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骨头汤
听他能讲话了,卢小闲便赶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那少年刚要答话,胸口突然一阵堵,狂咳起来,身躯似乎也要随着这一咳给咳散了去,每咳一声,肩膀跟着一颤,手指缝里便会迸出血沫子来。
看那少年痛苦的模样,卢小闲心也随着他的咳嗽声颠颤。
少年身子突然一僵,咳嗽声止,脑袋软软地趴在了卢小逸的肩头。
朱镖头看了,心中也是不忍,他对卢小闲道:“卢局主,这样不行,你们先在这候着,我独自去前面问一问!”
不一会,朱镖头急匆匆回来了,他对卢小闲与卢小逸道:“你们随我来!”
众人跟着朱镖头,果然找到了郎中铺子。
坐堂的郎中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见一群人走了进来,便要起身要询问,突然瞥见了卢小逸背着的少年,他与街上众人一样,面上变了颜色,赶忙惶恐道:“实在是对不起了,诸位,老夫今日身上微恙,实在是瞧不了病,还请多多海涵……”
郎中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卢小闲恶狠狠道:“若救不活他,那只有你死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郎中骇得面如土色,只能一劲地告饶。
卢小闲将刀移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元宝,丢在他面前:“废话少说,赶紧瞧病!”
“这就瞧,这就瞧!”郎中不敢违拗,颤颤巍巍道,“几位跟我到里面来!”
朱镖头心中不禁暗忖:卢小闲平日里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发起狠来竟也让人怵的慌。
郎中虽然胆子小,但医术却还是不错的,他将少年的浓血挤尽,伤口敷上膏药,细细包扎好,又给少年喂下几颗药丸。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少年便幽幽醒了过来。
卢小闲朝着郎中瞪了一眼,郎中识趣地赶紧转身离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卢小闲轻声问道。
“许佐!”
“你家在哪里?”
“五里坡!”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是本地人?”卢小闲又问道。
“是的!”
卢小闲终于问到正题了:“你这伤到底是么回事?”
听卢小闲如此一问,少年似想起了什么么可怕的事情,竟簌簌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少年才平静下来,缓缓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着少年少年的述说,卢小闲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到了最后,竟然将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少年说完,似也耗尽他全部的力气,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
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卢小闲才回过神来,他左右打量着镖局的众人,他们脸上也显出悲愤之色。
“朱镖头,这事你怎么看!”卢小闲沉声问道。
朱镖头一改往日的谨慎,情绪激昂道:“卢局主,该怎么做您只管吩咐,我们大家伙都听您的!”
卢小闲点点头,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片刻工夫便做出
了决定。
“许佐这事我们必须要管!”卢小闲沉吟道,“怪不得我们刚才在街上问路的时候,那些路人都惊恐万分,现在听许佐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肯定是那些人势力很大,让镇上的人都很忌惮。所以,我们要管这事,也得思量好了才行,不能盲目去管!”
“卢局主,我们应该怎么个管法?”朱镖头问道。
“若我没猜错,那些人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说到这里,卢小闲看着朱镖头诚恳道,“朱镖头,我和小逸留下照顾许佐,你带着大家迅速离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
“这怎么能行?”朱镖头脸色一变,“我们都是龙氏镖局的人,出来的时候龙局主再三嘱咐,一定要护得您的安全,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怎么向龙局主交待?”
“朱镖头说的是!”另外一名镖师插言道,“我等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卢局主大可不必多虑,让我们留下吧!”
“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卢小闲见他们会错意了,便解释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要管这件事,必须要找到强有力的帮手,否则不但管不了,还可能把性命丢在这里!我让你们速回长安,就是让你们去请帮手的!”
“请帮手?去请龙局主吗?”朱镖头问道。
卢小闲摇摇头道:“这件事龙门局主帮不上忙,我让你们去请刑部冷卿总捕头,只有他才能帮得上我们的忙!”
朱镖头点点头:“我明白了!”
卢小闲又叮咛道:“我们知道了这些人的秘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所以,你们必须分头走,以防万一。不管谁先到了长安,一定要将冷总捕头请来!拜托诸位了!”
朱镖头朝着卢小闲一抱拳:“我们识得轻重,必不辱使命!卢局主,你多保重!”
说罢,朱镖头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送走了朱镖头等人,卢小闲又将郎中召了进来。
卢小闲对郎中道:“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你帮着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
郎中上前号了号脉道:“他的伤倒没大碍了,只不过他长期吃不饱饭,身子骨虚,得吃些东西补补才行!不然……”
“还要补补才能走呀?”卢小闲有些作难,他怕自己没有这个时间了。
这时候,郎中犹豫道:“镇上有一家骨头汤馆,它那里煨的汤可是上上之品,对补身子的人尤其有效!”
“你说的骨头汤馆在何处?”卢小闲问道。
“就在敝馆的隔壁,叫张氏骨头汤馆!”郎中殷勤道:“要不,我去帮你们买些回来?”
“不用!”卢小闲对卢小逸道:“看着他,别让他溜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卢小闲转身走了出去。
郎中并没诳他,隔壁果然是一间骨头汤馆。
卖汤的是个中年人,草川镇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都喊他老汤。
老汤卖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汤,又浓又稠,黏黏糊糊,更像是粥,不知是拿什么熬成的,却发出十分奇怪而诱人的香气,引来许多喝汤的人。
老汤每日
里熬上一锅,整个草川镇都是香的,那些外来闻着这味儿,也忍不住要来尝一尝。
卢小闲进了铺子,细细打量,里面光线稍有些昏暗,铺面并不大,里面只摆了三五张桌子。最里面的灶炉上架着一黑乎乎的铁锅,锅前面佝偻坐着一个中年人,也看不清容貌。
卢小闲见人并不是很多,便走到近前,轻声道:“掌柜的!麻烦来一碗骨头汤!”
佝偻的掌柜立起身,竟然很高大,他看了卢小闲一眼,一丝诧异一闪而过。
他闷声不响地从锅中盛出一大碗浓黑黏稠的汤,放到一张矮桌上。
卢小闲坐下来,喝一口那汤,味道似曾相识,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把平生喝过的汤直想了一遍,都跟这碗中的汤对不上号。
“劈啪”一声,灶膛内的一块劈柴炸出了火星。卢小闲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见铺子内的汤客已走光了。
卢小闲转过身来,盯住掌柜:“再来一碗,我要带走。”
掌柜很利索地盛好一碗汤,递给卢小闲:“赶紧端走吧,不要钱了!”
卢小闲还要说话,却听掌柜沉声道:“别废话了,那些人马上就会到了,晚了你就走不了了。”
卢小闲心中惊诧之极,但却没有说话,朝着掌柜点点头,端起汤便离开了铺子。
看着许佐把骨头汤喝完,卢小闲咬咬牙道:“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许佐浑身疼痛难忍,便却呲牙一笑道:“我知道!多谢了!”
“你能行吗?”卢小闲有此不放心,又朝许佐问道。
“我没事!”
“那好,我们准备走吧!”卢小闲挥挥手,便要朝外走去。
卢小闲的话刚说完,便听到有人在外面喧哗。
“刘郎中!”一个大嗓门叫嚣道,“看来你是在草川镇待得太舒服,掂不清自己的份量了!”
听了外面的人放出的话,郎中混身如筛糠一般,竟说不出话来了。
“识相的赶紧将人交出来,我们赤龙帮既往不咎,若不然……”
话说到这里,他们的便听到一声巨响,不用问,他们肯定是用什么家什将刘郎中的店门击得粉碎。
卢小闲见势不好,一把揪住郎中的领子问道:“你的铺子可有后门?”
郎中显然已经被吓傻了,他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让卢小闲无所适从。
就在此时,突然听街上有人大声喊叫:“快闪开,疾风岭的人来了!”
接着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到了近前却越来越慢。
“迎战!”
随着一声大喝,立刻有兵器碰撞声与厮杀声传来。
“我们走!”卢小闲一把甩开郎中,便向后院奔去。
到了后院,卢小闲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四下寻找着出路,却见一人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
“跟我来!”来人低声道。
见了面前之人,卢小闲心中一懔,竟是隔壁骨头汤铺的掌柜。卢小闲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便朝着对方点点头。
第六百七十六章 赤龙帮
骨头汤铺的掌柜在前面领着,卢小闲与卢小逸跟着对方,一路七拐八拐很快便离开了郎中铺子。
待他们再停下来的时候,显然已经出了草川镇。
卢小闲正要说话,却见骨头汤铺的掌柜摆摆手道:“这里还不安全,先离开这里再说!”
几人一路奔波,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茅草屋前,骨头汤铺的掌柜才道:“先进去歇歇吧!”
说罢,自己先走了进去。
卢小闲与卢小逸对视了一眼,紧跟着进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茅草屋内很是黑暗。卢小闲与卢小逸刚进去,便听见划火镰的声音,屋内顿时变得亮堂起来。
茅屋虽然不大,但却收拾的很洁净。
骨头汤掌柜指了指屋角的一张床,对卢小逸道:“先把他放在那里歇歇吧!”
卢小逸看了一眼卢小闲,卢小闲朝他点点头。
卢小逸依言将许佐放在了铺上,或许是一路奔波的缘故,许佐此时早已经昏睡过去。
卢小闲也不说话,只是瞅着骨头汤掌柜。
骨头汤掌柜也不介意卢小闲眼中的敌意,淡淡道:“你们放心,没人晓得这个地方,这里很安全的!”
卢小闲一字一顿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没有恶意!”骨头汤掌柜缓缓道,“要知道,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根本就救不了他!”
“我不想知道这个,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卢小闲面无表情。
“我姓张,叫张堂!”骨头汤掌柜缓缓坐了下来,似在回忆着什么,目光变的迷离,像是自言自语,“野狼谷离草川镇大约有十里地,我从小便生活在那里。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十八岁那年,我告别家人,离开从小生活的野狼谷,来到秦州一家酒楼后堂做学徒。后来,我出师做了后堂的厨子,每月的收入我都会攒起来,到了年关回家,把所有的银子交给阿爹阿娘!看着阿爹阿娘泪流满面,我别提有多自豪了!”
说到这里,张堂脸上突然露出了悲哀:“三年前,我再次回家的时候,却发现野狼谷已经被官兵封锁了。从镇上张贴的布告中,我得知野狼谷因闹鬼死了很多人,为了避免无辜百姓误入谷中丧命,官府才派兵封锁了谷口。我记挂着家人,心急如焚,也顾不了那么多,乘着天黑从小道悄悄溜进了野狼谷。进去以后才发现,家中的茅屋已经化为灰烬,阿爹阿娘和唯一的弟弟也不见了。回到了镇上,我像疯了一样四处询问他们的下落,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你为何不报官?”卢小闲声音柔和了很多。
“怎么没有报官?”张堂苦笑道,“官府里的人告诉我,野狼谷闹鬼很多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的家人可能已经遇难了,他们还说了,要是有消息会尽快通知我的!”
“简直是放屁!”卢小闲忍不住骂道,“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官府这不是搪塞是什么?”
张堂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无端消失了。所以,我在镇上开了一家骨头馆,明着是养活生计,暗地里却是为了查找我的家人!”
“你找着了吗?”卢小闲有些同情张堂了。
“没有!”张堂眉头紧锁道,“但我发现谷中经常有人活动!”
“什么人?”
“是赤龙帮的人!”
“赤龙帮?”卢小闲蓦然想起,之前在郎中铺子外面,前来讨要许佐的那帮人,便自称是赤龙帮的人。
“赤龙帮是做什么的?”卢小闲有些奇怪地问。
“我离家的时候还没听说过赤龙帮,他们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他们出现在草川镇之前,草川镇只是个默默无名、穷山僻壤的小地方。自打赤龙帮来了以后,这块贫瘠的土地便有了惊人的变化,草川镇的名头便叫响了,一天比一天富庶繁荣了起来。正因为如此,县衙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觉得我家人的失踪,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卢小闲心中一懔,联想到之前许佐所说的那一席话,不禁有些犯嘀咕,他问道:“草川镇周边是不是经常有青年男子失踪!”
“是的!”张堂点点道,“不仅是草川镇附近,就连外乡人到了此地,也有不少人凭空便没了踪影!”
“你猜的没错,这个赤龙帮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卢小闲似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这疾风岭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疾风岭的人是一伙占山为王的草寇,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赤龙帮到草川镇没多久,他们便出现了。他们虽然是强盗,但却从不打家劫舍,只与赤龙帮过不去。两伙人打打杀杀,一直就没有消停过。”
死里逃生的少年许佐所说的惊天秘密是真是假?
无法无天的赤龙帮为何会出现在草川镇?
还有神秘的疾风岭强人为何专门与赤龙帮过不去?
这一个个难解的谜团,让卢小闲意识到:这草川镇,远不止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许佐醒了过来,他嘶哑着声音传了过来:“水,水……”
……
静宁县县衙后院,县令冯贵正在会见一名神秘的来客。
冯贵瞪着眼问道:“你不是说野狼谷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吗?怎么生生让一个大活人给跑了?”
“唉!谷里防备森严,我也很想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正在查呢!”唉声叹气的正是赤龙帮帮主由涛。
冯贵不耐烦道:“还查什么查,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要被泄了底,我们只死路一条了!”
“若不是疾风岭那帮人横插一杠子,我早就将那小子剁成肉酱了。”由涛恨恨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冯贵叮咛道,“这事我还没给上面报呢,但也隐瞒不了多久,你赶紧想办法将人找到,活的死的都行。总而言之一句话,若他还活着,那只有我们死了!”
“知道了!”由涛点点头:“我回去马上调集全部人手,就
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刨出来!”
此时,冯贵屋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瞬间便消失在了后院当中。
……
草川镇东首五里是一个名叫五里坡的破落村庄,许佐的家就在这里。
五里坡村不算小,可人口却不多,仅有几十户还住着人家,村里的空房子倒是不少,住的人家都很穷,而且这些人家无一例外养的都是女孩儿。
五里坡的祠堂就建在村正空房背后不远,小小的祠堂里站满了人,几十户人家差不多都来齐了。
卢小闲与张堂,还有卢小逸背着的许佐,此时就立在祠堂当中。
许佐阿娘年纪也不小了,她嘴唇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颤巍巍地哭道:“我可怜的儿呀……”
村里其他年长的妇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一个白胡子老者这时候忽然开口道:“佐儿他娘,你不能留他!”
说话的人是村里的族长,也是村正,他的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
许佐的阿娘错愕地回过头,族长面无表情,重复道:“不能留他!留下他,会给咱们村带来灾祸!”
村里的人一阵沉默。
卢小闲冲口道:“为什么不能留他,你没看到他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吗?你若再赶他走,跟一刀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族长闷声道:“你是外乡人,根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现在是逃奴,我们如果收留他,他的主子迟早会找到村里,村子会遭殃!”
卢小闲冷冷地凝望着他,半晌啐道:“胆小鬼,孬种!”
卢小闲见村里的乡亲似乎都被老人的话震慑住了,便对卢小逸与张堂道:“咱们走!”
许佐的阿娘脸上露出了悲伤,眼睁睁看着卢小闲等人远去了。
卢小闲临出门“嗤”的一声蔑笑,仿佛留在祠堂里徘徊不去,久久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卢小闲他们走了没多久,五里坡的数十户百姓,再次被集中到了祠堂前面。
几骑赤龙帮手下,控住缰绳,放慢步子,围着人群缓缓兜圈。十几个帮众刀出鞘、箭上弦,拥着一员头目立在祠堂前的台阶上,冷冷瞧着阶下的众人。
“刚才那个逃奴在哪里?” 那头目冷笑着问道。
族长壮起胆子,前出几步,对头目道:“各位好汉,他是来了村子,但很快便离开了,我们真的不知道……”
那头目硬硬截断话头,眼放狠光道:“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族长避开头目眼中狠光,苦笑道:“我们委实不知道……”
话音未落,头目自阶上跃下,拔刀将族长砍翻在地,又上前一脚踏住族长的头。手起刀落,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带着一层牵连的颊肉,颤生生给他捧在手里。
头目扬起手中耳朵,左右赤龙帮众一片喝彩。
头目又狠狠逼视人群一眼,人群挤得更紧。
刀口之下,惊惧,怨怒,却是决不敢言。
第六百七十七章 魏闲云的密令
却在此时,村头出现两个人影。他们二人各自提着一把钢刀,步履稳稳当当,一步步向关帝庙走来。
村里的人认得来人,正是刚才背着许佐来找他们的那两个年轻人。
卢小闲开口,并不高声,那些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留在世上,简直就是糟蹋粮食!”
卢小闲发怒了,他很少会发怒,一旦发怒便将全身的潜能都释放出来了。
祠堂前所有人俱是一惊,绕人群兜圈的几骑帮众不待头目发令,拨转马头便上。
三骑怒马自成“品”字,蹄下卷起尘土,圆抡战刀,照二人冲将过去。
卢小闲紧走几步,正面迎上。
第一骑迎面冲到,战刀兜头斩下。
卢小闲看准方位,避过刀锋,轻轻一跨,一足踏上对方踩进马镫里的脚面,横借力高高跃起,刀弹刃闪,斩在颈子上。
他乘势踏人再借力,长刀带起冷芒,暴斩向第二骑,头颅飞出丈余,滴溜溜滚出好远去。
仅剩一骑拨马转身要跑,卢小逸手中的刀已经抛出,马上之人闷哼半声,直接被搠下马来。
转瞬工夫,三个人横尸当场。
卢小闲将刀一垂,倒拖刀刃,一步一步逼向祠堂。
卢小逸随意捡起地下的钢刀,紧跟在他的身后。
十几个赤龙帮帮众一拥而上,刀矛齐出,照着二人便捣。
卢小闲与卢小闲兜卷长刀,刀锋割开空气,响声刺耳。
刀光消散时,人们还未回过神。祠堂阶上躺倒一片,呻吟声不绝于耳。
那头目双耳齐失,血流了满身满脸,一腿已断,只能跪在地上,径自惨声哀号。
卢小逸浑身是血,他脸上的煞气慢慢褪去,留下的尽是悲伤。
……
长安,太平公主府,魏闲云正在屋内闭目养神。
“先生,静宁来消息了!”一名手下轻声禀告。
“哦!”魏闲云睁开了眼睛,“拿来我瞧瞧!”
一个竹管递上,魏闲云打开竹管,取出里面的的纸条,三两下便看完了。
“又是他!”魏闲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他到哪里,哪里就不会安生!”
言毕,魏闲云伏案写了几句话,递于手下:“最快的速度,传到静宁,让他们按命令行事!”
……
静宁县城不大,城中心是一条不足二百丈的小街,县衙门就设在小街的中心。
杨新是静宁县县尉,这天清晨他巡视完之后,没有回衙门用早餐,而是破例坐在路边的馄饨挑边,热腾腾的水汽越发蒸腾出一股穷味儿。
杨新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给馄饨包馅,专注得令对方手中的篾片一颤,不由得多贴上一点肉。
杨新有些可怜地看着那个身影,仔细地数了三文钱放在馄饨担上:“来一碗馄饨……”
卖馄饨的穿了件大棉袄抽开了炉子下面封的火,小本生意,一点炭来得不容易,似生怕浪费了它一丁点儿火力。
杨新瞅了瞅左右无人,若无其事道:“上面的命令下来了!”
卖馄饨的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到杨新说话一般,朝锅里下着馄饨。
“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死死缠住赤龙帮,不能让那个趟子手有丝毫闪失,就算把疾风岭所有的人全部搭上,也在所不惜!”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卖馄饨的一惊,忍不住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吗?”杨新面色一沉。
卖馄饨的不说话了,不一会儿馄饨煮好了,端了上来,杨新便大口吃了起来。
卖馄饨的看着杨新的吃相,嚼动的下巴像刀把子一样硬,一件薄棉袄下的身体似乎也铁铸一般。
杨新吃完,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卖馄饨的,轻声道:“这是魏先生亲自下的命令,你自己掂量着吧!”
说罢,便转身而去。
万福客栈坐落在草川镇最西边,店里总共有三个人,老板娘是个漂亮的寡妇。
此时,卢小闲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万福客栈,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卢小闲从许佐口中得知,他之所以会被人掳走,就是因为入住了万福客栈,当晚也不知为何睡的那么沉,一觉醒来便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为此,卢小闲决定探探万福客栈的底。
伙计把他们领到间客房,里面摆设特别简陋。
进了屋,卢小闲屁股还没坐热,便有一群捕快冲了进来。
“你们要做什么?”卢小闲皱着眉头问道。
“万福客栈的老板娘状告你们二人,说你们强行非礼她,跟我们去一趟县衙吧!”其中一个捕快大声道。
“非礼老板娘?”卢小逸辩解道,我们进客栈还没一柱香的工夫,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话,到了大堂之上再说吧!”捕快根本听卢小逸的解释。
“好!跟你们走!”卢小闲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走在路上,卢小闲对卢小逸传音入密道:“找个机会赶紧跑,去和张堂会合!”
卢小逸还要说什么,卢小闲又道:“不用担心我,你跑的越远,他们越抓不住你,我就越安全!”
卢小逸不说话了。
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卢小逸突然撒腿就跑。
捕快见势不妙,留下了两人看管着卢小闲,剩余人的立刻向卢小逸追去。
卢小闲心中直乐,以卢小逸的功夫,这些人能追得上才见鬼呢。
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捕快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显然是人给追丢了。
几人来到大堂上,一个捕快赶紧去请县令冯贵。
冯贵看着几名捕快一脸的狼狈,瞪着眼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他的同伙在路上跑了,属下没追上!”带头的捕快小心翼翼道。
“笨蛋!”冯贵大怒,他看了一眼卢小闲,气哼哼的吩咐道,“先将此人押入大牢!”
杨新眉头紧皱,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卢小闲被带了下去。
“什么?你说那逃奴就是被这个卢小闲救走的?”冯贵瞪大了眼睛。
冯贵没想到由涛这么快便去而复返了,而且带来了这么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天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由涛急不可耐道,“冯县令,既然这小子送上门来了,你赶紧严刑拷问,只要能问出那个逃奴的下落,我立刻去将他灭了!”
由涛这两天别提有多郁闷了。
本来逃奴一直没有抓住,已经让他够头疼的,疾风岭那帮子人还不断给他添烦。
这些人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病,一改之前只在暗地里较劲的风格,居然真刀真枪地与赤龙帮进行火拼,双方损失都是不小。
由涛猜测,对方之所以会如此不惜代价,肯定是为了得到那个逃奴,他必须将逃奴尽快除去,才能摆脱目前的窘境。
“先别急!”冯贵摇摇头道,“容我想个万全之计!”
听冯贵如此一说,由涛再急也只能捺下性子了。
过了好一会,冯贵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怎么样?”由涛急急问道。
“我这就把他给放了!”冯贵淡淡道。
“放了?这怎么能行呢?”由涛霍地站起身来。
冯贵没有回答由涛的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听说赤龙帮中有一个绰号叫‘闻香’的,可有这事?”
“是有这么个人!”由涛点点头道,“他是个回纥人,自幼被母狼叼走,一直随狼群生活在大草原上,成人之后,才被当地牧民发现后带回牧场,此人善于追踪术……”
说到这里,由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冯县令,你的意思是说……”
冯贵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欲擒故纵……”
侧耳贴在冯贵屋外门板上的杨新,听到这里,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
卢小闲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静宁县衙门,忍不住摇头苦笑。
卢小闲本来是要查探万福客栈的底细,然后再借助县衙的力量让他们伏诛,谁知却被万福客栈的老板娘恶人先告状。
而现在,他又被莫名其妙地放了出来。
卢小闲四下环顾,见没人注意,便一路疾行,直奔张堂与许佐的栖身之地。
卢小闲已经很警惕了,不过还是没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他。
“哥,你怎么才回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卢小逸一见卢小闲便焦急地问道。
“别提有多倒霉了!先给我口水喝!”卢小闲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三两口将一瓢水喝完,卢小闲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将自己去静宁县衙告状的经过讲给了他们三人。
“卢公子,我一直怀疑静宁县衙与赤龙帮那伙人有勾结,你这么冒然去县衙告状,可是很危险的举动。”张堂提醒道。
“县衙会与赤龙帮有勾结?”卢小闲瞪大的眼睛,“不会吧!你有什么证据?”
张堂摇头道:“没有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县衙对赤龙帮的所作所为是默许和支持的,他们之间肯定有脱不了的干系!”
许佐在一旁插言道:“张堂大哥说的没错,将我掳进野狼谷坑道里的,就是赤龙帮的人,别人不允许随便进入野狼谷,可他们却能自由出入,他们肯定与官府是有勾结的!”
第六百七十八章 探谷
许佐年轻,身体恢复的快,虽然伤还没好,但已经有力气说话了。
卢小闲他们在茅屋里说话,却根本没有发现屋外还藏着一人人。
“一旦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马上向我禀报。”这是赤龙帮主由涛的命令。
对由涛的命令,“闻香”一向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抗。
既然找到了对方的藏身之处,确定了逃奴也在其中,“闻香”要做的便是赶回去向由涛禀报了。
就在“闻香”准备转身的时候,背后袭来一阵寒意。
杀机,深入骨髓的杀机。
“闻香”猛然回头,他看见了杨新。
杨新与平日里一样,依然是腰杆挺得笔直。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又窄又细、宛若灵蛇之信般的长剑。
“闻香”的瞳孔开始收缩,这一瞬间杨新手中的剑已经刺出。
“闻香”追踪的能力非常了得,可却不会武功,剑光闪过,“闻香”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杨新缓慢地掏出一块手帕,擦干剑尖上的鲜血,然后一脚将“闻香”的尸体踢到了一边的草丛之中。
屋外的打斗声惊动了屋内的几人,卢小闲给卢小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护许佐,自己则与张堂迅速奔出了茅屋。
“杨县尉!”卢小闲吃惊道,“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卢小闲见过,正是在静宁县衙内告状之时,在大堂之上出现过的杨新。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立刻跟我走!”杨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卢小闲摇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但接下来杨新说的一句话,却让卢小闲改变了主意。
“是魏先生吩咐的,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卢公子!”
……
十二月初一,夜幕已经降临,野狼谷草木萧萧,一片萧瑟。
夜,对很多人来说每一夜都和平常一样。但是对卢小闲一行人来说,这个夜晚却非同寻常。
经历了上次告状事件,以及让人跟踪差点被连窝端了,卢小闲便意识到草川镇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因为有魏闲云的命令,杨新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讲与了卢小闲。
两年前,在江湖上谁也没有听说过的赤龙帮,突然出现在了静宁县草川镇,然后就发生了野狼谷闹鬼事件,自此以后野狼谷便成为了禁区。
在这期间,出现了不少青壮男子失踪的案件。
魏闲云从这中间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他指派杨新到静宁做了县尉,暗中调查这件事情,为了加强杨新的力量,魏闲云还从专门从朱雀门挑选了精干力量,占据了疾风岭,从中协助杨新的调查。
根据杨新暗中调查的结果来看,赤龙帮很有可能在野狼谷内秘密开采金矿。
由于赤龙帮行事谨慎,防范严密,到现在为止,杨新也不知道金矿的具体地点,更不清楚掌控赤龙帮的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
为了揭开这个谜底,卢小闲决定夜探野狼谷。
对于卢小闲的决定,卢小逸肯定是义无反顾要同行。
张堂要打听家人的下落,自然也是没有异议,加入了这个行列。
许佐是从野狼鬼中逃出的,他对里面的情况是最熟悉的,有他做向导是再好不过的。但许佐的身体没好利索,卢小闲并没有要求他同行。
许佐心中也很是犹豫,野狼谷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自己好不容易才逃离魔窟,今生今世他也不愿意再回去。
可不管怎么说,卢小闲救了自己的命,他不能忘恩负义,思虑再三许,佐咬咬牙也加入进来。
对于卢小闲的决定,杨新答应的最爽快。
杨新来到静宁这么久,却没查出个眉目来。虽然魏闲云并没有责备,可杨新自己却很是汗颜。如今,卢小闲决定探查野狼谷,杨新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确保这次野狼谷之行顺利,杨新还从疾风岭专门挑了六名武功最高的手下一起同行。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避开了谷外的耳目,悄悄从小道潜入了谷中。
本以为进入了谷中,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可是,他们错了,谷中竟然杀机重重。
也不知谷里有什么玄机,走着走着,卢小闲竟然与一行人失散了。
“明明是走在一起的,怎么转眼就没有了他们的踪影,真是邪门!”卢小闲左右看看,暗自嘀咕道。
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将要倾盆而下,一阵风吹过,谷中风声鹤唳,让卢小闲有些不寒而栗。
“啊……”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这无比的凄惨的声音,让卢小闲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连汗毛也倒竖了起来。
在这黑漆漆的谷中,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那声惨叫过后,夜色里又沉寂了半晌,但接着就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正向着卢小闲奔来,而且来得很快。
卢小闲赶紧蹲在脚边的草丛内,长长的蒿草被拨开,一个面部七孔流血的少年出现在了卢小闲面前。
“救救我!救救我!”
面前的少年,与卢小闲初见时的许佐,并无二致,他的脖子也套着一个生了锈的铁项圈。
卢小闲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有细细的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奔过来。
少年顾不得再理会卢小闲,赶忙向北跑去,才跑出十几步,一个黑衣男子从蒿草中施展轻功,一跃而出,挡在少年的身前,接着,从后方奔来一个白衣女子。
这女子提着油纸灯笼,双脚点在长草上向前奔走,犹如脚不点地一般,来得飞快。
两人一前一后将少年堵在道路中间。
一阵疾风吹来,四下长草瑟瑟作声,白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双眼像是盯着猎物一般望着少年。
卢小闲听到了少年的哀求声:“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去跟阎王说吧!”女子的这一句话后,便传来一阵长刀破风的声音,紧跟着是少年的一声闷吭。
白衣女子和黑衣男子用长草掩盖了少年的
尸体,藏到了路边的长草后。二人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远处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便又藏匿起来。
不一会,杨新与一个手下奔了过来,那个手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暗黄的灯笼,显然他们是听到了喊声才过来的察看的。
眼看着杨新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走出十几步时,卢小闲突然喊道:“杨县尉,小心……”
随着卢小闲的这一声,杨县尉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快速地拉剑出鞘,看向草丛中道:“出来吧!”
一黑一白两团影子从草丛中一跃而出,白衣女子朝着卢小闲藏身地方看了一眼,扭过头来对杨新冷冷道:“若不是有人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杨新淡淡道:“你以为没有人提醒,我就不会发现了?”
杨新指着长草盖着的地方道,“你们刚刚杀了一个人!为什么要杀人?”
黑衣男子阴森森地笑:“不如你到黄泉路上去问他!”
说完这句话,他已雷霆般迅速出手。
男子使出的是极霸道极刚劲的拳法。他出拳快,出手重,尤其是在第一拳。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就在一招之间,第一拳常常是很重要的一拳。黑衣男子很有把握,这一拳击出之后,即便不能一拳击倒杨新,至少也能抢得先机。
占了先机,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可这一次他算错了,他势如雷霆闪电的一拳刚击出,眼前忽然一花,他要挥拳痛击的人已经不见了。
杨新已经飘在三丈之外,正好到了卢小闲近前,把卢小闲护在他的身后。
杨新的那名手下也闪身跟了过来。
白衣女子向着杨新步步靠近,她抽刀的动作很慢,刀拔出横在胸前,向着杨新横刀切去。
“保护好卢公子!”杨新对手下吩咐了一声,便迎了上去。
闪、转、挑!杨新的应对一气呵成,在三招过后,他已经转守为攻,他的剑将白衣女子笼罩起来。
白衣女子惊恐地看着有无数的剑在自己眼前晃动,跟着在漫天剑风中突然闪出一根瘦长的手指,在她肩上轻轻一点,女子就此瘫倒在地。
这一点似乎没用什么力气,但杨新却借着反弹的力道一个转向,向着黑衣男子击去,一霎间刀风又起,黑衣男子尚未反应过来时,杨新的剑已经停在他眼下,离他咽喉三寸的距离。
黑衣男子忍不住大口地呼吸,惊魂未定之时,他被对方的手指点了一点,摔在地上。
卢小闲没想到杨新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杨新收剑回鞘,向着这一黑一白二人问道:“你们是谁?”
黑白二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身体受到了重创一般,他们皆不回答杨新的话。
杨新皱起了眉头,自己出手并不重,他们二人不至于如此,定是在假装。
杨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二人。
黑衣男子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杨新这才注意到他眼光涣散,而旁边的白衣女子竟然已经昏死过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机关
杨新一惊,大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已经中毒?”
黑衣男子这时已经神志模糊,他一脸的痛苦,道:“快杀了我……”
杨新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中的毒?”
黑衣男子喃喃道:“我们……”
只吐出两个字,黑衣男子便气绝身亡。
杨新再看向白衣女子,她与黑夜男子一样,均是七窍流血,死状极为恐怖。
杨新叹了口气,对跟自己同来的属下吩咐道:“过去看看,他们杀死的是什么人!”
属下点点头,提着灯笼便过去了。
杨新扭头看向卢小闲:“卢公子,你没事吧?”
卢小闲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杨新显然是松了口气。
“对了,杨县尉,我们走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失散了呢?”卢小闲百思不得其解。
“卢公子有所不知,赤龙帮中有高人!”杨新解释道,“他们在谷中布下了玄门阵法,着了道便会迷失方向被困在里面,若不知破解之法,最终只有活活饿死在谷中了。”
卢小闲恍然大悟。
“卢公子放心,我们已经破了他的阵法,已经没有影响了!”杨新安慰道,“失散的人都找到了,只差公子一人。待我们聚齐,便可出发了!”
说话间,杨新的那名手下已经拔开长草,长草下掩盖着的尸体已经冰凉,那名手下伸手将他扳过来。刚一扳肩膀,那尸体突然一偏头,手握短剑朝着杨新的属下刺来。
属下大吃一惊,疾退,那尸体却跟着一跃而起,一剑向着他追来。
这尸体眼中泛白,手是直的,腿也是直的,但他那一剑却如电光石火迅疾,卷起一阵狂风,如同青天塌下来一般,轰然朝着属下击出!
属下头一偏,短剑擦着头皮划过,竟被削去了半截肩头。
那名属下也颇为硬气,避过锋芒后,手风一动,集合了全身的力气向着这尸体还击,但拳头还未到,尸体却在一击之后变得木然不动,跟着尸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杨新急忙掠到属下身边,却见属下已经脸色泛青,颓然倒地,显然短剑上涂了剧毒。
“他这是怎么了?”卢小闲过来正要扶那名属下。
“别动,退后!”杨新赶忙一把将卢小闲扯开,“他已经死了,此毒过于霸道,触碰便会中毒!”
卢小闲把目光又移到了那具会动的尸体上,向杨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起死回生术?”杨新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起死回生术?”卢小闲心中泛出一股寒意。
“起死回生术是苗疆一带的邪术,人虽死了却还存有一道意念,他们对刚死的尸体喂服秘制的毒药,再服回魂散,便可让尸体起死回生,苗人这种暗算人的伎俩便被称为起死回生术。尸体在死后六个时辰内若是被人触碰,便会如树木一般弹起,对着碰他的人攻击,但攻击只能击出一次,一击之后,尸体的元气彻底耗尽,跟着便木然倒地。”
杨新叹了口气道:“这巫术极为罕见,就是苗人也是极其罕用,不到血海深仇,他们不敢使用起死回生术,因为尸体极度难以控制,稍一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伤及自己性命。”
卢小闲喃喃道:“看来野狼谷内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卢公子,我们还往下查吗?”杨新询问道。
“查!一定要查到底!”卢小闲斩钉截铁道。
……
为了安全起见,杨新让众人找了个地方歇息,等天亮后再继续探查。
当一轮红日已从山背后升起时,野狼谷内霞光万道,雄伟非凡。
这一次,由张堂在前领路,众人随后,向顶峰登去。
山行数里,到了半山腰,山道边有一巨岩突出。
张堂自小生活在野狼谷,对谷中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指着巨岩道:“这叫蝎子石!”
卢小闲等人细看,果然像只巨大的蝎子。
杨新抬头向上看了看,对一名属下道:“你不要走这条道,从后面绕上去先查看一番,再来禀报!”
那名属下点点头,转身而去。
卢小闲等人就在蝎子石边等候,看着那属下绕过侧面山崖,消失不见。
众人正欲解下腰间水袋喝水,猛听得一声惨叫,山谷回声,久久不绝。
杨新跳起身,领着两名手下奔上前去,也绕过侧面山崖,卢小闲等人也随后跟上。
转过山崖,卢小闲一眼见最先上去的那名手下脑浆迸裂,死在山道间。
杨新愤怒地用刀在石壁上乱斫,忽然一刀劈空。原来山崖间有道一尺余宽的罅隙,布满藤萝枝蔓,一下子不易发觉。
杨新甩手朝罅隙里射出三枝袖箭,“噗噗噗”尽数钉在山石上。
杨新慢慢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道:“对方就是藏身在这山罅里,乘他不备,杀了人又逃掉了。”
卢小闲放眼四望,两边是壁立的山崖,只中间一条陡峭窄小的山道,山道尽头,有一巨大圆石三面凌空。峰顶有十余丈宽广,树木稀少,除了那块巨石外,竟是平坦如砥,并无隐蔽的藏身之处!
卢小闲走到巨石边上仔细打量,良久才道:“好险呀!”
“怎么了?卢公子?”杨新问道。
卢小闲指着巨石靠山道的那一侧,说道:“你看,这石头下面都被挖空了!”
杨新弯腰细看,只见挖空处以两块圆石支着,巨石两丈余高,呈鹅卵状,重逾万斤,本就向山道倾斜,摇摇欲坠的样子,只须用铁棍将那两块圆石撬离或者击碎,巨石立时就会朝山道上翻滚下去。若是方才这数万斤巨石滚将下来,势必将他们尽数压成肉酱!
杨新惊出一身冷汗,实未想到刚才如此之险,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刚才让手下从侧面绕上来探查,令对方功亏一篑,他们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大家面面相觑,再往前,还不知有什么更凶险的事情发生。
何去何从?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卢小闲。
卢小闲
也不言语,当即抢先一步,在前面开路,继续前行。
杨新一见,不敢怠慢,对手下低喝一声道:“赶紧跟上,保护好卢公子!”
向前走了没多远,一幢木屋矗立在众人眼前。
卢小闲停了下来,回头向张堂问道:“以前此处可有这木屋?”
“没有!”张堂肯定道,“以前这里没有这木屋,我也是第一次见,想必是这三年当中建成的!”
卢小闲点点头:“我想野狼谷中的秘密,应该可以从这木屋中找出些端倪来!”
说罢,卢小闲便朝木屋走去。
“等等!”杨新一把拉住卢小闲。
他回过头来,对一名属下吩咐道:“你先进去看看情况!”
那名属下进了木屋,片刻工夫便出来了,他过来向杨新禀告:“头,木屋里面是空的!”
“走,咱们看看去!”
说罢,卢小闲向木屋走去,几人跟在他身后。
杨新吩咐一名手下守在门外,他也跟着进了木屋。
木屋不大,木墙、木顶、木地,中间放着一张木桌和四把木椅,除此之外,屋内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看着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杨新扭头对卢小闲道,“卢公子,你不觉得这屋子很奇怪吗?”
卢小闲挠挠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却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在这么荒僻的地方,修建这么个木屋,不管是为了住在这里,还是为了遮风挡雨,屋子里都不应该只有桌子和椅子,哪怕再多几样别的东西,也说得过去。可是,偌大的屋子里,却偏偏只有桌椅,难道这不奇怪吗?”
听杨新这么一说,卢小闲也觉得有道理。他走上前去,顺手要将一张椅子拉过来坐下,却发现椅子纹丝不动。
杨新也觉得,他与卢小闲对视了一眼,走过去拉另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是活动的,一拉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再第二张、第三张,都是活动的。
也就是说,四把椅子当中,只有一把是固定死的,毫无疑问,这把椅子是有问题的。
卢小闲与杨新蹲下来仔细察看,这才发现,这张椅子的四个腿,竟然直插入了地下。
杨新抓住椅子的两边,使劲向上拽。
木地板之下,发出了链条绞动的声音,伴随着响动,椅子下面的木板往下陷进了数寸。
杨新再用力,众人明显感觉到椅子之下牵扯着非常复杂的机关,链条抽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更加繁复,众人都能感觉出木屋在震动,整个机关的结构似乎非常复杂精密。
机关运转之声不绝于耳,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动,守在屋外杨新的那名手下突然大喊起来:“头,快来!”
卢小闲与杨新等人赶忙跑出屋外,看见眼前的一幕,也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随着机关的运转,木屋旁的山壁突然出现了一个隐秘的入口。入口是倾斜着往地下去的,外面的光亮只到洞口些许,里面深邃不可见底。
第六百八十章 暗道
见此情形,卢小闲不禁感慨:赤龙帮行事如此隐蔽周全,难怪其罪行此前一直未被人发觉。
杨新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卢小闲。
费了这么这么多周折,此刻已经不可能打退堂鼓了,卢小闲决定,无论如何也得继续探查下去。
想到这里,卢小闲回头对卢小逸道:“小逸,你与张堂大哥留下!我们下去探个究竟!”
卢小逸一听便急了,赶忙道:“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下去呢?我也要去!”
卢小闲拍拍卢小逸的肩头:“我怎么是一个人下去呢,有杨县尉他们在,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不,我要和你一块下去!”卢小逸死活不依。
“这下面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没有援兵,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呢!”卢小闲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的援兵只有冷大哥了!我让你留下,就是为了等待冷大哥!”
“他一个人也可以等待冷大哥嘛!”卢小逸指了指张堂,向卢小闲央求道,“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简直是胡闹!”卢小闲火了,“静宁县的情况你也知道,冷大哥来了不会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你是例外,你难道不明白吗?我留你在这里,等于是把我的命交在了你手上,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听卢小闲这么一说,卢小逸不言语了,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卢小闲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强展笑颜道:“小逸,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卢小逸带着哭腔道:“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小桐还等着你呢!”
听卢小逸提起江小桐,卢小闲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被触动了,眼前浮现出江小桐美丽的身影。
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卢小闲只恍惚了瞬间,便又恢复了冷静。
“你也多加小心!”卢小闲朝着卢小逸重重点点头。
几人在入口外稍微准备了一下,除了卢小闲与许佐,杨新与另外三名属下也将一同入洞。
杨新吩咐手下找来干柴,劈成齐整的长条,再用破布缠住木棍,制成了简易的火把。
准备妥帖后,几人便进入了密道。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洞中,卢小逸心中忍不住为卢小闲祈祷起来。
卢小闲本以为会进入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结果却出乎意料,密道内别有洞天。
向下的通路非常宽敞平缓,而且密道中通风良好,更异常阴凉干爽,与想象中的有天差地别。
除了无尽的黑暗与不可预知所带来的紧张,人行走其中,居然觉得毛孔舒放,周身都自在起来。
“没想到野狼谷中,还有如此别有洞天的地方,看来我们不虚此行呀!”卢小闲的声音在空旷的地道中回响着。
杨新却不似卢小闲这般惬意,他朝着卢小闲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前方。
密道似乎并不长,眼看快要到头了。
谁知,秘道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更加宽阔的大洞。
他们进入了大洞之中
,只觉得黑暗无边无际,完全无法度量,像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浓重的黑暗如同倾张的巨口,似乎要把这些意外的来客吞噬。
卢小闲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地摸到了一侧洞墙,上面有非常明显的凿铲痕迹,他朝着杨新道:“整个洞应该是人为挖掘而成的。”
“往里走吧,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杨新回过头,对众人说道。
听到此言,几个人便又打算继续向深处摸索。
进入洞中以来,许佐一直没有说话,让人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此时,许佐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只怕再往下走,就要到地狱门口了。”
众人听了,心头咯噔下,都沉默起来。
卢小闲疑惑地问道:“许佐,莫非你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许佐摇摇头:“我是从另外一个洞口逃出去的,那个洞口很隐密,一般不会有人注意的。”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洞口通向哪里,但这种感觉我非常熟悉,要知道我就是在这种感觉中,度过了无数日日夜夜。”
许佐的声音似乎是从地狱飘来的一般,带着浓烈的死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们离死亡应该不远了!”
由于洞太过巨大,手中的火把却极其简陋,并未侵染油脂,几乎丧失了作用,只照见前面些许的前路,却只是空洞无物,如同无视。人在其中,更觉得心慌意乱,仿佛坠入了无尽虚空之中。
无穷的黑暗与无助的惊慌,不仅是卢小闲,其他人也有些明白了,许佐所度过那些日子,是一种什么感觉。不过好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人结伴而行,微渺的火光也还勉强支撑着内心。
见几人已经走在前面,卢小闲搀扶着许佐加快了步伐。
连同走在最后的许佐和卢小闲,此时一共有六个人在洞中。
走在最前的,是杨新手下年纪最大的一名手下,大家都叫他老何,他大概四十岁上下。
或许是久经世事的缘故,又仗着手中提着的鬼头大刀,老何对黑暗显得并不太在意,只是大步往前走着。
火把发出的光芒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的背影显现出奇怪的样子。
“老何,稍微慢些。”杨新怕速度太快,身体还没恢复的许佐会被队伍拉下,于是叫住了匆匆走在前面的老何。
听到杨新的声音,老何停下身来,回头望着后面的人。
就在老何回头的瞬间,杨新惊诧地看到,那羸弱的光线下,竟有一张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挑动的火光中,那张脸悄悄咧开了嘴。
他似乎是在笑。
紧接着,面孔又消失了。
杨新疑心是自己眼花了,急忙找身边人求证,还未开口,却已从旁人惊讶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的确是一张人脸。
黑暗中藏匿着什么。
杨新急忙想叫老何小心,还未来得及开口,但见老何手中的火把忽然熄灭了,前面变得一片漆黑。
然后就听见一声闷响。
出事了。
杨新几人一路高举火把朝老
何此前所在的地方跑去。
老何已经倒在了地上,杨新伸手去搀扶,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老何死了。
他被锋利的物体割开了气管,鲜血大量地涌出来。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懵了。
“大家聚拢到一起!”杨新大声喊着。
事发太过突然,落在后面的卢小闲还未搞清楚状况,听到杨新的指示,便扶着许佐迅速沿着声音的来处奔去。
杨新的另外两名手下,也被这突然的意外惊得呆了,幸亏杨新沉着地指示,才迅速聚拢起来,以免再被对方乘虚下杀手。
几个人紧紧倚靠着,粗重的喘息声刺激着每一个人,他们把火把尽可能远地举向前方,谨慎防备着可能突然而至的袭击。
谁也不知道,刚才朝老何下手的,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卢小闲小心地注视着眼前,他可以明显感受到了许佐身体的颤抖。
毫无疑问,他在害怕。
面对这样未知的威胁,没有人不会感到惶恐。
此时的五个人,便这样分别凝视着前方,暂时构筑了一个较为稳定的防御阵形。
他们屏息以待。
那影子却并没有继续进攻,好像又再次消失了。
整个洞中,安静得可怕,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甚至心跳声,此刻也变成了隆隆的轰鸣,不断撞击着敏感的耳膜。
黑暗中,好像有风声在洞中贯穿,又像是有什么在蹑手蹑脚地行动,盘算着诡异的阴谋。
时间慢慢地过去,五个人谁也不敢乱动,他们开始逐渐有些适应了寂静,渐渐分辨清楚,黑暗中发出的,正是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从某处发出,极细微地在压抑的空气中传递着,但是因为洞穴太过空旷,声音弥散在广阔的空间里,并不能清晰辨析方位。
声音越是轻微细小,越是深入地刺激着人的意志,对方似乎并不着急现身,却在几人的身旁慢慢游走。只有心怀叵测的人,才会刻意制造出这样的紧张。
此前的一击即中,想必是鼓舞了他的信心。
他在酝酿另一次突袭。
“卢公子,你觉得他们是人是鬼?”杨新用几近耳语的声音问卢小闲。
“当然是人!”杨新同样以轻微的声音回答。
“那么你觉得对方数量有多少?”
杨新肯定道:“不可能太多,否则早就动手了,不会在这里和我们耗了。”
对方踟躇的举动,似乎应证了卢小闲新的判断,亦或许是他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杨县尉,现在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卢小闲看着火光孱弱的火把,非常担忧道,“对方熟悉地形,而且似乎非常适应黑暗,一会儿如果火把烧完了,我们会更加麻烦。”
卢小闲虽然目力过人,但毕竟地形不熟,所以也无法确定对方的藏匿之处。
火把上缠绕的粗布条已经快燃烧殆尽,如果失去这仅有的照明,他们五个人会完全变成瞎子,任由对方宰割。
第六百八十一章 惨景
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打破这种局面。
卢小闲沉静下来,飞快地想着对策。
那轻微的响动还在不停滋扰着他们,那人似乎就在咫尺之外,小心地避过了火把的照射,行走在光源可及的极限边缘,精准地拿捏着常人无法分辨的尺度。
危险,却也充满杀伤力,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除了许佐,杨新另外两个属下的精神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连带着火光也晃动起来,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对方应该也感受到了猎物的惊慌,大抵有种计划得逞的快意,走动的声音更加肆意起来。
显然,他很享受这种由他所制作出的活生生的恐怖。
走动的声音愈发迅速,也愈发清晰了,卢小闲甚至可以依稀看到对方的身影。
看来,只有孤注一掷了。
卢小闲再次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几人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杨新那两名属下也稍微稳定下来,他们三人有意识地把头靠近了卢小闲。
“那个人距离我们很近,如果我们把手中的火把同时向四个方向掷出去,应该会有所发现。”卢小闲的声音已经小到只有自己才可以听见,“你们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了他,必须要保证一击而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们明白吗?”
这是非常冒险的做法,如果投掷出火把而没有将对方置于死地,那么,他们几个人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一一杀死在黑暗中。
而且,如果对方如果是不只一个,那他们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可是,除了卢小闲这个主意外,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因此,并没有人提出反对。
“我数到三,大家一起掷出火把,看见什么,便立刻攻击。”卢小闲最终做了决定。
几人紧紧握住了武器,手中的火把更高举了一些。
这是在赌自己的性命。
“一……”
“二……”
“三!”卢小闲大喊一声,几人同时将手中的火把朝自己前方投掷出去。
对方显然未曾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变,一时未及反映,身影已经暴露在光线之下。
仅仅片刻之后,火把便掉落在地上,完全熄灭了,洞中再一次恢复为完全的黑暗。
那人的身影也只是在这倏忽之间一闪而过。
很多人甚至都看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但这一须臾的工夫,对卢小闲来说已经足够了,在火把越过那人的一霎那,卢小闲手中的刀已经劈了过去。
对方果然只是个人而已。
火光消逝的瞬间,卢小闲带着意念力的刀锋已经劈入对方的身体,如同切开一只的水果,鲜血喷溅出来。
杨新的两名手下也追了上来,拼命地压在了那人已经失去抵抗的身体上。
在杀手的身旁,找到了杀死老何的凶器,竟然是一把锐利无比的利斧。
虽然杀死了对方,但他们仍然未敢掉以轻
心,谁也不知道这黑暗中,是否还藏匿着其它的危险。
由于火把已经完全熄灭,他们此时也失去了方向。
“卢公子,现在怎么办?”黑暗中杨新轻声询问着。
此时此刻,在这么个无助的环境,不仅是杨新,包括剩下的这几人,也都把卢小闲当作了主心骨。
卢小闲当仁不让做出了决定:“既然杀手在这洞里,我想前面肯定会有出口,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摸着洞壁往前走便是了!”
几人摸索着前进,洞内的坑道弯弯曲曲,绵延足有半里,愈往内走坑道愈是宽敞。
“停!”卢小闲突然道。
就算卢小闲不说,他们几个人也已经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出现了一团亮光。
或许是在黑暗中度过的太久的缘故,突然见到亮光,让他们心中禁不住有了一丝丝惊喜。
有了亮光那就可能有人,在这坑道里的人是敌是友,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
瞬间的惊喜,顿时被无边无际的紧张吞没了。
几人小心翼翼走到近前,却发现亮光是从坑壁上的松脂火炬上传来,而且每隔两三丈便插着支火把照明。
卢小闲的判断没错,里头肯定有人,几人抖擞了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没多久,一股臭熏熏的风迎面吹来,几人只觉眼前大亮,原来已出了坑道。
突然,众人耳畔传来一阵鞭笞叱骂声,放眼望去,空旷的足有方圆一里大的大坑洞内,竟拥挤了无数赤着上身的骨瘦男子,身上背着,肩上挑着,在大小坑道间鱼贯出入。稍有行动迟缓的,一旁的监工便一鞭子挥了过来。
卢小闲躲在暗处瞧得血脉贲张,这几百名肩挑背扛的男子大多是些少年,最残忍的是他们无论大小一律都是被剃去了头发,脖子上套个铁圈。
“这里,就是这里,这里是地狱,是我曾经待过的地狱!”许佐像傻了一般,喃喃自语道。
这时前方有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他背上背篓里的东西泼翻在出来。
杨新见背篓里一块一块似些碎石形状,却金灿灿地发出光芒来,他扭头对卢小闲道:“这是金块呀!传说中的金矿,看来就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名监工持着长鞭,啪的一鞭就打在少年肩上。
监工下手极重,少年“啊”的一声惨叫,肩头皮肉破开,溅起点点鲜血。
杨新哪里还忍得下去,他闪身跃出,施展小擒拿手,劈手便抢过皮鞭,向那监工头上打去,嘴里叱骂道:“没有人性的东西,我叫你也尝尝鞭笞的滋味!”
杨新的腕力胜过那监工不知多少倍,监工初时还尖叫着抱头欲躲,可是无论他逃到哪里,杨新手里的皮鞭总能尾随而至。
顷刻间,那监工被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拼命求饶。
这一突然变故,大坑洞内数百名少年一齐愣住,其他十数名监工呼斥着,手持刀剑棍棒向杨新冲了过来。
卢小闲和杨新以及他的两名手下毫不犹豫迎了上去,他们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惊动更多的守卫
本以为有一番恶战,谁知那些监工的武功却稀松的很,数息间便全部被解决掉。
卢小闲站在一个高台上,对着满场发愣的少年大声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逃!”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呼啦丢下扁担、背篓、推车,纷纷向通道处逃去。
有几个年长些的,跑近卢小闲,竟跪下砰砰砰给他磕起头来。
卢小闲眼眶红道:“不必如此,快些找生路去罢!”
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少了,卢小闲指着另外一条坑道对杨新道:“到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杨新点点头,带着两名属下率先进了坑道。
这条坑道不算宽敞,岔道又多,他们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胡乱选择。有时走岔了道,愈往里走,通道愈窄,甚至走进了死胡同里。如此行行退退,足足在这迷宫般的坑道里转了两个多时辰。
几人累得直喘气儿,特别是许佐,伤好没好,体力透支的厉害,就差快瘫在地上了,卢小闲叫住杨新,稍作休息。
休息了片刻,卢小闲搀着许佐继续前行。
坑道内只点了微弱的蜡烛,目力不能及远,只能摸索着小心前进。
向前走了没走多久,他们便听见一声惨叫。
叫声凄厉痛苦,几人加快脚步,渐渐听见叫声里夹杂了孩子的号啕声。
几人的心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般,手脚差点发软倒地。
哭喊声渐近,坑道也到了尽头,竟是一道一人来高的木门,杨新不假思索地一脚踹开大门。
卢小闲现在突然有种反胃想吐的感觉,在他面前,这个不足二十丈的石室里,高高地吊着一个个被剥得赤条条的少年。
他们有的已经闭上了双眼,那发胀泛白的皮肤让卢小闲想起了死猪来。还有一些虽然还活着,但呆滞的目光中似乎也奄奄一息了。
卢小闲倒抽口冷气,手脚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还有几个少年,蜷缩在一旁,惊恐地望着着卢小闲他们几人。
“卢公子,那些孩子恐怕救不走了!”杨新小声道。
卢小闲点点头,指着还没被吊起的几人道:“把他们带走吧!”
杨新与两名属下,将几个少年扶出石室,几人又拐进隔壁的小室,卢小闲脚下一个趔趄,仔细一瞧,他的目光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一刻,卢小闲仿佛看到了炼火中的地狱,小室里堆满了**裸的尸体,一层层,一叠叠地垒得老高。
杨新胃里一阵翻滚,“哇”的吐了口酸水。
卢小闲怒声道:“咱们走!”
几人又从来路退出,卢小闲记性极好,这一次他们没走岔道,只花了一炷香工夫便回到了那个大坑洞。
坑洞内烛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昼,坑洞中间密密麻麻地跪了一群人,正是那批被卢小闲放跑了的那些少年。
在一圈的平台上,站满了一手持刀,一手擎着火把的壮汉,足有上百人之多。他们簇拥在坐在椅子里的蒙面男子周围,虎视眈眈盯着那些少年。
第六百八十二章 恶战
卢小闲向蒙面人望去,蒙面人也正盯着卢小闲,他阴冷地笑道:“卢小闲,你果真不简单,居然还真能摸进来!”
见蒙面人竟然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卢小闲也是吃了一惊,莫非对方认识自己,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卢小闲听了蒙面人的声音觉得很熟悉,一旁的杨新说话了:“冯贵,你不用装神弄鬼了,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卢小闲听了杨新的话恍然大悟,原来他正是静宁县令冯贵。
卢小闲去静宁县衙告状的时候,就是冯贵审的案,难怪他会知道卢小闲的名字,也难怪卢小闲听到冯贵的声音会觉得耳熟。
卢小闲怒叱道:“冯贵,你堂堂一县的县令,竟然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以为蒙着脸,就能掩盖你犯下的滔天恶行了么?”
“我原本就没想要隐瞒什么,蒙着面不过是觉得这洞里的太难闻了!”冯贵“嗤”的一笑道,“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明明已经逃脱了,不赶紧跑得远远的,竟然又来蹚这趟混水!嘿嘿,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你既然坏了我的事,那我也就容不下你了!”
卢小闲怒道:“你该想想你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坏事,会有什么下场!“
冯贵对卢小闲的话充耳不闻,却看向了杨新,呵呵笑道:“杨县尉,你恐怕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下相见吧?”
杨新不语。
冯贵盯着杨新道:“其实,从你到静宁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你是谁的人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同僚一场,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杨新淡淡道:别得意地太早了,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就算我死了,能将你身上的画皮揭下,也不枉我在这静宁待了这许久!”
“跟他们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处理了他们!”冯贵身边的由涛早已经不耐烦了,他大吼一声便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看着对方密密麻麻冲来的人群,杨新的两名手下大喊道:“头,你护着卢公子先走,我们上去抵挡一阵!”
二人身形才动,就听由涛一声大喝:“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杨新的手下来自朱雀门,一身武功自然不俗,可由涛能作赤龙帮的帮主镇守草川镇,肯定不是徒有虚名,武功比起他们二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不一会二人便被淹没在人海当中。
杨新对卢小闲道:"卢公子,待会咱们冲到对面,你就马上钻进那个洞里去,千万别回头,知道了么?"
“杨县尉,不行,还有许佐呢!”卢小闲断然道:“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许佐此时已瘫坐在了地上,他对着卢小闲惨然一笑道:“卢公子,我体力已尽,跟着你们也是累赘!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卢小闲拽着许佐的胳膊,要拉他起来:“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我不会丢下你的!”
许佐一把挣脱了卢小闲:“卢公子,你赶紧走,不然谁也走了了!只要能将这地狱铲除,纵是死了
我也认了,若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卢小闲还要说什么,许佐却大吼道:“快走呀!”
杨新朝着许佐歉然道:“对不住了,许兄弟!”
卢小闲没有说话,捡起一把钢刀,身子平平地从跪着的那群人头顶上掠过,向由涛等人发动了进攻。
杨新双足一顿,跟在卢小闲之后迅速掠了过来。
只见卢小闲犹如闲庭散步一般,不一会便砍倒了十几人。直看的杨新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卢小闲的身手竟然如此之高。
卢小闲逼向由涛,由涛骇然连退,铁青了一张脸,狠辣的招式竟没空隙施展。就在此时,卢小闲背后一阵强风扫来,他暗道不好,赶忙躲避。
回眸一瞥,却是冯贵。冯贵伪装的真不错,竟然也是一名高手。
卢小闲冷哼一声,正要下狠手,却听闷闷地传来一声轰响,整个坑洞剧烈地摇晃起来。
“轰隆……”又是一声,这次响声更大,头顶的土坯松动,窸窸窣窣震落下无数尘土。
冯贵脚下一晃,忙使出千斤坠站稳脚跟,骂道:“他娘的,谁干的?”
卢小闲被震得跌坐在地上,惊呼声中有只胳膊紧紧拽住了他。
卢小闲抬头一看,又惊又喜道:“小逸!怎么是你?”
那出口的坑道口露出一张脸来,正是卢小逸。
卢小闲恍若在梦里,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卢小逸急忙道:“快,他们在矿坑里埋了硝石,可能要……哥,小心……”
卢小闲光顾着听卢小逸说话,一时没留意身后,待到卢小逸提醒时已经有些晚了。
卢小逸想也没想,就势拉了卢小闲一把,多亏了卢小逸拉的这一把,卢小闲才不至于在背上结结实实地挨冯贵一掌。
虽然只是被掌风扫到,可卢小闲还是向前冲出三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冯贵抢了手下的一柄钢刀,一招“秋风叶落”就要砍向卢小闲头顶。
“啊!”冯贵的刀还没挥出一声惨叫,低头看去,原来右腿被许佐抱住,他的小腿肚子生生被许佐咬下一块肉来。
冯贵恨极了许佐,朝着他一阵乱砍,直到辩不清许佐的模样,才停下手来。
冯贵狞笑道:"今儿在这的人,一个也别想出去,都给我留下了罢!"
坐在地上的卢小闲痛彻心肺,无法动弹半分,只能运行天罡诀尽快疗伤。
可是冯贵和由涛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二人向他围了过来。
突然,周边出现了异动。
冯贵猛回头,却见那些本跪在地上的少年们,像是炸开锅的沸水般喧腾起来,纷纷冲向守卫在旁的赤龙帮壮汉。
壮汉们的武艺虽高,奈何少年们人数众多,顷刻间,十来名壮汉只来得及砍倒数十名冲在前头的人,便被如潮拥来的人群吞没。
冯贵怒吼道:“反了天了,你们这群畜生!”
“噢!”少年们欢呼起来,冯贵定睛望去,却是卢小闲一身沾满
鲜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脚步蹒跚,身子似随风欲倒,但少年们左右拥着,扶着,把他高高抬了起来。
冯贵又惊又怒,喝道:“好,你既然求死,我便成全了你!”
“由帮主,这里交给你了!”
言毕,冯贵便朝着卢小闲掠来,少年们立刻在卢小闲面前站成一道人墙来。
“不要!快躲开!”卢小闲大声呼喊道。
“啊”的一声惨呼,一个少年被冯贵高高举过头顶,狠狠摔在了地上,撞破了头颅,他的脑浆混合着殷红的血流淌了一地。
卢小闲愤怒地弯腰拾起一把刀,拼尽全力朝冯贵掷了过去。
冯贵一把将掷来的刀拔开,冷冷地道:“我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从地下滚过,冯贵身子一个趔趄,一条腿竟被生生砍下。
卢小逸起身怒目道:“你竟敢伤我哥,你死定了!”
冯贵拄刀单腿立在原处,面色惨白,断腿处鲜血直流,竟咬牙没有啍出声来。
卢小逸赶紧来扶卢小闲,卢小闲摆手道:“小逸,别管我,赶紧带着那些人离开!”
卢小逸还要说什么,却听卢小闲血红着眼睛嘶吼道:“快去!”
卢小逸还从没见过卢小闲如此模样,他也不说话,依着卢小闲的吩咐,带着那几百人朝洞外而去。
洞内的人们已大部份撤离,瘫在地上的卢小闲眼前一片模糊,他隐隐看见杨新与由涛还在打斗,看见冯贵拖着一条腿,满脸狰狞地向他移了过来。
“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卢小闲喃喃嘀咕完这句话,双眼闭上了。
地面骤然抖动了一下,“轰隆”一声巨响,坑洞顶震落大片的泥土石块。头顶的泥土块大块大块地崩落,速度非常快。
“哥!哥!”正要进洞去的卢小逸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大声嘶喊道。
又一声巨响,整个矿坑顶终于全面崩塌了下来。
……
清晨,一夜的雨露滋润了大地。坑道外密密地站满了带着项圈的人,阳光和煦且温柔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卢小逸与张堂神色肃穆地盯着面前那一大堆的废墟,浓浓的烟幕渐渐散尽后,卢小逸迸出一声吼:“挖!”
几百双大小不一的手在废墟里、乱石间翻开了。
挖着翻着,不知谁领了个头,嗓子里逸出一声抽泣,顿时哭声连成一片,悲哀弥散在空气里。
卢小逸跪在地上,拼命地挖着,他手指破了,渗出血来,像痴了一般嘴里喃喃道:“哥,你说过的,要活着回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几百双手足足挖了两个时辰,当太阳升到头顶,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每个人的皮肤时,人群里发出一声欢呼:“有啦!”
……
数十名捕快骑马拥着一辆车辇驶进了草川镇,他们来自长安,是刑部一等一的高手。
车辇后面还跟着几辆囚车,那威严的阵势,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百八十三章 养伤
车队只在镇上停留了半日,便又离去。
草川镇的人惊异地发现,囚车上锁着的竟然是他们平时不敢仰望的县令冯贵大人,还有威风凛凛的赤龙帮帮主由涛。
冯贵与由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锁在枷板了,就像一只赖皮狗一般,随着囚车的颠簸不停地来回晃动。
在最前面那辆缓缓而行的车辇里,浑身包满纱布的卢小闲躺在锦衾上,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是大名鼎鼎地刑部总捕头冷卿,另外一人是卢小逸。
卢小逸笑嘻嘻道:“小桐想的真是周到,竟然让冷大哥把她的马车也给带来了!嘿嘿,正好我也沾了光!”
卢小闲忍着疼,没好气道,“一会哭,一会笑,哪还像个男人!”
“你就差没把天捅破了!”冷卿摇着头打趣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你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事?”
卢小闲哀嚎一声道:“冷大哥,我小命都差点丢在这里了,你不安慰安慰我,还拿我开涮!”
冷卿一听差点没乐出来:“等着吧!来的时候,小桐姑娘就已经说了,等你回去,她一定会好好‘安慰’你!”
听冷卿这么一说,卢小闲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朝阳在车后升起,照亮那一片不再哀伤的土地。
……
“静宁金矿案”告破,朝野震惊,百官联名奏请李显查处此案幕后之人。
李显下旨,着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共同审理此案。
就在李显下旨的第二天,疑犯冯贵与由涛双双于刑部大牢内自缢身亡。
李显大怒,刑部尚书李日知被削职为民。
至此,“静宁金矿案”最终不了了之。
……
下了一场雪后,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还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雪。
旧年和新年总是在最寒冷的冬日里交接,在混沌中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腊月里来去奔波变得更忙。
腊月的长安城,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年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卢小闲却成了闲人,只能站在院门口,笼着手瞧着热闹。
“小闲,快回来了,别冻着了!” 院子里传来了江小桐的声音。
听到江小桐柔腻的喊声,卢小闲脸上顿时显出了苦色。
卢小闲回到长安的这段时日,江小桐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最早江小桐是不让卢小闲下地,怎么央求也不管用,愣是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
好不容易可以下地了,江小桐又不让他走出屋子。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来透透气了,江小桐却只允许他在院子里活动,卢小闲感觉自己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鸟一样。
其实,卢小闲的伤早就好利落了,可被江小桐严密监视着,就生生这么憋了近一个月,哪里也去不了。
“哦!知道了!”卢小闲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怏怏转头回了院
子。
院内,江雨樵正负手看着燕谷练功。
燕谷已经十三岁了,身子骨壮实的像个小伙子一般。
江雨樵果然没有看走眼,燕谷的确是练武的天才,他的领悟力极强,只要江雨樵讲的,燕谷都能一一记在脑中。
燕谷练得刻苦,不需要江雨樵催促,每日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练功上,这让江雨樵很是满意。
若不是燕谷年纪尚小,练武时日还有些短,江雨樵都想带他去行走江湖长见识了。
大冷的天,燕谷却只穿了件短褂,小脸冻得通红,哈出的白气停留在眉毛头发上,转眼便结成了白霜。
卢小闲看了一阵心疼,忍不住问道:“累不累?谷儿,若是累了就歇会!”
“不累!”燕谷摇摇头道:“小闲哥,师父说了,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能练出一身好武功!”
卢小闲点点头,趁着江小桐不注意,对身边地江雨樵小声道:“岳父大人,您老帮着悄悄弄坛酒来,咱俩喝上几碗!如何?”
“放心!交给我了!”江雨樵露出了喜色,满口答应道。
“别让小桐发现了!”卢小闲叮咛道。
“我知道!”
卢小闲出镖后,江雨樵总感到缺点什么,与海叔喝了两次酒,更是索然无味,还是觉得与卢小闲喝酒比较痛快。
江雨樵好不容易将卢小闲盼了回来,谁知他却受伤了喝不得酒。
江雨樵的酒虫子早就被勾了出来,听卢小闲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当然迫不及待便应允了。
可江小桐耳朵尖,卢小闲与江雨樵的对话早被她听去了,她对江雨樵没好气道:“阿爹,小闲的伤这还没好,您现在与他喝酒,这不是要害他吗?”
江雨樵一听便不乐意了,脖子一梗对江小桐道:“我说闺女,你搞错没有,是小闲说要跟我喝酒的,你不怪他,怎么怪起我来了?”
江小桐振振有词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小闲不懂有情可原,您练了一辈子武功,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江小桐的一番话让江雨樵哑口无言,只得委曲地闭上了嘴。
卢小闲见状,赶忙上前对江小桐央求道:“小桐,你看,我的伤早就好了,不让出屋也就罢了,这酒也不让喝,岂不是活活把人要憋出病来?”
江小桐横眉怒目正要说话,却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院来。
“小闲!”两人向卢小闲打着招呼。
卢小闲一看原来是吉温与阿史那献,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乐呵呵道:“吉大哥,阿史那大哥,你们是来请我喝酒的吧?!”
“啊?”吉温与阿史那献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再一看,卢小闲正朝着他们不停地挤眉弄眼,示意着什么。还是吉温反应快,他赶忙点头道:“哦,对,我和阿史那大哥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若是好了,便请你喝酒!”
“太好了!”卢小闲欢呼一声,上前揽着二人的脖子,边往外走连对江小桐道:“我与二位大哥喝酒去了!”
江雨樵一见便急了:“小闲,等等我,我也去。”
说着,江雨樵便跟进了上去。
“回来!”江小桐的声音如同定身法一般,让卢小闲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
卢小闲只得转过身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小桐:“小桐,你看吉大哥和阿史那大哥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给个面子嘛!”
江小桐狠狠瞪了卢小闲一眼,对吉温与阿史那献展颜笑道:“小闲受伤未愈,我本是不让他喝酒的,但两位大哥是稀客,我就破一次例!你们也不用出去了,怪冷的,就在屋里吧,我让影儿给你们做几个下酒菜!”
吉温与阿史那献有些受宠若惊道:“多谢弟妹!”
江小桐又对江雨樵道:“阿爹,您刚才不是要去买酒吗?赶紧去呀!”
江雨樵瞪了女儿一眼,悻悻道:“没见过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说归说,江雨樵还是一溜烟跑去买酒了。
进了客厅,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吉温忍不住道:“好暖和呀!”
卢小闲笑道:“小桐打小生活在东海边上,经不住冷,自然要弄暖和些才行!”
“两位大哥,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江小桐白了卢小闲一眼,对吉温与阿史那献道,“我在长安已经习惯了,不怕冷。倒是他刚刚伤愈,经不得冷,我这才将屋子弄得暖和些。”
吉温盯着二人,忍不住笑道:“看你们二人你恩我爱的,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呀?”
吉温这句话,顿时让江小桐臊了个大红脸。
卢小闲轻咳一声,赶忙岔开话题道:“两位大哥,静宁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只能不了了之了!”阿史那献似想起了什么,朝着卢小闲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小闲你的大名可是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连小孩子都知道你智破金矿案的故事哩!”
“小闲!”吉温有些犹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小闲笑道:“吉大哥,咱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就直说吧!”
吉温点点头道:“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觉得这事对你并不是好事!”
江小桐在一旁紧张道:“吉大哥,你可是听说什么了?”
“最近,坊间有传言,静宁的金矿是安乐公主指使冯贵开的,事情败露后安乐公主将冯贵与由涛二人灭口,这才使金矿案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吉温不无忧虑道:“安乐公主嗜财如命,若这传言是真的,小闲你想想,你将她这偌大的财源断了,她对你肯定是恨之入骨,岂能善罢干休?”
原来是背后之人是李裹儿。
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那么多条人命,在李裹儿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卢小闲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吉温的话让江小桐的心中不由笼罩了一团阴霾,她一脸凝重地对卢小闲劝道:“小闲,我觉得吉大哥说的有道理,小心没大错,咱还是提防着点的好!”
第六百八十四章 陷害
“若真是她做的这伤天害理之事,要杀要剐我随她的便!”卢小闲想起洞中那些死去的少年,气便不打一处来,他脱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才不会怕她呢!”
说话间,影儿已将炒好的菜端进了屋里。
卢小闲对影儿笑了笑:“影儿,辛苦你了!”
影儿破例没有回嘴刺他,只是立在江小桐身旁。
卢小闲向吉温与阿史那献招呼道:“不管那么多了,菜都上来了,两位大哥,赶紧坐!”
几人坐定,卢小闲搓着手道:“岳父大人这酒怎么还没买来。”
话音刚落,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卢小闲以为是江雨樵买酒回来了,张嘴便道:“岳父大人,正等着您……”
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原来进来的不是江雨樵,而是岑少白。
“岑掌柜,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可真是有口福了!”卢小闲热情地向岑少白招呼道:“来来来,赶紧坐,一起喝点!”
岑少白赶忙摆摆手道:“小闲,我可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给我送信?送什么信?”卢小闲一头雾水。
“许成要见你!”岑少白道。
“许成?你说的是泰丰钱庄的许成?”卢小闲皱着眉头问道。
岑少白点点头。
“他要见我?”
岑少白又点了点头。
思虑了片刻,卢小闲问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许成让我来给你送信,他就在咱们钱庄里等着呢!”
江小桐在一旁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岑少白道:“就来了许成一个人!”
卢小闲向岑少白问道:“许成说没有说为什么见我?”
“没有!”岑少白摇摇头:“他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卢小闲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见见许成,于是起身道:“走!岑掌柜,我去会会他!”
“不!小闲,你不能去!”江小桐一把拽住了卢小闲。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卢小闲对江小桐笑了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可是……”江小桐不知该怎么劝卢小闲才好。
“小桐,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只做个藏头乌龟吗?”卢小闲轻轻将江小桐的手拿开,“放心吧,没事!”
阿史那献起身道:“小闲,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卢小闲摆摆手:“不用了,阿史那大哥,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痛饮!”
说罢,卢小闲对岑少白道:“岑掌柜,我们走!”
看着卢小闲出了门,江小桐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赶忙对影儿吩咐道:“你把海叔找来!”
海叔进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江小桐急切道:“海叔,您在后面跟着小闲,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海叔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眼看着就要到钱庄
了,突然有一个小乞丐来到卢小闲面前。
“这位公子,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话间,小乞丐递上一张纸条。
“是谁让你来的?”卢小闲奇怪的问。
小乞丐摇摇头:“不知道,他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卢小闲不再询问,打开纸条,一行字映入眼帘:勿见许成,有阴谋。
落款:谢云轩。
卢小闲笑了,看来谢云轩不想让自己落入圈套,以至于将来赌约不了了之。
他叹了口气,该面对的还得面对,躲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
岑氏钱庄客厅的门掩着,卢小闲与许成面对面坐在桌前。
许成端起面前的香茗,细细地品尝着,就好象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一般。
卢小闲静静地看着许成,心中揣度着他的想法。
终于,许成放下了茶碗,朝着卢小闲灿然一笑。
与许成打交道并不多,可在卢小闲的印象里,许成虽然相貌堂堂,却一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猥琐小人,像今日这么发自内心、清澈无比的笑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心中不由有些诧异,莫非以前看错了他。
“不管怎么说,卢公子能来,许某已经感激不尽了。”许成的话不似作伪,非常诚恳,“若不是因为身不由己,卢某真想与卢小闲公子结交一番。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呢!”
卢小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许成也不介意,突然问道:“卢公子,你觉得生活在长安城,好还不是不好?”
卢小闲不知许成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他不假思索道:“我觉得生活在哪里是次要的,关键要看开不开心!”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却认为长安是个让人又恨又爱的地方。”许成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对卢小闲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长安,你可以吃别处吃不到的美食,可以喝别处喝不到的琼浆,这里有数不清的美女,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许成话音一转:“但是,要获得这些,就要失去很多东西。既然生活在长安,就要最坏的打算。”
卢小闲不知许成为何要与自己兜这么大个圈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心中颇为不耐,他接口道:“许掌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卢公子,稍安勿躁。或许你来长安的时日还短,不明白这长安的水到底有多深,我可见得多了,这么说吧,那些有权势的人可以随便决定普通人的生死,被决定生死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连怎么死都无从选择!”
卢小闲听出来了,许成的话中有话。
“冯贵和由涛就是例子,现在轮到我和你了。今日,我到你这里来,一是想与你告个别,二是不得不到你这里来。”
“安乐公主让我死,还说得过去,可是她为何要让你去死呢?”卢小闲似有些不信,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安乐公主的心腹吗?”
“什么狗屁心腹!”许成惨然道:“用得着的时候,可以说是心腹
,用不着的时候,那就是一颗弃子!”
卢小闲有些同情许成了,他迟疑道:“你完全可以离开长安,远远避开这些是是非非!”
“没有用!他们势力太大,根本躲不掉的!”许成摇摇头道,“我死了,至少我的家人还可以保全。若我逃了,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大家子人,谁也活不了。这就是命,既然踏上了这条船,那就得随时准备好有这一天!”
卢小闲还要说什么,却见许成站起身来,对卢小闲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说罢,许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你要做什么?”卢小闲也警觉地站起来。
“对不住了,卢公子,到了阴间我会为你祈福的!”许成咧嘴笑了。
卢小闲这一生从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笑容,有歉意,有嘲讽,有诡异,还有解脱。
就在卢小闲惊诧间,许成将匕首猛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卢小闲一身。许成顺势趴倒在了桌上,他的目光逐渐涣散,眼睛却没有闭上,似乎看着呆若木鸡的卢小闲。
守在外面的海叔与岑少白听到屋内有动静,正要进去。却见一队衙役捕快迅速冲了进来,领头的一人正是京兆府捕头马鸣。
马鸣朝着岑少白亮了亮腰牌,大声道:“岑掌柜,有人举报岑氏钱庄发生命案,我们奉命前来搜查,得罪了!”
说罢,马鸣一挥手,衙役捕快们便四下散开。
马鸣带着几个捕快,将客厅的大门一脚踹开,眼前的一幕让马鸣等人愣住了,也让随他们一起进来的海叔与岑少白惊呆了。
许成趴在桌子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睛还瞪得溜圆。
卢小闲就立在他的对面,表情平静。
一名捕快上前试了试许成的鼻息,对马鸣轻声道:“马捕头,人已经死了!”
马鸣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左右大声命令道:“速速将案犯锁了,带回府去!案发现场立刻派人守住,任何人不得入内!”
几名捕快正要上前,却听海叔在一旁怒吼道:“我看谁敢锁他!”
来之前,江小桐专门吩咐海叔前来保护卢小闲,他岂能让捕快从眼前把人带走?莫看捕快衙役人多,可海叔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马鸣瞪着海叔恶狠狠道:“你这是拒捕,依大唐律格杀勿论!”
海叔轻蔑地瞅了一眼马鸣:“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看!”
马鸣何时受过如此挑衅,正要下令将海叔当场格杀,却听有人道:“慢着!”
卢小闲向前走了几步,将双手往马鸣面前一送,做了个愿意束手就擒的姿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不要连累他人!”
海叔一见顿时急了,他喊道:“姑爷……”
卢小闲异常冷静,瞅了一眼海叔道:“听我的,我心里有数!”
马鸣一挥手道:“绑了!”
几句捕快上前去,用铁链将卢小闲锁了个严严实实。
“带走!”马鸣再一挥手。
第六百八十五章 搏弈
一名捕快拽着铁链的另一头,向屋外走去,另外几名捕快如临大敌般防范着海叔。 卢小闲临出门的时候,扭头给海叔丢下了句话:“告诉小桐,不要乱动,给我送些御寒衣物便是了!” …… “什么?小闲杀了许成?被京兆府的衙役带走了?” 海叔和岑少白带来的消息,不仅让江小桐花容变色,也让等着卢小闲喝酒的一干人等大吃了一惊。 “你是干什么吃的,临走的时候我是怎么交待的,你怎么能让他们把小闲带走呢?”江小桐带着哭腔对海叔怒斥道。 江小桐一直对海叔颇为尊重,向今日说这么重的话,还是头一次。 海叔当然能够理解江小桐此刻的心情,他低下了头:“小姐,不是我不出手,而是姑爷吩咐了,不让我出手,他说他自己有计较,他是自愿束手就擒的!” “这帮狗腿子,想翻天了!”江雨樵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对海叔道,“走,咱们俩去京兆府,将小闲给抢出来,我倒要看看,谁能挡得住咱们!” 吉温赶忙阻止道:“江叔叔,您老先别着急,可千万别莽撞!” 江雨樵刀一般的目光射向吉温:“亏得小闲还将你当作朋友,到了关键时刻却变成了缩头乌龟。你怕,我可不怕。” “小闲将我作为朋友,我何尝不是?”吉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激愤道,“若是莽撞能救得了小闲,让我现在豁出命,我吉温二话没有,可这管用吗?” “阿爹,你先坐下!”江小桐突然对江雨樵道。 刚才,江小桐也是慌了,才会口不择言,这会她慢慢冷静了下来了。 “桐儿,你怎么也……”江雨樵不解地看着女儿。 江小桐面色虽然阴沉,但说话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慌乱:“阿爹,吉大哥说的有道理,就算要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计划周详了再说!” 听江小桐如此一说,江雨樵不说话了,恨恨又坐了下来。 “海叔,小闲还有什么话交待吗?”江小桐又看向海叔。 “姑爷让我告诉小姐,让你不要乱动,还吩咐小姐给他送些御寒衣物!” “这就对了!”吉温一拍大腿道,“小闲已经有了他的想法!” “吉大哥,你说说看!”江小桐目光炯炯盯着吉温。 “弟妹,你还记得小闲出门前,咱们闲聊时我说过,坊间传言静宁金矿案的幕后之人是安乐公主!” 江小桐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小闲被抓进京兆府,是因为安乐公主的缘故?” “这点确定无疑!”吉温言之凿凿道,“许成是安乐公主的心腹,安乐公主不惜搭上许成的性命,就是要置小闲于死地!” 阿史那献在一旁疑惑道:“以安乐公主的势力,要置小闲于死地办法多的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避嫌,她这是为了避嫌!”吉温自信道,“静宁金矿案虽然不了了之了,但很多人都认为安乐公主是幕后之人。若她就这 么明目张胆地对小闲下手,岂不是就承认了她是幕后之人?所以,她才使了这嫁祸于人的招数。” 江小桐起身,朝着吉温郑重地施了一礼道:“请吉大哥教我,我该怎么做?” “弟妹,你折煞我了!”吉温赶忙起身惶恐道,“小闲是我的好兄弟,他曾经救过我的命,今日他遭了难,我吉温对天发誓,必定会全力救他!” 说到这里,吉温沉吟片刻道:“想必小闲也明白了这一层,他才会交待弟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小闲不可能杀死许成,我们心里都清楚。所以,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再做打算。若是莽撞去劫狱,不仅救不了小闲,而且还坐实了他的罪名,这是小闲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安乐公主最希望的!” 江小桐微微点头。 “现在,急需做三件事情!”吉温长话短说道:“第一,我在京兆府衙门有几个熟人,我去打听一下,小闲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二,弟妹你赶紧打点一下,借着送寒衣的机会,尽快见到小闲,与小闲商量好下一步的计划,我们再做打算!第三,立刻通知冷卿和崔湜,他们一个是吏部侍郎,一个是刑部总捕头,又都是小闲的莫逆之交,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使起劲来比我们有用的多!” …… 永和楼后院的厢房内,陈松与于氏正襟危坐。 于氏一脸愁容:“老头子,你想好了吗?这可是阿爹留给咱的产业,咱可不能说卖就给卖了呀!” 陈松苦笑道:“夫人,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永和楼不仅仅只是阿爹留给我们的产业,也有我几十年的心血在里面呀!若不是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舍得卖它!” 于氏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陈松:“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非得走这一步?” “小闲得罪的是谁,安乐公主呀!咱们在长安这些年来,难道还不知道轻重?你说说,凡是得罪了安乐公主公主的人,哪有一个好下场的?要想救小闲的命,那就得花大价钱。” 于氏不言语了,陈松说的她怎会不知,可她总有些割舍不下。 见于氏像割肉一般的表情,陈松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劝道:“娘你看看人家岑掌柜,为了救小闲二话不说,连带着钱庄和所有的铺子,全部都要贱买。小闲是咱的义子,咱难道连个酒楼都舍不得?这酒楼再重要,还能顶得上小闲的命重要?” “我明白这个理!”于氏点点头道,“老头子,你是对的,你说的没错,小闲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卖就卖了吧!” 说罢,于氏忍不住啜泣起来。 …… 小雪在天空上纷纷扬扬挂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帘,一会儿在空中旋转飞舞,一会儿挂在树梢,一会儿又飘到屋顶,一会儿又落在行人的头上。 天气冷得出奇,大街上行人并不多。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人,双手笼在袖筒里,漫无目的晃悠在大街上。年轻人的身边是一个中年汉子,他不似年轻人那般懒散,警惕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左右。 走了没多远,年轻人带着中年汉子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就是这里了!”说话的年轻人正是吉温。 海叔冲他点点头,吉温便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一个面相猥琐的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双绿豆大的小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神情像只出洞偷食的老鼠,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倏然而逃。 “你找的就是他?他有用吗?”海叔将信将疑地询问着吉温。 “海叔,你放心,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吉温自信地拍拍胸脯,“我敢担保,他绝对是我们要找的人!” 海叔似有些不放心,他打量着面前的猥琐老者:“怎么称呼?” “小人绰号风信子。”老者陪笑道。 海叔朝着吉温点点头,不再说话。 吉温将一张银票连同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对方:“你也了解我吉温的为人,这是一千两银票,这事就拜托你了!” 风信子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又看完了纸条,苦着脸道:“这事我听说了,但这一次与往常不同,说不定要掉脑袋的!” 吉温也不说话,又递上一张银票:“我再加一千两!” “三天的时间是不是……” 风信子的话还没说完,吉温又递过两张银票:“我再加两千两!” 风信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就没问题了!没问题!我定不会让你失望,三天内我保证长安城内人尽皆知!” 风信子点头哈腰地将二人送出了门。 看着吉温松了口气,海叔忍不住问道:“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一出手就给了他四千两银子?” “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替人打探消息和散布消息,这种人俗称风媒。”吉温解释道,“这次小闲的事非同小可,若没有三教九流各种能人异士帮助咱们散布消息,咱们怎么与安乐公主斗?” …… 京兆府衙内堂,柳阳正背着手往外走,京兆尹周贤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到了门口,柳阳站住了,回过头来对周贤道:“周府尹,不用送了,公主殿下的意思我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了,你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周贤点头哈腰道。 看着柳阳趾高气扬消失的背影,周贤忍不住“呸!”了一声,心中暗骂道:“什么东西!不就一个奴才,尾巴都跷到天上去了!” 好歹自己也是从三品官秩,却要对一个下人低声下气,这让周贤很是愤愤不平。 可是,柳阳代表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代表着号称大唐第一公主的安乐公主,他前来给周贤传话,周贤不得不卑躬屈膝。 其实,卢小闲杀人一案很简单,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许成身上的匕首不可能是卢小闲刺进去的。许成身上的血喷出时,首先是喷在许成自己的手上,卢小闲虽然也被喷了一身的血,但手上却没有任何血渍,由此可以证明,匕首是许成自己刺入胸膛的,也就是说许成是自杀无疑。
第六百八十六章 接管
本来是个简单无比的案子,可有了安乐公主的掺和,那就不简单了。 长安城谁不知道安乐公主只手遮天,她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也能把活的说成死的。 既然卢小闲已经被安乐公主在心中定了死刑,那他肯定就活不了。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周贤见的太多了。 静宁金矿案周贤也听说过,原本他对安乐公主是幕后之人的说法将信将疑,可现在他信了。 安乐公主能让冯贵与由涛永远装上嘴巴,自然也不会放过卢小闲这个始作俑者。 想到了冯贵和由涛,周贤的脸色突然变了。冯贵和由涛在死在了刑部大牢内,刑部尚书成了替罪羊。 如果卢小闲死在了京兆府的大牢里,那自己岂不是也得…… …… 周贤并不是杞人忧天,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柳阳从周贤的内堂出来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京兆府的大狱。 京兆府的大狱建在京兆府衙门的西侧,一进大门往左就是大狱的狱门。 大狱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京兆府衙门中最厚的,墙头上放满荆棘、刺棵。 柳阳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轻车熟路便在大狱的“狱厅”找到了典狱官。两人就像好久没见面的朋友,也不知聊着什么。 大约过了半柱香工夫,柳阳悠然离开了京兆府大狱。 送走了柳阳,典狱官便领着狱卒来到了南面的轻监。 京兆府的大狱分为重监和轻监。 院落的北部是重监,监禁重罪囚徒、死罪囚徒。 院落的南面是轻监,关押拟判徒刑以下的囚徒。 监房和长安各坊普通的房屋没什么两样,只是窗更小、墙更厚,而且墙是用砖砌的,防止囚徒挖墙逃跑。 “打开牢门!”典狱官对守门的狱卒吩咐道。 见是顶头上司来了,狱卒不敢怠慢,赶紧将轻监的牢门打开。 典狱官带着几名同来的狱卒,径自向一个牢房走去。 牢房内,卢小闲正坐在角落的草席上,默默想着心事。 卢小闲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十五斤重的枷板,这是用干木板拼成的戒具,中间挖有一个箍住脖子的圆孔。 卢小闲的手上还加戴“手杻”,这是械手的刑具。 典狱官走到卢小闲的牢房前,盯着他问道:“你就是卢小闲?” 卢小闲抬起头来,朝着典狱官点点头。 “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安乐公主殿下?”典狱官不禁摇头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按理说你是条汉子,我该对你礼遇一些,可是有人交待了,你必须要死在这里,我也是没法子。” 听了典狱官的话,卢小闲淡淡道:“就算要我死,也得过了大堂再说,你没有权利要我死!” 典狱官笑了笑,不屑地看着卢小闲:“你说的没错,依大唐律我是没权力让你死。可事实上,死在这里的人却并不在少数,有活活被打死的,有用铁钉钉死的,有用滚烫的开水浇死的,还有被其 他犯人弄死的!” 卢小闲眉头紧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囚犯死后,我可以以‘病亡’为由报告上司,上司几乎是不会派人来查究死者真正死因的,这些年都是这样的!你明白了吗?” 说罢,典狱官朝着身旁的狱卒挥了挥手,几名狱卒心领神会地走到了卢小闲面前。 卢小闲想向后退去,但他戴着枷锁和手杻,行动很是不便,一下便被狱卒扳倒在地,有两人死死摁住了他的手和脚,另外一人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在这之前,卢小闲对安乐公主的权势很不以为然。现在,他有些明白了,权势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两名狱卒将一个装满黄沙的布袋抬了过来,重重地压在了卢小闲身上。 卢小闲清楚地听见典狱官的声音:“这法子叫‘土布袋’,大约半个时辰,最多超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可以去见阎王了。到时候,就算最好的仵作来,也验不出半点伤来!” “把那个袋子给我拿掉!”典狱长的话音刚落,一个威严的声音便在他的身后响起。 典狱官惊异地转过身来,当他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进,顿时脸色变得苍白。 “冷总捕头,这……这可是……”典狱官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不管是谁让你做的,别让我再说第二遍!”说话间,冷卿已经一脸煞气,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佩刀。 冷卿武功高强,这在长安是出了名的。 同样,冷卿的说一不二、脾气倔强,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 典狱官知道冷卿不好惹,吃了这么多年的公门饭,他当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想到这里,典狱官赶忙对狱卒吩咐道:“快!快!快取下来!” 布袋被取下,卢小闲猛地感觉身上一轻。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冷卿又道。 “冷总捕头,您这是……”典狱官大着胆子问道。 “这个犯人我接手了!”冷卿指着卢小闲道,“从现在开始,他由我来看管,和你们再没有半点关系!” “啊?”典狱官愣住了,他在京兆府衙门待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犯人也可以接管。 “怎么?我作为刑部的总捕头,接管个犯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冷卿瞪着眼睛道,“你要做不了主,让周府尹来与我说话!” “好!好!我这就去喊周府尹!”典狱官忙不迭道。 典狱官惹不起冷卿,既然冷卿让周贤来说话,典狱官正好可以撇清自己,何乐不为? “等等!”看着典狱官转头要走,冷卿又叫住了他。 “总捕头还有何吩咐?”典狱长点头哈腰道。 “将他的木枷与手杻卸了!”冷卿命令道。 “这……”典狱官有些犹豫。 “怎么?不放心我?”冷卿恶狠狠盯着典狱官。 典狱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既然是做顺水人情,那就做到底吧!典狱官又吩咐狱卒,将卢小闲 的木枷与手杻卸了。 卢小闲蹒跚着站起身来,活动着发麻的手脚。 冷卿对狱卒道:“好了,现在可以把牢房的门锁好了!” 狱卒依言将牢门锁好。 “你们可以走了!” “咣当”一声,轻监的大门闭上了,大牢里又恢复了安静。 冷卿将佩刀靠在一边,盘腿坐在卢小闲的牢房门外,看着狼狈不堪的卢小闲,忍不住打趣道,“这下知道了,英雄不好当吧?” 卢小闲走到牢门的位置,盘腿坐下,与冷卿隔着栅栏聊起天来…… …… 景龙三年腊月二十四日早朝,吏部侍郎崔湜奏本:长安坊间尽传静宁金矿案的幕后之人乃安乐公主,静宁县令冯贵与赤龙帮主由涛均为安乐公主所害。如今,揭露静宁金矿案的有功之人卢小闲被陷害入狱,传言更甚。为了以正视听,还安乐公主之清白,奏请圣上加强对卢小闲的保护,以免出现冯贵、由涛猝死于狱中的事情发生。同时奏请圣上下旨,尽快破案,莫让有功之人蒙受不白之冤,莫让大唐子民寒心。 崔湜这个奏本很是高明,明处全是为安乐公主着想,实际上却是为卢小闲讨了道护身符。 李显当即准奏,着刑部总捕头冷卿全力保护卢小闲安全,并派金吾卫严密防卫京兆府大牢外围,着京兆府衙门在三日内侦破此案。 早朝后,李显回到甘露殿。 韦皇后见李显闷闷不乐,笑着问道:“陛下,何事如此忧心?” 李显看了韦皇后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去告诉裹儿一声,凡事留些余地,弄得天怒人怨便不好收场了!” 韦皇后不以为然道:“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你是大唐的天子,你说是谁还敢说不是?” 李显正色道:“你莫忘了,大宗皇帝曾说过,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韦皇后还要说什么,却见李显的贴身太监杨思进来,似有何事要禀报。 “什么事?”李显瞥了一眼杨思,随口问道。 “陛下,忠武将军阿史那献求见!”杨思道。 “阿史那献?他要见朕?”李显大为惊异。 自李显复位之后,与阿史那献也就见过一面,也就是在那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史那献拒绝了李显对他的所有册封。打那之后,李显再也没见过阿史那献。今日听说阿史那献突然前来拜见,这怎能不让李显觉得诧异? “降将之后,不见也罢!”韦皇后颇为不屑地对杨思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就说陛下没有时间见他!” “等等!”李显不满地瞅了一眼韦皇后道:“阿史那家族对大唐有功无过,阿史那献既然求见,朕不能拒绝他,你先回避一下吧!” 韦皇后啍了一声,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阿史那献见到李显,行了君臣之礼,李显和声问道:“爱卿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 阿史那献不答反问道:“不知陛下当初所说‘李氏对不住阿史那家族’这句话,还作数否?”
第六百八十七章 求情
“当然作数!”李显奇怪道:“爱卿何有此问?” 阿史那献叩头道:“阿史那献入朝以来,从未求过陛下任何一件事情,既然陛下此话作数,阿史那献斗胆求陛下一事!” 李显点头道:“爱卿请讲!” “请陛下放过卢小闲,赦他无罪!”阿史那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卢小闲?”李显愣了一愣。 “不知爱卿与这卢小闲有何渊源?”李显饶有兴趣地问道。 阿史那献也不隐瞒,将自己与卢小闲结识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于了李显。 李显听罢,不由赞道:“真是性情中人!” 阿史那献恳求道:“望陛下开恩!” 李显不置可否道:“爱卿之言朕心中有数,爱卿先请回吧,朕自有计较!” 李显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阿史那献也不好再强求,只好告退。 就在阿史那献为卢小闲求情的同时,李持盈也在与她的父王李旦进行着一场不寻常的谈话。 “什么?你让我去向陛下求情,赦免卢小闲?”李旦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是的,父王一定要去求陛下,不然小闲他就……”李持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旦叹了口气道:“盈盈,父王的为人你是知道的,陛下与父王是亲兄弟,为了避嫌,陛下复位以来,父王从来都是不参与政事的!” 李持盈点点头:“女儿知道!” “就连那些奸佞之人诬陷父王,父王也从未找陛下辩解过一句!你让父王去为卢小闲求情,父王做不到!” 李持盈急了,口不择言道:“父王,你说的这些女儿都知道,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 “不一样?”李旦莫名其妙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卢小闲揭露了静宁金矿案,他是个大英雄!” “大英雄?”李旦苦笑道,“在我朝,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做大英雄!郎岌、燕钦融哪个不是大英雄,可最终的结局又如何?盈盈,你不懂,这就是命!” “父王,卢小闲是孩儿的好友,求父王一定要救救他!”李持盈哀求道。 “卢小闲以前父王就认识,甚至他还救过父王的命。盈盈,你听父王的,除了陛下,谁也救不了他!”李旦拍了拍李持盈的肩头道,“陛下与卢小闲有旧,想必他心里有数!” “父王!”李持盈扑通跪倒在李旦面前,满眼含泪道:“陛下归陛下,请父王一定全力以赴,求您了!”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李旦皱起了眉头。 “父王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看得出来,李持盈是铁了心了。 李旦奇怪地看着女儿,沉默良久,他吐出了一句话,“给我一个理由!” 李持盈坚定地看着父王,同样沉默良久,铿锵答道:“因为女儿喜欢他!” …… 安乐公主府的卧房之内,李裹儿正在对着铜镜涂抹着胭脂,武延秀站在她的身后,静静望着李裹儿。 李裹儿看着铜镜内武延秀的,头也不 回道:“延秀,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事吗?” “裹儿,外面的传言你听说了吗?”武延秀问道。 “长安城的传言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个传言?”李裹儿眉头一挑。 “关于静宁金矿案和卢公子下狱之事!” “我听说了!”李裹儿不动声色道。 “裹儿,这事是你做的吗?”武延秀又问道。 李裹儿与武延秀关系颇好,有事从不瞒武延秀,她点点头道:“没错,是我做的!” “裹儿!”武延秀斟酌道:“能不能放卢小闲一马?” “不可能!”李裹儿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我给过他机会了,但他去不识好歹。这一次,他又坏了我的大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过他了!” 武延秀静静盯着李裹儿,没有说话。 李裹儿狐疑地盯着武延秀:“怎么了,延秀?” 武延秀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听外面的人非议你!” “让他们说好了,我才不怕呢!”李裹儿微微一笑道,“只要延秀你不说我,别人怎么说我才不管呢!” 武延秀笑了笑:“我怎么会说你呢,只要你高兴,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 李裹儿上前轻吻了一下武延秀:“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的对我好!” “好了,裹儿,你先休息吧!”武延秀回吻了一下李裹儿:“几日没有练功了,这两日得补上,就不陪你了!” 李裹儿知道,武延秀有练功的习惯,她也不在意,只是叮咛道:“自己注意点,别太累了!” “我知道了!”说罢,武延秀离开了屋子。 …… 京兆府大牢内,一张桌子放在牢房外的栅栏边上,桌上摆着酒菜。 卢小闲坐在牢房内,冷卿坐在牢房外,二人在喝着酒相谈正欢。 “冷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每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我身陷绝境之际!”卢小闲笑着说道。 冷卿正要说话,却见一名狱卒战战兢兢来到冷卿近前,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说刑部总捕头冷卿的脾气不好,京兆府的狱卒们只是耳闻,这一次可是亲眼见识了。 切不说京兆尹与典狱官对冷卿接管对犯人的看管佯作不知,不闻不问。 单是冷卿对狱卒的指气颐使,便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冷卿先是让狱卒们给卢小闲的牢房送来桌椅,这样无理的要求在京兆府大牢里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见没有人动弹,冷卿径自冲到狱厅,揪住典狱官二话不说便狂搧了一顿耳光,只搧得典狱官面目全非以不停告饶,亲自将自己办公的桌椅送到了牢房,冷卿这才作罢。 冷卿的这副作派,让狱卒们不禁乍舌。 接着,冷卿丢出一锭银子,让狱卒去购置酒菜。 只是因为比冷卿规定的时间晚了半柱香,那倒霉的狱卒便被冷卿饱以一顿老拳。 冷卿杀一儆百,让狱卒们人人自危。 天暗了,冷卿又吩咐狱卒上油灯。 这回狱卒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油灯,但还是没有逃脱被揍的厄运。 原因让人哭笑不得:只上了一盏灯。 按冷卿的意思,至少要上四盏灯,他要和卢小闲秉烛夜谈。 这下可好,但凡冷卿再有什么吩咐,狱卒都不愿来伺候了,可又不敢耽搁,无奈之下,只有抓阄来决定。 这次来的狱卒因手气不好,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冷卿。 “什么事?”冷卿横了一眼狱卒,看得出来,他对狱卒的打扰很是不满。 狱卒心里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说话,从他身后闪出一人,竟然是武延秀。 见武延秀身上佩着剑,冷卿不由心中生出警惕,毕竟他是安乐公主的夫婿,此事又涉及到安乐公主,莫非他是…… 卢小闲笑着道:“冷大哥不用担心,武大哥不会有恶意!” 说罢,卢小闲对武延秀道:“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坐吧,正好有酒呢!” 武延秀缓缓坐在了冷卿身旁,瞅着卢小闲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卢小闲淡淡道:“武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在曲江画舫那次喝酒吗?你说过,这天下事,若当回事便是事,若不当回事那就不是事,安乐公主的事情你从不过问,哪怕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你也无所谓,只要她喜欢便好!” “我是说过这话!”武延秀承认道。 “我与安乐公主之事,肯定让你很为难!你喜欢安乐公主,只要她想做的,你都不会阻拦,哪怕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你也不会介意。可是,我是你的朋友,又是你的兄弟,你又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猜测,你肯定会来。这样,你既保护了我,又不用去阻止安乐公主做她要做的事!要不然,你也不会带着剑来,我猜的没错吧!” 武延秀低头,半晌不语。 冷卿冲着狱卒挥挥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走吧!” 狱卒如获大赦般的转头飞也似的跑了。 良久,武延秀这才抬起头来:“小闲,你猜的一点也没错,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别怪我!” 听武延秀这么说,冷卿这才放下心来。 卢小闲将手伸出栅栏,从桌上端起一碗酒,对武延秀道:“咱们之间,有必要说这些吗?武大哥,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来,我们喝酒!” 三个人,就在这大牢里,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喝着,聊着。 武延秀面上也泛着笑意,与卢小闲在一起的时光,他的心总是很宁静。 就在这时候,又有个狱卒苦着脸来了,不待冷卿发作,他赶忙点头哈腰道:“总捕头,卢小闲的家眷前来送寒衣,不知可否入内?” “是小桐来了,太好了!”卢小闲听了,顿时喜形于色。 “快快请她进来,若有怠慢有你们好看!”冷卿对狱卒挥了挥拳头。 “是,是,小的遵命!”狱卒飞奔而去。 不一会,江小桐与影儿进来了,她们的身后并没有狱卒跟着,想必那些狱卒都怕被冷卿寻晦气,干脆不露面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探监
江小桐隔着栅栏看了一眼卢小闲,却并没有打招呼,而是先向冷卿施了一礼:“小桐见过冷大哥,辛苦冷大哥了!” 冷卿欠身还礼道:“弟妹客气了!” “这位是……”江小桐看了一眼武延秀,又向卢小闲问道。 “小桐,这位是武大哥!”卢小闲介绍道。 “武大哥?”江小桐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 卢小闲当然知道江小桐心中所想,他笑着解释道:“小桐,你可别想多了,安乐公主是安乐公主,武大哥是武大哥,他们不一样,武大哥是我的好朋友!” 听卢小闲这么一说,江小桐这才向武延秀见礼道:“见过武大哥!” 武延秀朝江小桐点点头,又对卢小闲道:“你很有福气!” “那当然了!”卢小闲一本正经道。 冷卿叹了口气,对江小桐道:“弟妹,这事闹的,你可千万别急呀!” 冷卿本以为江小桐会一脸悲戚,惶恐无助,乱了分寸,谁知她却镇静如初,不慌不躁,不禁暗自点头。 江小桐这才看向了卢小闲:“小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中计了!”卢小闲苦笑道,“安乐公主逼许成在我面前自尽,目的是嫁祸于我,让我为许成偿命,用许成的一命换我一命!” “既然是嫁祸,自然会有破绽,难道就不能找到证据,揭穿她的阴谋?”江小桐思虑道。 “弟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冷卿在一旁解释道,“想要找到破绽其实很简单,只需仵作验验尸体,一切就都清楚了。问题是安乐公主铁了心想要小闲的命,京兆府没有人敢得罪她,肯定也就没有人为小闲出头了!” “那怎么办?难道只有等死吗?”江小桐一听便急了。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等,但却不是等死!”卢小闲不似江小桐那般着急,他缓缓道,“只要最后的判决没有下来,就还有机会!” 江小桐试探着问道:“小闲,要不我们劫狱,将你救出来,如何?” “万万不可!”卢小闲赶忙摆手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义父、义母,还有岑掌柜他们,若我跑了,肯定会连累他们。再说了,要是我跑了,就等于是认了这杀人之罪,今后只能亡命天涯,我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难道我们只能这么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江小桐一脸沮丧道。 “那倒不是,你可以让小逸去找昭容娘娘!”卢小闲轻声道,“她会想办法救我的,现在这个局面,只有她才能救得了我!” “我知道了!”江小桐看了一眼武延秀,咬咬牙又道,“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呢,真要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不管是劫狱还是劫法场,我都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冷卿朝江小桐竖起了大拇指,豪气冲天道:“弟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冷卿就是舍了一身剐,也会和弟妹一起将小闲救下的!” 武延秀淡淡道:“也算我一个!” 听武延秀如此一说,江小桐不由一愣。 好半晌,江小桐才向冷卿与武延秀郑重施了一礼道:“小桐谢过两位大哥!在大牢的这些日子,小闲的安危就拜托两位大哥了!” 冷卿拍着胸脯道:“弟妹,你放心,谁要想在这狱中暗算小闲,必须先从我冷卿的尸体上踏过去!” “还有我的!”武延秀接口道。 …… 腊月二十五日,崔湜第二次向中宗李显上奏,要求朝廷尽快过问卢小闲一事,因为长安的大街小巷已经传遍了关于卢小闲入狱的闲言碎语,酒肆茶馆内议论的都是此事,各种猜测都有,长安百姓关注此事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上次燕钦融之死。 向来很少上奏本的崔湜,尽然连上两本奏折,这让许多朝臣觉得颇为侧目。 不过,这一次崔湜不再是一个人上奏了,而是与七八名其他官员联名上奏。 李显看完崔湜的奏折没多久,向来不问政事的相王李旦,竟然也破天荒地进宫晋见李显。 紧接着,一向乖巧的金城郡主也来求见李显,同样是为卢小闲求情。 卢小闲竟然将长安城搅得乱作一团,这让李显什么事也做不成,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情。 …… 京兆府大牢内,冷卿与武延秀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但他们却依然精神抖擞,与卢小闲谈笑风生,看不出半丝倦意。 “总捕头,太平公主府魏先生求见!”狱卒又前来通报。 “魏闲云?他来做什么?”冷卿皱起了眉头。 卢小闲却道:“冷大哥,且让他进来吧,听听他如何说?” 冷卿点点头,对狱卒吩咐道:“有请魏先生!” 魏闲云进了牢狱,先是与牢房门外的冷卿与武延秀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向栅栏中看去,发现牢房内的卢小闲早已起身,正笑意吟吟地恭候着自己,魏闲云不由露出了一抺惊讶的目光,又倏地消失不见。 魏闲云的惊讶神色只停留了瞬间,但还是被卢小闲敏锐地捕捉到了。 卢小闲脸上依然挂着笑,主动向魏闲云打招呼道:“魏先生,您肯定会觉得奇怪,一个坐牢等死之人,竟然会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来迎客。我也不瞒您,刚才听说先生要来看我,我赶紧抽空拾掇了一番,只是这里面条件有限,让先生见笑了!” 魏闲云感慨道:“每见你一次,总有让我惊喜的地方,今天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魏闲云瞥了一眼身旁警惕的冷卿,又转头对卢小闲道:“我来本想着要给你讲讲韩信胯下受辱与楚霸王乌江自刎的故事,现在看来,我有些多余了!身处绝境,还能如此在意仪表,还能保持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样的人,怎么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呢?” “多谢先生一片好意,卢小闲心领了!”卢小闲笑着道。 魏闲云微微点头道:“我在不能这里久留,那就长话 短说,有三件事情要告诉你!” “先生请讲!” “据我所知,崔湜、阿史那献、金城郡主与相王都先后面圣,为你求情,陛下已经有了赦免你的心思!” “相王也为我求情了?”卢小闲吃了一惊。 崔湜、阿史那献和金城郡主为自己求情还说得过去,可相王去求情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突然,一个倩影浮现在卢小闲的脑海中:李持盈。 对,一定是她,若是李持盈去求了相王,这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卢小闲本想着与李持盈保持距离,为此不惜故意冷落于她,可没想到李持盈却不计前嫌,三番五次地帮助自己,这让卢小闲心中越发觉得对不住李持盈。 见卢小闲似已明了内中原因,魏闲云也不揭破,开了句玩笑道:“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呀!” “先生取笑了!”卢小闲讪讪道。 “想必上官婉儿也会为你求情的,我再劝说太平公主殿下出马,你被赦免的可能性很大!”魏闲云提醒道,“其实,你的案子并不复杂,关键是几方在相互博弈,最终你的结局如何,全在于陛下的一念之间!所以,你一定要沉得住气,万万不要节外生枝,耐心等待结果便是!” 卢小闲惊讶地看着魏闲云,太平公主竟然也会为自己求情。 他正要发问,却见魏闲云摆摆手道:“这事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第二件事情!” 卢小闲点点头,认真聆听。 “假如你能安然出狱,安乐公主必定不会善罢干休,若下次她再使出什么手段,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以,出狱之后,你要做的便是迅速离开长安!” “可是……”卢小闲不知说什么好了。 “安乐公主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遍及大唐各地,你只要离开长安,便算安全了。过几年,此事也许她会慢慢忘掉。你若执意要留在长安,必定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除去你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依她在长安的势力,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不客气地说,你若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武延秀点头道:“小闲,魏先生说的没错,裹儿是个睚眦必报性格,她若要想做什么事,不做成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冷卿在一旁听了,点点头附和道:“小闲,魏先生说的是肺腑之言,我也觉得你还是先离开长安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卢小闲低头思虑了半晌,抬起头来对魏闲云笑了笑:“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这一次我认了,不就是离开长安嘛,将来我肯定还要回来!” 魏闲云见卢小闲如此豁达,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卢小闲又问道:“不知先生所说的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魏闲云斟酌了好一会,才缓缓道:“若你安然出狱,离开长安的时候,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卢小闲郑重其事道:“先生请直言,只要我卢小闲能做的到的,必定全力而为!”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多方努力
“这事现在说来还有些为时过早,你知道有这事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魏闲云朝卢小闲一抱拳道:“我就先告辞了,你多保重!” 说罢,魏闲云匆匆离去。 看着魏闲云的背影,冷卿满腹疑虑地看向卢小闲:“他为何要帮你?” 卢小闲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因为他与魏闲云之间有个十年之约。 …… 从大牢出来后,魏闲云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了京兆府后堂。 京兆府后堂客厅的门大开着,周贤正坐在客厅里发愣,猛然抬眼,发现魏闲云慵懒的身影正向自己而来,周贤脑袋顿时大了好几圈。 比起柳阳来,魏闲云就谦逊多了,可周贤心中明白,魏闲云的谦逊并不代表着自己可以怠慢他,恰恰相反,周贤需要更加小心谨慎地与魏闲云打交道。 不用猜,周贤也知道,魏闲云此行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卢小闲一案。就是用脚趾头想,他也明白魏闲云要和自己说什么。 尽管心中泛起了浓浓的苦意,但周贤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赶忙起身,满脸堆笑,一溜小路小跑向魏闲云迎了上去。 …… “无瑕!你怎么来了?”卢小闲惊讶地盯着卢无瑕。 “你闯了这么大的祸,我不来怕见不着你了!”卢无瑕没好气道。 卢小闲瞅了一眼冷卿,一脸玩味道:“咦?冷总捕头,这事怕是你在其中起了作用吧?” 卢无瑕没来由的脸上一红,白了卢小闲一眼:“跟他没关系!” 卢小闲和卢无瑕说话,武延秀与冷卿回避到了一旁。 武延秀瞅着冷卿,笑着摇摇头。 “你笑什么?”冷卿好奇地问道。 武延秀笑着道:“别人看不出来,我倒是看的真真的,无瑕姑娘相中了你!” “别胡说!”冷卿红着脸道。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武延秀一本正经道,“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 冷卿还要说什么,却听卢小闲在一旁道:“冷大哥,无瑕是大家闺秀,哪点配不上你?这个媒我做定了,你若再推辞,那可就是瞧不起我卢家了!” 冷卿愕然,武延秀早已笑的前仰后合, …… 上官昭容府,侍婢红儿轻声向上官婉儿禀报道:“娘娘,上次与卢小闲同来的那个卢小逸求见!” 上官婉儿脸上泛起了淡淡笑意:“想着他也该来了,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红儿领着卢小逸进来。 “见过昭容娘娘!”卢小逸向上官婉儿施礼道。 “免礼!”上官婉儿一改往日喜欢兜圈子的习惯,开门见山道:“说吧,为了救卢小闲,你筹了多少银子来求我?” 听了这话,卢小逸不由愣住了,他见上官婉儿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赶紧定了定心神,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递上:“因为时间紧,只筹得二十万两,请娘娘笑纳!” 上官婉儿却看 也不看,向红儿挥了挥手,示意红儿将银票收了。 见红儿接过银票,上官婉儿又对卢小逸道:“这些银子肯定是不够的,我听说岑少白将钱庄和所有的店铺都出手了,卢小闲的义父把永和楼也卖了,还有卢小闲那位红颜知己,也是个有钱的主,林林总总凑起来,应该远不止这个数吧?” 卢小逸没想到上官婉儿竟然说得如此直接,他涨红着脸道:“因为时间紧,再加上到了年关,好些银子暂时还没拿到手,现在只有这么多了!” “全部筹齐,大约有多少?”上官婉儿不动声色问道。 卢小逸咬咬牙道:“大约还有六十万两!” “你估摸着几日能将剩下的六十万两银票送来?”上官婉儿继续追问道。 在卢小逸眼中,上官婉儿并不是个贪财之人,今日也不知为何,她似乎对银子颇感兴趣,这让卢小逸心里很不舒服。 见卢小逸不说话了,上官婉儿意味深长道:“卢小闲能否安然无恙,就看你的银子了!” 听上官婉儿如此说来,为了营救卢小闲,卢小逸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道:“保证两日内将剩余银票送到娘娘府上!” “好!记着你说的话!”上官婉儿送客了,“你先回去吧!” 将卢小逸送走之后,红儿又回到了房间,立在上官婉儿身后,偷偷瞅了一眼上官婉儿,又低下了头。 上官婉儿似乎身后长了眼,没来由丢出一句话来:“有话只管说,憋坏了我可不管!” 红儿一愕,大着胆子问道:“娘娘英明,奴婢确有一事不明!”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的为人,你是想问,我今日为何会如此贪婪,非要将他们的钱财挤榨的干干净净,是吗?”上官婉儿面上平静如水。 “奴婢不敢!”听上官婉儿说出如此诛心之话,吓得红儿赶紧跪倒在地。 “起来吧!我只是说出了你心中所想,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上官婉儿和颜悦色道,“其实,我这是在帮他!” 红儿不解,但又不敢询问。 “卢小闲是崔郎最要好的朋友,为了救卢小闲,崔郎几次三番向陛下上奏,要求陛下赦免卢小闲。我就是再贪财,也不会打卢小闲的主意!”上官婉儿目光中闪现出一丝睿智,“陛下已经有了宽赦卢小闲的心思,若我没估计错,太平公主很快便要出手了,卢小闲无罪出狱基本上已成定局。” “既然是这样,娘娘为何还要逼迫他们呢?”红儿更加不解了。 “这个局面我能看得清楚,却不能保证他们也能看得明白,我是怕他们病急乱投医,白白把银子四处洒出去,却连个响声都听不见。与其那样,还不如我先替他们收着,等卢小闲出狱了,我再如数奉还!” 红儿听罢,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上官婉儿的深谋远虑。 “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上官婉儿似乎心情不错,她对红儿道,“此番就算卢小闲出狱了,肯定在长安是待 不下去了。我催着他们要银子,就是让他们把店铺和财产尽快处理了,虽然都是贱卖,但却能了断的清清楚楚。这样,卢小闲出狱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离开长安,他早走一日,自然就少一份危险。”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将来有一天,他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 龙氏镖局,龙壮正满面愁容坐在屋内。 “局主,江小姐求见!”一名镖师前来禀报。 龙壮打起精神吩咐道:“快快有请!” 江小桐进屋向龙壮施礼道:“小桐见过龙大哥!” 龙壮赶忙还礼道:“弟妹,龙某惭愧呀!” 江小桐有些莫名其妙:“龙大哥,何出此言?” 龙壮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递于江小桐:“我这里勉强只能凑出两万两银子,本想着将镖局处理了,再多凑些银子给弟妹送去的,可这个节骨眼上,却偏偏没人来接手镖局,实在是汗颜!” “龙大哥,龙氏镖局万万不可出手!”江小桐急忙摆手道。 “怎么?弟妹,你瞧不起龙大哥?”龙壮激动道,“我龙某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小闲帮了我,如今小闲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更何况,这龙氏镖局本来就有一半就是小闲的,现在急用钱,卖了就卖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龙大哥,你会错意了!银子我已经凑齐了!”江小桐赶忙解释道,“我今天来,是小闲有话让我传给龙大哥!” “传话?”龙壮一怔,“小闲有什么话,弟妹你赶紧说!” “小闲说,请龙大哥放心,他很快便会出狱!” “这是真的?”龙壮惊喜道。 江小桐点点头道:“小闲让我告诉龙大哥,出狱他恐怕在长安也待不下去了,别的产业他都不稀罕,但龙氏镖局是他的家。将来有一天,他再回长安时,希望他的家还在,希望还能回到自己的家里!” “小闲!”龙壮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您可就给小闲留下终身遗憾了!”江小桐劝慰着龙壮,“龙大哥,您比我更清楚,龙氏镖局是小闲的念想,您可千万不能把它给卖了呀!” “不卖!不卖!”龙壮的眼眶湿润了:“弟妹,替我告诉小闲,我会帮他守好龙氏镖局的,让他放心,他长安的家,永远都在!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他敞开!” …… 腊月二十六日,长安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离除夕没有几天了,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带来的喜庆当中。 大明宫内,甘露殿外,一个纤弱的女子正跪在雪地里,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若不是还在瑟瑟发抖,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堆着的雪人。 与外面的漫天飞雪不同,甘露殿内暖意融融。 李显背着手,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烦燥不安地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