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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33 亲爱的大伯,你好吗?

    老铁走到了外面的值班大厅里,现在没有什么警情,四五个当班的警察或坐或站,在那里聊天,值班的民警看到老铁一个人出来,奇怪道:

    “老大,小武呢?我前面看到小武好像是去你那里了。”

    老铁没好气地说,对,在我那里,他自己把自己拘留在那里。

    大家都看着老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老铁就把小武为什么来,和他说了什么,和大家说了,大家笑成一团。

    有人叫道:“老大,你这个是老革命碰到新问题了吧。”

    老铁也笑,他说,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这跑过来求求我,要我拘留他的,还真没有见过。

    笑完,他看了看他们,骂道:“你们还笑,还不快帮我想想办法,不然,一直让他把自己拘留在我办公室?”

    “难办。头痛。这大伯赖在侄儿家里不肯走,别说我们警察,就是天皇老子也管不到。”有人说。

    “你们一个个平时不都鬼精鬼精的,那个大伯弄不走,你们想想办法,把人从我这里弄走啊。”老铁说。

    “也难办,老大,你也说了,我们也不能拘留他,他酒又没有喝得烂醉如泥,要是烂醉如泥,还可以帮他弄医院去挂吊针。”有人说。

    老铁挠着头,他也觉得,这事还真是叫人发愁。

    “老大,要么你特批我们去找他喝酒,酒菜所里报销,我们保证让他烂醉如泥。”有人叫道。

    “对对,这是一个好招。”马上有人应和。

    “好啊,你们去喝,不用所里报销,我自己给你们报销,喝完小武去医院,我送你们去禁闭!”老铁瞪了他们一眼。

    “要么叫他们团里来把人领回去。”有人说。

    马上有人反对:“婺剧团现在哪里还会有人,就是有人,那个大伯在团里,小武怎么会回去?就是出去了回过头来,还不是又到老大办公室自我拘留。”

    “对对,他们那个团长,是小武听他的,还是他听小武的都不知道,根本劝不走。”有人说。

    “对了,老大,小武最听一个人的话,只要她来,肯定能劝小武离开你这里。”有人叫道。

    “谁?”老铁问。

    “谭淑珍,那个永城小姐。”

    “这大晚上的,我上哪里去找人家?”

    “她每天晚上都在文化馆楼上的歌舞厅唱歌,现在去那里,肯定可以找到她。”

    老铁看着说话的人,骂道:“你小子是不是经常去那里,这么了解?”

    那人嘻嘻笑着:“不上班的时候,就去听听歌嘛。”

    “那你还不快去,去帮我把人请过来。”老铁骂道。

    “得令!”那人双脚一并,然后跑了出去,外面接着就响起了边三轮突突的声音。

    突突的声音在永城的夜空彻底消失,过了十几分钟,又突突地响起,越来越近,老铁和大厅里的人,都走到了门口,就看到谭淑珍正从边三轮的车斗里下来。

    在一个当时外来人口还很少的小县城,谭淑珍是当地的名人,派出所所长老铁,也是当地的名人,这两个地方名人平时在各种活动,多有交集,彼此是认识的,谭淑珍看到老铁站在门口,边走边问:

    “所长,怎么回事?”

    两个人站在门口就聊了起来,老铁说起了小武的大伯,谭淑珍说我知道,那个无赖,整个婺剧团都被他闹翻了。

    “怎么,他在婺剧团闹事了?那好办了,那我们可以去把他带回来了。”边上有人马上叫道。

    “哪里,他在那里带着他的几个儿女,吃了睡睡了吃,把小武房间的饭菜票都吃完了,就去食堂赊账,说是等小武回来再付,食堂的师傅看着这人讨厌,就不肯赊,和他说,食堂概不赊账,就是小武本人来,都不能赊。

    “他没办法,就楼上楼下全团到处借饭菜票,人家看看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又是小武的大伯,就借给了他,他借到多少,那一餐就肯定把饭菜票吃完,我们李老师看看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这样这人会一直赖下去的,就和大家说,再来借,都说饭菜票吃完,没有了。

    “借不到饭菜票,大家想,你总不会在房间里饿死,总要走吧,他没有,他还是睡觉,你们也知道,我们团里的人,都是在走廊里炒菜的,一听到外面锅子响,他就走出去,站在人家身边搭讪。

    “毕竟是小武的大伯,他找人说话,人家也不好意思不理他,他就一直这样站着和你说,等你菜炒完了,把菜端到房间桌上,他就跟进去,夸人家这个菜做的好,那个菜做的好,还问,我看你这菜,加了盐又加了酱油,不会太咸?

    “总有那脸皮薄的,就会假客气一下,说你要不要尝尝?他就拿过筷子,尝了尝说,不咸,还真是一点不咸,你手艺太好了。他拿着筷子指了指边上的菜问人家,这个,我可不可以也尝尝?人家能怎么说,当然是说你尝好了,不要客气。

    “这一说再么完蛋,他走到外面走廊叫了一声,他那几个儿女就跑过来,他和他们说,这叔叔要请你们吃饭,让你们不要客气,你们快谢谢叔叔。

    “那几个小孩就一起叫谢谢叔叔,人家还能怎么办,心里苦,但嘴上也只能继续说不要客气。他们还真不客气,自己就找碗筷盛饭吃菜了,那饭菜,人家自己一口没吃,就全部被他们吃光光。

    “搞得现在剧团里,大家都不敢在外面走廊炒菜做饭,把煤饼炉煤油炉都搬到房间里,门关起来炒菜做饭,做饭的时候有人敲门,门都不敢开,就怕门口站着这一家活宝。”

    谭淑珍说着的时候,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老铁揶揄前面说可以去把人带回来的警察,和他说,你去啊,你去把人铐回来。

    那人嘿嘿笑着,原来是这样闹翻了,还真不好办,不是我们警察能管的事情。

    老铁和谭淑珍说了小武今天晚上来的事,老铁说,小谭,你帮帮我忙,这待在我办公室里不走,也不是办法,我那办公室,也不是谁都方便待着的地方。

    谭淑珍点点头,她说我知道了,所长。

    谭淑珍跟着老铁,走进了他办公室,小武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谭淑珍推了推他,小武睁开眼睛,看到是谭淑珍,赶紧坐了起来,小武问:

    “淑珍姐,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你和姐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老铁啊。”小武指了指谭淑珍身后的老铁。

    “你找所长干嘛?”

    小武叹了口气:“我让他拘留我。”

    “你是所长还是他是所长,你让他拘留你,他就要拘留你?小武,那姐叫你打我,你打不打我?”

    “我打你干嘛?”

    “那人家拘留你干嘛?你是打架了抢劫了还是偷东西了?”

    “他不拘留我就不拘留,我自己把自己拘留在这里,还不行?”

    “不行。你怎么拘留你自己?就这样在沙发上睡觉?这里是所长的办公室,是你睡觉的地方?你在这里,人家所长还要不要办公,要不要处理警务?”

    “他忙他的,我又不打扰他。”

    “你在这办公室,就是打扰人家了,这是所长办公室,有那么多文件卷宗和重要的东西,是随便外人都可以待着的?你在这里,人家所长是不是就不能出去,连厕所都不能上了?”

    小武哑口无言。

    “快点起来,跟姐走。”

    “去哪里?”

    “回家。”

    小武一听就慌了起来,一个劲地摇头:“不去不去,我一回去就出不来了。”

    “孬种。”谭淑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小武也有怕人怕到这个样子的。”

    “你不知道,淑珍姐,他们很烦的,就那么抱着我叫哥哥哥哥,我打又不好打,骂又不能骂,走又走不掉,我去上厕所,都有两个人跟着我,我那天是和他们说,到下面小店买东西,他们跟我下去,我说冰柜里的棒冰,你们自己挑,他们去挑棒冰的时候,我才逃走的。”

    谭淑珍和老铁听小武这么说,都笑了起来,小武说:“真的,我要是再回去,大概我上厕所,都要我大伯跟着我了。”

    谭淑珍想起来了,问:“你那天到我办公室,也是躲他们?”

    小武点点头:“我就是那天逃出来的,在农贸市场被他们看到了,我只好逃到对面你们银行里。”

    谭淑珍笑了一下,她伸手拉了拉小武肩膀上的衣服,和他说起来,走吧。

    “不去不去,我不回去。”小武摇着头。

    “跟我回去,回姐家。”谭淑珍说,“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你大伯也不会想到,你从婺剧团逃出来,还会到里面的越剧团去。”

    “对对对,小谭说的有道理。”老铁赶紧说。

    小武这才站了起来,三个人走出去,走到大厅里的时候,小武和那几个笑嘻嘻的警察招招手说再会。

    有人叫道:“小武,有空再来啊。”

    老铁一挥手就一个巴掌过去,那人避了开去,其他人大笑。

    小武骑着自行车,带着谭淑珍,一路警觉地朝四周看着,快到婺剧团那高磡下时,小武和谭淑珍说,淑珍姐,你看着后面,要是有人过来就大叫一声。

    谭淑珍嗯嗯地点着头。

    小武猛蹬着自行车脚蹬,一鼓作气,竟带着谭淑珍,把那么长的上坡骑到了顶,谭淑珍都担心那自行车链条,随时会绷断。

    冯老贵听到外面谭淑珍的声音,她好像还和谁说着话,冯老贵心里疑惑,打开走廊上的灯开关,接着打开门,看到小武和谭淑珍一起过来,冯老贵叫道:

    “小武,我这几天到处找你,你到哪去了?你什么时候把你那宝贝大伯弄走?”

    谭淑珍赶紧朝冯老贵使眼色,冯老贵闭嘴了。

    谭淑珍打开对面的门,和小武说,晚上你就睡这沙发上,放心吧,他们不会找这里来的。

    “谢谢淑珍姐!”小武说。

    “老贵,拿干净的毛巾和你的衣服裤子,让小武先洗个澡。”

    冯老贵“哦哦哦哦”地应着。

    谭淑珍转头和小武说:“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不用热水,就这样冲。”小武说。

    走廊头上厕所的蹲槽上,有两个淋浴龙头,龙头已经没有了,就剩下两根弯着的水管,大家都是在那里洗澡,夏天就这么冲,冬天拿着脸盆和几热水瓶的开水进去,冷水就着开水洗。

0734 我是泼妇珍

    夜深人静的时候,谭淑珍和冯老贵两个人坐在床上,窸窸窣窣地说着话。

    谭淑珍说不行不行,一定要把小武的这个大伯赶走。

    “谁说不是,现在团里都一团糟,大家都烦死了,都来和我抱怨,说这在房间里做饭做菜,怎么受得了。”冯老贵说,“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能说,叫几个人,把他们抬起来扔出去,就是扔出去了,人家爬起来也会回来,这么厚脸皮的人,还真是没有见过。”

    谭淑珍想了想说,我有办法,你们到时配合我就是。

    谭淑珍如此如此地说,冯老贵不停地点头,说好好。

    “好了,睡觉,养精蓄锐。”

    冯老贵本来还想动下手脚的,听谭淑珍这么说,只好作罢,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谭淑珍也是越来越随和。

    第二天谭淑珍出门之前,交待小武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中午老贵会回来做饭。

    小武说好。

    谭淑珍到了银行,把今天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时间也已经快到十点,谭淑珍走到隔壁,和毛行长说,行长,我要请假出去几个小时。

    毛行长看着她笑了起来,这几个小时你还要请假,谁哪天没有出去几个小时的时候。

    说完想起来,这谭淑珍还真没有,她每天好像都在办公室里,做完该做的事就是看书,好像从来也不会出去逛逛街,甚至到对面农贸市场转转的时候。

    “以后这种情况就不要和我说了,让我感觉自己像个保姆。”毛行长笑道。

    谭淑珍到了高磡底下,就觉得自己头皮发紧,她朝那条半圆形的陡坡看看,自己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上去,看样子今天,自己却要食言了,不上去不行。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你心里抵触一件东西时间久了,变成一种习惯之后,再接触到,你心理的反应,不知不觉,就已经转变成你生理的反应。

    就像一个大碗鱼肉的几十年的人,吃斋念佛时间久了,你放一碗肉到他面前,不会挑动他的味蕾,反而会让他反胃想吐,甚至下意识地全身痉挛。

    谭淑珍朝斜坡上走去,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走到一半,她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气,看看头顶高磡上樟树巨大的树冠,深吸口气,这才继续往上走。

    谭淑珍走进婺剧团的大楼,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左转到底,是冯老贵的办公室,里面有很多人影晃动,谭淑珍听到有几个人轻轻地唤着珍珍,谭淑珍大概是刚刚从外面太阳下面进来的缘故,眼睛是花的,她感到嗓子也是发紧的,胡乱地点了下头,就转身从走廊出来。

    上到了一楼,她站着又深吸口气,这才镇定下来,她开始在心里酝酿着,泼妇泼妇,你现在很不高兴,你从外面回来,又困又累,回到家里,你看到家里一堆陌生的人,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这些无赖,去你妈的,你们都给我滚!

    谭淑珍不断地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暗示,脸色越来越阴沉,脚底好像也沉重了,噔噔噔噔地走着,她走到小武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床上地上躺着四五个人,谭淑珍“啊”地惊呼一声,厉声叫道:

    “你们是谁?!”

    门里的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们听到门上钥匙转动,还以为是小武回来了,没想到门打开,却是一个美女。

    特别是小武的那个大堂弟,他可是挤到台下,看过那永城的选美比赛的,谭淑珍当时就被深深地印在他年轻骚动的心里,黑暗中躺在宿舍的床上,手脚乱动,都不知道在想象中搂着谭淑珍搂了多久,亲了她有几千次。

    对青春期的大男孩来说,谭淑珍这种成熟的美女,是有无可抵挡的诱惑力和威慑力的,虽然门口光线昏暗,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心里尖叫一声,是她,就是她,不禁一阵的慌乱,人一骨碌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去扣本来敞开的衣服。

    房间里其他的人也坐直了,谭淑珍皱了皱眉头,轻啐了一声:“什么气味,这么臭!”

    无论年龄老少,被一个美女这么轻薄,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谭淑珍顾自噔噔噔噔走进去,走到了窗户前面,“唰”地一下把窗帘拉开,“砰”地一声把两扇窗户推了出去,推得太猛,有一扇窗户碰到边上的墙壁又弹了回来,谭淑珍气恼地又是一掌,窗户终于洞开。

    谭淑珍转过身来,那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刀,冷冷地划过每一张脸,让他们感觉到脸上刺痛,不禁打了个寒颤。

    “说,你们是什么人!”谭淑珍厉声喝了一句。

    大堂弟结结巴巴:“我们,我们,我,们……”

    “啊!”谭淑珍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她看到桌上一个盘子里,有半盘子的烟屁股,大声叫道:“不知道我最讨厌房间里有烟味,小武没和你们说?!”

    谭淑珍冲过去,抓起那盘烟屁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有一些烟屁股掉了出来,掉到了坐在床上的大伯的身上,盘子从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啪”地一声在练功房前的地上碎了。

    谭淑珍看到地上床上都是烟灰,气得浑身发抖,“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谭淑珍厉声呵斥。

    那几个人刚刚起身,还没站稳,谭淑珍用力一扯,就把床上的床单抽走,狠狠地摔到地上,她都快气哭了,脸胀得通红。

    那个大伯和堂弟堂妹站在那里,虽然床上床单被抽走了,下面是薄薄的垫被,但谁还敢坐上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武怎么把什么人都往回带!我看你今天还敢不敢回来!”

    傻子都看出来谭淑珍和小武应该是什么关系了,那大伯赶紧和几个小的说,快叫大嫂。

    那几个小的刚吐出一个“大”字,谭淑珍手指一挥:“闭嘴!谁是你们大嫂,你们谁呀?”

    大伯终于轮到说话了,他说姑娘,你是不是小武的对象?我是小武的大伯。

    “大伯?小武还有大伯?他不就一个叔叔在胥口吗,我见过,你是哪里来的大伯?”

    “我,我是城关的。”

    “城关的,这么近,怎么没听小武说过?”

    这大伯也没有办法说因为自己比较无赖,亲戚都和自己比较疏远,不太愿意提起自己,他只能说:“可能是他忘了。”

    “远房的还是堂的?”谭淑珍问。

    “不是不是,是亲的。”

    “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谭淑珍用目光逼视着大堂弟。

    “我是小武哥的堂弟。”大堂弟看了一眼谭淑珍,就有些气馁,赶紧把目光移开。

    “你呢?”冷冷的目光和语言一起刺向二堂弟。

    “我也是。”二堂弟嗫嚅着。

    谭淑珍看着三堂弟,还没有问,对方就说:“我也是。”

    “这么多?哼,超生的?”谭淑珍问。

    还没等谭淑珍看她,堂妹自己就怯怯地说:“我是堂妹,大,大……”

    终于还是把“嫂”字吞了回去。

    谭淑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左脚叠到了右脚上,双手叠在大腿上,也不叫那几个人坐,她稍稍放缓一些口气,继续盘问:“你们怎么进来的?是谁带你们进房间的?”

    “小武带我们来的。”

    “小武人呢,出去买菜了?我出差刚刚回来,累死了,我懒得管你们是谁,和你们先说清楚,就是我亲娘来,也别指望我会给她做饭,小武回来,让小武做给你们吃。”

    “小武哥出去好几天了。”大堂弟说。

    “出去好几天了,那你们在这里干嘛?”谭淑珍奇怪道。

    “我们在等小武哥回来。”

    “等他干嘛?”谭淑珍柳眉一竖,堂弟又怯了。

    “他弟弟被人打了。”大伯说。

    “谁,你?你被人打了?”谭淑珍问。

    堂弟点点头。

    “那打回来啊!”谭淑珍叫道,“这个亏哪里能吃!”

    “对对,我们就是在等小武,去找到那个人打回来。”

    大伯觉得,这女的凶是凶,看样子还是懂道理的,不亏是小武的女朋友,一点亏都不肯吃,大伯终于笑了起来。

    “等等,等等,什么意思?”谭淑珍皱了皱眉头,大伯的笑容凝固了。

    “你被人打了,你有手有脚,自己没有本事打回来,对吗?”谭淑珍看着堂弟问,堂弟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只觉得被自己的女神这么瞧不上眼,逊毙了。

    “你是他老子,你也有手有脚,你也没有本事打回来,对吗?”谭淑珍问大伯,大伯尴尬地笑着。

    谭淑珍哼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们在这里是等小武,让小武帮你们去打人对不对?”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最后还是堂妹点了点头。

    谭淑珍“啪”地一拍桌子,堂妹人都惊了一下,谭淑珍骂道:“打人不要坐牢吗?把人打伤不要去医院?”

    “来来,快拿过来。”谭淑珍朝大伯伸出了手。

    “什么?”大伯纳闷道。

    “医药费呀,你拿两万医药费来,我让小武,去把人打出两万块钱的伤。”

    大伯勃然大怒,骂道:“没大没小,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小武的大伯!”

    谭淑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着大伯骂道:

    “你他妈的到这里耍什么威风?你像个长辈,值得我尊重我才会叫你一声大伯,不然你屁都不是,懂吗?脑子清楚一点,你还好意思跑过来说自己是大伯,两个怂货,自己被人打了,没本事打回来,就跑这里来威风。

    “小武把人打伤了,被公安抓去,你是会去送牢饭还是替他坐牢?你还好意思说是小武的大伯,有大伯这么跑过来害人的吗?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大伯彻底被激怒了,嗷嗷叫着想冲过来。

    “什么事,珍珍?”厨房师傅手里提着一把剁骨头的刀走了进来,问道。

    “没事没事,叔。”谭淑珍说。

    “这几个**毛没伤到你吧?”厨房师傅问。

    “敢,我打个喷嚏就有人上来把他们打半死。”谭淑珍骂道,“叔,你去忙吧。”

    “好,有事你叫一声,这几个**毛,我一个个把他们剁成肉泥。”他看看大伯,哼了一声:“这几个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我忍他们很久了。”

    厨房师傅晃了晃手里的刀,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0735 好一出大戏

    香香走到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和谭淑珍说:“珍珍,你回来了?能不能把小武借的饭菜票还给我,我中午没饭菜票了。”

    谭淑珍笑道:“你瞎说什么,我走的时候刚买了饭菜票,放在家里的,家里有饭菜票。再说,他们说小武都好几天没回来了,怎么会问你借饭菜票?”

    香香用手指了指大伯,和谭淑珍说:“是他借的。”

    谭淑珍的目光刺向了大伯:“你问人家借饭菜票了?”

    大伯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

    许师母走过来说:“我这里也借了。”

    谭淑珍的目光再次刺向大伯:“你也问她借了?”

    大伯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大伯,真是个好大伯,小武,你他妈的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她看着大伯问,“还有吗,都说出来,你到底问多少人借了饭菜票?”

    大伯不吱声,谭淑珍又看着大堂弟,大堂弟扭过了头去。

    “我这里借了。”

    “我这里也是。”

    “我也有。”

    ……门外涌过来十几个人,都说借了饭菜票的,香香冷笑道:“珍珍,别问了,能借的都借了,就差到房间里抢了。”

    “好啊,好啊,小武,我和你没完!”谭淑珍站起来,身子晃了一下,突然就嚎啕大哭,她一把抓过桌上的杯子,里面还有一个底的水,随手就泼向大伯,大伯吃了一惊,想发火,但看看谭淑珍那样子,也吓坏了。

    谭淑珍用手指指着他,紧咬着嘴唇,人微微颤栗着。

    “大伯!你他妈的算什么大伯!你们是来等小武的,还是来要饭的?王八蛋,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不要脸,我和小武还要脸,你让我和小武,在这里怎么待下去?”谭淑珍一声一颤地哭骂。

    大伯和那一家的人脸色煞白,谭淑珍用力一拍桌子,咆哮道:“说啊!王八蛋,你不是很威风很厉害吗?你怎么不说了?”

    大伯一声不吭。

    谭淑珍走到了大堂弟的面前,问道:“你是小武的堂弟是不是?”

    堂弟点了点头。

    “我是你大嫂是不是?”

    堂弟又点了点头。

    谭淑珍“啪”地就给他一个耳光,堂弟懵在了那里,谭淑珍叫道:

    “我是你大嫂,我就来教训教训你,你那个老子,就是个无赖,他教不了你做人,大嫂来教你。”

    谭淑珍泪眼婆娑,声声是血,她扯了扯堂弟的衣服,骂道:“你还穿着校服,还是永城中学的学生是不是,今天周几,你不用上学的吗?”

    身子猛地一转,手指向其他几个:“你们都不用上学的吗?!”

    她一把抓住堂弟的衣领,用力扯着,想把他的校服扯下来,堂弟赶紧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不让她扯,谭淑珍骂道:

    “想当流氓你就去当啊,穿什么校服?想学那老东西样,当个无赖,骗吃骗喝等死你就去当啊,穿什么校服,你读书有什么用,流氓要读什么书?”

    谭淑珍歇斯底里地扯着叫着,堂妹哭了起来,接着两个堂弟也哭了起来,谭淑珍还是不放手,用力扯着骂着:

    “你不是本事吗,你有本事就敢作敢当,当流氓就像个流氓的样,给我!把校服脱下来!我要用剪刀把它剪碎了扔厕所里去!”

    要是地上有缝,堂弟就要钻进去了,可惜没有,堂弟终于也哭了起来,叫道:“不是我们要来的,我们不想来,是他,是他,一定要逼着我们来的……”

    谭淑珍冲到大伯的面前,一把抓住的的衣襟,大声吼着:“是你?是你!你这个王八蛋自己不要脸,还要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都不要脸是不是?你怎么不去死啊?新安江又没有盖,你怎么不去跳?我要是你,早就害臊得跳下去了。”

    谭淑珍揪着他的衣服,一下一下地摇着,这个怂货加无赖,脸都吓白了,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香香他们赶紧进来,把谭淑珍拉开,谭淑珍气咻咻地站在那里,许师母问:“珍珍,那借我们的饭菜票?”

    谭淑珍无名火起,大吼一声:“不要问我,我和小武,一分钱也不会认,谁问你们借的,你们找谁去!”

    香香老公叫道:“珍珍,你这样说就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我问你借过吗,小武问你借过吗?”谭淑珍头一仰,大声叫道:“你们每个人都听着,这饭菜票我和小武一分钱都不会认的,借的人还在这里,你们自己问他要,等人走了,你们可不要再来找我和小武。”

    香香老公一听,就冲到大伯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叫道:“那你还我,小武他们不认,你快还我!”

    这个大伯,刚刚被谭淑珍放开,现在又被香香老公抓住,脑子里一团的浆糊,完全懵了,额上的汗都下来了,他只知道一个劲地说:

    “没有,没有,我没有钱……”

    “没有钱你他妈的还跑这里来借饭菜票?还来还来!”道具跑了进来,也抓住了他。

    其他的人都进来,把他团团围住。

    谭淑珍叫道:“没有钱就割肉赔,反正我们不管,要么绑起来送派出所去,一个骗子,跑这里来骗饭菜票,饭菜票也是钱。”

    “来了来了,骗子在哪里?”

    两个跟着小武和小进的武生,真的拿着绳子进来了,一个武生一把捏住大伯的手腕,那有劲的手,让大伯感到一阵酸疼,知道自己今天落不得好了。

    另外一个,把绳子套到了他脖子上,他感到自己的尿都被吓出来了,赶紧叫道,有有有,等下等下,我有钱。

    两个武生和香香的老公放开了他,他弯下腰,脱下自己右脚的鞋子,从鞋子里抠抠搜搜,摸出了两张五块,一张十块,递给香香的老公,香香的老公用两根手指夹了过去。

    其他人叫道:“二十块钱哪里够,我这里就借去十二块。”

    “我八块五菜票,两斤饭票。”

    “我五块。”

    “我十三块。”

    ……众人纷纷地叫着,二十块钱在迅速地缩小,谭淑珍骂道,还真有本事,这么会吃,一帮猪吗?我和小武两个,一个月还吃不了三十块。

    李老师叫道:“骗子都是这样的,骗到就拼命吃,反正不是他自己花钱。”

    一个武生叫道,那不行,还是要绑起来送派出所。

    另外一个,用麻绳头抽着大伯,叫道,还有没有,还有就快拿出来,不然你今天走不掉的。

    大伯都快哭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还是送派出所去吧,是不是真的小武大伯都不知道,是大伯,哪里会这么不要脸。”有人叫道。

    “对对,有道理,绑!”拿着绳子的武生和另一个武生说。

    堂妹走过来,拉着谭淑珍的衣服哭着,她还是不敢叫大嫂:“姐姐姐姐,让他们不要绑我爸爸,他真的是小武哥哥的大伯,我们是真的,姐姐姐姐。”

    谭淑珍搂住了她,眼泪滚了下来,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她觉得这小姑娘,该有多倒霉啊,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大伯也慌了,叫道,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我拿身份证给你们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递给两个武生,两个人谁也没有接,李老师走过去,接到手里看看,他说:

    “也姓武,应该是真的,既然这样,大家就给小武一个面子吧。”

    “那我们的饭菜票怎么办?珍珍他们又不认。”香香叫道。

    李老师想了一下说,要么这样,让他写个欠条。

    他和大伯说:“你写个欠条,就说你下次来的时候还给他们,你欠条写了,我就让他们放了你们好不好?”

    大伯赶紧点头说好好。

    马上有人拿了纸笔过来,放在桌上,李老师和大伯说,你去写吧。

    大伯看着李老师,可怜巴巴地说:“我就读了高小,没认几个字,写不来欠条。”

    李老师看了看大堂弟,问他:“你高中生,欠条总会写吧?”

    堂弟点了点头,李老师说:“那好,你来写,写完了让你老子签字。”

    高中生太保乖乖地坐了下来,拿着笔,哆哆嗦嗦写起来,这里人报了一个他就写一个,写完,李老师统计了一下总数,竟然欠了一百七十二元菜票,十一斤饭票,还真是会吃,真是把整个剧团扫荡了一下啊。

    “还有我这里,我这里吃了多少?”谭淑珍叫道。

    “快说多少。”武生捅了一下大伯的腰,大伯一脸的苦相,他说记不清了,真记不清了,拿了就吃,也没有数过。

    “这样吧,珍珍,前面那二十块,就算给你了好不好?”李老师问。

    “不止,我刚买的三十块钱饭菜票,没吃两天,肯定不止二十块。”

    “算了算了。”许师母说,“那他还从我家抢了饭菜吃呢,哪里算得清楚。”

    “好吧。”谭淑珍叹了口气。

    “来,你过来签字。”李老师叫道,大伯走过去,歪歪扭扭写下自己名字。

    李老师拿起欠条,和身份证对对没错,他问:“谁有印泥?还要按个手印。”

    有人马上拿过来印泥,许老师让大伯按了手印。

    许老师吹了吹印泥,和大伯说,可以了,下次来,记得带钱过来。

    “好好,一定一定。”

    大伯连忙站起来,手指了指李老师手里的身份证,李老师把身份证还给了他,他低声和大堂弟说了声走,就准备溜了。

    “站住!”谭淑珍叫道,“把钥匙给我。”

    大伯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交给了谭淑珍,然后带着四个小孩,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里的人面面相觑,使劲地憋着笑。

    跟着他们下去的武生跑回来,和他们说:“已经下高磡了,小武解放了!”

    这里的人,这才放声大笑起来。

    “有了这张纸,我敢保证,他这辈子也不敢到这里来了。”李老师晃着手里的纸,笑道:“这真是我们剧团,今年演得最好的一场戏。”

    谭淑珍站在那里,看着李老师笑,她也觉得,真是痛快啊,还真有演了一出的大戏后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很多人都过来和谭淑珍抱抱,李师母说,演得真好,珍珍。

    谭淑珍笑了一下叫道:“多几点了,你们还不回去搬煤饼炉煤油炉,到走廊上做饭?”

    大家又是一阵的欢呼。

0736 一夜秋风一场雨

    天已经开始转冷,每年的这个时候,这个城市的上空,就久久地笼罩着阴霾,天总是阴晦难明,隔几天就下一场雨,把大地上的热气都驱散了。

    一夜秋风一场雨,城市的大街小巷,落满了厚厚的一层法国梧桐和蔷薇的落叶,在雨地里湿哒哒的。

    人骑着车在路上疾走,都会有些打滑。

    这样的日子,是那些居无定所,或前途未测的人最艰辛的日子,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背上的行囊越来越重,而年关,眼看着也越来越近了。

    直觉得目光所及,没有一个地方是光亮的,人栖身在随便的哪个屋檐,也没有一个地方是温暖的,加上鞋子里又进了水,走路咕叽咕叽,脚趾也冻僵了。

    疲惫的眼睛看谁都是幸福的,只有自己,就像是被这个凄清的雨夜浸透了,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

    怎么捞也捞不出来。

    谁会来打捞你啊,这一个城市无情地从你的身上碾压过去,没有人关心你是谁,从哪里来,接下来会去哪里,你看着远处灯火辉煌处那高声谈笑,把酒言欢的人,你看着从你的身边疾驰而过,贱了你一身泥水的,那车里冷漠的人。

    你和他们是在两个世界,不是,你和这整个的世界就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世界还是一体的,但只有你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孤立无援,形影相吊。

    你哪里还有什么世界。

    连自己对你来说,都不堪重负,难以想象,想起自己都觉得沉重,面对着一扇路过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人,你很想对自己说一声你好,但你的嘴唇蠕动着,直到镜子里的身影都模糊了,那两个字也始终没有办法吐出来。

    好什么好啊。

    年初的时候离开家乡,那时的你还是活泼的,对将去的城市,对未来充满希望,你觉得你挥一挥手,告别这片熟悉的山川,再回来的时候,你的脸色将更红润,腰包更鼓,意气更风发,不是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吗?

    但外面的世界也确实更无奈,你很快就被这个城市打回了原形,你的腰包没有更鼓,脸色也没有更红润,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你甚至羞于提起回家这两个字。

    你最后可能还是会回家,大多数人都会回家,你要计算来回的车费,计算那可怜的一点钱,给父母买什么才会让他们更高兴,让他们觉得你在外面过得很好,很体面,但怎么算,你的钱都是不够的。

    老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吸得太猛,烟火迅速地进袭,把他的手指都烫到了,他赶紧呸地一声吐出去,烟头在细雨中划出了一道红光,落在了面前的雨地里。

    老万坐在刚刚装修完的,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大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外面湿漉漉的马路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城市。

    有好几年,每到这个季节,就是老万最艰难的日子,他一直在苦苦地挣扎着。

    现在,他终于可以很体面地回家了,但他的父母,在前年就相继去世,没有了父母的家,就像是被剪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高,越来越缥缈,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最终消散了,家的样子,家的影子和家的意义,都没有了。

    那是他兄弟姐妹的家,但再也不是他老万的家,老万现在没有家,他觉得三堡厂里,才更像是他的家,和这里的人相处,比兄弟姐妹之间更少龉龃,更少家长里短的是非口角。

    老万看着眼前的城市,想着去世的父母,他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对这个城市来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和存在,虽然他们的存在,常常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容易消逝,不起眼到有一天你遭遇不幸,那报纸上也只会说,轿车司机转弯时未注意周围路况,发生车祸,不幸造成一骑车路人死亡。

    看报纸的或许有几十上百上百万,读过这条新闻的,或许有几十万双眼睛,但没有人会留意,会想去了解这“骑车路人”是谁,大多数人只会关心,这开小汽车的最后怎么样,驾照被吊销了吗?要赔多少钱?

    很多骑车的路人从老万面前经过,他们几乎一致地扭头朝这边看看,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坐在大门口台阶上的老万,而是看着那玻璃里明亮的光线下,几个俊男靓女,在一间杭城人见所未见的,相当时尚的,由黑白两色组成的办公区域里活动。

    还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地下了车,推着自行车上了人行道,靠近玻璃朝里面看着。

    老万也扭头看看,他看到了张晨、小昭、贺红梅和范建国,还有那两个漂亮的女孩子雯雯和倩倩,从明天开始,她们就要在这里上班,住在上面的二楼,刘立杆也搬了过来,楼上的房间,是按照张晨带老万去看过的,新侨饭店的房间标准装修的。

    老万拿出烟盒,正想再抽一支烟,刘立杆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掏出根香烟递给他,刘立杆说,辛苦了,老万。

    刘立杆说要十万火急地装修,老万带着他的维修队,就十万火急地干了,只不过十几天,就让这里变了样。

    老万笑笑,是够赶的,不过总算是赶出来了,装修好后,没想到会这么漂亮。

    刘立杆说,我想到了,从来没有失望过。

    老万知道他这说的是张总的设计,老万心里有些羡慕他们,这两个人,不是兄弟,但比亲兄弟还好。

    特别是这个刘立杆,几个月之前到杭城的时候,和自己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怎么现在就弄出了这么大的事业,老万真的有些想不明白,感觉他就像是变戏法似的。

    “想什么呢,老万?”刘立杆问。

    “我在想你怎么发财这么快。”老万说,刘立杆大笑。

    “机遇,努力,还有就是我前半生的积累,老万,我和你说,现在是赚钱最好的时候,你看看吴朝晖他们,是不是很辛苦,被人抓,还要躲来躲去的,但过几年,我和你说,他们肯定会做得很大,我相信这点。”

    “我也相信。”老万说。

    刘立杆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老万,你也会有这天的,只要努力。

    老万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说,我努力过了,可是做亏本了。

    “那就再来,亏了怕什么,我也亏过,亏得肯定比你惨。”刘立杆说。

    “我听说了,我听我师父说过,你们在海南,比这里做得还大,在造四十几层的楼。”老万说。

    “对,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都过去了。”

    “我就在想,这四十几层的楼,脚手架怎么搭,混泥土怎么运上去?我想不出来。”老万说着摇了摇头。

    “等到你造的时候,就知道了。”刘立杆笑道。

    “我造?不可能,我连六层的房子都没有造过,最多就是现在厂里的五层。”老万说。

    刘立杆大笑,他说好,老万,我答应你,我下次一定让你造次六层以上的房子。

    “真的?”

    “真的,老板无戏言。”刘立杆说。

    “那好,那我一定把活做的很好。”老万笑道。

    “我相信你,我看出来了,老万,你这人不错,忠厚老实,做什么事情又都很认真,这样的人不成功,就没有天理了。”

    老万嘿嘿笑着:“天底下人那么多,这老天哪里会认识我。”

    刘立杆说好,“老天不认,那我刘立杆认。”

    两个人坐着在台阶上,把一支烟抽完,这才站起来走进去,看到张晨正在一张纸上,写着画着,和雯雯倩倩交待,这里面的家具上,哪一个花瓶应该买什么花,什么颜色的,雯雯问道,这么严格?

    张晨说,那当然,花是点睛用的,搭配好了,从外面看进来,颜色才会协调和舒服,对了,你不是学越剧的吗,上过台吗?

    雯雯点了点头。

    那舞台上的道具,有一个杯子或一只碗是没有用的吗?

    雯雯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没有。”

    “对了,你们公司,现在就是一个舞台,看到没有,玻璃外面就是观众席,虽然这些观众是流动的,但你们这台上,一点也不能马虎,所有的道具,包括演员,也就是你们,每一个动作都要很严谨,这演员在台上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比我知道。”张晨说。

    雯雯和倩倩都点了点头,刘立杆在边上拍了拍手,叫道:

    “张晨说的这个很有道理,对了,范建国,你也学着点,你们每天走进来,就要意识到,自己就是上台表演,张晨说的没错,我们公司现在就是一个舞台,这外面就是观众席。”

    “我的妈呀,那在这里上班,该有多累!”贺红梅叫道,雯雯和倩倩吃吃地笑。

    刘立杆瞪了一眼贺红梅,骂道,你每天还要化妆,不就是为了别人多看你两眼?

    他接着问雯雯和倩倩,有这么个地方天天被人看,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雯雯和倩倩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立杆笑道:“你们只要记住,在这里,连放屁都要放得优雅就对了,你们连放屁都有人看。”

    雯雯和倩倩脸的刷地红了,去追打刘立杆,其他人大笑,贺红梅摇头骂着:

    “这流氓就是流氓,什么话到他嘴里,都露出了流氓本色。”

    张晨让贺红梅给范建国和雯雯倩倩量了尺寸,这是要给他们去做工作服,他已经想好,他们的工作服不是黑色,也不是藏青,而应该是松鼠灰,优雅又带点活泼,男女都适用。

    范建国把刘立杆拉到了边上,问他,你不是说要招两个套儿(妞)吗,怎么是她们?

    刘立杆骂道,你想得美,这两个是我的,现在售楼部没房子卖,让她们过来充充门面的,懂吗?这里还没有开始招人,等开始招了,保证能招到让你满意的套儿。

    “好好好,这两个你贴了标签的,我还是不动。”范建国点着头说。

0737 拖着光带的穿云箭

    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又一次出了名,这一次不是通过媒体,而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在杭城又火了一把,很多人专程到莫干山路和文三路交界的地方,来看看他们公司,他们公司的大门口,每天都有很多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的人。

    连雯雯和倩倩的很多同学,都跑到了这里来,透过外面的玻璃,羡慕地看着她们,也有认识的同学走进去,雯雯和倩倩看到,赶紧起来,请她们去洽谈区的沙发坐,聊了一会,雯雯和倩倩就觉得,她们怎么还这么幼稚。

    双方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了。

    但几个女孩坐在那里,在玻璃外的众目睽睽之下,表情夸张地聊天,无论是聊的人还是看的人,都觉得赏心悦目。

    进去出来的同学脸红扑扑的,得意地看看玻璃外的人,心里还是有些亢奋,她们是真的感觉自己,就像刚从舞台上下来一样。

    有要好的同学问雯雯和倩倩,你们这里,还招不招人啊?

    雯雯和倩倩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招好像还是会招,但我们这里,招人很严格的。

    问的人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公司,当然是很难进啦,还是雯雯和倩倩运气好,那么早就进来了。

    许文辉发动他的兄弟姐妹们,也推了推,但这样的新闻,上不了太显眼的版面,只能占点报屁股,屁股就屁股,总比没有好。

    这地方的出名,更多的还是靠大众传播,虽然传播的工具比较简单,就是嘴,速度会有点慢,要是放在今天,就省事了,肯定一个晚上,就变成网红打卡点。

    刘立杆看着自己的公司,在杭城闷烧和发酵,许文辉和他说,我们报社的同事,现在都在猜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还有,杆子,你知不知道,你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新地标了,人家说什么地方,不再说莫干山路杭城海关那里,而是说,锦绣大地那里。

    刘立杆笑着,心里暗暗得意,这正是他想要的目的。

    他是想把这锦绣大地的办公楼,做成在海城的京海国际金融中心,虽然这两个量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只要名气做出来,效果也是一样。

    信任是实打实的,后面有利益的托付,就像范启顺会把整个一鸣食品厂托付给他,张木生会把百分之八十在建工程的权益,拱手让渡给他,这信任是沉甸甸的,价值千金万金,几十几百万金。

    而名气,虽然是虚的,但做实了,也一样是敲门砖,铺路石,就像他刘立杆凭着京海国际金融中心,在海城,会变成一路的绿灯一样,刘立杆要让锦绣大地,在杭城,只要出去,也是一路绿灯,这就需要他攒下的名气。

    没有什么人或什么单位,对明星或知名企业,不另眼相看的,这不是势利眼,而是人的一种正常反应。

    《杭城日报》头版整版的广告,让刘立杆攒下了名气,“锦绣家园”项目,让他攒下了名气,持续不断的楼花炒作,让他攒下了名气,陈京义来买他的商铺,也让他攒下了名气,但名气这个东西,是会随着时间消减的,所以他必须不停地给它加加温,让它永葆常新。

    而一座办公室坐落在繁华地段的路边,对保持他的名气就太好了,因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就是会常常看到它,它杵在路边,就是一个广告,刘立杆等于是花了六万,在这路口租下了一个广告位,他觉得太划算了。

    这也是范建国一问他想找什么样的地方,他就能说出自己的要求,从他打算新搞一个办公室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想好,他的公司,就是需要这样高调地存在在路边。

    刘立杆需要名气,是因为他知道,这做房地产,和张晨他们做服装可不一样,他们可以关起门来做,除了和自己的客户接触,几乎不用和外界打什么交道,房地产可不行,不仅要打开门来做,而且要扯开嗓门做,因为它要打交道的部门,实在是太多了。

    工商,税务、银行、土管、规划、城建、房管、环保、消防、质监、卫生、劳动等等,哪个部门不需要打交道,连房屋抗震还要和地震台打交道,防雷还要和气象台打交道,再加上区政府的各部门,还有街道呢?

    你和这么多的部门打交道,要是不走捷径,按部就班,拖都会把你拖死,而要走捷径,要么靠你的名气,抬高你自己的身价和筹码,让对方先不敢小觑你,重视你。

    要么就像孟平那样,把其中的利益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每一个部门的相关人士,根据对方的权重,就分大小不一的一块给他,这样也可以路路通。

    但对这个,刘立杆始终是心有余悸的,他始终会想起那个清癯的,有掌门一样的锐利目光的黄宏光,黄宏光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但最后的结果呢?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命,连自己的女儿和女人都保护不住。

    不到万不得已和关键时刻,刘立杆会尽量少去做那样的事,这也是他一开始就要去招雯雯和倩倩的原因,人的需求有很多种,你只要满足他的某种需求,你就可以得到你自己想得到的,比较起来,刘立杆觉得这更安全,毕竟,这是不留痕迹的。

    就像当初自己在苍南,安排徐建梅去坐那个花痴驾驶员的驾驶室,和徐建梅说的那样,你就让他摸一下,完了你洗洗手不就可以了。

    前段时间,张木生带着雯雯和倩倩的出征,也证实了刘立杆的判断,他之所以要去艺校去找人,呵呵,你只要知道什么叫眉目传情,你就明白了,还有什么比演员和准演员,更懂怎么眉目传情的。

    这两个宝贝,一起吃饭的时候,一个随时可以起来唱得娇羞欲滴,梨花带泪,一个随时可以起来翩翩起舞,你想不宾主尽欢都不可能。

    什么叫帝王般的享受?这个就是帝王般的享受,没看到电影电视剧里,那些帝王,都是喜欢有人在面前低吟浅唱,翩翩起舞的?连玉帝老儿和牛魔王都喜欢。

    雯雯和倩倩是他的穿云箭,而名气就是他的光带,他要让穿云箭拖弋着这条光带,或者是光带裹挟着箭,呼啸而去,这样才可以所向披靡。

    刘立杆要给自己造名,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他在四处寻找着他的目标时,也希望目标来找他,他和一鸣食品厂干的事,现在在杭城已成佳话,人尽皆知,他希望还有这样阿弥陀佛的厂长,带着他阿弥陀佛的厂,来找他,他在明处,而目标们都在暗处。

    阿弥陀佛在这里是一个形容词,永城人喜欢这样用,意思是你都要求菩萨保佑了,你怎么还混得下去,这个厂怎么可能会好?

    “阿弥陀佛”在永城人那里,就像海南人的“懂”和湖南人的“搞不赢”,意指宽泛,一个人问另外一个人,怎么样,另外一个说阿弥陀佛,那就懂了。

    连打牌的时候,有人抓了一手的烂牌,皱着眉头,也会说一声“阿弥陀佛”,说这话时,用的一般都是浙江方言。

    刘立杆觉得酝酿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扣了许文辉,许文辉回过来电话,刘立杆和他说,怎么样,下午有没有空?陪我去你们广告部,我要登个广告。

    许文辉赶紧说好好。

    刘立杆自己也认识《杭城日报》广告部的主任,他之所以要许文辉陪他去,那是他对这行太了解了,许文辉带他去,广告部主任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许文辉带来的业务,广告费到账后,他会打电话让许文辉来拿提成。

    许文辉为自己跑前跑后,有什么好处,刘立杆当然要想着他。

    广告部主任看到刘立杆来就乐了,知道是大生意来了,这一次,不是头版,头版已经做过,对他和对报社,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再说,头版的风险太大了,你都已经排好了版,就等着上机,这时要是一个新华社的加急通稿到,你还是要马上撤版。

    刘立杆这次做的也是两个整版,广告的内容就是“诚征英才”,自己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名气已经有了,是到了“诚征英才”的时候了。

    刘立杆相信,一定会有很多的人来。

    “我都想去你们那里了。”连许文辉都说。

    广告登两天,但招聘报名只有星期天一天,不然,刘立杆怕自己忙不过来,星期天一天,他可以叫张晨那里抽人帮忙,搞几天,去哪里找这么多帮忙的人。

    还有一个,刘立杆就是想造成人山人海的场面。

    到了星期天这天,果然不出刘立杆所料,一下子就来了一千多个报名的,队伍排出去,排到了外面马路上,从文三路转过去,排到了莫干山路上,进了杭城海关,在杭城海关的大院里逶迤着,反正海关今天休息,看大门的保安,又是认识刘总刘立杆的。

    贺红梅、郑慧红和葛玲都来帮忙,加上刘立杆自己公司的人,他们帮忙发表格和收表格。

    大门口摆着的一排供人填写表格的桌子不够用,很多人领了表格,干脆马上排到交表格的队伍里,随着队伍的移动,一边把表格贴在边上海关大楼的墙上写着,或蹲下来,在自己的大腿上填写着。

    这里的表格很奇怪,不仅要填写你个人的情况,还要填写父母的工作单位和职务,还有什么叔叔大伯阿姨舅舅的,一大堆。

    刘立杆坐在收表格的那里,拿到表格,大多是看看,就说一声谢谢,还有一些,他会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每一张表格上,他都会做上各种记号,有打五角星的,有打三角形的,有画一个圆的,有打方框的,还有打#号的,谁也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什么意思。

    贺红梅问这是什么,刘立杆哈哈笑着和她说,天机,这是天机。

    “滚!”贺红梅骂道。

0738 真的来了那么多人

    许文辉带着两个人走进来,和刘立杆打了个招呼,就从里到外,拿着照相机拍起来,还现场采访了几个排在队伍里的人。

    单位招聘不是新闻,但这么多人来应聘,可以做成一条社会新闻。

    拍完采访完,许文辉进来,和刘立杆说,杆子,走了。

    刘立杆说,等会中午一起吃饭。

    “吃什么饭,你忙你的,我会安排。”许文辉说着就走了。

    刘立杆让范建国拿上三个红包追了出去。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在玻璃外面停了下来,刘立杆看看,惊呼一声,我操!

    “张晨。”刘立杆叫道。

    张晨转过身,看到刘立杆朝玻璃外面指指,张晨也吃了一惊,他看到柳主任正从桑塔纳上下来。

    刘立杆和贺红梅说:“幺妹,这里交给你了。”

    贺红梅问:“你那些鬼画符我怎么画?”

    刘立杆说,你就写一个贺字好了。

    贺红梅没写“贺”字,而是画了一个五瓣梅花。

    刘立杆和张晨赶紧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柳主任已经上了台阶,看到他们就呵呵笑道:

    “刘总,不错啊,我听很多人说起你这里,看到你今天又在招兵买马,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多人。”

    张晨和刘立杆迎上去,柳主任一只手一个,握住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不放,柳主任问:“张总,这里也是你设计的?”

    张晨说对对,让柳主任见笑了。

    柳主任哈哈大笑:“我怎么敢见笑,应该说,确实不同凡响。”

    刘立杆把柳主任往楼上自己的办公室领,到了二楼,在楼梯口的会客区,柳主任看到这里挂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是那张头版整版的广告,刘立杆说,挂在这里纪念的。

    这张广告,按刘立杆的意思,本来是要挂在下面进门的地方,张晨不同意,他说太嚣张了,像个土财主,建议还是挂到这里,他说挂到这里的好处是,你的客人还是可以看到,但又不会觉得锋芒毕露。

    “锋芒毕露不好吗?”刘立杆问。

    “你知道剑为什么需要剑鞘,越好的剑就越需要好的剑鞘?剑鞘就是用来藏锋芒用的,藏起来的锋芒才锐利,露在外面的,只会迅速生锈。”

    刘立杆听听,觉得好像是在胡扯,又有点道理,就把它挂到了这里。

    柳主任盯着这张广告,点点头说,确实很有意义,《杭城日报》后来就没见过头版整版的广告,前天我看到你的招聘广告,还觉得不过瘾,就想,这个刘总,这次怎么不来个头版了?

    张晨和刘立杆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在刘立杆的办公室坐了下来,柳主任问刘立杆,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项目,刘立杆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柳主任详细询问了刘立杆和一鸣食品厂的合作模式,听完很感慨,他说这就是双赢,工厂得到了他们的新厂房,你得到了发展的空间,噢,对了,应该是三赢,还有我们政府,得到了税收,这城市看起来破破烂烂,但到处都是宝,就看资源怎么配置。

    刘立杆说对,这城市要是像企业一样经营,很快就会变一个面貌。

    柳主任眼睛一亮,叫道,对对,你这个说法很好,经营城市,这是一个新思路,我们以前,一直只知道叫城市管理,结果越管越死,管出了那么多的危旧小区和棚户区,这要是经营城市,那思路就打开了,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

    柳主任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说:“就你前面说的一鸣食品厂这事,我也感到是一个趋势,这以后的城市,工厂肯定是要往外移,不然会产生很多问题。”

    “是这样的。”张晨说,“我看过很多国外的资料,不仅是工厂会往城市外面迁移,连住宅区,也往城市外迁移。”

    “哦,那他们住到哪里去?”柳主任问。

    “城郊,居住小镇,整个城市,按功能不同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块,主城区只作为一个商业、金融和办公的中心,生活区都散落在城市的周围,人们通过开车和地铁、公交等大众运输工具进城。”

    张晨说着,柳主任不停地点头,他问张晨,你这些资料是那里来的?

    张晨告诉他,是在海南,在一家香港设计公司的资料库里看到的。

    “海南,香港。”柳主任嘀咕着,脸上明显出现了失望之情。

    柳主任说,唉,我们天天在说发展,有时候就是,见的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发展,看看,现在中央又要鼓励发展和繁荣房地产市场,我们呢,连什么叫房地产都不知道,这以后,在这方面,我可要向刘总张总你们多请教,你们不能推辞。

    张晨和刘立杆都笑了,都说,柳主任你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叫我们就是。

    “不是客气,小刘,有时间我是真的要请你给我上上房地产的课,你们可都是海南的大风大浪经过来的,你们经历的,说实话,在我们听来都是天方夜谭。”柳主任认真地说。

    刘立杆说好,不过,真要讲课,有一个人讲得比我好。

    “谁?”

    “小魏,魏文芳。”

    “小魏也懂房地产?”柳主任吃惊道。

    “对,不仅懂,而且有实际经验,她是我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还兼着我们的销售部经理,我们所有的房子,都是通过她卖出去的,而且,她是经过香港的房地产专家系统培训过的。”刘立杆说。

    “霍霍,看不出来,那我有机会,还真的要向小魏请教了。”柳主任叫道。

    柳主任在他们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站起来告辞,刘立杆要请他吃饭,他说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去做饭,今天星期天,我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现在回去,恐怕都已经要挨骂了。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

    他们送柳主任下楼,楼下报名的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刘立杆看着很高兴,柳主任却觉得有些忧虑,这说明,很可能这城市潜在的就业压力,正在到来。

    看着柳主任的汽车走了,张晨骂道:“你他妈的想干嘛?这么隆重地把魏文芳推出去?”

    刘立杆笑道:“被你看出来了?不知道我这是在成全魏文芳吗,你没看出,魏文芳有多渴望,想傍上柳主任这棵大树,为她保驾护航?”

    “你他妈的别……”张晨骂了半句,后面的骂不下去了。

    刘立杆说:“你瞎操什么心,有些事,该发生就会发生,不会发生,怎么它也不会发生,魏文芳要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今天没有柳主任,她明天也会碰到陈主任和李主任。”

    张晨想想有道理,就不吱声了。

    他们忙到了五点多钟,这才结束了整个报名工作,刘立杆让大家帮他按每个符号不同把表格分出来,相同符号的表格摞在一块。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贺红梅问。

    “谢谢幺妹关心,我当然是每天看了。”刘立杆说。

    “这么多?”

    “对啊,我日日看夜夜看,不是四天以后通知复试吗,我保证不耽误。”刘立杆说。

    “好吧好吧,反正是你的公司,我懒得管你。”贺红梅骂道,“我就是看到你这么吊儿郎当,好像不当回事。今天那么多人,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我替他们觉得不值。”

    贺红梅骂着,其他的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笑,刘立杆说:

    “你是对我有仇还是天然偏?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花那么多钱,登两版的广告,把这么多人聚拢来是在开玩笑?”

    “有什么了不起,以前不是还有个国王,把各地的军队都调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喜欢的女人,看着好笑?那个是大流氓,调动军队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这小流氓,登两个广告什么稀奇?”

    贺红梅骂着,张晨觉得随时又会一串的四川话飚出来,刘立杆叹了口气,他说:

    “那你说说,我哪里不认真,哪里吊儿郎当了?”

    “那你说,你那些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贺红梅问,刘立杆禁不住笑了起来,看样子折磨她的,还是她的好奇心。

    刘立杆把那一大叠报名表拿过来,和贺红梅说,好吧,看你长了一个猪脑袋,理解不了,动脑筋爷爷帮你答疑解惑。

    贺红梅嘻嘻笑着,她说:“你先说这些什么都没有画的。”

    “简单,被淘汰了。”刘立杆说,“不过我还会再看一遍。”

    “四方形这个呢?”

    “适合在下面办公室。”

    “三角形的呢?”

    “适合去售楼部。”

    “五角星的?”

    “五角都是钱,当啷当啷,五毛五毛,当然是财务部。”

    “那这有井号的?”

    “我会考虑能不能当我助理。”

    “我去,你要这么多的助理?”

    “这只是觉得她们可能适合,又不是定下来了。”

    “要的。”张晨说,“他写自传,都要五个北大的美女围着他记录。”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其他人大笑。

    “还有还有,那这些,前面有一个符号,后面又画一个圈的,是什么意思?”贺红梅问。

    “这是我觉得比较好的。”刘立杆说。

    范建国拿起贺红梅说的那张表格看看,他看到表格上的照片是一个长的很普通的女孩,但表格上,不仅有一个方框,还有一个圈圈,就是说,这个人重点考虑和自己在一起,范建国忍不住叫道;

    “刘总,你不是说要招几个漂亮的套儿,这个算漂亮的?”

    刘立杆笑了起来,和贺红梅说:“看到没有,这个才是流氓,本地特产流氓。”

    “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贺红梅骂道。

    张晨拿过那张表格看看,上面的女孩确实长得很普通,但他往下看看表格里面的内容,明白了,他知道刘立杆这家伙想干什么,而他们的表格,为什么又设计得这么复杂。

    这女孩的父亲,工作单位是杭城自行车辐条厂,职务是厂长。

    这他妈的,不就是又一个万建国吗?

0739 照么死蟹一只

    杭城自行车辐条厂在运河边上,离厂门口不远,七八十米远处就是拱宸桥,拱宸桥是杭城最高最长的石拱桥,东西横跨京杭大运河,是京杭大运河到杭城终点的标志。

    在水路还是出行的主要途径的年代,那些北上进京赶考的学子,做生意的客商,或者被贬官回乡的落魄官僚,他们沿着大运河日日夜夜,昏昏沉沉地往南行走,看到拱宸桥时,心里才会落定,得意失意,有钱没钱,过了这个桥,那是终于回到家了。

    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

    运河上运砂石和煤的水泥船,突突突突地行驶着,走半天也好像还在原地,运粪的人工手划驳船已经过去,但那淡淡的粪臭还弥留在四周。

    刘立杆到了这里,心就凉了大半截,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刘立杆带着范建国,走到了桥顶看看,拱宸桥的这边是一大片的工业厂房,不仅有杭城自行车辐条厂,还有比它规模大好多倍的杭一棉和杭丝联,这些厂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冷冷清清,厂区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车,所有的烟囱都不冒烟。

    一看这一片工业区,就是被时代丢弃在了这里。

    也难怪,这些都是被新兴的乡镇企业和民营企业,吊打得最厉害的行业,棉织厂、丝织厂,哪里干得过柯桥、吴江、盛泽和嵊县的企业,辐条厂又哪里干得过永康、武义的那些五金厂。

    桥的那边,是一片老城区,狭窄的街道,一色低矮破旧的房子,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贫民窟。

    范建国在边上说,这种垃西地方,没有前途的。

    刘立杆也觉得没有前途,至少是暂时不会有前途,你就是在这一片工业厂房中间,再矗立起一个“锦绣家园”,卖给谁啊,对这一片老厂区的人来说,温饱比房子更重要,而对桥对面的人来说,住到桥这边,大概都像是被推过来砍头了,还要他自己花钱买房。

    口袋里有没有钱还不知道,就是有钱,被雷接连劈到三次,大概也不会昏头到对面买房,刘立杆知道,在中国,很多河的两岸,虽然被桥连在一起,但他们的鄙视是根深蒂固的,比河还深,就像上海人“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

    范建国还在催促说好走了,刘立杆说,坐坐,抽支烟再说,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还没有想明白。

    两个人在桥栏杆上坐下来,抽着烟,刘立杆俯瞰着离桥不远的杭城自行车辐条厂,厂区的面积不小,应该有一鸣食品厂的两倍多,整个厂区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幢宿舍楼里,好像还有一些人活动的身影。

    有一幢厂房,直接就建在运河的河岸上,并排两个排水口,一个还在往运河里汩汩地排着污水,这大概是宿舍楼里的生活污水。

    还有一个排水口是干的,但从排水口一直到下面运河,有一道被化学品和油污浸染的,深褐色又夹杂着暗绿色的水渍,贴近水面的石磡缝里,长出了几株野苎麻,遮挡了一下,才让这道水渍,看上去不显得那么刺眼和丑陋。

    刘立杆判断这个车间,应该是辐条厂的电镀车间,这个排水口,是用来排电镀车间的工业废水的,从这个排水口干枯的程度,看得出来,这个厂已经停产好多年了。

    刘立杆盯着这一大片的工业厂区看,兹兹地抽着烟,有船从桥的那边钻进桥洞,对面栏杆上的人都站了起来,跑到了桥中间,接着坐在这边桥栏杆上的人也站了起来,逃到了桥中间。

    范建国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想了一会猛然醒悟,赶紧站起来逃开,转身看看,刘立杆还坐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桥下的那片厂区看。

    “熬烧熬烧,刘总!”

    范建国叫了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船头已经从这边桥底下出来,喷出的烟把刘立杆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一股刺鼻的柴油味夹杂着热浪,扑面而至,差点把他掀翻,掉下桥去,幸好范建国冲过来拉了他一把,把他拉离了桥栏杆。

    再看刘立杆,外面枣红色的夹克和里面的白衬衫上,都是黑色的芝麻点,头发一绺绺结饼竖立起来,脸上也都是麻子。

    很多人围过来,都看着刘立杆笑,刘立杆自己也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两个人匆匆地下了桥,刘立杆走到了桥堍边上的码头,想洗把脸,却看到眼前运河的水,黑油油地发亮,边上还有个人,正在用刷帚唰啦唰啦地刷马桶。

    刘立杆走回来,范建国指着辐条厂大门的方向说,那里有爿小店。

    他们过去,买了两瓶娃哈哈矿泉水,刘立杆把脸洗干净,剩下大半瓶水,刘立杆低下头,让范建国把水倒在他头上,结果头发没洗干净,倒是浸湿了,没办法竖起来,头低垂在那里就像认罪,让范建国赶快去买餐巾纸。

    范建国看到小店里有毛巾卖,干脆买了块毛巾,递给刘立杆。

    刘立杆把头发上的水擦干,范建国和刘立杆说,那边下去,好像有洗头的,要不要去洗个头?

    他指的是拱宸桥的那边。

    刘立杆骂道,这种地方的店,都不知道是洗上面的头还是下面的头。

    范建国嘎嘎笑着,下面头洗舒服了,上面就无所谓了。

    “你他妈的也不嫌脏,那可是千手观音。”刘立杆骂道,范建国继续嘎嘎嘎嘎笑。

    刘立杆把毛巾扔到了路边的垃圾堆里,继续朝辐条厂那边走去,范建国问去哪里?

    刘立杆说,来都来了,过去看看。

    “介种垃西地方,没看头的。”范建国说,刘立杆瞪了他一眼,范建国叫道,“好好,你说了算。”

    他们走到了辐条厂门口,门口的铁栅大门关着,但大门上的小门是开着的。

    两个人走了进去,大门口的道路两侧,是两排宣传橱窗,刘立杆看看里面,贴着的还是一九八八年国庆放假的通知,刘立杆笑了一下,他妈的这里是桃花源吗,不知有汉?

    “喂喂,做啥?”

    有个个子小小的中年人,从宣传橱窗后面的房子里出来,冲他们叫着。

    “荡荡儿。”范建国说。

    那人朝外面挥着手,不耐烦地叫道:“出去出去!”

    范建国火了,瞪着他问:“你喔撒西?”

    刘立杆赶紧制止了他,刘立杆问,我想找应厂长,不知道他在不在?

    那人看了看刘立杆,问:“你哪个?”

    “哦,我是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刘立杆说。

    “这是我们老板。”范建国补充道。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着刘立杆,刘立杆知道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老板,他正想解释,对方问:“被放毒了?”

    刘立杆赶紧说对对,看样子对方对此一清二楚。

    对方朝刘立杆点了下头,和他说:“我就是应啸虎,介个喔?”

    范建国在边上感到奇怪,这刘立杆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厂长姓应?

    刘立杆和应啸虎说,你好应厂长,我就是想来了解一点情况,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女儿昨天去我们那里应聘了?

    应啸虎点了点头,他说听她回来说起过,说是报名的人很多。

    应啸虎的脸色放缓了,奇怪地问:“怎么,现在招工,都要进行家访了?”

    刘立杆笑道:“没有没有,你女儿表现很好,我来不是了解她的情况,而是这个厂的情况。”

    应啸虎把他们让进了办公室,整幢办公楼,只有他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他的办公室,也只有他一个人在。

    坐下来后,应啸虎问刘立杆,你们来,是不是想买什么设备?这里没东西卖了,都卖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空房子。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我们不要设备,应厂长,我问一下,这厂面积多大?

    “你是说占地还是建筑面积?”

    “占地。”

    “七万九千方。”

    刘立杆算了一下,那大概一百二十亩。

    应啸虎盯着刘立杆看了半天,问:“你是不是想买这里?”

    刘立杆笑道:“有这个想法。”

    应啸虎直起了身子,他说难办,买不了,不然这里已经有人买去堆钢材了。

    “为什么难办?”刘立杆问。

    “后面宿舍楼里住着的人,一下子还赶不走。”

    “没事,我又不急用,让他们住着好了,等要用到的时候再说。”刘立杆说。

    “那可以。”应啸虎想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你们公司很难进,对吗?那这样,六十万,我帮你把这里买到手,你招我女儿进公司。”

    刘立杆愣了一下,对方这么直白,倒出乎他的意料,他说:“好,成交。不过我问一下,你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遗留问题?”

    “没有了,就那些没地方住的老工人赶不走,其他没有问题。”

    应啸虎看着刘立杆说:“你担心什么,我女儿在你那里,我还会骗你?不瞒你说,我也是头痛,这女儿高中毕业了没事做,天天在家里哭,说人家的厂长都是吃香喝辣,就我这个,是个空架子。”

    那就阿弥陀佛了,刘立杆心想。

    “可以,那就这么定,什么时候可以办手续?”刘立杆问。

    “你准备好钱,我打电话通知你的时候,你过来签字,签完,你带着我女儿走。”

    刘立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应厂长,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卖厂再搭一个女儿啊?”

    应啸虎也笑了起来,他说:“没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就剩这么一点点权利了,就算以权谋私,给女儿做件好事。”

    刘立杆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应啸虎,两个人离开了那里。

    范建国劝刘立杆说,刘总,你再考虑考虑,我还是觉得不值,这地方毛偏嘞,要是和下沙一个价,三万一个平方还可以,五万太贵了,再说,这么个垃西地方,买来有什么用。

    刘立杆笑笑,他说:“钉子再旧,也是钉子,捡起来还是可以用的。”

    “什么意思?”范建国问。

    刘立杆笑笑,没说。

    刘立杆买这个地方,当然不会是想买去造房子,他还是觉得,这地方就是造了房子,也根本就不会有人买。

    他买这里的目的,还真的就是想买一枚钉子,他觉得这么一大片的工业厂区烂在这里,时间一定不会久的,从交通来说,这地方也算很方便,离主城区不远,靠着的就是运河。

    用不了几年,这里肯定会被开发,很大的可能,是会被改建成下沙那样经济开发区,如果那样,自己就有和政府谈判的条件了,可以要求政府拿其他的地和自己置换,就是原封不动,在开发区还他一百二十亩,他自己置换,有几家厂可以置换过来?

    何况,房子拆迁,政府多多少少总要补偿一点,刘立杆觉得,到时候说不定本就回来了,而这地方,比下沙方便太多了,即使是留着,以后给张晨他们造厂房,也很不错。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钉了一枚钉子,就把这地方占牢了,钉子的作用是一样的,你买旧钉子,当然会比新钉子划算。

    “刘总,他女儿长得怎么样,应聘的那么多人,哪个是她女儿?”上了车后,范建国问。

    “你见过。”刘立杆说。

    “我见过?什么时候?”

    “你昨天晚上,不是还拿着人家的照片不肯放。”

    范建国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打了方框,又打了圈圈的。

    “照么死蟹一只!”范建国顿时泄了气。

0740 青菜般的工厂

    三天之后,应啸虎给刘立杆打电话的时候,刘立杆正在张晨办公室,应啸虎问刘立杆,你是不是还想买辐条厂。

    刘立杆说是啊。

    “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条件?”

    “没错,应厂长,你把女儿带上吧,签完字后跟我走。”刘立杆笑道。

    电话里应啸虎也笑了一下,他问:“那你钱准备好了吗?”

    “支票就在车上,随时可以开。”刘立杆说。

    “好,那这事就可以定了,你今天下午两点,到二轻总公司,我们在那里签协议,公司的领导,要做个见证。”

    “下午两点?好,你把二轻总公司的地址告诉我。”刘立杆说着,拿过张晨桌上的纸笔,记了起来:“延安路二轻大厦,八楼,二轻总公……”

    刘立杆还没有写完,张晨就把他的笔一把夺了过去,说:“别记了,问他,是聂总还是鲍书记的办公室?”

    应啸虎已经听到张晨的话,他说对对,就到聂总的办公室。

    刘立杆放下电话,张晨和他说,我陪你去吧,那里我很熟。

    刘立杆奇怪了,问:“二轻总公司,你怎么会熟悉?”

    “这群英服装厂,原来就是二轻系统的,就是他们的聂总和鲍书记,忽悠我兼并这里的,你说我熟不熟?”

    刘立杆睁大了眼睛:“那他们这样的厂,是不是还有很多?”

    “不知道,但听说是有很多。”张晨说。

    “我操,有这样的关系,你怎么不早说?”刘立杆骂道。

    “我操,你要二轻的关系,你怎么不早说?”张晨回骂道。

    “来来,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关系?”刘立杆问。

    “有,三堡村的书记和村主任,你要不要认识?”

    “好,等我要盖蔬菜大棚的时候,你再介绍给我认识。”刘立杆瞪了张晨一眼。

    ……

    张晨和刘立杆走进聂总的办公室,应厂长已经等在这里,看到张晨,聂总和鲍书记哈哈一笑,聂总和张晨说,刚刚老应和我们说,这刘总的朋友认识我们,我们还在猜会是谁,没想到是你。

    张晨笑道,我也是听他打电话,才知道是到你们这里。

    鲍书记说:“张总,我可是好几次经过群英服装厂,不好意思进去。”

    张晨赶紧说:“鲍书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什么时候去我那里,我肯定都会双手双脚欢迎。”

    “唉,是难为情,怕见到那些老工人。”鲍书记摆了摆手说,“这人比人,气死人,你看看,这同样的一个群英服装厂,到了张总的手里,就天翻地覆,你说我要是进去,羞愧不羞愧。”

    “哎,老鲍,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说明我们对张总这个人,看得还是准的,也算是给群英服装厂的工人们,做了件好事。”聂总说。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刘立杆和应厂长已经谈好的事,现在又来了个张晨,聂总和鲍书记当然更没有话说,刘立杆和应厂长,就代表甲乙双方签了字,刘立杆把支票填好,交给应厂长,应厂长指着聂总说,给他给他。

    刘立杆把支票再交给聂总,聂总呵呵笑着收了下来。

    应厂长问聂总和鲍书记:是不是要等这钱到账?

    “不用不用,有张总在,你放心吧。”聂总说。

    应厂长就把一个卷宗袋,里面是杭城自行车辐条厂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土地证、房产证等等证照,还有一塑料袋的印鉴,都交给了刘立杆,刘立杆只要凭这份协议和应厂长已经签好的委托书,去把法人和股东的名字,变更成自己就可以了。

    一家成立了近三十年的企业,就这样以接近于农贸市场买一捆青菜的方式,迅速地完成交易。

    聂总和鲍书记看着,均松了口气,他们诸多的麻烦中,总算是又少了一桩。

    这杭城自行车辐条厂,好在前几年就不景气了,工人待在厂里,连工资也发不出,那时杭城附近的萧山和建德,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做外贸螺丝刀的私人五金工具厂和小电镀厂。

    这些工厂的老板,大都是刚刚从田里上来,洗净脚上的泥巴,放下裤管的农民,他们哪里知道怎么给碳钢拉丝、调直、去油、镀锌和镀铬,杭城自行车辐条厂,又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老公家单位,他们厂里的工人,很快就被这些厂当作了老师傅请过去。

    被请去的人一个带几个,没等二轻总公司去解散他们,他们自己就辞职逃光光了。

    人逃走了回过头来,又来买厂里闲置的设备,辐条厂的设备,和群英服装厂不一样,群英服装厂那些破缝纫机,不值几个铜板,送给人人家还嫌运费贵,辐条厂的设备,老归老,还是很抢手的,买过去就可以用。

    这些卖设备的钱,正好用来买断了厂里还剩下的,办公室和后勤人员的工龄,让他们自谋出路。

    这些人以前在厂里,还觉得自己比工人们高一等,到了这时,下面的工人都被人当老师傅当宝贝抢走,他们反倒变成了没人要的垃西,自己也觉得灰头土脸,说话也硬不起腰杆。

    这些人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也说不响一个不的理由,你一个工厂,下面的工人都逃光了,就剩下你们这些,用工人的话来说,这一帮吃白食的,你还好意思继续赖在厂里,真的要吃白食?

    就这样,他们也和工厂了结了关系。

    一个原来一百多人的厂,最后只剩下一个厂长,还有二十几个退休工人,退休工人这几年死的死,到今年就还剩下十七个。

    应厂长几次想回到二轻总公司,或者干脆也买断工龄,但公司不同意,让他继续留守,因为这辐条厂,还有一个老大难的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那些已经离开工厂的工人,人离开厂了,但家还在这里,他们自己去萧山、建德上班,老婆孩子还在这里。

    按理说这是没道理的,但很多时候,对方人数一多,没道理也就变成了有道理,加上大家都是熟人,又是公家的事,谁也犯不着撕下老脸去得罪人。

    这些人继续在厂里住着,房租不交不算,还要偷水偷电,等于是二轻总公司每个月都要倒贴,还不敢去断水断电,因为那剩下的十七个退休工人,也还住在那里。

    拱宸桥那里的厂房,租是没人要租的,那一带有太多的空厂房了,辐条厂的位置因为就在运河边上,可以直接在厂里,自己就造一个码头,而当时很大量的,从杭城流向杭嘉湖平原的钢材、煤炭、水泥和砂石,还是通过运河散布出去。

    倒是有人因此想把辐条厂买去当堆场和物料仓库,但也都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作罢。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住在这里的,是一帮很恐怖的群体,他们要是光住也就算了,他们可是,住不算,还习惯把自己原来的厂,当作自己家的,你堆在这里的钢材和煤炭,白天黑夜,蚂蚁一样,他们会前赴后继、大摇大摆地围上来啃食,让人烦不胜烦。

    要买这里的人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把这里清空,而无论是老应还是二轻总公司,最没有能力干的,还就是清空。

    那就算了。

    没想到就等到了刘立杆,这一个真不介意的。

    现在有人肯把辐条厂买去,等于是二轻总公司从此不要再倒贴了,而六十万,算算也够给那十七个工人送终了,辐条厂的事情,终于可以和群英服装厂一样,彻底地告一个段落,聂总和鲍书记,心里怎能不欢喜。

    应厂长和刘立杆说,刘总,那你看,明天厂里我就不去了,你是不是要安排一个人去守着?

    刘立杆说,守着干嘛,随他在那里好了,反正又没什么东西。

    聂总和鲍书记、应厂长都笑了起来,看样子这刘总,还不清楚状况,聂总说:

    “刘总,那辐条厂,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你还是要派人去看着的,要是没人看着,捡垃圾的要饭的,很快就会进去做窝,那厂房里东西没了,房子还在,那房子的砖瓦,恐怕也还会被人一拖拉机一拖拉机地拆走。

    “还有,住在里面的那些人,用的可还是你的水电。”

    刘立杆还真的是没想到这点,他本来的打算是,买来了就扔在那里好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的麻烦,聂总说的没错,看样子不派人看着还真不行。

    但自己去哪里找人?

    刘立杆想了想说:“应厂长,你看,你能不能帮我在那还住在里面的人里,找一个靠得住的,就让他帮我看着好了,我每个月给他一百五十块钱的工资。”

    “这么多,我都想赚这个钱了。”应厂长笑道,鲍书记说,那你就继续留在那里好了,我们这里,工资也照发。

    大家都笑了起来。

    应厂长和刘立杆说:“那就叫老四头,这老四头,是单身汉,原来是厂保卫科的科长,买断工龄后,也还住在那里,没找到正式的工作,每天就是去拱宸桥那边,摆个象棋摊,有一顿没一顿的,这也算是解决了他的困难,这个人,人还是很负责的。”

    “好,那就辛苦应厂长,帮我去和他说一声。”刘立杆说。

    “好好,一句话的事,就噶。”应厂长应承了。

    “老应,让老四头和还住在那里的人说一声。”鲍书记说,“这以前是公家的,偷水偷电,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现在那里是刘总的,让他们也适可而止,再偷水偷电,就和从刘老板口袋里偷钱没什么两样,这人,也要点脸。”

    “对对,不然,这刘老板要赶他出去,他也不要怪刘老板不仁义。”聂总也说。

0741 还是运河边

    正事办完,张晨就邀请聂总和鲍书记,说自己晚上要在天香楼请他们吃饭,两个人互相看看,鲍书记说,张总请我们,那我们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

    这就定下来,晚上六点,天香楼二楼的“平湖秋月”包厢。

    张晨邀请应厂长也去,老应是个识趣的人,知道张晨这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自己真去了,他们反倒会觉得不便。

    老应赶紧推辞说,谢谢张总,我就不去了,我这不还要去找老四头,和他交待明天接班的事,傍晚的时候,他的象棋摊子,都摆在拱宸桥上,能找到他,明天一早,不知道他钻进哪个犄角旮旯,找都找不到。

    老应这么说,合情合理,其他人也就不勉强。

    张晨和刘立杆,与聂总和鲍书记握手告别,老应跟着他们下楼,在电梯里,刘立杆问,应厂长,你女儿呢?

    “下面下面,我让他在下面等。”应厂长好像就在等着这话,刘立杆一说,他马上急急地回答。

    他们到了楼下,刚从二轻大厦的侧门出去,一个脸圆圆的、十**的小姑娘马上就过来了,这就是应厂长的女儿应莺,应厂长介绍他们认识,和女儿说,到了公司里,就乖乖地听刘总和其他领导的话,知道了吗?

    小姑娘低垂着头,嗯嗯地应着,脸马上就红了。

    刘立杆和老应说:“应厂长,你放心吧,小应跟着我,我会照顾好她的。”

    两个人这说话,倒好像应莺不是去上班,而是去上小学或幼儿园。

    应厂长和他们挥了挥手,走到一边的自行车停车处,打开车锁,把自行车推了出来,调转车头,往前推了一把,左脚稍一用劲,蹬了一脚脚蹬,车速和他的身子几乎同时起来,右脚一跨,整个人骑到了自行车上,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立杆看着他,心酸了一下。

    刘立杆招呼应莺上车,应莺显然是从来也没有坐过小汽车,她伸手拉了一下门把手,手指没扣住锁销,门没有拉开,她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脸涨得通红。

    张晨赶紧过去,替她把车门拉开,等她进去坐好后,再把门关上。

    刘立杆送张晨到公司,和他说,我先回公司,把小姑娘的工作安排好,五点半过来接你。

    张晨说好,张晨下车,刘立杆正准备开走,张晨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车窗,刘立杆停下,摇下车窗问,怎么了?

    “干脆把衣服量了。”张晨说。

    “对对。”

    刘立杆把车熄火,调转头和应莺说:“小应下车,先上楼给你量工作服的尺寸。”

    应莺嗯了一声,张晨已经替她,把车门打开。

    三个人上楼,进了设计中心,刘立杆叫道:“幺妹,快给我这新员工量下尺寸。”

    贺红梅拿着软尺过来,看到应莺,愣了一下:“这不是那个方框加圈圈吗,提前上岗了?”

    刘立杆说对,特殊人才,优先录用。

    应莺看了看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她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心里都是高兴的,因为她已经确定,自己可以去那个梦寐以求的公司上班了。

    ……

    这一次吃饭,刘立杆没有带雯雯和倩倩,因为这样的场合,她们在,只会适得其反,有些时间和场合,如果一开始就让人感觉你很轻浮,人家就不敢信任你,刘立杆深知这点。

    今天,张晨的作用,比雯雯和倩倩两个人加起来都大。

    张晨和刘立杆,在包厢里坐了十分钟,就听到外面聂总问服务员,平湖秋月包厢在哪里?

    张晨和刘立杆,赶紧站了起来,迎到了门口。

    必要的寒暄和互相敬酒致意之后,聂总和鲍书记,就问起了一鸣食品厂的事情,一鸣食品厂的烂,以前他们是知道的,而一鸣食品厂现在的好,也是他们耳熟能详的。

    鬼才会相信那个改革先锋范启顺,你趴在那个破厂十几年都没动静,真的是忽如一夜南风吹,突然就意气风发了?

    你以为你是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那个有能力一鸣的,谁都可能是,但最不可能的就是你范启顺,聂总和鲍书记,当时就认定这后面一定是有高人。

    而这个高人,聂总和鲍书记今天算是见到了。

    两个人很详细地打听着一鸣食品厂的事情,最主要的是那个厂房置换的事情,刘立杆在不损害范启顺名誉的情况下,耐心地和他们说了,两个人听完,叹息连连,觉得这真是一盘精妙的棋,步步紧扣,下得好啊。

    鲍书记说:“那听刘总这么说,我们有很多企业,都可以走这条路了?”

    聂总点了点头。

    刘立杆一听就乐了,心想,看样子这二轻总公司,还真是一个富矿,他们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够你刘立杆挖的。

    “刘总,你明天有没有时间?”聂总问。

    刘立杆说有,聂总有什么吩咐?

    “这样,你要是有时间,明天上午,我们带你去弹簧厂看看,它的情况,和这个辐条厂是一样的。”

    刘立杆差点就叫出来,这就是递过橄榄枝了,虽然是个富矿,但也要一镐一镐地挖,你这一镐挖漂亮了,后面才会源源不断。

    刘立杆说好。

    “张总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看?”鲍书记问。

    张晨也说好。

    鲍书记把杭城弹簧厂的地址和方位,详细地和他们说了,双方约定,明天上午九点,直接在弹簧厂门口碰面。

    ……

    杭城弹簧厂也坐落在运河边上,但它是在杭城主城区,京杭大运河到了拱宸桥,就到了终点,但这条河本身并没有到终点,而是继续朝前漫延着,从西往东,穿过杭城城区,一直到三堡船闸这里,和钱塘江交汇。

    从拱宸桥到三堡船闸,流经杭城市区的这段运河,不再叫京杭大运河,而叫江南运河,杭城自行车辐条厂,在京杭大运河边上,而杭城弹簧厂,坐落在江南运河的边上,交通和地理位置都相当的好,过了中北桥,就在中山北路左边的运河沿岸。

    杭城弹簧厂整个就是一座以前大户人家的宅院,占地大概二十六七亩,这里生产的是自行车的弹簧。

    计划经济的年代,工厂的分工很细,一辆自行车,这辐条就有专门的辐条厂,生产辐条的,绝不会也不可能再去生产钢圈,而弹簧有专门的弹簧厂生产,脚蹬和牙盘,另有专门的厂生产。

    这些厂生产的产品,都通过华东一级站二级站调配出去,到了全国的哪里,有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而那些所谓的自行车厂,其实是自行车组装厂,很多的零配件从哪里来的,他们也不知道。

    同一个厂生产的弹簧,既可能在永久、凤凰牌自行车上,也会在飞鸽自行车上,又会在三花、昆仑自行车上。

    等到像捷安特、安琪儿这些自行车厂起来,特别是更多杂牌的自行车厂起来之后,自行车厂的生态完全改变了,像弹簧、脚蹬、辐条这些,他们只需要增加几个车间,就全部自己生产了。

    弹簧厂的人员流失状况和辐条厂是一样的,甚至更彻底,连一个厂长也没有留,干脆把大门都锁上了,反正退休工人要找,也是找到二轻总公司去,不会找到这里。

    张晨和刘立杆因为是第一次来,路很陌生,所有他们提前半个小时就出来了,但其实这里,离张晨的办公室很近,江南运河的对面就是环城北路,站在这里,都看得到群英服装厂后面的那片水杉树林。

    刘立杆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到了这里,刘立杆的心情,就和到杭城辐条厂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哇凉哇凉的,而是亢奋的,他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它长在这里,看上去都是一副姓刘的样,就等着自己来收购。

    张晨一边抽着烟,一边和刘立杆说:“悠着点,别让人看出你一副急吼吼的样子。”

    “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完全控制不住,我比看到一个漂亮的套儿(妞)还兴奋。”刘立杆呵呵笑着。

    “什么时候,你变成杭城佬了?”张晨骂道。

    聂总他们的面包车到了,从车上下来的是三个人,除了聂总和鲍书记,还有他们的办公室主任,主任手里拿着一大串的钥匙,钥匙是穿在一个个钥匙圈上,然后又穿在一块木板上,张晨看到,怎么这么像是红旗旅馆的钥匙。

    杭城弹簧厂的大门是两扇黑漆的木门,门上有两个门环,门环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挂锁。

    开门进去,门里本来应该是一个花园,青砖和卵石铺地,现在被整个浇了一层水泥。

    主任把里面房间的门一扇扇打开,门里都空荡荡的,这里的所有设备,去向大概也和辐条厂相同,方砖铺的地面上,方砖被机器压碎了,机器搬走之后,整个地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油垢,让人连脚都踩不下去,不过他们,也没有进去房间里面的必要。

    往前走了不久,有一条甬道踅向运河边,他们从这条甬道,走到了外面运河岸边。

    贴着河岸,是一道长长的木廊,这条木廊走到底,豁然开朗,是这一座老宅的后院。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后院里还残留着一座假山,假山旁是一大丛的芭蕉树,靠河还有两棵柳树,两棵柳树之间,有一座八角的凉亭,凉亭外面,就是日夜汩汩不息的江南运河。

    四个人站在凉亭里,朝对岸看着,走到这里,就正对着了群英服装厂的那片水杉树林。

    不再需要开门,主任就没有继续跟着他们,张晨看着聂总和鲍书记问,这里也和辐条厂一样,直接卖的?

    聂总点点头。

    “多少钱?”张晨问。

    “弹簧厂需要安排的退休工人比较多,这里,位置也比辐条厂好一点,我们准备卖两百万。”

    鲍书记说,张晨明白了,不是准备卖两百万,应该是这个价格卖了,但还没有人要。如果买去还是作为工厂的话,这个地方,确实是太贵了。

    “我同意。”

    张晨还没来得及说,刘立杆就开口了,张晨想制止都来不及。

0742 浮一大口

    既然一方开价,而另一方又马上同意,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何况这个地方,比辐条厂还清爽,连老职工的遗留问题也没有,只要双方协议一签,刘立杆把钱一交,对方把一个卷宗袋和主任手上的那一大块木板的钥匙交给刘立杆,这地方就真的姓刘了。

    四个人就站在亭子里,把这事敲定下来,聂总和鲍书记,还是展现了诚意,他们觉得,让刘立杆一次性缴纳两百万,刘立杆压力会太大,主动提出,签协议的时候,刘立杆先交一百万,还有一百万,六个月以后再交。

    “那时刘总你房子已经开卖了,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鲍书记说。

    在他们来说,很简单,土地在这里,你又不可能把土地放在包里拿走的,有协议在,到时候你交不出剩下的一百万,那就更好,这土地又会回到他们名下,不过是变更一下名字的事情,就白捡了一百万,一百万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而土地到手,六个月还没有开工,那是不可能的事,没有开卖,就更是不可想象的事,要知道当时可是,图纸出来就可以开始卖房的,你卖楼花,卖首付,卖全款,怎么卖都可以,在这方面,相关的法规还是一个空白。

    从刘立杆这方来说,其实把两百万一次性付清,对他来说一点压力也没有,账上本来就还有一千多万,现在“锦绣家园”的二期房款又开始交了,而不管是下沙还是马塍路的项目,都还没到再支付工程款的时候,刘立杆财务上面很轻松。

    这也是他可以几乎想都没想,就说“我同意”的底气。

    但对方好意这么提出来,刘立杆还是装出一副,聂总和鲍书记帮他解决了大难题的样子,千恩万谢的,还是因为,这个球接下来,再打回去的时候,可都是好意和人情,那欠着的一百万,刘立杆随时都可以择机交,只要他早交一天,就是人情。

    就能够博得聂总和鲍书记的信任,觉得,和这个家伙打交道,是可以放心的。

    刘立杆还要一镐一镐地挖下去,这个伏笔他必须埋着,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抖出来了。

    下午他们就在二轻总公司签了字,双方合作愉快,今天晚上,是刘立杆请聂总和鲍书记去张生记吃饭,这一次,刘立杆就带去了雯雯和倩倩,而张晨,借故临时有事,没有出席。

    晚上的时候,张晨和小昭回到了三堡,小昭去郑慧红他们那里,张晨走到了吴朝晖他们那里,看到里面堆成小山一样的包裹,魏文芳和吴朝晖两个人都在忙,看到张晨,吴朝晖走过来,和他说:

    “张总,我告诉你一个消息,马上,这学驾照不用专门到职业技术学校里去学了,社会上都允许开办驾校,可以进行驾照培训,而且,也不要求全部学开卡车,学开吉普车也可以考。”

    “真的?”

    “对,就在杭城,汽车东站这里,他们新成立了一个驾校,我师兄到这里当教练,我觉得你和小昭应该去学,一个星期两天,每天抽出半天就可以。”

    “太好了,吴朝晖,那你帮我和你师兄打个招呼。”

    吴朝晖嘿嘿笑着,他说:“名额很紧张,我已经和我师兄打过招呼,让他留两个,我就知道,你们一定需要的。”

    “需要需要,谢谢你,吴朝晖。”张晨拍了拍吴朝晖的手臂,叫道。

    张晨觉得这个消息太好了,他马上去配送中心,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昭,小昭也很高兴。

    确实,他们不是不想学车,而是原来学车,都需要脱产,专门去职业技术学校学,两三个月吃住在学校,像老万那样,是吴朝晖的师傅,给了天大的面子,偷偷开了后门的,这还不能让别人知道,而考试,还是要回到桐庐学校里去考。

    这样学车,张晨和小昭哪里有时间?而现在,他们又确实有这个需要,每天三堡、体育场路和延安路三地跑,每次不是搭老万的车,就是让贺红梅送,也太不方便了。

    而等到刘立杆的“锦绣家园”造好以后,他们住到马塍路去,但每天不管是张晨还是小昭,都还需要到三堡来,而且来的都是晚上,甚至半夜,要等各地的报表都过来,小昭要来统计库存,而张晨需要根据库存的情况,和赵志刚商量生产安排。

    因为有换货率的存在,两个季节一过,我们现在的仓库里,已经有一些春夏装和秋装的库存,郑慧红她们的整个配送中心,已经在想办法尽可能地统筹安排全国各地的货,降低库存,但库存还是不可避免地增加,张晨已经开始有些担忧。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当即决定,一旦吴朝晖的师兄那里可以开始学,他们就马上过去报名。

    到了半夜,小昭带着张向北,先回家睡觉,张晨还在厂里,刘立杆带着雯雯和倩倩来了,看到张晨就叫道,我就知道你没有回去。

    “你们来干嘛?”张晨好奇地问。

    “这两个逼没到这里来过,我就带她们过来看看,我还要找你喝酒。”

    张晨骂道:“你晚上不是和老聂老鲍在喝,喝到现在,他妈的还要喝?”

    刘立杆和雯雯倩倩挥挥手说,你们自己去车间里、配送中心去看,反正彩娣和郑慧红你们都认识,我在张总这里。

    雯雯和倩倩走了,刘立杆站在那里,又仰起脖子朝上面大喊,老万!老万!

    老万从三楼的脚手架上,探出了脑袋,刘立杆招着手叫他下来。

    过了一会,老万从上面下来,刘立杆掏出了一百块钱,和老万说,你去街上,帮我们搞几个菜回来。

    老万问什么菜,刘立杆说,随便什么,只要多加辣就可以。

    他把桑塔纳的钥匙递给老万,和他说,你开我车去。

    老万一听就乐了,问道,那等菜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开它转一圈?

    “可以可以,你开着它回老家转一圈都可以,只要你赶得回来送菜。”刘立杆说。

    老万笑眯眯地钻进驾驶室,走了。

    刘立杆去了食堂,过了一会,拿着两瓶二锅头回来,张晨骂道,你疯了?还要开车回去?

    “又不一定喝完,你慌什么?食堂里我又叫了两个菜,看到有油渣,青椒炒油渣,**吧?”刘立杆说。

    张晨看着他问:“你他妈的晚上是去张生记吗,没喝酒?”

    刘立杆一听就乐了,喝个屁酒,他说,这两个逼在,那老鲍和老聂,一晚上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们,把自己的革命工作史和苦难史都倾诉出来了,把这两个逼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总不能一个人喝闷酒,只好在边上陪着笑陪着惊讶和忧愁。

    哈哈,服务员催了我们三次,两个同志才依依不舍地回去,已经定了,这个周日,找个地方让他们尽尽兴。

    “你他妈的,怎么听着像个拉皮条的。”张晨摇了摇头。

    “我这已经是努力,在不让自己,也不让这两个同志,犯更大的错误了,你还希望我直接用钱砸他们?”

    刘立杆看着张晨问,张晨摆了摆手,和他说:“别问我这个,你的世界我不懂。”

    “不要你懂,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厨房的师傅,拿着一盘青椒炒油渣和青椒肉片过来,两个青椒里,还加了很多干辣椒,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刘立杆用筷子敲着盘沿叫道,傅师傅,你这个青椒肉片是我见过的最有创意、全世界最好吃的青椒肉片,哪天等我捡到个哪国的国王当,我一定让你去当御厨。

    傅师傅笑道,好好,你一起给我捡个太上皇。

    张晨大笑,刘立杆翘了翘大拇指:“智慧!你比诸葛亮舌战群儒还应对自如。”

    傅师傅笑着走了出去。

    张晨早按捺不住,拿起筷子,挟了一块油渣放进嘴里,确实是太好吃了。

    张晨拿起了大哥大,刘立杆问他,你要干嘛?

    “太好吃了,我问问小昭要不要来吃。”张晨说。

    “好好,你们真是相濡以沫,不过别打,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

    刘立杆说着,从桌上抓过两只白瓷茶杯,手一挥,把杯里残留的水倒到墙脚,用牙齿咬开一瓶二锅头,咕嘟咕嘟在两只杯子里倒着,一瓶酒,正好倒满了两只白瓷茶杯。

    两个人举起来碰了碰,浮一大口,酒精度数太高,不敢浮一大白,放下杯子,张晨问:“什么事,说吧。”

    “我从你这里挖一个人。”刘立杆说。

    “谁?”

    “老万。”

    “你要他干嘛,给你开车?”

    “不是,我想拉支工程队,自己造房子。”

    张晨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刘立杆说:

    “这两天我总是在想,这房子,其实和你们服装是一样的,都是商品,你想想,这服装,人家化几十块,还要讲究个质量,这房子,人家最少化几万,有些可能是一辈子的积蓄,你不讲质量行吗?

    “我想好了,我刘立杆,不仅要卖中国最多的房子,还要造中国最好的房子,让人家一住到我的房子里,就觉得安心,觉得物有所值,不会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

    “也只有这样,我才会走得远,要做到这个,我自己就必须有一支靠得牢的施工队,靠外面的不行,沟通太困难。

    “老万这个人,我观察了好久,这家伙文化程度不高,但做事情,绝对是可以的,我觉得他能做到我想要的,文化程度低有什么关系,可以学,只要他把做事的态度放到学习上,照样也可以变成‘浙大的’、‘浙美的’。”

    张晨举起杯子,和刘立杆碰碰,他也同意刘立杆的这个想法,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中国最好的房子,不然就是没出息,但他要挖走老万,张晨心里觉得有些不舍,老万这个家伙,张晨也觉得太好用了。

    但刘立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张晨马上就同意了,刘立杆说:

    “难道你还想老万,当一辈子的司机?”

0743 来了帮手,也来了对手

    张晨和刘立杆两个人,接下来就商量,维修队马上要开始招兵买马,一是要加快速度,把三堡这里整个厂区,全部做完,不再是张晨原来想的那样,慢慢做,有空就做一点。

    决定要成立建筑公司,整个思路就和原来不一样,原来的维修队,就是考虑自己这个项目,有点土法炼钢的味道,很多地方,能省就省,特别是很多的建筑设备,能不添加就不添加,因为工程完工之后,这些设备都是没有用的。

    而现在既然要成立建筑公司,从人员到设备,就要按照建筑公司来配备,该添置的建筑设备,必须马上添置,设备添置了以后,这里施工的进度一定会大大加快,等这里活干完,就把整个维修队包括设备,都移交给刘立杆。

    维修队就是刘立杆以后建筑公司的雏形,这里干完,一个建筑公司的样子就要出来,而这里的项目,等于是给他们练手,造完以后,他们也有一定的施工经验了。

    “弹簧厂那里,你准备做什么?”张晨问刘立杆。

    刘立杆说没有想好,但不管做什么,也没有这么快,上次所有的前期手续,都是张木生帮我跑的,这次我想自己,整个地过一遍。

    等前期的手续办完,估计也快过年了,过年回来,再有一个多月,老万他们这里也该结束了,正好撤过去。

    张晨点点头。

    两个人正说着,老万带着菜进来了,张晨让老万坐,把他们刚刚商量的事情,和老万说了,老万当然高兴,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这就不能碰方向盘了。

    刘立杆看出了,笑道,你放心老万,明天我就给你去配一辆工具车,这建筑公司,没有车怎么行,肯定要拉东西,买来了,先放在这边用,到时候和你们人一起过去。

    老万嘿嘿笑着。

    张晨想了想说,老万,你去把赵志刚叫过来,他这里也要重新安排一下。

    赵志刚来了,张晨让他和老万,拿杯子也坐下来,喝一点,张晨把事情大致和赵志刚说了,他让他和老万,明天上午就去招人,他这里要招一个司机,司机让老万带,还要招几个杂工,以后厂里杂工的活,就不要安排维修队干了。

    张晨和老万说,你这里,就按建筑公司的样子招人,人招到以后,维修队就按正式施工队的要求和标准管理,按国家标准和规范施工。

    现在还没有开始动工的这幢宿舍楼,你从整套的施工图就要开始做起来,包括晒图的设备都要马上增加,所有的施工,都要在审图之后,按图纸施工。

    从明天开始,老万你的主要工作,不是我们厂里的维修队队长,而是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你要把自己的角色转换过来,明白吗?

    老万说明白。

    这里的项目,就是你老万试手的第一个项目,项目完成以后,我想,我们也不要自己来验收,而要请外面的人来验收,要是验收不合格,你也不用过去担任什么建筑公司的经理了。

    张晨接着和刘立杆说:“你也死了这条心,另外去找人。”

    刘立杆明白,张晨这是在给老万施加压力,他说好,老万,我对你有信心,这样,这里的工程,要是因为质量问题需要返工,这个费用我来承担,老万,你能给我争口气,也省点钱吗?

    老万说可以。他想起那个下雨的晚上,自己和刘立杆,坐在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大门口台阶上的对话,看样子刘总没有食言,他是真的要让自己去造五层以上的房子了,老万还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话,他和刘立杆,也和张晨说: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张晨和赵志刚说,从明天开始,很多老万负责安排的活,就要你来安排了,你要开始习惯没有老万的日子,同时,看看下面有什么人,能负责整个采购和送货这块业务的,你提上来。

    “那是不是说,我们明年上半年,这里所有的房子都可以造好了?”赵志刚也兴奋了,问道。

    刘立杆谁对,还不用上半年,大概到四月底,这里就可以全部完工了,到时候,这里就是一千多个车位,赵志刚,你也要准备当一个几千人的工厂厂长了,也需要加强学习。

    赵志刚的脸红了,他说好,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可以,我想我也可以。

    “有志气!”刘立杆笑道,“来,我们碰一下。”

    ……

    这一个城市,有一些事情,总是在你的视线之外,在你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它正在悄悄地萌芽、生长,等到你注意到他时,才会蓦然发现,它已经枝繁叶茂,在风中摇曳,以一种让你惊诧的姿态。

    刘立杆到办公室,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从楼下跑上来,刘立杆正想骂,慌慌张张的干什么,范建国已经跑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看你看,刘总。”

    范建国挥舞着手里的一张报纸,刘立杆还没回过神来,范建国已经把报纸放在他的桌上,刘立杆看到是今天的《钱江晚报》,说是晚报,但其实一大早都在报摊卖了。

    那时的报纸很可怜,都是叫一张报纸,而不是一份报纸,因为它真的只有一张四版,上海的《新民晚报》算是有八版,但它的一版,都是小版,也就是别人的半版,整份报纸,还是只有一个印张。

    范建国把报纸翻了个面,刘立杆吓了一跳,他看到四版也是一个整版的楼花广告,其中的内容,几乎就是照搬自己那个广告的内容,只是排版稍有不同,而每一个楼花的价格,也是五千块,再看房子,是在建国北路,过了建北桥,快到文晖路那里。

    刘立杆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看样子这李逵是碰到了李鬼,刘立杆碰到刘力杆了。

    刘立杆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张晨,不用问也知道,他是看到《钱江晚报》了,张晨有早上买报纸的习惯。

    “看到了?”张晨问。

    “看到了。”

    “小心,竞争的来了。”

    “嗯,不奇怪,不过比你好一点,杭城有几千卖衣服的,但到现在,还只有两家卖楼花的。”刘立杆笑道,心里却有些虚。

    张晨和他说:“看样子你昨天晚上说的,还是有预见。”

    刘立杆笑道:“我昨晚说了那么多话,哪句是真理,被你发现了?”

    “去你的,你说要造中国最好的房子,这个没有错,竞争不怕,竞争也免不了,到最后,大家争的还是品质,我也在想,房子这么贵的东西,我就是多跑十分二十钟的路,也会情愿选择品质好的。”张晨说。

    刘立杆点点头说对,大家都起跑了,就看谁更快一步,这途中跑的技术和耐心,比冲刺更重要,做企业是没有冲刺的,你要冲刺,就完蛋了,因为你到终点了。

    “哎呀张晨,我刚刚是不是又创造了什么名人名言?”刘立杆问。

    “滚!”张晨骂了一个字,就把电话给挂了。

    放下电话,刘立杆问范建国,这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吗?

    范建国说知道。

    这地方和我们马塍路房子的位置相比,你觉得……这样,就是用你们杭城人的眼光来看,哪里更好?

    “那当然是我们,他们过去,到文晖路这段还可以,再过去,东新路打铁关这里就比较乱了,边上很多地方,都是农民房子,他们这里,应该马上到城乡结合部了,我们天目山路过去,是杭大和浙大,都是大学区,怎么比?”范建国说。

    “那和辐条厂那里呢?”刘立杆问。

    “这地方离武林广场和延安路解放路,杭城的市中心,路是近了一点,但和拱宸桥相比,反而拱宸桥更像城里。”

    “噢,为什么?”刘立杆好奇了。

    “拱宸桥那里,都是老底子的杭城人。”范建国说。

    刘立杆点点头,明白了,范建国说的,这是杭城人心里的城区图,这对他们搞房地产的人来说,比实际的地图更重要。

    四季青离解放路很近,从清泰街过了清泰立交桥,就是四季青,但杭城人怎么都觉得,四季青是乡下。

    朝晖比四季青更远,但杭城人怎么都觉得,朝晖是杭城的老城区,就像当初阿勇和他刘立杆说的,杭城人是情愿住朝晖,也不会愿意住四季青的,也就是说,如果造房子卖,朝晖的房子,肯定会比四季青贵一点。

    一个城市市民的心理地图,很多时候,是比地理地图更加滞后的,它形成的原因和历史,也更复杂。

    刘立杆站了起来,和范建国说,走,我们去这个地方看看。

    他们到了报纸上写的,建国北路的这个地方,发现这里是铁路还是哪个大型企业的货场,货场的围墙都还没拆,里面铁轨上还有货车的车皮停在那里,头顶的龙门吊还在工作。

    刘立杆一看就笑了起来,他觉得这老板也太急了,这样的现场,会把来买楼花的人吓住的,人家一看就会疑惑,别说造,你连这里什么时候开始拆,都还不知道。

    刘立杆继续往前开,看到前面围墙凹进去的一块,有人在搭帐篷,刘立杆把车停靠在路边,看着他们,他们这显然也是学自己,在建售楼处,可自己那售楼处,好歹是搭在项目现场,边上正是热火朝天的工地,很能说明问题,你搭在围墙外面算什么?

    好歹也把墙打掉一段,搭到围墙里面去,这样也算是让人看到,你已经动工,把墙都破了,这也是刘立杆当初,一定要让张木生他们,急急进场的原因,楼花在杭城还是一个新事物,任何新事物的出现,人们心里都是有疑惑的,你一定要破除人家的这种疑惑。

    刘立杆断定,这家伙一定是只和这货场的主人,签了意向协议,根本就没有交钱,或者只交了几万块的定金,他这是想,等卖了楼花再去交钱呢。

    虽然刘立杆卖楼花的时候,他也没有钱,但他已经忽悠了一笔张木生的保证金进来,而前期在一鸣食品厂,又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工作,他和一鸣食品厂,早就签了正式的协议,所以他对那块场地,已经有支配权。

    刘立杆判断,这地方这个家伙,很可能会搞砸,他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一是前期的工作做得不够,这个地方,他根本就没有取得支配权,人家最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去忽悠。

    还有就是,最致命的,还把售卖楼花的地方,放在了现场,这不是等于在叫,来来,都来看看,看看我这里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在人群集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在人群中提出这个疑问,这疑问就会迅速扩散,最后把你淹没。

    东施效颦,你他妈的至少也搞搞清楚,西施有没有狐臭和胃病啊!

    刘立杆在心里骂道。

0744 炒糊了的楼花

    刘立杆看到,有一个人在现场指挥搭帐篷,这个家伙,应该就是这里的老板,也就是那个“刘力杆”,远远地看去,刘立杆感到这个家伙好像有点面熟,应该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刘立杆觉得,很可能是在海城见过,他和孟平,在海城见过太多的人,这些人见过之后,也就忘了,只有那些接下去继续打交道的,才会记住,特别是在预感巨浪来临,大厦将顷的那几天,每天约见的那些人,几乎转身就忘记。

    刘立杆看到那家伙,不时地朝这边看着,自己看他面熟,他说不定还认识自己呢,很可能的,不然人家怎么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刘立杆启动车子,打了一把方向,车子没有往前,而是在原地直接调了个头,回去了。

    回到了公司,刘立杆马上把雯雯倩倩和应莺叫了上来,和她们说,你们明天回去“锦绣家园”售楼部,剩下的四幢楼,明天开卖,价格还是一千两百八一平米,全款。

    刘立杆觉得,这些房子,自己不能继续囤在手上,再囤,可能会出问题,因为现在有了比较,对方的房价,定在了一千一百八,显然就是冲着自己的一千两百八来的,而且,如果销售情况不理想,对方还很可能会降价,那样就要掀起一波的价格战了。

    对方一套房子都还没有出售,有降价的空间,而自己,一千两百八已经是自己的地板价,没有办法再降,你要是降,前面那些以这个价给买了房的,就会来闹事。

    他也需要把这些房子卖了,回笼资金,全力以赴做弹簧厂那个项目,从地理位置来说,弹簧厂那地方,也比对方好。

    雯雯和倩倩,一听说四幢房子都可以卖,马上亢奋起来。

    刘立杆和应莺说,你跟她们过去,也跟着学学怎么卖房。

    “好的,刘总。”应莺说。

    三个人正准备下去,刘立杆把她们又叫住了,刘立杆说,这样,不要按一千两百八,而是按一千三百八一平米卖。

    雯雯倩倩和应莺都说好。

    刘立杆觉得,只要自己这里一开卖,对方肯定会知道,如果自己还是按一千两百八,对方就会看出自己的怯意,会更嚣张,同时,这提的一百块,不仅是向对方的示威,也会更刺激来买房的客户,给他们一个,这里的房子,一直都在涨的感觉。

    自己前期的准备工作比对方充分,自己的楼盘是准现房,自己的楼盘位置比对方好,刘立杆就和他赌这两百块的。

    应莺下去的时候,刘立杆让她叫了范建国上来,范建国上来以后,刘立杆和他说,他们那边明天开始买楼花,你晚上找你那些黄牛朋友打听一下,明天大概会有多少的黄牛去,了解清楚后打我电话。

    范建国说好。

    还有,你明天也过去,看看他们那里销售的情况,看一整天,特别是注意外面楼花交易的价格变化。

    范建国说好,他说:“那明天我们这里,不是没有人了,那几个套儿又去了马塍路?”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不是在这里吗。”刘立杆说。

    范建国看着他笑,刘立杆骂道:“怎么,你嫌我卖相没有你好?”

    “不是。”范建国说,“是你这个人,哪里会在办公室坐得住,让你十分钟不动都难受。”

    刘立杆也笑起来,他说好,还是你了解我,不行就关门一天。

    范建国下去了,刘立杆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他在考虑,要不要让对方明天玩砸了。

    不过,这是一个危险的事情,搞得不好,就会让这楼花卖卖的游戏在杭城玩不下去,让大家对楼花买卖噤若寒蝉,等自己想来卖楼花的时候,也卖不动。

    卖不动就卖不动,刘立杆觉得,这楼花买卖,真的在杭城玩得像在海城那么火,对自己,对整个杭城的房地产市场,不一定会是好事,大家卖不动楼花就来玩预售,预售,好歹你项目总要已经落地,土地证拿得出来,这比卖楼花这种空中画大饼的玩法,更有章法。

    自己既然已经先跨出去一步,就要来提高整个杭城房地产市场的门槛,规范大家的行为,玩可以,但谁他妈的也不要给老子玩过火了,连这种还在天上飘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糊弄人骗钱。

    刘立杆听到有人上来,他以为还是范建国,来人走了进来,却是老万和吴朝晖,刘立杆奇道,问老万,你上午不是去招工了吗?

    吴朝晖走在前面,老万走在吴朝晖的身后,他伸出双手拍着吴朝晖的肩膀说,我师父下午没有时间,我们就现在来了,卡车他懂,招工不急,我和赵志刚下午再去。

    刘立杆心里笑骂,好好,还是方向盘更重要。

    刘立杆站了起来,他说好,那我们走。

    他们到了汽车市场,双排货车的品种不多,但价格相差十万八千里,一辆两吨的跃进牌汽车,售价三万九千五,而一辆一点七五吨的江铃,要十二万九,但吴朝晖还是建议买江铃,他说,那个是老爷车,这个,是日本技术,开不坏的。

    话说的夸张,但道理肯定是对的,不然也不会,这一辆车,是另外那辆快三倍的价格了。

    刘立杆说,那这个呢,他指的是一辆也是一点七五吨的庆铃,售价十三万九。

    “一样的,都是五十铃的技术,这一万块钱,贵得没道理,这两个的区别就是,那个是江西产的,这个是重庆产的,还是卖江铃吧,有时候修车的时候,有些零配件要从厂里寄过来,江西近,还是江西方便。”吴朝晖说。

    刘立杆骂道:“你前面还说,这车开不坏的,现在又说修车的时候零件……”

    刘立杆话没说完,吴朝晖就瞪了他一眼:“谁保证开着车不会出事故?出事故你不要修?就这样平常开开,哪里开得坏。”

    “好好,汽车方面你最大,都是你有道理,那我们就买一辆江铃。”刘立杆赶紧说。

    买好了车,三个人开着三辆车,没开去三堡,而是先开去了体育场路。

    张晨听说新买的车子到了,跑下楼来看,他看看也觉得这车不错,他和刘立杆说,要么下次,我也买一辆这样的车,上下班可以用,拉东西也可以用。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以为你是美国人?”

    “怎么又美国人了?”张晨纳闷了。

    “美国的老板,才喜欢开工具车。”刘立杆说。

    “胡说八道,人家开的那是皮卡,什么工具车。”吴朝晖骂道,刘立杆愣了一下,嘿嘿笑着,他还是真的今天才知道,这皮卡和工具车,原来不是一种车。

    贺红梅下楼来,看到新车,就一定要老万把钥匙给她,她要开着它转一圈。

    刘立杆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她,贺红梅挣扎着大声尖叫:“非礼啊,抓流氓啊!”

    刘立杆说:“别叫,再叫就先奸后杀。”

    贺红梅闭嘴了,连眼睛也闭了起来,刘立杆把她带向一边,和她说:“幺妹,帮我个忙,这忙帮完,你想开着它回重庆都可以。”

    贺红梅挣脱开他,叫道:“你说你说。”

    晚上的时候,范建国打刘立杆的电话,和他说:“明天,我朋友他们知道的黄牛,差不多都会去,上毛子我们那个楼盘,炒楼花都炒上瘾了。”

    果然不出刘立杆所料,刘立杆在心里冷笑着。

    ……

    第二天,建国北路这里聚集了很多的人,队伍从帐篷里排出来,排到了建国北路上,沿着人行道,一直朝后蔓延着,还有更多的人,踮起脚,看着齐头高的矮围墙里的货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他们没有排到队伍里。

    看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排在队伍里的一个女孩子叫道,不对不对,这里是不是在骗人的,什么楼花,这个地方连拆的影子都看不到,什么时候会开始造房子?

    周围的人的看着她,女孩走出了队伍,说算了算了,不排了,肯定会被套进去。

    有已经买了楼花的人走过来,不服气地说,你知道个屁,“锦绣家园”那楼花,你知道涨了多少,今天听说又涨了。

    女孩冷笑道,我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发票,和那人说,看到没有,你说“锦绣家园”的楼花,你拿出来看看,我这两个才是,我就是看准它一直会涨,才没有卖,你懂我懂?

    那人被女孩说得面红耳赤,女孩继续说,这两个地方能一样吗,那“锦绣家园”,房子都造好一半了,这里呢,火车还在里面跑呢。

    前面没排到队伍里的那些人,本来心里就有疑惑,这时更觉得这女孩说的有道理,都在边上说,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买了,不买了,我还不如去买‘锦绣家园’的房子,虽然钱要多花一点,但那个更牢靠,涨起来也更快。”女孩叫道。

    “人家今天又涨了。”有人叫道。

    “真的?那我赶快过去。”

    女孩看到有工作人员朝这边走来,她转身钻进停在路边的汽车,开着车走了。

    人家都是开着车的,这就更增加了她的话的说服力。

    这附近的队伍当时就散了,有很多的人都走到前面帐篷里去,围着在开票的工作人员问,喂喂,你们这里的房子,什么时候会开始造?

    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又互相看看,说不出话。

    范建国前面看到贺红梅排在队伍里,吃了一惊,正想过去打招呼,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一幕,范建国心里笑死,原来这逼,是来捣糨糊的。

    范建国看着贺红梅扔下一个炸弹后开车走了,他也跟着很多的人挤到帐篷里,听到有人问话,范建国就在人群里叫道:

    “不晓得弄啥花头,还卖楼花,我看是在卖一个屁,你们把土地证先拿出来看看。”

    众人醒悟,叫道,对对,把土地证先拿出来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你们的。

    建国北路边上,乱成了一团,很多已经买了楼花的人,都要退楼花了。

    不一会,维持秩序的交警和110都过来了。

0745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刘立杆在办公室里等范建国,他以为他会到五点多钟才回来,没想到才一点多,范建国就兴冲冲地回来,一进了刘立杆的办公室,刘立杆还没开口,他就嘎嘎地笑着:

    “搞场了,搞场了(完蛋了)!”

    “怎么了?”刘立杆问。

    “闹架儿,闹毛大嘞,去派出所了。”范建国大笑道。

    原来,贺红梅走后,范建国又那么一鼓噪,在场的人就闹起来了,要他们拿土地证出来,证明这里是他们的。

    那些人怎么说,也拿不出来土地证,那些已经买了楼花的人就慌了,哪里肯干,纷纷要退楼花。

    那老板看到这个情势不妙,就溜掉了,成立公司、租办公室、登广告、和交给甲方的定金都是借来的,这要把已经在包里的钱退了,他怎么办?于是就带着一包的钱悄悄溜走了。

    在场是一位副总在负责,副总说,退款这事,他做不了主,要问老板,其实他就是想退,也没有钱了。

    但老板找不到了啊,买了楼花的,很多是黄牛,这些黄牛哪里肯干,对付这样的事情,他们有些经验,知道事到如今,赚钱是已经不可能了,要想挽回自己的损失,就只能凭着受害的人多,把事情闹大,闹到政府出面,这个事情才有可能解决。

    他们当场就闹了起来,把那个售楼处砸了,人也都扣在那里不让他们走,说他们就是骗子。

    建国北路这么多人在闹事,把交通都堵塞了,交警和110马上过来,110 到了以后,那个副总坚持说他们不是骗子,是真的要在这里造楼房卖,110就让他们拿证明,结果他们能拿出来的,还真是刘立杆预料的,是一份意向书。

    他们还就是想通过卖楼花弄回的钱,去交甲方的钱,签意向书的时候,就交了甲方五万块钱的定金。

    警察也知道,这意向书是不能说明这地已经是你的了,他们在这里卖这个楼花,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老板已经找不到,他们就只好找甲方,怎么说你也是和人家签了意向书,还收了保证金的,这事你也有责任。

    甲方的负责人知道这事情闹大了,也躲着,怎么也不肯出面,没办法,110就只好把那个副总带回派出所,让所有买了楼花的人,也先到派出所去登记,具体怎么处理,他们会马上报告上级。

    人都去派出所了,范建国没有再跟去,就回来了。

    范建国和刘立杆说,这次他那几个朋友亏大了,五千块买来的楼花,四千块都卖不出去。

    “那个四川妹,厉害了,演技毛好嘞。”范建国说。

    刘立杆大笑,他心里很得意,觉得自己这一招出手太漂亮了,但同时隐隐地又有些不安,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狠了,那个老板,这一下可能就会被自己整死。

    “刘总,这以后要是有人再想当跟屁虫,是不是要考虑考虑了?”范建国问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刘立杆也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楼花买卖的游戏,大概在杭城会绝迹了,再有人卖楼花,不仅仅是有没有人买的问题,而要看这次的事情,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影响会有多大。

    他知道这事,派出所是没有能力处理的,接下去肯定是区政府甚至是市政府出面处理。

    如果这样,那这一次,就会把政府的这些相关部门搞怕了,你再有人来卖楼花,他们就会马上警觉起来,先去查你公司的情况。

    这样,这卖楼花的游戏,还有可能继续吗?哪个卖楼花的,不都是想空手套白狼,拿了下家去付上家的,哪里经得起事先的审查?

    “他们已经卖了多少楼花出去?”刘立杆问。

    “毛两百个。”

    “这么多?他们一共准备卖多少个楼花?”已经有这么多卖出去,刘立杆觉得这事不可能小了。

    “一千三百多个。”范建国说。

    “一千三百多个?”刘立杆吃了一惊。

    范建国点点头说没错,现场写着就是杭城最大的楼盘,一千三百多户的超大型居住小区,配套最齐全。

    刘立杆心里满是疑惑,他找出了昨天的报纸,看了看,他看到上面写着的也是每幢六层楼的多层建筑,一梯两户,每套六十五个平方,煤卫独用。

    刘立杆从抽屉里拿出计算器,按了起来,那个货场,刘立杆昨天去看过,占地也就和一鸣食品厂差不多大,大概四十二三亩,就算是自己目测有误,那也出不了三四亩的,三四亩就是两千来个平方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误差。

    刘立杆把计算器上的数字清零,重新算着,边算边想。

    就算自己再错,再瞎了眼,那地方算他五十亩好了,一共三万三千三百个平方,按照多层建筑最高的容积率一点八,建筑面积也就五万九千多方,不到六万,除以每套六十五个平方,那也最多只能造九百二十多套房子,这一千三百多套,怎么出来的?

    何况,那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五十亩!

    刘立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刚刚前面对那个家伙的歉意,顿时就荡然无存。

    这个家伙,一开始就心术不正,很大的可能,他和人家签了意向书,交了定金的目的,就是为了空中画大饼,来骗钱的,而他的整个骗局,就是从观察自己售卖“锦绣家园”的楼花里,得到启发。

    自己他妈的说不定,无意中不是成了杭城房地产的教父,而是变成了骗子们的老师。

    门外伸进了一个脑袋,看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就走了进来,刘立杆和范建国看到来人都笑了起来,范建国笑道:

    “天皇巨星来了。”

    贺红梅看着他问:“喔撒西?”她也学起了杭城话,问范建国说什么?

    接着她问刘立杆:“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刘立杆指了指范建国说:“他不是对你今天的表现,已经给了肯定的答案。”

    贺红梅一听,这才明白范建国的天皇巨星是什么意思,她嘻嘻笑着问:

    “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那里怎么样了?我看到他们走过来,我就逃了,上了车心还怦怦乱跳的,我害怕他们会在后面跟踪,都没敢直接到这里来,绕着西湖荡了一圈,确定后面没车跟着,才开过来这里。”

    “不错,要是早生几十年,你就是川岛芳子。”刘立杆大笑,把那里的情景和贺红梅说了,还把自己的怀疑也告诉了他们。

    贺红梅骂道:“原来真是骗子,活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逃了,应该在那里当场揭穿他们。”

    “那你这样断人财路,说不定真会被人先奸后杀的。”刘立杆骂道。

    范建国也想明白过来了,他问:

    “刘总,你是说这些人花了五万,签了意向书,他们今天要不是被我们搅搞场的话,一千三百多个楼花卖完,他们就可以拿到六百多万了?”

    刘立杆点点头。

    “那接着他们在那里,有没有造房子,都没有人知道?”范建国问。

    “至少也要几个月以后,这把戏才会被人拆穿,像你朋友他们这种买卖楼花的黄牛,是不会关心那里房子造没造的,他们只会关心楼花卖不卖得出去。”

    “对对,是这样的。”

    “只有等到最后那真正要买房子的人,看看那里怎么始终没有动静,心急起来,才会到处去了解去打听,才会发觉那地都还没有变更,那还不要几个月时间过去?”刘立杆说。

    “那个时候,这些王八蛋,说不定都不知道逃哪里去了。”贺红梅骂道。

    “倒你么么个奥比,色你挖的个娘!”范建国怒不可遏,终于骂出了杭城极品的脏话。

    ……

    为了褒奖贺红梅,刘立杆答应晚上请她和张晨他们,去中山北路一家新开的麻辣鱼锅店吃麻辣鱼,贺红梅这才回去体育场路。

    刘立杆让范建国在公司里守着,他自己去了天目山路和马塍路交界的“锦绣家园”售楼处。

    刘立杆看到售楼处,除了雯雯倩倩和应莺,还有两位银行职员和两个保安,门口停着一辆运钞车,就知道今天的销售不错,银行这是依照惯例,又上门服务了。

    售楼处里,还有四五个顾客在办手续,这么冷的天气,雯雯和倩倩脸红扑扑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时候来买房的,大多是带着现金来的,他们把现金交给雯雯和倩倩,雯雯和倩倩就交给身后的应莺,应莺把钱在验钞机上过了两遍,确认没错,把钱交给对面桌子的银行职员。

    银行职员又在他们自己的验钞机上过了两遍,确认没错,就在一张事先填好的八万九千七百元的缴款单上,盖上银行的印鉴和职员的个人印鉴,交给应莺。

    雯雯和倩倩,这才把收据交给守候在一旁的购房户。

    而那边,银行的工作人员,也把钱放进了铁皮的钱箱里。

    雯雯和倩倩,看到刘立杆来了,都没时间和他多说什么,还是应莺告诉他,已经有八十三套房子卖出去了,今天有很多的客户,都说他们是从建国北路来的。

    “为什么他们都是从建国北路过来,刘总?”应莺问刘立杆。

    刘立杆笑道,我也不清楚啊。

    刘立杆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里面一个宏亮的声音滚了出来,刘立杆赶紧说:“你好你好,柳主任。”

    “刘总,你现在在哪里?”柳成年问。

    “我在‘锦绣家园’,我公司的售楼部这里。”刘立杆说。

    “刘总,你现在能不能马上到拱墅区政府三楼的会议室来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好,柳主任,我马上过来。”

    刘立杆赶紧出了售楼部,钻进车子就走了,他预感到,柳主任现在打他电话,让他去拱墅区政府会议室,一定是和建国北路的事情有关。

    看样子,这事情还真是闹大了。

0746 再来一锅麻辣鱼

    刘立杆到了拱墅区政府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柳主任以外,还有拱墅区的区长、副区长,和市区两级公安、工商、土管和城建部门的负责人。

    在座唯二不是政府单位的,除了刘立杆,还有就是那个终于出现的甲方,杭城铸造总厂的劳厂长。

    那个货场,就是他们铸造总厂堆放焦炭用的,现在企业都快关门了,货场早就没什么用,从去年开始就租给了别人,现在租期快到,干脆就准备卖了。

    柳主任看到刘立杆进来,就招呼他坐到他的身边去,他低声问刘立杆,建国北路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说我听闻了一点,但具体什么情况,并不是很清楚。

    柳主任点了点头,又看看坐他另外一边的区长,拍了拍手,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柳主任说: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马上开会,开会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位我请来的客人,今天这事,是因卖楼花而起,但我前面听了半天,大家对房地产一窍不通,对什么是楼花根本就一知半解,这怎么认定今天这事的性质,怎么解决问题?

    “我就请来一位专家,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刘总刘立杆,我相信大家就是不认识他人,也听闻过他的公司,好了,我们先对他表示欢迎。”

    在座的人鼓起来了,柳主任让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把今天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局长介绍的,和刘立杆知道的差不多,介绍完了之后,局长说:

    “现在这事的难点在于,从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和证据来看,我们对这事还没有办法认定,没有办法确定说,这到底是应该我们公安管,还是应局长他们工商管。”

    “这公司的老板找到了吗?”柳主任问。

    局长说没有,但劳厂长在这里,劳厂长确认那份意向书是真实的,这样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就很难认定,这到底是违规经营,还是涉嫌了诈骗。

    柳主任问刘立杆:“刘总,你有什么看法?”

    刘立杆问劳厂长:“请问劳厂长,你们协议转让的那个货场,占地面积是多少?”

    劳厂长说:“四十二点三亩。”

    刘立杆问区分局局长:“陈局长,他们现场的广告,和他们上午在售的楼花是多少?”

    “一千三百三十二个。”

    “谁有昨天的晚报?”刘立杆问。

    “我这里有。”陈局长说着,把一张报纸递了过来。

    刘立杆说:“我认为这不是一次正常的楼花销售行为,甚至可以判断,他们不是陈局长说的违规经营的问题,我觉得这就是一次有预谋的诈骗行为。”

    会议室里的人一听,都坐直了,陈局长问:“刘总,你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刘立杆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从车上带来的计算器,他一边计算着,一边说:

    “刚刚劳厂长说,这块地的占地面积是四十二点三亩,也就是两万八千一百九十七平方,按他们广告说的,六层的房子,每套六十五平方,那么,我们国家对多层建筑的容积率最高是一点八,也就是说,它这块地的建筑面积最多是五万零七百五十五平方。”

    刘立杆按着计算器,继续说:

    “除以每套六十五平方,也就是说,这块地,他们最多能造七百八十套房子,也就是可以有七百八十个楼花,他们卖一千三百三十二个,那么,还有五百五十二套房子在哪里?

    “一个房产公司,不可能连这最简单的算术都不会算,如果他们真的要造房子卖的话,这只能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造房子的打算,他们和劳厂长签的那个意向书,就是为了套大家的楼花钱。”

    众人恍然大悟,柳主任看着陈局长问,清楚了吗?

    陈局长笑着站了起来:“清楚了,我马上去安排实施追捕。”

    他看了看市局的领导,市局领导挥了挥手,他马上就出去了。

    柳主任看着城建局的局长,城建局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不是专家,一眼看不出来,我没注意这个容积率的问题。”

    柳主任用手指点了点他。

    区长俯过身来,和柳主任交换了几句,柳主任点点头,他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人,说:

    “现在这事件的定性已经没有问题了,就是诈骗,但公安追捕要时间,就是人抓到了,这赃款能不能追回来,能追回多少,还是未知数,但现在十万火急的是,受害的群众那么多,都还在等着我们的答复,你们说,怎么解决他们的问题?”

    会议室里顷刻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这才是最头疼的问题。

    要解决这事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钱,把钱退给大家,这事就结束了,但对当时的各级政府来说,最缺的也是钱,就是有这笔钱,也没有这个名目,各部门的每一笔钱,可都是要专款专用的,轻易不能挪作他用。

    当时各级的地方政府,真的是很穷,主要的原因是财政收入来源单一,就是靠城镇工商企业的税收,但当时真正上规模,效益好的企业又不多,收入就有限。

    另一方面,他们的负担却更为突出,每一级政府,下面都有一大批的地方国营和集体企业,这些企业,绝大部分都处于停产和半停产的状态,不仅没有利税上缴,反过来还需要政府不停地输血。

    于是那几年,各地地方政府都化了大力气,一方面在清理整顿这些没有效益的企业,另一方面,发展各种类型的市场和经济开放区,大力扶植民营企业的发展,这才慢慢从困境中脱困。

    但真正的日子开始好过,还要源于两千年之后的“经营城市、经营土地,”各地纷纷建立了土地收储中心,制定了土地收储制度,地方政府垄断了土地的一级市场,土地,为他们带来了巨大收益。

    曾经有地方官放出豪言,说自己随随便便卖一块地,就能抵得上一个开发区一年的税收,话虽刺耳,但后来的实际是,东部沿海省市,各地确实都在把前几年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各种经济开发区,撤停关转,改成了房地产开发区块。

    杭城和上海、深圳等地,是最早进行土地收储制度尝试的城市,而经验的获得,几乎无一例外,都是香港。

    这些都是后话。

    柳主任看着大家,但大家谁也不敢表态,都知道这是自己吞不下的烫嘴山芋,还是城建局的局长说:

    “劳厂长,这事,怎么说你们也有责任,你们是不是应该把这担子挑过去?”

    其他的人也议论纷纷,都表示同意,劳厂长老神在在地管自己喝着茶,等他们都说完了,劳厂长说:

    “可以,我们厂可以承担这个责任,柳主任,只要市里把这笔钱拨下来,具体的工作,就我们去做。”

    劳厂长一句话,就闷得大家哑口无言,是啊,这铸造总厂是市属企业,本来就半死不活的,还需要靠市政府的救济,现在让他们去拿这笔钱,他们又到哪里去拿,最后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由市政府承担。

    柳主任心里也有些气,心想,好啊,事情出在你们区,但这责任,你们都想往上交,我成了给你们擦屁股的?

    还是市工商局的局长老应,他是认识刘立杆的,上次处理魏文芳他们的事,在柳主任那里开会时碰到过。

    老应看了看刘立杆,又看看柳主任,他说:“柳主任,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你说,应局长。”

    “这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是逃走了,但这地不是还在吗,我的想法是,这个项目,刘总可以接过去继续做,那些买了楼花的,想退楼花,刘总就退给他,不想退的,就和刘总他们公司重新签订协议。”

    众人眼睛一亮,觉得这还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刘立杆心里却暗暗叫苦,什么意思,自己拆了半天的烂污,结果是自己要把这烂污接下来,那王八蛋拐跑的钱,等于是要自己来承担?

    老应问劳厂长:“劳厂长,你们原来那意向书,转让价格是多少?”

    “两百一十五万。”劳厂长说。

    “现在卖了的楼花钱是八十一万五,这样,你们转让合同签了,刘总就把这剩下的一百三十三万五给你,这样,刘总也不吃亏,公安那边,到时候追回来的,再都转给你们,这事不就解决了?”

    其他人还没有开口,区长马上就说,我同意应局长的这个建议,这是现在最快也最彻底解决这问题的方案。

    柳主任想了一下,他也觉得这样甚好,他看着刘立杆问:“刘总,你那里有没有压力?”

    刘立杆心里已经在窃喜了,这个算法,自己还有什么吃亏的,他说好吧,如果柳主任觉得需要,那就我们来接。

    “好,那就这样。劳厂长,你们今天再晚,也给我把这协议和刘总签了,公安那里,负责把这事的结果告诉那些受害者,明天开始,他们要退款或者重签购房合同的,就去刘总的公司。”

    柳主任一锤定音,大家都觉得,这真是个最好的结果,就连劳厂长也觉得,虽然公安最后能追回多少,还是未知数,但既然是你们这些大人物定的,钱又不是我自己的,就是一分钱没追回来,责任也不在自己,我还反对什么?

    大家纷纷起来准备散会,柳主任拍了拍手,和大家说:

    “接下来,这刘总去你们每个单位办手续,你们都给我开绿灯,有刁难和故意拖延的,我柳成年就坐你办公室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叫道:“放心吧,柳主任,你这么大一尊菩萨,我们的庙都太小,不敢请你。”

    刘立杆心理一片欢喜,不是一路绿灯吗,那你们只对铸造厂这个项目开?我接下来弹簧厂的项目,你们就不开绿灯了?

    只怕,那时就由不得你们了,不是说一回生二回熟吗,我刘立杆二回来,你们和我还会不熟?

    张晨小昭和贺红梅,在中山北路的麻辣鱼锅店,吃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把一锅鱼都快吃完了,刘立杆才跑了进来。

    贺红梅骂道,我还以为你今天要逃单了,来的正好,服务员买单。

    刘立杆瞪了她一眼,叫道:“逃什么单,我饿死了,服务员,再给我们上一锅。”

0747 你们快点过来

    刘立杆把下午的事情和张晨他们说了,贺红梅马上问道:“那你协议签了?”

    “不签我会这么迟?”刘立杆笑道。

    “哈哈,那你这一锅鱼谢我可不够。”

    “好,你要几锅,我让服务员马上上,要么把你放养鱼池里?”

    “滚,给我记账记着,今天不算,还要一百次。”

    “好好,那就一百次。”刘立杆说。

    “不限鱼,其他也可以。”贺红梅说。

    “好,不限鱼,其他也可以。”刘立杆笑道,“不过你要吃男朋友,我可没有。”

    “放心,我最不要吃的就是这个。”

    “那就没问题。”刘立杆说。

    张晨笑着问:“你们嘴斗好了?”

    “好了。”刘立杆点点头。

    “你那里,接着准备怎么办?”张晨问。

    “还没想好,对了,明天先把赵晶晶借我用用,我想先让他们把楼花全部退了。”

    张晨说好。

    “你怎么这么抠,一个财务也舍不得招?”贺红梅问。

    “谁说,我不是招了吗,会计出纳都找了,还没到位而已。”

    “我问你,那要是明天有人不肯退楼花怎么办?”贺红梅问

    “不可能。”

    “为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啊,你想知道,明天就来帮忙。”

    “不去,我明天要去四季青发货。”

    小昭也不明白了,她问:“杆子,你为什么要把楼花全退了?”

    “这事情不能再搞了,再搞,会骗子成堆,把整个杭城的房地产业都搞没了。”刘立杆说,“不管是这里还是弹簧厂,我想树立一个标准。”

    “什么标准?”小昭问。

    “现在国家在房地产这块,法律法规还很不规范,很多方面都是空白,很容易被人钻空子,但这,说穿了不是在钻法规的空子,而是在钻购房者的钱袋子,让买房就等于是在冒险和赌博,这样的市场,怎么可能兴旺的?我就想来补这个漏洞。”

    “就靠你一个人?”张晨问,“可能吗?”

    “可能,有样学样啊,有人学我卖楼花,他们就不能跟我学点好的?我两个楼盘,把标准建立起来了,他们不学也得学。”

    “不错,思想境界很高,可以入党了。”贺红梅说。

    “去,我这样做,最终也是为自己,我不过是利用我自己的先发优势,把这个门槛提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的,这样,等于是在保护自己,把一大票的竞争者挡到了门槛外面,特别是那些野蛮人。”

    “杆子,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来,先祝贺你!”小昭举起了杯,张晨和贺红梅、刘立杆跟着也举起来,大家碰了碰杯。

    ……

    第二天,张晨不仅把赵晶晶派过去了,还让老万带几个维修队的人过去帮忙,他担心今天来的人会很多,刘立杆那里应付不过来。

    果真如此,还没到九点钟,刘立杆他们公司的门口,就围了很多的人,雯雯倩倩和应莺,又去马塍路了,公司里只剩下刘立杆和范建国,看到赵晶晶和老万带着人来了,刘立杆大喜。

    那些黄牛,昨天被吓了一下,知道今天可以毫无损失地退回钱,都赶紧来把楼花退了。

    但那些真正需要买房的,知道是刘立杆他们接手这个项目,就放下了心,不肯退楼花,而只同意重新签订购房合同。

    刘立杆就向他们保证,虽然他们的楼花退了,但下一次买房,还是肯定他们有优先权,而且,价格肯定不会高于一千一百八,既然这样,他们也同意把楼花都退了。

    忙了两天,把所有的楼花都退了,刘立杆接着就按自己的步骤往前走,先是从那些来报名的人里,确定了几个新人,从会计、出纳到办公室的人员,新招了六名。

    老万他们人还没有过来,但建筑公司要去先注册,因为是相关行业,有了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就不能再注册浙江锦绣大地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刘立杆有些沮丧,跑去和张晨说,让他帮助再想个什么名字听上去关联的公司。

    张晨骂道,笨蛋,省工商局不行,你去市工商啊,浙江锦绣大地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不可以,你不能注册杭城锦绣大地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这不就关联了?

    对啊,刘立杆眼睛一亮,跑到了市工商局一问,果然还真可以,哈哈。

    刘立杆把建筑公司的注册地址,没有放在文三路,而是放到了杭城自行车辐条厂,那里有的是空房子和空地方,可以用来堆放各种工程机械和设备,甚至包括建筑材料。

    靠近运河边的优势也可以利用起来,一船船的泥沙和钢筋水泥运过来,需要的时候,才一车车往市区里的工地运送。

    老万他们建筑公司的所有人,办公吃住也可以放在那里。

    当时买这个地方的时候,以为买了以后,这地方就扔在那里,一时也不会用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利用了起来,而且派上了大用场,不然,自己还要去给建筑公司,租个地方。

    老万他们维修队,现在有五十多个人,三堡厂里的施工进度很快,那幢厂房,已经施工完毕,开始挖对面那幢办公和宿舍楼的地基,知道了刘立杆买下建国北路的货场以后,不用说老万也知道,过完春节,自己手下的人还要增加,有一部分人,需要派去建国北路了。

    马塍路的房子都卖光了,刘立杆也终于想好,没错,建国北路这地方,接下来还是建一个由二十幢六层楼房组成的小区,刘立杆不想把容积率造到一点八,不然还可以多造两幢。

    容积率高了,小区里的绿化用地和公共空间肯定就会减少,小区的品质会下降。

    刘立杆连这里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锦绣祥庭”,货场的租期到这一年的年底,这也就是当时那些家伙,没有办法把售楼处搭到围墙里面来的原因,那时候别说他们,就是连甲方,劳厂长他们已经把这地方租给别人了,他们也没有说同意就同意的权利。

    这租赁方搬迁之前,刘立杆可以把前期所有的手续和准备工作都准备好。

    刘立杆自己把相关部门跑了一遍,有当时柳主任在会上的一锤定音,各部门果然一路绿灯,看到刘立杆来就很客气,刘立杆很快就和他们都混熟了。

    刘立杆主动去找张木生,和他说,我们以后,还是很密切的兄弟单位,我的建筑公司,也需要你帮忙带,他把“锦绣祥庭”其中的十幢楼,还是交给张木生他们市二建,张木生当然开心。

    货场里面还没有搬,刘立杆就和租赁方商量,对方同意他们在靠近建国北路的这面,竖起了三块很大的,八米多高的白铁皮广告牌,一块上面,他让张晨给他设计了一幅“锦绣祥庭”的效果图,又让老唐找来他两个“浙美的”同学,把效果图放大到了广告牌上。

    三块巨大的广告牌竖在那里,就像一堵高高耸立的围墙,还有两块空着的广告牌,刘立杆和张晨说,一块他准备用来画放大的“锦绣祥庭”项目的“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还有一块,用来画放大的“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

    张晨骂道,这么丑的东西画在上面,你也不嫌难看?

    “难看不要紧。”刘立杆说,“这就是我建立的标准,这几块广告牌竖在这里,就是要让所有来来往往的杭城市民都明白,以后所有的房子,不管他是分期付款也好,还是付全款也好,这两个许可证,是必不可少的,没有这个,都有骗子的嫌疑,这就是我要确立的标准。”

    张晨明白了刘立杆的良苦用心,张晨默然。

    “接下去,我在中山北路边上也要这么干,就是要让这个,成为杭城所有建筑工地的标准配备。”

    刘立杆补充道。

    张晨的大哥大响了,是小昭,小昭问张晨,杆子和你在一起吗?

    张晨说在,我们在建国北路这里,听他说他的宏伟蓝图,什么事?

    “你们快点过来,到延安路店里。”小昭在电话里急急地说。

    张晨吃了一惊,连忙问:“延安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昭笑道,没事没事,是有人来了。

    “谁来了?”张晨问。

    “你们到了就知道了,快点。”小昭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张晨和刘立杆连忙上车,往延安路走,一路上两个人都在猜,小昭这么神神秘秘,到底会是谁来了。

    开到建国北路和环城北路交界的地方,刘立杆把方向右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张晨问。

    “我知道谁来了。”刘立杆说。

    “谁来了?”

    “小武啊,我们两个都认识,小昭让我们快点一起过去的,除了小武,还会有谁?”刘立杆问。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想没错,这来的人,十有**就是小武,小武也确实很久没有来杭城了。

    两个人到了延安路的半亩田女性生活旗舰店,上了楼,远远地就听到小昭的办公室里很热闹,好像有很多人在,不像是小武一个人,张晨和刘立杆互相看看,急急地过去,走到门口,里面的人也发现了他们,发出一阵尖叫,把外面的顾客都吓了一跳。

    张晨和刘立杆看到,在小昭办公室里的,是钱芳、徐佳青、叶宜兰和曹小荷,还有圆圆。

    圆圆长高了很多,她都已经可以抱着张向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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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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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