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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六二章 昆阳和滍水

    从南阳进攻许昌,沿途并不算难走。

    许昌西南,北侧为襄城郡(今平顶山北),南侧为定陵郡(今平顶山南),共同构成许昌直面向南阳的门户,就像是两扇大门一样。

    而在襄城郡和定陵郡中间,就是赫赫大名的昆阳(今平顶山叶县)。

    正是在这个神奇的地方,当时还只是偏将军的刘秀展露出来了其“位面之子”的真正实力,陨石从天而降,伴随狂风暴雨而来,刘秀率军内外夹击,最终以两万兵马击破四十二万敌军,为自己之后建立帝业打下了坚实基础不说,也成就了历史上屈指可数的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

    而昆阳之战,也让王莽最终失去了和更始汉军决战的资本,这个被后世戏称为“穿越者”的枭雄最终成为了刘秀的垫脚石。

    昆阳之战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而现在,打着大汉旗帜的军队,再一次抵达这个扼守中原门户的小城之下。

    昆阳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昆阳了,刘秀参与昆阳之战的时候,昆阳虽然是小城,但是城高池深,同时背靠山丘和河流,易守难攻,而现在的昆阳,其地位已经被北侧的襄城郡和南侧的定陵郡所取代,虽然依旧扼守道路交通,但是城池基本上处于半荒废的状态。

    这主要还是因为南北交通往来已经断绝了太长时间,昆阳所在的这条通道本来应该是南下连接南阳再转而连接荆州和整个南方地区的,可是南方和北方之间本来就已经没有了什么沟通交流,即使是后来的西梁,也是直接向关中派遣使者和商队,不会再经过这条道路,因此自然而然就荒废了。

    再加上南阳到许昌这一线虽然是当初北周和北齐的交界线,但是并不是主要对峙的地方,因此城池年久失修也在情理之中。

    昆阳城北就是水,水(今沙河)在这个时代是汝水的主要支流之一,水流算不得湍急,从鲁阳郡的鲁山流出后,流经的区域也不过就是左右这几个郡府,因为河流之中的沙子不少,所以称之为“”,也就是含沙量大的意思。

    如今的北周军队,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防守昆阳这个已经残破不堪的城池甚至汉军有理由怀疑,昆阳上一次城池整修应该已经是上百年的事情了直接在水岸边列阵。

    而陈智深也不跟周人客气,汉军兵锋席卷过昆阳,他也就直接把中军大帐安在了昆阳。反正你们不想守,正好拿来让某做一个落脚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土墙围成的城池稍微修补一下,终归是要比营寨的寨墙来的坚固。

    “过了水就是汝水,过了汝水还有颍水,过了颍水才是许昌。”大汉征东将军长史、平寇将军赵绚伸手指着舆图上错综复杂的敌我形势,无奈的说道,“此时陆将军从淮西出发,已经包围了汝南悬瓠城,拿下悬瓠城之后应该可以快速的向北推进,可是现在还是和我们相距有一段距离。”

    淮西的局势实在是有些令人头大。

    倒不是因为陈智深和陆子才的配合不好,而是因为汝水这条河流天生限定的地势原因。汝水从汝口向北,虽然主要的方向是从东南到西北,但是真的从舆图上来看就会发现实际上几乎已经偏向正北。

    因此汝水沿岸的几座重镇在地理位置上,实际上是从南到北排开的,此时陆子才正在进攻的汝南悬瓠城几乎在陈智深陈兵的昆阳城正南方,所以现在汉军虽然是向北进攻,但是两支兵马的兵锋指向却是向东。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地理地势,恐怕将领们都得晕了方向。

    “派一支偏师南下进攻临颍,接应镇北将军,”陈智深斟酌说道,“如今我们淮西两路兵马目标虽然都是许昌,但是战线拉得实在是太长,尤其是镇北将军那一路兵马,过于靠南,我们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等待他们一路向北靠拢,所以抓紧拿下临颍,打通汝水,让水师的船只能够北上。”

    “诺!”赵绚急忙应了一声。

    身为曾经的关中世家子弟,他一直渴望着能够上战场,这一次总算是有了机会,当下赵绚又紧接着自请道:“将军,属下请求带领偏师,扫荡汝水,肃清河道沿线!”

    陈智深瞥了他一眼:“你一个长史凑什么热闹!大军行进的诸多事宜,你难道一股脑的全都丢给某么?”

    赵绚顿时讪讪一笑。

    作为征东将军行军长史,独领一军的事情自己也就想想吧。

    “杨尚希何在?”陈智深目光一转。

    “末将在!”杨尚希快步出列,也有些激动。

    他虽然曾经参与过大汉入关中之战,但是那个时候还是作为一个小将领参加的,后来还被留下来驻守武关,无缘再参加大汉扫荡整个关中的大战,因此他也在渴望着能够通过这一次战斗立下功勋。

    “让你率军南下进攻临颍,打通和悬瓠城外我军的联系,可有信心?”陈智深径直问道。

    “末将必不辱使命!”

    陈智深点了点头,又看向有些不高兴的赵绚:“等会儿向水沿岸敌人发动进攻,你小子给某冲在最前面,要是打不赢,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赵绚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郑重拱手:“遵命!”

    而陈智深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环顾众将:“周人在水沿岸的守将是王轨麾下的崔景嵩,此人出身崔氏,原本是文官,在晋州之战中暗中投降王轨作为内应,里应外合帮助王轨拿下晋州,从而成就了今日的王轨。王轨以此人统军坐镇淮西,显然就是想要发挥此人的胆略,以期能够凭借城池和河流挡住我们的去路。”

    顿了一下,陈智深的声音提高几分:“某戎马倥偬这么多年,追随陛下南征北战,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挡得住某,今日这崔景嵩螳臂当车,我们应该如何?!”

    “破敌!”将领们异口同声。

    大家一齐看向陈智深,每一双眼睛里,都在渴望功勋。

    “好,传令,出战!某亲率中军,直迫水!”陈智深果断的挥手,“左右两翼,包抄合围,先以火炮轰击,再以火枪开路,攻破敌人南岸营寨!”

第一六六三章 綦连雄到哪里去了?

    火炮轰鸣,整个水南岸都在火炮的轰响下呻吟。

    崔景嵩背水下寨,倒并不是因为他有和韩信一样能够发动将士们背水一战的决心和勇气,对于自己麾下这些良莠不齐的士卒,崔景嵩多少还是心里有点数的。

    只是因为这偌大的水南岸,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凭险而守的地方,水是最后的选择,反正水并不算深,就算是真的打不过,大家大不了淌水跑路就是了。

    当收到王轨令他出兵节节抵抗的命令之后,崔景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死在这里的准备。

    因为他并不觉得出城和汉军野战是什么好的选择。

    现在的汉军可不是当初的南陈军队,当初崔景嵩也曾经追随王轨南下进攻吴明彻,那个时候的南陈军队,虽然堪称精锐,但是奈何兵马数量太少,就算是吴明彻也是个人物,终究独木难支。

    可是现在的汉军,要质量有质量,要数量有数量,北周军队的数量优势已经不复存在,就算是野战,也没有优势啊。

    不过王轨的难处,崔景嵩当然也知道。

    守城必守野,尤其是现在城外的土地上有大量的粮食刚刚完成种植,若是让汉军就这么把北周军队压缩到了许昌城内,那就等于北周直接丢掉了对大量农田的控制。

    如果每座城池都是如此,大河以南等到下半年,怕是就要支撑不住了。更不要说汉军有着强大的攻城能力,难道守城就是安全的?

    不见得。

    崔景嵩现在也承认,的确如此。

    因为火炮劈头盖脸的把炮弹砸下来,在哪里都一样!

    火炮的轰击下,即使是中军大帐也是摇摇欲坠,所以崔景嵩很果断的躲在了一条天然形成的壕沟之中,趴在壕沟里向前观望,他身后的亲卫们还在拼命的将壕沟拓宽,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待在平地上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即使是这样,炮火掀起来的尘土还是时不时砸落在身上,崔景嵩看着那些慌乱奔跑躲藏的北周士卒被炮火轻易地掀翻,眼睛已经变得通红:“綦连雄到什么地方了?!”

    綦连雄并不是王轨的部下,而是尉迟迥的部下。本来汉军的进攻方向就是王轨和尉迟迥防区的结合部,而且许昌之于洛阳的意义远远大于对于淮北的意义,所以虽然许昌这边应该是王轨负责把守的,但是尉迟迥肯定不能坐视不管,一旦许昌轻而易举的丢掉了,那洛阳就有的热闹了。

    綦连雄就是从轩辕关南下的援军,可是自从綦连雄传来消息说他已经从轩辕关出发之后,崔景嵩还没有和綦连雄联系上,这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总共就这么一条路,这家伙难道还能走错路了不成?

    “咱们的传令兵还没有消息传来,估计应该快到了吧?”一名亲随大声喊道,如果他的声音不大一点的话,就会被炮火的轰鸣声完全淹没掉。

    “按理说两天前就应该赶到了!”崔景嵩愤怒的伸手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背水一战,并不是他的本意,他计划之中的水防线,是自己在水南岸列阵阻挡敌人一段时间,杀一杀敌人的锐气,然后在綦连雄的掩护下撤退到北岸,再依托水和之后的汝水等节节抵抗。

    可是现在事态却出乎意料的演变成了崔景嵩带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在水南岸死守,而应该出现在北岸接应的綦连雄却一直没有踪影,这个时候崔景嵩当真是进退两难。

    如果自己继续坚持的话,少不了会全军覆没。

    而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要落跑,恐怕会被汉军掩杀,和全军覆没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该死!”崔景嵩怒骂一声。

    此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锐啸,身边的亲卫眼疾手快,径直将崔景嵩扑倒。

    炮弹就在壕沟外沿上爆炸,整个大地都猛地颤抖一下。

    崔景嵩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并不是綦连雄不想前去救援崔景嵩,若是真的消极怠工的话,至少他也得装装样子,试着向水的方向靠拢一下,表示自己真的前去了,但是非常不幸,由于天气原因云云,所以不能及时赶到救援。

    尉迟迥所部和王轨所部之间要说一点儿矛盾冲突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王轨麾下的将领多数都不满足于现在的兵力安排,凭什么尉迟迥就要去防守洛阳这等中原仅剩下的几个繁华之地,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而他们就只能困守在淮北,一动也不能动?

    要知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洛阳虽然经过多年的战火摧残,绝对算不上富足的城镇,但是因为这里是北周在河南防线上的重要节点和支撑点,所以大多数的粮食还有武器器械等等都会优先供应洛阳的守军,而淮北的王轨麾下则只能从洛阳那边喝点汤或者通过青州直接从邺城获得补给,不过前者当然是少之又少以现在北周捉襟见肘的国力,想要养活尉迟迥所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尉迟迥再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点东西,也就没有多少了。

    至于后者,北周国力早就已经被宇文宪压榨到了极致,优先供给了洛阳和晋阳之后,剩下的也没有多少。

    倒并不是因为在北周朝廷的心中淮北防线不重要,对于北朝来说,淮北就是他们维持住青州乃至整个中原地区的不可或缺的防线,只不过宇文宪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重要性上,淮北是中原的防线,而洛阳就是中原的心脏,若是连心脏都已经丢掉了,那么要淮北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长期以来淮北和洛阳之间的冲突还是存在的,并且双方没少为了抢夺朝廷为数不多的补给而剑拔弩张。

    再加上尉迟迥和王轨之间也远远没有到齐心协力的地步,尉迟迥之所以拥护宇文宪,那是为了保护鲜卑人的正统,而王轨拥护宇文宪,更多的是因为他当初和杨坚是势不两立的政敌,实际上和宇文宪之间的过从并不算亲密,只不过当时北周分裂,他根本没得选罢了。

    换句话说,尉迟迥麾下的中低层将领,也就是构成军队的主体,实际上是鲜卑人,比如费也进利。

第一六六四章 歧途

    这些鲜卑将领,在政治上实际上还是代表着鲜卑人的利益的;而王轨这边则是清一色的汉人,不用说也知道,这些汉人将领对于鲜卑人那一套去汉化当然是不感冒的,如果不是因为王轨还站在北周这一边,大家早就不知道会怎么抉择了。

    两边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但是现在关乎到北周的生死存亡,大家还是得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的。

    因为王轨和尉迟迥坚定地抵抗汉军的立场,大家身上既然都带着两个人之中某个人的标签,就算是心中有别样的想法,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向上冲了。

    现在的綦连雄并不在前往支援水的路上,而是在鲁阳郡。

    鲁阳郡已经位于水的上游,准确说是水的发源地,从鲁阳郡折而向南,就是汉军的北侧侧翼。

    綦连雄之所以会出现在鲁阳郡,也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救援崔景嵩很没有意思,而是因为他也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崔景嵩的消息了,所有向南前去探寻崔景嵩所部消息的斥候都没有踪影,仿佛一切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崔景嵩和他麾下的那些兵马就像是平地失踪了一样。

    即使是许昌城那边,都已经很久没有前线的消息传来了。

    并不是因为双方之间的斥候不认路,而是早就已经在这条路上埋伏好了的白袍引领着汉军斥候已经构成了一道死亡阻拦索,任何撞上来的北周传令兵都会不出意外的被截杀,早就把周围的道路和地形地势摸排的一清二楚的白袍,做这种事当然不过是小菜一碟。

    因此当崔景嵩焦急的期待着綦连雄能够赶来支援时,綦连雄实际上并不知道崔景嵩的具体情况。

    之后綦连雄更是收到了崔景嵩已经率军渡过水,击败陈智深之后向南阳进兵的消息。当然綦连雄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半真半假,是白袍截杀了崔景嵩的传令兵之后重新写的一封信件,而这封信件的书写人和签字画押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崔景嵩的首席幕僚,此时身在许昌的鲍信。

    鲍信是南北朝著名文学家鲍照的旁系后辈,家族传承摆在这里,让鲍信颇有文采并且精通天文地理,因此颇得崔景嵩信任,只可惜崔景嵩并不知道的是,鲍信早就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

    毕竟在这一次大汉的科举考试之中,鲍家的鲍兴一举博得探花的位置,让鲍家再一次看到了崛起的可能,鲍信作为鲍家的一员,当然也得尽可能的发挥自己的力量以凸显出来鲍家在大汉的重要性,单单凭借一个探花,鲍家不但可能难以崛起,还会变成很多科举之中折戟沉沙的家族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因此为了避免鲍家昙花一现,鲍信也必须要做些什么。

    更何况对于鲍信来说,科举制的确让他看到了再一次向前进的可能,在北方不管鲍信再怎么有才能,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幕僚,而且还是崔景嵩这个王轨下属的幕僚,简直就让人看不到任何出头的可能,但是科举制不一样,甚至就连家族之中一向名不见经传的鲍兴,都能够因为有真才实学而得到赏识,更何况是自己?

    要真的论实际能力,鲍信不是说大话,鲍兴真的比不上自己这个旁系子弟。

    因此当初白袍和他接触的时候,他就果断的投靠了大汉,模仿崔景嵩的笔迹并且仿造一个公章,对于处理了崔景嵩太多信件和文书的鲍信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所以倒霉的綦连雄在半路上收到了崔景嵩已经突破水,向南阳快速推进的消息,并且邀请綦连雄跟在后面一起向前推进。

    跟着你跑,当我傻啊?

    綦连雄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真的就这么跟在崔景嵩的屁股后面向前跑,那样的话崔景嵩吃肉,他恐怕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白跑一趟,连军粮都得想办法自己筹集很不幸,估计崔景嵩在前面扫荡了一遍,綦连雄怕是连军粮都很难筹集到。

    甚至綦连雄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崔景嵩之所以这么迟迟送来自己已经取得胜利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害怕綦连雄和自己争抢功劳,因此等到整个大局都已经平定再告诉綦连雄,你再不来就连喝汤都没有机会了,这丑恶的嘴脸,真的是无耻之尤!

    所以一向直肠子的綦连雄根本就懒得再和这个无耻的崔景嵩扯皮,对面是文官,自己是武将,真的要说嘴皮子功夫,必然是扯不过的,因而綦连雄干脆就不管崔景嵩怎么催促,自顾自的率军折而向西,前往鲁阳郡。

    经过鲁阳郡,同样可以抵达南阳,而且不见得就比崔景嵩且战且进来得快,綦连雄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大汉出了名的猛将陈智深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甚至还心怀恶意的猜想陈智深是不是诱敌深入才假装败给崔景嵩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陈智深应该想不到,北周的援军并没有直接投入正面战场,而是从侧翼杀过来。

    不管这个时候的陈智深和崔景嵩到底在什么地方拉锯,至少南阳这边,应该是空荡荡的。

    若是陈智深真的败退,那自己正好给他来个大抄底;如果陈智深只是因为一时的小失误而先放弃第一道防线或者干脆就是诱敌深入,那自己能够拿下南阳,哪怕只是引诱陈智深回军,那也是力挽狂澜的大功劳。

    所以当崔景嵩在水南岸被炮火轰击的叫苦连天时,他的援军却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而这条道路,既然在汉军的全盘算计当中,自然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当策马经过鲁阳城外一座小山下的綦连雄,无意间抬起头来的时候,一面赤色旗帜骤然跃出眼帘。

    綦连雄的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刻,万箭齐发,将松松散散的北周军队直接淹没。

    山坡上,曹忠伸手勒住马缰,看着下面惊慌逃窜的北周军队,手中马槊霍然向前一指:“杀贼!”

    “杀贼!”汉军将士们呼啸而出。

    迎风舞动的旗帜似乎已经宣告了这一支一路撞入包围圈的北周军队最终的命运。

    前方、后方,也不知道多少汉军将士怒吼而来,鲁阳城外,杀声震天。

第一六六五章 战情如火

    “陈智深这一战,打的漂亮!”李荩忱激动地拍了拍桌子。

    随同的官员,包括刚刚上船参见李荩忱的杨素,脸上都露出喜色。

    捷报是今天早上刚刚传来的。

    陈智深已经率军突破水防线,北周守将崔景嵩仓皇渡过水逃遁,所部麾下近万兵马,只有千余人因为跑得快而得以身免,美中不足的是崔景嵩这个家伙落跑能力也不差,竟然没有抓到他。

    陈智深这家伙可不会善罢甘休,率军渡过水之后一路衔尾追击,接连突破了北周军队在汝水南岸的两处营寨,当然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崔景嵩跑路,这些营寨之中的守军早就已经无心恋战,汉军浩浩荡荡的杀过来,他们这点儿孤军,不跑路还干什么?

    因此现在汉军一夜之间就已经推进到了汝水南岸,沿着汝水北上的一支汉军水师船队已经和陈智深所部接上了头。

    汉军陆师和水师汇合的结果,自然就是陈智深能够凭借水路从容的转运更多兵马南下悬瓠城,帮助兵力的确有些不足的陆子才解决掉这个顶在淮西咽喉上的钉子,然后彻底将陆子才所部也解放出来。

    可以说陈智深突破水,当真是一子落而全盘活,整个淮西战局从原本的汉军难以前进分毫到现在的北周军队全线崩盘。

    除此之外,汉军还引诱洛阳来的北周援军跑到了鲁阳郡,然后在曹忠的带领下打了一个漂亮的包围战,尉迟迥麾下綦连雄所部近乎全军覆没,甚至就连綦连雄本人都沦为了汉军的阶下囚。

    很明显,这一次论跑路的本领,应该是王轨所部略胜一筹。

    当然了,汉军也不是一点儿代价都没有付出,随着鲁阳之战的消息传来,崔景嵩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自己的麾下出了内鬼,好在崔景嵩狼狈跑回许昌之前,许昌白袍就护送鲍信从城中撤离,不过即使是这样,城里留守的白袍还是多数牺牲于随后开始的大搜捕当中。

    而王轨也是不信任尉迟迥的,所以在尉迟迥答应了派出援兵支援许昌战事之后,他还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了八千兵马,让自己的儿子王瑜带领着前来许昌,得亏王轨这个还算英明的决定,王瑜赶到许昌的时候正逢崔景嵩惨败,这八千北周兵马入城,总算是给了崔景嵩一点收拾残局的底气。

    否则的话没有援兵、自己麾下的兵马也死伤的差不多了,崔景嵩真的不知道应该凭借什么再守下去。

    许昌虽然算得上一座大城市,但是环顾四周根本无险可守,实际上是位于中原腹地的沃野上,若是将战线拉到北侧的嵩山一带,那和主动放弃许昌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多了八千兵马,崔景嵩也多少有了和汉军再较量较量的勇气,而大汉在许昌布置的眼线也几乎损失殆尽,所以许昌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已经没有办法探摸清楚。

    有得必有失,当初筹划这一场大战的陈智深和曹忠,也不能判断北周军队的下一步变动,因此这样的代价是必然会付出的,相比于汉军所取得的胜利,这些代价也不算什么。

    汉军可不至于没有了内线的配合就没有办法打仗了。

    同时传来捷报的还有关中。

    萧世廉虽然还没有拿下潼关,但是也没少围绕潼关做文章。

    潼关作为洛阳门户,是北周军队必然会救援的地方,尤其是司马消难兵败,潼关守军更是薄弱,因此不但尉迟迥在想办法给潼关增兵,宇文宪也从蒲州抽调了一路步骑兵马谋求直接从蒲坂渡河,进攻关中的侧翼,以能够尽可能的牵制住萧世廉的兵力。

    潼关久攻不下,萧世廉就已经转换思路,准备围点打援。

    既然你北周兵马送上门来,那自然就不跟你客气了。

    是夜,萧世廉列阵潼关下,摆出挑灯夜战的姿态,实际上城下除了前排兵马之外,后面都是装样子的稻草人,反正费也进利也没有胆子出城迎战这些天火炮持续不断的轰击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出城的勇气,即使是有城墙的遮蔽,死伤尚且如此,若是贸然出城,那怕不是会直接被敌人给打成肉泥。

    而实际上汉军主力已经向北转移,配合徐德言统带的长安守军,汉军在蒲坂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北周军队自然是一头撞入包围圈中,被汉军一路压迫着退到大河岸边,北周步骑争抢渡船,死伤无数。

    等到天亮之后打扫战场,萧世廉才无奈的发现,真正被汉军打死打伤的北周军队并不多,大部分北周军队是被自己人踩死的、渡河的时候淹死的等等。

    毕竟在深夜夜色之中,汉军的火枪和弓弩等都没有多少准头,而不等汉军贴身肉搏,意识到自己中计的北周军队就已经完全乱了套,乌泱泱的扭头跑路,等到汉军追上去的时候,北周军队已经在哄抢渡船了。

    一夜折腾,汉军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就击溃了这一支北周援军,甚至还轻而易举的拿下了蒲坂津,控制住这个当初杨坚和宇文宪拉锯的主战场。

    对此萧世廉也只能表示,北边来的家伙,尤其是还带着战马的时候,还是乖乖地搭建浮桥吧,非得要坐船以为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现在可好,你们败退的时候,只是哄抢船只就足够要命的,甚至还有几条船因为超载而沉没在了水里。

    这又是何苦呢?

    没有南人的金刚钻泅渡本领和造船技术,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等到天光破晓,潼关上的费也进利意识到昨天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竟然是一群稻草人的时候,汉军前锋已经施施然返回营寨,将缴获的那些北周旗帜在地上一丢,潼关上守军更是士气大跌。

    这也不怪汉军杀得太猛,主要还是费也进利为了提升潼关士气,将援军会从蒲坂津而来的消息早早地散播下去,在潼关城中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北周军队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和北方绕过来的援军里应外合,结束这噩梦一样的守城战。

    结果谁曾想到,他们等来的援军不过是一面面残破的旗帜。

第一六六六章 引他南下

    当日,汉军再攻潼关,几度登城,如果不是费也进利率领亲卫拼死抵抗,再加上汉军昨夜长途奔袭着实是劳累,恐怕潼关已经易主。

    现在除了李荩忱眼前的淮北防线还在僵持,以及北方的九原战场因为距离遥远而没有消息传来,各路汉军当真是捷报频传。

    万里战线上,战情如火,各路汉军虽然不至于说高歌猛进、长驱万里,但是都在通过一场场胜利消磨北周的有生力量。

    可以想象,一旦北周顶在前线的这些兵马损耗殆尽,汉军继续向前推进的时候,恐怕就是如入无人之境的场面。

    所以此时站在李荩忱下首的将领们,都有些着急。

    他们距离淮北前线也就还有一日的路程,可是等到他们赶到再突破淮水前线之后,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那时敌人会不会已经全线溃退,其余汉军是不是已经在“宜将剩勇追穷寇”?

    怕是到时候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啊。

    要知道禁卫军北上,可是来吃肉的。

    李荩忱在叫好,杨素等太尉府官员也都是面露喜色,但是这些将领们反而有些发愁。

    风头都被那些家伙抢走了,那我们出什么?

    李荩忱瞥了一眼下面,将这帮家伙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微笑说道:“淮北战事现在看来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还要复杂,杨爱卿,你介绍一下吧。”

    杨素微微颔首,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实际上敌人的淮北防线是通过坚守几个要塞来完成整个防线的布防的,从东到西,依次为徐州、清江口、赤坎城、涡口、颖口再到淮西的汝水悬瓠城,现在淮西战局已经满盘皆活,不再需要我们考虑,关键就是这几座淮北要塞,徐州自不用说,赤坎城比邻岁水(今洪泽湖),背靠龙亢郡(今蚌埠北),北周布下百里连营,遮蔽住整个淮水北岸。”

    顿了一下,杨素又在几个支流入淮的地方点了点:“而诸如清江口、涡口和颖口这些,同样是沿途营寨堡垒众多,同时大小河流上全部以浮桥相连接,以沟通两岸,也起到阻碍水路的作用。”

    淮水作为华夏除了大江和大河之外最大的一条河流,最典型的特点就是支流非常密集,如果纵观淮水的舆图,就会发现淮水相比于大江和大河,更像是一颗老树的根,盘根错节,一条条根茎不断地向北侧和南侧延伸,将整个淮南和淮北都笼罩在淮水的流域范围内。

    因此想要把守淮北,就必然要守住这些支流的入淮口,一旦任何一处失守,南朝强大的水师就会沿着支流长驱直入,将整个淮北后方彻底捣乱。

    这是数百年来北朝把守淮水防线的重中之重。而南朝向北进攻,首要目标也是占据淮北的某条支流入淮口,相比之下,一城一地的得失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上一次吴明彻北伐,就是瞄准了淮北的吕梁,此处扼守清水入淮口,也就是清江口,凭借控制清江口,南方的水师可以不断地为吴明彻输送补给,而后来王轨南下,也是率军绕到直扑清江口,以求能够通过截断清江口来截断吴明彻的后路。

    这一次汉军要拿下淮北,就是要先抢下这些入淮口。

    当然了,王轨严阵以待这么多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下来的,尤其是汉军水师主力还没有抵达,吴惠觉缺少水面上最直接的支援,自然迟迟难以前进。

    “如果现在淮西兵马能够在短时间内拿下许昌,而淮北这边却迟迟没有突破的话,淮西我军很有可能会暴露在周人青州守军的矛头之下。”杨素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抬头看向李荩忱,“因此太尉府认为,必须在七天之内突破淮北,至少攻破两到三个入淮口,从而为我军水师向北扫荡创造机会,如果能够牵制敌人青州兵马南下,更是好事。”

    现在留守青州作为淮北后援的是北周邵国公、大将军宇文胄,宇文胄是宇文家族旁系子弟,家族世袭邵国公,不过非常不幸的是,当初宇文泰前往关中的时候留下了很多宇文家族的人作为人质,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也是留下了点火种,万一宇文泰失败,宇文家族的未来还得依靠这些人。

    不过最终宇文泰成功了,作为他的对手,高欢自然不会善待这些留在北方北齐土地上的宇文家族,宇文胄的父亲宇文什肥遇害,而邵国公一脉也沦落为贫寒之家,宇文胄能够活下来也是高欢网开一面了,几乎没有享受到任何世家子弟应该有的荣光。

    一直到后来宇文邕天和年间,两国暂时通好,宇文胄才得以返回北周,发挥自己的才干,很快就位列大将军,同时和尉迟迥关系密切,是坚定地宇文宪一党。

    宇文宪让宇文胄坐镇青州,一来是为了能够接应前线的王轨,二来自然多多少少都有监视的意思。而正是因为宇文胄和尉迟迥之间相交莫逆,所以长期以来王轨能够从青州那边获得的补给少之又少,全都被宇文胄拱手让给尉迟迥了。

    作为鲜卑人,宇文胄对于王轨可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作为青州守将,他应该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如果汉军突破了淮西,却还被王轨阻挡在淮北,那么宇文胄肯定会出兵前去救援许昌和洛阳,这自然在无形之中就加大了中原主战场面临的压力;而如果汉军也突破了淮北,宇文胄就算是对王轨有不满,也知道不能舍近求远,必然会南下救援淮北战场。

    且不说汉军是不是还能利用双方的矛盾做做文章,单单就整个战略布局上来讲,引宇文胄南下而让汉军入洛阳,肯定是上策。

    更不要说海军此时已经在江南出发,目标正是青州,如果可以引着宇文胄南下,那么青州空虚,海军正可以趁虚而入,并且还能转而向南,和汉军主力南北夹击。

    当然了,还有一层原因不好说破。

    那就是李荩忱兴师动众、御驾亲征,总不能什么都没得打吧?

    禁卫军是出来扬名的,可不是出来游行的。

    若是能够引得宇文胄南下,禁卫军自然就能够占据击败王轨和宇文胄的两大功劳。

第一六六七章 朕与你们同在

    这个道理不需要杨素多解释,大家都明白。

    不过七天突破淮北

    即使是禁卫军的将领多数都是军中翘楚,这个时候也得仔细掂量一下。

    淮北可不是等闲的一道关卡。

    就算是说七天拿下潼关和虎牢关,大家也敢拍着胸膛打包票。

    以禁卫军傲视这个大汉的强大器械配备和军队素质,那些雄关在他们的面前真的就和纸糊的一样。

    但是淮北不同。

    三百年来,这就是卡在南朝脖子上的一道枷锁。

    换句话说,这就是南朝几代人的心理阴影。

    而且以北朝多年的经营布置,说其是一道枷锁,实际上也没有任何的问题。淮北营寨连绵、要塞众多,更不要说那一座座城池更是高大的令人望而生畏。

    想要突破淮北,任何一名将领都得仔细掂量。

    “怎么,做不到么?”李荩忱的声音骤然冰冷几分。

    这一场整个大汉都被卷入其中的国运之战,按理说是不需要再做任何鼓舞的,但是淮北毕竟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对于每一个出身南方的将领,乃至于对于李荩忱自己来说,这里都像是梦魇,就连李荩忱自己,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无法忘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场场血战和血案,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张张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离开淮北八年之后,李荩忱终于东山再起。

    但是直面淮北,他也需要勇气,需要这些大汉的将士们带给他的勇气。

    更不要说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祖辈和父辈当中都有人曾经战死在这淮北血肉磨坊之中,对于他们来说,淮北既是魂牵梦萦之地,也是望而生畏之地。

    但是现在李荩忱已经开口问了,那就是在问每一个人的胆量和决心。自从追随陛下离开建康府一路走到这里,任何人的胆量和决心都毋庸置疑。

    他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就为了在这场大战之中洗雪父辈和祖辈们失败的耻辱。

    这就算是一条死线,大家也闯定了!

    “臣等唯死而已!”以李平为首,禁卫军大小将领轰然吼道。

    李荩忱一挥手:“朕不需要你们去死,只要你们为朕,突破这道缠绕在我们脖子上三百年的枷锁!”

    “诺!”

    整个船舱之中,吼声回荡。

    整个五牙大舰上,所有听到这一声整齐划一吼声的将士,都下意识的挺直腰杆。

    大战将至,浴血厮杀,乃是吾辈之责。

    越靠近淮北前线,战争的气氛就越发的浓郁。

    运河上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来往如梭,快速的将天下四面八方的财富汇聚到这一个地方。即使是夜色之中,也能够看到不远处水面上络绎不绝的船只。

    战争不会因为黑夜而停止,恰恰相反,把握住了黑夜,也就把握住了比敌人多一倍的时间。

    再往前不过百里就是钟离,汉军水师正在钟离城外的淮水上集结,按照姜先的计划,水师将会兵分三路,两路主攻,分别进攻颖口和清江口。

    之所以选择这两个点,是因为前者位于悬瓠城的侧翼,拿下颖口之后汉军水师不但可以帮助陆子才解决后顾之忧,还可以顺着颍水直接杀到许昌城下以策应陈智深的进攻,而后者则位于涡口、徐州等要塞之间,是中间节点,汉军一旦从清江口登陆,可以向东直接进攻徐州,而不需要在徐州城外的水面上和北周军队过多纠缠,这也是当初吴明彻选择的进攻方向。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当初吴明彻选择清江口确实是有战略眼光的,只可惜南陈的兵力和当时卷携平齐大胜之威而来的北周军队根本没有办法抗衡。

    当然了,当年没有办法抗衡,而如今,已然天翻地覆。

    至于另外的一路偏师,则前去牵制涡口的守军,令涡口守军自顾不暇,从而无法进攻从清江口登陆的汉军背后。

    对于这个方案,李荩忱并没有意见,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抓紧把这几艘五牙大舰和黄龙大舰送到淮北前线,否则就算是大汉水师有天大的野心,也苦于没有三头六臂。

    不过水师固然重要,终究比不上从后方来的粮食重要。

    皇帝陛下的船队也得先靠边给后面来的粮船让路。

    按理说皇帝御驾亲征,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船队所在的水域应该全面封堵戒严才对,可是现在很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总共就这么一条运河作为南北运输的动脉,动脉掐断了,这一战也就不用打了。

    因此倒是没有人有意见,只是船上的亲卫们都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水面和两侧岸边,灯笼将水面上照的分外明亮,而岸上负责警戒的羽林骑来往巡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惹得不断经过船队的一艘艘粮草船只上,不少人探头观望。

    不过在这拥挤的运河上,能够摆出这样排场的是什么人物,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在光影交错的水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道面向这边笔直站立的人影,负责押送船只的汉军将士在自家将领口号声中整齐的跺脚折臂齐胸,对着船队行礼。而那些撑船的船夫们,也都下意识的看过来,军人有军人的军礼,他们也有他们的注目礼。

    不管是什么样的礼节,这个时候都想表达同样的意思,对他们的皇帝陛下的敬重。

    战线就在前方,战火如荼,而皇帝陛下就在他们的身边。

    这让每一个将士和民夫,都分外的安心。

    李荩忱这是用行动在告诉他们。

    朕,与你们同在。

    当然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李荩忱就站在船楼上,静静看着他们,看着这些义无反顾奔赴前线的子民。

    “陛下,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刚才秘书监送来消息,因为避让这支船队的原因,我们会比预计里晚上两个时辰左右到达钟离,应该就是明天早上了。”身后轻柔的声音响起,元乐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李荩忱身边。

    李荩忱回头,夜晚的风颇有凉意,甚至借助摇曳的光能够看到元乐尚的小脸都有些发红,显然是被冻得。李荩忱不由得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第一六六八章 海棠承雨

    就算是已经到了春天,淮水上一路南吹的风也带着寒意。

    一个小姑娘家,当然抵抗不住。

    “没多久。”元乐尚急忙说道,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冷是挺冷的,但是陛下问起来了,她并不想说。并不是为了想要让李荩忱心疼可怜自己,而是害怕李荩忱嫌弃自己一点儿苦都吃不了。这点儿寒风,比起陛下曾经经受过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为何不进去?”李荩忱笑道,用身上的披风把她裹得严实,揽住她的腰肢先走入船舱。

    既然不抗冻,还是先把人弄进来吧。

    旁边的婢女急忙将火盆提过来。

    “想要陪陛下一会儿。”元乐尚微微低头,靠在李荩忱的肩头上。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当然也爱英雄。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元乐尚崇拜英雄当然是情理之中的,尤其是李荩忱绝对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假英雄,他所做的一切,天下万民都看在眼里,确实是在为苍生谋福利,这样的英雄自然更是让元乐尚倾心。

    只是她出身元氏的身份一向让她觉得自己和李荩忱之间还有一道淡淡的隔阂,哪怕是水乳交融之间。

    因此元乐尚一直默默地跟着尉迟炽繁忙碌,不仅仅是因为尉迟炽繁那边的确需要这样的人手帮忙,更因为面对李荩忱的时候,元乐尚总是不知所措。

    她更喜欢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指点江山。

    哪怕这江山曾经是鲜卑族的江山。

    对于元乐尚来说,鲜卑的身份早就已经淡化,在鲜卑族当中执行汉化最彻底的应该就是作为鲜卑曾经皇族的元氏了,更何况现在的元氏早就已经沦落成寄人篱下,至于是寄在谁人之下,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很明显,在大汉,鲜卑人的身份并没有完全淡化,甚至拜宇文氏的去汉化所赐,在汉人眼中,鲜卑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元乐尚更多几分自卑,更不敢站在李荩忱的身边。

    李荩忱感受到手心中握着的小手已经逐渐变热,便悄然松开。

    不过很快,那小手又钻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李荩忱微微错愕,旋即低头,看到元乐尚脸颊上原本已经消退掉的红晕,再一次升起,只不过这一次,应该就不是因为冷的原因了。

    “早些歇息吧。”李荩忱笑了一声,埋首在她的发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幽幽女儿香,窜入五脏六腑。

    元乐尚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他。

    夜里一场春雨洗礼了运河两岸。

    晨光熹微的时候,船再一次。

    或许是因为水波荡漾的猛烈,又或许是因为船骤然来的势头大,元乐尚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枕头上尚且还有泪痕点点,无声的宣告着昨天战况的激烈,而另外一边的枕头,凹痕还在,手放上去甚至还有余温,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出门在外的时候,李荩忱从来都习惯睡在床榻外侧,这一点是整个后宫之中都知道的,所为的就是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不至于把身边熟睡的人也吵醒。

    这一次显然也是如此,陛下有着严格的自律能力,早上虽然不至于闻鸡起舞,但是该起床的时候绝对不会赖床。

    雨过之后,天色本来就有些昏暗,所以早就已经不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了。

    元乐尚缓缓坐起来,先掀开被子自己悄悄看了一下,又懊恼的拍了拍被褥,昨夜的“风雨飘摇”回忆起来,羞也羞死了,而且大早晨的竟然都没有起来伺候陛下,更是自己的失职。

    而她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正好被刚刚进门的李荩忱尽收眼底。

    听到脚步声,元乐尚方才反映过来,看到恰恰是李荩忱,顿时羞红了脸,双手捂住眼睛,这一次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李荩忱背着手走过来,笑着说道:“昨夜雨疏风骤时,当真是让朕见识到了女儿家的胆大妄为,现在怎么羞红满面了?”

    元乐尚的手抖了一下。

    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不过很快鬓角耳畔微微一凉,她惊讶的看过来,李荩忱已经把铜镜拿了过来。

    耳边别了一朵鲜艳的海棠花,花瓣上还带着滴滴晨露。

    人和花相映衬,分外娇艳。

    元乐尚顿时欣喜道:“陛下是从哪里采摘下来的?”

    “趁着船没有开,朕看岸上有一株海棠,便带人过去摘取。”李荩忱笑道,“这海棠经过风雨之后,也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秀丽,正和你一样。”

    元乐尚心中甜蜜蜜的,靠在李荩忱的身上,纵然他是九五之尊,也愿意为自己来往周折而只折取一朵花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感动?

    而李荩忱看着元乐尚的笑容,这就是所谓的人比花娇吧?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还好自己昨天干的坏事一点儿也不少。

    海棠承雨之后,倍加娇媚。

    等李荩忱用过早餐之后施施然走入船舱,便看到了陈宣华的身影。

    陈宣华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荩忱:“陛下昨夜还尽兴么?”

    李荩忱怔了一下:“此话何意?”

    “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宣华走过来点了点李荩忱的胸口,“妾身和妙儿妹妹在隔壁可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位元家姊姊,不,元家妹妹”

    “朕觉得你还是叫姊姊比较妥当。”李荩忱调笑道。

    “我进门早,凭什么?”陈宣华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不过旋即抱住李荩忱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叫姊姊,这位元家姊姊也是久旱逢甘霖啊!”

    陈宣华捂着屁股,眼泪汪汪:“疼啊。”

    “乱讲话。”李荩忱哼了一声,“说吧,你和妙儿都有那么多事每天忙得连人影都看不见,无事不登三宝殿,需要朕给你干嘛?”

    要不是有事求自己,这丫头绝对不会脸上一直挂着笑,哪怕是挨了打都不还手的,要是换在平时,早就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一样叫着扑上来了。

    陈宣华神情严肃几分:“前线战事已经爆发,大汉看护队请求先一步乘坐快船抵达战场。现在前线更需要我们。”

    李荩忱也打起精神:“淮北战况现在不甚明朗,战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反复,这很危险。”

第一六六九章 这不是胡闹

    “越是危险,越是有需要!”陈宣华梗着脖子说道,“大汉男儿在前线不畏生死,我们看护队就是为了救他们的性命,凭什么不让我们先去?”

    李荩忱顿时默然。

    的确,看护队组建的目的就是救死扶伤,跟着自己一点点向前进,的确是安全了,但是救死扶伤就不用想了,而且以禁卫军这帮悍卒的战斗力,就算是战斗真的打响,恐怕也都是敌人死伤。

    所以确实是前线现在更加需要看护队。

    良久之后,李荩忱方才说道:“不怕么?”

    “生死由命,为何要怕?”陈宣华径直说道,显然她早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李荩忱,大战开始之后,全国上下,人心激荡,即使是陈宣华也不能例外,或者说每一个人都不能例外,现在前线战事紧急,作为看护队的缔造者,又带着皇家药房这么多人,陈宣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禁卫军虽然还没有投入战斗,但是已经有很多军队开始厮杀,看护队也不是只派出了这么一支,向北走的还有很多支队伍,只不过为了应对路上有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这些看护队还是以男的为主,他们向北的足迹可以抵达长安甚至抵达九原。

    而算时间,这些北上的看护队也应该已经开始工作,偏偏就陈宣华自己率领的这支队伍还在跟着禁卫军的船队一点点的向前走,这让陈宣华也有些郁闷,尤其是李荩忱抵达钟离之后,肯定不会直接就开赴前线,至少得等吴惠觉等人前来汇合,这又不知道要耽误几天的时间,军情如火,人命关天,陈宣华也不想再等了。

    看护队成立到现在,已经引起了太多的非议,必须得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花拳绣腿。

    李荩忱不由得笑了一声,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婆婆妈妈了。

    “那好,朕准了!”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朕令李靖”

    “兄长放心,交给我好啦!”长公主殿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

    李荩忱怔了一下:“你们这是要凑成娘子军啊?”

    “不行么?”李怜儿敲了敲手中的头盔。

    “好,那朕就信你一回,不过上了战场,刀枪无眼、军令如山,任何人等不能违背,”李荩忱一挥手,“朕抽调五百名禁卫军和百名羽林骑护卫你们,你们务必听从吴卿家之命。”

    “遵旨!”陈宣华和李怜儿急忙应道,一顿足一行礼,倒是有模有样,不知道私下里是不是练过。

    “胡闹,这不是胡闹么?!”

    大汉钟离太守、扬武将军周提着横刀站在船上,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浴血厮杀。

    周,能够以如此年轻而位列将军,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祖父就是南陈名将周文育,还是曾经提携过吴明彻的老将,而他的父亲则是南陈左卫将军周宝安,也算是在将领之中位极人臣,只可惜周宝安英年早逝,留下了周这一个儿子继承周家血脉,周年幼,因此只能反过来依靠于吴惠觉。

    对于这个吴家当年的恩人后代,吴惠觉当然也不会轻慢,周身在大军前锋,屡立战功,此时已经身为杂号将军,而这一次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进攻清江口。

    当初清江口之战,周还没有成年,所以战斗的细枝末节也都是道听途说,当年的南陈军队毕竟不能和现在的汉军相比,所以周的心中对当初的吕梁之战和清江口突围战未免有所轻视,当初的南陈军队几乎是九死一生,而现在换成我大汉儿郎,肯定不会那么惨,有火枪和火炮在手,应当很轻松的将敌人的防线杀穿才对。

    今日亲自参与到清江口攻防战之中,周方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说句不好听的,他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一来清江口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清江口,王轨在清江口两岸设下了连绵十里的营寨,营寨全部都有高高的土墙壁垒,又引来清水环绕营寨,形成护城河,同时在营寨之间、清水之上,设置了一道道铁索和浮桥,以求能够阻挠汉军水师直接突入清水中。

    同时营寨并不只是陆地上的旱寨,甚至还向水中延伸了一部分,形成水寨。

    只不过这水寨也是高高的围墙,根本就不给汉军任何可乘之机,同时还借助水寨在淮水靠近中央的位置上又拦腰拉起来一条铁索,等于彻底堵住了清江口,甚至还极大的压迫了汉军水师的活动空间。

    二来王轨也意识到,汉军不管是出于战略目的还是出于为当初北伐将士报仇的目的此时汉军淮南主将是吴明彻的儿子吴惠觉,背后还有李荩忱正在赶来,所以汉军以清江口作为主要进攻目标是情理之中的。

    所以王轨在清江口这里布置了重兵,就是防范汉军以此为突破点。

    事实证明,王轨终究还是押对了宝,吴惠觉的确主攻清江口,毕竟从地利上来讲,这里也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前锋的周,已经在水师的掩护下率军进攻敌人的水寨足足四次,但是每次都被敌人击退,没办法,对于敌人营寨之中的布置汉军并不清楚,有好几次都是因为险些中了埋伏而不得不后退整备队形,然后就被敌人一股脑的又重新赶回船上。

    还好水师比较靠谱,不但火炮和投石机一直在压着敌人打,而且来往运送兵马一点儿都不含糊,只是可惜水师的船只太少,一次性没有办法转运这么多的兵马上岸,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就被人给反推下来。

    不过水师和麾下的将士们都尽力了,所以周并不懊恼,已经认清楚敌情的他,当然知道如果清江口这么容易就拿下来,那反而有可能是有诈,现在凭借自己手上的这些兵马估计也就是给后面的主力打打前站,消磨消磨敌人的兵力罢了,毕竟到时候皇帝陛下肯定也会莅临战场。

    能给陛下打前站,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功劳了。

    因此周说胡闹,并不是说的现在的战斗,而是已经抵达南岸的看护队。

第一六六八章 海棠承雨(修改版)

    就算是已经到了春天,淮水上一路南吹的风也带着寒意。

    一个小姑娘家,当然抵抗不住。

    “没多久。”元乐尚急忙说道,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冷是挺冷的,但是陛下问起来了,她并不想说。并不是为了想要让李荩忱心疼可怜自己,而是害怕李荩忱嫌弃自己一点儿苦都吃不了。这点儿寒风,比起陛下曾经经受过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为何不进去?”李荩忱笑道。

    既然不抗冻,还是先把人弄进来吧。

    旁边的婢女急忙将火盆提过来。

    “想要陪陛下一会儿。”元乐尚微微低头,靠在李荩忱的肩头上。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元乐尚崇拜英雄当然是情理之中的,尤其是李荩忱绝对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假英雄,他所做的一切,天下万民都看在眼里,确实是在为苍生谋福利,这样的英雄自然更是让元乐尚倾心。

    只是她出身元氏的身份一向让她觉得自己和李荩忱之间还有一道淡淡的隔阂,哪怕是水(和谐)乳交融之间。

    因此元乐尚一直默默地跟着尉迟炽繁忙碌,不仅仅是因为尉迟炽繁那边的确需要这样的人手帮忙,更因为面对李荩忱的时候,元乐尚总是不知所措。

    她更喜欢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指点江山。

    哪怕这江山曾经是鲜卑族的江山。

    对于元乐尚来说,鲜卑的身份早就已经淡化,在鲜卑族当中执行汉化最彻底的应该就是作为鲜卑曾经皇族的元氏了,更何况现在的元氏早就已经沦落成寄人篱下,至于是寄在谁人之下,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很明显,在大汉,鲜卑人的身份并没有完全淡化,甚至拜宇文氏的去汉化所赐,在汉人眼中,鲜卑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元乐尚更多几分自卑,更不敢站在李荩忱的身边。

    李荩忱感受到手心中握着的小手已经逐渐变热,便悄然松开。

    不过很快,那小手又钻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李荩忱微微错愕,旋即低头看向元乐尚的脸颊,再一次升起,只不过这一次,应该就不是因为冷的原因了。

    “早些歇息吧。”李荩忱笑了一声。

    清清香气,窜入五脏六腑。

    令人心旷神怡。

    元乐尚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他。

    夜里一场春雨洗礼了运河两岸。

    晨光熹微的时候,船再一次。

    或许是因为水波荡漾的猛烈,又或许是因为船骤然来的势头大,元乐尚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尚且还有泪痕点点。

    而另外一边的枕头,凹痕还在,手放上去甚至还有余温,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出门在外的时候,李荩忱从来都习惯睡在床榻外侧,这一点是整个后宫之中都知道的,所为的就是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不至于把身边熟睡的人也吵醒。

    这一次显然也是如此,陛下有着严格的自律能力,早上虽然不至于闻鸡起舞,但是该起床的时候绝对不会赖床。

    雨过之后,天色本来就有些昏暗,所以早就已经不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了。

    元乐尚缓缓坐起来,先掀开被子自己悄悄看了一下,又懊恼的拍了拍被褥,昨夜的“风雨飘摇”回忆起来,羞也羞死了,而且大早晨的竟然都没有起来伺候陛下,更是自己的失职。

    而她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正好被刚刚进门的李荩忱尽收眼底。

    听到脚步声,元乐尚方才反映过来,看到恰恰是李荩忱,双手捂住眼睛,想到两人的种种,就觉得不好意思睁眼了。

    李荩忱背着手走过来,笑着说道:“昨夜雨疏风骤时,也没有这样不忍相见啊?”

    元乐尚的手抖了一下。

    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不过很快鬓角耳畔微微一凉,她惊讶的看过来,李荩忱已经把铜镜拿了过来。

    耳边别了一朵鲜艳的海棠花,花瓣上还带着滴滴晨露。

    人面海棠相映红。

    元乐尚顿时欣喜道:“陛下是从哪里采摘下来的?”

    “趁着船没有开,朕看岸上有一株海棠,便带人过去摘取。”李荩忱笑道,“这海棠经过风雨之后,也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秀丽,正和你一样。”

    元乐尚心中甜蜜蜜的,靠在李荩忱的身上,纵然他是九五之尊,也愿意为自己来往周折而只折取一朵花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感动?

    而李荩忱看着元乐尚的笑容,这就是所谓的人比花娇吧?

    海棠承雨,挂着晨露,更显得可人。

    等李荩忱用过早餐之后施施然走入船舱,便看到了陈宣华的身影。

    陈宣华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荩忱:“陛下昨夜还尽兴么?”

    李荩忱怔了一下:“此话何意?”

    “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宣华走过来点了点李荩忱的胸口,“妾身和妙儿妹妹在隔壁可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位元家姊姊,不,元家妹妹”

    “朕觉得你还是叫姊姊比较妥当。”李荩忱调笑道。

    “我进李家的门庭早,凭什么?”陈宣华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不过旋即抱住李荩忱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叫姊姊,这位元家姊姊也是啊!”

    李荩忱放下手。

    陈宣华眼泪汪汪:“疼啊。”

    “乱讲话。”李荩忱哼了一声,“说吧,你和妙儿都有那么多事每天忙得连人影都看不见,无事不登三宝殿,需要朕给你干嘛?”

    要不是有事求自己,这丫头绝对不会脸上一直挂着笑,哪怕是挨了打都不还手的,要是换在平时,早就扑上来,说什么也得教训李荩忱一顿。

    陈宣华神情严肃几分:“前线战事已经爆发,大汉看护队请求先一步乘坐快船抵达战场。现在前线更需要我们。”

    李荩忱也打起精神:“淮北战况现在不甚明朗,战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反复,这很危险。”

第一六七零章 输血

    炮火轰鸣,淮水上,水师战船正在拼命的炮击敌人营寨,外围的水寨已经被炮弹清洗过一边,厚实的寨墙上满是窟窿,甚至还有不少固定寨墙木头用的绳索都被硬生生的崩开,所以组成寨墙的上百根木头呼啦啦的全部都散开了。

    而水师的投石机更是不客气,石弹砸向营寨里面,打的对面的投石机根本就没有能力还手。虽然敌人占据地利,但是真的要比拼器械的威力,还是不要和汉军叫板得好,之前北周军队还妄想着能够凭借自己数量占优势而和汉军水师较量较量,结果很快就被姜先指挥着水师战船一个又一个,用猛烈的火力直接覆盖掉了。

    在损失了小半数投石机和床子弩之后,北周军队也学乖了,既然这些器械使用了之后只会导致敌人更加疯狂的报复,那还是不要用的好,因此汉军这边火炮一轰鸣,所有的投石机之类的全部都向后退,当然了这样的后果自然就是前面的北周士卒只能依靠寨墙和自己单薄的身躯来抵挡轰鸣的火炮,对于士气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让汉军一次又一次的直接冲上岸,因为最前沿的北周军队早就已经被炮火洗礼的失去了和汉军较量的胆量,汉军一冲,这边就直接崩溃掉了。

    不过北周军队到底不是吃素的,后面的将领们带着亲卫亲自上阵督战,在不知道杀掉了多少要逃窜的北周士卒之后,总算是稳住阵脚,然后反杀回去,否则的话周早就已经率军突入营寨纵深了。

    而周已经回到了南岸,天色已经沉下来,没有必要再进攻,现在水师所做的不过是为了震慑一下敌人,顺便尽可能的把营寨摧毁到敌人一晚上根本不可能完全修复的状态,否则给他们一晚上修修补补,今天的进攻就全都白费了。

    南岸的军营中,汉军将士们来往奔跑,一名名伤兵从船上运下来,送往军营中间刚刚搭建起来的医疗帐篷。

    大家都在忙着转运伤兵,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自家主将就在身边,而周也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横刀,带着两名亲卫向码头走去。

    “快,让路!”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周打了一个激灵。

    一名披甲的女将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哭声不断传来,显然她后面跟着的担架上,全部都是重伤员。一名名抬着担架的士卒向前飞奔,再晚一会儿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你,让开!”那女将一把推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周,而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着白衣的看护士,她们的手里拿着纱布之类的,正在紧张的撕扯,看伤员哪里有流血的地方,就抓紧把纱布裹上去。

    “我来!”周看到一名士卒自己身上也有伤,径直从他的手中抢过来担架。

    “将将军?”那士卒诧异的喊了一声。

    周没有说话。

    而前面的女将听到了,径直回头:“扬武将军周?”

    “没错。”

    “余乃大汉长公主,”李怜儿秀眉一挑,敲了敲腰间悬挂的令牌,金黄色的令牌即使是沾染了一些鲜血,也能够表明她尊贵的身份,“身为将领,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这里抬担架,而应该去码头上指挥转运伤兵,那个地方更需要你,等所有伤兵都运走了,你来大帐!”

    “末将参见长公主!”周急忙拱手行礼,“末将遵命!”

    看着周转身要走,李怜儿指了指他的亲卫:“把你的亲卫留下来一个,我们这里人手不够了!”

    今天的伤员并不是非常多,不过多数伤势都比较严重。

    这主要还是因为北周军队每一次反扑的厉害,汉军将士往往以少敌多,身上的伤口自然不在少数,如果不是水师及时用炮火隔断敌人后续的兵马,恐怕每次能够回来的士卒更是少数。

    “这个发烧了,快降温,去把水袋拿过来!”

    “输血,这边需要输血!”

    “这两个,抓紧止血,我们的纱布不够用了!”

    “纱布不够用就想办法,先把这些干净的衣服撕掉,用酒精消毒之后才能用,不能马虎!”

    周刚刚走入营帐,就被吼声所淹没,一名名看护士个个都是沾满鲜血,正在忙碌,而士卒们疼痛的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献血,快点组织人献血,这边不够用了!”陈宣华大步走过来,眼前的场景让第一次上战场的她看着很是反胃,毕竟这种鲜血淋漓、惨叫连连的场面,绝对不是平时在皇家药房那边能够见到的,而这营寨之中的环境也绝对不能和皇家药房的小单间相比。

    这里就像是炼狱一样。

    而这还不算战争最惨烈的时候,战争,才刚刚开始。

    陈宣华的声音有些喑哑,脸上还沾染着一道血污,不知道什么时候擦脸的时候蹭上去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愣在那里的周:“还愣着干什么,组织你的人,献血,快去!”

    平白无故的被一个小姑娘给吼了,周却没有生气,而是打了一个激灵,转身就去招呼人。

    陈宣华不由得掐着腰摇了摇头。

    自家夫君手底下,这都是这么榆木疙瘩?

    当然她并没有意识到,周的反应如此迟钝,主要还是因为从军这么久,这场面他还真的是孤陋寡闻了,不说别的,就是这献血等等的专业名词,他都没明白是什么,甚至听着这些看护士的声音,他都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忙碌什么。

    不过看着一名名惨叫的士卒逐渐恢复平静,周不得不承认,她们来似乎并不是胡闹。

    看护队,的确发挥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的作用。

    很快周就被一名看护士引领着去献血,而受到他的招呼,几乎所有还能走动路的将士都来了。

    针扎入手臂,铜管向上一拉,伤口用酒精消毒过的棉球盖住,周就被撵走了。

    抽血的看护士也管不了你是将领还是士卒,来了就是一管子。

    而周擦了擦血,这点伤口对于身强体壮的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战场拼杀的日常罢了。

    不过倒是这个小棉球,让他很感兴趣。

第一六七一章 援军就在后

    棉花,周是见过的。

    棉花正是在南北朝时期传入华夏的,在这之前,是没有棉花的“棉”这个字的,桑和麻长期以来是人们制作衣服的少有选择,基本富贵人家身穿丝绸锦布,穷苦人家就只有麻布可以穿了。

    而在《宋书》上第一次出现了“棉”,表明棉花正是进入人们的视野,不过这个时候棉花还主要是在边境地区种植,并没有完全普及。等到现在,棉花的种植范围也依旧局限在大汉的边疆。

    不过最终棉花还是提前被孙思邈发现了。

    需求一种消毒酒精承载品的孙思邈,在一次集市上偶然发现了棉花,并且将其用于酒精消毒,因此棉花能够进入人们的视野,应该得赖于大汉现在已经建立起来的完善的贸易网络,即使是西域的货物在建康府的大街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而棉花能够得到大规模的种植和利用,则和孙思邈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意识到棉花重要性的孙思邈,很快就想李荩忱提出申请种植棉花。说句实话,看到孙思邈的申请,李荩忱自己是有些诧异的,在他的印象之中棉花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出现在华夏的历史上,毕竟棉花经过西域引入中原并且成为华夏的主要农作物要等唐宋之后了。

    只是李荩忱没有想到自己建设起来的经济网络,竟然会提前这么久将本来应该只是生长在边境上犄角旮旯里的棉花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孙思邈的申请自然正中李荩忱下怀。

    因为他很清楚棉花的作用,医疗上的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在纺织上。棉花作为衣物的主要组成部分,可以有效地加强衣物的保暖作用,自然也就进而解决了“温饱”之中的“温”这个难题。

    温饱从古至今都是困扰着华夏统治者的两个主要问题,华夏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百姓一向没有什么特殊的需求,只要能够吃饱饭什么都好说,但是就是因为开垦的土地少而人口众多,再加上种地的确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再加上政治上的冲突、制度上的瑕疵,所以不能保证温饱的事情时有发生,进而自然就会有人揭竿而起。

    因此李荩忱想要让自己以及子子孙孙屁股下面的位置都还牢固,那么就要尽可能的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至少杜绝掉一个可能导致王朝颠覆的源头。

    这也是李荩忱当时南下的时候着重提出要搞杂交水稻,现在又将目光投到棉花上的原因。

    增大粮食产出、提高百姓抵抗寒冷的能力,自然是两个稳固政权的不错选择。

    当然了从更深层次上来说,有棉花也就能制造棉衣,有棉衣,人们就能够抵抗更冷的冬天,自然就更可以向北发展,李荩忱想要建立起来对北方完整而稳固的统治,棉花注定了将会成为一柄利刃。

    在李荩忱看来,华夏的北方边境是远远不能停留在燕云十六州一线的,实际上燕云十六州也就是长城的边境,在秦汉历代帝王的设定当中,长城从来都不是什么防御设施,想要凭借一道墙还有几座城就挡住浩浩荡荡而来的北方蛮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历史上无论是宋还是明,都进行过类似的尝试,最后还不都是一败涂地?

    当战线退回到长城脚下的时候,中原王朝就已经快要大难临头了。

    长城的作用,是作为征服北方的落脚石,大汉的军队应该以长城为凭借,以棉衣为护盾,向北继续征伐,最终将整个草原和东北都笼罩在大汉的铁蹄之下。

    棉衣除了可以让汉军将士走得更远,也可以让百姓走得更远,大汉之后若是要开发草原和东北乃至于高句丽,都必然离不开棉衣。

    靠“抖”去抵抗寒冷,还是算了吧,更何况现在还是小冰河期呢。

    所以当孙思邈看到棉花的时候,看到的是医疗上的未来,而当李荩忱看到棉花的时候,更看到了华夏的未来。

    趁虚而入,趁着击破鲜卑又击破突厥,草原上只有弱小的薛延陀部的时候,李荩忱要占有草原、击败高句丽,彻底安定历史上困扰华夏一代又一代人的北方和辽东!

    不过这些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李荩忱也只能先慢慢的种上棉花,等着棉花开花结果。在孙思邈和李荩忱的双重支持下,如今皇家药房种植药物的土地上,有不少都种上了棉花,同时朝廷也在鼓励种植棉花,尤其是在荆州、江淮和大江沿线,李荩忱倒是很清楚,在后世除了西域和华北之外,这里也是重要的棉花分布区域。

    周看到了这个小棉球,当然不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小棉球,陛下甚至已经在构思很久之后的战争了。

    作为现在的主将,周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啃下眼前的这块硬骨头。

    “今天一战就可以看出来,我们的人手不够。”姜先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献血,这个时候刚把自己的棉球丢掉,对着周招了招手,两个人一起走向中军大帐,“而且对面的士气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差,刚才我们水师撤退的时候,对面弓弩手甚至还冲上来放箭,由此可见,敌人并没有因为今天的火炮轰击而感到气馁。”

    “这么大的营寨,我们今天费了一天的功夫,也不过就是把当面的这道墙给拆开了罢了,敌人再修修补补,明天早上的时候恐怕至少半天的努力就白费了。”姜先紧接着说道,“而且现在船上的石弹和炮弹都不够用了。”

    说完,姜先瞥了周一眼,意思很清楚,你们今天一个劲的吼着要炮火支援,某也尽力支援了,现在没东西用了,咋办?

    周皱紧眉头:“援军就在后面,某半个时辰之前收到的快马来报,陛下得知清江口这边僵持不下,不入钟离,直接率军赶来支援,估计明天正午之前就能抵达,但是”

    两人目光交换,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援军来了,又是禁卫军这样数一数二的精锐,这一战自然就要变得毫无悬念,但是让陛下亲自率军赶来救援,岂不是显得自己实在是无能么?

第一六七二章 混账

    姜先也好,周也罢,这些年身无寸功,都想着能够建功立业。

    陛下当然不会和他们抢功劳,到时候论功的时候,身为主将的陛下必然不会名在功劳簿上李荩忱必然没有朱家那位给自己封大将军记功劳的癖好但是陛下不在,禁卫军的将领们肯定会在。

    不说别的,而今轮值统带禁卫军的正是淳于岑和鲁世雄这两个家伙,淳于家和鲁家的崽儿,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到时候他们一拼命冲杀,功劳簿上周和姜先怕是都要靠靠后了。

    所以两个人实际上是不愿意援军赶来的,今天周几次冲杀在前、姜先也在后面火力全开,就是期望着能够突破敌人的防线,结果最后还是败退下来。

    “我们今天晚上接着战,突袭!”周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不是水师船只都已经撤回来了么,那些该死的周狗应该也想不到我们会趁着夜色再杀回去。”

    “今天白天将士用命,某都看在眼里,你确定?”姜先沉声说道,一边说着他一边环顾四周,话里的意思当然很明白,现在将士们也都很疲惫,再杀一场,会不会无法支撑,若是再被杀退,夜色之中更容易引起混乱,兵马折损尚且还是小事,一旦士气因此受挫,那么到时候在陛下面前更是无法再战,岂不是等于把功劳拱手让出?

    周登时默然,不过他很快又重新抬起头来:“某不信了,对面的敌人就真的坚不可摧,就真的在火炮和火枪面前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大汉将士再用命一次,某亲自率军冲杀在前,就不信攻不破营寨。就算是拿不下整个北岸营寨,至少也要把它的铁索破了,这样才能放水师船只进入!不试一试,某不甘心!”

    姜先径直转过身,他脸上的神情也都变得狰狞,一把抓住周的肩膀:“不甘心,你以为某就甘心么,但是现在把兵力都折损掉了怎么办?”

    “瞻前顾后,可成大事?!”周丝毫没有退缩,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陛下来了之后我们就告诉陛下,对面实在是厉害,你我都是废物,根本打不过去么?!荣耀,身为大汉军人的荣耀,被你放在哪里了,既然还有机会,那某不会放弃!”

    姜先却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周愤愤的说道。

    “好胆!”姜先抚掌道,“某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你的心思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妨再拼一把!刚才所说的话,你可不要忘了!”

    周楞了一下,看着姜先瞬间转变的态度,知道他所言不假,不由得呸了一声:“如果忘了,老子就是混账!”

    “你本来就是个混账!”姜先哈哈大笑。

    周这一次却没有和他计较,径直看向北面,敌人的营寨灯火通明,似乎在向周挑衅。

    “什么狗屁的北方蛮子,看某不击破你们!”周伸出手攥紧拳头,大笑道。

    旁边的姜先也哈哈大笑。

    笑容收敛,神情转瞬肃杀,周一挥手:“击鼓,聚将!”

    姜先冲着他拱了拱手,先行向码头跑去,水师可不能等陆师这边集结好了再动身。

    而周大喊道:“此战之后,请你吃酒!”

    “老子记住啦!”姜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鼓声在下一刻追着姜先的脚步声响起。

    “聚将鼓?”李怜儿此时也伸手掀开营帐帘幕。

    整个营寨已经从刚才的平静转眼变得沸腾,一名名将士从营帐中飞快冲出来,而那些相互搀扶着准备休息的士卒也都快步重新向鼓声传来的地方汇聚。

    闻鼓备战,这是大汉军规铁律,也是铭刻在每一名将士骨子里的,所以他们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聚集。

    “援兵还没到,便要先战么?”陈宣华走了出来,站在李怜儿身后,秀眉紧促。

    她的身后,所有的伤兵都下意识的不再叫喊,大家都静静聆听着这鼓声还是密集如雨的脚步声。偌大的军营之中,没有人大声喊叫,将士们就这么如溪水汇聚成河流,最终汇聚在那赤色的大旗下。

    “若是援兵到了,就轮不到他们来战了。”李怜儿径直解释道

    禁卫军一心求战那是众所周知的,等禁卫军杀上来,周他们自然要靠边站,更不要说他们本来就已经激战过几天了。

    顿了一下,李怜儿又补充一句:“连番激战,对面也是强弩之末,现在以我军之士气比之对面,应该还是略胜一筹的,所以就兵法而言,疲师战疲师,倒也并不犯忌讳,接下来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意志了,睡能坚持下来谁就能胜利,天时地利这个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

    陈宣华沉默片刻,低声问道:“能么?”

    “这个时候了”李怜儿看着汉军将士们在夜色下越聚越多,“不能也得能!”

    李怜儿的话铿锵有力。

    陈宣华的心中震了一下,而第三通鼓已经戛然停止。

    偌大的军营之中,除了伤兵、放哨士卒和看护队之外,已经没有另外的人影。

    汉军并没有点亮更多的火把,远远地看上去,几个火堆映衬下,数千人的身影隐隐约约。

    但是方阵,非常整齐。

    陈宣华默然。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血腥的战场,见到这些一直在前线为了大汉浴血厮杀的将士们。

    战争是可怕的,但是眼前的这些人,就像是挡在自己和战争之间的一堵墙,让战争变得不那么可怕。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陈宣华,从来没有和今天一样,为自己能够站在这些将士们的身后而感到骄傲。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些人,那么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哪怕自己的身份高贵,哪怕自己曾经是南陈的公主,现在是大汉的后妃,恐怕也或是沦为敌人的战利品,或是就直接在血火之中灰飞烟灭了吧?

    可不能指望所有的敌人都有和李荩忱那样的宽怀之心,当初李荩忱不杀南陈皇室,不代表别人不会杀。

    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闲云野鹤的生活,只不过是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在那穷山恶水和荒芜之间,有人在奋战,用自己的血肉挡住了飞射的箭矢。

第一六七三章 水火之间

    陈宣华只能说,幸好自己现在所做的,也对得起这些浴血厮杀的将士。

    能多救活一个,总是好的。

    前方,脚步声铿锵,方阵向前移动,士卒们有序登船。

    陈宣华还有旁边的李怜儿以及更多的看护士、伤卒们,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大战,再一次开始。

    炮声骤然炸响。

    这一次看护士们没有和刚来的时候那样慌乱的捂耳朵,相反,每个人都掂着脚瞪大眼睛尽力向北看,看着北方的天空都被火焰照亮,她们顿时爆发出欢呼。

    “回去,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李怜儿回身。

    看护士们没有犹豫。

    远方炮声隆隆,那是男人们的战场。

    而她们的战场,就在眼前。

    “轰!”一发实心炮弹重重的撞击在清江口西侧水寨的寨墙正中间,西侧水寨一直都是汉军攻击的重点。

    西侧水寨的背后,北周军队的营寨一直延伸到洼地中,而东侧水寨的背后,北周军队的营寨却是依托山体而建,所以哪个好打不用想也知道,即使是北周军队在西侧水寨汇聚了更多的兵马,周和姜先还是决定将其作为突破点。

    又是一发炮弹撞上去,寨墙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箭矢“嗖”的一声从这窟窿之中射出去,直直的插在汉军当先一艘战船的桅杆上。

    挑衅,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汉军将士们顿时怒火中烧,火炮接连轰击,将整个寨墙很快就打的千疮百孔在白天的进攻中,这道寨墙实际上就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了,否则汉军步卒也不可能上岸,只不过趁着汉军退却的一两个时辰,北周军队进行了简易的修补,不过很明显,这样仓促的修补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

    白天的时候足足一个时辰的炮击可能才能彻底拆除掉的寨墙,这个时候只是一轮炮击就已经崩塌。

    敌人的防御已然脆弱成薄纸,但是很明显周人并不想认输,依旧不断有箭矢零零散散的从黑暗之中窜出来,就像是勾魂的夜叉,时不时的就会夺走汉军将士的性命。

    “前进!”姜先拒绝了亲卫们让他先下到船舱里的请求,伸手拍了拍栏杆,果断下令。

    汉军水师作为主力的就是三条五牙大舰,而且都是针对长期的演习结果进行过改进的,和当初姜先指挥着突破南陈三峡防线的五牙大舰已经截然不同,甚至说换了一个样子也没啥问题。

    另外外围还有几艘黄龙大舰和更多的蒙冲、走舸以及大批量的赤马快船作为掩护并且随时准备运送兵马上岸,随着姜先一声令下,黄龙舰向两侧分开,横过船身,这些黄龙大舰都是当初南陈水师的“遗产”,受到船体本身性能的限制,一艘船上顶多安装一两门火炮,因此更多地还是五百步强弩、床子弩和投石机,此时横过来船身,尽可能地贴近敌人的营寨,箭矢如雨下。

    而船体更宽的五牙大舰,则从两艘黄龙大舰之间跃出,厚重的船头压开激荡的水浪,笔直的向着敌人水寨冲过去。

    此时火炮已经停止轰击,船上的拍杆高高举起。

    光影交错间,可以看到敌人的士卒仓皇逃窜。

    在这恍如大山一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尤其是在白天的战斗中,五牙大舰已经证明了其近战可以爆发出来多大的攻击力。

    那密集如蝗的箭矢,噼里啪啦像是冰雹的石块,是所有参与了白天营寨争夺战的北周士卒一生的噩梦。

    虽然在大汉的海军和水师序列之中,得益于汉军船只更新换代的快速,五牙大舰这个当初李荩忱下江南时候的功勋战舰也都已经算得上“老掉牙”的东西了,毕竟在五牙大舰的上面还有青龙大舰和更加强大、专门为海战而生的鲲鹏大舰,但是后两者一个是大汉造船技术从内河船只到海洋船只的摸索过渡,另一个干脆就是不折不扣的航海大帆船,所以要说在这内河上,依旧是五牙大舰的天下。

    毕竟历史上五牙大舰本来就是很强大的存在,凭借着五牙大舰,北方的隋朝最终碾压了以水师见长的南朝,这在华夏历史上也算是比较少见的情况了,尤其是统兵的将领还是以北方将领为主,这样的战例向上溯就要到秦国进攻楚国之战,而那个时候统兵的可是白起这个后世褒贬不一、但是任何人都得承认其能力的一代战神。

    当然了后世的元朝忽必烈也曾经通过水师击败南宋,但是统带元朝水师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汉人降将,而且其中也不乏刘整这样宋元之交单纯论能力绝对数得上号的名将。

    因此在这内河上,任何人都没有小觑五牙大舰的资本,这种东西依旧可以算得上能决定战局走向的战略武器。

    这一次五牙大舰出现在如此靠前的位置上,并不是为了抵近后用炮火进行隔断,以火炮的射程,没有必要让五牙大舰处于这么危险的位置上,毕竟五牙大舰虽然强大,但是也不至于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将其摧毁,当敌人的箭矢和石弹密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是五牙大舰也吃不消,这一点姜先作为水师将领当然很清楚。

    但是他冒险让五牙大舰前出,就是要发挥五牙大舰另外一个功能。

    拍杆!

    这东西实际上已经快要退出水师装备的序列,因为当初五牙大舰设计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火炮上舰的问题,所以当火炮研究出来后,五牙大舰上几乎没有火炮的容身之地其实相比于黄龙大舰这种体型更小一圈的船只,五牙大舰也得知足了。

    为了能够塞下更多的火炮,自然就要拆除已经落伍的东西,拍杆和一些小型的投石机就是首选。

    因此原本五牙大舰上左右两舷各自有足足三大两小五个拍杆,现在只保留了两个各两个大的拍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任何人都不能保证在火炮可以让任何敌人都无法靠近战船,不过有了火炮,所有的小型投石机到时都可以清除掉了,打的没有火炮远,射的没有火炮准,而且还更占地方,要你何用?

第一六七四章 病急乱投医可不行

    而今敌人的水寨寨墙虽然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但是依旧还在顽强的护卫着后方的营寨。

    时间不等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所有的汉军将士都在等待,所以水师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白天那样花费好几个时辰一点一点的做拆迁,而且水师携带的炮弹和石弹乃至于箭矢都已经越来越少必须要想别的办法,哪怕是冒险,也要尽快的将敌人这最坚固的一面“盾牌”拆掉!

    因此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姜先自己都没有想到,本来因为经费有限才没有彻底改装的拍杆,竟然也能派上用场。

    五牙大舰已经越来越靠近寨墙,水寨和旱寨中的箭楼上,敌人的弓弩手还在顽强的射箭,一支箭矢或许阻挡不了这向前推进的“山峦”,但是千百支或许就有可能。

    即使是姜先和周也不得不承认,北周军队的抵抗意志非常顽强,王轨此人能够将一帮流民和俘虏捏造成这样的军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对敌人有所敬佩,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会手下留情。

    负责掩护的黄龙大舰很快就换上了火矢,同时黄龙大舰上的火炮也都换成了开花弹,那些显得有些突兀的箭楼很快就被火焰点燃,变成夜色下一个个燃烧着的巨大火炬,彻底将夜空照亮。

    “火船!”桅杆上负责观察的士卒此时大声喊道。

    “箭矢攒射!”越是这个时候,姜先变得越是冷静。

    火船,再常见不过的攻击手段,敌人会放出火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是连火船都应对不了,那自己这个水师统帅也就不用干了。

    火箭从船上射出,那些顺流而下的平底火船很快就有三四个被引爆,直接在水面上熊熊燃烧,而这些真的变成火船的船只,将清水水面照亮,从清水上游,有更多的火船向这边飞快驶过来!

    箭矢不断地射过去,船上的北周士卒中箭落入水中,激起来水花阵阵,不过还有更多的士卒依旧在拼命地操控着船只,对准前方的庞然大物,只要能够活着点燃一条敌船,那就是泼天的功劳。

    “拦截!”不需要姜先多下命令,一艘艘蒙冲快船已经当先冲出,凭借着自己的小船身,灵活的在水面上腾挪,绕开敌人布置下的桩子还有铁索之流,溯流而上,迎面杀向浩浩荡荡而来的火船船队。

    蒙冲上一轮一轮的箭矢泼下去,冲在最前面的火船上早就已经没有活人了,蒙冲快船敏捷的躲开这些已然构不成威胁的火船,它们的主要目标是后面。

    箭矢不可能射死所有人,不要命的周人有的是。

    而不要命的汉军将士,也不在少数!

    “杀!”当一条火船和一艘蒙冲交错的时候,蒙冲上探出来一条条长钩子,一下子拽住那火船,而船上的水师士卒直接跳到火船上,手中刀在火光中闪烁,径直挺身和敌人战到一处。

    还有不少水师士卒早就已经跳下了水,汉军蒙冲也没有办法兼顾到所有的火船,因此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这些生于水边、长于水边的士卒,最熟悉水性不过,劈开被火焰点亮的水面,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火船。

    就在水面上靠近西侧营寨的位置,一艘火船上,两名北周士卒们都已经癫狂,在这乱箭和厮杀之中,也的确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每个人都在依靠着自己的热血和不管多少的胆量在向前冲。

    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一道道身影已经从船侧甚至船后跃上来,火光里,水珠飞溅,刀光摇动。

    片刻后,一名汉军水师将士把两个脑袋往腰上一别,将尸体直接踢下水,鲜血染红的水,在夜色里和火焰照亮的水已经没有什么两样。

    那水师将士冷哼一声,顾不上头发还在滴水,抹了一把脸,用船桨狠狠一打水面,火船转向,直接撞向旁边的一条火船,两艘船交织在一起,来往摩擦打转,很快就带动着周围的火船都跟着被纠缠进来,一时间大家谁都别想向前进。

    远没有汉军对船只操控来的熟悉的北周士卒,这个时候也只能干着急。而发现这个机会的一艘汉军蒙冲,果断的发射了火矢。

    三四支火矢落入火船当中,就已经足够了。

    火焰骤然升腾,一艘火船被点燃,火星四溅,连带着周围所有的火船都燃烧起来,前方的汉军船只同时向两侧分开,这些火船就这么互相纠缠着冲出清江口,再向淮水下游而去,和位于清江口西侧、淮水上游的汉军船队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察觉到周人的控船技术确实不怎么滴,汉军将士们顿时来了信心,依样画葫芦,很快这些火船就被解决掉了,将淮水下游的水面照的通明,但是并没有起到任何威胁作用,甚至反而将自家在下游布置的一些桩子和浮桥冲的够呛还能坚持。

    乃至于还有几艘火船一头撞上了清江口东侧的北周水寨,大火沿着寨墙攀援而上,直接吞噬了一座箭楼,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水面上,立下大功的蒙冲上,汉军将士们哈哈大笑。

    原本就知道你们实力不咋地,没想到竟然这么菜。

    当然了周人也是有苦难言,平时这些船只的操控都是征调的船夫来负责的,现在撞上了易燃物让船夫去进行类似于自杀式的袭击,船夫们当然不肯干,而北周本身就缺少善于操控船只的人,更不舍得让这些船夫就这么消耗掉,更担心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反水,所以只能让自家还算能在水里扑腾两下子的人上阵,至于控船技术么,那就是一群初哥儿,被汉军压着打也在情理之中。

    得到前面的汇报而知道情况了的姜先,不由得也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东侧水寨还在燃烧的箭楼:“病急乱投医可不行。”

    就算是你们的火船真的能冲到五牙大舰下,真的就以为那点火焰能对五牙大舰造成什么伤害么?

    可笑啊。

    感慨之后,姜先的手骤然向下斩落。

    敌人火船和汉军蒙冲纠缠的时候,五牙大舰已经横过船身,调整身位,同时船上万箭齐发,压制住岸上的北周军队。

第一六七五章 窄窄的栈桥

    在刚才五牙大舰靠近营寨的时候,只有黄龙大舰在放箭,正是因为姜先准备在这个时候,也是最危险、最靠近敌人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惊喜,当然啦,也是提防对方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果不其然,箭矢落下,火光阴影里、黑暗中,惨叫声连连。

    那些随时准备冲出来迎战汉军的北周士卒,被这泼雨一样的箭矢洗礼了一番,也不知道死伤多少,但是惨重是肯定的。

    而抬起来的拍杆,对准了寨墙,重重拍下!

    重头戏,就看这一下。

    在这巨木所裹挟的蛮力下,寨墙轰然倒塌。同时一支支钩子同时探出,将那些还在勉强支撑的几根木头也一并拉倒。

    不等组成寨墙的巨木拍倒在地,船只就已经先顶在水排和浮桥上了,趁着敌人被压制住,抓紧把更多的人送上岸才是王道。

    “弟兄们,功成名就还是被友军看不起,就看我们今天的表现!”周第一个从船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水寨的回廊上。

    原本这回廊是在高高的寨墙下供北周士卒来往的,这个时候寨墙已经被水师战船硬生生拔掉,所以这回廊就这么露了出来,也将连接向岸边的道路都暴露出来。

    窄窄的回廊、窄窄的栈桥,白天的时候就曾经让汉军吃了大亏,现在再一次面对它,周却充满信心。

    白天的时候,姜先还不敢将船只停靠在距离这么近的位置上,一来有可能搁浅,二来大白天的简直就是敌人的活靶子。毕竟战斗刚刚开始,若是五牙大舰这种大家伙出了什么意外,对于士气和水师整体实力都是沉重的打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决定了成败在此一战,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现在五牙大舰已经冒着搁浅和很有可能被敌人集火的风险,硬生生的贴上了敌人水寨的栈桥,但是水师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还是要看陆师的。

    姜先抄起来一支弩,目光紧紧盯着跳下船的那些汉军将士们。虽然水师的战船只能把人送到这里,但是船上的水师将士们是可以动的,姜先已经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一旦周那个家伙溃败下来,水师士卒也将出动,发动下一轮进攻!

    “嗖嗖!”箭矢几乎是擦着周等人的耳朵飞过去,身后已经有士卒中箭倒下。

    “盾牌,火枪!”周大吼道,抽出来腰间的短铳,但是并没有着急开火,这个距离还是有些远。

    “杀!”几名北周士卒从另外一道栈桥上跳上来。

    周脚步一顿,手中短铳几乎顶着迎面那个人开火,近距离内爆发出来的强大推力一下子将迎面那名北周士卒轰飞,连带着身后的一名北周士卒也一齐落入水中。

    周看也不看他们,直接把短铳插回到腰带上,这等紧要关头已经没有任何时间给他来填装,这本来就是一次性的了。紧接着周抽出来自己的横刀,上一次厮杀的血在来之前已经被擦拭干净,而马上又要饮血。

    “当当!”他挥刀格开迎面而来的北周士卒,一刀一个,劈翻下水。在这狭窄的栈桥上,双方只能捉对厮杀,所以周作为排头的那个人,必须要尽最大可能抓紧解决掉对面的敌人,否则身后的将士们也会被堵在路上。

    一旦敌人的弓弩手重新集结,那么就会是一场噩梦,白天的时候,汉军撤退的时候就曾经因为水师的支援来不及而死伤惨重,甚至很多伤员都没有来得及抢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和后面扑上来的北周军队一起,被自家人密集的箭矢所淹没。

    “分开!”当前面已经出现并排的栈桥,道路也变得宽敞时候,周大吼道。

    一支箭矢窜入了他的肩膀上,还好身上的衣甲比较结实,那箭矢也是强弩之末,箭头卡在了甲片之间,只是蹭破了点皮肉。周冷喝一声,伸手拔掉箭矢,紧接着双手握住横刀,刀向前劈砍,大开大合。

    刀锋凛冽,前方的北周士卒下意识的后退。

    “杀!”周身后的亲卫终于有机会能够将自家将军挡在身后,两道身影从周身侧掠出,手起刀落,将敌人劈翻。

    周一脚把尸体踹入水中,又是一支箭矢迎面飞过来。

    “将军!”一名亲卫挡在他面前,箭矢直接钻入了他的脖颈。

    嘴角上登时出现了鲜血,那亲卫已然说不出话来,“呜呜”了两声,不过还是勉强伸出来沾满鲜血的手,直指向前方。

    “阿敬!”周大吼道,伸手抓住这自己分外熟悉的年轻人。

    亲卫只是摇了摇头,又指向前方,疼痛让他的整个脸都有些抽搐,不过他还是勉强的挤出来一丝笑意。

    “上!”更多的汉军将士从周的身边冲过,向岸边冲去,他们都清楚,在这栈桥上一刻都不能停留,脚步一顿就有可能给敌人机会。

    周抹了一把脸,已经分不清脸上是血还是水,更甚至有可能是泪。看着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一句话的亲卫,周揪心的疼,但是很快他就提起来自己的横刀,又抄起亲卫的盾牌,看向前方,那是这个年轻的小子牺牲的时候手指的方向,那是他就算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要向前冲锋的方向。

    来不及畏惧,来不及恐惧,每个人都在这血火战场上,唯有冲锋,才能胜利。

    死了这么多人,这个该死的营寨拿不下来,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老天保佑,爹爹、阿爷的在天之灵保佑,陛下保佑!

    周大吼一声,汇入那向前冲锋的潮流之中。

    不需要他再充当排头兵,当一名一名袍泽弟兄倒下,剩下的汉军将士更加愤怒,他们渴望着用敌人的首级来告慰这些战死的弟兄。

    赤色的旗帜飘扬在了水寨上,片刻之后,栈桥上的人群冲上岸边,来不及撤退的数十名北周弓弩手被乱刀砍死。

    不过很快对面鼓声也“咚咚”响起,北周军队已经开始准备反攻。

    “火枪手!”周大吼道。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还是坚定地站在了队列的前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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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29/ 第一时间欣赏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作者:然籇所写的《权倾南北》为转载作品,权倾南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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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