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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88 老鼠忘不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范建国就陪着刘立杆在一鸣食品厂到处转,一鸣食品厂的面积很大,除了现在这幢三层楼的办公楼,和边上一个一千多个平米的糕点车间以外,沿着办公楼和糕点车间中间的一条小路走到底,有一扇门。

    这扇门进去,豁然开朗,里面是很大的一个院子。

    院子里摆满了一只只的千斤缸,这些缸十个倒是有九个破的,没破的里面,也不知道是盛满了多少年的雨水,水都已经臭了,原来用来覆在缸上面,用毛竹和箬叶编成的罩子,也散落得到处都是,这些罩子,都发黑腐烂了。

    缸和缸之间的空地上,龟裂的水泥地上,连草都长得齐膝高了。

    范建国和刘立杆说,这里原来是做酱油的,酱油的销路不好,停掉十多年了。

    穿过这片空地,是三进老房子,像是庙,又像是宗祠,一道天井,一重大殿,三道天井和三重大殿穿完,又是一大片空地,应该是原来的后花园,后来被挖平了,浇了水泥。

    空地上是一根根竖着的水泥柱,水泥柱和水泥柱之间,拉着一根根的钢索,这些钢索,现在已经锈迹斑斑,用手一碰,一块块的锈斑就脱落下来。

    范建国和刘立杆说,这里原来是晒火腿的。

    “这里还做火腿?”刘立杆奇道。

    “对啊,一鸣火腿,后来大家都吃金华火腿了,谁会买杭城的火腿,所以也停了。”

    刘立杆笑道,他们这里做的产品还真不少。

    范建国说:“那当然,我小的时候,这里什么都做,我们家里,吃的东西不要太多,就我们刚刚走过来的这些房子里,原来是做酱鸭和酱肉的,不光这些,酱菜也做,什么都做,后来只剩下一个糕点车间,现在连糕点,也快做不下去了。”

    我就是要你做不下去,不然,哪里还有老子机会,刘立杆心想。

    他跟着范建国这么转了一圈,心里暗喜,感觉完全像是捡到了宝,这个地方,比张晨昨晚和自己说的还要大,这也难怪,张晨他看到的只是办公楼和前面做糕点的车间,后面这一大片,张晨根本就没有进来过。

    他们转回到前面的糕点车间,这糕点车间,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厂,里面又分了七八个车间,生产几大类的产品,但现在,一大半停在那里,只有十几个人,还围着两张油光发亮的长案板在干活。

    范建国和刘立杆说,没有办法,生产出来也卖不掉,只好一个工人,一个月上十天的班,每天上半天,这样让每个人都还有点班上。

    范建国把车间里在生产的,和仓库里堆着的成品,每样拿了一点,不一会,一个人的手里就提着一大塑料袋,回到了会议室,刘立杆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堆了会议桌上,堆满了半张桌子。

    他们又去了供销科,刘立杆发现他们现在的主要销售,就靠杭城附近的一些供销社和代销店,每天的销售额,大概只有可怜的几百块。

    但就是这样一个厂的产品,刘立杆发现,他们居然在杭城的十大百货商场都有销售,虽然每个月的销售也只有可怜的几十到几百块,供销员摇着头和他们说,不好意思,去商场结账,都毛不好意思,我们的销售,连人家的一个零头都赶不上。

    另外一个供销员说,最气的是上毛,我去供销大厦结账,人家财务和我说,你们就不要拿什么支票了,我抽斗旮旯里扫扫,你们这点货款也扫出来了。

    众人大笑。

    刘立杆奇怪,就这样的厂,人家让你的产品摆在那里都浪费柜台,怎么还不被赶出来?

    范建国和他说,都是几十年的老关系了,一鸣,怎么说也是杭城的老牌子,大家还留点情面,不然,毛难为情。

    “这样就好办多了。”刘立杆说。

    “什么好办?”范建国问。

    “你知不知道,所有的商品,打开销路才是最难也最花成本的,我们现在是销路还在,产品不行,这样,只要改变我们的产品就可以,这事情就好办多了,销路是在人家手里,给与不给,是人家决定,这产品是在自己手里,怎么改都是自己内部的事。”

    刘立杆说着,范建国听得似懂非懂。

    “你说,是改变别人难,还是改变自己?”刘立杆问,然后马上又自己回答:“当然是自己,就看怎么改变。”

    说完了这些,刘立杆就坐在那里,盯着桌上的那一堆东西发呆,范建国在边上坐了一会,实在是无聊,就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看刘立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干脆走了出去。

    他走去车间,和那些大嫂吹牛逼去了,有两个大嫂风韵犹存,范建国最喜欢和她们开那种半荤半素的玩笑,还可以借机揩下油。

    到了五点,工人们准备下班,范建国走回去会议室,发现刘立杆还呆呆地坐在那里,范建国拿起那两个塑料袋,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

    “你干嘛?”刘立杆问。

    “你要不要?要就带走,不要也收起来,晚上放在这里,有老鼠。”范建国说。

    “有了!”刘立杆猛拍一下桌子,叫了起来,吓了范建国一跳。

    “什么有了?”范建国问。

    “好东西有了。”刘立杆笑道。

    “带走带走,这些东西我都带走。”刘立杆和范建国说,“你去财务算算,要多少钱?”

    “这点东西,要算什么钱,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帮你拿点。”范建国满脸的不在乎。

    “我和你怎么说的?”刘立杆问,“我说了我到这里,一分钱也不会拿,当然也包括一分钱的东西,这厂里的东西可以这么随便拿的?怪不得搞不好,拿的时候大家都无所谓,进来呢,这些东西进来的时候,也是无所谓进来的?”

    “好好好,我去结账就是。”范建国听得头都大了。刘立杆意犹未尽,继续说:“进来的时候,可是每一两面粉,每一滴油,都是要化钱的。”

    他看到范建国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到门口,问道:“你去干嘛?”

    范建国奇怪道:“不是你要我去财务结账嘛?”

    “你钱都没拿,结什么账?”

    “这点钱我还有。”

    “这些东西我要带走的,当然是公款,要你付什么钱?”

    刘立杆从自己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扔了过去,范建国两只手里都提着袋子,没有手接,只能用肩膀撞了一下,让钱包掉在面前,他把袋子放在地上,捡起钱包,再拎起袋子出去了。

    范建国到了财务部,说是要结账,会计和出纳都惊奇了,会计叫道,哎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出纳叫道,拿走拿走,这点东西,我算算都烦,还要给你开收据。

    “你不要烦,大姐,还是给我马马虎虎算一下,你不算,我这里交不了账。”

    范建国说着,就把刘立杆那一套说辞和他们说了,会计叫道,你不要说,你这个朋友,说的还真是有道理。

    “什么朋友,是我老板。”

    “你老板?”会计奇道,“你老板跟着你来,又不揩油,又不赚钱,你们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们来干什么。”

    范建国没好气地说,不过想想,不知道干什么,都可以有工资拿,也蛮好的,再看看刘立杆连这么点东西,账都要算算清爽,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赖工资的人。

    范建国提着那两袋东西回去,把钱包和收据都交给了刘立杆,刘立杆接过收据一看,叫了起来:“这么多东西,才三十多块钱?”

    “那是出厂价。”范建国说。

    “出厂价?那就是我们厂出去,就是这个价喽?”

    范建国点点头。

    刘立杆站起来,把两袋东西提了提,试了试分量,和范建国说,面粉和油、糖进来,差不多都快这个钱了,我们这里,等于是没有创造价值,就当了个搬运工。

    刘立杆拎着两袋东西,走到自行车旁,他把一袋放在前面的自行车篮里,一袋放在后面的书包架上,骑着车,去了张晨那里。

    他走进了张晨的办公室,把两袋东西放下来,张晨一看是一鸣的糕点,就站了起来叫道,有没有麻酥糖和绿豆糕,他们的麻酥糖和绿豆糕特别好吃。

    他看着两大袋叫道,哎呦,当年大王那里打秋风的劲头又回来了,今天一去,就污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去你的,我花钱买的。”刘立杆骂道,“你说,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么多东西,才三十几块钱?”

    “有有,好吃才是最大的天理。”

    张晨已经找出了麻酥糖和绿豆糕,在手里晃着,刘立杆一把夺了回去,骂道:“先帮我想想,想完了再吃。”

    “想什么?”

    “外包装,广告词。”

    刘立杆说着,把从张晨手里抢走的麻酥糖和绿豆糕扔回袋子里,张晨重新捡了出来,和刘立杆说:

    “边吃边想,你他妈的,连人家东西都没尝过,瞎想什么?要是一坨屎的话,你想出一朵花,又有什么用?”

    刘立杆一听有道理,他也从袋子里找出一小包麻酥糖和一小包绿豆糕,拆开吃了起来,咬了一口绿豆糕,他就看着张晨,张晨问:“好吃吧,是不是很好吃?”

    刘立杆点点头。

    “人家这老牌子,也不是老的一点道理也没有的。”张晨说。

    吃完了绿豆糕和麻酥糖,张晨问刘立杆,你想到了什么?

    “我就想到了半句话,还差半句,我想到了‘老鼠忘不掉’。”刘立杆说。

    张晨盯着那两袋东西看了一下,从袋子里捡出几样,和刘立杆说,简单,杭城人不是喜欢什么都挂西湖吗,也很正常,会买这些东西的,一大半都是游客,这样——

    张晨数了数拿出来的东西,是七样,他又拿出了三样,和刘立杆说,看到没有,西湖十大宝。

    刘立杆眼睛一亮,叫道:“哈哈,好,‘西湖十大宝,老鼠忘不了’,广告词有了,不是忘不掉,是老鼠忘不了。”

    “在外包装上,还可以对应‘西湖十景’。”张晨说。

    “对啊,广告词好玩,东西也好吃吧,再来个好看的包装,好看好玩好吃,他妈的全了啊!”刘立杆叫道。

0689 扶正和放饵

    “等等等等,杆子,你先让我搞明白。”张晨叫道,“你和我说,你要去做房地产,然后现在,你又不准备做房地产了,要做食品了,对吗?”

    “我做食品干嘛,当然是做房地产。”

    “好,那我上午就想问你了,你叫那个小范来,你给他高工资,你是想通过他,接近范启顺,对吗?”

    “对。”

    “你接近范启顺,目的是想要一鸣食品厂的那块地,对吗?”

    “对。”

    “那你现在也接近了,你要买地,你直接买就可以了,你还搞这么多花头干嘛?”

    “直接买,钱呢?”

    “需要多少钱?”张晨问。

    “等等等等,现在是你等等,张晨,我们先搞清楚一件事,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买一鸣食品厂需要多少钱,你这里有对不对?”刘立杆问。

    “一鸣食品厂会要多少钱,我想,几百万也差不多了,你说几千上亿的我没有,几百万我有,我想那个破厂,了不起到八百万,我紧一下,能凑起来。”张晨说。

    “好,这个,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做房地产,要是全部花自己的钱,那你的钱,还是不够,还有,我也不想。经过了海城这事,我至少明白了几件事,一是,房地产的收益确实大,顺风顺水的时候,堪比印钞机,但它要倒下来的时候,是会死人的,谁也救不了它。

    “所以,干这个事,用自己的小钱去博可以,但不能用大钱,而是要调动各方的资源。

    “第二,有你这么一个,对房地产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人在,蛮好的,你就做你的衣服好了,我刘立杆博输了,不管怎么样,还有地方可以去,还有一口热饭可以吃。

    “我和孟平,在海城最大的失误就是,我们把我们的一切,都绑在一起,扔到了新埠岛那个项目上,孟平要是按照他原来的路子,一直做二道贩子,他也不会这么惨,大概会有几块地砸在手上,但不会韭菜一样,齐刷刷一刀全被割了。

    “我们两个,但凡有一个能活下来,就还有办法自救,但我们好死不死,还死到一起去了。

    “张晨,我们来约定一下,只要我刘立杆在做房地产,你张晨就连碰都不要碰,你走得远远的,好吗?这也是我和你说搞市场,你不想搞,我就没有说服你的原因,你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但你就按你的做。

    “我可能会是对的,也可能会是错的,我还是按我的做,我们就是不要死到一起,好吗?”

    张晨说好,我本来对房地产就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不是对房地产一点兴趣也没有。”刘立杆说,“你是喜欢做事,喜欢把事做好,但对赚钱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你会有钱,是事做好之后带来的自然回报。你不像我和孟平,看到一块石头,只要闻到有铜腥味,都要捡起来用力挤,看看能不能挤出汁来。”

    张晨想了一下,笑了起来,他说:“好像还有点道理。”

    “不是有点道理,是就是,我对你的认识,比你自己清楚。”

    “去你的,你认识你自己吗?”

    “自己不用,自己认识自己太清楚,活着就了无趣味了,就和一个机器人一样,人其实都是这样,看别人是用理性的,看自己都是感性的。”

    “比如呢?”

    “比如,哈哈,比如很多人看别人,这个臭流氓,又玩弄女性,但到自己出轨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爱情了。好好,别瞪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看我,确实像个流氓,但我和每个女人,都是爱情,哈哈哈。”刘立杆大笑。

    等他笑完,张晨说:“你他妈的扯半天,还是没说一鸣食品厂这事。”

    “好好,回到一鸣食品厂,这次,和你可不一样,你是买他们一个门市部,他们可以像卖他们的糕点一样,马上就卖给你,卖了给工人发工资,上面也没话说,下面也没话说,这次,我要把他一锅端,那你想想,厂卖了,那些工人怎么办,后面还有一堆退休的。

    “也不能说,好,卖了大家就把钱分了,然后自谋出路,如果那样,工人当然愿意,其实也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但上面不允许,政策也不允许啊,政策不允许,这么多人又要养着,所以就变成了,情愿一分钱不要,把群英服装厂让你兼并,也不能说卖给你。

    “虽然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可能也是最好的办法,但政府情愿给工人找出路,也不能卖了钱给你们分完,为什么,其实政府也很清楚,你们这些人,钱给你们分了,花完了,最后还不是来找政府,那政府怎么办,到哪里去拿钱来养这么多退休工人?

    “所以我要把一鸣食品厂一锅端的时候,就面临给他们找出路的问题,这工厂要找出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做红火了,做红火了,他自己就有出路了,不需要别人帮他找,这就是我现在要做的。”

    张晨被说糊涂了,骂道:“你他妈的,他要是红火了,日子好过了,就不需要把这厂房卖给你了。”

    “我也没要买啊。”

    “你没要买,那这地方,从天上掉下来?啪一下砸你脑袋上?”

    “我不买,但可以置换啊。”刘立杆笑道,“人多是有追求的,所以富贵才会思**,你想想这全厂上下,苦日子过去了,感觉工厂有希望了,这时候我要是拿一个新工厂和他们换那个破厂,他们会不会换?”

    “你拿新工厂和他们换?就你那十万块,你可以买个新厂房和他们换?”张晨惊奇了。

    “对啊,怎么不可能,一起皆有可能,只是有个时间差。”

    “什么意思?”

    “你到时就明白了,现在和你说也说不明白,还有,这主意太好了,我要自己在心里,先焖一会。”

    “好好,你就焖着吧,我也不想知道。”张晨说不想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你要这样,那你也该是先去想办法弄新厂,而不是一鸣食品厂。”

    “这是个系统工程,我没有钱,也不是没有,我就十万块钱,我要给一鸣食品厂一个新厂房,把他的旧厂房拿到手,这样不够,还要在这里造起房子来卖掉,这里面最缺的是什么?”刘立杆问。

    “你他妈的,说了半天,还不是钱。”张晨骂道。

    “对,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有一样东西要是有,那也足够了,不需要钱也可以把这事做成,你知道是什么?”

    张晨想了想,没想出来,只好问:“是什么?”

    “信任。”刘立杆说,“信任只有两个字,但其实不简单,我们之间为什么信任,因为前面有那么多年的铺垫,要是我们今天才认识,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信任。

    “建立信任最好途径是什么?那就是一起战斗,就像我们和孟平,就是因为我们一起在战斗,从三个穷光蛋,这么奋斗起来,大家都知根知底。”

    “这个对。”张晨说,“你现在是要去和范启顺一起战斗?”

    “是也不是,我现在在做的是两样,中医里,一个人要是体质很弱,一个好的医生治病,就会先扶正,范启顺他妈的现在就是那个病入膏肓的人,连他自己在那厂长位置上,都不知道还能待几天,他就是信任我,搞半天啪叽,他被免了或撤了,我不是白忙了?

    “我现在就是要扶正,让他的位置坐稳了。

    “坐稳了还不算,他现在说话,不管是在厂里还是在上面,比一个屁响不了多少,那我要是帮他把厂搞红火了,他就不仅位置坐稳了,估计还会成为一个优秀企业家,改革红人,那时候这家伙说话,就不是屁,而是一句顶一万句了。”

    “你说两样,这是一样,还有一样呢?”张晨问。

    “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去江里钓鱼?”刘立杆说,“我们星期天要去钓鱼的前几天,都会拿着鱼饵,去我们准备钓的地方撒饵,一连几天撒下来,这样等我们去的时候,鱼才会多。

    “我现在做的就是这个,你想,我不仅帮一鸣食品厂生意做上去了,还把范启顺捧成了一个红人,在这过程,我还一分不取,那个时候,我和范启顺是什么关系?一个一言九鼎的范启顺,饮水思源,会不会想帮我做点什么,对我,是不是言听计从?

    “何况,还有个范建国在我这里,他做什么,都只是帮我,不是帮他儿子,但我这里潽出来,不会湿到他儿子?和我合作,条件再优惠,也名正言顺,因为他们全厂都看到,在这期间,我帮他们做了什么,和我合作,谁都没有话说。”

    “你他妈的,说这么多,还不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张晨骂道。

    刘立杆愣了一笑,笑道:“对对,你这六个字总结得好,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倒丁了吗?”

    “你不是倒丁,我看你是得意忘形。”

    “没有,真的,我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漫不经心,其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步也不能错,错一步,这个计划,就不能完成。”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范启顺,真要是成为了你说的红人,他说不定,马上就上去了,被提拔了,不在一鸣食品厂了。”张晨问。

    “那是我最不用担心的,他要是被提拔了,谁来当厂长,那还不是他提拔的人,那个人会不听他的?到那个时候,我就不仅是搞定了一鸣食品厂,连它的上级范启顺也搞定了。”

    张晨想了一想,也对。

0690 剩下他一个,好像是多余的

    “坦白交代完毕,现在,可以帮我设计外包装了吧?”刘立杆问。

    张晨想了一下说:“光我们两个不够,没凑成三个臭皮匠,我再帮你找一个人。”

    “谁,那个四川妹?”刘立杆问。

    “对,她也参加,她细节上可以帮助出主意,还有一个,真的浙美的。”

    “那就不是三个,是四个了。”

    “那就凑一桌。”

    张晨说着,扣了老唐,不一会,老唐回电话过来,张晨问他,在哪里?

    “工作室,带着小的们,流血流泪在加班。”

    “印球衣?”

    “哈哈,那点活,还值得加班?早干完了,接赵志刚赵大人的命令,在拼命赶送上海的货呢。”

    张晨明白了,问道:“晚饭吃了吗?”

    “正在吃,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香喷喷,好吃看得见。”

    “别吃了,出来吃,有事情找你。”

    “大餐?好啊,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

    “肉,我只要有肉就可以。”

    “望江门,从城站火车站这边过去,有一家西北餐馆,烤羊排加冰啤酒怎么样?”

    “好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正合我意。”

    挂断电话,张晨和刘立杆出去,到了设计中心,没看到贺红梅,却看到葛玲,张晨奇怪了,问:“你不用回去给你爸送饭了?”

    “我爸爸他也来了。”葛玲说。

    张晨明白了,两分他们吃完晚饭,还要训练一会,葛东海这是到厂里来了。

    “你师姐呢?”

    “去一楼了,裁房里。”

    张晨和刘立杆到了一楼,在裁房里看到贺红梅和赵志龙,正在用剪刀剪那些退休工人手工缝制的服装,张晨和贺红梅说,走,一起去吃饭。

    “我吃过了。”贺红梅说,不过马上问:“吃什么?”

    “烤羊排。”

    “那我可以再吃一顿。”贺红梅叫着和赵志龙说:“这里辛苦你了?”

    赵志龙举起剪刀挥了挥。

    三个人走到外面,看到球场上,两分她们正在训练,葛东海站在边上,双手抱在胸前,很严厉地在骂着她们,贺红梅吐了吐舌头:“妈呀,葛师傅这么凶?”

    “严师出高徒,你知道吗?你以为谁都像你师父,怪不得你不长进。”刘立杆说。

    贺红梅拿眼瞪着他,骂道:“你才来了几天,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不长进了?”

    “我用后脑勺都可以看到,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就不是一个好徒弟。”刘立杆说。

    “哎呀,我气死了,哎呀,师父,我要被这家伙气死了。”贺红梅叹着气,张晨大笑。

    他们路过球场边上的时候,张晨朝葛东海远远地打了个招呼,葛东海也回了一个招呼,快走到夏利车边上时,刘立杆急走几步,跑到了驾驶座那边的门,挤住了车门,刘立杆朝贺红梅叫:

    “把钥匙给我,我开。”

    贺红梅站住了,问:“那你还说不说我不长进了?”

    刘立杆赶紧说:“不说了不说了,你是最长进的。”

    贺红梅得意地笑笑,这才把钥匙扔给了他。

    张晨看着他们两个大笑,张晨说:“你们两个,这么天天斗嘴,迟早斗出感情来。”

    贺红梅哼了一声:“我会看上他?休想!”

    刘立杆赶紧拱了拱手:“谢谢女侠不杀之恩。”

    他们三个到了望江门,停好车,走到“西北餐馆”的门口,看到老唐已经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边,见他们到了,赶紧举起手挥了挥,张晨走过去说:“你怎么比我们还快?”

    老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摩托车,和张晨说:“没看到我老唐已经鸟枪换炮了。对了,羊排已经点了,来了两个大家伙,十一斤六两。”

    “你神经,这么多怎么吃得下?”贺红梅骂道。

    “放心,我老唐一个人可以吃六斤。”老唐说。

    张晨介绍了刘立杆和老唐认识,特别强调了“浙美的”,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老唐赶紧说:“不足挂齿,别提那破学校了。”

    张晨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也是浙美的。”

    “不会吧,张总,你哪个系的?”老唐叫道。

    “子虚乌有系。”张晨说,他接着把自己这个“浙美的”由来,和他们说了,贺红梅和老唐大笑。

    “我也和你们说一件好玩的事,现在海城,拉皮条的介绍自己的叮咚,都是说她是‘浙美的’。”刘立杆说。

    “什么是叮咚?”贺红梅问。

    刘立杆就把什么是“叮咚”告诉了她,老唐大笑,叫道:“哎呀,我可怜的母校唉,不过,这很拽啊,我觉得可以写进校史。”

    张晨和刘立杆也笑了起来,张晨不用问,大概也猜出了为什么海城的叮咚,现在都叫‘浙美的’,一定是和建强佳佳有关,这个,刘立杆也不方便说了。

    贺红梅在边上,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她在想,为什么张晨假冒“浙美的”,而现在海城的叮咚,也会自称“浙美的”,这里面有什么关系,想了一会想明白了,她用手指着张晨,问道:

    “你你你,你是不是经常去那些地方,所以她们都知道‘浙美的’?”

    对哦,老唐也看着张晨,头不停地朝上点,意思是是不是?是不是?

    张晨骂道:“你瞎说什么呢。”

    “没有,这个我可以作证,你师父一次也没去过那地方,上次你们延安路开业的时候,来的那个二货,他是爱好者,让他最恼火的就是,他拉过你师父多次,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刘立杆说。

    贺红梅指着张晨的手,马上指到了刘立杆,问:“那是你,对不对,你经常去,还自称是‘浙美的’。”

    刘立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他妈的没法说啊,他倒是一次也没有自称是‘浙美的’,但经常去却是真的。

    “没想到你这么恶心!”贺红梅骂道。

    刘立杆大笑:“那这样,你是不是更要不杀了啊?”

    贺红梅红着脸说:“不行不行,老唐,我和你换个位子,我不要面对面看着这家伙,我怕我会吐。”

    老唐慢悠悠地说:“那你就坐他身边了。”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贺红梅的脸胀得通红,想想也是哦,一张方桌四个人,不坐刘立杆对面,怎么坐,也坐到他边上了。

    刘立杆笑道:“没关系啦,你对面虽然有我这么一个大**,你身边不是还有个冰清玉洁的师父,可以防疫的。”

    老唐一口酒喷了出来,喷到了地上,要不是他头转得快,都喷到桌子上了。

    嬉笑完毕,张晨说起了事,大家马上又认真了起来,张晨的设想是,一个大盒子,里面是十个小盒子,一个盒子里一种糕点。

    包装盒的设计,必须体现三个理念,一是雅,二是高端大气,三是要有个性,没有个性,从商店里那么多的糕点中,没有办法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雅是因为,这些糕点,都是很土的食物,越是土的食物,你才不能用土包装,一鸣食品厂的东西他是看到过的,还是用那种几年前的方式,用草纸包装成立方体的,那肯定不行,雅才能和里面的土相得益彰。

    高端大气是因为,这大部分买的顾客,是来杭城的游客,他们买了拿回去,很多是要送人的,你必须让他们送的出手,越高端大气,人家才会买得越多,价格反而不会那么计较。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说好,你把我要说的,都说出来了,我都没话说了。

    老唐马上想到了,他说,里面的纸盒,可以用本色的牛皮纸板做,上面不要用照片,而是用版画,版画的西湖十景,版画印在牛皮纸板上,效果特别好。

    “这个好!”张晨也想象到那个效果了,赞同道:“这样,我前面说的这三样,就都占全了。”

    “可以把西湖十景,组合到两幅画里。”贺红梅说,“不是一共十个盒子吗,打开来,上面五个,下面五个,上面五个组成了一幅画,五个景,拿出来,一个盒子是单独的一个景,合在一起,又是一幅画,下面是另一幅。”

    张晨和老唐都眼睛一亮,觉得贺红梅这个想法太好了,马上表示同意。

    他们说起了这些,刘立杆就像一个白痴,他们说什么,他脑子里也出不来那个画面啊,他只能不停地吃着羊排,喝着酒。

    里面的小盒子确定了,接下来商量外面的大盒子,三个人商量的结果,觉得还是也用本色的牛皮纸板做比较好,当时商场里的包括盒子,都是花花绿绿的,特别喜欢用美人或明星的照片,几乎没有用牛皮纸做的盒子,越是这样,反倒会显得和别人不一样,档次更高。

    “西湖十大宝,老鼠忘不了”这句广告词很好,肯定是少不了的,背景再用浅棕色的三潭印月和保俶塔断桥的线描,主体要用一只老鼠,可爱的老鼠,不会引起人反感的老鼠。

    “用米老鼠怎么样?”刘立杆问。

    “恶俗!”贺红梅骂道,张晨和老唐也摇了摇头,刘立杆马上就闭嘴了。

    老唐说,其实我们中国民间,有很多老鼠的图案,比米老鼠还可爱。

    张晨也觉得是,他说齐白石画里的老鼠,就很可爱,包括戏曲《十五贯》里的娄阿鼠,他的装扮,也是走滑稽和有趣风格的。

    “不要太具象,毕竟这个是食物的包装,老鼠太具象了,还是会让人反胃的,你们不觉得吗?”贺红梅问。

    张晨和老唐点点头。

    “用剪纸的老鼠怎么样?”贺红梅问。

    “好啊!大红的剪纸图案,印在本色的牛皮纸板上,不要太漂亮!”老唐叫道。

    “不要完全用剪纸,那样会太死板,用剪纸风格的老鼠图案,老鼠在偷吃一鸣糕点。”张晨说。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他们觉得,一个完美的包装出来了。

    “好了,接下来的活就交给我了。”老唐说,“来来,可以放开肚子吃羊排了。老板,把我们另外一份也上来!”

0691 改变很困难,不是一点点

    第二天上午,老唐送球衣球裤过来,同时也带来了他做的西湖十宝的盒子样品,张晨看到吃了一惊:“这么快?”

    “那个杆子,不是急等着吗,我就搞了一个晚上,帮他搞出来了,你看看怎么样。”老唐说。

    张晨拿起盒子,上下看着,又打开外面的大盒子,看里面一个个的小盒子,看完笑道:“我只能用‘太好了’三个字来形容。”

    张晨打了电话,叫贺红梅上来,贺红梅一看,也很喜欢,她说,我回重庆,一定要带很多回去,以前每次回去,都不知道要带什么,杭城说起来好东西很多,但真正能送人,能拿得出手的,又几乎没有,也就是茶叶和扇子,但我们女孩子,哪里会喜欢送那些,有这个才对。

    张晨听着,心里动了一下,自己三堡厂里加这里,再加上延安路店里,就有六百多个员工,今年的中秋是九月三十日,连着国庆,完全可以一个人发一筒月饼,加一盒这个,作为员工福利,月饼反正也没有人吃,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他们上海商场的专柜开张,有二十几个营业员,还有下面的专卖店,发货的时候也给他们每家店发两盒,大家高兴高兴。

    加上上海每家商场的服装部,也让小莉每家店各带二十盒过去,这样,自己就需要一千盒,可以支持一下刘立杆,就像当初,钱芳她们买很多衣服,支持自己一样。

    老唐不仅拿来了盒子的样品,还把画稿也带过来了,这样刘立杆就可以,直接让印刷厂制版印刷了。

    赵晶晶走进来和他们说,两分他们拿到衣服,开心死了,都说,从来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谢谢你,老唐!”张晨说,“对了,我也先代杆子谢谢你,等他这个上市了,再让他请你吃肉。”

    老唐笑道:“你们喜欢,就已经让我很有成就感了,有肉吃,那就更好,好了,我先回去,睡一觉起来还要干活,赵志刚那里,我快被他逼疯了。”

    张晨和他说:“你确实要多备一点货,你想想,十一,上海六家店同时开,再加上这么多加盟店,那个需求,他怕你应付不过来。”

    “其他地方我不管,我重庆这里,老唐你一件也不能少。”贺红梅说。

    老唐说:“好好,不行我把人抵给你。”

    “去,我才不要你人,你要是敢少一件,老唐,我和你说,我就一天到晚跟着你。”贺红梅叫道。

    “跟着我干嘛,求我收了你?”老唐问。

    “想得美。”贺红梅说,“我跟你抢肉吃,管你碗里的锅里的,我看到肉就抢,让你一个月都吃不到一块肉。”

    老唐大笑:“这个也太狠了,我要赶快溜。”

    张晨马上给刘立杆打了电话,和他说,盒子的样品到了,刘立杆一听,骑着自行车马上过来,看到盒子,笑得合不拢嘴,他说,昨天我听你们叽叽咕咕,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原来做出来是这样子,哈哈,正合我意,这就是我想要的,知我者,莫过于你们两男一女。

    他站起来马上就准备走,张晨问,你这么急干嘛?

    “你们要抢十一,我也要抢十一啊,这事,我还没和范启顺他们说,我要先去说服他们。”

    贺红梅问:“车子给你要不要,助你一程?”

    刘立杆还没有说,张晨就说要,赶十一的话,你也就还有十二天的时间,你现在连盒子都没有出来,这样,你说通范启顺他们后,马上去瞿天琳他们那里一趟,让她们帮你介绍一家赶得出来的印刷厂,你说不定,还要马上跑印刷厂。

    “好好,谢谢!”刘立杆抓起贺红梅的车钥匙,朝她举了举,带上盒子样品和画稿就出去了。

    刘立杆拿着盒子,到了范启顺的办公室,范启顺看了看盒子,问刘立杆,这是拿来干嘛用的,装老鼠药?

    “真是个农民,你怎么看出是装老鼠药的?”范建国骂道。

    “这里不是吗,画着一个老鼠,还写着‘老鼠忘不了’,老鼠忘不了,走开去又会回来吃,结果翘辫子的,不是老鼠药是什么?”范启顺反问。

    刘立杆听着哭笑不得,他知道这事情没有自己想像得那么简单,自己找人设计了新的包装盒,他们就会马上接受,并且是这种看上去还很新潮的包装。

    要是他们的观念这么容易改变,那这个厂也不会沦落到做酱油酱油不行,做火腿火腿不行,最后做糕点,也做到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地步。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禀性,其实是说观念更恰当,还有什么,比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更难的?

    但自己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那就不如趁早偃旗息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更别想推行你那个什么庞大的计划。

    自己连第一把的饵都还没有撒出去。

    虽然范建国自己也说不出来,这盒子有什么好,但刘立杆说,这盒子是准备拿来装一鸣糕点的,那他觉得自己就有责任,说服自己的老爸接受这个想法,谁让老板比老爸更重要呢,老爸又不发你工资,老板才是发工资给你的那个人,老板说好,那当然就是好。

    老板雇自己,不就是要通过自己,去让范启顺就范吗,虽然他不知道,就范了会让范启顺去干什么,但刘立杆承诺过不是去干坏事的,那就行。

    范建国见刘立杆不做声,就和范启顺说:“这个是我们专门去找人帮助设计的包装盒,用来包装厂里的东西的。”

    范启顺吓了一跳,叫道:“用这个包装我们的糕点?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小的几个盒子,能装下去多少东西?”

    “你管他能装下去多少东西,你用这个装就可以了。”

    “什么用这个装就可以了,不行不行,这个厂你是厂长,还是我是厂长。”

    父子两个说着,就吵了起来。

    边上办公室的人听到,都走了过来,书记赶紧把两个人劝住,并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刘立杆,意思是说,你在边上,是个木头,也不知道劝劝?

    刘立杆不是不知道劝劝,而是想看看这范启顺,到底有多固执,这个事,自己心里已经有底,范启顺是不做也得做,因为张晨告诉过他,他们公司要订一千盒西湖十宝,加一千筒月饼,光这一个单,就是这破厂两个月的销售了,他不做行吗?

    会计和出纳走了进来,看了看这盒子,出纳说,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实用。

    会计问,这一套盒子,做做要多少钱?

    范建国不知道,他看着刘立杆,刘立杆说,具体的价格,还没和印刷厂谈,大概是三块多吧。

    “多少?”会计问。

    “你没听清啊,三块多。”范建国叫道。

    “那能装几斤糕点?”

    范建国又不知道了,还是看着刘立杆,刘立杆说,每个盒子不多装,大概装二两半,这样一大盒,差不多两斤半吧。

    “不行不行,那不划算。”会计的头拨浪鼓一样摇着,“我们两张草纸,还不到一分钱,这样都卖不出去了,怎么承担得了三块多的成本。”

    范启顺听到这话,得意地看着刘立杆和范建国,意思是,你看看,你们不明白,有明白的人吧。

    “就是用草纸包,才卖不出去,早和你们说,我们厂的产品,要换包装了,一帮老古董,就是不肯换。”销售科的在边上叫道。

    “你疯七疯八喔撒西?”范启顺骂道,这供销员说的要换包装,大概就是和他说,骂老古董,大概就是骂他。

    “没错,我也觉得这个盒子很漂亮,要是拿着这盒子去人家商场,腰杆子都可以直起来。”另一个供销员也叫道。

    马上,他们两个,就和范启顺顶了起来。

    效益不好,工资都很难有保障的工厂,有一点好,那就是众生平等,就是厂长,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就像当年他们婺剧团,从来也没人会把团长老杨放在眼里一样。

    刘立杆看着,心里暗暗好笑,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可以上场了,他说:

    “我昨天买了两大袋我们厂的产品回去,请我的朋友们吃了,大家吃了都说好吃,还有人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怎么就不知道。

    “对啊,他怎么会不知道?说起来,我们一鸣食品厂的糕点,也是老牌子了,这老牌子之所以能成为老牌子,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它的口味好,不然活不到今天。

    “那既然是口味好,还是老牌子,前面会计也说了,价格也不贵,那为什么销路就不好呢?这老牌子,为什么就过不下去日子了呢?

    “是大家都不吃糕点了?那也肯定不是,糕点大家肯定还吃,而且,比原来吃的还多,不然这市场上的糕点品种,就不会越来越多,那我们的毛病出在哪里?

    “我想了想,就出在这越来越多上,你们想想,早个五年十年,那店里,会有什么糕点?蛋糕就一种,饼干不会超过两种,一种大人吃的圆的方的饼干,还有一种给小孩子吃的动物饼干,其他的糕点也差不多。

    “一个人跑进店里,拿着钞票和粮票去买糕点,这店里,只有我们一家的糕点,他想挑也没得挑,而且,他挑什么啊,有的吃就算改善生活了,你还挑?

    “那个时候,说实话,别说我们的糕点是用草纸包,我们的糕点,就是用报纸包,他也要买啊,你们说对不对?”

    书记笑道:“我们还真用报纸包过,你们忘了,我们有一年做出来的酥饼,没有包装纸,就是用办公室的旧报纸包的。”

    大家想起往事,都笑了起来,这一笑,办公室里的气氛就改善了。

0692 成功撒饵

    刘立杆接着书记的话说:

    “对啊,那现在,就不敢再用报纸包了吧?现在你们再去商场看看,我昨天就去工联和解百看过,食品柜台里是几十家的产品,几百种的糕点,我们的糕点,很可怜,摆在角落里,我努力去找,还找不到,问了营业员,她指给我看,我才看到。

    “那我就在想了,我要是一个外地的游客,这么多的糕点,我怎么知道哪种糕点好吃,我又不可能每样都拆开来吃的,那我买的那个,肯定是买那看上去最漂亮的,最吸引我的对不对?

    “那么多的产品里,我又不能拆开来吃,怎么知道,那就要靠产品的包装了,这产品的包装,就像是人穿的衣服,你就是人再漂亮,要是你穿得破破烂烂,那漂亮也打了折扣,相反,边上一个,没有你漂亮,但人家穿得漂亮,是不是还是她吸引人?”

    “没错,老底子话,不是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嘛。”出纳叫道。

    “没错,这产品和人一样,人要靠衣装,产品也要靠包装,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是包装不好,顾客看不上眼,你就是口味再好,也没有用,现在,就不是一个讲实惠的年代。”刘立杆说。

    “瞎讲,还是要讲实惠的。”范启顺说。

    “好好,对不起,范厂长,是我讲的不精确,精确地讲,是现在,很少有人拿糕点充饥了,他要充饥,不如去买包子,这糕点,主要还是解个嘴馋,这嘴和眼是连在一起的,你这东西好看,就解了他一半的馋,解了眼馋,再吃,喔吆,嘴馋也解了。”

    刘立杆说着,把范启顺都说乐了,他笑道:“花头花脑,毛噱头类。”

    “刘总讲的还是有道理的。”供销科的说。

    “对对,刘总你跑过供销?”另外一个也问。

    刘立杆笑道:“我没有跑过供销,但去过的工厂多啊,见的多啊,我见过很多像我们厂这样的,产品很好,销路也畅通,但就是卖不出去的,但人家包装一改变,广告一打,这产品的销量就上去了,你们看那中央电视台广告,你们知道是按什么算的?”

    好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人家是按秒计算,十五秒就是好几万到几十万,新闻联播前面那十五秒,你们知道要多少钱一年?几千万!”

    “几千万?”有人叫道。

    “对,这么贵,为什么还有人要投,就是有投入才会有产出,你要想人家买你的东西,就要先让人家知道你的东西,看上你的东西。”

    “对,有道理!”供销科的叫道。

    “来,大家看看,比如,同样是糕点,一个是这盒子装的,一个是原来那样,草纸包的,要是让你选一样去送人,老实讲,你们选哪个?”

    出纳说:“那肯定是这盒子装的,这盒子里的东西吃完,盒子我还可以装其他的东西,还有这西湖十景,就是摆在桌上,这样一排也好看啊,那草纸,还不是那种草纸,擦屁股都嫌太硬。”

    其他的人,不管开口还是没开口,也是选了盒子装的,范启顺有点心动了,他看了看书记,说:“要么我们试试?”

    书记还没有说,会计说了:“这话是这么说,听起来也有道理,可这成本要是一进去,那我们一盒要卖多少钱?”

    “二十八。”刘立杆说。

    二十八?众人吓了一跳,书记说:“我们的糕点,一斤都是三块多四块多,你这两斤半,就要二十八,有人买吗?”

    书记说着的时候,看了看供销科的那两个,意思是,你们有把握卖出去?

    那两个人,前面觉得刘立杆的话都对,但听到这个价格,心里也没有了底。

    范启顺冷笑道:“人家这么多的宝贝盒子,不卖这么贵,这成本怎么收得回来。”

    会计在心里算了一下,他说不对不对,这二十八是定价对不对?商场倒扣是百分之二十三,那就是六块四毛四,这样剩下是二十一块三毛四,两斤半糕点么,不管你是做什么,我们的成本也不会超过六块,你说这一套盒子,大概三块多四块,我们按四块算好了。

    “这样成本就是十块钱,你是说,一盒这个东西,我们毛利要赚十一块多?百分之一百多的毛利?”会计看着刘立杆问。

    “对。”刘立杆说,“你说的是实际成本,但隐性成本没有算?”

    “隐性成本?那是什么,我还没听说过,这糕点还有隐性成本?”

    “有,比如,要有人想到用这个盒子,还有这盒子怎么设计,这些都是隐性成本,你说的那毛利率,都是隐性成本带来的利润,不是实际成本带来的,我们现在那草纸包的,是实打实的,是实际成本带来的。这隐性成本的构成有很多。

    “比如,我们不是老牌子吗,这老牌子就是隐性成本,我们一鸣食品的名气要是再打响,同样的东西,怎么卖,我们就是要比别人贵几块,这就是隐性成本带来的显性利润,我这样说,是提醒你们,这企业,不仅要靠明的,看得见的东西,还要靠很多看不见的东西。”

    刘立杆一番话,把这些人说得云里雾里,这也就是他要的效果,他看看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摊牌。

    “其实,我老实和你们说,这个盒子,是我们的一个客户提供的,他就是指定要我们用这样的盒子装糕点,他已经定了一千盒。”刘立杆说。

    “一千盒,什么价钱?”范启顺连忙问。

    “我也没有仔细算过,我当时就和他们说,我们的出厂价是二十二块,客户接受了,他另外再订了六百筒我们的月饼。”刘立杆说。

    在场的人随便一算,就知道这是两万多块,赶上他们现在两个月的销售了。

    “我就在想,客户既然都已经订货了,这盒子我们为什么不多订一些,把这产品,也试着拿商场里去卖卖试试,我判断是会有销路的。”刘立杆说。

    刘立杆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合情合理,既然这样,那就试试吧。

    会计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刘总,这盒子,你准备做多少个?”

    “一万。”

    “那就是说,我们光做这盒子,就要先付出去三万多四万块钱了?”会计问。

    听到这个数字,大家心里一凛,这他妈的,这一下出去,要是卖不掉,盒子都堆在仓库里,我们今年一年都白干了还不够?

    范启顺看了看他儿子,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疑虑,他觉得这什么刘总,是不是在套路自己,他其实就是个卖盒子的。

    刘立杆看了看他们,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刘立杆说:“这盒子,是印刷是要制版的,成型还要开模具,少于一万,人家印刷厂应该是不肯做,至于到底是多少钱一个,你们这里负责采购的跟我去,价格由他去和印刷厂谈。”

    范启顺心里冷笑,那有屁用,不管谈成多少,你一回头,问印刷厂都有回扣拿,哼哼这点套路……

    刘立杆接着说:“我知道大家还担心销路问题,怕这么多的盒子进来了,结果积压在仓库里变成库存,对不对?”

    没人回答他对不对,但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刘立杆笑笑,他说:“这样,我对这件事是很有信心的,我觉得百分之百会成功,我可以打包票,怎么保证,我也不和你们玩虚的,这样,这一万个盒子的钱,我先来垫,最后,你们用掉多少给我多少,没用掉库存的,都算是我的。”

    刘立杆这么一说,连范建国都吃了一惊,这他妈的,帮忙还有帮到这样的,这不是帮忙,是保姆啊,连尿布都帮你洗了,他不知道的是,刘立杆就是要他们,对他产生这种保姆般的依赖感。

    连书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说,刘总,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吧,这这,我们的事情,到最后怎么都变成了你的事情,好处我们拿,吃亏都是你的,这这……

    书记这么说,范启顺也觉得,自己刚刚,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也点点头。

    刘立杆笑笑,和他们说:“没有什么,我知道你们工厂,确实是有困难,也是吓怕了,好像做什么,都是只花钱,不见效益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范启顺继续点头。

    “放心吧,这事在你们看来,风险很大,但在我看来,风险是零,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只不过是,拿几万块钱,暂时垫一下而已,我相信,用不了一个月,这钱就会回来的。”刘立杆说。

    刘立杆的话,又吓了他们一跳,不到一个月,一万盒都卖完,那是什么概念?那就是说,一个月他们就有二十几万的销售,十多万的毛利?我的天,他们现在一年也做不到。

    会计急了,既然有这么好的好事,他当然怕刘立杆反悔,他说:“刘总这真是帮人帮到底啊,好了,我们大家也不要拂了刘总的美意,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好了。”

    好好好,众人纷纷同意。

    刘立杆和范启顺说:“那好,范厂长,你派人跟我去联系印刷厂,还有,去把这一千盒的合同签了,定金去收了。”

    “不用了不用了,就你们去好了。”他指了指范建国,和刘立杆说:“你们可以代表我们厂。”

    他心里在想的是,派供销科的这些鸟人去,他们回头又来问自己要销售奖,这一千盒卖出去,关你们的鸟事啊,你们有本事自己卖去,也卖个一千盒回来看看,那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书记和范启顺想到一块去了,他说,对对,刘总你们去做就是,完全可以代表我们厂,我们要是连你都不相信,还相信谁?

    刘立杆在心里,轻轻地吁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第一把饵,已经成功地撒出去了。

0693 炮弹落下来了

    张晨和刘立杆说,那我们接下来就有很多仗要打,你那里要卖西湖十宝,我这里要战上海,还有一场篮球赛。

    “篮球赛什么时候?”刘立杆问。

    张晨笑道:“本来是二十五号,但现在这场球,还没打,名气就出去了,越来越响,本来是玩玩的,但现在双方的球员也越来越认真,还把下城区总工会和体委的人都招来了,大家商量了以后,改成了九月三十号晚上八点开始,叫做‘庆中秋、迎国庆职工篮球友谊赛’。”

    “好好,这一刀收割得好。”刘立杆说,“看样子这些机关干部也不是笨蛋,他们的鼻子,比狗还灵敏。”

    “谁说不是,现在,他们两家变成主办单位,我们变成协办单位了,说我们是参赛的一方,如果是主办单位,会显得不公平。”

    刘立杆大笑:“那他们出不出血啊?”

    “出屁,他们就是把老唐,变成了正式的赞助者,这不,老唐那一千块,都交到总工会去了,老唐就拿到了一个到时候上台跟着一起颁奖的机会,老唐肠子都悔青了,说他妈的,现在这样,怎么搞得一点也不好玩了。”

    刘立杆肚子都笑痛了,贺红梅走进来问:“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张晨和她说,在聊篮球赛的事。

    贺红梅问刘立杆:“你那个盒子,什么时候好啊?”

    “后天。”

    “那店里什么时候会有的卖?”

    “盒子到了就装,装了就开卖,这有什么好等的,国庆之前,先试卖几天。”

    “要不要我带人,去哄抢啊?”

    “什么意思?”

    “造成很畅销的样子啊。”

    “不用,我们靠实力说话。”刘立杆看了看贺红梅,“没想到你还人小鬼大,鬼点子挺多。”

    “你这是表扬还是损我?”

    “当然是表扬了。”刘立杆说,“对了,你的队伍,还是随时待命,说不定要派上用场。”

    ……

    盒子到了,范启顺来问刘立杆,先生产几盒?

    “一千盒。”

    “这么多。”

    “那你本来想生产多少盒,范厂长?”

    范启顺说:“我本来想先生产个五十盒,送去商场试试。”

    “五十盒,十大商场,加上几家旅游用品商店,平均每家三盒?人家拿到了,愿不愿意把你出样出出来都不知道。”

    范启顺想了想说:“这倒也是。”

    “听我的,生产一千,每个点送五十盒过去,剩下的放厂里备用,等他们补货。”

    范启顺笑了起来:“五十盒还需要补货,你想什么呢?”

    “想好事呢,你不想?”

    “想想,我也想,我做梦都在想着厂里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范启顺说,“不过想不起。”

    “对自己要有信心,范厂长,你是厂长,你的信心,直接影响到下面的士气。”

    “这个厂,还有什么士气,不要断气,我就烧高香了。”

    “放心,我会帮你做起来的。”刘立杆笃定地说。

    范启顺笑道:“如果那样,我烧香都不拜财神,就拜你刘总了。”

    “可以,用西湖十宝给我上供就行。”刘立杆也笑。

    说笑归说笑,范启顺还是担心,他说:“一千盒,那我上午的工人都不能让他们回去,要他们下午继续干了。”

    “好,继续干吧。”

    范启顺叹了口气:“唉,就怕无用工啊,干了变成库存。”

    刘立杆想了一下,和范启顺说:“这样,范厂长,不是有一千盒在打底吗,我和我朋友说一声,他们的一千盒,二十九号过来拉,今天才二十三号,那你这几天,是不是不用担心库存了?每天多下来的,二十九号让他们拉走就是。”

    “好好好,这样我就一点不担心了,我去让他们下午加班。”范启顺说。

    “还有,范厂长,做出来的,让供销科的马上往商场送,一刻也不要停留,最好今天傍晚,所有商场都送到,还有,让他们辛苦一下,晚上九点商场下班,把每个商场每天的销售数量都统计过来。”

    范启顺嘴里说好,心里在想的是,这有什么好统计的,大多数还不是零,但看着刘立杆这么慎重其事和热心,他还是交待下去了。

    刘立杆觉得不放心,他还是自己走到厂外面的小店,买了一条红塔山,拆开,倒进自己的背包里,走回厂里,直接去了供销科,给供销科的人,一人一包香烟,和他们说,今天是关键的一天,晚上我会在这里等,你们辛苦一下,每个点的销售,千万打电话回来告诉我。

    拿着烟,大家都说,好好,没问题,刘总。

    刘立杆走回到了会议室,他让范建国去找一张大纸过来。

    “多大?”范建国问。

    “整张纸那么大。”

    范建国走出去,过了一会回来,和刘立杆说,这个破厂,连张纸都找不到。

    “那你就去买几张回来,对了,他们大概也不会有长尺,你再买把长尺回来。”

    “长尺不用买。”范建国说。

    “为什么?”

    “车间里多得是。”

    刘立杆明白了,他这是说车间里那些干活用的硬木的长木条,那些确实是可以当长尺用,刘立杆想了想,还是和范建国说:“还是买一把,车间里的东西不要乱拿,不卫生。”

    范建国买了纸和尺回来,刘立杆把纸铺在桌上,画了一张表格,上面横着的一栏写了从今天到九月三十号的日期,左边头上竖着下来的那一栏,写了所有商场和旅游用品商店的名称,中间一格格空着的,就是每天要填写的每家店的销量。

    刘立杆让范建国,把这表格贴到了墙上。

    下班时间到了,范启顺走过来,叫他们下班,范建国和他说,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我们晚上要加班。

    “你们加什么班?”范启顺好奇地问,范建国指了指墙上的那张表格,一本正经地和他说:“你没看到,我们要指挥作战啊。”

    范启顺看看他们,又看看那张表格,摇了摇头,心里骂道,怎么搞得像小孩过家家似的,他走出门的时候心里想,这儿子跟着刘总,现在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刘立杆想起来了,他问范建国,这厂里的人,全部下班了?

    “对啊。”

    “你快去把仓库钥匙拿来。”

    “干嘛?”

    “晚上哪个店要是补货呢,怎么拿得出来?”

    范建国“噢”了一声,马上跑了出去。

    隔壁办公室的电话,已经被他们拉过来了,电话铃响,是张晨,张晨问刘立杆,去不去吃麻辣鱼。

    “我现在在前沿阵地,阵地上硝烟弥漫,我怎么可能撤下来。”

    张晨大笑,骂了一声滚你妈的,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和范建国,走出去外面小店,一人吃了一碗片儿川,还是回到了会议室里,两个人呆呆地坐着,到了七点多钟,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刘立杆和范建国都跳了起来。

    刘立杆一把抓过电话,一个供销员在电话里急急地叫道:“厂里还有没有人啊?”

    “你他妈的,我不是人?”刘立杆骂道。

    对方听出了刘立杆的声音,兴奋地叫道:“不是不是,刘总,我是问,仓库里有没有人,西湖边的这个旅游用品商店要补货,他那里快卖完了,补三十盒。”

    范建国在边上叫道,仓库钥匙在我这里。

    “那好,我马上到厂里来。”

    范建国和刘立杆互相看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范建国叫道:“节约时间,你不用来了,我马上送过去。”

    刘立杆刚挂断电话,范建国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就跑了出去,范建国刚刚出去,张晨、小昭和贺红梅抱着张向北进来了,张晨手里还提着一袋子冰啤酒,贺红梅手里,拎着打包回来的菜,他们是刚吃好麻辣鱼,给刘立杆送吃的来了。

    刘立杆拍手大笑道:“太好了,我这里炮弹刚刚落下,正需要庆祝。”

    “什么鬼?”贺红梅问。

    “已经有店补货了。”刘立杆叫道。

    这三个都是做生意的,他们都知道补货意味着什么,也都笑了起来。

    “快快,我说今天怎么开门大吉,原来是儿子来了,快给我抱抱。”刘立杆没有去拿啤酒,而是先来小昭手里抱张向北。

    贺红梅把带来的菜,在桌上摆开,小昭从刘立杆手里,把张向北抱了回去,张晨坐下来,正想陪刘立杆喝一点,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是范启顺,原来他在家里吃完饭,也是坐不住,决定还是过来看看。

    刘立杆和张晨,赶紧招呼他一起喝酒,范启顺说他已经吃过了,张晨说我们也吃过了,再喝点。

    刘立杆看着范启顺说:“我要是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喝点。”

    “什么事?”

    “西湖边的点,五十盒快卖完了,补了三十盒,范建国已经送过去了。”

    范启顺一听就笑了起来,他说:“那我真要喝点了。”

    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刘立杆接起来,另一个供销员叫道:“刘总,杭城大厦已经卖完了,刚刚扣我,让马上补八十盒过去,可是,可是,我现在走不开……”

    刘立杆说好,范建国回来,我马上让他送。

    贺红梅问:“你们的送货流程是怎么样的?”

    刘立杆也不知道,他看着范启顺,范启顺说,简单,仓库里开个三联的出库单,带去两联,把货送到食品柜台,一联给他们,还有一联,让他们签字后带回来就是。

    “我明白了,那我开车送过去就是。”贺红梅说,“把东西给我。”

    大家赶紧起身,一起往仓库里走,把六十盒货在夏利的后排座位上放好,小昭和贺红梅说:“这么多,你到了,一个人也拿不进去,我和你一起去。”

    她转身想把张向北交给张晨,刘立杆抢了过去。

0694 商品的位置

    他们等到了九点半,每个店的销售都报过来了,刘立杆把一个个数字都填到空格里,最后合计出来的数字是,这一天,他们销售了七百二十一盒,也就是说,光这西湖十宝,他们就做了两千的销售额,范启顺惊呆了。

    刘立杆却叹了口气,明显觉得销售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你想要多少?”范启顺问。

    “我本来以为,都应该卖完的。”

    刘立杆说,他把墙上的数字,都抄到了本子上,抄到本子上的时候,他把所有的店,重新做了排列,按照销售额从少往多排列,他看到销售最少的供销大厦,才卖了十一盒,不禁皱了皱眉头。

    “可以了。”范启顺说,“你知道我们以前一天卖多少?”

    刘立杆霸气地说:“以前的数字对我没有意义。”

    范启顺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心想,对你没有意义,对我意义可是重大,这么多年,老子还是第一天大晚上的,为厂里的事情感到这么舒心。

    他也不得不从心里有些佩服,这刘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希望他继续这样不满足,每天都不满足,你不满意,拼命地往前赶,我就会太满意了。

    看看刘立杆和张晨,范启顺又有一种老之将至的悲哀,觉得和这些年轻人相比,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跟不上趟,落伍了,这些年轻人可真是来势汹汹。

    两个人骑车回家的路上,范启顺认真地和儿子范建国说,跟着刘总好好学,你学会了人家一半的本事,你老子我也就放心了。

    第一次,范建国觉得自己老子的话没有那么刺耳,他“嗯”了一声。

    第二天,他们昨晚卖了七百二十一盒西湖十宝的消息,在一鸣食品厂就炸了锅,这个厂这么多年,第一次好像被打了强心针,有了勃勃的生气,供销科的那几个供销员,几乎成了明星,到哪里都被人围着问东问西。

    早上一到厂里,几个供销员就跑去仓库抢货,每个人负责的店不同,货就还剩这么一点,别人抢走了,自己就没有了,害得范启顺不得不出面协调。

    虽然是抢,但大家脸上都是开心的,他们说,第一次,第一次走到人家商场,有个人样,感觉腰终于可以挺直了。

    最开心的还是那些上上午班的工人,知道今天下午可以继续上班,当然高兴,这样自己的工资就多了半天啊。

    范启顺问刘立杆,今天生产多少?

    “一千五。”

    刘立杆说,范启顺虽然觉得这个数字有点吓人,但想想,不是有一千盒托底吗,今天就是和昨天卖的一样,那剩下来的也不怕。

    “好,那就一千五。”范启顺下了决心。

    “能多生产,就多生产一些,不要拘泥于一千五。”刘立杆说。

    “为什么?”

    “明天是星期天。”

    范启顺恍悟,是噢,明天是星期天,这一周一天的休息日,不管是商场里还是西湖边,都是人最多的日子,确实要多备点货。

    各大商场,上午是没有什么人的,到了下午一点多钟,商场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刘立杆和范建国说,我们走。

    “去哪里?”范建国问。

    刘立杆拿出自己的本子,和范建国说,我们去把所有的店都跑一趟,从昨天销量最少的供销大厦开始跑,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范建国说好。

    他们骑着车,先到了解放路上的供销大厦,食品专柜在一楼,供销大厦的食品专柜,和其他商场的大同小异,都是一圈回字型的玻璃柜台,玻璃柜台里面是三层的玻璃架子,一层层放着包装好的食品。

    回字形柜台里面,是一个台子,台子上呈宝塔状,一层层朝上面竖着叠上去纸盒和马口铁包装的食品,摆在柜台里面的不一定是畅销的商品,因为柜台会被站在柜台前的人遮挡,畅销商品,都摆在里面这台子上。

    这台子上的样品摆放,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越好卖的产品摆在最越上面的一层,因为越上面,位置越高,能看到它的人就越多。

    最下面一层,你要走近到柜台前才可以看到,而上面的商品,你隔很远就可以看到,最上层的,哪怕柜台前挤满了人,你也能越过头顶看到它,能摆到这个位置的商品,才肯定是最畅销,或者是和柜台长关系最好的,它占据着宝塔的塔尖,相当醒目。

    食品柜台,总是商场里人最多的地方之一,刘立杆他们到的时候,柜台前有很多的人,刘立杆伸头看看,在里面的台子上,没看到有西湖十宝,他们沿着玻璃柜台绕了一圈,在柜台里面也没找到,莫非已经卖完了?

    不可能啊,昨天送过来五十盒,这里才卖了十一盒,今天虽然还没有给这里补货,但商场的人也才刚刚开始多起来,不可能说三十九盒已经卖完了。

    范建国拉了拉刘立杆的衣袖,努努嘴,刘立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透过人缝,看到角落里的那张玻璃柜台的最下面一层,摆放着他们的西湖十宝。

    摆在这个位置,只要柜台前面站了人,人腿就把它给挡掉了,其他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它,怪不得才卖了十一盒。

    摆在这里,能卖十一盒,说明都是奇迹了。

    刘立杆拉着范建国离开那里,到了门口的自行车旁,刘立杆和他说,你去那个柜台,买四盒我们的产品。

    “干嘛?你要的话,回去拿就是,到这里买干嘛?”范建国不解地问。

    “你别管,你去买了就回到这里来,我在这里等你。”

    刘立杆拿了两百块钱给范建国,范建国进去了,不一会抱着四盒西湖十宝回来了。

    刘立杆和他说,你在这里等我。

    刘立杆走了进去,快走到食品柜台的时候跑了过去,故意搞得气喘吁吁的,柜台前站了很多人,刘立杆叫着让让,让让!

    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让了开来,刘立杆急急地问营业员,同志,那个西湖十宝,你们这里还有没有?

    刘立杆叫得很急很大声,柜台前的人都看着他,不知道这西湖十宝是什么东西。

    营业员弯下腰,从玻璃柜台底下拿出一盒给他,当时边上就有人叫道,这是什么,这盒子怎么这么好看?

    刘立杆问:“这个还有多少?”

    营业员看了一下说:“三十二盒。”

    这么说今天卖掉三盒了,刘立杆叫道:“快快,全部给我,我跑了好几个商场,都卖完了。”

    边上的人听刘立杆这么一说,都看着柜台上的西湖十宝,大家七嘴八舌,都说这东西好看,稀奇,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有个男的,当时就把那盒拿在了手里,叫道:“这盒我要了。”

    刘立杆看了看他,赶紧说:“不行不行,大哥,我已经要了。”

    “什么不行,这柜台上的东西,你又没付钱,我怎么不能要?”

    “大哥大哥,真不行,我们单位买去送人的,这还不够。”刘立杆哀求道。

    “对对,这东西送人太好了。”边上有人说。

    营业员把一叠盒子刚放到柜台上,马上就有很多的手过来拿走了,刘立杆大叫着:“别抢,你们别抢啊,我都要了。”

    哪里还有人理他,大家拿在手里都不肯放,刘立杆求助地看着营业员,叫道:“我本来都已经不够了,还要被他们抢去,我怎么办啊?”

    营业员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有办法。”

    “那里面还有多少,你不要再拿上来了,拿上来又被抢了。”

    “好好好,我帮你装起来。”营业员说。

    抢到的人马上走去一边柜台付钱,还没有抢到的不干了,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怎么回事?”

    柜台长听到这边的动静不小,马上从柜台的那边转过来,问营业员。

    营业员说,他们都要这个,没货了。

    “这么好卖?”

    柜台长看了看西湖十宝,和柜台外面的人说:“不要急不要急,我马上打电话补货,二十分钟就送到了,你们要么先去其他地方逛逛,回来再买。”

    有一个大姐,拉了拉刘立杆的衣袖,和他说:“同志,我是外地的,我要赶火车,来不及了,你看,你反正已经不够了,你能不能等会再来买,这里先给我五盒。”

    刘立杆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

    “同志,帮帮忙,我不骗你,你不信的话,我拿车票给你看。”

    刘立杆犹豫了一下,他问柜台长,等下真的还会有?

    “真的真的,肯定会有。”

    刘立杆叹了口气:“好吧,那先给她五盒吧。”

    “谢谢!谢谢!”那大姐赶紧说。

    刘立杆一开这个口,其他人也说,小伙子,你要的多,反正你等会还要来,这里就先给我们吧。

    是啊是啊,小伙子,你就学学**。

    刘立杆和营业员说,好吧,那你先给他们,我等会来买。

    那些人马上围到了那个营业员身边,柜台长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她叫过另外一个营业员,问她,这东西今天很好销吗?

    那人点点头,和她说,是的,我刚刚也卖了四盒。

    柜台长看了看里面的台子,指着从上面下来的第二排位子,和营业员说,这里让一个位置出来,等下货到了,出样在这里。

    营业员说好,柜台长走开,去打电话补货了,刘立杆心里暗笑着离开那里。

    刘立杆到了外面,范建国蹲在自行车旁抽烟,看到他出来,就站了起来。

    刘立杆走过去,和他说,你把这四盒东西送回厂里,和范厂长说,今天抓紧生产,不行就加班,然后,你去其他的店看看,我们的产品现在都摆在柜台的什么位置,对了,带个本子,画下来,都画好了,回厂里等我。

    范建国说好。

0695 这是我的仗

    刘立杆和范建国分手,他骑着自行车,去了张晨那里,张晨看到他进来,奇怪道:“怎么,你现在脱离阵地了?”

    “快帮我打电话,让四川妹上来。”刘立杆说。

    张晨拨了电话,过了一会,贺红梅上来了。

    刘立杆问她,你的队伍还在吗?

    “在啊,设计中心这些不就是。”

    “一共有多少人?”

    “加我六个。”

    刘立杆和张晨说,都借我用用?

    张晨点点头。

    刘立杆拿出自己的本子,除了供销大厦,把其他的商场都拿纸笔抄了下来,递给贺红梅,贺红梅伸手来接,刘立杆又缩了回去,把供销大厦还是填了上去,现在自己的西湖十宝还在里面台子的第二排,他要在国庆节之前,把它挤到塔尖上。

    刘立杆和贺红梅说,出发吧,把这里都扫一遍,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贺红梅笑道。

    “让他们都讲自己的家乡话。”

    “知道,就是西湖十宝,畅销五湖四海呗。”

    “对对,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贺红梅看着刘立杆,点点头:“你这家伙,求人的时候好像就没那么讨厌了,嘴巴特甜。”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刘立杆说:“我在厂里等你,车装满了,就拉厂里去。”

    “ok啦。”贺红梅说着走了出去。

    刘立杆和张晨说:“我也不能在这里了,我要回去坐阵,晚上再说。”

    “滚吧滚吧。”张晨骂道。

    ……

    刘立杆回到一鸣食品厂,看到他回来,范启顺和书记就跑了过来,笑呵呵地和刘立杆说,补货了到处都在补货,车间里都来不及做了,没想到,我们这一鸣食品厂,还有生产赶不上卖的时候。

    刘立杆笑笑,他心里明白,这是贺红梅她们起作用了。

    范建国回来了,他也和刘立杆一样,弄了一本本子,把每家商店,他们的西湖十宝,摆放在食品专柜的哪里,都画在里面,虽然画得一塌糊涂,但刘立杆好歹还能看清楚。

    果然不出刘立杆所料,他们的产品,在每家店,都被放在中不溜的地方,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东西包装好看,柜台长看到,自然而然就给它们升了级,只有供销大厦,还是摆在一鸣食品原来的位置,怪不得销售会最差。

    这商品的摆放位置,看样子是太重要了。

    门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刘立杆和范建国赶紧走了出去,看到是两个供销员,站在范启顺的门口骂,原因是他们快被商场逼疯了,要补货总是补不上。

    “人家说了,我们再不送去,就不用送了。”供销员气咻咻地说。

    范启顺一脸的无奈,他说,这里也要货,那里也要货,车间里又生出不出来,我怎么办?

    “你是厂长,你还问我们怎么办,生产不就是你要负责吗?”另一个供销员骂道。

    “我是厂长没错,但东西要一盒盒做出来,我总不能说,让你们直接拿着一袋袋面粉和白糖给他们送去。”范启顺争辩道。

    刘立杆赶紧过去,他和供销员说,不要急不要急,我已经让人去调货了,马上就到,人家商场说再不送去,就不用送去了,那也是吓吓你们的,你们想,我们的东西不好卖的时候,都没让我们撤柜,现在好卖,人家怎么舍得?

    “对对,刘总说的有道理。”书记在一边说,不过,他转向了刘立杆:“你调货,你到哪里去调货?”

    正说着,就看到贺红梅的夏利车从大门外开了进来,刘立杆叫范建国,你去叫库管和财务过来,把车上的数量统计一下,马上发出去。

    又和供销员说,还愣着干嘛,货到了,还不快送去。

    供销员也懵了,这是从哪里来的货,不过,不管了,赶紧把货从夏利车上卸下来,他们每个人的自行车后面,都绑着一个大塑料筐,从夏利车上下来的货,库管过数,开了出库单之后,就去了他们的塑料筐里,他们赶紧骑上车,给人家送货去了。

    刘立杆和出纳、库管说,这进来的货,你们就按二十八一盒,给贺小姐,中间那每盒六块四毛四的差价,等下我一起补给你们。

    范启顺和书记明白了,原来,这到处的补货,是刘立杆叫人去买的,自己白高兴了,这卖出去的货,一转眼又回到了厂里,这算是什么回事啊。

    刘立杆笑道,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

    “哎呀,这这这,那不是弄虚作假吗?”书记在一边埋怨道。

    范建国算是明白了,骂道:“不然呢,不然人家把我们的东西,都放在那角落里,谁看得到?你们说说,不这样我们一鸣食品厂,哪个有这么大的面子,货一送去,人家就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你?”

    “你有吗?”范建国问书记,书记尴尬地笑笑。

    “你有?”

    他接着问供销科长,供销科长说我没有,人家不让撤柜,就已经是给我最大的面子了。我同意刘总这么干,不这样那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们。

    “算你明白。”范建国笑笑,接着问范启顺:“还是你有?”

    范启顺瞪了他一眼,他转身和出纳说:“那个差价,不用刘总出。”

    刘立杆赶紧说:“不行不行,这钱,财务没办法做账,还是我来。”

    “做业务费里。”范启顺和出纳说,出纳说好。

    书记和供销科长,也和刘立杆说,这样好这样好,就这样安排。

    “不能让你出人出力还出钱。”书记和刘立杆说。

    “人家美女,还倒贴油钱,不过她大概是心甘情愿的。”范建国叫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贺红梅送来第三趟,已经快五点了,她和刘立杆说,第一遍已经扫完,还要不要第二遍?要的话,我就要去厂里换人了。

    刘立杆赶紧说,应该是可以了,谢谢谢谢!

    贺红梅走了,但催补货的电话还是不断,范启顺忐忑地问刘立杆,这这,还是我们自己在买?

    刘立杆笑道:“不是了,应该是这一波的销售,被带起来了。”

    他知道这是贺红梅她们的扫货起作用了,自己的货在每个商店的位置,应该都有变化。

    他让范建国去附近的两个商场转转,范建国回来,高兴地和他们说,换了换了,都换好位置了。

    仓库里还是没有多少的库存,范启顺和会计出纳说,你们出去买一些包子和馒头回来,让工人们吃,吃完了继续干活,晚上加班。

    过了下班时间,不管是范启顺还是书记,包括会计和出纳,大家都没有走,都挤到了刘立杆他们的会议室里,吃包子和馒头。

    补货的电话,也还是接二连三进来,今天是周六,周六晚上的商场,和周日一样,人也还是多。

    供销员们进进出出厂大门,他们也还没有下班,继续在往商场送货。

    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他们坐下来坐了一会,觉得坐不住,就跑去车间里看看,范启顺和书记,看到车间里热火朝天的场面,觉得自己的老泪都快下来了。

    车间里每个工人干了一天,都很疲倦,但他们也不觉得累,就是累,每个人脸上,也是轻松和喜气的。

    范启顺和书记,在车间里走走看看,心里记挂会议室这边的情况,忍不住又走回来。

    一整个晚上,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不走起来,那心里的一团热火,就好像会把他们点着。

    所有人里,好像只有刘立杆耐得住,范启顺和书记也觉得奇怪,这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他们看到,刘立杆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两只脚搁到了会议桌上,眼睛半睁半开,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在另外的一个世界。

    过了九点,不管是范启顺还是书记、供销科长,包括会计和出纳,都聚拢到了会议室里,大家谁也没有说话,都盯着桌上的电话,范建国手就放在电话机边上,只要电话敢响,他就会一把把它抓住,看你往哪里逃。

    第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西湖边的旅游用品商店,销量是一百七十二盒,整个会议室里的人,好像一起松了口气。

    随着电话接二连三地进来,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等到最后一个解百的数字报进来,出纳在墙上填完最后一个数字时,会计这里的合计数马上出来了,一共是三千五百三十一盒,减去贺红梅她们自己买的六百八十五盒,实际销售是两千八百四十六盒。

    会议室里一片欢呼,他们都看着刘立杆,刘立杆说:“盒子快不够了,马上要补盒子。”

    “补补补,明天就做两万下去,不,三万,刘总,这次不用你垫款了,我们自己来。”范启顺叫道。

    “对对。”书记表示同意。

    刘立杆说:“统计一下,每家店里,包括厂里,还有多少库存。”

    数字也马上出来了,还有三百六十三盒,大家面面相觑,明天可是星期天,不仅明天是星期天,接下去,马上又是中秋连国庆。

    范启顺和范建国说:“你马上去把车间主任叫过来。”

    车间主任跟着范建国进来,范启顺和他说,通知下去,明天不休息,大家加班,还要提前一个小时,七点上班,这样争取九点商场开门之前,再生产一批出来。

    车间主任说好。

    范启顺拍拍拍巴掌,和大家说,还有,大家今天晚上辛苦一下,分头去跑,通知所有轮班在家休息的工人,和他们说,不轮班了,明天都来上班。

    大家都说好,纷纷准备下班骑车去通知,刘立杆把供销科长叫住,和他说:

    “你们供销科,明天把人员调整一下,安排一两个人出来,去跑火车站、机场和长途汽车站,和他们联系一下,把我们的西湖十宝,马上铺到这些地方去。”

    “可是,这些地方,我们都没有关系啊。”供销科长有些为难地说。

    “要什么关系?这些地方的商店都是承包的,找到老板,把我们的东西给他看,把各个商场的销量说给他听,他会不乐意?还有,我们给他,是代销,不是经销,一个星期去和他结一次款,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把我们的产品,摆在醒目位置。

    “对了,老板要是犹豫,就告诉他,你试试摆三天,三天要是销量不理想,我们自己就撤了。”

    好好好,明白明白,供销科长笑眯眯地出去。

    范启顺走过来,拍了拍刘立杆的肩膀,和他说:“怎么样,走,今天我请你去喝一杯。”

0696 我是一号,二号、三号请回答

    一鸣食品厂的生意起来了,刘立杆松了口气。

    今天是二十八号,是张晨他们往上海送货架货柜和服装的日子,刘立杆要和他们一起去上海。

    六个商场的道具和货要同时上,今天晚上一个晚上,要把商店都布置完,最关键的问题是,大货车十点之前,还进不了上海市区,这样他们,实际没有多少时间,至少在明天九点商场开张之前,他们所有安装的工作必须结束。

    张晨叫来了三辆大货车,两辆装道具,还有一辆,一半是一箱箱用纸箱打好的货,还有一半,装着订做的人体模特和一箱箱,印有他们“半亩田”logo的衣架裤架。

    六个商场同时安装,光老万他们维修队的人全部去都还不够,赵志刚带了裁床的人也跟着去,还从群英服装厂抽了人。

    设计中心的所有人都要去,她们的任务是到了每个商场,和小莉、魏文芳,以及新招来的营业员们一起,老万他们在安装道具的时候,她们在一旁熨衣服,等老万他们安装完毕,她们就要把衣服都出样出出来,还要把专柜里的海报、装饰品和软装也安放和张贴到位。

    所有这一切,都要在今天晚上完成,时间很紧,可以说是一环扣着一环,不能提前,更不能拖后,不仅是上海市区,十点钟大货车才能进,就是商场,也只有晚上九点打烊以后,才允许他们进去,而早上九点,除了营业员,其他的人也必须撤走。

    三辆大货车以外,还有吴朝晖的依维柯,坐人也装货,张晨叫了王海鸟过来帮忙,他那辆车,也是装人又装货。

    还有就是贺红梅的夏利,坐了张晨、刘立杆、葛玲和郑慧红。

    六辆车的一个车队,都在三堡准备好了,老万坐在那辆装道具的货车上押车,张晨把自己的大哥大给了他。

    赵志刚坐在最后一辆装模特和半车货的卡车上押车,张晨把小昭的大哥大给了他,小昭没有去,贺红梅一直会和张晨在一起,这样他们三部,加上王海鸟一共四部大哥大,到了上海,就可以互相联系。

    六月开始,上海和浙江的大哥大联网了,他们的大哥大,在上海已经可以用。

    但去的路上还是没有网络,瞿天琳帮他们从杭城大厦的保安部,借了三部对讲机,张晨给自己车上留了一部,老万拿着一部,还有赵志刚一部,这样路上就可以联络了。

    瞿天琳和他们说,对讲机的有效范围是三公里,碰到有山的地方,有效距离还要短一些,你们不要离太远。

    张晨和老万、赵志刚说,把备用电池的电充满,路上随时联系,不要拉开距离,赵志刚和老万都说好。

    刘立杆在边上看着大笑,他说,还真有一点上战场的感觉,张晨也笑了起来,他想,那些大战前的指挥官们,大概也是这样周密地安排和计划的。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在三堡吃完了晚饭,六点钟准备出发,这样九点左右的时候,就可以到上海市区了,大不了在外面等等,等到十点可以进了,才进市区。

    吴朝晖说,是要早点走,去上海很烦的,进城的时候,所有车子都会被拦下,排很长的队。

    “干嘛?”张晨问。

    “洗车子,让所有车都开到一个大院子里,交了钱,有人拿着水枪给你的车冲几下,才允许进城,不然,说是脏车不许进城,其实,哼,就是骗钱,最讨厌的是,那队伍排得很长,要排一个小时才轮到。”吴朝晖骂道。

    张晨骂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们提前一个小时就可以出发了。”

    吴朝晖嘿嘿笑着,说他也是刚刚想到。

    贺红梅说:“不对啊,我们上次从南京去上海的时候,好像没被拦下洗车。”

    张晨也想到是没有,问吴朝晖,你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我在水工机械厂,每次开车去上海,都会被洗车,我们车队的司机,哪个不知道,一听说去上海,就头大。”吴朝晖叫道。

    王海鸟在边上说:“老辰光去上海,我也碰到过,没错的。”

    张晨想想,要么是从杭城去上海的车多,所以管得特别严?

    “快走快走!”张晨叫道。

    大家上车,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刘立杆把对讲机从张晨的手里拿了过去,坐到了夏利车的副驾座,隔十几分钟,就对着对讲机一本正经地叫:“这里是一号,这里是一号,二号、三号,听到请回答!”

    老万和赵志刚,在对讲机里大叫:“听到了听到了。”

    八点不到,外面天开始黑下来,他们过了嘉兴,到了嘉善地界,再往前,就出省,到上海的松江了,对讲机里,传来了老万的一阵怪叫,他们都还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马上就没有了声音。

    刘立杆赶紧叫道:“这里是一号,这里是一号,二号、三号,听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静悄悄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刘立杆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反应,张晨赶紧和贺红梅说,太快了,慢一点,可能距离太远了。

    贺红梅嗷嗷叫道,这一路,太痛苦了,我比蜗牛还痛苦,要么你来开?

    她问副驾座上的刘立杆,刘立杆举了举手里对讲机,和她说,没看到我在指挥大部队?

    贺红梅减慢了车速,后面吴朝晖和王海鸟也跟着慢了下来。

    刘立杆朝对讲机里不停地叫着,对讲机还是没有回音,张晨和贺红梅说,先靠边停车,等他们一下。

    三辆车靠边停下,张晨、刘立杆和王海鸟、吴朝晖都下了车,王海鸟问他们,怎么了?

    张晨说不知道,后面车子联系不上,等他们一下。

    几个人站在路边抽烟,刘立杆还不时用对讲机叫着,后面就是没有回音。

    王海鸟突然想到了什么,叫道:“他们会不会被拦下了,前面我们不是过了个检查站。”

    “不可能,我们有什么好检查的,又没有运什么违禁品。”张晨说。

    正说着,刘立杆手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赵志刚在里面大叫:“张总张总,那两辆车被拦下了,那两辆车被拦下了。”

    张晨他们大吃一惊,刘立杆赶紧问被谁拦下了,赵志刚坐在货车的驾驶室里,看到路边停着的三辆车,就赶紧叫司机靠边停车,司机车子还没有完全停稳,赵志刚就从车上跳了下去,跑向张晨他们。

    张晨看到赵志刚过来,赶紧问:“怎么回事?他们被谁拦下了?”

    “木材检查站,说是那两辆车上,运的都是木头,要《运输许可证》,我们这辆车也被检查了,看看没东西,才放行的。”赵志刚说。

    “胡扯,我们那些都是道具,是要运去商场安装的,算什么木材?”张晨骂道。

    “是啊,我们也这么和他们说的,但他们不听,一定要。”赵志刚说。

    “乱来的,这些检查木头的,都是乱来的,上毛子我听人讲,人家装了一车的拖把,在南浔那里也被拦下,说那拖把的柄是木头的,也要许可证,这些人就是敲竹杠。”王海鸟叫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们过去看看。”张晨和王海鸟他们说。

    他们上了车,让贺红梅调头,往回开了十多公里,果然在路边看到有十多辆货车被拦了下来,一道木材检查的红白相间的横杆落了下来,被拦在最前面的那两辆车,就是他们的。

    贺红梅把车子靠边停下,张晨和刘立杆赶紧跑了过去,老万正和几个检查人员在理论,看到张晨过来,赶紧说:“我们领导来了。”

    张晨走过去,问怎么回事,那几个人斜眼看了看他,没有言语,老万和张晨说,他们说我们装的都是木头,要什么《运输许可证》。

    张晨赶紧和他们说,我们这个,不是木材,我们这是道具,挂衣服用的,是要去上海的商场安装的。

    对方领头的哼了一声:“不是木材,你这个是铁?你看看,都烧成这样的,铁能够烧?你烧给我看看。”

    “是木头做的没错,可我们这些木头,都是木材市场买来的,又不是山里砍来的,这个,还要什么许可证?”张晨问。

    “当然要,只要是木头从这里过,就要许可证。”对方说。

    “我们从杭城来,那这证,我们要去哪里办?”

    “杭城林业局。”

    “什么,你是说我们还要回杭城去办这个证?”张晨叫道。

    “那当然,你吼什么,没有证,你就别想通过。”

    张晨急了:“可我们赶时间啊,我就是现在回杭城,那什么林业局也没有人了。”

    “你赶时间,我们也赶时间,掉头掉头,看到没有,后面还有这么多的车。”

    “可我们这个,真的不能算是木材。”张晨急道。

    “算不算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身后有人拉了拉张晨,是其他车的司机,他和张晨说:“你和他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晚上,都不敢跑这段路,天一黑,这些人就出来了,唉,我也是倒霉,前面车子坏了一下,不然都逃过去了。”

    “你,你说什么?”对方吼了一声,那司机赶紧闪开。

    张晨无奈,只能和对方说好话,张晨说,我们确实是赶时间,也不知道,运这个还要什么证,你看看,能不能帮帮忙,通融通融。

    张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过去,对方用手挡了一下,谢绝了,他和张晨说:

    “你赶时间,但又没通行证,对吧?那还有一个办法,交罚款,交了罚款你就可以走了。”

    “好好。”张晨赶紧说,“要交多少?”

    “一车八千,两辆车一万六。”

    “一万六?”张晨觉得自己的火气腾地一下冒了上来,这不是明显的敲诈吗,张晨大声吼着:“去你妈的,一万六?一分钱没有!我这两车木头,买买也没有一万六,我**的,你们就是车匪路霸!”

    几个检查人员马上围了过来,正这时候,边上突然有闪光灯闪了起来,那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郑慧红拿着张晨准备去上海拍照的照相机,接着又闪了两下闪光灯。

    刘立杆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记者证,朝那几个人晃着说:“我们是记者,接到任务,来暗访公路乱收费的,刚刚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你们谁是负责人?”

    几个人都往后退去,就留了那个领头的站在前面,刘立杆问他:“你是负责的对吧,请你拿你的检查证给我们看,回答我们的几个问题。”

    那人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负责的。

    他说着转身就走,刘立杆拉住了他,你别走啊,我们已经打了110,你要是不想在这里接受采访,可以去派出所接受采访。

    那人一听,一把把刘立杆甩开,急急地走了。

    刘立杆去问其余的那几个人,你们什么单位的,把你们领导的电话告诉我,那几个人也一哄而散。

    刘立杆走回来,走到老万身边,轻声骂道:“笨蛋,还不快去把杆子升起来。”

    老万醒悟过来,赶紧跑过去,把杆子升了起来,被拦着的一大溜卡车,陆续开过了这个检查站。

0697 哪一个人的上海

    张晨他们开到前面,和赵志刚他们会合后,担心进了上海地界,这路上还会有这样那样的检查,他们把车队重新进行编排,吴朝晖开最前面,王海鸟第二,三辆货车跟在王海鸟后面,张晨他们最后,这样万一有事,他们随时可以超到前面去。

    张晨让赵志刚坐到吴朝晖的第一辆车上,赵志刚举着对讲机,和刘立杆说,现在我是一号,你是三号了,刘立杆看着他干瞪眼,只能默认。

    贺红梅听说他们要跟在大货车后面,怎么也不肯开车,让刘立杆开,刘立杆刚举了举对讲机,贺红梅就骂道,你都已经是三号了,还指挥什么作战?

    一车的人大笑,结果还是刘立杆去开车,张晨拿着对讲机坐到了副驾座,贺红梅到后排,和葛玲和郑慧红坐在一起。

    车队启动,一路上对讲机里,接着就不停传来赵志刚兴奋的声音:“这里是一号,这里是一号,二号、三号,听到请回答!”

    “按下按下,把对讲机按下。”刘立杆大声叫道。

    “干嘛?”张晨好奇地问。

    “快按下,拿过来。”刘立杆说。

    张晨把对讲按钮按下,把对讲机凑近刘立杆,刘立杆叫道:“一号一号,是不是你在放屁,一路上这么臭?”

    车上人大笑。

    前面在嘉善被耽搁了一会,他们到莘庄时已经快十点,张晨路上还担心,吴朝晖说的排队洗车,要是进城又耽搁一个小时,再开到南京路,恐怕都要半夜了。

    但他们离进城的收费站越来越近,这洗车点始终没有出现。

    张晨通过对讲机叫道:“吴朝晖,你说的洗车地方呢?”

    吴朝晖也奇怪,他感觉那地方早就过了,又好像还没有过,到了进城的收费站,吴朝晖忍不住问收费员,洗车的地方还在前面吗?

    “洗什么车?”对方奇怪了。

    “以前来上海,不是都要被拦下,洗了车才能进城吗?”

    对方反问:“你哪一年来的,现在是九几年?那都是八十年代的事了。”

    吴朝晖问话的时候,赵志刚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张晨他们都听到收费员的话,大笑。

    ……

    车到了徐家汇,看着外面高楼里的一盏盏灯火,张晨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来上海的情景,那时从永城到上海的车,要走一天,他和永城县图书馆的小管,都是第一次来上海,那时是冬天,七点多钟,外面天就已经黑了。

    他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这上海原来还有这么高的高楼,张晨清楚地记得,对他这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小孩来说,上海向他展示的第一面,就让他感到震惊,看着外面高楼里的灯火,禁不住就想,要是自己能成为这城市的一员,能住在这样的高楼里,那该多好。

    他甚至觉得外面马路上的法国梧桐树和橘黄色的路灯,包括马路两边铁栅的围墙,都是让人向往的,很想就在这样的马路上走一走。

    身边叽喳了一路的小管,这时也沉默了,张晨知道,她一定和自己会有一样的想法,对他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人来说,大城市的每一张面孔,都会是让他们惊艳的。

    他瞥到了小管黑暗中看着车窗外面的呆滞的双眼,幽幽地闪着光,他甚至能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

    张晨第一次到上海,就是到南京东路和西藏中路交界处的第一百货商店,上海第一百货商店几乎就是南京路的代名词,所有南京路的照片,好像都是以它为中心的。

    这也是那天,当张晨听到葛东海说上海一百时,他马上会有触电般感觉的原因。

    他们那次到上海,是因为永城县图书馆,接到了上海第一百货商店的一封信,说是他们订购的浦江牌手摇速印机到货了,通知他们来上海一百取货。

    当时速印机是紧俏货,永城县图书馆接到这信,如获至宝,馆长决定派图书管理员小管到上海取货,但小管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让人不放心,但图书馆里,除了馆长自己,也没有别的男的了。

    正好那几天张晨在帮他们画鲁迅和爱因斯坦,馆长就问张晨,能不能陪小管去一趟上海,路费和住宿费由他们图书馆承担,张晨从来没去过上海,当然就同意了。

    他们带着那封取货的信,还带着馆长特意去永城县农委开的一张介绍信,介绍信是开给上海市农委招待所的,当时的上海住宿很紧张,上海农委,因为年年都会派单位里的人去千岛湖旅游,他们的人到了永城,都住在永城县农委的招待所。

    所以两地的农委招待所,变成了兄弟单位,只要凭永城县农委开具的介绍信,上海农委招待所,都会优先安排。

    永城县有点关系的人到上海,基本都会去农委开介绍信,住在上海农委的招待所里,老馆长凭着自己的这张老脸,也给他们弄来了介绍信。

    他们当天晚上,就是住在农委的招待所,农委招待所在一幢三层的老房子里,地面还是红漆的木板,张晨住的房间,虽然是一个三人房,但房间里很整洁,让张晨惊奇的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了蒙着床罩的床铺,第一次睡到了在书上才见过的席梦思。

    那个感觉,真的和高晓声《陈奂生上城记》里的陈奂生,第一次坐沙发一样,张晨坐到床上,床突然就陷了下去,张晨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他以为是自己把床坐坏了,站起来看看,床又恢复了原状。

    再看看隔壁的床铺,看到他们坐下去的时候,床也是陷下去的,张晨这才再次坐了上去。

    睡在这么柔软的床上,这一个晚上他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的,张晨暗自嘲笑自己,到底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看样子就只能睡硬床板。

    他们早早地退了房,挤公交车到人民公园下车,站在那里,就被对面的国际饭店惊呆了,两个人仰着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清,这国际饭店到底有多少层。

    特别是饭店的门口,还站着穿紫红色制服,戴白色手套的门僮,就像外国电影里一样,他们在门前走过来走过去,朝里面看着,根本就不敢走进去。

    他们走到第一百货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他们还以为自己来迟了,没想到门口挤满了等开门的人,这才知道,这里的开门时间和永城的百货商店,也是不一样的,不是早上八点半,而是九点半。

    他们等到开门,去了信上写的商店地下一楼的对公业务服务部,这里是专门应对上海本地,和全国各地单位的订购商品服务,三四十平米的办公区域,里面有十几个人在办公,对外是一个几米长的敞开式窗口,他们把信交给了窗口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了看他们的信,朝里面叫了一声,有一个脸很干净的中年人站起来,走了过来,他拿过信看看,让张晨他们稍等,他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开了一张提货单,和他们说,你们去五楼的文化用品柜台取货。

    他们爬楼梯去五楼,楼梯的窗户外面,就是南京路,从这里能看到下面熙攘的人流,上下楼的人很多,空气很污浊,即使是冬天,这里也很闷热,但每一扇窗户,都用铁栅封死了。

    小管和张晨说,她在《新民晚报》上看到过,说是第一百货的窗户之所以要封死,是因为有自杀的人喜欢选择从这里往下跳。

    为什么他们都要死了,还一定要选择一个特别的地方?小管问张晨,张晨当时也回答不了,现在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仪式感,仪式感可以增加他们的勇气。

    他们到了五楼的文化用品柜台,里面的人一看提货单,就和他们说没货了,已经卖完了。

    小管和张晨都急了,张晨拿出那封信给对方看,责问他们,是你们写信让我们来提货的,怎么我们到了,你们这里又没货了?

    对方白了他一眼,和他说,信上面又没写让你们今天来,你们昨天来的话就有货,过几天来的话也可能有货,你们为什么今天来?

    小管也急了,骂道:“你这不是不讲理吗?”

    对方也恼了,叫道:“册那,我怎么不讲理了?走走走,这信也不是我们这里写给你的,谁写给你的你找谁去,我们这里,就是没货了。”

    张晨和小管站着,人家再也不理他们,只是用轻蔑的目光看着他们,还和同事说他们是乡窝宁,两个人无奈,只能下楼,他们还是到了地下一楼,找到了那个中年人,中年人一听就说怎么可能,这是客人订的货,他们怎么会卖掉的?

    他拿起电话打到楼上,楼上的人和他说,确实是卖掉了,谁卖掉的也不知道,你让他们过几天来好了。

    “册那,人家瓦地的。”中年人也火了。

    但货已经卖掉,中年人也没办法,他只能歉意地和他们说,这台速印机,确实是楼上的营业员没搞清楚,卖掉了,你们看怎么办?要么你们先回去,过几天到货了,我一定给你们留着。

    小管一听,站在那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馆里面平时根本就没有出差的机会,这次出差是到上海,领导把这么好的差事派给自己,不放心,还派了一个人陪,结果他们到了,东西没有了,自己要空着手回去,这可怎么办,哪里还有脸啊?

    小管哭着,说我不回去,我没有脸回去,我情愿死在上海,也不能回去,你们楼梯上的窗户要是没被封死,我就从那里跳下去。

    中年人一听就慌了,赶紧劝道,不要急不要急,我来想想办法。

    张晨看到他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他走到了电话那里,不停地打着电话,语气恳切地哀求着什么,大冬天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但每一个电话,都让人失望。

    打了十几个电话,他终于脸露喜色,急匆匆走过来,兴奋地和他们说,找到了找到了,我帮你们在九百找到还有一台,已经让他们留着,我这里马上帮你们开调拨单,你们过去提货好不好?

    小管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中年人开好了一张调拨单,还在一张纸上,详细地画了一张地图,教他们从这里到常德路,坐公交车应该怎么走,坐几路车,到哪里转车,连公交车票要多少,都写在了后面。

    张晨和小管,拿着调拨单,到了常德路的第九百货商店,取到了速印机。

    取到之后,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快往永城赶,而不是在上海玩一玩,连来的路上计划好的外滩都没有去,南京路都没有去走一走,包括张晨本来计划的南京东路的上海美术馆,统统都没有去。

    他们拿着这来之不易的速印机,感觉好像在上海多待一会,它就会不翼而飞似的。

    速印机很重,有四五十斤,体积很大,外面是松木板的包装箱,那时上海的公交车很挤,他们拿着这么重这么大的东西,根本就挤不上车,两个人决定从常德路走路去上海火车站。

    他们到上海火车站不是要赶火车,而是去火车站边上的长途客车站坐汽车。

    于是,张晨扛着这么一箱大家伙,小管背着自己和张晨的包,手里还拿着一张地图,两个人就这么狼狈地在上海的街上走。

    虽然寒风凛冽,但背着机器走一会,张晨的浑身就湿透了,感觉人都快要虚脱了。

    松木板的箱子,似乎把他肩膀上的皮都磨破了,一阵阵钻心的疼,小管拿出自己的手帕,不停地帮张晨擦着汗,后来又在边上用身子顶着他,在后面用手帮助掐着他的腰,想替他分担一点。

    她真恨自己是个女的,不能和张晨轮换起来扛。

    他们走走歇歇,歇也不敢歇很久,因为不知道几点还有车,如果没车,他们今天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两个人走了快两个小时,才走到长途汽车站,终于到了目的地,他们瘫坐在车站的长椅子上,感觉人都快昏过去,小管禁不住抱住张晨,痛哭起来,那一刻,张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流泪了。

    从上海到永城的汽车每两天才有一班,还是早上六点多钟的,他们只能买了下午两点半去杭城的车票,反正,只要能离开上海就好,只要能离永城近一点就好。

    张晨不知道,那个好心的中年人是不是还在那个办公室,也不知道小管现在过得好不好,她回永城不久,就去了深圳。

    张晨看着窗外掠过的大世界,深吸口气,前面就是上海一百了,张晨听到一个声音和自己说,我又回来了。

0698 疲劳也是好的

    十点以后,上海的公交车基本都已经停运,宽阔的大马路上车辆很少,一路畅通,他们十点半就到了第一百货商店的楼下,小莉和三个营业员在门口等他们,指引着他们去靠近西藏中路的后门卸货,那里有一台货梯,可以把货物运上楼去。

    张晨下了车,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第一百货商店女装部的陈经理,和另外一个她的同事,也在这里,看到张晨就走了过来。

    陈经理是知道今天晚上张晨会来,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张晨考虑到第一百货商店女装部的人员比较多,送西湖十宝时,让小莉送了五十盒,这样他们部门一个人发了两盒还有的多,陈经理特意在这里等张晨,就是要谢谢他给他们部门的福利,这让她这个经理,感觉到老有面子。

    张晨赶紧笑道:“这不是过节嘛,一点点的小礼物,应该的,陈经理何必这么客气。”

    陈经理说这个礼物老好,下面的人都喜欢得伐得了,她介绍了边上她的同事,给张晨认识,说这是他们商店食品部的郎经理,她吃了这个西湖十宝,也觉得很好,很喜欢,包装盒子漂亮,里面东西也精致。

    张总,听小莉说,你和这家厂认识,能不能介绍一下,郎经理他们想引进这个产品。

    张晨笑道:“这还真是巧了,这个厂我不仅认识,管这个事的人,今天也还来了。”

    张晨赶紧把刘立杆叫了过来,把事情和他说了,刘立杆听了大喜,连忙和两位经理握手。

    四个人就站在西藏中路边上的人行道上,聊起了天。

    郎经理和刘立杆说:“你们这个产品,要是能够做成一个系列,就更加好了,如果那样,我们商场可以辟一个专柜出来,卖你们的产品。”

    上海第一百货商店辟一个专柜,那是什么待遇?要是放在一个小时前,这事刘立杆想也不敢想,而现在,竟然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

    刘立杆心里大喜,他马上抓住郎经理的话头,继续问,郎经理,你希望是怎样的一个系列?

    郎经理和他说,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来问,有没有无糖和低糖的食品,我们是卖东西的,又不是做东西的,这让我们到哪里去拿?你们这个,要是能再做出无糖和低糖的,那买的人肯定会很多。

    “无糖的?那不就是一点也不甜了?还有人要吃不甜的糕点?”刘立杆觉得真是闻所未闻。

    有的呀,郎经理和他说,来问的这些人,都是自己或者家里人有糖尿病的,他们是不能吃甜的,又找不到,心里老急的,你晓得一个上海,有多少糖尿病人?一百三十多万!

    刘立杆眼睛一亮,原来是这么回事,他马上觉得这是一个商机,如果一个上海,就会有这么多的糖尿病人,会有这样的需求,那杭城肯定也一样,全国的其他城市,也肯定一样,这一块,要不是郎经理提醒,有谁会注意啊。

    刘立杆赶紧和郎经理说,好好,我回去马上安排研制,研制出来就送过来,请郎经理批评指教。

    四个人站在那里,聊到了十一点多钟,张晨想起来了,问陈经理,你们怎么回家?

    陈经理指着不远处停着的自行车,和他说,当然是骑车回去。

    张晨赶紧把吴朝晖叫过来,让他把两位经理的自行车扛到依维柯上,送她们回家。

    送走了两位经理,刘立杆兴奋地和张晨说:“看样子这一鸣食品厂,命不该绝,遇到贵人了。”

    张晨调侃道:“遇到你?”

    “遇到郎经理,她这一个点子,真是价值千金,我觉得这一鸣食品厂,想不红火都不行了。”刘立杆说。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间,老万和赵志刚他们,已经把道具和服装等等,这个商场需要的所有东西,都搬上了楼,他们想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安装,其他人去下一个商场,张晨和他们说,不用留人,这里我和杆子来安装就可以,你们都去下一家,人多搬起来快。

    老万说好,拿了两套工具给他们,车队继续走了,张晨、刘立杆和贺红梅,跟着小莉上楼,女装部在三楼,他们到了以后,马上就开干。

    他们在上海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回到杭城,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多种,大家都累坏了,回到宿舍,洗了澡就要补觉,只有刘立杆,骑着自行车,赶去了一鸣食品厂。

    刘立杆把去上海,碰到上海第一百货商店郎经理的事情,与范启顺和书记说了,两个人都很高兴,要知道无论是从单位营业面积、营业品种还是销售规模,上海第一百货商店一直在全国百货零售行业雄居榜首,是名符其实的中华第一店。

    有多少厂家,打破头想挤进去,都没有机会,就是他们一鸣食品厂最红火的时候,也没有能够做进去,没想到这刘立杆,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立杆又把郎经理让他们开发无糖低糖食品的建议,和他们说了,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个商机,马上决定,把工厂的一部分人抽调出来,专门研制和生产这个无糖和低糖食品。

    刘立杆让范建国去车间里问问,有多少工人的家属是糖尿病人。

    范建国去了以后回来,告诉他们,有九个,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一百多个人的厂,没想到就有这么多的糖尿病人家属,看样子这糖尿病人还真不少,这还真是块一直被人遗忘的市场。

    刘立杆和范建国说,你去和这些人说,他们的家属再去看病的时候,通知我们,我们也一起去。

    “你要干嘛?”范建国问。

    “去看医生啊。”刘立杆说。

    “我要从这些医生里,聘请一个顾问,指导我们的生产。”刘立杆和范启顺、书记说,两个人都点点头,觉得他的这个想法不错。

    接下来,他们集中力量,抓紧研制生产了低糖和无糖的西湖十宝,和正常的西湖十宝,一起送去了上海,在上海第一百货商店一炮打响,一天就销售了四千多盒,尝到了甜头的他们,马上把这低糖和无糖的西湖十宝,在杭城所有的点铺开,同样大受欢迎。

    杭城一鸣食品厂,成为了全国第一家,生产和研制低糖和无糖食品的企业。

    这些,又是后话。

    ……

    一觉睡醒,人清醒过来,就是九月三十日,这一天,对张晨他们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晚上的篮球比赛,不仅体育场路的工厂晚上不加班,连三堡工厂晚上,也不安排加班,很多都要跑去体育场路,给自己公司的球队加油。

    七点刚过,天还没有完全黑,张晨就吓了一跳,从三楼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下面人头攒动,他看到不仅是那个看台,早早地就被人坐满了,球场其余的三边,也站满了人,还不断地有人从大门外进来,还有人爬到了边上小花园的树上。

    张晨赶紧叫过赵志龙和赵志刚,让他们下去看看,把我们自己厂里的人,不管是这里还是三堡的,都撤到这厂房的二楼三楼,打开窗户看,把下面的位置,都让给外面来的人。

    赵志龙和赵志刚下去,把他们的人都撤到了厂房里面来,但他们腾出来的空间,很快就被新来的人填补了,张晨估估,今天也该有上千人来看这一场比赛。

    张晨看到,下面有警察在维持秩序,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体委和总工会叫来的,还是他们有经验,这么多人在挤到了这里,如果没有警察,光靠他们维修队的那些人,根本就压不住阵,你就是去管,谁理你啊。

    刘立杆和贺红梅也到了楼上,小昭抱着张向北,和彩娣、小娟,一直就在楼上小昭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时也都走过来,刘立杆看到下面人群里,有两个胸前挂着照相机的人,知道他们应该是记者。

    刘立杆和张晨说:“我下去一下。”

    张晨想问你下去干嘛?刘立杆却已经跑得没影了。

    天渐渐暗下来,球场上灯光大亮,双方的队员占据着一边球场活动,他们也没料到今天晚上会有这么多人,双方都有些紧张。

    两分她们还好一些,尽管离有这么多人看她们比赛,距今已有好多年了,但毕竟她们是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心里慌乱一阵后,马上就稳了下来。

    相比之下,众辉的那些小伙子明显有些慌了手脚,虽然他们平时很骄横,但第一次面临这么多的人,这样的场面时,他们心里在不断地和自己说,没事没事,但球拿在手里一出去,准星没了,自己也感觉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技术变了形。

    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慌,这技术变形就像会传染似的,很快,篮球乒乒乓乓飞向篮筐,但没有一个进的,边上,已经有人开始嘘了,特别是那些平时老是被众辉压着的,他们今天来,可是抱着看众辉的笑话来的。

    众辉为了今天的比赛,也特意去找了一位省男篮退役的后卫,给他们当教练,他站在场边,马上发现了问题,知道这样下去就完蛋了,必输无疑。

    虽然这时候过分地消耗体力是大忌,他还是把大家叫到场边,和他们说,跑起来跑起来,让自己流汗,明白没有,都给我跑起来,拼命跑,让自己流汗!

    对付技术变形和心理压力的唯一办法,现在就是让自己兴奋起来,哪怕疲劳,也比害怕要好。

0699 有赢就有输

    八点钟,李会计穿着一身崭新的裁判服,神气活现地站到了中圈,准备吹响上半场比赛开始的哨声。

    早前一个小时,当众辉的球员知道今天的主裁判,是来自对方公司的时候,就表示抗议,说这样的球赛没办法打了,我们在场上,等于是五个人打六个人,不输才有鬼。

    总工会的同志就和他们说,不会的不会的,老李已经表态了,他肯定做到客观公正判罚,你们放心。

    说说谁不会说,会说又有屁用,不行不行,这裁判一定要换。

    总工会的同志为难了,这比赛都要开始了,你们让我们到那里再去找一个裁判来?

    那些人就看着体委的人,叫道,你们体委还没有裁判。

    体委的人说,我们要叫,也是叫老李,他是我们区最好的篮球裁判。

    小伙子们还是不依不饶,他们的教练走过来,问怎么回事,小伙子们就和他说了,他也觉得不妥,一转身,看到李会计在球场的一角活动身体,他问:

    “你们说的就是他?”

    体委和总工会的人都点头,教练骂他的队员,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在杭城,没有比小老鼠更公正的裁判了,你们放心。

    原来,他是认识李会计的。

    随着李会计的一声哨响,上半场比赛开始,半亩田篮球队很快就占了上锋,特别是两分,不管在篮下的什么位置,接到球后,起跳、投篮、嘴里大叫一声“两分!”球刷地入篮,球场边欢声雷动,特别是他们的厂房这边,叫好声把整幢楼都快震趴下了。

    相反,众辉那边,却是屡投不中,球不是打板,就是碰了篮筐就弹出来,还有直接几不沾,直接从篮板下出了端线的,迎来场外的一片嘘声。

    本来球场边半亩田的啦啦队就比众辉多,众辉的啦啦队,集中在看台上,他们是老早就从孩儿巷过来抢了位子的,起先还起劲地给众辉加油,这时加油声也变得稀稀拉拉了。

    两分每次接球起跳,她自己还没有喊,边上的人就一起喊“两分!”等到众人的声音落下,两分的声音才清脆地响起“两分!”球应声入篮。

    李会计哨子响起,两根手指用力地朝下一挥,两分有效。

    比赛进行了六分多钟,半亩田得了十四分,众辉还是零,那些小伙子眼眶都打红了,再接下去,就要崩溃了,他们的教练,马上叫了暂停。

    “不要管比分,知道没有,你们现在不要去想比分,接下去改打联防,人盯人盯住了,自己不得分,也不要让对方轻易得分,明白没有?都提起劲,比赛才刚刚开始,记住,打联防!”

    教练看出来了,对方的技术,在自己这边之上,如果自己的球员继续下去,会在球场上跑都跑不动的,那一个个两分,就是扇到他们脸上的一记记耳光,会把他们打晕,如果比分继续扩大,那上半场三十分钟还没结束,比赛可能就结束了。

    对方虽然技术好,但毕竟是一帮四十多岁的大嫂,体力肯定跟不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拖住她们,不能让她们轻易得分,打顺风球,人打顺风球的时候,是不知道疲倦的,但是,只要让她们感觉到压力,失误就会增多,命中率一下降,人也会开始疲劳。

    果然,众辉改打联防之后,半亩田频频得分的趋势被减缓了,加上教练在场边不停的大喊大叫,众辉的混乱阵势渐渐开始稳定下来。

    众辉七号,在罚球区接到传球,起跳投篮,球打了篮板弹下,他们的二号抢到了篮板球,再投,球在篮筐上转了两圈后落网。

    李会计的哨声响起,众辉得到了他们的第一个两分,看台上孩儿巷的观众呼喊起来。

    教练从替补席上,叫过了自己球队身高最高的队员,一米**的九号,和他说,你上场就给我盯着五号。

    “那个两分?”九号问。

    “对,那个两分,她到哪里你到哪里,死死盯着她,不要怕五次犯规,你今天要是五次犯规被罚下,你就立功了,明白了吗?”

    “明白。”九号点点头。

    七号下,九号上。

    九号上场以后,果然就贯彻教练的意图,死死地缠住两分,两分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人比两分高了一个头,手伸开来,就像一堵墙拦在她的面前,他完全就不管球在哪里,只管两分在哪里,动作还有些粗野,上场没一会,就犯规了两次。

    这样的打法,让两分头疼不已,她只能在场上不停地跑动,把对方的防线拉开,给自己的同伴创造得分的机会,但同伴的命中率,到底不如两分,两分被抑制之后,对方的得分追了上来,追到了十八比二十四。

    葛东海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干脆把两分换了下来,让她休息一会,对方教练,马上也把九号换了下来,和他说,对对对,你就这么打,打得很好。

    “我上场球都没有摸到过。”九号不好意思地说。

    “你要摸球干嘛?我情愿你摸到两分的头,摸到她的手,也不要你摸到球,明白了吗,抓紧时间休息。”

    等到葛东海把两分再换上去,对方也马上把九号换了上去,上去后还是盯着两分,还动手动脚的,气得两分都想踢他一脚。

    上半场比赛结束,半亩田以三十七比三十二,领先对方五分。

    趁着中场休息,场地上鼓噪的声音平息下来,刘立杆问边上的人:“你是钱晚还是杭报的?”

    对方看了看他,说杭报的。

    “我《海南日报》的。”刘立杆说。

    “《海南日报》?你来这里干嘛?也有任务?”

    “没有。”刘立杆摇摇头,“在这里玩,这的老板,是我朋友。”

    “你是说半亩田的老板?”

    刘立杆点点头。

    “听说这家伙还挺神的,而且,也不喜欢接受采访。”对方说。

    “对,有点腼腆,他也是从海南过来的。”

    对方点点头,怪不得你们是朋友。

    “对了,哥们,你能不能帮我约下他,做个专访?”对方问。

    “这个。”刘立杆犹豫了一下,“他愿不愿意做专访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有兴趣,等会这里结束,我可以让他请我们喝酒。”

    “真的?那太好了!”对方朝刘立杆伸出了手,“许文辉。”

    刘立杆和他握了握:“刘立杆。”

    下半场比赛开始,九号还是继续盯着两分,到十分钟的时候,已经五次犯规被罚下,教练叫过另外一个高个三号,和他说,看到没有,你就和他一样打,还有十几分钟,你也给我争取五次犯规被罚下。

    那家伙说好,看我的。

    三号上场后,继续缠着两分,动作比九号还要粗鲁,有一次犯规,他几乎是把两分整个人抱了起来,被李会计严厉地警告,四周发出了一片嘘声。

    两分被这两个家伙的盯人防守搞得精疲力尽,同时,队里的其他队员,毕竟年纪大了,到了下半场,也渐渐体力不支,葛东海不得不频频地调兵遣将,无奈半亩田的板凳深度不够,替补队员和主力队员的差别太大。

    众辉渐渐地把比分追了上来,到全场结束还有四分多钟时,他们已经把比分反超,以六十五比六十二领先。

    球场外的观众,大家都看出问题出在哪里,他们看到尽管场上两分她们竭力还在奔跑着,但毕竟她们的岁数在那里,对手的性别和体力在那里,这几乎变成了一场体力和年龄的屠杀。

    场外加油的声音渐渐稀落下来,大家都揪着心,有很多人甚至已经开始希望,这场球快点结束。

    两分在罚球区外面接到一个球,三号从后面逼上来,顶了两分一下,两分踉跄了一下,还是控制住了球,她转身切了进去,三大步上篮,球场外的“两分”在球入篮的同时响起。

    李会计的哨声马上响起,他的两只手在胸前转了两圈,然后平着一抹,示意两分走步,进球无效。

    球场外一片骂声。

    比赛继续,两分接到了球,一个转身,对方的三号挡在面前,起跳封堵,两分等了一下,等他落下来后,两分起跳,出手,嘴里叫了一声“两分”,球刷地入篮,球场外一片欢呼。

    李会计的哨声响了,他举起三根手指,朝两分比划了一下,判她三秒违例,然后示意两分不算,场外的记分员,把已经翻过去的两分,又翻了回来。

    众辉的球员和看台上的孩儿巷观众欢呼起来。

    葛东海怒不可遏,冲进场推了李会计一把,楼上窗户里,吴朝晖狠狠地骂道:“我他妈的去把这卖国贼拎上来。”

    还有很多半亩田的球员也冲进场去,李会计见势不妙,及时地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转身往主席台那里跑去。

    比分定格在六十五比六十二,众辉获胜。

    在张晨和两分的劝说下,半亩田的队员才和众辉的球员在球场上站成了一排。

    体委的同志宣布众辉取得了本场比赛的胜利,老唐上场,颁发了一千元的奖金。

    众辉的球员领完奖后,在他们教练的带领下,走到了两分他们面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球场外响起了一片掌声。

    老唐凑到总工会的同志耳边低语了几句,总工会的同志和体委的同志说了两句,体委的同志拿着麦克风大声叫道:

    “我代表组织者宣布,半亩田女篮,获得了巾帼风采奖,由唐先生颁发一千元奖金!”

0700 战上海

    比赛结束,由赵志龙和赵晶晶带着两分他们,去龙翔桥的二盅吃海鲜,葛东海和葛玲,还有赵志刚和彩娣、吴朝晖、老万也去了。

    张晨和小昭本来也要去的,正准备走,老唐来了,过了一会,刘立杆带着那个记者许文辉也来了,老唐还是要吃烤羊排,这样,张晨他们就不能去了,只能让赵志龙和赵晶晶带队。

    张晨和赵晶晶交待,两分、老葛他们这段时间都辛苦了,想吃什么,你就让他们敞开点,反正明天国庆休息,大家也不上班,赵晶晶说好,张总你放心,吃谁不会啊,不要你特别交待,我钱也带够了,你只要等着签字就是。

    张晨大笑,连忙说好好。

    篮球队的所有人都去了,只有李会计逃回了家,赵晶晶说,他要是不逃走,今天晚上就要吃生活了,完了又补充一句,别以为逃得掉,放假回来上班,还是会吃生活。

    张晨不知道李会计会吃什么生活,但想他那么瘦小的一个男人,被一堆中年妇女围着,那日子肯定不好过,张晨想想,又大笑。

    贺红梅看到老唐来了,就一定要骑他的摩托,最后是她带着老唐,刘立杆开着她的车,带着张晨、小昭和张向北,还有许文辉一车过去,还是去望江门的那家西北餐馆。

    他们到的时候,老唐和贺红梅已经占了位置,连羊排也点好了,老唐看到他们来,神秘兮兮地和他们说,今天有好东西。

    刘立杆问是什么,老唐不说,贺红梅叫道,这个神经病,把人家十几个羊腰子统统要了,在烤。

    啤酒上来,羊排没上,羊腰子就先上来了,四个男人吃了都说过瘾,小昭嫌膻味太重,碰也不敢碰,老唐拿了一个放到贺红梅面前,和她说,真的是好东西,我们吃壮阳,你吃滋阴。

    贺红梅皱着眉头咬了一点点,觉得味道怪怪的,但也没那么难吃,就大口吃起来,老唐得意地说,怎么样,你现在不会嫌多了吧?

    贺红梅嗯嗯地点着头,她说,很好很好,我壮阳,你们滋阴。

    一桌子的人大笑。

    很自然就聊到了今晚的球赛,都觉得这球赛太过瘾了,老唐说,没想到这么帮老娘们,上了场以后这么生猛,连我这个从来不看篮球的,都觉得过瘾,特别是那个两分,一个人,把两个小伙子累得跟狗一样。

    张晨就和他们说了两分的故事,除了那个松紧带断了的事没说,其他人都说,怪不得怪不得,原来还曾经叱咤杭城。

    刘立杆端起杯子,和张晨说,我现在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保留这么一块地方太值得了。

    其他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刘立杆就把他体育用品市场的设想和他们说了,老唐说这很好啊,这搞起来,一定赚钱。

    “他不要赚这个钱,要留着这个球场给人活动,留着花园和水杉树林,给人谈恋爱。”刘立杆指了指张晨说。

    小昭看了张晨一眼,心里在想,这事,怎么张晨提也没和自己提过,看样子他真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这个很值得写啊,放着经济效益不考虑,也要考虑社会效益,这样有眼光的老板真不多。”许文辉叫道,“张总,我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故事我都要写。”

    张晨赶紧说:“你还是去写两分和葛东海的故事吧,老杭城人,一定还有很多人记得他们,你写了,能勾起他们的回忆。”

    许文辉愣了一下,叫道:“还真是,这还真是一个好选题,谢谢张总!”

    “我觉得我们‘浙美的’故事更好,可惜不能和你说。”老唐和许文辉说,刘立杆和贺红梅大笑,他们知道老唐是指什么。

    许文辉赶紧问老唐,“浙美的”是什么故事,你能不能说说?

    老唐说,我说了你也不能上报。

    “不上报也没有关系啊,说来听听。”

    老唐举起了杯子,和他说,来来,喝酒,你和我们喝醉了几次,这故事就可以告诉你。

    许文辉说,好,不就是酒吗,怕什么。

    两个人碰杯,咕嘟咕嘟喝下去。

    ……

    国庆节工厂休息,但张晨他们的一颗星都悬着,吃晚饭的时候,不仅贺红梅来了,连老唐和阿勇、还有贺红梅的那对同学,都到厂里来吃晚饭,他们毫无例外,都是来等上海的销售情况的。

    不光光对张晨,对他们来说也一样,谁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没有上海,没有南京路上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自己的东西能到那里面卖,当然都觉得很兴奋,今天是上海六家店营业的第一天,直接关系到他们踩进上海的这一只脚稳不稳,谁会不关心?

    虽然离各店销售数字出来的时间还早,但他们在家里哪里坐得住,再说这段时间都在赶货,难得今天空闲,大家一起来聚聚,喝点酒也是好的。

    张晨今天还亲自下厨了,刘立杆把桌子摆到了院子里,快到开饭的时间,许文辉也找过来了,只不过一天,他和刘立杆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也觉得和张晨老唐他们一起玩,很有意思,所以刘立杆扣了他,他忙完采访任务,就赶过来了。

    小昭没在,她在店里,今天店里,比他们开业的那天还要忙,开业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店,现在他们,可是声名远播,不仅杭城本地的,很多到杭城来旅游的,都要到他们店里逛逛。

    连张向北,今天都是由贺红梅带着,没有跟着小昭。

    十月初的日子,正是杭城最让人感到惬意的时候,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燥热,但也还没有完全转冷,穿着短衣薄裤坐在外面,凉风习习,也没有盛夏那么多的蚊蚋骚扰,可以长久地坐着。

    他们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菜早已经凉了,但这时,早没有人在意菜的冷热,几乎都很少有人动筷挟菜,坐着更多是为了喝酒,或者手闲着没事,去抓几节盐水毛豆剥剥。

    九点钟,所有的商场都打烊了,但销售结果出来,还没有这么快,相反,他们延安路的专卖店,要开到晚上十点,七点半的时候小昭就打电话过来,告诉张晨,店里的销售到她打电话这个时候,已经破了他们的销售纪录了。

    贺红梅一听,连忙打电话给贺冬梅,放下电话得意地和他们说,我们重庆五点就破了。

    上海的销售情况也不差,小莉前面吃晚饭的时候,就打电话把白天的销售情况,告诉了张晨,他们之所以还在等,这么关心的,是它在商场里的排名,一个商场,同时有几十个品牌的服装在卖,就像是几十个人参加的一场比赛,比赛的名次,比你个人的成绩还更重要。

    你哪怕成绩再好,要是你敬陪末座,那也说明你的产品不怎么样,只是那商场人流太多,把你的销售冲高了。

    这对你在商场的地位,是很有影响的,就像一鸣食品厂的供销员,以前去商场,会被各种奚落,现在去,感觉腰杆硬起来一样,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是,商场每个季节,都会对一些商品进行调整,那些始终排在倒数几位的,会被通知撤柜,商场也需要新鲜血液。

    同一块地方,他们也希望单位面积的销量越高越好,商场的末位淘汰是很残酷的,有些品牌,连装修的油漆都还没有完全干透,就已经被通知准备撤柜,这些品牌的负责人,见到商场的部门经理,就像见到鬼一样。

    相反,那些销售前几名的品牌负责人,他们在商场走路都是带风的,进进出出部门经理的办公室,就像进自己家门,和经理们也是谈笑风生,就像是姐妹淘。

    张晨他们集体转移到了配送中心,现在正是郑慧红她们最紧张也最忙碌的时候,已经有营业结束早的专卖店,开始陆续发传真过来,郑慧红见他们进来,知道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和张晨说,上海还没有来。

    张晨点点头,想和她说自己知道,又觉得这话是多余的,你知道你进来也是为了这个。

    张晨在配送中心走了一圈,让他稍感满意的是,前段时间赵志刚抓得紧,配送中心的货还算充足,应付这两天的补货,应该是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赵志刚和赵志龙也走进来了,看样子他们也一样关心上海的情况,配送中心里,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张晨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配送中心里的众人,顿时就闭了嘴,大家都看着张晨,这个时候的电话,应该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张晨故作镇定,他打开了电话,小莉的声音从里面冲了出来,她已经来不及等发传真了,小莉叫道:

    “张总,我们在一百的销售今天排第三!”

    “确定吗?”张晨问。

    “确定确定,我就在陈经理这里,她刚刚还表扬我们了。”

    “那好,我知道了,小莉,对了,你看看前面两个是谁。”

    “好好,我知道了张总,等下发传真给你。”

    挂断电话,张晨轻轻地吁了口气,看着刘立杆和老唐他们,笑了起来。

    “别装逼了啊,第几?”刘立杆骂道。

    “三。”张晨说,配送中心里欢呼了起来。

    接下去好消息不断传来,他们在华联商厦排名第二,在九百排名第一,六百和其他两家,都是第三。

    这一仗,完美!

    张晨赶紧打电话告诉了小昭。

    紧接着,传真就陆陆续续地发过来了。

    “张总张总。”郑慧红嘤嘤地叫。

    “什么事?”张晨问。

    “上海需要补货了。”

    张晨还没有说,赵志刚就叫道,好好,你们这里马上把配货单开出来,我去叫吴朝晖和老万,今天晚上就走,马上走!

    接下来怎么办呢?

    好像只能继续喝酒,开心的时候不继续喝,那还什么时候喝?

    许文辉缠着老唐说,老唐老唐,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什么是‘浙美的’了?

    老唐举起了酒杯,有那么便宜吗,你他妈的一次都还没有醉过。

0701 看着外面

    谭淑珍没有能够去北京,为此感到最愤怒的,就是她的爸爸老谭,谭淑珍在艺术节没参加团里的演出,冯老贵和老谭解释过,说是主要是因为永城没有人能在这么大的场合独唱,而开幕式演出,独唱才是重头戏,需要珍珍撑场面,老谭还觉得可以理解。

    开幕式演出的当天,他没有去现场,但永城县电视台,磕磕巴巴,还是凭一个机位,就把整台演出,对全县人民做了直播,老谭在电视里看了谭淑珍的独唱,也看到了下面观众的反应,他觉得冯老贵说的没错,没有珍珍,这场演出会很难看。

    他同时也看了徐建梅的那两出小戏,觉得这孩子,还是没有多少长进,大概也就这样了。

    但等到老谭知道,这次进京的演出名单里,居然也没有谭淑珍时,他就怎么也想不通了,如果艺术节,用徐建梅顶替谭淑珍是无奈之举,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谭淑珍的能力摆在那里,这进京这么重要的演出,怎么可能没有谭淑珍,徐建梅凭什么能挑大梁?

    那几天冯老贵有意躲着,没有到家来,谭淑珍也是不见了影子,连外孙女天天叫着要找妈妈妈妈,也就是不知道这妈妈去了哪里。

    老谭几次都想去文化局,甚至去剧团问问局长和老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名单是谁定的?

    但老谭都被谭师母拉住了,谭师母说,这是自己能去问的事吗?你一问,不是显得珍珍技不如人,还需要你这张老脸出来,替她撑场面,从小到大,珍珍哪一次需要你去给她出头?

    老谭想想有道理,这还真不是自己能出头的事,今非昔比,文化局已经不是当年把他请回来的那个老局长在当家,剧团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老团长,女婿还是副团长呢,要争,也该是他去替珍珍争,何苦要你这张老脸,只怕是,脸没争来,还连自己的脸也丢尽了。

    再说,珍珍值得去和徐建梅争吗,两个人的实力摆在那里,这些人都是瞎了眼了?

    老谭一直认为,这样的错误肯定会被纠正,这样的事情最终不可能真正发生。

    但剧团还是出发了,还是书记和县长带的队,谭淑珍就是被撇下了,老谭觉得自己臊得连楼也不敢下,他觉得自己只要在人前出现,人们肯定就会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

    剧团出发的第二天,谭淑珍回家来看女儿了,父女两个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老谭破口大骂,骂谭淑珍,骂冯老贵,骂李老师,骂文化局,连那个什么狗屁的老领导,也被他骂进去了。

    “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土包子,当了官,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了,对什么都要指手画脚,自以为的英明指示,其实下面都当笑话听,自己还好意思腆着脸在台上自鸣得意。他懂什么文艺?讲半天还不是一个土包子,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半吊子还比他强一点。”

    老谭絮絮叨叨地骂着,谭淑珍听着头都大了,就想溜,老谭一声怒喝:“你上哪去?!”

    “回家呀。”

    “回家?回家把女儿带回去,戏没得演了,你妈妈也不想做了?”

    “可是,我晚上还要演出。”

    “剧团都去北京了,你演个什么出?”

    谭淑珍顿时觉得自己也有点气馁了,她低声呢喃道:“我还有文化馆……”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正经的演出不好好演,大半夜的跑到什么歌舞厅里去唱歌,你是歌女?去唱天涯呀海角呀,还是郎呀妹呀?那歌舞厅里都是些什么人?那里面能有一个好人吗?”

    谭淑珍的妈妈起先还有些向着谭淑珍,觉得这北京不去也就不去,那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进京汇演,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说到了这歌舞厅唱歌,她也气不打一处来,她最反对的就是谭淑珍去什么歌舞厅唱歌。

    前段时间说是为艺术节的演出在排演,谭师母没说什么,这艺术节都过去了,你还跑歌舞厅去干嘛?老谭说的没错,那里会有什么好人,都是一些流氓。

    你就是天天在家里睡觉,也好过去和这些流氓混在一起。

    爸爸妈妈两头夹击,谭淑珍哪里受得了,她抱起女儿,急急忙忙离开父母家,到了楼下才发现,连女儿的奶瓶和奶粉都没有拿,她也懒得回去拿了,干脆去街上买了奶瓶和奶粉。

    带着女儿,谭淑珍去了施老师那里,施老师和她说,那个《永城日报》的记者金波,打过来好几个电话找你。

    谭淑珍就当没有听见,她和施老师说,这两天自己不能来唱歌了,要在家里带女儿。

    “你女儿不是外公外婆帮着带吗?”施老师奇怪了。

    谭淑珍赶紧说,父母亲这两天不太舒服。

    “我今天上午还碰到谭师母,还站着聊了会天。”施老师更奇怪了。

    谭淑珍忘了这施老师,也住在文化系统的宿舍院里,和自己的父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当时就有些窘,只好说,其实是她外公感冒了,怕传染给她。

    施老师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两天倒是确实,没见过老谭谭老师,原来是病了。

    谭淑珍这一请假,就请了一个星期,这可愁坏了施老师和艺术团的其他人,眼见着每天晚上来的人,越来越少,就是还来的那些人,来了也都问施老师,谭淑珍还来不来?

    “来来,肯定来,她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施老师和他们说、

    “什么时候来?”

    这个,施老师就说不上来了,她不能和他们说明天后天,说了要是谭淑珍还是没来,那他们就会找她臭骂,认为她是在骗他们的门票钱,施老师只能和他们说,很快,病好了就来。

    所有人里,只要沈琳琳一个人是最开心的,谭淑珍不在,她又回到了在这歌舞厅里原来的地位,她自己感觉自己的唱功,这几天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

    虽然下面那些人,胃口已经被谭淑珍吊起来了,沈琳琳再怎么卖力地唱,还是掌声寥寥,包括台上那几个乐手,给她伴奏的时候也无精打采的。

    但沈琳琳心里还是觉得开心,甚至连往日的那种骄横,都有些回来了,她指着一点乌骂道,你怎么回事?你还能不能好好吹了,不行你一边歇着去呀。

    一点乌瞪了她一眼,但又无可奈何。

    哈哈,沈琳琳在心里暗喜,她太喜欢看到他们这种无可奈何的样子了,包括施老师,现在和沈琳琳说话也必须小心,不然,老娘我也不来了,看你这歌舞厅,包括这艺术团,还能不能撑下去。

    施老师他们难受,其实谭淑珍一个人在家里就更难受,每天吃过晚饭,都是以往她去歌舞厅演唱的时间,人的适应性和依赖性是很强的,她已经适应了这个点,匆匆地往外面赶了,现在却要她每天站在窗前,看着前面的路,一点点地暗下来。

    谭淑珍现在早上也不吊嗓子了,晚上又不能扯开嗓子高歌,几天下来,就觉得嗓子里堵得慌,浑身不自在起来。

    隔这么远,她仿佛都能听到歌舞厅里那嘈杂的声浪,还有那些掌声和尖叫声,最让她留恋和习惯的,就是这些掌声和尖叫声。

    谭淑珍觉得自己浑身的劲没有地方发泄,她拿着抹布,把水泥地板擦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女儿放在地板上,任她满房间乱爬,她自己总是呆呆地站在窗户前,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的时间一长,心里就有些恐慌,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浮在了半空中,哪里都不着落。

    她的关系还在剧团,她也知道,剧团没有人也没有可能,像对待张晨和刘立杆那样对待自己,她的工资,也照常发着,每天的考勤,李老师也一天天地勾着,但她自己知道,那个剧团,她已经回不去了,那个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地方,她回不去,也不可能回去了。

    每次,她从那高磡下面经过的时候,头皮就会发紧,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害怕碰到剧团的人。

    虽然有几次碰到,剧团的人和她,也一如往常,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像谭淑珍几分钟之前,还在高磡上,他们说话的声音没变,态度没变,但彼此之间,都在回避着很多事情,这不仅让谭淑珍,连对方心里也想着尽快结束他们的聊天。

    谭淑珍和剧团的人碰见时,能聊的天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双方再碰到,都习惯了远远地笑笑,打一个招呼就过去,脚下不再停留。

    剧团回不去了,接着要去哪里?谭淑珍自己也不明白,虽然她每天晚上还可以去歌舞厅唱歌,去了每天还有补贴,但这毕竟不是一个正式的工作。

    谭淑珍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一直就这样浮在半空。

    在施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谭淑珍想过,要么自己干脆想办法调文化馆来上班算了,但她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县的文化馆,编制总共就那些几个,几个馆员,也是卯榫契合,一个管美术,一个管音乐和表演,一个管民间文学,一个管摄影,一个在编《永城群文信息》和半个月一张的小报,还有一个是出纳,连会计还是文化局的会计兼着的,剩下的就是馆长和副馆长。

    谭淑珍其他的活都干不了,除非是她来了,施老师走,这又怎么可能?

    谭淑珍看着外面,天渐渐暗下来了,她不由得长叹口气。

0702 每天继续了

    冯老贵下午从北京回来,谭淑珍当天晚上就去了歌舞厅,不管是艺术团的成员,还是早来的顾客,大家看到了久违的谭淑珍,都不约而同地给予了热情的掌声,把那个沈琳琳,嘴都气歪了。

    施老师把谭淑珍拉到歌舞厅门外的走廊上,笑眯眯地和她说,你再不来,我明天就要去越剧团找你了。

    “对不起,施老师,我这几天实在是走不开,老贵下午回来,我晚上就赶过来了。”谭淑珍连忙说。

    施老师知道她误会了,连忙和她说:

    “我要找你,不是这里的事,是去杭城,参加‘三江杯青年歌手大奖赛’的事,我已经给你和沈琳琳报了名,九月十号开始预赛,九月三十号,也就是中秋节的晚上决赛,杭城电视台会现场直播比赛。

    “这次比赛的前六名,有资格参加接下来,明年五月份,由省电视台、省文联和省文化厅举办的‘衢化杯’青年歌手大奖赛,也就是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的预赛。

    “这次比赛分专业组和业余组,两个组的前三名,明年的十一月份,会代表我省参加中央电视台的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还记不记得董x华和你说的话,别忘了你们的约定。”

    “施老师,那我是属于专业组还是业余组?”谭淑珍问。

    “你是戏曲演员,又不是专业的歌唱演员,当然是属于业余组,浙歌杭歌的才在专业组。”施老师说。

    “幸好幸好,要是和专业组的去比,我就压力大了。”谭淑珍听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施老师笑道:“怎么,业余组你就很有信心?”

    谭淑珍嘻嘻一笑,赶紧说:“谢谢施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施老师说着的时候,谭淑珍就觉得一条路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如果自己能参加中央电视台的比赛,在中央电视台的荧屏上露面,那个时候,小小的永城,小小的一次什么进京演出,算得了什么啊,去中央电视台,这才算是真正的进京演出吧?

    谭淑珍当即就决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第二天早上,冯老贵惊奇地发现,谭淑珍一早又下楼吊嗓子了。

    谭淑珍一开嗓,楼上的老李在窗户里就叫道,好听好听!

    谭淑珍转头笑笑,谢谢李老师!接着继续。

    冯老贵躺在床上,心里松了口气,他想,自己去北京的这些日子,谭淑珍大概也想通了,上次换名单,包括这次进京演出的事,大概彻底翻篇了。

    冯老贵起来,看看女儿在自己的小床铺里睡得正香,他去走廊头上的盥洗室洗脸刷牙,去的时候,带了钢精锅和米过去,洗好了自己洗了米,回来把炉子上的水壶拿开,把钢精锅坐在煤饼炉上,把炉子底下的炉门,拉开了一点点。

    冯老贵走到窗前,看着下面的谭淑珍咿咿呀呀地唱着,看了一会,冯老贵转身看看睡着的女儿,一下子好像还不会醒来,试试小床铺四周的插销,都插得好好的,女儿就是醒来,也爬不出来。

    冯老贵拿起自己的包,走出门去,下了楼,和以前一样,也没有和谭淑珍打招呼,管自己沿着那条路出去,又沿着半圆形的坡道上去,在坡底,他还能听到身后若隐若现传来谭淑珍咿咿呀呀的声音。

    能听到高磡上徐建梅清晰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冯老贵走上去,看到徐建梅带着两个小学员,站在樟树和桕子树之间,冯老贵走进办公室,把包放好,他走出去,站在徐建梅的身旁,啊啊啊哦哦哦地吊起了嗓子。

    徐建梅停了下来,她走过去,走到了两个小学员的那边站着,继续咿咿呀呀。

    冯老贵愣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啊啊啊哦哦哦地吊着嗓子。

    到了九点,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接下去还要排演什么,但还是都去了练功房,大家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着李老师,冯老贵却看着门,他知道谭淑珍随时都可能从那里进来,给大家一个惊喜,当然,对有人来说是惊吓。

    但出乎冯老贵意料的是,谭淑珍始终没在门口出现。

    李老师拍了拍手,叫道:“来来,大家过来,我们把老领导的戏,再过一遍。”

    香香首先就表示反对,她叫道:“这破戏,还排啊,我都快要吐了。”

    其他人也觉得,这戏的历史使命都已经完成了,还去排他干嘛,除了那个老头会心情激动地看这戏外,谁会要看?莫非我们还要第二次进京?

    徐建梅心里是很想一遍遍地继续排演这戏的,但大家都反对,她也不好说什么。

    从北京回来以后,徐建梅就成了一个红人,《永城日报》用了两个版,刊登了他们这次进京演出的盛况,还用了一个版,登了徐建梅的专访。

    永城电视台,也连续几天,轮番播放着对徐建梅的专访,一时之间,永城人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永城婺剧团的这次进京演出,没有人不知道徐建梅,婺剧团原来的红人谭淑珍,却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除此之外,县里还特别为这次进京演出,举行了一次庆功会,说是这次进京汇报演出,震动了北京,极大地扩大了永城在海内外的知名度,徐建梅和冯老贵、李老师,都从书记和县长手里,接过了大红奖状和三百块钱奖金。

    丁百苟向徐建梅透露,今年的“永城文艺奖”,已经定下来,团体奖是我们剧团,个人奖是你和冯老贵。

    徐建梅听了奇怪,这婺剧团,原来不都是你们剧团吗,现在怎么变成了丁百苟的我们剧团?

    庆功会领到的奖状,冯老贵连家都没敢带回去,扔到了办公室的柜子顶上。

    庆功会开完以后,永城婺剧团也开始回到了自己原来的日子,仍旧是没有新戏可排,没有演出可演,书记和县长当着老领导的面说的,把这个戏尽快推出全省、推向全国的话,说的人和听的人,谁都没有当真。

    不过好在,据说是因为首届永城之夏艺术节,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县里面已经决定,明年还会举行第二届,然后三届四届一届届地办下去。

    这样,永城县婺剧团就明年还有希望,后年还有希望,年年岁岁都会有希望。

    今年,那就继续我们被放养的日子。

    冯老贵回来以后,谭淑珍每天早上吊嗓子,晚上继续去歌舞厅唱歌,冯老贵也没有排演了,晚上就在家里带孩子,心里面对谭淑珍天天这么晚回家,虽然有意见,但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谭淑珍去唱歌,还有一份比在剧团更高的收入,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谭淑珍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金波坐在下面,谭淑珍装作是没有看见,歌舞厅结束的时候,她下了楼,金波从一棵树后面闪了出来,和她说:“你好!”

    谭淑珍回了一句你好。

    一点乌走到门口,看到了他们,就站住了,没有继续过来。

    “我可以和你好好谈谈吗?”金波问。

    谭淑珍笑了笑:“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

    金波怔了一怔,继续说:“我觉得,我觉得有些事,我们还是说清楚一点好。”

    “有些事?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谭淑珍问。

    金波愣住了,词穷了,他觉得自己怎么不再那么口齿伶俐了。

    谭淑珍看着他笑道:“好吧,你想说清楚,那我就和你说清楚,我有丈夫,有女儿,还有,我都是快奔三十的人了,你的那一套,很浪漫,不过我觉得,还是去对付小姑娘比较好,说不定可以百发百中。”

    谭淑珍转头看到远远地站着的一点乌,朝他叫道,我们走,送我回家。

    一点乌赶紧走了过来。

    摩托车的声音响到了楼下,冯老贵听到一点乌说再见,谭淑珍说再会哦。

    冯老贵走过去把走廊里的灯打开,顺便把门也打开,谭淑珍进来,看了看小床上的女儿,问,几点睡的?

    “十点。”

    “又这么迟?”

    “没办法,她说要等你回来唱歌给她听。”

    “你也可以啊,你不会唱?”

    “我唱了她嫌难听。”

    谭淑珍轻轻地笑了起来,从冯老贵手里接过了脸盆和毛巾,去盥洗室洗漱了。

    冯老贵想起来,已经很久,不管是从谭淑珍嘴里还是身上,都没有闻到酒味了,冯老贵轻轻地吁了口气,他觉得谭淑珍现在更像一个,从工厂下夜班回来的工人。

    两个人脱衣上床,在黑暗里,谭淑珍说:“老贵?”

    冯老贵嗯了一声。

    “我明天中午要去杭城,要在杭城住两个晚上。”谭淑珍说。

    “去干嘛?”

    “参加三江歌手比赛,我和施老师,还有那个沈琳琳三个人一起去。”

    冯老贵“哦”了一声。

    冯老贵当然知道这个比赛,这是由杭城电视台、杭城音乐家协会和杭城群艺馆举办的活动,已经举办了好几届了。

    所谓的三江,是指新安江、富春江和钱塘江,说是三江,其实是一条江。

    这条江发源于安徽的黄山,经过安徽的屯溪、歙县流入千岛湖,从新安江水电站流出到梅城,这一段统称新安江,继续往下,经桐庐到富阳,这一段叫富春江,从富阳经杭城、海宁直到杭州湾流入东海,这一段就叫钱塘江。

    这几年全国上下,流行各种名义的青年歌手大奖赛,“三江杯青年歌手大奖赛”是杭城地区级别最高,也最正规的比赛,参加的人员包括杭城市内五个区,和下面七个县文化馆选派的选手。

    从谭淑珍跟施老师学唱歌的那天开始,冯老贵就知道施老师是会选派谭淑珍去参加这个比赛的,所以谭淑珍和他说的时候,冯老贵并不感觉到意外。

    他也恍然明白,谭淑珍之所以每天还是起来吊嗓子,应该是为了参加这个比赛,而不是为了回归剧团。

    冯老贵觉得有些失望,也有一点生气,生气是为了谭淑珍明天要走,今天才和自己说。

    但如果她提早十天或一个星期和你说,又会有差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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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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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