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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73 结果有点好,心情有点糟

    开幕式的表演很成功,谭淑珍上台唱了三首歌以后,不得不在台下观众热烈的叫好声中,临时加唱了一首,好在艺术团的那些伴奏,每天和谭淑珍合作,她会唱的歌曲他们都能伴奏,即使临时加唱也没有问题。

    第四首歌唱完,下面的观众还觉得不过瘾,仍然要求再来一首,但李老师考虑到再加唱下去,后面的演出就要延期,恐怕连压轴演唱的董x华,都会有意见,前面加唱已经是破了规矩,这也是李老师心里有意想补偿谭淑珍。

    董x华这里演唱结束,还要去兄弟县参加明天上午西瓜节开幕式的演出,来接她的车子早就到了,助理催她,她说等等,她走出小帐篷就直奔大帐篷而来,大帐篷里乱糟糟的,大家都在等着指令上台,接受领导们的登台接见。

    被接见的都是本地的演员,邀请来的明星一般自己的节目表演结束,就急匆匆地走了,董x华这时也应该走了,却突然出现在大帐篷里,大家都吓了一跳,然后鼓起了掌,董x华冲着人群叫道:

    “前面唱《我爱你,中国》的那个小姑娘呢?”

    谭淑珍在角落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老师赶紧把董x华领了过去,众人自动让开,谭淑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却惊呆了。

    虽然上台之前,自己确实是暗暗有和董x华比试的想法,但现在看到,这么大的明星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董x华走过来,朝谭淑珍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和她说:“你唱得很好,你应该去参加中央电视台的青年歌手大奖赛。”

    站在边上的施老师,激动的都快哭了,她说:“我们已经在安排了。”

    “那好,我要是当评委的话,我会记得你的,我们北京见。”董文华握着谭淑珍的手,加了一句。

    谭淑珍赶紧说:“谢谢董老师!谢谢董老师!”

    她觉得为这一刻,自己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值得的。

    本地《永城日报》的摄影记者金波,在边上用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董x华干脆转过身,搂着谭淑珍的肩膀和他说:“来,记者同志,麻烦给我们合个影。”

    两个人笑靥如花,被记者咔嚓地定格。

    董x华在大家的掌声里离开,几乎在她离开的同时,有人进来叫道,快快,快准备上台,按前面排好的次序站好队,上台的时候不要拥挤,看着脚下,不要摔倒出洋相。

    谭淑珍看到人群里,徐建梅盯着自己,眼里都在冒火,谭淑珍听到自己好像是“哼”了一声。

    还有一双在她身后的冷冷的眼睛她没看到,那就是沈琳琳,这个曾经的永城第一歌手,今天完全沦为了陪衬。

    徐建梅失落的心,很快在台上得到了补偿,老领导带着省市领导上台接见演员的时候,他虽然也用手和蔼地拍着谭淑珍的手背,和她说,表演得不错,小同志唱得很好,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演出了自己故事的冯老贵和徐建梅。

    他握着饰演自己的冯老贵,笑道,演得不错,就是我那个时候,可比你壮,也比你黑,人家都叫我铁塔,小同志,没人会叫你铁塔吧?

    冯老贵赶紧说,没有。

    跟在老领导身后的省领导补上一句:“那你就要向铁塔看齐,多劳动多锻炼。”

    老领导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一笑,其他的领导也就都跟着笑。

    再握着徐建梅的手时,老领导就不肯放了,他说:“像,像,太像了,和我老伴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徐建梅赶紧说:“谢谢首长的关心。”

    老领导摸着徐建梅的手说:“演得真是好啊,把我老伴的精神头都演出来了,那时候我们,还就是这样忘我地为革命工作的。”

    老领导看样子还真是离开永城太久了,永城人都把自己的另一半,叫做老婆或老太婆,没有叫老伴的。

    省领导赶紧补上一句:“我也觉得这戏很有教育意义,我们就是要把这样的精神当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

    “说的好,你这话说的好,那个,县里的同志呢?”老领导问。

    排在队伍最后面的永城县高官和县长,赶紧走到前面来,老领导握着徐建梅的手,一上一下地摇着,和他们说:

    “你们就是要把这样有教育意义的作品,大力推广,争取把它演出永城演出全省,演到全国,演到北京去!”

    书记和县长赶紧点头,我们一定遵循老领导的教导,把这部作品,早日演到北京去。

    谭淑珍站在一边,心里一阵的酸楚,她想,这演戏的,谁的目标不是演到北京去,演到北京,几乎就是轰动全国的代名词,徐建梅今天的表演,可以说是平平,自己要是上台,肯定比她演得好,如果那样,那现在接受领导们夸奖的,就应该是自己了。

    艺术节结束以后,县里还真就把婺剧团进京,当成了县里的头等大事,责成县文化局尽快落实,这可是老领导的殷切期盼和鼓励。

    丁百苟感觉到喜从天降,这一下徐建梅的光环就全部有了,徐建梅是老领导钦点的像他老伴的演员,这次进京,当然也还是徐建梅担纲主演,谁也不敢说什么,至于谭淑珍,那就一边凉快去。

    丁百苟马上就被派去北京落实这件事,他通过在北京的同乡,联系到了铁道部下面的一个剧场,虽然这剧场在北京没有什么名气,也不大,但这也是进京演出啊,最关键的是,老领导会来。

    在排去北京的人员名单时,李老师没有把谭淑珍排进去,他觉得让谭淑珍去当徐建梅的备选,这事他做不出手,她还是选了香香,去当徐建梅的备选。

    当李老师、冯老贵和徐建梅他们,在永城县的书记和县长带领下,离开永城,在杭城坐上北去的列车时,谭淑珍在家里默默地流了一个晚上的眼泪,她必须下床,把自己和董x华的合影拿出来看着,才感觉好一点。

    谭淑珍觉得明天要去配一个镜框,要把这相片在墙上挂起来。

    关于这张相片,还有一个插曲,《永城日报》从主编到拍摄的记者,都觉得这张照片太好也太难得了,董x华去了那么多的这节那节,见过那么多的演员,她能主动提出来合影的肯定不多,这张照片,无论从新闻的角度还是从画面的可读性来说,都很好。

    他们的读者和永城的广大群众,也一定会很喜欢这张照片。

    但报纸的排版永远是讲政治的,讲政治,就必须把老领导接见广大演员,和徐建梅亲切握手的那张照片,放在头版,董x华和谭淑珍合影的那张,就只能排到了头版的下面位置。

    丁百苟看到了《永城日报》,禁不住乐了,还真是好戏成双啊,这不又是一道光环嘛?

    谭淑珍看到这张报纸,好像被烫到一般,赶紧就把它扔到一边,心里一阵疼,她不是心疼自己,而是觉得,董x华的一片好心,都被玷污了。

    好在拍这张照片的记者很体贴,他特意把这张合影放大了,晚上送到了文化馆楼上的歌舞厅来,谭淑珍很开心,一定要这记者留下来,等这里结束,她要请他吃夜宵。

    记者金波,很愉快地接受了谭淑珍的邀请,两个人一起去吃了金华筒骨煲,不过到了买单的时候,金波怎么也没有让谭淑珍买。

    两个人走到外面,金波问谭淑珍,我今晚要冲洗照片,你想去看吗?

    谭淑珍其实是很想去看冲洗照片的,她对一张照片是怎么出来的,当然很感兴趣,但想想这么晚了,自己和金波又不是很熟,谭淑珍说:

    “还是下次吧,我今天要早点回家。”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我每次要冲洗照片,都告诉你,直到你来为止。”

    “你怎么这么赖皮啊。”谭淑珍笑骂道。

    “对,我从小就赖皮,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更赖皮。”金波笑道,“来,把手给我。”

    “干嘛?”谭淑珍问道,不过还是把手伸给了他。

    金波掏出笔,就着昏黄的路灯,在谭淑珍的手里写着什么,谭淑珍感觉手心痒痒的。

    写完,金波和他说:“这是我暗房的地址,你收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金波颇为自信地说。

    “无聊!”谭淑珍骂道。

    不过回到家里,她还是把手心的地址记了下来,再去洗手洗脸。

    谭淑珍从床上起来,走过去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那天匆匆地写着,都没有仔细看这是在哪里。

    今天下午,金波又打电话给她,电话通了,他只说了一句,我晚上工作,就把电话挂了,谭淑珍拿着电话,愣了一会,还真是只例行通知啊。谭淑珍笑了。

    谭淑珍仔细看看,才发现这地方其实离这里不远,是在森工站的院子里,从婺剧团对面的一条小马路,一直走到江边就是。

    谭淑珍看看手表,已经是十点多钟,她今天感觉心情很糟,就向施老师请了假,没有去歌舞厅,谭淑珍心想,这个时候,他大概早就已经不在了吧?

    谭淑珍走到窗口,一阵阵的凉风从窗外吹来,谭淑珍看了看远处路口的那盏路灯,决定还是走过去看看,就当散步,就当去江边散散心,也好过这样继续闷在家里。

    谭淑珍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的眼睛有点肿,就坐下来,化起了妆,化到一半,心里突然又犹豫起来,这么迟了,你去见一个男的算怎么回事?还这么郑重其事,你不是要去看别人工作吗,那怎么还要美美的?

    谭淑珍这样想着,就站起来,拿了块湿毛巾,把化好的妆统统擦去,这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0674 暗房和卡朋特

    这一条路走到头,右转,一边是江,一边是森工站的院墙,谭淑珍在江边站了一会,看着落在水面的月亮,被流动的江水一点点地敨碎,又一点点地聚拢,再一点点地敨碎,她能够听到江水喁喁唼唼的声音,好像有无数鱼的嘴巴翘着,一张一合发出的声响。

    她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废弃的码头,这个码头,还是当年安徽的木头,能够从上游放下来的时候建的,现在江上造了水电站,通往安徽的水路被截断,再没有木头下来,这个码头,也就废弃了。

    码头的另外一边,是一扇门,森工站的门,这门原来是前门,现在变成了后门,新开的前门在前面的马路边,现在森工站里的木头,都是从千岛湖周围山里的林场拉过来,再从这里运出去。

    铁门大开,传达室里的人,对空手进出的人根本就懒得管,因为有太多的人,要从里面出来,去江边洗手洗脚,甚至洗澡,这大热天的,不仅是他们森工站本身的人,还包括那些运送木材的司机和搬运工,包括前门附近的居民,他们也会穿过森工站,到江边来。

    如果不是因为谭淑珍长得漂亮,传达室里的人是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铁门进去,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每一盏灯,都有无数的小飞虫围着它飞,院子里堆着小山一样的一垛一垛的木头,院子的那一头是靠马路的院墙和前门,院子的两旁,是几十米长的两排二层楼的房子。

    谭淑珍问也没问,凭感觉就认为是在左边的这排房子里。

    这一排房子,一共有三个楼梯通到二楼,谭淑珍选择了最靠近江边的这个楼梯,201,肯定是在二楼的第一间,不是这头,就是那头,谭淑珍感觉应该是在这头。

    谭淑珍到了楼上,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看到二楼的第一间,不是201,却是200,还有这么奇怪的号码,走到第二间,才是201,谭淑珍看到这房间门窗紧闭,窗户上还贴了厚厚的纸,再拉上窗帘,不管是从窗户还是门下,都一点的光亮也没有露出来。

    谭淑珍犹豫了,她想,应该是没人了吧,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她还是敲了敲门。

    没想到门里却响起了一个声音:“等等,等等,等两分钟。”

    谭淑珍咳嗽了一下。

    里面的人笑了起来:“哈哈,是谭美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别臭美了,我是跟朋友散步,走到门口,才想到进来看看。”谭淑珍隔着门说。

    “无所谓,来了就好。”门跟着打开了一条缝,金波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看着她说: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明明是一个人来的,我在楼上,都看到你是一个人来的。”

    谭淑珍的脸霎时红了,要是白天,那就尴尬了,好在是夜晚,这里还光线昏暗,谭淑珍急道:“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金波哈哈大笑:“看到没有,露馅了吧,我刚刚是在诓你的。”

    “你——”谭淑珍伸出手,在他头上笃了一下。

    金波走了出来,把门带上,谭淑珍问:“怎么,金屋藏娇?”

    “藏屁,有多少娇,你来了,也把她们扔出去,人不在,怕野猫进去。”

    谭淑珍奇道:“你要去哪里?”

    “隔壁。”金波指了指200,“你过来。”

    谭淑珍跟着过去,金波打开门,再打开灯,谭淑珍看到,这里原来是一个摄影室,金波和谭淑珍说,这里是我的工作室,也是我赚外快的地方。

    “拍什么?”

    “什么都拍,产品照片,艺术人像,小狗小猫。”

    “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被你骗这里来吧?”谭淑珍看着这灯光设备齐全的摄影室,问道。

    “有,不少,不过你是最漂亮的。”

    “你要是再这么油腔滑调,那我就走了。”

    “好好好,你要是喜欢听假话,那接下来,我就专门讲假话好了。”

    “什么真话假话?”

    金波转过身来,看着谭淑珍说:“真话就是,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不对,不是漂亮,是最有魅力,假话就是,你是我见过最丑的女孩,你想听哪个?”

    这话,不好回答,谭淑珍转变话题,说:“什么女孩,我都当妈了。”

    “对,就是这样,才更有魅力,年轻的母亲,有一种恬静的气质,不像女孩子那么浮躁,来,坐那里去。”金波指了指一张被一盏盏摄影灯围着的椅子,和谭淑珍说。

    “干嘛?”谭淑珍问。

    “给你拍照啊。”金波叫道,“我要让你自己看到,你有多么漂亮。”

    “你疯了,现在拍照?”

    “拍照还分时间?你又要急着回家?”

    谭淑珍踌躇了,她倒是不急着回家,回家一个人待着乱想,还不如在这里拍照,只是,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前面还把花了一半的妆卸了。

    “不要和我说你没有准备好。”金波好像窥破了谭淑珍的想法,他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着她:“你这样,就是最美的。”

    谭淑珍看了看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人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状态,一点也不油滑。

    摄影室的窗户都被封死了,金波又把摄影灯都打开了,房间里很闷热,谭淑珍额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金波递给她纸巾,和她说,马上就好。

    他走过去,把靠江的一扇窗户的窗帘拉开,谭淑珍发现,窗户上居然装着一台窗式空调,金波把空调打开,把门关上,不一会,房间里就凉快下来。

    谭淑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金波拿出了照相机,不再说话,而是咔嚓咔嚓地,从不同的角度拍着,有时候走得很近,镜头都快贴着谭淑珍的脸了,有时候又退出很远,站在那里,看着谭淑珍,久久地不说话。

    “你不要管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想什么就想什么。”

    金波眼睛没看着谭淑珍,但和她喃喃地说,谭淑珍觉得,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梦中传来的。

    谭淑珍果然不再去管他在干什么,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在想,这个时候,冯老贵和徐建梅他们到哪里了,她不禁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就听到相机咔嚓一声。

    谭淑珍正要骂这么丑,你拍什么,相机咔嚓咔嚓,又响了两下。

    一卷胶卷拍完,已经十二点多钟,金波问谭淑珍,你急着回家吗?不急,我们现在就去把它冲洗放大出来。

    谭淑珍当然很想马上看到自己的照片,她说好。

    谭淑珍跟着金波,走出了摄影室,在空调里待的久了,一到外面,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两个人走到201,金波用钥匙打开了门,门里面一股更热的热浪,夹带着一股浓重的药水味道,滚了出来,金波叫道,你等等。

    他走进去,把靠墙里头的窗上的空调打开,空调上的指示灯,用黑电工胶贴去了。

    谭淑珍走进房间,她看到暗房里,只有一盏暗红色的灯泡亮着,房子的中间,拉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是一排排的夹子,夹着一长条一长条冲好的胶卷,还有一张张洗印好的照片。

    靠墙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放大机,还有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量杯量筒,和一瓶瓶的药水,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大号的,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放针筒针头的那种搪瓷的托盘,桌子的边上,是两个水池。

    金波走过去把门关上,和谭淑珍说,过一会就凉快了,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开空调。

    适应了暗房里暗红色的光线之后,谭淑珍朝四下看看,也没看到有电扇,她说:“那这么热,你怎么工作?”

    “我一个人工作的时候,少儿不宜。”金波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的牙齿,在红色的光线里很白。

    “什么意思?”谭淑珍问。

    “我喜欢光着身子干活,那样才刺激。”金波笑了一下。

    怪不得刚刚在外面要让自己等两分钟,原来是……谭淑珍的脸霎时又红了,好在这里的光线本身就是红的,谭淑珍感觉这种光线,有一种暧昧,加上金波的声音和他笑起来的时候,白色的牙齿,让谭淑珍恍惚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慌乱了一下。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谭淑珍去看铁丝上挂着的一张张照片,大多是女孩子的艺术照,金波说,不用看,没有一个会比你将要看到的漂亮。

    谭淑珍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他这是在说自己。

    “来,我们马上开始。”

    金波把胶卷从相机里取出来,拿过桌上的一个罐子,金波和谭淑珍说,这是冲洗罐,冲胶卷用的。

    他把胶卷头插到冲洗罐的轴芯上,一圈圈绕好,盖上盖子,嘴里说着,我们先用清水洗一下,他把水池上的水龙头打开一点点,让水流从冲洗罐上面的一个孔流进罐子,轻轻地晃动几下,把水从罐子里倒出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谭淑珍说,现在要用显影水了。

    他打开一瓶药水,倒进了量筒里,举起来看看,又加了一点,然后把量筒里的显影水,倒进了冲洗罐里。

    他双手撑在台子上,头微微地朝上仰着,整个身子,努力地朝上耸着,好像随时都准备要飞出去,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计算时间,过了一会,他自问自答,ok了?ok了。

    他把显影水倒出来,接着倒进了已经用量筒量好的定影水,还是双手撑在台子上,头微微朝上仰着。

    谭淑珍坐在那里看着他,脸上火烧火燎的,她觉得这个男人的这个背影,在这样的光线里,再听着他说着一个个陌生的词,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些……x感。

    胶卷冲洗好了,金波把它用夹子夹好,晾在铁丝上,他扭过头来冲着谭淑珍笑了一下,他说,要晾一会。

    他走到一边,按下了录音机,录音机上面的指示灯也被贴掉了,声音传出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声音是从幽暗深处发出来的,你找不到声源。

    是一个外国女人的歌声,声音略带沙哑,很有磁性,还有一种吊儿郎当的味道,让谭淑珍又感觉到了那个词,x感。

    谭淑珍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她也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这是谁的歌?”谭淑珍问。

    “卡伦卡朋特,美国的,好听吗?”

    “好听。”

    金波走过来,在紧挨着谭淑珍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坐下来的时候,手臂碰到了谭淑珍的手臂,他的手臂很凉,谭淑珍惊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

0675 就是那么美

    谭淑珍走开去,装作是去看晾在铁丝上的胶卷,心却怦怦乱跳,她觉得完了,自己今天到了这里,可能要完了。

    怎么完了,又怎样会完,谭淑珍不敢多想,一想脸上就火烧火燎,整个人会一阵阵地颤栗。

    她一边看着垂挂在那里的胶卷,一边绕着圈,绕到那边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去偷看他一眼,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谭淑珍赶紧把头别了过去,心里一慌,一把就捏住了胶卷,差点把胶卷从夹子上扯下来,赶紧松手。

    卡伦卡朋特也停了一下,房间里有了片刻的安静,过一会又响起来,继续下一首歌,还是那么的吊儿郎当,就像一个人,随便靠在了一个什么地方,松松垮垮地站着,又像是一个人,从一个暧昧的梦中醒来,一边回想,一边慵懒地诉说着什么。

    那个梦里的声音还真的响起来了,他站起身,还是自言自语般地说,ok了ok了。

    他走了过来,谭淑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却好像被什么推着,不肯离开。

    他取下夹子上的底片,举起来,两只手捏着底片的边沿,把底片一点点地在手里移动着,他似乎决定了先放大哪一张,拿着胶卷去了桌子那边。

    “你过来。”

    他轻轻地说着,谭淑珍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他在桌上,并排摆开三个搪瓷托盘,在一个搪瓷托盘里倒了显影液,在另一个托盘里倒了停显液,在第三个托盘里倒了定影液,他一边做着,一边和谭淑珍说着,谭淑珍不停地嗯嗯点着头。

    他从放大机上取下底片夹,把选好的那张底片放在底片夹那个方框里,合上底片夹,把底片夹放回到放大机上。

    他打开放大机的光源,谭淑珍看到放大机底座的压纸板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不停地旋转着放大机上的调焦旋钮,谭淑珍看到那影子越来越清晰,她禁不住凑过头去,两个人的头都快挨到一起了。

    谭淑珍倒吸了一口凉气,屏息静气,她看到了自己被定格的脸,就是在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的那一瞬。

    这一张脸,有淡淡的忧伤,又有一些的孤傲,这是超脱了她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是可以媲美于任何一张《大众电影》封面的脸,谭淑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这么漂亮,而且,没有化妆,这就是自己真实的面貌。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多么圣洁,她漂亮吗?”他在身边,耳语般地问道。

    谭淑珍觉得自己浑身不停地颤栗,都快站不住了,脑子里嗡嗡地响,他伸手轻轻地牵了一下她的手,就这一刻,万籁俱寂,脑子里嗡嗡的声音消失了,谭淑珍的颤栗也消失了,她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勾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却马上离开了,就像他说,我晚上工作,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你干嘛呀?谭淑珍突然就觉得有万般的不舍,很想伸过去,再把它抓住。

    他的手是回去继续工作的,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让工作停止。

    谭淑珍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庆幸,她庆幸他的手及时地抽走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握着这只手,会握多久,她觉得自己很可能都会抱着这一只手,忍不住地痛哭起来,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哭给这一只手听。

    “放这么大可以吗?”

    他问着,她嗯了一声。

    他把放大机的电源关了,取出了照相纸,插入压纸板里,啪嗒一下打开光源,他的头又是那么微微地朝上仰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心数着时间,停了有十几秒,他把电源关了。

    “你来。”

    他说着,谭淑珍不知道他要让自己来什么。

    他把曝光好的相纸从压纸板里取出来,一只手不由分说握住了谭淑珍的右手,另一只手,把一把毛竹的夹子放在她的右手里。

    他和谭淑珍说,接下来的顺序是,先显影再停显再定影,最后放在水池里漂洗,他不是问她明白吗?而是用征询的口吻问她,好吗?

    谭淑珍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他站在谭淑珍的身后,谭淑珍感到他的呼吸,都滞留在她的脖子里,痒痒的,但让人有一种醉了的感觉。

    他的右手握住了谭淑珍拿夹子的右手,左手碰了碰谭淑珍的左手,谭淑珍很自然地勾住了它。

    竹夹夹起了相纸,把相纸放进了显影液里,谭淑珍看到自己的脸,在那张白纸上慢慢地浮现出来,原来还真是这么的美和骄傲,她感到自己又快窒息了。

    “好了。”他在她耳边说。

    右手指挥着她的右手,把那张美丽的脸放进了停显液,接着再放进定影液,最后放进了水池里的盆子里,把水龙头打开一点点。

    谭淑珍看着自己的脸慢慢地沉浸到水里,她看到自己在水流下面,波光粼粼,但是她就是那么美丽。

    他的手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他的声音从梦中,和卡朋特的声音一起飘来:“我要是放过了你,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谭淑珍感觉到了一阵更深的晕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靠去,她觉得自己的头,就像卡朋特的歌声,也那么慵懒地朝后靠去,在虚无中,她要寻找她停泊的地方……

    她的头转过去,寻找着,他也在寻找着她,滴滴答答的水声,暗红色的暧昧的光线,卡朋特歌声忽远忽近,两张嘴亲吻在一起,一整个世界都退去了,我不管我不管,谭淑珍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我不管了,她感觉那个声音声嘶力竭,都快哭了,我还要管什么呀……

    他的手伸过来在解她的扣子,谭淑珍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抬起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愣在了那里。

    谭淑珍推开了他,跑过去一把把门拉开,外面真实的世界倒在了她的身上,谭淑珍跑了出去。

    卡朋特的歌声在追着她,但没有追出多远。

    ……

    吕红给张晨打了电话,和他说,张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朋友的案子判下来了,从轻处理,两年。

    两年,还从轻处理?张晨的心里咯噔一下,两年,那是多么漫长的日子,是多少个一天啊。

    “我和你说,张总,刑期是从他投案那天开始算的,还有,在监狱里表现好,不仅表现好,他那么多朋友,肯定会帮他疏通关系的,在监狱里还可以减刑,实际用不了两年。”

    张晨感觉稍稍宽了点心,这么说,已经是有一段日子过去了,实际确实没有两年。

    “吕红,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张晨赶紧问。

    “现在还看不了,判了就入监了,就不归他们公安管,要看,只有去监狱里看。”吕红说,“我让我朋友的老公帮助打听,看他是去了无锡的哪个监狱,确定在哪个监狱,我再去找监狱的关系。”

    “好好,谢谢你吕红。”

    “不客气的张总,你的事就是我的是。”

    张晨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昭,小昭听到,反应和张晨一样,她叫道,两年,这么久,那老孟要吃多少苦啊?

    “没有办法,已经是轻判了,吕红说了,孟平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到了自己身上,这个案子,就只有他一个人进去了,其他人都没有事,我想,这就是孟平要的结果吧。”

    “好吧。”小昭叹了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现在人已经在监狱里了,吕红在找监狱的关系,没有关系,不是直系亲属是不可以看的。”张晨说。

    过了两天,吕红又给张晨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沮丧地说:“对不起张总,我帮不到你了。”

    “怎么了?”

    “你朋友没有关在无锡,他被送去南京了。”

    “啊!”张晨吃了一惊,“那他去南京哪个监狱了?”

    “这个,张总,我也不知道了。”

    “好好,谢谢你吕红。”

    挂断吕红的电话,张晨马上又拨通了南京高志鹏的电话,张晨把事情说了一半,高志鹏就叫道,张总你等等。

    高志鹏拿着电话,叫道,徐丽,徐丽。

    徐丽跑了过来问:“干么丝啊?”

    “张总啊有事。”高志鹏说。

    高志鹏把电话按了免提,说:“张总,你说。”

    张晨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高志鹏和徐丽明白了,徐丽说,多大事啊,张总,就是要找他在哪个监狱,要去看他,阿是啊?

    张晨赶紧说对。

    “等我电话,张总。”徐丽和张晨说,这就是打了包票了。

    第二天下午,徐丽给张晨打了电话,和他说,孟平人找到了,是被送到了南京提篮桥监狱。

    张晨赶紧问徐丽,你监狱里能不能找到关系?

    徐丽说,已经找了呀,不然怎么会知道他在提篮桥。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张晨问。

    “现在还看不了。”

    “为什么?”

    “刚入监的犯人,都在集中学习,任何人不能探监的,要等到集中学习结束,具体分到下面哪个监所,就可以去看了。”

    “那要多长时间?”张晨问。

    “半个月。”徐丽和张晨说,“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一分到下面监所,我朋友就会直接去找这个监所的监狱长,他所有的监狱长都认识的,那时就可以安排你们来看了。”

0676 去两分家看看

    张晨他们的“动感地带”开张以后,这一带果然就成为了体育场路最热闹的地方,特别是晚上和星期天,很多的体育爱好者都会来这里逛逛。

    对面的杭城体育场,看到他们这里生意的火爆,终于也坐不住了,他们把靠体育场路的围墙打掉,把这一边球场的看台底下,也改建成了一排商店,隔壁的省体育馆也沿着围墙,造起一排房子。

    张晨在“动感地带”门头上写的体育用品一条街,当时看看,有夸大之嫌,没想到现在这里,还真的成街了,就是在体育馆和体育场没有比赛的日子,这附近也会有很多的人。

    张晨交待传达室,每天晚上,都把灯光球场的灯光打开,凡是外面想进来打球和看球的,都放他们进来。

    很快,张晨干脆就在厂房那里,又设了一个门卫,厂区增加了流动保安,大门这里,基本就对外敞开了,这样一来,他们这里又变成了这一带的中心。

    张晨看着省体育馆和杭城体育场,得意地笑,来啊,一起来,你们也都一起对社会开放,一起免费,只要你们做不到,这一带的亮点就还是我。

    何况他们的门面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是省体育馆和杭城体育场,他们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形象造型。

    有一块灯光球场,还免费对外开放,这就吸引了更多的体育爱好者到这里来,每天晚上,他们的篮球场上,就聚集了很多的人,张晨都有些后悔,把另外一块球场,改成了花园。

    不过,改成了花园也有花园的好处,那时城市里的花园不多,最讨厌的还是,每一个花园,都会有拿着手电筒的联防队员,他们最喜欢找那些搂抱谈恋爱的人,两个人刚刚嘴唇和嘴唇接触到,就有一道光柱“啪”地杀到,然后开始查身份证查户口。

    张晨笑着和自己的保安交待,你们不要这么下流,看到亲嘴的,你们就给我走远一点,你们自己就不亲嘴?

    张晨他们这里的花园,和后面的水杉树林,很快就被那些体育爱好者发现是一个自由的场所,他们到这里除了打球看球,还可以谈恋爱,有这么一个好去处,青年男女怎么会不趋之若鹜?

    他们门口的铁门上,还是群英服装厂的五个字,还用红油漆涂得很醒目,这是张晨有意留下来的,他说这可以给老职工一种归属感,觉得这里还是群英,没有变,要说变,也是变得更好了。

    但这些外来的年轻人对此可不买账,当他们知道这里也是半亩田的以后,他们情愿把这里也叫半亩田,而且马上发展出了一套自己的语系,比如,如果两个人说,去半亩田“耍子”,那就是说的来这里,说去半亩田“荡一圈”,说的就是去延安路的专卖店。

    虽然“耍子”和“荡一圈”,在杭城话里,都有玩的意思,但他们就是用这样两个词,把这两个地方,很自然地区分开了,听和说的人,从来都不会搞错和会错意。

    灯光球场上都是打球的人,厂里的工人,特别是那些老职工,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劳动的间隙,手里端着杯子,站在二楼的窗户前,一边喝水,一边看下面人打球,看一会,再继续工作,这是最好的休息了。

    车间里实行的是计件制,对工人的上下班时间,甚至是加班的时间,就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让张晨感到欣慰的是,原来群英服装厂的那些老职工,渐渐地,竟和从三堡过来的,以及新招来的工人融为一体了,他们每天很早来厂,晚上,也自动开始加班。

    晚上凉快,可以多做些活,多做些活,就可以多拿钱,这些老职工,虽然和那些出来打工的不一样,不会想着攒钱回家造房子,但他们哪个,后面不还都是有一个家,有一大家子的人和菜油盐米酱醋茶的种种需求,需要开支。

    中午的时候,工人们吃完了饭,会拿着椅子,去水杉树林里午睡一会,那里凉快。

    吃完晚饭,运动的年轻人还没有到来,球场上是最空的时候,有一些四十来岁的老工人,终于按捺不住,上场打起了球,带动很多年轻的打工妹,也跟着她们玩起了篮球。

    这正是张晨希望的,但让张晨觉得遗憾的是,在这些人里,他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两分,看到她那传说中的,起跳,嘴里叫着“两分!”球跟着出手,刷地进篮的情景。

    张晨回想起那次厂里包场,看国家男篮和美国大学生明星队的比赛,也没有看到两分,这是为什么呢?

    张晨留心观察了以后发现,两分每次不管是吃中饭还是晚饭,她都不是用食堂的不锈钢餐盘去打饭菜,而是用两个自带的饭盒,打了饭菜之后,就匆匆地离开食堂,走去自行车棚,把饭盒放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骑着自行车就出去了,到了上班的时间再回来。

    张晨好奇地去问赵晶晶,赵晶晶说,她家里有病人要照顾,要回去做饭。

    “什么人病了?”张晨问。

    “你不知道?”赵晶晶抬头看着张晨,张晨摇了摇头。

    “我们厂退休的工人里,有个葛东海,就是两分的老公。”

    “两分不是才四十多岁,她老公就退休了?”

    “心脏有毛病,病退的,原来是我们厂里的供销员。”

    张晨明白了,他了解了更多的细节,又问明两分他们家的地址,星期天,他带着魏文芳,买了很多的营养品和水果,过去了。

    两分的家在刀茅巷一个很逼窄的老院子里,张晨和魏文芳到的时候,两分正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衣服,看到他们都愣了,还以为他们到这里是来找其他什么人。

    本来嘛,厂里现在有两百多人,两分平时在厂里,和张晨、魏文芳也没什么接触,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领导,特别是张晨,是专程来看自己和老葛的。

    当两分知道张晨他们的来意后,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领着他们往家里走。

    院子里都是平房,两分的家占据其中三十多平米的一间,门口用砖头和油毛毡,搭出一间四五平方的简易房,作为厨房。

    三十几平米的那一间房,中间用板壁隔了一下,隔成两间,里面一间,是两分俩夫妻的卧室,外面一间,靠墙放着一张小方桌,吃饭和女儿以前写作业画画什么的,就都在这桌上。

    对面靠墙,铺着一张单人床,就是他们女儿的床铺。

    张晨他们到的时候,葛东海坐在门口的竹椅子上,女儿葛玲,坐在方桌边上,看一本书摊上租来的雪米莉的小说。

    两分一米七十几的大高个,但她女儿,却长得很娇小,看上去也十分的乖巧和伶俐,她看到张晨和魏文芳看她的眼神里有些疑惑,就摆了摆手笑道,不要稀奇,我是抱来的。

    两分骂道:“真当弄不灵清,和你喔多少次,垃西筒里捡来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坐,他们进来,葛玲就赶紧走开,走到了自己的床上坐下,把原来坐着的位子让给他们,方桌边上只有三张凳子,两分让张晨和魏文芳、葛东海坐,她自己走去,和女儿坐到了一起。

    张晨对葛东海和两毛说,自己到了厂里,一直在忙厂房改建的事,后来么就忙办公楼的改建,所以对厂里工人的情况,都不熟悉,这段时间,厂里安定下来了,他才有时间去了解,才知道葛师傅一直生病在家,今天星期天,就和魏主任过来看看。

    两分赶紧说,张总事情那么多,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要让张总惦记着来看我们。

    张晨笑道,在厂里,你们就是大人物,我第一次到厂里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面墙的锦旗,年年都是第一名,就一个第二,那都有你的功劳吧?还有葛师傅,我可是听说了,以前厂里一半的销售都是他做出来的,你们不是大人物,还有谁是大人物。

    两分和葛东海都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张总这么说,毛难为情嘞。

    张晨问起了葛东海的病,两分告诉他,老葛的病,学名叫……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女儿葛玲叫道:“原发性心肌病。”

    对对,就是这个。两分说,哦吆,林妹妹一样的,不能干活,多动也不能动,动了就气急,胸闷,呼吸困难,会有危险。

    张晨明白了,他说,怪不得,所以你每天都要回家来做饭。

    两分说对,以前么女儿还能帮助做做,女儿十八岁了,去年高中毕业,现在要找个正式的工作也不好找,在家里待了几个月,也待不牢了,今年才找到了一个在人家店里当营业员的工作,平时看店走不开,只有像今天星期天,老板娘自己去看店了,她才可以休息。

    这样,平时做饭,就只有自己回来做了。两分和他们说。

    “其实,我自己可以做的。”葛东海在边上说,“一个人吃的,做做又不吃力的。”

    两分看了他一眼,骂道:“你表背,屋里又没有个人,你要是气急翻过去,连个帮忙叫救命的人也没有。”

    张晨也说,葛师傅还是要注意一点。

    张晨想了一下,和两分说,要么这样,我让魏主任和食堂交待一下,以后你去打饭菜,就给你打两份,这样你带回来就可以吃了,不用再做,特别是中午,回来还要做饭,时间太紧了。

    两分和葛东海同时叫道,难为情咯。

    “这有什么,葛师傅本来就是厂里的人,我们所有退休的师傅,他们回厂里的时候,还不是想吃就去食堂里吃。”张晨说。

    “对,还是这样好,我明天一大早就和食堂里说。”魏文芳在边上也说。

    两分和葛东海,赶紧说谢谢。

    张晨看了看葛玲,和两分说,还有你女儿,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让她去延安路的专卖店上班,这样,你们三个人就都在公司里了。

    两分和女儿互相看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两分说:“那要高兴煞了。”

    葛玲看着张晨和魏文芳,有些难为情地告诉他们,其实,半亩田专卖店招工的时候,她就去报过名,但当时报名的人太多了,有几百个,她没有被选中。

    “那你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张晨和她说。

    葛玲赶紧点头。

0677 魏文芳

    张晨很忙,小昭也很忙,这一段时间,小昭的妹妹和弟弟,都是贺红梅带着他们在玩,贺红梅有时间,又有车,就是她去机场接的小昭的妹妹弟弟,他们两个,住也是住在她那里,本来,张晨和小昭,是想让他们住到群英服装厂的宿舍里的,但毕竟太小,不放心。

    贺红梅大包大揽地说,我那里一个人住,还嫌太冷清,幺妹和瓜娃子跟我住,小昭你总放心了吧?

    小昭说放心放心,那就都交给你了。

    小昭的妹妹和弟弟,也很喜欢贺红梅,两个人就像两条小尾巴,跟着贺红梅,贺红梅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连贺红梅早上起来去市场打包,他们也跟在后面,市场里的老板问,贺红梅就说是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这一跟,一个暑假都快跟过去了。

    贺红梅和张晨小昭说,两位老板,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买车,要么买房,你们总不能老是这样,每天来去要吴朝晖接送,像我这样自己开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多方便,你们买不起车吗?

    还有,家里来个人,又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要安排到集体宿舍里去,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是小气,还是你们买不起房?

    张晨和小昭看着她,贺红梅转头问小昭的弟弟和妹妹,你们说,你们下次来,想不想住姐姐家里,坐姐姐开的车?

    妹妹点了点头,她说想,我下次来,还要和姐姐住。

    弟弟也说,坐姐姐的车好,嗖嗖嗖,姐姐开车,把其他的车都超过去了。

    弟弟和妹妹,显然会错了意,张晨和小昭大笑,贺红梅也笑,她摸着弟弟妹妹的头,很喜欢他们就这样搞错。

    “你们别笑,这两样,你们最少总要选一样,不然连我都看不下去,我要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小昭笑着问。

    “我来抢钱,我不管,我到你们财务部,到下面收银台,看到钱就抢,抢了钱我去给你们买。”贺红梅叫道。

    “那你会被警察,啪啪,一枪打死的。”弟弟叫道。

    “笨蛋,你这是两枪了。”妹妹骂道,“我不要,我不要红梅姐姐被打死。”

    张晨、小昭和贺红梅,笑得直不起腰。

    张晨和小昭,觉得贺红梅的话有道理,还真的认真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买车的话,还要先去学驾照,这驾照,又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拿到的,没有驾照,买了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人开车送,不如先买房。

    现在小昭每天在店里上班,张晨大多数时间都在群英服装厂上班,两个地方,走走路也就十几分钟,他们就想,要么就在这附近买一套房子,这样上下班也方便。

    结果他们找了几天都一无所获,就这附近,包括城区里面,哪里还有房子卖,那时候各个单位的房改刚刚开始,动作快的,房子也到了个人的名下,但没有人会把自己住的房子卖掉的,卖掉了他们住哪里去?

    只有在杭城的城郊,才有一些房子在卖,就是这些房子,也都是人家单位造的,分到人手里以后,那一对夫妻,男女单位里都分了房,或者家里就有老房子,单位分了房后,嫌远,才把它们卖掉的。

    像贺红梅买的房子,就是这个情况,人家夫妻,上班都在市区,单位里分的房子在四季青,心里嫌弃住到了那里,就像是变成了乡下人,房子一到个人头上,就赶紧卖了,还是和父母挤在老房子里。

    张晨和小昭,觉得要住到城郊去的话,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继续住在房东大哥家里,那里离三堡的厂近,方便,也住习惯了,心里真舍不得搬家,不然,他们就是厂里的宿舍也可以住啊。

    算了算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两个人就打消了买房的想法,商量着稍稍空下来,还是小昭,先去学开车,学会以后买了车,她可以每天开车带着张向北,张晨怎么来去,都方便的。

    张晨每天,还是搭着吴朝晖的车,从三堡到群英服装厂,心想,就这样也很好,他早上起来,可以先去厂里,看看厂里有什么事情,安排一下,接着就去体育场路,晚上还是回到厂里,有什么事,又可以当天解决。

    群英服装厂的生产规模,已经饱和了,他们以后的产能扩张,他们的根,还是在三堡厂里,在一天比一天高起来的新厂房里,自己真住去了其他地方,回厂里又不方便了。

    群英服装厂的生产稳定了以后,魏文芳回到了三堡厂里,群英服装厂,说穿了更像一个大一点的加工厂,没有采购,没有销售,生产出来的产品,每天不是拉到延安路店里,就是拉到三堡厂里的配送中心,需要的面辅料,也是从三堡拉过去的。

    这样的工厂,业务很单纯,事情也很单纯,只要有赵志龙一个人在管生产就可以了,设计中心张晨自己在管,财务部是小昭在管,厂里连工人都已经招满,不再招新工人,魏文芳这个办公室主任,在那里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虽然她本人更喜欢在体育场路上班,但待着没事也受不了,她还是要求回来。

    其实回到了三堡,好像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以做,但三堡毕竟还是一个大工地,魏文芳就东管一点,西管一点,一天下来,自己想想,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好像也没有具体做什么,心里就觉得有些闷。

    再看到张晨他们的事业做得蒸蒸日上,心里又有些羡慕。

    魏文芳其实是个心很大的人,心不大,她怎么敢去闯海南,而在海城待过的人,心想不大都不可能,海城撑也把你的心撑大了,除非像吴朝晖这样没心没肺、胸无大志,又随波逐流去了海南的人。

    她魏文芳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卖过一整幢的宏宇大厦,那可是比张晨小昭他们现在在做的还要大的卖卖,魏文芳就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创业?

    她和吴朝晖商量,吴朝晖说,创什么业,赔了怎么办?就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魏文芳骂他没有志气,说人家都可以创业,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创业,你还想一辈子都给人打工?

    吴朝晖是个没主见的人,魏文芳看中他,也是看中他什么都会听自己的,既然魏文芳坚持,吴朝晖就说,那你去想好了,等你想好了,我们再早点去和张总说,不能撂挑子就走人,那太不够意思了。

    “那当然,笨蛋,你以为我连这个也不知道?我们就是创业,说不定也还需要张总和小昭帮忙,他们是已经有基础有关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他们要是能帮我们,那我们的创业,就成功了一半。

    “你看看原来我们公司,虽然表面是刘总在忙,但其实还不是要北京支持,北京的支持一但没有了,公司还不马上就垮了,连刘总到哪里去了,现在都不知道。”

    魏文芳说着,吴朝晖觉得有道理,反正魏文芳说什么,吴朝晖都会觉得有道理。

    说到了关系,魏文芳就想到了张晨带她去见过的柳副主任,那可是一个大官,自己要想办法再去和他接触接触,最好能请他吃饭。

    魏文芳亲眼见过刘立杆是怎么管理和经营公司的,也见过孟平他们的公司是怎么运转的,她就觉得,自己的能力和本事要有,但方方面面的关系也要有,不管是刘立杆还是孟平,甚至钱芳,身上都有很多自己要学的东西。

    当然,张总也是。

    自此,魏文芳一边每天还是认真地工作,一边也在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创业,认真工作,她觉得就是张总教她的,把每一件事都做完美,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这样,即使是接手群英服装厂这么个烫手山芋时,你每天一点点地去做,最后总是能在做中找到机会。

    孟平、刘立杆和张晨,魏文芳觉得他们就是三个类型.

    孟平是那种有领袖气质,登高一呼,会有很多的人跟着,替他卖命的人,这种人,他最大优点就是,他做事从来不会计算个人的利益得失,你跟在一个不计较个人利益得失的人后面,你要是计较,你自己都会觉得太自私、太猥琐。

    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只会觉得世界太小,而不会觉得世界很大的。

    刘立杆更像是一个艺术家、谋略家、幻想家,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那种人,他的想象力很丰富,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他也是从来不会畏惧摆在他面前的世界有多大的人,你给他多大的空间,他就能想到怎么去改变这个空间的办法。

    但也正因为他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有些时候,会让他忽略掉很多细节,这些细节,不起眼,但有可能,最后就是这些细节,会让他全盘皆输。

    张晨呢,魏文芳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比那两个人更单纯,但其实他更复杂,更让人捉摸不透。

    他对世界没有那么大的企图,从来都是机会摆在他面前,而不是他去寻找机会,刘立杆和孟平,都是会去寻找机会的人。

    但不是每一个人,机会摆在面前时,都可以抓住的。

    张晨是一个完美主义着,努力地想去做好每一件事,甚至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看起来犹豫不决,缺乏决断力,但往往就因为这样的性格,让他这个人,变得韧性很足,很难被折断,面对任何机会,都会努力去抓住。

    有时候被动地被机会选择,他的个性,也会让他不会回避,只会努力想去做好,也正因为这样,他对细节的考虑会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他是学美术的原因,学美术的,是在一张白纸上画画,你画上去的每一笔,都会决定你这幅画的成败,你必须对每一笔每一个细节负责,画坏了,你也要自己想办法去挽回,没有人可以帮你。

    就像碰到两分这样的事,如果是刘立杆,魏文芳觉得,他可能会直接拿出一叠钱,给你,让你去解决困难,不太会像张晨这样,自己跑去别人家里,看了问了,好像没化什么钱,但对两分的帮助,却更大,钱能解决人家一时的困难,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如果自己是两分,魏文芳觉得,自己会更感激张晨。

    魏文芳一有时间,就喜欢琢磨这些事情,她觉得,想事情很多时候,比你经历事情,会让你更快地成熟,也更能认清这个世界,认清人,她是从一个小地方来的,不可能见过多大的世面,但因为喜欢琢磨,魏文芳觉得,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小家子气。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自己又和张晨挺像的,他也是一个内心的世界,永远比他外在表露出来的要大,要复杂,甚至细腻的人。

    魏文芳想到这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0678 爷叔的上海

    张晨爬到三楼,先去设计中心看看,有两个设计师,已经在设计秋装,她们把自己的作品,交给张晨,张晨提了一些意见,让她们再修改一下,之所以这么早就让她们开始设计秋装,张晨这是有意在磨练她们。

    贺红梅也说,师父,你不要让她们感觉太顺了,觉得设计服装很简单,随便去哪本杂志上,抄个款式过来,改动一下就可以了,我和你说,我很多同学,就是这么干的。

    “我有没有让你,觉得太顺了?”张晨笑道。

    “我当然不一样了,我是你徒弟,还是你司机,还是北北的保姆,对了对了,我还不拿工资,她们可都是拿工资的。”贺红梅叫道。

    “那我发你工资,你正式来这里上班?”张晨说。

    “算了,我还是像现在这样,献艺不卖身吧。”贺红梅摇了摇头。

    张晨大笑,但觉得贺红梅这话是对的,服装设计,你说简单很简单,确实像贺红梅说的那样,只要会画两笔的人,都能够干,从杂志上临摹一个款式下来,这里加一粒扣子,那里加一个袢,开一个叉,或者把西装领变成青果领,就可以交差了。

    但这样的设计,是没有灵魂的,这又是服装设计不容易和难的地方,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商业设计,你连在画板上,或模特上身的效果好都不行,必须要消费者觉得满意,肯掏腰包才行。

    设计中心搬过来以后,张晨新招了六个设计师,但总是觉得不满意,他们大多都有贺红梅说的那种喜欢走捷径的毛病,大概都是她的师哥师姐,学弟学妹吧?

    张晨打了两个的回票,其他的人就不敢再递上来,张晨走到他们的工作台边,看看,和他们说了一些东西,这才离开设计中心,去办公室。

    他走进对面办公区域的门,就看到两分和葛东海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他们是在等他的。

    张晨赶紧把他们让进了办公室,问他们,你们女儿,上了几天班,感觉还好吗?

    “好好,现在每天回来,人都比以前开心了。”两分赶紧说。

    “那就好。”张晨笑道,他问葛东海:“葛师傅今天是来报销医药费?”

    他以为他们来找他,是来让他给医药费的报销单签字,想想又不对,所有人的医药费每次都是李会计核好报销比例后,赵晶晶拿过来让自己签字的。

    “不是不是。”葛东海赶紧说,“不是医药费的事情。”

    “那有什么事,葛师傅你说。”

    “是这样的,我这两天在家里,就在想,张总这么照顾我们,我们也没有什么本事,帮不上公司其他的忙,就想过来问问,我们公司的产品,张总有没有想去拓展上海市场的想法,我这张老面孔,要是去,人家还是会卖的。”

    葛东海说着,张晨心里一惊,葛东海一说,他还真想起来了,上海确实是他们的一个空白,是整个华东地区,唯一没有代理商的地方,只是,这葛东海说的拓展上海市场,是怎么个拓展法?

    张晨和葛东海说,上海市场,还真是我们公司的一个空白,只是,我们也不了解上海市场,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葛师傅你是老供销,你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

    葛东海和张晨说,这上海市场,最好的当然还是百货商场,一百啊,华联啊,这外地人去上海,哪个不是跑大商场,就是本地人,也喜欢跑大商场,觉得大商场里的东西靠得牢,我们那时候,光光一百一个店,就把我们整个厂都喂饱了。

    张晨想起来了,问道:“我看到原来荣誉室里,那张上海第一百货商店发的,‘消费者信得过产品’的奖状,就是葛师傅赚回来的?”

    葛东海和两分都笑了起来,两分说是,老葛那个时候,就是专门跑上海的,老葛生病了以后,原来这厂里的人,说话也不好听,报个医药费,还要求这个求那个的,老葛一生气,就不帮助搭这条线了,要不然,这厂里也不会败落得这么快。

    张晨明白了,心想,自己的产品,要是能做进上海第一百货商店,那真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张晨问:“葛师傅现在和他们还有联系?”

    “联系的不多,但一年么,总还要通几个电话的。”

    “葛师傅关系最好的是上海一百?”

    “一百到九百,华联商厦,关系都好的呀,服装部经理,都老卖我面子的。”

    葛东海说起上海的时候,他那普通话混杂着杭城话,又把上海腔都带出来了,真不愧是跑上海的老供销。

    “那些人现在还在?”两分问。

    “不在了,大多不在了,但现在的那些经理,都是那辰光服装部的小毛头,都叫我爷叔的,我去,他们还认的。”葛东海转过身,对张晨说:“而且张总,他们现在,每家店都在调整,就是要搞得和我们延安路这样,人在柜台里可以走来走去的。”

    张晨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他想,如果这样,还真是自己的好机会,说不定自己这一下,就可以占领上海市场,而这个葛东海,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他不仅把这些情况都了解了,还专程去延安路的店里,看过自己公司的产品,这大概也是一个老供销的基本素质吧。

    张晨笑道:“葛师傅,你这个消息太好了,对了,他们商场里是怎么做的,我们以前也没有做过商场,一点都不清楚。”

    “倒扣的。”葛东海说。

    “倒扣,什么意思?”张晨问。

    “就是服装的价格,是我们自己定的,我们每个月的营业款,商场倒扣百分之二十八,其他的都支付给我们,我问清楚了,现在我们要做,他们是划一片地方给我们,大概十几到二十几个平方,大小,这个看关系的,这个位置,装修我们自己去装修。”

    张晨点点头,问道:“还有什么费用?”

    “还有么就是一家店两个三个营业员,这个要我们自己招的,工资也是我们付,其他每个月的固定费用没有了,就是像国庆、春节这种节日,商场会向每个单位,一次收几百块钱的广告费。”

    张晨算了一下,这个费用也不算高,最大的问题是,那是上海,只要进去,就是胜利,赚多少钱,还真的是无所谓,占领了上海市场,光给自己带来的广告效应,就不好说。

    “张总,你看怎么样?你要说定下来做,我就跑一趟上海。”葛东海说。

    张晨吃了一惊:“你跑一趟,那你这身体?”

    “没事情的,我又不是真的林妹妹,跑一趟上海,还是吃得消的。”

    “不行不行。”张晨摇了摇头,“这样太危险了。”

    “让他跑一趟,药带牢,不要紧。”两分也说。

    张晨还是摇头,葛东海都有点急了,张晨说:“要么这样,葛师傅,我让厂里的车送你去,药带着,还有……”

    张晨和两分说:“汤师傅,辛苦你一趟,你陪葛师傅一起去。”

    葛东海和两分都说好,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吴朝晖后天开车,送他们去上海,临走的时候,葛东海和张晨说:

    “张总,还有件事,你这里最好安排一个灵光点的小年轻,跟我一起去,我把上海的关系都交给他,做起来的话,每天配货打单子,每个月结账什么的,都要和商场联系的,他接上了,这样中间才不会脱节。”

    葛东海这么说,就有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意思了,张晨心里有些感动,连忙说,谢谢,谢谢葛师傅!

    送走了葛东海和两分,张晨马上就过去延安路店里,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昭,小昭听了,当然很高兴。

    上海,小时候在别人拎着的旅行袋上,看到这两个名字都会激动和向往,南京路口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是在多少电影和电视里才会看到,现在,自己的服装要到那里卖,小昭怎么可能不开心。

    “小莉和小娟这两个人,你看派哪个去好?”张晨把葛东海说的人的事,告诉了小昭,问她。

    小昭想了一下说:“如果是内部管理的话,小娟比较合适,心细,不太会出错,要是和外面人打交道,还是小莉比较合适,胆子大,就是有时候有点马大哈。”

    张晨点点头,他也觉得如果最后要派去上海,还是小莉比较合适,这个人在那里,要能够独当一面,要和那么多的人打交道,还要继续拓展新的市场,葛东海带进门,但你不能说什么都靠他,人家毕竟是一个病人。

    “其实,还有一个人比她们更合适。”小昭说。

    “谁?”

    “魏文芳。”

    张晨眼睛一亮,是啊,要说独当一面,魏文芳才是最合适的,她可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什么能难住她。

    “对对,魏文芳最合适!”张晨兴奋地说。

    “就是不知道她自己愿不愿意。”小昭说。

    “这是去上海,又不是去什么偏远地区,还有哪个女孩子不想去上海的。”张晨想到了,问:“你是说这样她就要和吴朝晖分开了?嗨,我们上海做起来的话,吴朝晖也经常会去上海啊,又不是长久地不见面。”

    “还是问问再说吧。”小昭说。

    张晨觉得小昭的语气好像不太一样,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

    小昭笑道:“没有什么,我是说问过她再定,人家要是不愿意去,你总不能强迫人家去吧。”

    但小昭这样说,张晨就觉得,不是没有什么,而应该是有什么。

0679 最后谁会去上海

    张晨和小昭,坐吴朝晖的车回到了三堡厂里,下了车,小昭抱着张向北,去郑慧红她们那里,张晨走去了办公室,他看看魏文芳不在,就和吴朝晖说,你帮我去找下魏文芳。

    过了一会,魏文芳来了,她刚洗过澡,头发都还是湿的,手里拿着一块毛巾,问,张总你找我。

    张晨说对,我有事情和你说。

    魏文芳在张晨的对面坐了下来,一边用毛巾搓着头发,一边和张晨说,张总你说,我听着。

    “派你去上海怎么样?”张晨问。

    他以为魏文芳马上会说,好啊,没想到魏文芳愣了一下,手上停了下来,她看着张晨问:“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葛东海?”张晨问。

    “两分的老公?”

    “对,他今天来找我了。”

    “什么事?”

    张晨就把葛东海和两分,来找自己的事情和她说了,魏文芳马上就明白了,她说:“你是想后天让我陪他去,然后,让我去负责整个上海的销售?”

    张晨说对,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魏文芳继续用毛巾搓着头发,沉默着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她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和张晨说:“张总,我回房间去考虑一下怎么样?”

    张晨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说:“好,但是,你最好晚上能告诉我结果,因为这个人我今天要确定下来。”

    魏文芳站了起来,她说好,张总,我等会来找你。

    魏文芳转身走了出去,张晨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

    院子里传来搅拌机咕咚咕咚的声音,张晨走了出去,看到魏文芳和吴朝晖,正朝工厂大门外走去,张晨心想,他们大概也是去乡间的小路走一走,商量这事去了。

    张晨笑了起来,这两个人有什么好商量的,吴朝晖还不是都听魏文芳的,所谓的商量,不过是一方通过不断地否定另一方,来巩固自己的想法。

    厂房已经造到了三楼,张晨看到老万正站在卷扬机的开关那里,控制着卷扬机,把一翻斗车一翻斗车的混凝土,从底下送上去。

    张晨走过去,拿了一支烟给老万,两个人站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一支烟抽完,张晨看到魏文芳和吴朝晖从外面回来,朝办公室那边走去,出去的时候,两个人是肩并肩的,回来的时候,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吴朝晖跟在魏文芳的后面,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张晨突然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觉得魏文芳会拒绝这次派任。

    而小昭,好像下午就知道魏文芳不会去上海。

    张晨也朝办公室那边走去,他们三个,几乎同时到了办公室门口,走进去后,魏文芳和吴朝晖说,把门关上。

    吴朝晖把门关上,坐到了赵志刚的位子上去,而没有站在魏文芳的身边,吴朝晖坐在那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魏文芳还是在张晨对面坐了下来,还没有说话,脸就胀得通红,张晨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魏文芳想了一下,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语言,她说:

    “张总,谢谢你和小昭,在我们从海城回来,没地方可去的时候,收留我们。”

    张晨赶紧说:“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分,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你们两个在这里,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真的。”

    “张总,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张晨说好。

    “本来,我是想过一段时间再和你说的,但现在,不是出了上海这事吗,我觉得,不和你说,就不好了。”

    “你说。”

    “我们,我们还是想自己出去创业。”魏文芳说。

    张晨愣了一下,问:“做什么?”

    “还没有想好。”

    张晨笑了起来,这都还没有想好,创什么业啊。

    魏文芳看到张晨笑了,有点急,她说,哎呀张总,你别笑啊,不是和你说了,本来是想再过一段时间和你说,就是想等想好了再和你说的,可是,你刚刚不是和我说了上海的事吗,我觉得就应该要和你说了。

    张晨点点头。

    “我们要是不走,别说上海这么好的地方,你派我去哪里,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了,可前面听你说的,我就知道,上海这事很要紧,派去上海的人关系重大,中间还不太好换,我要是去了上海,又自己心里有打算,就不好了,即使暂时去了,也肯定不会集中精力。

    “这样,对公司对我个人,还有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好,这是顾负责的,所以我觉得,就一定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和你说,要是张总实在是派不出人,需要我去顶一段时间,那我就去,要是有合适的人,我觉得张总,还是一开始就派他去好。”

    张晨心想,这魏文芳倒也坦诚,她说的话也有道理,派去上海的人,确实是去了以后,轻易就不能更换,否则刚刚建立起来的方方面面的关系,因为人员的更换,又要重新开始。

    “那你觉得,公司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张晨问魏文芳。

    魏文芳想了一下,她说有,有两个。

    “两个?你说说是哪两个?”

    “一个是小莉,派去上海的人,不仅要有能力,更要可靠,小莉一直就跟着你和小昭,能力和可靠肯定没有问题。”

    “那另一个呢?”

    “葛玲。”魏文芳说,“葛玲全家都在公司,可靠也没有问题,她去还有一个好处是,葛东海一定会全力帮助她,上海的那些人,有什么事,看在老葛的面上,也一定会很照顾她。

    “老葛说上海那些人会给他面子,我想,可能不仅是面子的问题,这里面还有,他是病人,大家都同情他,想帮帮他的原因。”

    张晨愣了一下,是啊,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些人给老葛面子,可能还真是有这样的原因,魏文芳提出葛玲这个人选,是张晨没想到的,但想想,还真是可以作为备用人选之一。

    魏文芳继续说:“所以从这方面来说,葛玲也是一个人选。”

    “对,你说的有道理。”张晨说。

    “但葛玲最不利的,一是年纪太小,社会经验不足,到上海,是要有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的,这个工作,也不仅仅是只和商场服装部的那些人打交道,下面还要管着那么多的营业员。

    “第二个是,葛玲到公司没有几天,她对公司的情况,包括对服装的了解,都远不如小莉。比较起来,我觉得还是小莉更适合,当然,如果张总要派葛玲去,我也可以去帮她一段时间。”

    张晨觉得,魏文芳这话,说得很真诚,她的分析也头头是道,张晨和魏文芳说,我想,还是派小莉去吧,葛玲留在杭城,也可以帮两分一把。

    魏文芳点点头。

    张晨看看吴朝晖,见他一直低垂着头坐在那里,张晨叫道:“吴朝晖,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吴朝晖站起来,神情恹恹地走过来,张晨和他说,你们如果打定主意创业,就要全力以赴,创业没有那么简单的,两个人一起创业,最重要的就是要齐心,要互相理解,明白吗?

    吴朝晖咕哝道:“我又没想创业,是她要创业。”

    魏文芳瞪了他一眼,张晨笑道:“有能力的,当然要自己创业,这是好事,我看魏文芳就很有能力,你要帮她,对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到时候你们也尽管开口,不要客气,好吗。”

    魏文芳赶紧说:“谢谢张总。”

    “对了,吴朝晖,在你们决定离开之前,你要先帮我去找一个司机,带他一段时间。”张晨和吴朝晖说。

    “老万,张总,让老万开车,他馋开车馋得要命,而且,他其实已经会开了,每天缠着我,跟我学的,他比刘总还开得好,就是没有驾照。”

    “没驾照可不行,也不能去买驾照,你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学开车的?”

    “我们桐庐就有一个驾驶学校,我师父在那里当副校长,按道理,学员是都要住到学校里去学的,我可以和我师父说说,把名报上,但人不要去,继续跟我学就是,我的技术,我师父是很放心的,考试的时候,去考一下就可以。”吴朝晖说。

    “好,那你明天打听一下。”张晨说,“你帮我把老万叫来。”

    老万跟着吴朝晖进来,一进来就满脸笑容,吴朝晖已经和他透露了张晨找他,是要问学驾照的事,他怎么能不开心。

    张晨问:“你要是去开车了,那维修队怎么办?”

    “我可以叫一个人管的,再说,我又不是离开公司,开车的时候开车,开车回来,还是管维修队,每天晚上,提前把第二天要干的活安排好就是。”

    老万急急地说,张晨看着就乐了,看样子这老万,只要能够开车,你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张晨笑道:“那你明天盯着吴朝晖,他要是没在他师父那里,帮你报上名,你就不要放过他。”

    老万赶紧点头。

    接着张晨又让魏文芳去把小莉找了过来,张晨和她说了,要派她去上海的事,小莉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张晨赶紧和她说:

    “你暂时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事还没有定下来,人家同不同意我们进场,现在还不知道,要服装部的这一关过去,人家同意了才算。”

    魏文芳想了想,和小莉说:

    “小莉,你这样,你后天跟老葛去,你们把重点放在邀请他们服装部的人,到杭城来玩上面。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杭城来玩,人家怎么会不愿意,只要他们人到了杭城,再带他们去我们的店里看看,两个厂看看,看到我们公司这样的实力,人家就是不看老葛的面子,都会同意。”

    “好好,我知道了。”

    小莉满口答应,张晨也觉得,魏文芳的这个主要很好,看不出来,这小姑娘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到了关键的时候,头脑却很清楚。

0680 一个呆B

    张晨走去了配送中心,从小昭的手里,抱过了张向北,小昭问,和魏文芳谈过了?

    张晨说对,和小莉也谈过了,她去。

    小昭明白了,没有再说什么,张晨想问小昭,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什么?想了想又没有问,而是和张向北说,走走走,我们去走走乡间的小路。

    小昭看着张晨他们出去,她没有和张晨说的是,彩娣和她说,她老是听到魏文芳在和吴朝晖商量,说是要创业什么的,一有时间,她还就往四季青跑。

    彩娣提醒小昭,他们是不是也想去四季青开店,到时候又来仿我们的款?

    小昭觉得,这两个人,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们两个,吴朝晖是不会做,魏文芳是不屑做,她不是那种,喜欢学人家样的人,想得很多,心思重,但心也高。

    而现在,对他们来说,最不怕的也是仿版,四季青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不少的仿版了,但他们不会担心,原因是现在他们走的是两条路,面对的是两个市场,他们靠的是顾客的品牌信任度。

    何况服装的款式,又是每天在更新的,不是说因为你在这里干过,你就什么都会。

    葛东海和小莉去了上海,葛东海和他的那些老熟人,说了他们想再进场做的想法,同时强调,现在的公司,可不是原来的群英服装厂了,他邀请他们先到杭城看看,再做决定,对方几家商场,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商定好时间,张晨请王海鸟帮忙,小莉带着他和吴朝晖两辆依维柯,去上海把那些服装部经理都接了过来,第一站,就是到他们延安路的专卖店,葛东海在这里等他们。

    葛玲来报到的时候,小昭把她安排在二楼,跟着小娟,二楼是针对他们自己下面的代理商的,这些人,一般都是早上来,下午就回去的,到了下午的三四点钟,二楼就没有什么客人了,葛玲每天五点钟都可以按时下班回家,这样,两分就不用回家照顾葛东海的晚饭了。

    葛东海把葛玲介绍给了他的这些老朋友,葛玲很乖巧地依偎在葛东海身边,一个个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地叫着,大家都很开心。

    来的这些,虽然都是各大商场的服装部经理,但他们看到张晨他们的店,还是感到意外,对他们的产品和店铺的经营理念和方式,都很感兴趣。

    接着再去群英服装厂,看到这里和他们早年来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接着再去三堡,对张晨他们的实力,就信服了,等到在楼外楼晚餐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确定,和张晨葛东海说,十月一号进场。

    小莉送他们回去上海,回杭城的时候,就带回来每家商场的合同。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就够张晨他们忙的,要去看场地,要装修,商场里面的装修,比店面简单很多,主要是货架,但这么多的店,也要做出来。

    还要备货。

    对小莉来说,事情就更多了,她带着公司盖好章的合同,马上就返回上海,她要在上海,先找到他们公司的配送仓库,所有发往各个商场的货,都要先发到这个仓库,再进行配送,不可能说直接送到每个商场,那会乱了套的。

    仓库找好之后,还要招营业员,并培训她们,魏文芳主动和张晨说,还是让她去帮帮小莉,事情太多了。

    张晨说好,她同时把郑慧红也派了过去,他觉得她的那一套仓库的进销存管理,小莉那里更需要。

    该出发的人已经出发,该准备的事情,张晨也安排下去之后,他马上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去看孟平。

    徐丽打电话过来和张晨说,孟平已经分监了,分到了老虎桥监狱的三监,已经和监狱说好,只要不是星期天,张晨他们哪天都可以去,张总你提前一天打我电话,我让我朋友这天不要安排其他的事,陪我们去。

    张晨迫不及待,马上和徐丽说,我们明天一早就来,上午**点钟就到南京。

    ……

    张晨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昭,贺红梅在边上听到,就叫道,我送你们去。

    考虑到到了南京,还要接上徐丽和她朋友,夏利坐不下,贺红梅就要和吴朝晖换车,吴朝晖说不换,我也要去看老孟。

    吴朝晖和老万说,你们就用三轮车辛苦一天,老万说好。

    从杭城到南京,这条路吴朝晖是走过的,和他们说,路上要开七个多小时,贺红梅骂道,那是你,三百多公里,开七个多小时,你是蜗牛?

    “路不好走啊,快到南京的时候,都是山路。”吴朝晖叫道。

    “多不好走,比我们四川的路还难走吗?我们那是蜀道,什么叫蜀道你懂不懂?噫吁嚱!”

    “什么鬼?”吴朝晖被她搞懵了,张晨和小昭大笑,贺红梅得意地朝吴朝晖不停地叫道:“噫吁嚱!噫吁嚱!”

    虽如此说,他们还是多留了时间,晚上在厂里吃了夜宵,十二点多钟就出发了,情愿早一点到南京,在南京等,反正路上有吴朝晖和贺红梅这两个司机,可以轮换开,也不怕,他们准备一天来回。

    六点钟不到就到了南京,张晨和吴朝晖说,开去王府大街,直接停到我们专卖店门口,我们到那里继续睡。

    他们到了王府大街,从人行道上开上去,停在了半亩田南京专卖店的门口,张晨说好,大家先休息一会,要么去吃早饭。

    “这里过去,有一家皮肚面很好吃,我上次来的时候吃过。”吴朝晖和他们说。

    小昭要给张向北喂奶,张晨和吴朝晖说,你和贺红梅先过去,把我们的也点起来,我们马上过来。

    贺红梅甩了甩手:“你去,我陪小昭姐。”

    张晨和吴朝晖往后走了十几米,到了一条弄堂口,有一家面店,门头上就写了“皮肚面”三个字,店里面已经坐满了,他们到的时候,门口刚刚有一桌站了起来,吴朝晖赶紧抢了过去,服务员连桌上的碗筷都还没来得及收。

    张晨问吴朝晖要吃什么,吴朝晖说三鲜,张晨走进去,点了两碗三鲜面,两碗肥肠面。

    有人过来要坐吴朝晖对面,吴朝晖说:“有人。”

    那人不坐,就想把边上的一张凳子拿走,吴朝晖说:“别动,我们四个。”

    那人白了吴朝晖一眼,吴朝晖瞪了他一眼。

    张晨回来坐下,过了一会,小昭抱着张向北和贺红梅过来了,张晨把张向北接了过去,两个人刚坐下来,两碗三鲜面上来了,吴朝晖拿过去一碗,张晨和贺红梅说,还有一碗是你的。

    “阿要辣油啊?”服务员问,贺红梅说要要,服务员走开,拿了辣酱过来。

    贺红梅加了很多的辣酱,用筷子拌拌,正准备吃,另一个服务员端着两碗肥肠面过来,贺红梅看到,赶紧把三鲜面推到了张晨的面前,叫道,我要肥肠。

    四个人吃完面条,回到车上,已经七点半了,张晨看到边上有一个小店,店里有电话,张晨就走过去,扣了徐丽,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回电,却看到徐丽骑着一辆自行车到了,老远就叫道:

    “我就知道是你们到了。”

    小昭从车上下来,徐丽亲热地抱了抱她,又用手指逗逗张向北,这才走过去把专卖店的卷闸门拉开,但只拉了一半,她和张晨他们说,营业员要九点才到,他们早上九点才开门,她催他们进去。

    四个人到了店里面,徐丽马上把电话按了免提,再按一串号码,电话响了很久以后才被接起,里面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问:“哪个?”

    “二五,等你五个小时了。”徐丽骂道。

    “马就到。”电话里说。

    徐丽挂了电话,看到张晨和小昭看着她,知道他们是奇怪为什么要和对方说等了五个小时,徐丽笑道:“小杆子甩料。”

    张晨没明白说的是什么,应该是指对方磨蹭吧。

    他们坐在那里,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徐丽又挂了一个电话,对方接起来,还是说,“马就到。”

    隔四五分钟打了一个电话,打到第四个,对方说:“已经下楼了。”

    徐丽气极了,骂道:“呆逼,下楼了还能接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就笑了起来。

    看样子这个家伙,还真是够磨蹭的,但脾气也够好,你怎么催怎么骂,他一点也不急,不恼。

    张晨和小昭他们心里就疑惑了,这家伙办事,能靠谱吗?别开车开了半夜,最后到了,只是远远地看看监狱的外面一日游。

    徐丽好像看出了他们在想什么,和他们说,这小杆子,就是甩料,人到了,还是来事的。

    徐丽接着再打电话,打了半天也没人接,徐丽反倒松了口气,和他们说,真来了。

    等到了九点钟,徐丽的营业员都已经到了,徐丽用南京话和营业员骂骂咧咧,骂的都是那一个家伙,营业员也都点头说,阿是滴,犯嫌。

    就在他们的骂骂咧咧中,一个长得很帅的,穿着红色t恤的小伙子走了进来,看着他们就笑,徐丽骂道,你拽死了!

    那人嘻嘻笑道,么事哎,不马就到了?

    徐丽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张晨这才知道对方叫李阳,李阳人到了以后,给人的感觉,和电话里一点也不一样,还真是和徐丽说的一样,很刷刮(利索),没说两句,就和他们说走。

    徐丽问他,要不要先打个电话?

    他反问徐丽,打什么电话?

    徐丽心里一下子,没了底,问,老虎桥的三监,你真的那么熟?

    李阳一开口,大家都笑了起来,他说:“我坐过哎!”

    怪不得,那他是从外面到里面都熟透了。

0681 看到孟平

    张晨他们到了南京,等李阳等了两个多小时,上了车,没想到从徐丽他们的半亩田南京专卖店,开到老虎桥32号的老虎桥监狱,只花了十分钟,监狱就在南京市区里面,很近。

    老虎桥监狱是清朝光绪年间建造的,叫“江宁罪犯习艺所”,北洋时改名“江苏第一监狱”,抗战胜利后改称“首都监狱”,四九年以后,更名为“江苏省第一监狱”,也叫南京监狱,而一般的南京市民,习惯称老虎桥监狱,更简化为老虎桥。

    两个人吵架,一个人骂一个人,你早晚要去老虎桥,就是说,你早晚要进监狱,这就好像杭城人诅咒别人,熬烧去龙驹坞,那是让你快去龙驹坞的杭城火葬场。

    每个城市,好像都有一些这样有特殊含义的地名。

    老虎桥监狱里的房子,大都是民国时期的老房子,也有几幢六七十年代建造的建筑,这几年一直说要拆,但都没有拆,大概也因此,没有再建什么新的建筑。

    徐丽在门外车上等他们,李阳带着他们进去,到了门口,李阳和执勤的武警说,要去三监,去监狱长的办公室,他们在门口的武警值班室,每一个人都拿出了身份证登了记。

    武警看了看小昭手里的张向北,心里大概是奇怪,怎么把小孩带这里来了,张向北看着武警,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抓他的红五角星,小昭赶紧把他抱开,歉意地朝武警笑笑,对方也笑了。

    监狱长的办公室在一幢深灰色洋砖砌的老房子里,门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边上是会议室和狱警们的办公室,李阳带着他们进去,一路上碰到几个狱警,好像都是认识他的。

    他们走进了监狱长的办公室,监狱长看到他们,站了起来,看着李阳问道:“回来了?”

    张晨他们都笑了起来,看样子这家伙没有说谎,他果然是在这里坐过牢。

    监狱长听到他们的笑声,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他们笑什么,也笑了起来,伸手在李阳肩膀上拍了拍,走了出去,边走还边说:

    “你们朋友,来看他的人还很多,门路很广。”

    过了一会,监狱长回来了,他后面跟着身穿监狱服、手上戴着手铐的孟平,还有一名押解他的狱警,孟平看到他们吃了一惊,叫道,张晨、小昭,你们怎么来了?

    小昭一看到他,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贺红梅的眼眶也红了。

    那位狱警,把人带进来后,解开孟平的手铐就出去了,李阳指了指办公室里那一组木头的沙发,和张晨说,你们坐你们坐,喝水自己倒,我有事和我们老大聊。

    他走过去搂着监狱长的肩膀,两个人走了出去。

    孟平看了看张向北,和小昭说,你们怎么把他带来了,小孩子,到这里来不好。

    小昭摇了摇头说:“当然要带来了,你到哪里,都是他大伯。”

    孟平看到了吴朝晖,但没看到刘立杆,孟平问:“杆子呢,杆子没和你们一起来?小吴,你们公司还好吗?”

    几个人霎时都沉默了,孟平眉头一紧,知道有事,他追着问,张晨,杆子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张晨就把刘立杆的事,和孟平说了,孟平听完,不禁摇了摇头,他说,北京那边会这么做,我早就想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正常,只是没敢告诉杆子,也没想到他们会做得这么绝,会把杆子一个人,就**裸地扔到杀戮战场上,连条撤退的路也不给他留。

    公司撑不下去,也不意外,就是那些烂仔会找上门,也是想得到的事,就是这公安怎么会把来杆子带走,我想不明白,好像不可能啊,杆子没什么事和公安挨得上边。

    张晨点点头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孟平反过来安慰他们,他说没事,被公安带走,反倒安全了,你们看,像我这样,不就很好?

    孟平说着,就笑了起来。

    小昭骂道,你还说好!

    孟平笑道,是真的好,吃的下,睡的着,这几年来,还是现在最轻松,每天什么压力都没有,你们看,我是不是白了胖了?

    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但这笑,是苦涩的。

    “对了张晨,你知道这里,以前谁在这里坐过牢?”孟平问。

    张晨摇了摇头。

    “***。”孟平笑道,“还有周作人,就是鲁迅的弟弟,抗战胜利后,他是作为汉奸被关进来的,哎呀,有时候我就在想,就我那个房间,会不会就是***和周作人住过的。”

    “孟平,在这里真的适应吗?”张晨还是忍不住又问。

    “真适应了,张晨,住到这里,还真是朋友帮忙了,帮我挑了地方。”孟平说,“你知道我们那个房间,都有什么人?”

    张晨摇了摇头。

    “有我的一个老领导,有个银行的行长,南大的一个教授,还有两个大企业的老总,还有原来也是机关里的,哈哈,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皆鸿儒。”孟平笑道,“大家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到这里就都平等了,真能够掏心掏肺,无话不谈。

    “真的,张晨,我是到现在才知道,这监狱还真是一所好学校,你能够从别人身上,学到很多你以前不懂的东西,人家也是真心肯教,不教你他也没其他的事,哈哈。”

    张晨感觉到,至少孟平的笑是真实的,他说这里好,当然是有夸大的成分,但看到孟平本人的状态,好像比他们原来预想的,感觉还是要好一些,让人稍感宽慰。

    “对了,你们现在怎么样?”孟平问张晨和小昭。

    张晨把自己现在的情况,大致和孟平说了,孟平不停地点头,他说,还是你们这样,脚踏实地的好。

    “对了,钱芳她们前天来过。”孟平想起来了,和他们说。

    张晨和小昭吃了一惊,小昭问:“她们也在南京?”

    “对,四个人都在,不对,是五个人,还有圆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可不是自首,我是被她们从海城押解到无锡的。”孟平大笑,“然后她们又从无锡跟到了这里,这几个人你们不知道,我前天刚刚可以被探监,她们就来了,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本事。”

    “她们的本事,还不都是你老孟教的。”张晨说。

    “哈哈,钱芳昨天也和我说,她说我们公司还在,公司的人一个也没有离开,我们人到哪里,公司就在哪里。”孟平笑着说,但说到后来,有些黯然。

    “老孟,你知道怎么找到她们吗?”小昭急问,“这个钱芳和徐佳青,回大陆了,也不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还找她们找不到。”

    “你们还不知道她们,她们要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肯定是她们想做的事做成了,我也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我在这里,她们给了我我也没用,哈哈,不过,她们和我说了,要开个卖鸭血粉丝和馄饨、小笼包子的店,还说起你们,说是也要开成连锁店。”

    孟平看了看他们,继续笑道:“你们以后,要是再来南京,看到有什么鸭血粉丝的连锁店,进去看看,说不定就是她们开的。”

    “他们要是再来,孟平,你让她们一定和我们联系,好吗?”张晨说。

    “对,我想她们了。”小昭说。

    孟平说好,再看到她们,我一定和他们说。

    他们接着又聊到了陈启航和李勇,聊到了谭总,孟平不胜唏嘘。

    孟平和他们说,你们不知道,其实,就在六月二十三日的前几天,我和杆子去找过韩先生,韩先生提醒过我们,也向我们描述过泡沫破灭后的可怕情景,但真的到了这天,还是没想到,这会比想象中的还可怕,几乎无一幸免。

    我们看到的是海南,看不到的还有全国,全国因为海南,受到的影响还不知道有多大,像我这样的案子,在全国不知道还有多少,韩先生说的没错,泡沫破灭的时候,其威力,还真的是不亚于一颗原子弹。

    他们就这样聊着,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小时。

    李阳走进来,在边上站了一会,他拍拍张晨的肩膀,和他说,张总,你们继续,我再出去抽一支烟。

    张晨说好。

    孟平看着他出去的背影,问张晨,这朋友是谁?

    张晨和他说,是他们南京专卖店的老板的朋友,张晨笑了起来,和孟平说,你那个房间,可能不是***住过的,是他住过的,他确定在这里待过。

    孟平也笑了起来,他说,这家伙的情商好高。

    吴朝晖不明白了,他问,老孟,他就进来这么一下,你怎么就看出来他情商高了?

    孟平说,坐监狱可以把监狱长坐到是哥们的,情商不高怎么做得到?你以为我们这样的环境,不是哥们,是谁都可以办到的,我老领导来看我,也是在会客室。

    其他的人都点点头,孟平说,不过,从他进来出去,就看出来了,他能做到,不是没理由的,小吴你学着点。

    “学什么?”吴朝晖不解地问。

    “明明是时间差不多了,你看他进来说什么,他说,‘我再出去抽根烟’,就是告诉你,再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有重要的话,就快说,这让人多舒服。”

    吴朝晖挠挠头说:“这绕来绕去,也就你老孟能够理解,他要是和我说,我肯定想,你抽就去抽好了,是没烟了吗?没烟你说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门推开了,李阳走了进来,这一次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监狱长和带孟平来的狱警,看样子孟平说的没错,最后的会客时间也结束了。

    孟平从小昭手里,接过张向北抱了抱,把他举起来举了举,还给小昭,然后走到那位狱警面前,伸出了双手,狱警把手铐铐了回去,带着孟平出去了。

0682 万事有头就有尾

    当天中午,高志鹏和徐丽,一定要请张晨他们吃饭,高志鹏说他已经定好了,就在离王府大街不远的金陵饭店的旋宫,金陵饭店对张晨他们那一代人来说,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梦。

    它八三年建成的时候,三十七层,一百一十米,是全国第一高楼,第三十六层的旋宫,又是全国第一个高层旋转餐厅,每天去参观的人太多,竟至于要买票才能进去,而一张门票,高达五元,那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才三十多块。

    金陵饭店从开始兴建就引起了世界媒体的关注,日本《朝日新闻》报道:“金陵饭店能否获得成功,将是中国整个饭店行业能否现代化的试金石。”

    英国、加拿大等国和港澳地区的媒体也对金陵饭店建设和开业做了大量报道,作为南京乃至中国的地标建筑之一,80年代初,金陵饭店在境外媒体上的曝光率,估计仅次于北京的**。

    即使到了现在的九三年,金陵饭店,仍然还是南京的第一高楼。

    张晨和高志鹏说,是要一起吃饭,不过,应该是我们请,我们要谢谢你们和李阳。

    李阳一听,就指着高志鹏和徐丽说,让他们请,你的留着,等我带对象去杭城,你再请我们吃饭。

    “你有对象啊?”徐丽问。

    “找哎。”李阳说,“多大事。”

    “你找对象?乖乖隆地咚!”高志鹏叫道,“等你跑到,对像都颠掉了(离开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张晨和李阳说,我朋友这里,你帮我照顾一下,该怎么安排,你安排就是。

    小昭也说,对对,只要能争取早点出来就是,其他都没有关系。

    徐丽和小昭说,放心吧,小杆子我会盯着的。

    转身又问李阳,阿行啊?李阳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和高志鹏、徐丽、李阳分手,坐到车上,张晨翻着地图,突然叫道:

    “我们直接去上海怎么样?我看了地图,从这里到上海,和到杭城差不多,本来这两天就要去上海看场地的,不如现在就看掉,回去马上可以安排。

    “我们现在走的话,傍晚就可以到上海,晚上和明天上午,把几个商场都看完了,再回杭城,从上海回杭城,还不到两百公里。”

    小昭和贺红梅,都没有去过上海,听张晨这么说,马上就来了兴趣,同意了,吴朝晖就更不用说了,魏文芳现在也在上海啊。

    一行人当即决定,往上海走。

    在出城的路上,小昭看到街边有一家鸭血粉丝店,就叫吴朝晖停车,吴朝晖停了下来,小昭跑下车去,张晨叫道,你干嘛,刚吃完饭就饿了?

    小昭没有言语,她走进店里,过了会又空着手走出来,张晨恍然大悟,她这是在找钱芳。

    “老孟才到南京多久?钱芳她们是准备开,还没这么快开张。”张晨和小昭说,小昭也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路上,几个人都在想着孟平,都觉得命运太残酷,太会捉弄人,特别是张晨和小昭想到,他们延安路的店开张,到现在才几个月,那时候一大帮海南的朋友过来,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而这一转眼,竟然都找不到了,能找到的,也已经在牢里。

    小昭想着,又要哭了,赶紧把头扭向窗外。

    车子离开南京,过了江宁,快到句容的时候,张晨突然叫了一声:“失误!”

    小昭和贺红梅都看着他,问他怎么了?

    “在那个老虎桥监狱对面那里,你们有没有注意,是不是有一排店面在装修?”张晨问她们。

    “是啊,怎么了?”贺红梅问。

    “我敢保证,钱芳她们的店,应该就在那里,你们想想,钱芳她们为什么要开鸭血粉丝店,她们把这店,开在监狱对面,一是可以了解监狱的情况,二是监狱里的狱警什么的,都会去吃啊,她们就可以搞好关系,就有活动的空间了。”

    张晨说着,小昭和贺红梅都眼睛一亮,她们也觉得太有可能了。

    “而且,老孟说她们不知道打通了什么关系,可以进去见他,说不定,那房子的房东就有监狱的关系,钱芳她们,就是知道有这层关系,才会租他房子的,这样她们才会连老孟哪一天分监都知道,刚一分监,就进去见到他了。

    “不然,几个外地人,就是本事再大,哪里有这么快就找到关系?”

    张晨说,小昭和贺红梅觉得太有道理,小昭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想到,早点想到,我们监狱出来就可以找了。”

    张晨笑道:“你放心吧,只要老孟没出来,她们不会离开的,我们下次来的时候,肯定能找到她们。”

    听张晨这么一说,小昭也高兴了起来。

    ……

    回到杭城之后,张晨就开始忙着设计上海商场的装修,商场的装修,关键就在衣架衣柜这些道具,这都需要他们在厂里统一制作好,到时候运过去,现场安装和摆放就可以。

    小昭的弟弟妹妹回去后,贺红梅上午到四季青和三堡厂里发货,下午,就到了体育场路,这里的设计中心里,也有她的位置。

    她拿着那部电影的服装设计稿,跑到张晨的办公室里,和他说,怎么办啊,师父,做的人呢,这个也要先做起来。

    张晨头也不抬说,你找赵志刚啊。

    贺红梅气道,哼,你们两个,一让我找他,一个让我找你。

    张晨笑道,做的事情,当然要找他,我想做,我也不会啊,你要么找赵志龙,他手工厉害。

    “你……!”贺红梅拿眼瞪着他。

    赵晶晶手里拿着单子,走进来找张晨签字,看到贺红梅面前的画稿,“咦”了一声,问道:“怎么,我们厂里要做古代的衣服了?”

    “我们厂里,要是能生产就好了。”贺红梅没好气地说。

    赵晶晶奇怪了,她拿起画稿看看,说:“不都是服装嘛,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怎么做不了?”

    “这些是拍电影用的,全部要手工做,我们厂里,谁会手工缝衣服啊。”贺红梅叫道,“这不,连这个大老板都在耍赖了。”

    赵晶晶看了看她,笑道:“你这个不用找他,找我,小妹妹,我可以帮你解决。”

    “什么,你有办法?”贺红梅吃惊了,连张晨也觉得奇怪。

    “不是有办法,是太有办法了。”赵晶晶说,“我们厂里的那些退休工人,原来都是裁缝,他们年轻的时候,哪里有缝纫机,还不个个都是手工缝衣服的?”

    张晨哈哈大笑,贺红梅也笑了起来。

    张晨心想,自己也真是糊涂,早就应该想到啊,这群英服装厂,最早不就是把一些裁缝铺和作坊合并在一起的?唉,也怪自己,一直以为这些退休工人是包袱,没想到他们其实也是财富,包括葛东海。

    “你什么时候要?我一叫他们就来了,人不要太多。”赵晶晶问贺红梅。

    张晨笑道:“看到没有,是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贺红梅敲着张晨的桌子说:“来来,老板,给我干活的地方。”

    张晨想了一下说,一楼裁房,那裁床有一半都是空的,用不到,你让他们去那里干活好了,顺便也可以裁,要是嫌裁床还不够长,让老万他们来加几米,或另外做一张台子也可以,反正裁房有地方。

    “好了,万事俱备,我现在要拍你马屁了,走走走,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贺红梅拿起那叠画稿,搂着赵晶晶出去,赵晶晶被她逗得咯咯笑着,连字都忘了让张晨签了,拿着单子进来,又拿着单子出去,走到了门外,才想起签字这事,又跑了回来。

    张晨设计好货架,就去了三堡厂里,他已经让老万买回了很多的木头,为了体现和突出他们棉麻服装回归自然的感觉,张晨想好,所有的道具都用木头制作,而木头外表,他准备放在火上烤,做出那种火烧烤过的感觉。

    然后用水和刷子,把外表清洁干净后,再在外面涂一层桐油或者清漆,起到保护层的作用,效果出来了,但又不会把衣服搞脏。

    这个,张晨觉得掌握用火烧木头时候的火候,很重要,需要反复试验。

    他们找了一个油桶,在油桶里装了木柴,再倒上柴油点着,然后把木头放在上面烧着烤着,很快就烧烤出了火烧的痕迹。

    张晨盯着油桶里的木柴看,突然叫道,老万,挟一块木柴出来。

    老万从油桶里,挟了一块木柴出来,张晨赶紧用水把火浇灭,拿起那块木柴看,他觉得已经炭化的木头纹路很漂亮,马上就来了灵感。

    他让老万在厚木板上,淋上柴油,把木板放在地上,淋了柴油的那面朝上,用火点着,烧了一会以后,把火扑灭,木头的表面,出现了一层黑色的炭层,用水冲,铁刷子刷,把表面浮着的炭灰清除干净,再在外面刷一层桐油,哈哈,就完全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一组类似于木炭的道具,在灯光明亮、色彩斑斓的大商场里,一定很有个性,张晨自己看着,都得意地笑了起来,张晨让老万按他的方法试,试到了晚上九点多钟,老万也完全能掌握火候了,明天,他就能带人开始大量地制作这样的木条和木板。

    张晨让他去找两个木工,用这样的材料做出他设计好的衣架。

    张晨洗完澡再回到厂里的时候,小昭回来了,和郑慧红的手下们在配送中心盘存,张晨刚走进去,就听到外面院子里吴朝晖大叫:

    “张总,张总!快点出来!”

    张晨以为出了什么事,走到门口,禁不住大叫一声:“我操!”

    然后回头叫道:“小昭快来!”

    他接着就朝外面跑去,他看到站在吴朝晖身边的,是刘立杆!

0683 原来……

    那辆警车开进了秀英码头,插到了在排队等候过海的车队前面,很快就上了轮渡。

    即使上了轮渡,停好车,他们也没有下车去客舱里,而是继续坐在车里,刘立杆看了看他们,问他们是不是无锡的公安,他后悔前面上车,都没有看车牌,现在想下去也下不去了。

    也难怪他,他下楼的时候总以为他们是要把他带去哪个派出所,没想到是直接开到了码头,还要过海。

    那四个公安始终不理睬他,刘立杆问他们,自己犯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理睬他,互相看看,也不说话,但对刘立杆的态度,明显好转一点,有一个,还把一支烟点着,递给刘立杆,刘立杆接过来抽了起来。

    船靠了海安码头,他们下船,经过海安镇时,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一直快开到徐闻县城,才在公路边的一家“贵州饭店”门口停下来。

    刘立杆看到贵州两个字,心里一凛,莫非这些人来找自己,是和陈启航、李勇有关,他们出了什么事了?

    饭店门口的空地上,还停着一辆车,车牌被“百年好合”的红纸贴掉了,警车开过去,停在这辆车旁,前面的两个下了车,后排两位,也催促刘立杆下车。

    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听到外面有车到了,从饭店里走出两个人,刘立杆一看就骂道:“我操!”

    他看到从饭店里走出来的,是宏宇大厦的老板张绍文和他的小舅子。

    张总看着刘立杆大笑,那四个公安也笑了起来,其中三个,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张绍文问他们:“刘总老不老实啊?”

    其中一个笑道:“还算老实。”

    张总又问刘立杆:“刘总,你看看我们演花鼓戏的,演技还可以吧?”

    刘立杆明白了,笑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连公安都敢冒充。”

    “哎,我可没有冒充,看到没有,这个可是真公安,我堂弟。”张绍文指着那四个人中,唯一一位还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说。

    “他们三个,只是到了海城太冷,没带衣服,借我堂弟衣服穿穿而已,还有这个,看到没有,可是真警车,只是我堂弟,不是到海城执行任务,而是去替我接你这个朋友过海。不这样,怎么搞得赢,他们怎么能把你带出来?”张绍文补充说着。

    刘立杆说:“好,谢谢,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阿正他们要去找我?”

    “去你们公司的那些人里,有我们的人嘞,人家想去找你,都策划了好几天了,这个三句两句说不清,等会慢慢和你说。”

    张绍文问他堂弟,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他堂弟说,还是先赶路吧,怕他们追过来,我们争取尽快赶到广州,到了广州,才会安全。

    张绍文说好,老谢刚刚也打电话过来提醒我。

    张绍文前面就预计他们在这里不会久留,已经让饭店准备了很多饭菜,让他们带路上吃,张绍文让他小舅子回到饭店,把打包好的食物拿出来,放了两袋子到警车上,还有一袋,是给刘立杆的。

    张绍文和他堂弟说,刘总坐我车子。

    他堂弟说好,我们跟在你们后面,万一有人追上我们,你们不要停,管自己继续走。

    刘立杆坐到了张绍文的车上,马上就走了。

    张绍文的小舅子开着车,一路飞奔,张绍文和刘立杆坐在后面,刘立杆确实饿坏了,他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张绍文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刘立杆这才完全了解事情的全过程。

    原来,是谢总下面夜总会的一个保安,他们老乡,跟着阿正他们在混,谢总知道上次阿正他们找张绍文麻烦的事,就多留了一个心眼,索性让他们这个老乡跟着混,但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他。

    刘立杆经常去谢总那里,保安是认识刘立杆的,但刘立杆不认识他,他听阿正他们在商量,怎么搞刘立杆,他们想搞刘立杆,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拿什么沙子水泥的钱,那只是一个由头,只不过是借故要把刘立杆从公司带走。

    他们还不清楚刘立杆和北京的关系到底怎么了,对他们公司,还有些忌惮,就决定要尽快把他带离公司,只是没料到曹国庆会出来拦,魏文芳又吓了阿正一下。

    他们要带走刘立杆的目的,其实还是,逼迫刘立杆签一些文件,趁机把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的项目拿到手。

    虽然海城现在的房地产烂得一塌糊涂,但阿正后面的人知道,这京海中心和其他项目不一样,这个项目,土地款都已经付清的,也是实打实已经有几千万投下去,外面又没有什么欠款,很干净。

    唯一还没有结清的工程款,就是那建筑公司的老板,那个家伙,也是被他们吓走的。

    那老乡听到阿正他们在谋划这事,就跑过来告诉了谢总,谢总打电话给张绍文,他们商量了以后觉得,在海城要和他们斗,是肯定斗不过的,而刘立杆只要还留在海城,就等于一只都在虎口里。

    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把刘立杆先弄出岛。

    谢总和张绍文商量到最后,才商量出了这么一出。

    刘立杆已经被人盯上,他自己还不知道,谢总他们,也不能通知他走,就怕那些人一旦知道刘立杆有离岛企图,就会提前下手,把他抓走。

    张总去找他堂弟,从单位里借出了车,他们带着人,到了海安,准备在海安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上岛。

    那老乡打电话告诉谢总,说是阿正今天会带他们去找刘立杆,谢总和张绍文明白,他们去了,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就决定让他堂弟,马上带人上岛,去找刘立杆。

    张绍文和他小舅子,阿正他们是认识的,他们不方便上岛,双方也不能在海安碰头,就约好在靠近徐闻,他们来的时候在那里吃过饭的“贵州饭店”碰面。

    堂弟他们在秀英港下了船,就直奔刘立杆公司去,那时阿正已经离开,他们很顺利地带出了刘立杆。

    他们人还在船上的时候,那老乡就打电话给谢总说,阿正他们正在整个海城找刘立杆,应该很快就知道不是海城的公安带走的刘立杆,估计会出岛追。

    谢总就让张绍文他们路上不要停留,直接去广州,广州那么大,他们就是追到广州,想找也没办法找,这样才会安全。

    ……

    “还真是惊险,要不是老谢老谋深算,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张晨问刘立杆。

    “对,估计不在海里,就是在五指山上了,反正要我签什么,我肯定是不会签的。”刘立杆说。

    “然后你他妈的到了浏阳,也不知道打电话来报个平安?要不是那天吴朝晖他们到了,我都差点去海城。”张晨骂道。

    “哪里敢打电话,我们也根本没回浏阳,张总他堂弟他们回浏阳了,我们都在郴州,张总每天也只能和老谢通个电话,了解一下海城的情况,其他电话,一律不敢打。”刘立杆说。

    “都回到大陆了,还怕什么?”张晨不解了。

    “怕他们有人看到过车牌,按车牌找到浏阳去啊,老谢那老乡说,他们一直在找我们,直到上个礼拜,才放弃了,我们这才回的浏阳,我在张总那里待了两天就回来了,反正人都回来了,还打屁电话。”

    “为什么他们找到上个礼拜,不找了?”张晨好奇地问,“死心了?”

    “找到也没有用了,那个楼,他们已经不可能拿到。”刘立杆说。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很多钱,都是从孙猴他们分行出来了,上个星期,分行去海城,把这楼查封了,阿正他们,就是再想搞什么名堂,也搞不出来了,在下面搞搞小动作可以,让他们去和北京的分行抢,他们没这个胆子,毕竟,他们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

    “我操,自己查封自己?”

    “也不算,我们公司的大股东是孙猴他们,不是他们的上级分行,分行来查封,也算名正言顺,他们来查封之后,这一大笔钱,也算是有着落了,到时候他们可以做坏账处理,大家都解了套。”

    张晨点了点头,明白了。

    张晨和刘立杆说了他们去看孟平的事,刘立杆说,不奇怪,我那天上午打他们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就知道钱芳她们,肯定是跟孟平回大陆了,孟平这个家伙,在海南最大的收获,是收获了她们。

    张晨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

    再说起谭总和启航、李勇,刘立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启航和李勇,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贵州的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最麻烦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通道可以联系到他们。

    小昭和吴朝晖,去街上给刘立杆买生活用品回来了,他们已经把刘立杆的房间布置好。

    小昭问刘立杆,饿了么,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刘立杆笑了起来:“还是小昭好,我在火车上,连晚饭都没有吃,这个家伙,你们看看,抓着我就知道问为什么,就不知道问我一句饿不饿。”

    张晨瞪了他一眼,问:“饿了吗?”

    “饿了饿了,张老板快请我这个穷人,去龙翔桥吃海鲜,我要大快朵颐。”刘立杆叫道。

0684 念念不忘房地产

    张晨早上起来,去到厂里,刘立杆已经不在,老万带着人,在烧木头,张晨问老万,老万告诉张晨,刘立杆好像是跟着吴朝晖的车子,去体育场路了。

    张晨看了看老万他们烧的木头,效果喜人,拿起昨晚试验的那几块看看,刷上去的桐油,今天完全干透了,张晨用力地搓,也没有一点的炭灰搓下来,不由得点点头。

    张晨走回到办公室里,看看手表,已经是九点多钟,他拿起电话,打了李阳,电话里传来的还是那睡意惺忪的声音,不过听到是张晨,声音总算清醒了一点,张晨和他说,麻烦让他三监的朋友,转告一下孟平,就说刘立杆回来了,没有事,很平安。

    “马就打。”

    李阳和张晨说,张晨心里疑惑,这家伙到底会不会马上就打,但又没办法确认,说了谢谢,正准备挂电话。

    “你说哪个,哪个回来了?”

    李阳的声音好像又清醒了一点,他的清醒度就像是电风扇的速度,是可以一档一档调节的,更清醒一点的声音也让张晨增加了信心,张晨告诉他叫刘立杆,李阳还是说;“马就打。”

    清醒度好像又调低了一档。

    挂断电话,张晨摇了摇头,不禁笑了起来。

    他听到外面汽车响,站起来,正准备出去看看,刘立杆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张晨,体育场路这地方不错,不过可惜了。”

    张晨不明白了,问道:“什么可惜了?”

    刘立杆在张晨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和张晨说,那个地方,我看了一下,完全可以搞成一个体育用品市场。

    “我房子都已经租掉了,签的是三年的协议。”张晨说。

    “和那个房子无关,那房子留在那里做形象,很好,房子不去动它。”刘立杆和张晨说,“来来,你给我纸笔。”

    张晨拿了纸笔给他,刘立杆边画边和张晨解释,他说,你看,就这样,把这里的看台拆掉,还有这个球场,边上这个花园,吴朝晖和我说,原来也是个球场,把这花园也拆掉,看看,这地方是不是就够大了,完全够做一个市场,这里还是绝佳的位置。

    “绝佳位置?”张晨问道。

    对啊,刘立杆继续说,右边是你们的动感地带,左边是体育馆的这排店,对面是体育场的这排店,你看看,把你们现在这工厂的大门,改成市场的大门,这市场,是不是绝佳位置?

    还有这里,我看过了,就你们新造的这三层楼,把一楼的餐厅也可以并到市场里面来,这样市场的面积又大了,二楼三楼不动,还是宿舍,另外靠近里面厂房这里,造个楼梯上下就是,看看,一个市场是不是马上出来了?

    刘立杆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张晨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事情,这么一说,这里还真的可以造一个市场,不过——

    “那我们餐厅和厂大门开哪里去?”

    “环城北路啊,这工厂的大门又无所谓的,你开在体育场路和环城北路有什么区别?还有餐厅,后面水杉林里,随便弄一块地方就可以了,想想,一个市场,光租金一年可以收多少?而且,要说体育用品市场的话,其他地方的位置,和你这里没办法竞争的。”

    张晨觉得,刘立杆的这个想法是成立的,这里要是搞一个体育用品市场,确实可以为自己带来不少的效益,可是,如果把灯光球场和边上的花园拆掉的话,现在每天晚上来这里的那些人,让他们去哪里?

    “你管他们干嘛?他们给你一分钱吗?你又不是居委会,有义务给他们提供活动场地?”刘立杆说。

    “不关是他们,我们自己工厂的人,也会在这里打球。”张晨说。

    “你的工人的任务是干活,不是打球,多干活多赚钱,他们要是那么喜欢打球的话,赚到了钱,可以去边上的体育馆租场地打。”

    张晨想想,还是摇了摇头,他说,其实现在,我们那里也是一个中心,杭城的很多年轻人,特别是男青年,都是通过那里知道我们半亩田的,他们又不会去延安路买衣服,现在年轻人知道两个半亩田,这灯光球场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对我们的品牌形象、企业形象,都是有好处的。”张晨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很棒的理由。

    “你这个傻……”刘立杆看着他,没有把后面那“逼”字骂出来,不过明显是泄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么好的一个计划,就这么被这个傻瓜否决了。

    张晨看着他笑,问道:“你他妈的,现在是不是还满脑子都是房地产?”

    刘立杆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说:“没错,这做过房地产的人,大概做不了其他生意了,你想想,那一套房子出去就是几十万,多过瘾,像你们这么卖衣服,几十一百的,哪里提得起劲。”

    张晨骂道:“我觉得卖衣服也挺好的,还有,别忘了这里是杭城,不是海城,杭城的房子,没你说的那么贵,什么几十万,一套房子也就几万。”

    “那一幢楼,几十个几万加起来,要是一天能卖完的话,那也是上百万的生意,这才过瘾。”

    张晨看着刘立杆,觉得这家伙完全是中了房地产的毒了,海城的苦头还是没有吃够,张晨说:“我觉得这杭城,和海城还是不一样,你还是现实一点。”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我觉得韩先生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这房地产的马车,只要放开,就没人能刹住车,现在从政策上,是已经放开了,杭城没有动静,就恰恰是最好的机会。”

    “我看你是,被那个香港人迷惑了。”

    “他是真有本事,我和孟平,要是早去向他请教,说不定还有时间逃。”刘立杆说,“这家伙最烦人的就是这点,牛逼哄哄的,就喜欢端着,你不去向他请教,他永远不会主动来和你说什么,他妈的,有时想想,我都想回海城去掐死他。”

    张晨大笑。

    笑完,张晨问刘立杆,我这公司,你看看你想到哪里,想干什么,你自己挑。

    刘立杆想了想说,你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张晨问。

    “把门口的那辆自行车给我,我想骑着车,先在杭城转几天再说,”

    “又要洗楼?”

    “洗城,我把杭城洗一遍。”

    张晨从口袋里掏出自行车钥匙,扔给了他,又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刀钱,扔了过去,刘立杆把钱拿起来,又扔了回来,说,不要钱。

    “你他妈的在外面跑,不要吃饭了?”张晨骂道。

    “吃饭钱还有,从湖南走的时候,从张总那拿了点零花钱,吃饭要花多少钱,再说,这里和体育场路、延安路都可以蹭饭,花完了再问你要吧。”

    刘立杆这么说,张晨就只好把那刀钱,放回了包里。

    刘立杆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自行车钥匙,和张晨说,我出去了。

    张晨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家伙的心,一下子想收回来还没那么容易,先让他到处去转转也好,让他自己去看看杭城现在,到底有多少人会买房卖房,他就会清醒了,自己和小昭前段时间,也想过买房,也找过房子,对这一块,还是比他清楚。

    倒是刘立杆说的那个体育用品市场的事,张晨又想了想,这要说他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他们本身就是市场出来的,知道现在,在杭城搞市场,是有需求的,这比什么房地产,要靠谱得多。

    但要让张晨关掉灯光球场,他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他看到现在,连两分因为不用回家送饭,傍晚都上场打球,这场上场下,还真是判若两人。

    自己要是把灯光球场关了,当然谁都不会说什么话,就是说,也最多是私下里说自己见钱眼开,但是这样,自己其实是在掐灭多少人心里的那一点火。

    张晨觉得,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

    贺红梅来厂里发货,发完了货,张晨搭她的车去体育场路,临走时,张晨把吴朝晖叫过来,让他去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

    “旧车新车?”

    “新车,你去买一辆捷安特。”

    那时捷安特自行车刚进入大陆,它的赛车型可以调速的自行车,虽然贵,但是每个年轻人的梦想。

    “好啊,张总也要开始烧包了。”吴朝晖笑道。

    张晨刚走进办公室,赵晶晶就急急地跑过来,叫道,张总张总,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张晨问。

    “孩儿巷那帮小鬼,要找我们比赛。”赵晶晶说。

    “你是说众辉?”

    赵晶晶点点头。

    他们的灯光球场,往来的人很多,但有一帮人很醒目,他们穿着统一的橘黄色背心,背心上印着“众辉”两个字,每晚都占据半块球场,据说是孩儿巷一带自己组织的篮球队,他们在这里比较嚣张,来了看到球场上有人打球,轮不上,就要和人比赛。

    各种比法,不管是投篮、带球过人还是弹跳,让你挑,比输的就把这半块球场让开,据说还从没有输过。

    “他们怎么会找我们比赛?”张晨好奇地问,“他们来的时候,我们的人都上班了,又不会和他们争场地。”

    “不服气啊,那天有人来得早,和两分比投篮,输给两分,后来特意早来,又比了几次,都输了,就要比正式的一场比赛。”

    “一帮小伙子,找一群四十几岁的妇女比?”

    “是啊,不过张总你不要看不起我们的人,我们群英,当年打篮球的,谁不知道,这种男的找上门和我们比的,不要太多。”

    “好好,我没有看不起。”张晨说,“那就和他们比,对了,你去给两分她们,一个人也买两身衣服,不要让我们看起来像杂牌军。”

    “太好了!”赵晶晶叫道,“张总,那球鞋买不买?”

    “买,球鞋球袜都买,他们不是卖相好吗,我们也武装到牙齿,还怕他们。”

0685 来十万块的房地产

    赵晶晶马上去车间里统计了尺码,然后到厂门口的店里,买来了球衣球裤,还有鞋子和袜子,张晨说要武装到牙齿,赵晶晶考虑到两分她们,毕竟年纪大了,还给她们买回来了护膝。

    服装买回来以后,赵晶晶问张晨,这胸前印什么字,张晨和她说,当然是“群英”,人家是“众辉”,我们“群英”,挺好,有旗鼓相当的意思。

    赵晶晶离开了,过了一会又回来了,和张晨说,两分她们的意思是,还是印“半亩田”。

    “为什么?她们不想重现当年的辉煌?”张晨问。

    “什么辉煌。”赵晶晶摇了摇头说,“她们说了,群英让她们伤透了心,有什么好留恋的,她们现在是‘半亩田’的人,要打,也是代表‘半亩田’打。”

    张晨听着,心里有些感动,同时知道时间已经到了,连大门上的字都可以换了,这里,从里到外,已经是半亩田的一部分了。

    张晨说好吧,那就依她们的。

    赵晶晶走去了设计中心,问贺红梅她们,你们一个个都能写会画的,有没有会印字的?

    “印什么字?”贺红梅问。

    “篮球队的球衣球裤上,印厂名和号码啊。”

    “去找张总。”贺红梅说。

    “张总会印?”

    “他会印,但有比他印得好的。”贺红梅说,“走走,我陪你一起去。”

    贺红梅带着赵晶晶,又回到了张晨办公室,两个人把事情和他说了,张晨说好,你们去给我找硬纸板来,我来刻。

    这种事情,张晨以前在学校里,不要做得太多,连那年三个伟人先后逝世,全校五百多个人,黑袖套上“xxxxx永垂不朽!”也都是他带着其他同学一起印的。

    “你还真自己动手?”贺红梅问。

    “这有什么,不很简单吗?”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是用涂料,已经老土了,会结痂,洗了还会一块块掉下来?人家现在都是用水浆和胶浆印的,你忘了印花厂是怎么做的?”

    “你会?那你来印,我可只会用你说的涂料,再说,这么点衣服找印花厂印?”

    “找老唐啊。”贺红梅说。

    张晨笑了起来:“对对,我怎么把这专业人士给忘了。”

    张晨扣了老唐,过了一会,老唐回过电话。

    张晨说有事请他帮忙,老唐说好,我马上过来。

    只不过过了五六分钟,贺红梅和赵晶晶都还没有离开,老唐就到了,张晨奇怪道:“这么快,你是飞来的?”

    “踩着风火轮来的。”老唐笑道,“张总召唤,我怎么敢不马上杀到。”

    老唐和张晨说,他刚刚送货到延安路。

    张晨明白了,他把印球衣球裤的事情和他说了,老唐满口答应,说是小事一桩,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忍不住问:“你们这里,男人都没有几个,还有篮球队?”

    “女的就不能打篮球了?”贺红梅问。

    老唐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叫道:“还是女篮?稀奇稀奇,那我要好好设计一下。”

    老唐跟着赵晶晶出去拿衣服,张晨问贺红梅,你那个手工作坊怎么样了?

    “真是官僚,你不知道已经开干了?”贺红梅说。

    “没见老万他们来过。”

    “不用,那个‘工人阶级’介绍了更好的地方,不放在裁房,而是到员工餐厅里,他们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看电视聊天,赵志龙让他负责每天给这些退休工人派活。”

    张晨笑道:“对,他是对员工餐厅最熟悉的人。”

    贺红梅走后,张晨拿了纸笔设计起了厂大门,他很想用他们试验成功的木料,做一个木炭效果的大门,想了想,还是克制了这个冲动,那样的门放在这里太过前卫,门口经过的路人,还以为他们这里被火烧过了。

    张晨笑着,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还是中规中矩设计了个门,他把设计稿放进了包里,等回去的时候给老万,这事情不急,等他们把上海的道具都赶出来,并去摆放安装了以后再说,过了十一吧。

    晚上,贺红梅送张晨和小昭、张向北回的三堡,他们远远地看到,刘立杆和吴朝晖坐在办公室的门口,看到他们车来,就朝他们招手。

    三个人抱着张向北,走过去一看,小昭和贺红梅就叫了起来,他们看到,在一张折叠方桌上,放着一脸盆的炒螺丝,还有一脸盆的盐水毛豆。

    他们赶紧把张向北放进了婴儿车里,坐了下来。

    刘立杆把婴儿车拉到自己身边,用筷子沾了啤酒,喂张向北吃,张向北舔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快要哭了,贺红梅骂道:“你神经啊?”

    刘立杆说:“这男人哪里能不会喝酒。”

    “他才多大,还男人。”

    “他多大作为男人的要件,也都具备了,他老爸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喝了,不信你问他。”

    贺红梅看了看张晨,问:“他老爸这么大的时候,你知道?”

    刘立杆用大拇指朝自己指指:“是这个老爸,我是让你问我。”

    “你这么大时候的事情,你自己知道?”

    “他老爸还有老爸啊,喂他老爸喝酒的事情,肯定是他老爸干的,他老爸告诉过他,他老爸当然知道。”

    这一串的老爸,把贺红梅都绕糊涂了,瞪了刘立杆一眼。

    张晨和小昭,管自己吃着喝着,任她们去斗嘴。

    赵志刚和老万他们,走过来抓一把毛豆,站在边上吃着,张晨让他们坐下喝酒,他们说有事,站了一会走开,过一会又走回来,再抓一把毛豆,站在边上吃着,张晨恍惚间觉得这情景,好像是回到了永城的高磡上,可惜,这里没有樟树和桕子树,但是有桃树。

    吴朝晖站起来走进办公室,推着一辆新自行车出来,给他们看,贺红梅叫道,酷!

    张晨和刘立杆说,这个你骑,我那辆,物归原主。

    刘立杆赶紧摇头,不要,骑着它,还要照顾它,怕它被社会上的朋友借走,太啰嗦。

    贺红梅叫道:“要么我们换车,我骑这个,车给你开?”

    刘立杆还是说不要,你那个太占位置,到一个地方还要找地方停,太麻烦,还进不了弄堂,我一天都在弄堂里转。

    小昭想起来了,和他们说了他们刚到杭城时,张晨把自行车用链条锁锁在红旗旅馆门口的电杆上,结果前后轮胎被人偷走,只剩一个三角架的事情,大家听了笑死。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消化一下。”贺红梅叫着站起来,去骑那辆捷安特,上了车,就朝工厂外面骑去,小昭叫道,这么迟,你出去干嘛?

    贺红梅举起一只手,挥了挥,人车就冲出了门外。

    过了一会,小昭也站起来,她说她也要先去忙一会,她推着婴儿车去配送中心。

    张晨举起杯,和刘立杆、吴朝晖碰了碰,三个人一饮而尽。

    吴朝晖拿起酒瓶,给他们倒酒,倒了大半杯没有了,啤酒冰在厨房的冰箱里,他站起来跑过去拿。

    张晨问刘立杆,今天转了一天,怎么样?

    刘立杆说,越转越觉得杭城真是个好地方,对了张晨,你知不知道,杭城还有没有像你们群英服装厂那样的工厂,在市区的,但又快死了的?

    张晨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他说有,把延安路的门市部卖给我们的一鸣食品厂就是。

    刘立杆马上来了兴趣,他让张晨说说,这个厂怎么个情况,张晨就和他说了。

    “马塍路,我今天转到过,那还真是个好地方。”刘立杆说。

    张晨扭头朝工厂大门外看看,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贺红梅还没有回来,张晨和吴朝晖说,你去看看,这疯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

    吴朝晖站起来,骑着自行车出去。

    “你今天转了多少地方?”张晨问刘立杆。

    “杭城又不大,差不多转遍了。”刘立杆说,“张晨,你再和我说说,你买他们门市部的情景,越详细越好。”

    张晨就把他们的整个交易过程都和刘立杆说了,包括那个厂长范启顺和他的儿子小范,包括另外的那十万块钱。

    “你能不能把这个小范介绍给我认识?”刘立杆说。

    “可以啊,他是给我们供应皮具的阿勇的朋友,要么你明天和我一起去体育场路,我让阿勇把他叫过来?”

    刘立杆说好,又问,你能不能借给我十万块钱?

    张晨瞪了他一眼,刘立杆笑道:“好好,给,给我十万。”

    “你准备干什么?”

    “做房地产。”

    “十万块钱做房地产,买块地都不够,你准备把房子也盖到这城郊?”张晨叫道,“你没发烧吧?”

    “没有,我都想好了。”刘立杆认真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海城的内江大厦,人家拿着三千块都可以干,我拿着十万还不能干?”

    “那是在海城,这是在杭城,没有可比性。”张晨说。

    “一样,事在人为。”

    “好吧,用完不够你和我说。”

    “用完做不起来,我就不做了,那就说明我的判断是有问题的。”刘立说,“十万是极限,用完做不起来,我就回你这里,老老实实上班,房地产这辈子和我无缘了,我认命。”

    刘立杆举起了杯,和张晨说:“来,走一个。”

    张晨举杯和他碰了碰,两个人一口干了。

0686 今天开始学L锋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张晨和刘立杆,就骑着自行车去体育场路的群英服装厂,在门口,意外地碰到了葛东海,正从里面出来,张晨赶紧下车,问,葛师傅你是来找我的?

    葛东海赶紧说,不是张总,我是早上来看她们训练的,训练完了,在餐厅里,和那些回厂里来帮助干活的大哥大嫂聊了会天,现在准备去坐公交车回家。

    张晨看看葛东海,身上穿着一身旧运动服,运动服上,也印着“群英”两个字,都已经褪色了,张晨突然明白了,问:“葛师傅你以前是她们的教练?”

    葛东海笑笑:“瞎搞搞的。”

    张晨赶紧说,那不行,那现在还是要聘请你回来当教练。

    “什么聘不聘的,你不叫我来,两分每天也要拖我来,她说,我又不是林妹妹,也要出来走动走动。”

    张晨笑了起来,看样子林妹妹已经是他们家的一员了,说什么事,夫妻两个都会请林妹妹出来。

    而想当年,这葛东海和两分在群英服装厂,风华正茂,一个是厂篮球队的教练,一个是主力中锋,两个人最后在生活中走到一起,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张晨和刘立杆,在门口和葛东海告别,两个人继续往里面走,穿过篮球场,进到了厂房三楼,阿勇已经在这里等他们了,这也是刘立杆要求的,他让张晨把阿勇先叫过来,他要先从侧面了解一下小范,范建国这个人。

    张晨介绍他们认识后,刘立杆问阿勇,范建国现在有工作吗?

    阿勇说,原来在雨伞厂上班,那个厂,也倒来快了,早不去上班了,去了也没工资拿。

    刘立杆又问阿勇,范建国这个人,人品怎么样?

    阿勇说,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花。

    阿勇一说,张晨就笑了起来,看了看刘立杆,刘立杆也笑了,知道张晨想说的是,你们倒是臭味相投。

    刘立杆和阿勇说,那可以,凡是花的人,人都坏不到哪里去。

    阿勇稀奇了,为什么?

    “你想想,花的人,一天到晚,脑子都在想女人,哪里有时间想干坏事。”刘立杆说,阿勇大笑。

    “你帮我叫下他。”刘立杆和阿勇说。

    阿勇说好,他打了范建国家里的电话,就是范建国本人接的,阿勇让范建国马上到体育场路,省体育馆边上这里,动感地带后面,有个球场……

    知道知道,是不是半亩田?范建国问。

    阿勇说对,你走进来到底,里面这幢房子的三楼,到张总办公室。

    范建国说好,我马上来。

    张晨随他们两个在聊天,他走去了隔壁的财务室,问赵晶晶,现在两分她们早上都来训练了?

    赵晶晶说是,六点钟就来了,说不训练训练,怕到时候,全场跑都跑不下来。

    “葛东海是他们教练?”张晨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赵晶晶疑惑道,“你大早上的也来了?”

    “我前面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他了,他正准备回去。”张晨说,“对了,你买衣服,光给运动员买,不给教练买的?那到时候一堆运动员围着教练,都是新衣服,就教练一个旧衣服?人家不会骂我们厂,这也太小气了?”

    赵晶晶笑道:“好好,那我马上去给他买。”

    赵晶晶站起来想到了,问张晨:“那我们还有个人要不要买?”

    “什么人?”张晨问。

    赵晶晶指了指对面的李会计,和张晨说:“他,他是我们的裁判。”

    张晨看了看李会计叫道,哎呦,还真看不出来,李会计还有这手。

    李会计嘿嘿笑着。

    赵晶晶说,一到球场,毛正经,铁面无私,下了场两分她们,都想把他吃掉。

    张晨大笑,他说好,那天就是需要李会计这样的人上场当裁判,不然,人家会说我们胜之不武,我们不靠小动作赢人家。

    就是,李会计赞同。

    “那衣服呢?”赵晶晶问。

    “当然要配了,你还想让这个裁判,穿着自己的老头裤衩上场?”张晨问,赵晶晶和李会计都笑了起来。

    “对了,你再和食堂说一下,每天早餐,给他们准备牛奶和肉包子。”张晨交待赵晶晶。

    张晨走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刘立杆和阿勇,已经聊得很热络,办公室里烟雾腾腾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半缸的烟头,两个人在聊的都是杭城的风土人情,和每个区与每个区人的不同。

    张晨进去的时候,就听阿勇在说,杭城本地的人,就是再远,也喜欢往城西去,不喜欢往城东的。

    “为什么?”刘立杆问。

    “因为往城东走,觉得这边是萧山人绍兴人多,杭城人,是不太看得起这两个地方的人的。”阿勇说。

    “人家现在,经济不要太好。”张晨说。

    “那也没办法,城东这里的人,一开口就带萧山腔,老底子的杭城人,就是受不了,他们情愿往拱墅跑,也不愿意往江干跑。”

    刘立杆不停地点头,他想,这对自己要造房子卖的话,太重要了,如果是这样,以后这杭城城西的房子,怎么也会比城东好卖,价格也会比城东贵。

    三个人坐着又聊了一会,范建国到了,互相介绍之后坐下来,刘立杆和范建国聊了几句,刘立杆突然就问,你到我这里上班怎么样?

    范建国说,好啊,什么公司?

    “现在还没有公司,不过很快会有公司的。”刘立杆说。

    “那在哪里上班?”范建国问。

    “现在也还没有地方上班,你每天跟着我就是。”刘立杆说,“对了,你自行车有吧?”

    有有,范建国点了点头。

    刘立杆说:“那就可以了,你骑着自行车跟着我,就算上班。”

    范建国有点摸不着头脑,张晨赶紧说,你们要是需要,我这里还有办公室空,马上可以用。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我们现在不需要办公室。

    他看着范建国说:“你要是愿意,从今天开始就可以上班,每个月工资五百块。”

    “多少,你说多少?”范建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百,怎么样?”

    刘立杆问,范建国吓了一跳,当时一般单位的工人,上半年刚调过一次工资,一个月全部拿到手,也就两百多一点,范建国他老子范启顺,一鸣食品厂的厂长,一个月也就三百零一点,这一个月五百块,那是什么工作?

    范建国看了看阿勇,阿勇说,刘老板说五百,那肯定就是五百没错了,刘老板是张老板的兄弟,你跟着他干没错的。

    范建国说好好,那刘老板……

    “还是叫刘总吧。”刘立杆说。

    “好好,那刘总,我现在要干什么?”范建国问。

    “一鸣食品厂你熟吧?”刘立杆问。

    范建国点点头,熟得和我家里一样。

    “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一鸣食品厂。”刘立杆说。

    “去干什么?”

    “你放心,干的都是好事,我们去就是看看,怎么把这一鸣食品厂,搞红火起来,我知道那厂长是你老爸,我们去帮你老爸,把一鸣食品厂的生意做起来,让下面工人,每个月拿着奖金,嘴都笑歪好不好?”

    刘立杆说着,不禁范建国和阿勇,连张晨被搞糊涂了,不知道这刘立杆想干什么,不是要做房地产吗,怎么又要跑人家食品厂去,帮人家做生意了?

    范建国也不是个傻子,他马上心里也起了疑,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来捣糨糊的?但他是张总的朋友,张总的实力又摆这里,还没听说过,捣糨糊还把自己朋友带进来的,而张总,看起来又好像很信任这个家伙。

    范建国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先搞搞清楚,他说:“这要让他们花多少钱?一鸣可没有钱,上次卖门市部的那钱,留在账上,只能发工资用的,大家都盯着,谁要敢动那个钱,会被下面人皮都扒掉的。”

    刘立杆笑了起来,他说:“范建国啊范建国,看来你还不是个笨蛋,你以为我是知道他们有笔卖房子的钱在账上,要去打这钱的主意?”

    范建国嘿嘿笑着。

    “放心吧,我们过去,是纯帮忙,我保证一分钱也不要他们,也不拿他们一分钱的工资。”刘立杆说,“对了,我倒是要提醒你,从今天开始,你既然跟着我干了,这一鸣食品厂,接下去不管他生意怎么好,你一分钱也不能碰,你做不做得到?”

    范建国说好。

    刘立杆又说了一句话,把办公室里的人又吓了一跳,他和范建国说:“只要把一鸣食品厂的生意做上去,我另外会发你奖金。”

    范建国和阿勇彻底懵了,这是什么套路啊,帮人家,还帮到倒贴的,就是学l锋,也不是这样学的吧?

    “明白了吗?”刘立杆站了起来,问范建国。

    范建国虽然还懵着,但还是点点头说明白。

    “明白了我们现在就走,去一鸣食品厂上班去。”

    “好好。”范建国也站了起来,他朝阿勇和张晨说:“这是肉包子,自己跑去狗嘴里。”

    张晨和阿勇大笑,觉得范建国这比喻,太形象了。

    看着他们两个出去,阿勇问张晨,你这朋友,什么路数,他在搞什么?

    张晨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明白,不过知道,刘立杆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家伙干什么,可都不会白费工夫。

0687 刘立杆的一小步

    刘立杆和范建国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下午的时候,刘立杆打过来一个电话,告诉张晨,这是一鸣食品厂的电话,有事情找他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张晨明白,他这是在那里扎下了根了。

    老唐拿着一份设计稿进来,和张晨说,张总你审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回去就印了。

    张晨拿过来看看,不禁笑了起来,他看到老唐设计的前面是“半亩田”三个字,三个字上面,是一张杨门女将穆桂英的京剧脸谱,后背那大号码,不是直接就印这么一个号码,而是每一个号码里面,都有镂空的一条凤。

    “不错,很漂亮,到底是专业人士。”张晨点头赞许。

    “那我就这么印了?”

    “好。对了,这单活要多少钱,你去赵晶晶那里结算。”张晨和老唐说。

    老唐瞪着他:“张总,你是骂我,还是把我当外人看?我不是半亩田的人?”

    “是也不能白干啊。”

    老唐甩了下手,意思是这事别聊了,他本来都准备走了,这时又坐了下来,问张晨:“怎么,我可是听说,这次是一批小伙子,和一帮中年妇女比赛?”

    张晨说对。

    老唐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这比赛有意思了,对了,张总,光这样不刺激啊,要来点奖金。

    “这样张总,我赞助一千块钱奖金怎么样?赢的就奖给他。”老唐说。

    “你也爱好篮球?”张晨问。

    “不爱好,从来不看,不过这次要来看,我就是觉得这事太好玩了,这些女人,也太厉害了。”老唐笑道。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说好吧。

    “那我去和那赵出纳说,让她通知下去,给双方队员都鼓鼓劲加加油。”老唐笑着就出去了。

    老唐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张晨,他觉得那天,可能来的人会很多,虽然是两支业余队的比赛,但这男的打女的,女的还是一帮差不多都能做对方妈的人,这比赛,还是会吸引人,那天,要把老万他们维修队调过来,帮助维持一下秩序。

    张晨正站起来,准备去设计中心,贺红梅走了进来,和张晨说:“师父,我帮你抓到一个人。”

    张晨看了看她,不知道她在胡扯什么。

    贺红梅朝门外叫道,进来,你快进来,怕什么,敢作敢当。

    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人,张晨看看,是葛东海和两分的女儿葛玲,葛玲满脸绯红,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张晨看着贺红梅,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贺红梅说:“我帮你抓到了一个小师妹,刚刚我到那边店里,看到她居然没在认真看店。”

    葛玲急道:“张总,现在这个时候,店里早就没有客人了,我就,我就……张总,我下次肯定不敢了。”

    张晨被她们搞得莫名其妙,更不知道贺红梅在搞什么名堂,这葛玲就是在店里犯了什么错,也应该是带去小昭那里,带这里来干嘛,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了这样,他和葛玲说:

    “没事葛玲,你好好说,你当时在干什么?”

    “画画。”葛玲声音轻的就像蚊子。

    “干什么?”

    “画,画画……张总,我下次……”

    张晨赶紧制止了她,埋怨地瞪了贺红梅一眼,怪她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张晨说:“没事没事,我没事情的时候,也喜欢画画。”

    “还不把你画了什么,给张总看看。”贺红梅板着脸说。

    葛玲哆哆嗦嗦,从身后拿出了一本本子,递给了张晨,张晨看到,这是一本自己用白纸装订起来的本子,张晨打开看了一下,眼睛一亮,他看到里面都是一幅幅的人物画,都是女孩子,画得很有功力,特别是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很漂亮。

    张晨再翻,每一幅人物画后面,还有不同的服饰画,纯粹就是衣服,没有人。

    张晨抬起头来,问葛玲:“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

    葛玲点了点头。

    “你是从杂志上临摹下来的?”

    “不是,都是,都是我……”葛玲结结巴巴。

    贺红梅再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搂着葛玲说,快坐下吧,小妹妹,我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画画,画画没什么错,没有人会骂你的,我带你来,是看到你画得太好了,是让你把自己的画,拿来给张总看看,看看他收不收你这个小师妹。

    葛玲看看贺红梅,贺红梅朝她笑着,又看看张晨,张晨也朝她笑着,葛玲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也笑起来。

    贺红梅说:“师父,这些画,她不是临摹的,是她自己看小说画出来的,这些都是雪米莉小说里的人物,后面这些,是她自己设计的,她是觉得,如果她们穿这几件衣服,会更好看,厉害吧?”

    张晨不停地点头说,厉害,确实厉害,葛玲,你学过画画?

    葛玲摇了摇头说,没有学过,我就是从小喜欢画画,小时候是对着连环画画,后来就自己画。

    张晨明白了,这不就是女版的自己吗。

    “怎么样,师父,当小师妹合格吗?”贺红梅问。

    张晨赶紧点头:“合格。”

    “那你还不给小昭姐打电话。”

    张晨醒悟过来,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小昭的办公室,和小昭说,你那边二楼,另外再安排一个人去跟小娟,葛玲不能去你那里上班了……

    张晨话还没有说完,葛玲的脸刷地白了,她都急哭了,叫道:“张总,不要开除我,我会被爸爸妈妈骂死的。”

    张晨和贺红梅都一愣,贺红梅笑道,傻瓜,张总不是开除你,是要把你调到这里设计中心,当设计师,怎么,你不愿意?

    葛玲一听,破涕为笑,赶紧点头。

    ……

    刘立杆和范建国,到了一鸣食品厂,范建国带刘立杆进范启明的办公室,先见了范启明,然后把刘立杆带到隔壁一间黑咕隆咚的破旧会议室,让他在这里等,他先去和他老爸,说点事。

    刘立杆说好,范建国走回到范启明的办公室,和他说,从今天开始,自己就在刘总那里上班了,每个月工资五百块。

    范启明也吓了一跳,五百块,这比老子的工资还高,你小子有什么能耐,配拿这个工资,这到底是什么公司?昨天怎么都没你说过,今天就上班了?

    是阿勇介绍的,这刘总,就是买延安路那门市部的张总的朋友。

    听儿子这么说,范启明觉得有点靠谱了,上次那张老板,就是阿勇介绍的,结果事做成了,这张老板,看得出来,还是蛮有实力的,这人要是和张老板是朋友,大概不会是什么皮包公司。

    “你们公司在哪里?”范启明问。

    范建国不敢和老爸说,我们公司现在屁也还没有,就我们两个人,他和范启明说,就那个,体育场路上,省体育馆边上,那个动感地带,你知不知道?

    “看到过,怎么了?”范启明问。

    “那房子,和后面那厂,都是张总的,刘总刚从海南来杭城没几天,我们公司,现在就在张总公司里。”

    范启明听儿子说他们公司在张总公司里,这才放了心。

    “那你们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范启明问。

    范建国挠了挠头,说:“这个,我不是今天刚去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么,我让刘总自己来和你说?”

    范启明说好。

    范建国走到隔壁,把刘立杆叫了过来,刘立杆坐下来后,打开包,先从包里,拿出了六本记者证,给范启明看,范启明看了,这是从《海南日报》到《海南特区报》和《海城晚报》等等,一共六家新闻单位,六本记者证上的人,都是这个叫刘立杆的,范启明顿时肃然起敬。

    这一个记者就很了不起,六个记者,是什么人哪,他哪里知道,在海城,大家都开玩笑说,一个椰子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记者,记者在当时的大陆,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刘立杆把这些记者证,一直放在自己随身的包里,本来只是为了留着,提醒自己天天都要铭记洗楼的日子,不要骨头轻。

    没想到最后那晚,从海城带回来的,就只剩下这六本记者证了,更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对他和孟平来说,海城就是一个梦,梦碎了,他只赚到了六本记者证,孟平比他好一点,他赚到了钱芳她们四个死心塌地的人,但同时也比他惨,他还赚到了两年的牢狱生涯。

    刘立杆和范启明说,自己是记者,同时也是商务咨询官。

    “什么,什么官,刘总?”范启明问。

    “商务咨询官。”刘立杆说,“我们这个工作,其实是半公益性质的,就是到每个单位,特别是那些经营困难的单位,提供各种咨询,也就是给他们做顾问,帮助他们,改善经营状况。”

    范启明不知道这什么商务咨询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个官,听上去很正式,海南不是特区吗,特区的东西,谁搞得清楚,不都比杭城要洋气一点,不过,他听刘立杆的口气,又好像有些像那些上门推销的温州人,说起来一套一套,最后都是要钱。

    “你说的这个,按我的理解,是不是你们给我们当顾问,然后我们给你们钱?”范启顺问,他想,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拉上他儿子。

    “不是,范厂长,你前面理解对了,后面理解不对,我说我们的工作是半公益性质的,就是因为我们的顾问工作,是不收钱的,要是我个人,向你们厂,收取一块钱,那都是犯错误的。”

    “不收钱,那你们图什么?”范启顺奇怪了。

    “这样,启动这个项目的是海南中国体制改革研究所,我们的目的是,把你们作为一个案例,像这样一个工厂,怎么在我们的帮助下扭亏为盈的案例,然后,我们会把这个案例,就是整个这个过程,写成文章,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我们这些记者参加的原因。

    “这些文章,最后都会往上报,给领导们制定政策和决策时参考用的,小范是我的助手。”

    刘立杆随口瞎扯着,在海城的海甸岛,确实有这样一个研究所,但那个研究所,和一鸣食品厂差不多,自己都奄奄一息了,哪有什么能力做项目,刘立杆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去白沙门的时候,路过那里看到过,觉得名字有个中国,范启顺听起来会觉得可靠。

    果然,范启顺听刘立杆这么一说,觉得合理了,原来是国家的事,他们是来做试点,写文章,最后是给领导用的,国家的事,当然不会收钱,既然不用花钱,那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范启顺点了点头,他说明白了,刘记……刘总,嗨,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还是叫刘总吧,现在是在做商务活动,所以是刘总,要到写文章的时候,我才是刘记者。”刘立杆笑道。

    “好好,我明白了,刘总,那需要我们工厂怎么配合你们,你也看到了,我们厂的条件很简陋。”

    刘立杆笑道:“我们去的地方,条件刚开始都很简陋了,后来,很多都盖起了新厂房,我相信,范厂长这里也会这样的。”

    “好好,借你吉言,你说,我们怎么配合?”

    “我们不需要其他的,我们每天会来厂里,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坐,可以写写东西就行。”刘立杆说。

    “要办公,是吧?就你们刚刚坐过的那会议室给你们,怎么样?”范启顺问。

    “太好了,谢谢范厂长。”刘立杆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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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