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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六十八章 和尚杀猪

    几人进了寺,卢小闲找到岑少白,两人在寺里用了斋饭,聊了很久才离开了慈恩寺。

    刚出了慈恩寺,便看见普润急匆匆从寺中出来。

    卢小闲对普润有种说不出的好感,他笑着打招呼道:“这么巧?又见到普润师父了?”

    “啊?施主,您这是要回去吗?”普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是呀!”见普润有些魂不守舍,卢小闲奇怪地问道:“普润师父,你这是去哪呀?”

    “我……我……有点私事!”

    “私事?”卢小闲疑惑不解,一个和尚会有什么私事?

    “那我陪普润师父走走吧!”卢小闲不管不顾地黏上了普润。

    “这……这……”普润有些抓耳挠腮了。

    “怎么?不方便吗?”卢小闲的好奇心更重了。

    “好吧!”普润如同打了败仗一般垂头丧气道。

    普润带着卢小闲等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破落的宅院,院内有个妇人与一个壮实的男子正在争执着什么。

    那个汉子笑嘻嘻道:“三娘,你二狗哥来了,把猪拉出来吧。”

    那妇人把脸一沉:“今日请你来是吃肉的,不是请你杀猪的,猪自会有人帮我杀。”

    二狗闻言一愣:“谁?你请谁杀猪?谁敢帮你杀猪?”

    “是我!”这时,普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跟在普润后面的卢小闲三人一听这话,不由愣住了:普润到这里竟然是来杀猪的?

    二狗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死人了,三娘,你还真的请个和尚来杀猪啊!”

    普润冷冷道:“和尚怎么啦?和尚就不会杀猪吗?”

    “好你个秃驴!”二狗又气又恨地骂道,“你身为出家人,却帮一个寡妇杀猪,你自己说,犯了什么戒?”

    普润怒视着他道:“你欺负孤儿寡母,便是佛祖也要动怒。贫僧今天就是要破戒杀生,大不了不当和尚了!”

    说罢,普润取下身上的破布袋。

    三娘看普润两手空空,一把刀也没有,只好进屋取了菜刀出来:“师父,我家只有这把刀。”

    普润摆摆手:“不用,不用!杀猪不一定非得用刀才行的。”

    二狗在旁边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不用刀,难道你用法术?”

    普润瞧也不瞧二狗,从布袋里取出一捆绳索,淡淡地说:“咱们老祖宗杀猪,本来也用不着刀的。你不懂,就在一边看着吧!”

    二狗既羞又怒,喊道:“好,老子看你怎么杀!你若是不用刀就能杀,我二狗从今日起永不杀猪!”

    普润也不理会他,拿了绳索走到猪身后,把绳索往两条后腿上一缠一绕,使劲一拉,那猪便轰然倒地。

    普润又如法炮制,把猪的两条前腿也绑了。那头猪像个等待行刑的犯人,被绑得严严实实,除了两只耳朵能动,竟是丝毫挣扎不得。

    二狗看他露了这一手,不禁心头一惊。

    那头猪比牛小不了多少,自己一个人恐怕要费半天工夫才能下刀

    。没想到这和尚果然是个高手,顷刻间就把猪制服了。

    二狗虽然吃惊,但心中还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普润不用刀便能杀猪。

    见普润双手合十,对着猪念念有词。

    念了一阵,普润从布袋里取出一根二尺长的小竹管,一头已经削尖,看来竟是要用竹子代替杀猪刀了。

    普润先用手在猪身上搓揉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下手的部位,突然猛地把手中的竹管往前一插,口中喊道:“中!”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竹管已应声没入猪身,只留寸许在体外,血从管口喷涌而出。

    那猪只发出一声哼哼,再定睛看时,居然已经毙命!

    二狗看到这儿,大吃一惊。他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撞上杀猪的老祖宗了!

    待猪血流尽,普润把竹管飞快拔出。

    二狗禁不住俯身细看,那口子又细又小,无半滴血迹。那猪闭目合嘴,一副舒坦自得的样子,像睡着了一般。纵是二狗杀猪无数,也不由得暗暗大叫一声:好厉害的手法!

    普润解去猪身上的绳索,吩咐三娘拿热水出来。他又从布袋里取出两片薄薄的竹片,一手各拿一片,立了个马步,气运丹田,猛地大喊一声:“淋水!”

    三娘一家忙把热水一瓢瓢往猪身上浇去。

    只见普润两手纷飞,竹片所到之处,仿佛风卷残云一般,猪身上的毛纷纷飞落。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普润已把毛去得一干二净,就连最难处理的猪脑袋,也硬是被他削得一毛不剩。

    二狗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此时他早已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情不自禁地喊出一声好来。

    普润脸不红气不喘,片刻也没有停歇,用竹片在猪肚皮上轻轻一划,伸手一掏一拉一扯,一副下水被完完整整取了下来。然后,他又用竹片在胸骨处来回划拉几下,猪身“啪嗒”一下分成了两扇。

    直到此时,普润才擦了把汗,喝了一口三娘递上来的茶。

    三娘感激不尽地说:“师父,剩下的让我们母子来做吧,我们还有把斧头,不用辛苦你了。”

    普润呵呵一笑:“不成,不成!你们拿斧头乱砍一通,骨头不是骨头,肉不是肉,倘若拿到集上去卖,肯定没人买你的。”

    说罢放下茶碗,拿起竹片,开始分割猪肉。

    卢小闲、岑少白与海叔在旁边看得出了神,普润手中握着的明明是小竹片,可在别人看来,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在猪身上随意切割,没有丝毫阻碍,如切豆腐般轻松自如。那竹片有时又像一条灵动的小蛇似的,在骨缝间伸缩游走,有些骨头之间看似不可能穿过的,竹片却像变戏法般穿了过去。

    不一会儿,大骨小骨、精肉肥膘、猪头猪脚……一样样被完整地取了下来。

    二狗直看得心悦诚服,又自惭形秽。

    一头如此巨大的猪被普润切好,居然看不见半点骨屑肉末,骨是骨,肉是肉,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普润擦了把手,冲二狗笑道:“如何?”

    二狗满

    脸通红,低下头道:“师父真是杀猪的老祖宗!我没话好说,服了!从明天起我便永不杀猪!”

    说罢,掉头便走。

    “慢着!”普润喊住他,大笑道,“你不杀猪,别人要吃肉怎么办?我看你倒不必改行,只要你以后不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就行了!既然来了,吃点肉再走不迟啊!”

    二狗哪还敢留下吃肉,飞也似的跑了。

    卢小闲这才得出空来,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普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贫僧说了,施主可得为贫僧保密呀!”

    卢小闲点点头。

    原来,这三娘是个寡妇,丈夫去世后,独自抚养两个儿女,孤儿寡母,处处艰难,事事受欺。

    去年,三娘含辛茹苦养大了一头猪,一家人都指着它换钱呢,就连过年也没舍得杀猪。

    前些日子三娘急着用钱,便想杀了猪换些银子,可约好来帮忙杀猪的屠户却不见人影。三娘只好又跑到集上去请,那些屠户却都支支吾吾,推说走不开。

    这时,一个叫二狗的屠户挤眉弄眼地朝她喊:“三娘,要杀猪吗?要不要我二狗哥帮忙啊?”

    三娘回过神来:怪不得别的屠户都不肯答应,原来是二狗从中作梗!

    这二狗本是附近的一大恶人,他也是屠夫,长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一把杀猪刀时常带在身边,动不动就拔出来,别人凡事都让着他三分。

    二狗看上了三娘,不料三娘坚决不从。他恼羞成怒,扬言要给三娘一点颜色瞧瞧。谁想到,他居然想到在这事上报复起三娘来。

    当下,三娘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怒道:“我就是去请个和尚来杀猪,也不要你帮忙!”

    回来后三娘望着那头肥猪,不禁哭出声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儿子又只有十岁,哪能杀得了这头猪?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养着了。

    那二狗却不断纠缠于她,三娘知他别有所图,仍说道:“我就是去请和尚杀,也不要你帮忙!”

    可那猪越长越大,跟头牛似的,别说他们孤儿寡母,就算是寻常屠户,没几个人,恐怕也放不倒。

    三娘思来想去,把心一横,决定自己杀猪。

    打定主意,三娘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儿子抱了把斧子,女儿也捡起一根柴火,一家三口向着猪圈杀过去。

    一家人把心里的悲苦愤恨全冲着那头猪去了,刀棍齐下,没头没脑便是一顿乱砍。

    那猪也不是吃素的,脑袋吃了一菜刀,屁股挨了一斧子,后腿又中了一棍,暴躁不已,怒叫着一头撞出猪圈,朝着院外狂奔逃命。

    三娘一看傻了眼,这下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举着菜刀斧头去追。

    正巧普润路过,也不知怎的,那猪就被他治住了。

    一见普润,三娘忙道:“师父,这猪是我家的。”

    普润怔了怔,打量打量他们一家三口,又瞧瞧地上的猪,似乎明白了,哑然失笑:“你们要杀猪吗?咋这样杀法?怎么不请个人帮忙呀?”

第八百六十九章 行魇

    普润不问还好,一问,刺到了三娘的苦处,三娘不由得眼眶一红,便哭哭啼啼地诉起苦来。

    普润双手合十在旁边听了半天,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突然一跺脚喊道:“可怜!可恨!那二狗也欺人太甚了!”

    三娘哭诉了一阵,心中好受多了,拜谢过普润,要把猪赶回去。

    普润沉吟半天,忽然喊道:“女施主,你把猪赶回去又如何杀得动?”

    “我也不知道……”三娘抹泪道:“只盼着把猪放倒,砍得一块是一块,管不了了。”

    普润摆摆手,冲地上的大肥猪拜了一拜,笑着道:“猪啊猪,我本以为你有灵性,特地跑来求我庇护的,谁知却是来找我超度的呀!也罢,我便答应你,送你去极乐西天吧!”

    三娘一听,都傻了,莫非他要帮我们杀猪?这和尚怎么能杀生呢?

    普润对三娘说道:“我先帮你们把猪送家去,明天我去替你杀猪。女施主不妨去请那二狗来吃肉,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要让他看看,天下不是只有他会杀猪!”

    三娘一听,又惊又疑,结结巴巴地问:“师父,你要帮我杀猪?可你是出家人啊,怎么能让你杀猪?”

    “无妨,无妨!”普润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出家前也是杀猪的,手艺没丢!”

    三娘又惊又喜,想起自己曾对二狗说过,哪怕请和尚杀猪,也不要他帮忙,没想到居然成真了!看来,这都是天意。

    三娘急忙谢过普润,又为难地说,自己家里除了手上这把菜刀,什么也没有。

    普润哈哈一笑,冲她挥挥手:“不要紧,我有!”

    三娘回去后,果真照普润的吩咐,跑到集上去请二狗吃肉。

    二狗一怔,随即嬉皮笑脸地一口答应:“好好好,明日一定去三娘家!”

    第二天一早,三娘起床便烧好了一锅水,等着普润来。

    过了一会儿,二狗哼着小曲先到了。这家伙会错了三娘的意思,以为三娘是请他来杀猪的,不好意思明说,就用这个当借口,因而把全套杀猪的行当都带上了,挂在屁股后,一路叮当作响。

    后面的事情都是卢小闲亲眼目睹了的。

    ……

    听罢,卢小闲正要说话,却见三娘把烧好一大盘肉端了出来,邀请普润道:“师父,你今天猪也杀了,戒也破了,不如连肉也吃了吧!”

    “吃!”普润一拍大腿喊道,“我从小就杀猪,一生丧在我刀下的生灵不计其数,后来我自感罪孽深重,所以才想出家弥补我的罪过。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昨天遇到女施主才想通了。我杀猪让别人吃肉,就是替人承担罪孽,正合我佛舍身喂虎的精神啊!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普润感叹两声,坐下来夹起一块肉扔进口中,津津有味嚼了起来。

    ……

    出门的时候,普润转过头来,卢小闲不等他说话赶忙道:“我知晓了,会保密的,你放心!”

    普润冲卢小闲点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此刻,卢小闲毫无

    形象,衣袖覆在脸上遮挡阳光,躺在院内的柳树下睡得正香。

    虽然做了刑部侍郎,可卢小闲却很少去刑部办公。刑部尚书知道卢小闲深得陛下宠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什么事也不来烦他。

    所以,卢小闲现在比在京兆府时要轻闲的多了,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每逢朝会他还得去应应景。

    一只喜鹊从树上飞下来,落在他身侧,歪着头好奇地看了看,又靠得更近了些,突然之间,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喜鹊扑棱棱飞起,重又站到树枝上。

    一个人慢慢走到近前,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

    衣袖依然覆在脸上,正在假寐的卢小闲开口道:“海叔,有事吗?”

    “姑爷,玉真郡主求见!”海叔小声道。

    “盈盈?”卢小闲奇怪道,“她哪次不是想来便来,还用得着求见吗?”

    “姑爷,我看郡主的脸色不好,似乎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海叔猜测道。

    “哦?”卢小闲起身道,“走,看看去!”

    不大工夫,卢小闲便见到在客厅徘徊踱步的李持盈。

    “盈盈,小桐和娑娜在后院呢,我带你过去吧!”卢小闲打招呼道。

    “小闲,今儿我不是来找小桐姐和娑娜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李持盈直言道。

    “找我?”卢小闲一愣,旋即又笑了:“莫不是又要请我去曲江一游?”

    卢小闲一边说一边瞅着李持盈发笑,李持盈见不得卢小闲那可恶的模样,一跺脚道:“我真是有事找你商量!”

    “好好好,你是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卢小闲依然忍不住笑意。

    李持盈微微抬起下颌:“小闲,你可曾听说过魇法?”。

    “魇法?”

    “嗯。”

    卢小闲点头道:“我听说过,这魇法是一种古老的诅咒术!”

    李持盈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桃木雕刻的小人,朱砂绘制的五官栩栩如生,额头、胸前针孔依稀可辨,正是行魇的工具。

    卢小闲接过小人,手指轻抚表面,面色凝重起来:“何处发现的?”

    “这是我在父王书房边上林子里的石椅下无意中发现的!”李持盈奇怪道:“按说这林子天天有人打扫,怎会出现这东西呢?。”

    “谁能接近那片林子?”

    “父王为人宽厚,府内的人基本上都可以去那片林子!”

    说完这句话,李持盈突然有些迟疑。

    卢小闲闪电般瞥了她一眼,似是有所察觉:“怎么?”

    玉真再次咬了咬唇,道:“小闲,你信鬼神吗?”

    “我不信!”

    李持盈叹了口气道:“相王府本是前朝宇文化及私邸,如果传言不错,那里其实是一所凶宅。”

    “哦?还有这说法?”卢小闲惊奇道。

    “据说,府邸本属于宇文化及的宠姬,前朝太师对这位美人宠爱之极,不惜重金,花三年时间修建了这座府邸。然而建成之日也是色衰爱弛之时,三年光阴足够令权势显赫的男人移爱。不甘冷落的

    女子失去心智,竟妄想用魇法咒杀新宠,挽回男子的欢心。事败之后,女子自杀身亡。此后府邸便一直荒废,现在便成了相王府。”

    “你是说,是那屈死女子阴魂不散?”

    “我并不这样想,不过假如并非人力所及……”

    卢小闲斩钉截铁道:“许多事情均非人力所及,但绝不会是眼前这一桩。鬼魂索命容或有之,至于嫁祸,则不是幽冥间的勾当。”

    “你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

    卢小闲“啪”地一声将小人捏成两段,从中露出一截黄绢,卢小闲将那黄绢抽出。

    李持盈瞥了一眼上头所写的字,顿时脸色雪白,人也摇摇欲坠:“这……这是……陛下的名讳!”

    卢小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持盈微咬下唇,脸上从最初的恐惧到惊骇,转为愤怒,最终归于平静。

    良久,李持盈才叹道:“好毒的心肠!若不是我恰巧发现,被人举报后那可……”

    “这事让我想想,我会帮你解决的!”卢小闲再次叮咛道,“你先回去吧,记住,这事谁也不能讲,包括相王也不能讲,相王府什么也没出现过,你我今日也一无所见,明白么?”

    李持盈冰雪聪明,又自小生在帝王家,如何不懂其中利害,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卢小闲肯定可以断定,这是个阴谋,若不是被李持盈发现了,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这是谁做的呢?

    为什么要陷害相王?

    就在卢小闲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海叔又一次向他禀告:“姑爷,有一位姓胡的故人前来拜访!”

    “姓胡的?”卢小闲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自己何时认得姓赵的人,他诧异地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名字,只是说是天通赌坊的,以前和你共过事?”

    “胡掌柜?”卢小闲一下便猜出了此人是谁。

    胡掌柜曾经帮过自己,卢小闲还欠着他一份人情,此时胡掌柜来求见,卢小闲当然要见了。

    卢小闲对海叔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海叔带着一个人进来,果然是胡掌柜。

    “胡掌柜,几年不见,你可是老了许多呀!”卢小闲热情地打着招呼。

    胡掌柜没有说话,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小闲,求你了,我知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卢小闲赶紧去扶胡掌柜:“胡掌柜,你老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

    胡掌柜却硬是不起来,他老泪纵横道:“你若不帮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卢小闲无奈,只好应允道:“胡掌柜,我答应帮你,您老赶紧起来吧!”

    见卢小闲答应了,胡掌柜这才起来,对卢小闲道:“小闲,我已经是把老骨头了,没什么指望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还年轻,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什么,你女儿死了,怎么死的?”卢小闲大吃一惊。

    “她是被人杀死的,可是周府尹却将杀人凶手放了,小闲,你可一定要为我作证呀!”

第八百七十章 真凶

    “你说的是周贤?”

    卢小闲觉得有些不大可能,周贤在卢小闲的推荐之下,重新又作了京兆尹,他一定会慎重行事,不应该做这样枉法之事。

    想了想,卢小闲对手胡掌柜道:“您老先回去吧,这事我问问,若是真如您老所说的那样,我一定会给您老一个交待!”

    送走了胡掌柜,卢小闲直接来到京兆府,向周贤问起胡掌柜女儿的情况。

    见卢小闲面色不善,周贤不敢怠慢,赶紧将案情向卢小闲做了介绍。

    昨夜,胡掌柜的女儿胡孟芳的确是被人给杀了,有人看见个背影,凶手是一个光头和尚。周贤接案后,在胡孟芳的床下寻得的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个和尚,另有四个红绣字:托心普润。

    周贤派出衙役打听得知,慈恩寺有个和尚叫作普润。

    于是,便把普润带回府衙审问。

    公堂上,周贤问普润和尚,锦帕上为什么会有他的法名?

    普润坦白胡孟芳寄情于他,这个胡孟芳因为母亲早逝,而胡掌柜没有再娶,家中礼佛一应事体,皆交于胡孟芳打理,胡孟芳经常上慈恩寺礼佛,一来二去,无故就喜欢上了普润,几次三番要普润还俗娶了她,普润一心向佛,哪会理她!

    这方锦帕胡孟芳曾经暗赠给普润,又被普润给退了回去。

    前几日普润去请泥瓦匠,遇到胡孟芳,胡孟芳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普润,七日晚间,来我家后花园相会,你若不来,我就自杀!落名是胡孟芳!

    普润在跟三位泥瓦匠回寺庙的路上,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丢了。普润并不把纸条放在心上,觉得这是胡孟芳的把戏,未必当真。

    如今听到这胡孟芳果然死了!普润跌坐于地,嘴中嚷道:“好个痴女子,她果真自杀?”

    周贤惊堂木一拍,道出胡孟芳乃是他人所杀,死时胡家后院胡小姐的闺房门洞开,有跟男子苟合过的迹象,忤作已验出,杀死胡孟芳的凶器乃是一把剪刀,直刺胸口,手段残忍。

    胡家附近有个卖夜粥的老汉,亲眼见一个光头和尚从胡家后院跑出来,匆忙逃走。老汉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当时也没多想,不料正是这个光头和尚杀了胡孟芳,时间地点正切合胡孟芳居所和死亡时间。

    然而普润口内有词,他一直都待在慈恩寺,根本不在案发现场,有住持和众僧可以作证。且普润辩解,胡孟芳倾心于他,他为何要杀了她,实在找不出理由!

    周贤根本不信普润之言,就要对他施刑,情急之下,普润说他认识卢小闲,周贤这才作罢,让普润回寺,但须随唤随到,自己正准备去卢小闲府上告知此事。

    听了周贤的介绍,卢小闲也感觉这案子不应该是普润所为,看来胡掌柜有些冤枉周贤了。

    “走,我们去慈恩寺!”卢小闲起身对周贤道。

    周贤正为此案而头疼呢,见卢小闲主动要介入,顿时喜出望外,赶忙点齐人手与卢小闲直奔慈恩寺而去。

    慈恩寺在长安非常有名,高宗皇帝

    与则天皇帝经常前来理佛,倒是中宗李显来的很少。

    当年,则天皇帝还曾在慈恩寺住过一晚,那晚则天皇帝心情不佳,多亏了弘法住持用一串佛珠为则天皇帝开解排忧。则天皇帝回朝后,有外番使者上贡一批深海宝物,皆是那难得的玛瑙珊瑚珍珠,其中有个珍珠串,共有八十四粒,洁白晶莹,让则天皇帝想起了弘法摘下佛珠串她他数珠子忘忧的事来。这一串名贵的深海白珍珠串,就被当成是佛珠赏赐给了慈恩寺。

    后来,弘法主持暴死在禅房,由弘智做了住持。

    弘智来到北殿,看到那三个泥瓦匠正在尽心工作,尽量把庙檐恢复旧貌,工匠的技艺也是不错,弘智住持很是满意。

    看了一会儿,弘智住持就回了禅房。禅房的桌上供放着个佛盒,那串名贵的白珍珠就安放在盒子里。

    弘智打开了盒子,一团光亮,是粒粒珍珠在闪光。这条珍珠串实在是太贵重了,弘智平时并没有拿出来戴。

    端详了好一会,弘智住持这才把珍珠串放回盒中,盖上盒盖。

    普润从京兆府回到慈恩寺,弘智询问普润情况,普润老老实实将事情的原委说与了住持。

    弘智知道普润的为人,安慰了他一番便让他去休息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三个泥瓦匠已提前把庙檐残缺部分修补好了,弘智已验过庙檐,便给他们算了工钱,三个泥瓦匠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三个泥瓦匠前脚刚踏出寺门,弘智住持回禅房后,发现了禅房里的珍珠串不翼而飞。

    白珍珠是则天皇帝所赐,它的丢失也是一件大事,所有人暂时不能出寺,三个泥瓦匠因这个原因又被追回寺中。

    寺里每个僧人都知,住持的禅房内有串白珍珠,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且白珍珠已在慈恩寺几年时间,相安无事,为何会突然失踪?

    卢小闲与周贤来到慈恩寺的时候,慈恩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卢小闲摇头道:“刚出了普润杀人之事,谁曾想这会又把珠子丢了,这慈恩寺是怎么了?”

    因为这几日在修补庙檐,谢绝了一切香客,人员出入并不复杂。所以偷窃佛珠者,现必在寺院里。

    卢小闲初步了解了情况后,决定把普润的事情放一放,先调查珍珠串丢失的一案。

    泥瓦匠共有三人,瘦的自称马斌,脸上络腮胡子的自称朱石,另一个高个子自称胡海。经查泥瓦匠的包中,除了马斌的一个算盘,无非是泥瓦刀之类的工具!并无他物,看样子似乎与他们无关!

    卢小闲看到马斌挎在腰间的算盘很惹眼,便问道:“泥瓦匠上工时也带算盘?”

    胡海嘲讽道:“他只是作作样子装装财气,马斌原先是个大货栈行的伙计,摆弄惯了算盘,如今落下做苦力活,舍不得丢掉罢了。”

    “哦!”卢小闲点点头,对三人吩咐,“此案查清楚之前,你们三人不得离开,听明白了吗?”

    三人赶忙应诺。

    卢小闲又让人对寺中的僧人做了调查,

    除了弘智住持,其他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串珍珠。

    难道是弘智主持监守自盗?

    不大可能,他若真想做此事,也不必等上好几年。

    周贤在一旁感慨道:“当年赐珠之事我听说了,据说太平公主也想要那些珠子,求了则天皇帝很久,则天皇帝也没有答应,最后还是赐给了慈恩寺,可见对慈恩寺真算是恩宠之至!”

    卢小闲没有说话,周贤继续发着牢骚:“其实,这些珠子真不适合作为佛珠,做成项链,哪怕是做成算盘珠子也比做佛珠合适。要真是那样,也就没今天这案子了!”

    周贤的这一番话,让卢小闲灵光一闪,他当即再次提审了那三个泥瓦匠。

    三人刚到,卢小闲便命捕快夺过马斌腰间挎着的算盘。

    此算盘珠子全为墨色,卢小闲执在手中,上下拨弄了算珠后,便吩咐拿来热碱水一盆,当众把算盘浸于盆中,一会儿工夫,待卢小闲捞起来,算盘上哪是黑算珠,皆是粒粒白珍珠!好一个偷梁换柱。马斌吓瘫在地!

    捕快在拘押马斌时,不巧竟把马斌头套掀掉了。

    原来马斌这厮天生是个秃头,头上所戴的只是假发!

    马斌这一盗珠案,竟也审出他正是奸杀胡孟芳的凶手。

    慈恩寺的珍珠佛捻是则天皇帝所赐,名贵自然不在话下。

    马斌老早就想盗珠,苦于没有机会,这次正好赶上普润在请泥瓦匠上慈恩寺,因此必要盗到手。

    他们三人随普润上山,马斌走在后面,见普润在路上偷偷丢弃了一个纸团。

    马斌随手藏起来,发现了纸条上的秘密。

    他暗中观察普润,觉得他必不会去赴胡孟芳的约,色从胆边生,原因是他本就是个光头。当下便想冒普润之名,去行那不轨之事。

    他把头套摘掉,黑灯瞎火的,胡孟芳摸到他的光头哪会想到是假冒普润的呢?

    那晚,马斌悄悄从寺庙下山,去了胡家之后,便大胆地进入胡孟芳半掩的房门,进去后,不让胡孟芳点灯,二人便急急行完那苟且之事。

    后想必是马斌累了的原故,胡孟芳得空起身把灯点着了,一看床上的男人并不是普润,胡孟芳一巴掌甩过去,便把马斌打醒了,胡孟芳不是好惹的,跟马斌搏斗起来,马斌怕脱不了身,瞅准桌角一把剪刀,干脆就刺死了胡孟芳。

    马斌当夜便又潜回寺院,没人知道他去做下那桩杀人案件。

    周贤上寺捉人,他在庙檐上吓得发抖,还好抓走了普润。

    也就放宽心了,胆子更大了。他探得那串白珍珠就藏在住持的禅房,珍珠藏处并不是秘密,也为他轻易得手创造了条件。盗得那串白珍珠后,一粒粒剪下来,放在泥瓦匠专用的点直线用的墨线槽盒内,把墨涂在每颗珠子上,再蘸以水胶,然后将算盘上的木珠子舍弃,涂黑的珍珠穿缀在原算盘的十二根细铜杆上,合固了木框,随身携带,本以为天衣无缝,还是没能逃过卢小闲的法眼!

    ……

第八百七十一章 诬告

    这个月的初十,又是大朝之日,卢小闲无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上朝去。

    这次朝议李显再次提起亚献之事,众朝臣出奇地一致,同意韦皇后作为亚献的人选,这事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

    接着又朝议了一些其他的事务,眼看着朝议就要结束,李显正准备宣布散朝,却见一人出列:“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说话的是御史台从六品的侍御史钱松。

    “哦?”李显面上稍显不悦,这钱松真是不长眼,怎么挑这么个时间奏事。

    不过,李显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道:“何事只管奏来!”

    “有人举报相王与太平公主在府内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钱松的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谓巫蛊,就是人们制作木头人,在上面刻上冤家的姓名,然后再放到地下或者放在房子里,日夜诅咒。这样诅咒下去,就可以让对方遭殃,自己得福。

    自古以来,不管是谁,只要被扣上“诅咒皇帝”的罪名,就不能活命。

    最著名的便是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因巫蛊的原因牵连受死的,前后达数万人,就连皇后与太子也未能幸免。

    昏昏欲睡的卢小闲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该来的终于来了,今日钱松的这句话,看来要掀起起大波澜了。

    果然,李显先是愕然,然后是愤怒:“钱松,你简直是一派胡言,相王与太平都是朕的同脉血亲,怎会做如此荒谬之事,你挑拔我们兄妹关系,该当何罪?”

    谁知钱松却毫不妥协,他梗言道:“微臣只是据实禀告,绝无挑拨陛下与相王、太平公主之意。”

    此时,宗楚客出列奏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为了给相王与太平公主正名,还是派人去查看一下,以免有人混淆视听!”

    “这……”李显有些迟疑。

    宗楚客又看向相王与太平公主:“不知相王与太平公主意下如何?”

    相王淡淡道:“理应如此!”

    太平公主虽然有些忿忿不平,可也不能拒绝,那样岂不让人认为自己是心虚?

    李显点点头,李显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刑部尚书会同大理寺卿,着人立刻前往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进行查堪,朕与众位大臣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消息!”

    二臣领命而去,众大臣在大殿之上静静地等待着。

    相王面色平静,似乎刚才朝堂之上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太平公主脸上却显出了怒容,不时的朝着中宗身后的珠帘望去,在她看来,这种构陷之事只有那位韦皇后才能做的出来。

    卢小闲也在细细思索,那日李持盈找过他之后,他便知此事不简单。

    卢小闲知道既然对方下此毒手,必定是要置相王与太平公主与死地,为此他也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该想的他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对方会在今日出手。

    难道真是韦皇后所为,可隐隐又觉得不对。

    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之

    下,两位大臣前来复命了。

    “陛下,的确在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上搜出了巫蛊之物!”

    说罢,两位大臣命人将搜得的桃木雕刻的小人递上。

    李显将小人掰开,那黄绢上果真写有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在颤抖,良久他悲声问道:“相王,太平,你们怎么说?”

    李显虽然在竭力控制着情绪,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被气的不轻。

    相王摇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太平公主却大声道:“陛下,我们是亲兄妹呀,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的事情?”

    “那这又如何解释呢?”李显指着木人问道。

    “这定是有人陷害!”太平公主嘶声道。

    宗楚客上前一步奏道:“此事还望陛下公正处置,不然今后人人效仿,那后果……”

    “宗楚客,你这贼子!”太平公主急了。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就在此时,有人出声了。

    百官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然是卢小闲。

    李显一见是卢小闲说话了,他的声音稍稍放缓:“卢爱卿,你说吧!”

    “陛下富有四海,贵为天子,难道不能容得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吗?昔日汉武帝一意孤行,最终落得个在思子台上后悔的结局,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呀,请陛下三思!”

    卢小闲所说的这一番话,正是汉朝巫蛊之祸后,汉武帝知道自已错了,知道太子的无辜,可是一切都晚了。老年的汉武帝忍受丧子之痛的悲凉 ,修建了一座思子台, 以此表达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

    李显听了卢小闲的话,不由沉思起来。

    卢小闲继续道:“微臣可以断定,此案是有人构陷相王与公主殿下!”

    “卢爱卿,你说来听听!”李显望着卢小闲。

    “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这是死罪,相王与公主殿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是如此,他们怎会如此不小心,让外人得知,而且陛下派人一去便在很明显的地方就能搜到巫蛊之物,这不符合常理,此其一!”

    众臣不禁点头。

    “就算相王与公主殿下真的行了巫蛊之术被府上的下人发现了,可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的下人居然能同时得知的巫蛊之物所藏的准确地点,而且同时举报给钱大人,陛下觉得这可能吗?此其二。”

    李显此时也回过味来了,看来此事疑点颇多。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行巫蛊之术这人要么与被咒之人有深仇大恨,要么是有所图。相王、公主殿下与陛下无冤无仇,向来和睦,没有必要行巫蛊之术?再说了,公主殿下乃一介女流,就算行巫蛊之术成功了,如何当得了皇帝?当初则天皇后本来欲立相王为太子,可相王几天都不吃东西,坚持迎接陛下回朝,这已经成为百姓们传诵的佳话。相王、公主殿下与陛下无仇,又无所图,为何要冒着风险行这巫蛊之术呢?此其三。”

    说到这里,卢小闲顿了顿道:“就凭这三点,微臣便可断定他们是被陷害的!”

    卢小

    闲见李显还在深思当中,大声道:“陛下,微臣愿意以性命为相王和太平公主担保。”

    宗楚客在一旁接言冷冷道:“卢大人,你以为你这条命能保得了犯大逆不道之罪的人吗?”

    卢小闲淡然一笑:“此事还没有查实,宗阁老凭什么就断定相王与公主殿下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宗楚客还要争辩,却被卢小闲打断了,他对李显道:“陛下,恳请陛下将此案交于微臣,微臣保证三日内查个水落石出,还相王与太平公主清白,也避免陛下无故担此污名。”

    李显点点头:“准奏!”

    说罢,李显头也不回便离开了朝堂。

    ……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韦皇后神情复杂地望着卢小闲:“免礼!”

    卢小闲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这亚献之事,微臣已如约做到!”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卢小闲还是个信人!”

    卢小闲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亚献名分之事虽然已经定下了,可微臣希望皇后娘娘与相王、公主殿下目前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像今日构陷相王与公主殿下之事,希望不要再发生了,不然就让微臣很为难了!”

    韦皇后一脸不悦道:“连你都以为是我做的,更别说是相王他们了,若真是我做的我有何不敢承认?可事实上,我也是才知道此事的!”

    卢小闲没有说话,韦皇后刚见卢小闲似是不信,咬牙切齿道:“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算计到了本宫身上了,若要本宫知道了,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卢小闲见韦皇后不似作假,心头不由浮上一团疑云

    ……

    三日后的早朝是李显临时召集的,就是为了朝议相王与太平公主巫蛊一案,卢小闲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陛下,微臣已查明,此事系侍御史钱松受人指使,构陷相王与殿下!”卢小闲向李显奏道。

    宗楚客在一旁问道:“卢大人可有证据,岂能说是构陷便是构陷?”

    卢小闲看也不看一眼宗楚客,继续奏道:“据钱松交待,指使他的人不仅让他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而且还有皇后娘娘与安乐公主!”

    说到这里,卢小闲瞥了一眼宗楚客道:“就连宗阁老也在被构陷之列,这是钱松的供词,请陛下过目!”

    杨思走下来,取过供词交给李显。

    李显看着钱松的供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陛下,微臣建议再由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辛苦一趟,去皇后娘娘的寝宫以及安乐公主府、宗阁老的府上去查堪一番,以辨真假!”

    上次相王与太平公主府上被搜查了,此次涉及韦皇后、安乐公主与宗楚客,自然也要搜查才公允。

    “准奏!”

    搜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这三处均搜出了与相王与太平公主府上同样行巫蛊的木人。

    “陛下,一定要将这钱松与幕后之人诛九族!”珠帘之后传来韦皇后咬牙切齿的声音。

第八百七十二章 南郊祭天

    这几年来都是韦皇后算计别人,今日却被别人算计了,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宗楚客没想到此事竟然将自己也牵扯于其中,他自然要先自保了,宗楚客义愤填膺道,“陛下,此案已大白于天下,一定不能放过这些宵小!”

    李显点点头,沉声问道:“卢爱卿,钱松可供出了幕后之人?”

    卢小闲奏道:“陛下,钱松一直未供出幕后之人,本来是要对他动大刑的,谁知昨夜他竟然在刑部大牢中畏罪自尽了!”

    “啊?死了?”李显沮丧道,“便宜他了!”

    众臣面面相觑,随着钱松的自尽,此案便戛然而止,变成一桩无头之案了。

    ……

    “相王,公主殿下,让你们受惊了!”卢小闲安慰着相王与太平公主。

    “卢大人,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太平公主心有余悸道。

    “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下官怎会看着你们遭难而无动于衷呢?”

    “四哥,你也说句话呀!”太平公主一见相王那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相王真是好深的涵养功夫!”卢小闲的确佩服相王,这件事情从始至终相王都是波澜不惊,这可不是一日两日能修炼出来的。

    “我就知道此事必然有惊无险!”相王语出惊人。

    太平公主有些不信:“四哥,你早就知道会出此事?”

    卢小闲也是好奇,自己不过是那日从李持盈那里偶然得知此事,才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相信李持盈会听自己的话,这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相王不可能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会出此事?”相王白了一眼太平公主。

    “那四哥你……”

    相王看着卢小闲道:“因为有卢大人在,我就知道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卢小闲听罢顿时哭笑不得,与其说相王是相信自己,还不如说他压根就赖上自己了。

    “相王,您也太相信下官了,这万一要是……”

    相王摇头道:“不会有万一,我知道你做事极为沉稳,此事你肯定能应付的了。”

    “卢大人,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太平公主追问道。

    卢小闲也不隐瞒,将那日李持盈来找自己的事讲了一遍。

    “下官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有阴谋,郡主走后下官就提前做了些准备。”

    “什么准备?”太平公主问道。

    “其实很简单,下官安排人在韦后、安乐与宗楚客的住处,都放置了郡主给下官看过的那种木人!”

    相王笑道:“卢大人,你这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论是谁暗中策划的此事,只要将这三人也拖进来,最后准会没事!”

    卢小闲点头:“下官正是这么想的!”

    太平公主冷哼道:“这还用问吗,除了韦氏那贱人,还有谁能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卢小闲沉吟道:“公主殿下,此事似乎不是韦皇后所为,她好像也不知情。”

    相王惊异道:“卢大人的意思是……”

    卢小闲面色沉重道:

    “没错,就是那股神秘势力,他们躲在暗处蠢蠢欲动,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互相拼个你死我活!”

    太平公主问道:“这股势力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卢小闲摇摇头:“下官正在查!”

    相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钱松自尽之前难道就没有交待些什么?”

    “钱松并非自尽,而是被人暗杀了!”

    卢小闲的话让相王与太平公主吃了一惊:“被人暗杀了?”

    “没错,就在钱松即将交待幕后之人的时候,被人暗杀了。”

    “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太平公主依然不死心,不查出这幕后之人,让她觉得心有不甘。

    “线索是有一点,不过现在下官现在可抽不出空去查,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为什么要等过了这段时间?”太平公主穷追不舍。

    “公主殿下,这一来是临淄郡王他们马上要回来了,大家这么多年未见了,不得要安顿一下?再说了,下官答应过韦皇后,这日子也马上到了!”

    相王道:“你是说南郊祭天的亚献?”

    卢小闲点点头。

    太平公主眼珠忽闪着,正色道:“卢大人,你这次帮了我和四哥的大忙,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没错,我在长安城外有一处田庄,大概有四五十户佃户,三百多亩地,就送给你了!”

    卢小闲盯着太平公主,并没有说话。

    太平公主忐忑不安道:“卢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收还是不收。”

    “公主殿下大礼下官怎敢不收,下官谢过公主殿下!”

    卢小闲的话让太平公主终于放下心来。

    ……

    南郊祭天仪式终于如期举行了。

    辰时刚过,礼部执事大臣宣布“皇帝陛下起驾”,祭祀仪式正式开始。大红地毯一直铺到祭台之上。地毯两旁,每隔几米便有兵士把守。

    李显与韦皇后在群臣的簇拥下,在御香亭焚香三柱,登上祭天台。一座黄布祭台摆放在祭祀场地正中间,祭台两边摆放着编钟和编磬。五谷,猪、牛、羊三牲,三杯祭酒和三支长香依次摆放在祭台上。李显站在祭台前,内侍错位居后,文武群臣分列两侧,观看整个祭祀大典。

    “请皇帝陛下拜香。”随着执事大臣的引导,李显脱下黄色披袍交与内侍,侍从将香奉上,李显拈香拜祭后插入香炉。三次进香后,执事官引导“皇帝”进行祭酒仪式。

    “一祭酒,一杯酒敬皇天。”

    侍从将祭酒奉上,李显转身,三跪九叩后在鼎前祭酒。

    “二祭酒,二杯酒敬后土。”

    李显接酒,朝两边跪拜后在鼎前祭酒。

    “三祭酒,三杯酒敬神明。”

    李显跪拜后,绕鼎一周祭酒。

    李显首献之后,便是韦皇后的亚献了。

    众臣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在祭天活动中,皇帝是首献,第一个向天神奉上祭品;其次就是亚献,第二个向上天献上祭品。这是相当重要的政治

    身份。当年,武则天为了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唐高宗一起封禅泰山,也曾充当亚献,现在韦皇后也这么干,显然也想当武则天第二。

    祭酒结束,当朝中书侍郎谨诵祭文:“……大唐皇帝顿首膜拜,虞舜肇封。秀含毕昂,雄镇冀屏。赫赫神明,阴阳大成……”

    诵读完毕,随着执事大臣宣布“大唐天子祭天大典礼毕”,李显和文武群臣离开,祭祀大典仪式全部结束。

    ……

    南郊祭天仪式结束没几天,卢小闲府上来了一位客人。

    “郡王,你终于回来了!”卢小闲笑吟吟地望着李隆基。

    “卢公子,哦,不,卢大人,我……”李隆基并没有卢小闲同样的喜色,倒是面上有了一份尴尬。

    李隆基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原先,卢小闲落魄于潞州,李隆基与卢小闲还能平等相处。

    后来,卢小闲通过一系列的大手笔,让李隆基在潞州站稳了脚跟,李隆基见识到了他的能耐,对卢小闲便多了一丝钦佩和依赖。

    李隆基甚至还打算将卢小闲收到麾下。

    可卢小闲却偏偏离开了潞州去了曲城县,李隆基没想到,仅仅一年工夫,卢小闲便又重回到了长安。

    返回长安在潞州临别之时,卢小闲的一番激情劝说以及与自己的约定,让李隆基对未来更有了憧憬与幻想。

    随着卢小闲赶赴长安之后,李隆基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又觉得卢小闲的话似乎不太靠谱,可卢小闲为自己勾画的未来始终让自己欲罢不能。

    无比痛苦的李隆基无人述说自己的心事,只好写信向自己的父亲请教。

    李旦的回信很睿智,也很现实:为父奉劝你,只有经得住时间考验的才是真的,三郎只须以平常心待之便可,得则不会大喜,失则不会大悲。

    李隆基用了好些日子去体会父亲的教诲,就在他刚刚调整好心情之际,长安的一纸诏书便到了,自己被召回长安了。似乎一切都在按照卢小闲之前的计划在进行,这让他刚刚平静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回到长安之后,李隆基从父亲口中得知卢小闲回到长安的所作所为,大为震惊。

    就在李隆基不知自己在长安应该如何与卢小闲相处的时候,李旦却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三郎,现在不是你想这件事情的时候,无论如何卢大人已经把你从潞州弄了回来,你应该专程登门去感谢一下!”

    李隆基不知父亲何意,只好以复杂的心情来到卢小闲府上,怎能不觉得尴尬?

    卢小闲太能理解李隆基此时的心情了,他知道现在解释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暂且不提此事。

    想到这里,卢小闲笑着打趣道:“郡王,既然回来了,那肯定要你府上去打牙祭,你不会不欢迎吧?”

    李隆基没想到卢小闲竟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稍微一愣,再看看面前那张熟悉而又真诚的笑脸,似乎又找到了那种亲切的感觉,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爽声笑道:“当然欢迎,不过可提前说好了,菜我管,酒水你自带!”

第八百七十三章 装病

    卢小闲露出一丝愁容:“郡王,有你这么请客的吗?你肯定是惦记着我的上古珍酒呢!”

    ……

    送走李隆基之后,卢小闲开始逐一拜访“五王宅”,连续五日,不偏不倚,一日一宅。

    所谓“五王宅”,是相王五个儿子的住宅,这是大足元年武则天赐给在兴庆坊的宅第。老大李成器在胜业东南角赐宅,老二李成义、老四李隆范在安兴坊东南赐宅,老三李隆基在兴庆坊的西南赐宅,老五李隆业在胜业的西北角赐宅,府邸相望,环绕于四周。

    五王被贬出长安后,五王宅一直空着。

    如今,五王回来了,五王宅自然也就热闹起来了,卢小闲却能与他们每个人相谈甚欢。

    五王当然也知道,他们是因为卢小闲的缘故才回到了长安,对卢小闲心中本就感激,卢小闲的来访,又让他们多了一份好感。

    连续五日的胡吃海喝,也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体力不支,拜访完五王之后,卢小闲竟然一病不起了。

    得知卢小闲生病的消息,李显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卢小闲俨然已成为李显的主心骨和精神支柱,若卢小闲有个三长两短,李显岂能不心疼?

    卢小闲当然不是乐极生悲,更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在装病。

    这是魏闲云的主意。

    魏闲云告诉卢小闲,他近来的风头太健,应该有所收敛,毕竟在长安的根基还浅,只有一张一驰才能长久。

    卢小闲采纳了魏闲云的建议,可没想到李显竟然携韦皇后专程移驾到府上探病,同来的还有三名宫中太医。

    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共同探望生病的臣子,这在本朝还是头一回,恐怕只有卢小闲才能享此殊荣。

    太医为卢小闲号脉自然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又不知怎么向陛下回复,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李显见太医眉头紧皱,心中一紧,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钟爱卿的病不打紧吧?”

    太医忐忑不安道:“启禀陛下,卢大人脉象散乱,微臣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李显听罢更加慌乱,指着另外两名太医道:“你们去号脉!”

    那两名太医的诊断结果与之前一般无二。

    “你们这些庸医,若卢爱卿有个三长两短,必将你等逐出宫去!”向来以老好人著称的李显难得地发怒了。

    卢小闲心中暗乐,自己是装病,太医如何能诊出自己的病因。

    见李显如此关切自己,卢小闲不忍做的过火,睁开眼睛装作虚弱的模样道:“陛下不用责怪他们了,微臣只是稍有不适,歇息数日便无大碍了!”

    “你们滚下去!”李显恨恨地对太医道。

    ……

    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探望卢小闲的消息不胫而走,让朝中各位大臣不得不对卢小闲更加高看一眼,前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

    卢小闲没想到,来探病的人中竟然还有上官婉儿。

    “上官昭容有心了,下官感激不尽!”既然是生病了那就得有个生病的样子,卢小闲躺在

    床上虚弱地说道。

    “卢大人,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在我面前装就没什么意思了!”上官婉儿微笑道。

    “上官昭容此话何意?”卢小闲故作不解道。

    “这天下若还有一人能看得出卢大人此时是在装病,除了我上官婉儿,不会再有别人了。”上官婉儿自信道。

    卢小闲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若是有卢大人的一半心计,就断然不会接受这亚献,可她偏偏却接了,还顺带着欠了卢大人一份人情。殊不知,她在祭台上风光无限之时,已经让多少人已经生出了警醒之心,卢大人这捧杀之计,让皇后娘娘脖上的绳索已经打上了死结。”

    卢小闲依然不语。

    “你已经让我有些看不透了!”上官婉儿神色有些迷离,“若是这两年你在长安,或许我早就与你合作了,没有必要上太平公主这条船!”

    “你现在从她那条船上下来也来得及!”卢小闲不动声色道。

    上官婉儿惨然道:“晚了,我下不来了!”

    卢小闲觉得奇怪,正要开口相询,却见上官婉儿又换上了笑脸:“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今日来是有几件事要说与卢大人的!”

    “哦?昭容请直言,下官洗耳恭听!”

    “你要小心太平公主!”

    “小心太平公主?”卢小闲没由来的心中一惊。

    卢小闲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魏闲云就给他提醒过,如今上官婉儿又再次提及了此事。

    魏闲云与上官婉儿哪个不是聪明之极的人物,却都对太平公主异常忌惮,不能不让卢小闲心中生出一丝警惕来。

    “你可莫要小瞧她,虽然看起来她与韦皇后相争并不占上风,实际上她在暗中的实力大的惊人,我与她结盟也有两年了,直到今日我还没有完全探出她的底来。”

    “上官昭容,你的意思是……”

    “其实,自始至终太平公主就没有把韦皇后放在眼中,也就是说在她眼里,韦皇后不配做她的敌人。但是,如今你出现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太平公主会将下官作为她的敌人?”卢小闲反问道。

    “至少她会把你当作她潜在的敌人,依她的性格,是不会允许比她更强大的敌人存在的。”

    卢小闲默默思索:若不上官婉儿提醒,将来一不小心着了太平公主的道也未可知,看来今后对这个女人得提防着些。长安城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大旋涡,若不小心被卷入旋涡中,随时都可能尸骨无存。

    “除了韦皇后与太平公主之外,长安城内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存在……”

    “哦?还有一股势力?”卢小闲故意装作不知。

    “是的,这股势力并不亚于韦皇后与太平公主,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这股势力的幕后黑手是谁!”

    卢小闲问道:“既然有这么大一股势力存在,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上官昭容难道没有暗中查过?”

    上官婉儿苦笑道:“我一直在查,可是每每到了

    紧要处,线索便断了,直到今日依然是毫无头绪。”

    “看来,这股势力组织严密,所图不小呀!”说到这里,卢小闲冷笑道,“下官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了,若不将它连根拨起我就不叫卢小闲了。”

    上官婉儿展颜笑道:“我就知道,能对付他们的只有卢大人了……”

    卢小闲突然问道:“上官昭容告诉下官这些不会没有所图吧?你直说,你需要什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我的确有一件事情相求!”

    卢小闲静静地等着上官婉儿的下文。

    “此事现在说来为时过早,只有将来几方相争见分晓时才能说。看在婉儿今日直言相告的份上,到时万望卢大人莫要推辞!”

    卢小闲见上官婉儿不说,也不强求,只是点点头:“今日下官欠上官昭容一个人情,他日必会还上的,上官昭容只管放心。”

    ……

    当夜,燕谷再次被卢小闲悄悄召入府中,二人一直谈到了后半夜,燕谷才匆匆离去。

    守在屋外的海叔虽然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但他从卢小闲凝重的神色当中感觉得出来,他们所谈之事必定非同小可。

    ……

    黎明的影子悄悄隐去,晨曦迈着轻盈的脚步飘然而至,暖暖的春风轻轻地吹着,太阳普照着大地,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春色宜人!

    卢小闲、江雨樵、海叔骑马一路看着依山傍河的牧野,观赏着美不胜收的景色,让人感觉美意难收。

    黎四带着的卢小闲的卫队,紧紧跟在后面。

    “黎四,他们到了几日了?”卢小闲随意问道。

    卢小闲问的是到了七星庄的那些童奴。

    太平公主将长安城外的那处叫七星庄的地方送给卢小闲之后,卢小闲就派人捎信给潞州的张猛、卢小逸与赵朗,让他从速挑选一批童奴迅速赶赴长安。

    卢小闲计划让这些孩子长期驻扎在七星庄,毕竟他在长安的力量有些薄弱,有了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嫡系,他就安心多了。

    这些孩子到达七星庄之后,卢小闲还没抽出空来瞧瞧,今日难得有时间,卢小闲便打马直奔七星庄而来。

    “师父,他们来了有十日了!”黎四答道。

    “那些孩子还小,也不知董叔一个人能不能顾得过来!”卢小闲嘀咕道。

    卢小闲将七星庄交给了董飞打理,当然还是为了让他日后在这里酿造上古珍酒,毕竟上古副珍酒可以为自己带来稳定的财源。

    海叔呵呵笑道:“这一点姑爷大可放心,你可别以为董飞只会酿酒,做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哦?董叔还有这能耐?”卢小闲来了兴趣。

    “若是小主人不信,咱到庄子里看,他保管打理的井井有条!”海叔自信道。

    卢小闲不再说话,笑着打马赶路。

    七星庄位于万年县境内,离长安城并不远,大概只有二十里路。

    卢小闲一行都没到过七星庄,一路打问下,很快就到了村头。

第八百七十四章 万年县令

    卢小闲勒马眺望之际,黎四眉头一挑,面上带着笑容道:“出来吧!”

    卢小闲愕然间,发现从一颗茂密的老槐树上突然蹿下两个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半大孩子。

    那两个孩子单膝跪在卢小闲的马前,领头的孩子朗声道:“卢大见过主人!”

    卢大是卢小闲第一批买来的那批童奴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卢小闲见到他不由欣喜道:“咱们都是兄弟,赶紧起来吧!”

    “是!主人!”卢大站起身来。

    卢小闲翻身下马,走到卢大面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欣慰道:“不错,比我走的时候壮实了许多!”

    卢大没有说话,但眼睛却有些湿润。

    “我走了以后,你们没有偷懒吧?”卢小闲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卢大挺起胸膛道:“主人,没有一个人偷懒,赵头说过了,只有本事练的最好的人,才能到长安来保护主人,大家都在玩命地训练!”

    卢大口中的赵头自然是赵朗。

    卢小闲打趣道:“看来卢大你是本事最好的了?”

    卢大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好的,但我如今已经来到长安了!”

    卢小闲好奇地问道:“你干嘛要躲在树上?”

    “这是赵头教我们的,每到一处都要布哨!”

    卢小闲点点头,看来当初让赵朗去训练这些孩子没错,这些孩子很有长进。

    “庄子的四周都布哨了吗?”卢小闲又问道。

    “是的,主人,庄子的四个方向都布置了暗哨!”卢大点头道。

    卢小闲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头前带路!”

    “是,主人!”卢大朝着另外一个男孩命令道:“石头,你继续警戒!”

    尔后,卢大雄赳赳气昂昂领着卢小闲一行朝前走去。

    卢小闲边走边向卢大询问:“到长安有多少人?”

    卢大如数家珍道:“启禀主人,总共来了一百二十四人,其中有我,钟三、钟七,钟十八,另外还有一百二十个影子。”

    “影子?什么是影子?”卢小闲不解的问。

    “启禀主人,我们二十三人每人挑了一些人进行训练,都是按照当初我们受训的方式进行的。赵头说了,这些人没有经过主人认可,与我们二十三个不同,还见不得光,只能称作影子。也就是说,我们二十三个人每人都有自己的影子。”

    卢小闲笑道:“刚才那个石头,是不是你的影子?”

    “是的,主人,他是我影子中最出色的一个!”

    从卢大的话中可以听出,卢小闲当初的设想已经有了一定雏形,他不由心中大慰,对卢大道:“告诉那些影子,只要他们好好干,今后都可以见光,并且和你们一样,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卢大兴奋道:“是,主人!我一定会转告他们的,这对他们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卢小闲不知道这处庄子为何叫七星庄,但看的出来已经有一定年头了。

    大院主宅坐北朝南,房屋别具一格,前出琅牙后出梢,中间正房十间,

    三架排梁通天柱,宝地立起庄头户,圆木檩、方木椽,清水花脊琉璃瓦的檐,内有六扇拉门,上面刻有香貉松鹤,山水景色令人可观。

    大院东有厨房,仓房十来间,西有厢房十来间。大门口走马门楼修三间,三步式的上马石,对称摆放在两边,拴马桩更威严,龙飞凤舞金光闪。

    “公子!”卢小闲正在兴趣盎然观看七星庄构造之时,董飞出现在了卢小闲身旁,他已经习惯称呼卢小闲为公子了。

    “董叔,你来的正好,带我到庄内转转,如何?”卢小闲见了董叔也不客气。

    “没问题,公子,你随我来!”

    ……

    当卢小闲来到一处平坦之处时,看到了一些树枝搭的窝棚。

    “这是什么去处?”

    “公子,这是那些孩子们的住处!”

    卢小闲吃惊道:“你就让他们住在这里?”

    董飞赶忙摆手道:“公子,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得问他!”

    卢小闲见董飞指向了卢大,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卢大道:“主人,这是我决定的,想让那些影子多吃些苦,不要忘本。”

    卢小闲拍拍卢大的肩头:“你是对的!”

    说罢,卢小闲又看看那些训练的影子,径自向前走去。

    到了近前,卢大询问道:“主人,你要不要讲几句话!”

    卢小闲摇摇头问道:“他们训练多久了?”

    “长的半年,短的三个月!”

    卢小闲突然转头对海叔道:“海叔,你与他们练练,看看情况?”

    “和他们?”海叔看着场中那些半大孩子,不知卢小闲是何意。

    卢小闲笑了笑:“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主要是让你检验下他们的深浅。”

    听卢小闲如此一说,海叔这才走向场中。

    卢小闲又看向卢大:“剩下的交给你了!”

    卢大应诺一声,向场中的影子下达了命令:“二十一号、五十三号、七十五号,目标正前方持剑之人,三段合击,开始!”

    场中三个影子听到命令后,也不讲什么武林规矩,照直向海叔冲了过去,海叔施展身法也迎了上去,三两下便将三人放倒。

    接着是五人合击,海叔还是取胜了,但却不似之前那么轻松了。

    当十人合击的时候,海叔发现有些不对劲了,不管他冲向哪个方向,阻挡之人都不后退,其余方向都有刀劈来,而且不是一劈即走,而是连绵不绝,如若强闯势必两败俱伤,海叔无奈只有后退。谁知对方并不罢休,如影随形再次刺到,海叔再退……

    最后,虽然还是海叔赢了,但他也已经气喘吁吁。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江雨樵嘴里吟着《孙子兵法》中的这句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海叔道:“老海,你发现了么?若论起拼命来,我们俩个老骨头还真不如这些初生之犊呢?”

    海叔苦笑道:“既不能伤了他们,还要赢了他们,他们如此拼命,真是要老命了!”

    晚饭时分,卢小闲与董飞边吃边聊:“这么说,你将那些佃农的田租全部免了?”

    “我估计公子并不计较这些田租,而是想把七星庄作为我们长久的驻扎地。要做到这一点,离不开那些佃农的支持,故而我将他们所有的田租全部免了,让他们对七星庄感恩戴德。做此决定没有提前向公子禀告,望公子恕罪!”

    卢小闲对海叔笑道:“知董叔的非海叔莫属,果然让你言中了!”

    董飞莫名其妙地望着卢小闲。

    卢小闲感激道:“董叔,你想的比我要远,七星庄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谢谢公子!”

    “董叔,你再修一处秘密所在,把你的老本行也捡起来!”

    董飞眼前一亮:“公子,您的意思是……”

    “以前,我们不敢大量酿造上古珍酒。现在不一样了,七星庄不仅是我们的一处秘密基地,同时也是你董叔的秘密酒坊!”

    “公子,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开始操持这件事情!”

    就在此时,卢大走进屋里来,对董飞耳语了几句。

    董飞听罢眉头紧皱。

    “怎么了?”卢小闲奇怪地问。

    “公子,七星庄内发生了命案!”董飞结结巴巴道。

    “命案?”卢小闲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七星庄交到自己手中这才没几天,便发生了命案,若是处理不好,肯定会对今后有很大的影响。

    ……

    “公子,这位是万年县的刘幽求刘县令!”董飞向卢小闲介绍道。

    卢小闲打量着刘幽求,他身着浅绿色官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一副干练精明的模样。

    刘幽求向卢小闲施礼道:“下官见过卢大人,七星庄虽然是大人的私产,可出了命案,下官前来堪验是职责所在,若有所叩扰,还望大人见谅!”

    卢小闲做过京兆尹,刘幽求也算是卢小闲的下属。虽然他没见过卢小闲,但肯定听过卢小闲的大名,故而对卢小闲颇为客气。

    “刘县令只管放手查案,我绝不干涉!”卢小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着又问,“不知具体案情如何,刘县令可否告知一二?”

    刘幽求点头道:“当然可以……”

    ……

    七星庄有一户佃农姓张名济德,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张春霞已出嫁,二女儿张春花年方二八,才貌出众,待字闺中。张春花幼年因父母之命,与姑父家的表兄订了婚。

    昨日是张济德的五十寿诞。大女婿与大女儿赶来给张济德拜寿。这一天张家上下高兴至极,张春霞好长时间没有与妹妹张春花闲聊,晚上便同宿,畅叙思念之情。

    今日清晨,早饭时分,却不见张家二女。张济德甚是不快,让娘子亲自去叫。张氏见房门半掩半开,伸头一瞅,帐帘被风掀起,只听张氏惊呼一声便昏倒在楼板上。张济德赶来,见两个女儿背靠背地侧卧在床上,头却不知哪儿去了。鲜血染红了被窝,令人不寒而栗,张济德惊恐之余立即报了官。

    ……

第八百七十五章 菩萨破案

    卢小闲听罢点头道:“我这几日就不回长安了,看看刘县令如何破案!”

    “下官遵命!”

    第二日,天际刚发白卢小闲就起床了。

    他与海叔、江雨樵在庄外一起散步。

    离七星庄不远有个集市,他们信步向集市走去。

    一家卖包子的铺子已开门营业,卢小闲在铺前驻足,正思量着是否尝几个包子,却见此时来了一个人,指着卖包子的老翁,压低嗓音道:“你干的勾当自己心里明白,不是二十两银子能压得住的!再加二十两也不过分。”

    卖包子的老翁站在灶后,双手不停地颤抖:“老五兄弟,我也是有口难辩啊,这不明不白的事叫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此时,老翁的老伴儿从屋里出来,见到老五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屋里拿出一挂铜钱,对老五说:“兄弟,这只有这么多了,好不容易凑起来的,您……您就高抬高抬贵手吧!我老两口来世变牛变马报答你……”

    年过花甲的老翁、老妪甚至下跪向老五磕头恳求。

    老五拉着个脸,狠声道:“没那么简单吧,官府找那两个女子的人头可是悬赏一百两银子哦。看在你老两口的分上,我要二十两不过分吧?否则别怪我老五无情!”

    老五一边说一边就要抓老翁见官。

    这时,卢小闲轻轻咳一声,向老五问道:“这位兄弟,一大清早在这里争执为了啥事?”

    老五掉头看了一眼卢小闲,不屑地说道:“狗咬耗子,关你毬事!”

    话音刚落,却听老五“哎哟”一声跪倒在地。海叔见他对卢小闲不恭,出手教训了他。

    “将他拿下,交给刘县令!”卢小闲吩咐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卢小闲坐在万年县衙大堂内,冷眼旁观刘幽求审案。

    刘幽求审讯犯人很有一套,三下两下便让那个老五如实招供了。

    原来,前天晚上老五与几个赌友进赌场,哪知两场下来输了十两银子。他谎称去撒尿,其实是出去行窃。

    刚进一条小巷,见张老丈后园有灯光,慢慢靠近一瞧,两口子在挖坑埋一包东西。

    他以为是钱,好不高兴,待张老丈两口子埋好东西后,他从后门跨进菜园,将盖土刨开,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凑着月光一看,吃惊不小,这哪是什么钱,竟是衣服包裹着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老五转念一想,这也是一条生财之道,便壮着胆子去敲开张老丈家的后门,进行敲诈。

    张老丈老两口吓得脸色煞白,让老五不要声张此事,他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早上担水回来,点亮灯才发现水缸里的水是红色的,仔细一瞧,见水缸里有东西,捞起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发现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老两口当即吓得束手无策,怕传出去招来祸端,便悄悄将人头掩埋,没想被无赖老五发现了。

    老五以此要挟,向张老丈两口子索要二十两银子。

    刘幽求听到这里,立即吩咐师爷带两个

    衙尉去向张老丈核实,并将二人监视起来,严加保密。

    师爷回来,说张老丈与老五说的相同。

    刘幽求命衙尉暂时扣留老五,并吩咐不得走漏风声,否则以杀人犯论处。

    经查核,刘幽求确认张老丈家水缸里的两颗人头就是张济德两个女儿的,从时间推算,应该是张老丈外出挑水时有人投入水缸的。

    刘幽求推敲再三,疑虑在心。

    作案人是谁?

    凶器又在何处?

    案件没有进展,刘幽求无法向卢小闲交差,心中颇为不安。

    卢小闲知刘幽求心中所想,宽慰道:“刘县令,这案子一时半会破不了,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去处,刘县令不妨陪我走走,如何?”

    刘幽求心知卢小闲是在给自己减圧,感激道:“离七星庄不远有一处伏鹤寺,若大人不嫌弃,下官陪大人一起去散散心!”

    几人来到伏鹤寺,见寺院刹门紧闭。

    问其原因,说是天王殿关门落锁,要给菩萨重塑金身。

    刘幽求向寺院住持表明身份,并说明来意:“早闻伏鹤寺的‘四大天王’不但身高丈八,而且雕塑工艺独特。今日有幸,特来一睹,望大师方便为怀。”

    主持将卢小闲、刘幽求等人让进寺院内,引领他们跨进天王殿。

    刚一进殿,住持感觉脚下有东西硌了一下,细看这才看清是一张长围腰,厚厚的一层油腻,上面还有血迹依稀可见,这明显是屠户的东西,屠户的东西怎么会在天王殿里呢?

    卢小闲与刘幽求四处查看,发现托塔天王的座下还有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一把杀猪、杀牛两用刀,刀上也有血迹。围腰明显是用来裹刀的,被耗子拖出来了。

    刘幽求让主持将二物收拾好,并妥善保管、严加保密。

    当天夜里,刘幽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绞尽脑汁地分析案情。

    第二天,刘幽求再次查看寺院内神像座位下耗子拖出围腰的线路。

    他信步走出,左右各有一道石梯,石梯下面有一下水道,庙门一关,人就只有通过这条下水道进入寺院。他顺着下水道的沟渠走到洞口,发现有人进出留下的脚印。

    刘幽求问主持:“以前可否有人从此沟进出过?”

    主持答道:“几日前,有两个乞丐从钻进天王殿过夜。”

    刘幽求一听,即刻吩咐下人去找来这两个乞丐。

    经过一番周折,两名乞丐终于在被找到。为免打草惊蛇,刘幽求在伏鹤寺提审二人。

    当提及张济德两个女儿被杀一案时,其中一个叫李小三的乞丐禀报说:“那晚下半夜,我们看见一个人影麻利地翻上集镇刘屠户家的后园。我们当时认定是小偷,发现那人到后园竹林中埋了什么东西,之后又沿原路急匆匆地走了。我们以为埋的是宝贝,想去看个明白,就来到那人埋东西的地方,移开石板盖着的洞口,伸手下去一摸,抓起一个硬邦邦的包裹。当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我们抱着

    东西就朝伏鹤寺跑。伏鹤寺寺门紧闭,我们只好从下水道钻进庙里,借助天王殿的烛光把包布展开,发现是一张长围腰,里面还裹着一把杀猪刀,围腰与刀上都有血迹。我们不敢声张,就把东西藏在托塔天王的座位下了。”

    刘幽求听完乞丐的叙说后,心中便有数了,八成与杀害张济德女儿一事有关。

    刘幽求与卢小闲经过一番分析,决定召集镇的屠户来寺院商量事情。

    场上六名屠户先后到场,刘幽求对众屠户说:“大家都知道发生在七星庄的二女无头案,本官至今仍没查出眉目。昨晚梦中一白发老翁于我,‘要破人头案,天王殿里走走看。’说来也巧,本官今天果然在托塔天王座位下发现了两件屠户用的东西。所以召集大家来问问有谁把工具遗失或借给他人,望诸位回家仔细查实,如实上报,谎报和不报者都要严加查办。”

    屠户们离开后,刘幽求对卢小闲道:“刘屠户神态异常,乞丐看到的那个在刘屠户竹林里放东西的人,若不是刘屠户本人,怎么知道竹林里有个洞?”

    卢小闲思忖片刻后问主持:“给四大天王重塑金身开光粉刷的材料备办没有?”

    主持道:“一切早已齐备。”

    听罢,卢小闲微微一笑,他在刘幽求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

    翌日吃过早餐,主持向刘幽求禀告:“一切按吩咐办妥。”

    没过多久,六名屠户陆续来到庙里,尽管有人吞吞吐吐、转弯抹角,但都说没有遗失工具。

    刘幽求观看了天王殿粉刷的墙壁,然后对六名屠户道:“诸位,为查二女被杀案,多亏菩萨托梦找到两件值得怀疑的东西,为确保公正无误,不冤枉好人,还得求菩萨显圣。”

    说罢,叫法师在天王殿排开香案,点燃香烛,诵经祈祷。随即吩咐左右给六名屠夫戴上手铐,带进天王殿。

    刘幽求对六人道:“委屈诸位在殿内站立一个晚上,不要交头接耳,谁是凶手,菩萨自会在其背上留言。”

    说罢,刘幽求灭了灯火,出殿关门落锁。

    刘幽求的这一举动,很快引起轰动。

    翌日,乡亲们犹如赶集一般聚集在伏鹤寺内,都想看个究竟。

    殿门开启,刘幽求命屠户一个一个出来。

    五名屠户先后走出大殿,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观看的人们都感到有些失望,泥塑菩萨岂能当真?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刘屠户,人们上前仔细一看,刘屠户背上留下不少粉刷墙壁的石灰。大家都感到惊奇,立即围观上来。衙尉将刘屠户拖到亮处,让众人看个明白。

    说也奇怪,那石灰的痕迹里显现出“杀人凶手”的字样。

    刘屠户想狡辩,刘幽求叫主持将凶器摆在地上。他见此物一下哑口无言。

    刘幽求命人将凶手带回县衙审问,吩咐衙尉将包人头的血衣、杀人的凶器放在堂上,然后命人将屠户刘屠户带上公堂。

第八百七十六章 药丸

    刘屠户见证据确凿,只好低头认罪,对杀人一事如实招供。

    那天晚饭后,刘屠户在街上不知被谁踩了他一脚,抬头一看,是个熟悉的面孔,就是张春花。他随即跟踪其后,但张春花往人群里一钻,不见了人影。刘屠户在寻觅间,捡到一封信,信封上那娟秀的字体表明是女人写的。他抽出信纸展开一瞧,原来是春花与表哥约会的情书。

    刘屠户一时起了歹意,想冒充春花的表哥前去赴约。当晚三更后,他带上刚打成的一把杀猪刀,按春花在信中的吩咐,悄悄地溜到七星庄。

    春花房门紧闭着,他只好推开窗户翻进屋内。当他撩开春花帐帘时,却发现床上躺着两个人,他顿时恼羞成怒,以为是春花的表哥提前来了,且二人已做了苟且之事。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操起屠刀就向床上躺着的两人颈部砍下去,可怜一对姊妹花,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就做了刀下冤魂。

    刘屠户杀人之后,把刀用围腰一裹,插在腰间,又脱下沾有血迹的衣服,将两颗人头一包,提着上了大街。

    夜深人静,刘屠户见卖包子的张老丈家门还开着,从门缝里射出微弱的灯光,只听张老丈对老伴儿说:“天色还早,你多睡会儿,趁有月色,我先去挑担水回来。”

    刘屠户趁张大爷去担水的空儿,悄悄将人头扔进了他家水缸里。接着匆匆忙忙赶回家,害怕惊动家人,又将围腰裹着的两用刀藏进后院竹林中的窑坑里。可他不知为何凶器竟然出现在天王殿内。

    卢小闲一声冷笑道:“这就是连神灵也不放过杀人凶手。”

    原来,卢小闲只是猜测刘屠户有杀人嫌疑,却没有确切证据。所以他利用“做贼心虚”的心理战术,让人在新粉刷的墙壁上写下“杀人凶手”字样,杀人犯心中有鬼,关在天王殿内怕菩萨在其背上留言,所以把背紧贴在墙上,自认为这样菩萨就无法下手了。殊不知这正好中了卢小闲的计谋,暴露了真相。

    刘屠户伏法后,不明真相的当地老百姓都坚信是天王殿的菩萨显灵,抓住了凶手。

    ……

    “刘县令,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通过此案,卢小闲对刘幽求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认可的。

    “我自然还是做我的县令!”刘幽求脱口而出,蓦的他似乎又从卢小闲的话中听了一丝别样的意味,试探着问道,“不知卢大人有何指教?”

    卢小闲不动声色道:“我想送刘县令一个上位的大好机会,不知刘县令意下如何?”

    刘幽求面上露出渴望地神色:“请卢大人赐教!”

    “你去长安的五王府拜见临淄郡王,就说是我推荐你来的,他自然会明白的!”

    “哦!”听卢小闲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刘幽求虽然应了一声,但内心还是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你若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你若不信,将来可别后悔。总之,去不去由你!”

    说罢,卢小闲起身,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

    “小闲,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江小桐问道。

    “我与岳父大人出城去转了转,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华神仙来找过你好几次了!”

    “华神仙?”卢小闲苦笑道,“是不是又来给我看面相了?”

    华神仙对卢小闲直可谓是锲而不舍,从长安跟到潞州,再从潞州跟到曲城,现在又从曲城跟到了长安。

    华神仙跟着卢小闲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观察他的面相变化。华神仙乐此不疲,却苦了华云峰,当然不能扔下老父亲不管,只得随着华神仙不断四处迁徙。

    华神仙对卢小闲有恩,他对华神仙怪异的举动也不往心里,或者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回到长安后,卢小闲给华氏父子买了一处宅院,华云峰在临街的门面继续开他的华氏医馆,而华神仙则住在后院享清福。

    卢小闲正好有事要找华神仙,听了江小桐的话,卢小闲便准备去一趟宋氏医馆。

    见了华神仙,自然少不了被他看面相。

    待华神仙看完之后,卢小闲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华神仙,神色凝重道:“华神仙,您精通药理,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华神仙从卢小闲手中接过一颗黑色药丸,仔细端详起来。

    卢小闲身上的这颗药丸是从钱松府上得来的,钱松在巫蛊案中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被打入刑部大牢后,并未畏罪自杀,据他交待,是有人当初逼迫他服下了药丸,之后每两个月必须再服,否则将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他只好听命于那些人了。此次以巫蛊案中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就是对方给他的指令。

    卢小闲派海叔潜入钱府,果然发现了钱松还未来得及服用的那颗药丸。本来卢小闲很自信,顺着钱松这条线一定可以找到幕后之人,可谁曾想当天夜里钱松就被人灭口于刑部大牢之中。钱松一死,线索就断了,卢小闲只能寄希望于手中剩下的这颗药丸了。

    既然钱松能被逼迫服下药丸,那朝中官员一定不会只有他一人被逼服药。为了不打草惊蛇,卢小闲并没有随意找人辨别药丸,直至今日见了华神仙,他才拿出了药丸。

    “这药丸甚是怪异,应该是来自西域。”华神仙慎重道。

    “那您一定识得此药了?”卢小闲心中大喜。

    华神仙摇摇头:“不认识!”

    “啊?”卢小闲有些失望。

    华神仙见卢小闲一脸失望的模样,笑着说道:“我虽然不识,但有人肯定识得!”

    “真有人能识得?”卢小闲又燃起了希望。

    “据我所知,有两个人精于药理,善于分辨药材。一位是千草神医汤一平,但他已经久不露面,云游四海,不知所终;另一个便是长安城安仁堂的徐郎中,他行医数十年,练就了一身辨识药丸的才能,我与他私交颇深,可以引荐于你,要不了几日,你便能知道结果。”

    “多谢华神仙!”卢小闲

    神情一振,只要得知了药丸的信息,便能顺着此线索寻找幕后真凶了。

    卢小闲与海叔从华神仙家中出来,一路惬意地走着,一边四处看着。

    远远望见集市中聚了一群人,不时传来尖锐女声。

    卢小闲觉得好奇,走到近前一看,却是一个中年妇人对着一名和尚跳脚大骂。

    和尚二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两耳垂肩,倒是好人品,好相貌。席地而坐,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身边女人声音震天,他却充耳不闻。

    “咦?怎么又是他?”卢小闲摇头轻笑道。

    海叔也笑道:“果真是无巧不成书!”

    原来被骂的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普润。

    就在此时,那个中年妇女尖厉的声音传来:“还有王法吗?”

    中年女人穿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水红衣衫,脸面圆肥如饼,一边拿手绢擦着眼一边高叫,“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儿,被这淫僧拐跑啦!”

    观众人立刻起了一阵议论,嗡嗡乱响,莫衷一是。

    再看普润,既不争辩,也无羞惭之色,只是照常念经,眼皮也不抬一下。

    “呸!装模作样的秃驴!”

    女人卷起袖子,眼看就要动手,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威严喝止:“住手!这是做什么!”

    中年女人抬眼一看,见是一个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汉子,她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两人不简单,赶忙哭哭啼啼道:“公子!这不要脸的秃驴将我女儿拐带私逃了!”

    “你女儿?”卢小闲皱起了眉头。

    眼看卢小闲板着一张脸,似乎甚不通情面,中年女人不由有些畏缩之意,随即很快接道:“正是!是小妇人收养的!”

    卢小闲心中了然,长安城中有许多暗娼户,不入教坊名册,一般由中年女子以收养为名教习歌舞,待艺成之后令其接客,从中牟利,这妇人大约就是这一种。

    卢小闲问道:“你家女儿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叫桃蕊,今年十七。”

    “嗯。何时认得这和尚,何时逃走?”

    “这……”

    卢小闲身后的海叔一瞪眼,那女人忙道,“今早逃走的,若不是我翻她衣柜发现一串念珠儿,则不知道她勾搭的是个贼和尚!”

    “既然合谋私逃,为何和尚还在?”

    “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我抓住了!”女人举起手中一只蓝布包袱,“这就是那死妮子的包裹,却拿在和尚手上,证据现成,怎么不是他!”

    “原来你说他拐带,是因为包裹在他手上。”卢小闲转头向普润问道,“你这包裹来自何处?”

    正在念经的普润停了口,瞥了卢小闲一眼,安然道:“是一名女子交与贫僧。”

    围观的人起了一阵骚动,中年女人一脸得色,刚要开口,卢小闲却不让她说话,接着问道:“你可认得那女子?”

    “素昧平生。”

第八百七十七章 慈恩寺

    “胡说!”那妇人叫了起来,“哪有将包裹交给不相识的人的!”

    卢小闲问那妇人:“你可知道包裹中有何物么?”

    “当然知道!”中年女人不耐烦道,“我早翻检过家中失物了,有她两件体面衣裳,我的一支凤头钗,还有她自己背着我攒下的体己钱。天杀的!这死妮子要把我家全都偷光了!”

    “那就不对了。”卢小闲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包裹不是你家女儿的。”

    “你说什么?!”中年女人跳了起来,恢复原先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家包裹我怎会认错?”

    “可这包裹里并没有钱财衣裳,只有一些石头。”

    “怎么可能?”女人睁圆了眼,几乎要把卢小闲一口吞了。

    “不信么?那就打个赌。若我说错了,赔你一百两银子;若说对了,跟这和尚无关,便放了他。”

    一把抓过包裹,女人悻悻环视四周,而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随着一声惊叫,整个人呆在当场,里面果然不是衣服细软,而是几块石头,正如此前所说。

    四周哗然,所有目光都投射到卢小闲身上。

    卢小闲微微一笑,不理会仍在发呆的女人,一拍手,向普润说道:“无事了,你走吧。”

    女人张着口,发了半天怔,等她醒悟过来,三人早去得远了,连背影也看不见。

    ……

    卢小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瞅着吃饭的普润。

    普润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段不知什么经卷,宝相庄严,神情肃穆。

    海叔本已拿起筷子,见他这副模样,只得将筷子放下。

    正当海叔不知所措的时候,普润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了碗,转瞬碗中便空了。

    海叔一碗饭还没吃几口,那边早添了三次,当真是风卷残云不足形容其速,狼吞虎咽不足形容其态,海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总算五碗毕,普润将碗筷一放,低眉垂目,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张口结舌之余,海叔脱口道:“好大的饭量!”

    “五谷轮回,万物化生,是为无用,方见有恒。”

    “……什么?”

    一句也听不懂,海叔不禁有些悻悻然,一旁的卢小闲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普润呀,先莫忙着超度你肚里的米饭了。喂,跟人私奔的滋味如何?”

    抬起眼,普润认真诚恳答道:“我自为我,她自为她。任她恼我,我不恼她。”

    “哈哈,没想到你还挺有女人缘的,每次都有女人缠着你!”

    普润双手合十也不分辨。

    海叔有点好奇地望着普润:“你方才为何不辩解?”

    “辩之无益,不如不辩。”

    “普润,你怎么会被那女子缠上?”卢小闲问道。

    “主持让我出寺化缘,行到桥头,见一年少女子抱着一只蓝布包裹慌慌张张跑来,不由分说将包裹交给我,说是托我照管一刻便回,结果等了半天,那女子一去不回,却等到了那中年女人。”

    普润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卢小闲道:“你怎知那包裹中是石头?”

    “猜的。”

    “什么?”普润瞪大了眼睛:“胡乱猜测也敢与人打赌?”

    “怕甚么?”卢小闲懒洋洋道,“输了又不会死人。”

    “呃……”普润无语了。

    卢小闲看了一眼普润笑道:“当然不是无端猜测,那私奔女子将包裹交给不认识的路人,显然是拉人顶缸,故布疑阵拖延时间,又怎会当真将细软放在其中?看那桥头没有别的杂物,只有一地卵石,换了我,仓促之间恐怕也只有裹些石头充数。”

    普润正想说什么,一个神色慌乱的小沙弥突然奔了进来:“师兄,不好了,寺里出事了!”

    卢小闲眉头一皱,转头对海叔道:“看来我们又要去一趟慈恩寺了!”

    ……

    七层宝塔高耸入云,这是慈恩寺中最高的建筑,就在塔下,横躺着一具尸首。身上穿着灰色僧衣,一颗光头上全是血和脑浆,摔得稀烂,已看不出面容。僧人们聚在一旁,神情惶然无主。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嚎啕,来自一名中年僧人。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掩面痛哭道:“首座!首座!你怎会失足掉下这宝塔?!”

    看着肥头大耳的僧人,卢小闲忍不住摇头。

    这僧人卢小闲是认得,他与卢小逸来长安想在慈恩寺入住,可是住处已经满单了。卢小闲用银子开路,元觉才给他们行了方便,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他。

    卢小闲回头一看,却见普润已盘膝而坐,为死去僧人念诵经文。神色并无悲痛凄惶,却是平静祥和,阳光照在他的眉梢眼角,竟有一种神圣之感。

    卢小闲向身边的小沙弥问道:“摔下塔的是什么人?”

    “死去的是寺中首座净修大师父,哭的那位是他大弟子,僧值元觉。”

    净修是元觉的师父,卢小闲听元觉说起过,但从未见过。

    沉吟片刻,卢小闲默不作声走过去,俯身察看地上尸首,神情专注。

    元觉泪眼模糊,突然看到卢小闲,不禁一呆:“是你?”

    元觉显然认出了卢小闲。

    “是我,元觉师父,我们又见面了!”卢小闲点头后便问道:“元觉师父怎知他是失足坠塔?”

    “啊……”元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这……这,师父他人在塔下,当然是摔死的。”

    “是么?”卢小闲在地上捻起一把浸了血的土,“高处坠落,看头上伤势,出血应当甚多;但地上却只有些微血迹,且位置都在头部伤处一侧,并无飞溅迹象。此外就是这伤口,自顶骨到后枕,呈长型开裂.显然是钝器所伤,绝非正常摔落。”

    直起身来,卢小闲将手负在身后,盯着元觉,淡淡道:“元觉师父,他不是失足落塔,而是被人击中后脑,移来这里。”

    元觉张开嘴都忘了合上,呐呐道:“那……到底是谁杀了他?”

    就在此时,卢小闲身后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僧众均垂手而立,一名气度非凡的老僧

    出现在卢小闲身后。

    普润也站起身来,恭敬向老僧行礼:“主持!”

    上次办案的时候,卢小闲见过弘智主持,此次再见到他却与上次的感觉又有了不同。弘智主持虽然须眉都已花白,骨干精瘦,但双眼湛然,绝不像一般老人的混浊无神,而是光芒闪动,似有大智慧深藏其中。

    “主持!”元觉一见老僧,立刻扑跪下去,痛哭流涕,“我师净修,他……他死了!”

    见他如此,身后的一众僧侣也跟着跪下,一时间哭声一片。

    弘智主持不发一言,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抚摸元觉头顶。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皱纹密布的脸上毫无表情,但眼中却尽是温暖抚慰之意,让人心中宁定。不知不觉中,哭声渐渐止了,四周静了下来。

    “有生有灭,这是诸法无常之理。去吧,不必悲伤。”

    声音苍老,元觉站起身,虽仍悲戚,神色已不似方才仓皇。

    卢小闲不动声色注视眼前情景,直到弘智主持将目光投向他,这才上前打了招呼。

    弘智主持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海叔在身后突然问道:“姑爷,您说这和尚是被人打死的?”

    “有此可能。”卢小闲抬头望了望宝塔,“尸身沉重,遇害之地不可能离此太远。或许……就在这塔内。”

    一阵风过,塔上铜铃发出清脆响声,犹如半天梵乐。天碧如洗,古木荫荫,一派静穆深幽,又有谁能将此佛门清静地与杀人现场联系起来,但地上血迹却无情地揭露了这个事实。

    卢小闲一撩衣袍便向塔门走去,却被元觉拦住了:“施主,不能进去。”

    “为什么?”

    元觉伸手指向塔前一座石碑,上刻着“御敕”字样:“塔中珍藏有前辈高僧的舍利,陛下颁过诏敕,非本院僧众不得擅入。”

    卢小闲没想到还有这层障碍,正要说话,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普润合什一礼,拿起塔边的一把扫帚横捧于双手,向高塔跪拜:“血光不洁,令佛气蒙尘。弟子普润,今日涤荡尘土,还各位先师清静之所。”

    说罢,普润径直走入塔中。

    元觉张口结舌,连阻止的话也来不及说,转眼瞥了那座御敕碑石,脸上现出异样神情。

    眼看普润身影没入塔门,海叔这才醒悟过来,不禁大为佩服,低声道:“这个普润和尚当真有一手。”

    卢小闲微微一笑道:“静观便可。”

    “不过,”海叔瞥了一眼神色仓皇的元觉道,“姑爷,你不觉得这人甚是奇怪么?”

    卢小闲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元觉,只见他依曰呆呆望着入口处的石碑,一张养尊处优的白胖脸上已有细密汗珠。

    沉吟片刻,卢小闲转向身边小沙弥,和颜悦色问道:“小师父,这塔平时出入的人多么?”

    卢小闲前番办案来过慈恩寺,小沙弥自然认得他,听他问话,赶忙答道:“不多!这是师祖们寄骨的地方,主持曾要我们不可打扰,平常很少有人来。”

第八百七十八章 探寻究竟

    “香客也很少来么?”

    “香客都在前殿,除非有什么贵人要进寺游览,才由知客带进来,不过一般都不上塔,就在塔下瞻仰。”

    这塔位于寺庙后山坡上,与前院大殿离得甚远。周围几处禅房,左侧便是方丈,右侧则是一片密林,的确清静。

    “元觉师父负责看管这里?”

    “他是僧值,专管规矩礼仪,我们都怕他。”吐了吐舌头,小沙弥清秀脸上显出童稚之气,“罪过罪过,不小心说了元觉师父的坏话,施主你可别告诉他。”

    “哈哈,好,我不说。”卢小闲伸手胡乱一指其中一座禅房:“那是他的住处?”

    果然小沙弥摇了摇头,指向塔下一处小屋:“不,是那一座。”

    卢小闲正要接着问下去,却见小沙弥已经转身走了。

    目送小沙弥的背影,卢小闲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身后的海叔“咦”了一声,却见普润手持扫帚从塔中走出来,赶忙迎了上去问道:“怎样了?”

    “阿弥陀佛,”普润双目微闭,“万法皆有道,一心本无尘。”

    “什……什么?”

    普润将扫帚放下,没有看忐忑不安的元觉大和尚一眼,自顾自向前走去。

    海叔只得跟上,低声道;“你不是上塔查看了么?结果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何物从心来,亦从心上去,勘破来时踪,便知去时路。”

    “你……”海叔不禁气结,苦笑道,“我说普润,你能否说句让人听得懂的话?”

    “能。”

    出乎意料,普润这一声倒答得干脆利落。停住脚步,望向满脸期待的海叔,严肃说道:“贫僧饿了。”

    ……

    慢悠悠剥着手上花生,看看一脸气鼓鼓的海叔,又看看将脸埋在碗中虔诚扒饭的普润,卢小闲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卢小闲对海叔解释道:“普润师父不想把发现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人多眼杂,说不定凶手就在其中,自然是到此处来说更为安全。”

    海叔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普润。

    普润此刻已结束了吃饭大业,抬起头来,突然说道:“没有血迹。”

    “嗯?”

    “塔分七层,自下而上,门、窗、地、壁皆无血迹。各层均有积尘,唯独顶层甚是干净,扶手、阶梯亦光洁,应是有人经常出入。”

    这一连串说出来,条理井然,哪里还有方才那迂腐僧人的影子。

    海叔张口结舌,卢小闲却不以为意。

    “这么说来,塔上并非杀人现场。看那尸首伤痕,这样短的时间除非重新刷漆,血迹很难处理得如此彻底。”

    卢小闲思忖片刻,脸上露出了笑意,对海叔道:“走,我们先回去吧!”

    ……

    明月初升,照得一地银白,比烛火之光还要明亮。

    从山坡上望下去,宝塔玲珑,庙宇巍峨,甚至连大殿前宝鼎中升腾起的淡淡青烟也瞧得一清二楚。

    禅房之中人影憧憧,是僧人们刚刚下了晚课。空气中

    似乎还留着铜钟的袅袅余韵,将这盛世禅院烘托得格外庄严。

    “小闲,我就奇了怪了,怎么你走到哪里都能碰上案子……”江雨樵轻声道。

    “嘘!岳父大人,你老人家小声点好吗?”江雨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卢小闲阻止了。

    此时,卢小闲、江雨樵与海叔躲在慈恩寺后山坡一处灌木丛生的地方,一块大石横在面前,作了天然屏障,下方就是宝塔,倘若不到近前,绝对看不见人影。

    由于居高临下,坡下古塔和寺庙却又尽收眼底,确实是埋伏的好地方。

    江雨樵不以为意:“放心,现在晚课刚结束,不会有什么动静。”

    “姑爷,你确信今晚能有什么发现?”海叔在一旁问道。

    “我不能确信,不过守个几天,多少总能看出些端倪。”

    “到底要守几天?”江雨樵这句是脱口叫出来的。

    卢小闲无奈地叹了口气:“岳父大人,您若想被人发觉,不妨再大声些。”

    江雨樵连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守下去?”

    “很难说,既然线索都指向这慈恩寺,那我们只有碰碰运气了。”

    海叔在一旁道:“我倒觉得那元觉和尚很是可疑。”

    “哦?”

    见卢小闲神色认真了起来,海叔分析道:“你想,他一口咬定净修是摔死,又百般阻挠,不愿我们上塔,没有蹊跷才怪呢。”

    卢小闲摇了摇头:“乍一看尸首模样,多数人都会以为是摔死,惶急之下错认很正常。那外人不得上塔的规矩原先便有,也不是他定下的。元觉是僧值,由他维护寺规正是分内之事,算不上疑点。

    海叔还要说什么,却见江雨樵面容忽地一肃:“快看。”

    已是二更时分,方才人影来往的僧房只剩了一片寂静。

    薄云遮月,半明半暗之中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走近宝塔。看身形,正像那位僧值元觉。

    “运气不错。”卢小闲低语一声,和方才的懒散态度已判若两人。

    海叔也大为兴奋道:“姑爷,我们怎么办?”

    卢小闲摇手示意静观其变。

    过了片刻,人影已没入塔中。

    再等些时候,从塔顶透出微弱光线,似乎有人在那里点燃了蜡烛。暗淡光线在塔中忽隐忽现,忽左忽右,仿佛那人正在寻找什么,偶尔能看到清晰人影。

    突然,人影一晃,烛光也随之熄灭了。

    “不好!”卢小闲脱口而出,人也随即从隐蔽处冲了出来。

    江雨樵与海叔怕卢小闲有事,赶忙跑到他前面去。塔门果然是开的,海叔直冲进去,一路当先奔上顶层,将到楼梯口的时候燃着了手中的引火木,随即便看到眼前一副骇人景象:塔顶角落里,躺着一名灰袍僧人,头颅鲜血直流,正是元觉。一截蜡烛摔了出去,掉落在他的脚边。

    几乎同时,塔外传来嘈杂声响。从窗口向下望去,有十几名僧人手持禅杖、扫帚等物赶了过来,纷乱中只听人叫嚷“有贼”。

    “糟了!”海叔不禁叫苦。

    再看卢小闲,却恍如未闻,双目闪闪发光,走到那元觉身前,掰开了他的手掌,将一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握在手中。

    “姑爷,我们跑吧!”海叔一边顿足,一边急得汗流浃背。

    当真要打斗,海叔并不惧怕这帮僧侣,但现在有人死了,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有口难辩了。

    “岳父大人,这人交给你了,将他带到华郎中那里,一定要救活他!”

    “我知道了,小闲!”江雨樵对海叔吩咐道,“老华,小闲交给你了!”

    说罢,江雨樵从怀中掏出一根绳索系好后甩出塔外,扛起元觉顺着绳索消失在塔外。

    “姑爷,我们走吧!”海叔催促道。

    “来不及了。”

    “什么?”

    不答他的话,卢小闲忽然将手中引火木伸到窗外晃动,冷不防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贼人杀人了!”

    海叔来不及出声,卢小闲已经“呼”地吹熄手中明火,往塔下奔去,藏身在一层塔门之后。

    外面僧众只见塔顶冒出火光,又听人叫喊有人被杀,正是一片慌乱,大多不及思索直奔七层而去。人多有惯性思维,第一反应便是奔往出事地点,反倒无人注意其余。

    卢小闲耳边听得脚步杂沓,好在静静听得脚步都上去了,卢小闲低声道:“海叔,我们走!”

    紧接着便往外跑去。

    猝不及防,几乎撞上一人的鼻子。

    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普润和尚。

    ……

    “难怪人人都不愿当和尚。”占据了室中仅有的一张禅床,却还说着风凉话的卢小闲抱怨道,“这点地方只好打坐,连觉也不能好生睡,修炼可真是苦事。”

    卢小闲与海叔此刻正在普润房中,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

    见海叔还有些担心,卢小闲笑道:“放心,只要不被捉住,离开现场便没事。待到明早香客进香,混在人群中溜走也就是了。”

    门轻轻一响,露出了普润的光头“阿弥陀佛。”

    “嗯,来得正好。外头如何?”

    普润目不斜视走了进来:“执事在方丈中议事,其余僧人已回僧房。元觉失踪,塔上有数人看守,明日一大早便去报官。”

    短短数语,交待清楚已极,海叔心中对这和尚不觉再度另眼相看,起身当胸一揖,肃然道:“多谢师父为我二人隐瞒。”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乎意料,普润当即双手掩耳,脸上也显出痛心疾首之色,“贫僧不曾诳语,只不过无人问起,自然谨守妄语之戒,不会多口,却何曾隐瞒。施主这样说,佛祖是要怪罪的。”

    口中念念有词,双掌合十,向西方而拜,神态虔诚之极。

    海叔听得目瞪口呆。

    “没错。”从禅床上一跃而起,卢小闲道,“无人问起便不说,可不是刻意‘隐瞒’。我说普润,净修师父停灵何处,你总该说了吧?”

    “后山之内,祥房之中。”

    借助夜色掩护,二人在普润带引下来到后山,这里是寺中僧人圆寂后停龛之地。

第八百七十九章 青苔

    净修的尸体己装入龛中,因为并非正常坐化,双腿是后来盘起,看上去颇不自然。颅项血迹已拭抹干净,衣裳鞋袜也换成全新,一路看下来,已无痕迹可寻。

    “他的衣裳在哪里?”

    “已先行烧化了。”

    卢小闲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突然想起什么,将尸体两手拉开,仔细瞧了瞧,双眼光芒陡现。那是一处擦伤,从左手腕骨关节至掌心,在户体惨白皮肤上尤其触目。死者双手自然弯曲握紧,擦洗尸体的时候便没有将手拉直,污迹和血渍也留在了那里。

    “青苔。”

    “什么?”

    卢小闲指着伤口周围的青黑污渍道:“这是青苔的痕迹。”

    “哦……”

    见海叔一脸困惑,卢小闲道:“你没注意到么?慈恩寺塔建在山坡之上,地势本来干爽,塔又是后来重建,地面铺砌方砖,僧人日日打扫,并不曾有青苔生长。”

    海叔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情形,确实如此:“这又说明什么?”

    “我曾说过,凶案发生处与慈恩寺塔必定距离极近,如今又知道那里极可能有青苔生长,则净修被杀地点……”

    不等卢小闲说完,海叔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拊掌道:“山上!”

    ……

    晨曦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透出,将山林照得斑驳。空气湿润,仿佛能闻到露水的清凉气息。鸟鸣高低婉转,自得其乐,连早课钟声也不能抒乱它们的节奏。一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发出淙淙声响,一直流入竹筒接成的长管之中,输送到山下,正是寺中水源。

    海叔在林中逡巡来往,时而俯身翻开石块,时而仰头察看树木。地上到处都是青苔,绿意森森,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看起来是僧鞋留下的,但却没有血迹之类预示着凶兆的痕迹。

    正要转头招呼卢小闲,却看见他袖手靠在树下,撮唇吹哨,跟树上一只白羽画眉一搭一档地打着招呼,状甚悠闲。

    “姑爷?”

    “嗯?”

    海叔满怀希望地凑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卢小闲摇了摇头,懒洋洋道:“没有。”

    卢小闲沿着溪水走了两步,望着竹管拼接的水槽出神。

    “怎么了?”

    “别出声!”

    海叔连忙闭上嘴,顺着对方目光望去,只见那水槽一直蜿蜒到山脚,分成两股,一股绕进前山寺中,一股通向慈恩寺塔,想是为了取水方便所做的设计。泉水从竹筒中流过,发出清脆声响,偶尔有些水花溅出,阳光下呈现出五色斑斓的折光。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但卢小闲却双眼发亮。

    “原来……”

    话未说完,突然顿住,视线落在水槽旁,那里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散落在乱草丛中,乍一看像是一根枯枝。

    “髻针!”望着卢小闲手中拈起之物,海叔脱口而出。一点不错,这正是一根髻针。

    卢小闲迅速扒开覆盖在地面的草叶,动作和方才判若两人。刻意堆起的落叶之下,有新挖浮土,看情形正是最近才动过。

    “这里,

    将这里挖开!”

    海叔闻言拨出剑来,连剑带鞘一起挖掘。土层甚为松软,挖不了几下,便看到一只绣花鞋,鞋中那只脚泛出灰白颜色。

    “是个女人!”卢小闲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海叔继续挖掘,过不多时,一具女尸已出现在二人面前。脸面朝下,发髻散乱,身边有一只蓝有包裹。翻过来看,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原本并不出众的相貌此刻变得相当恐怖,大张着无神的眼,舌头微微吐出。喉间有青紫印痕,当是扼死。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卢小闲打开那只包裹,里面只是一些随身衣物,并无钱物首饰。

    “还记得那天在桥上,普润遇到的中年妇人么?”

    海叔眼前浮现出那日情景:“对,她说她女儿与人私奔……”

    “嗯。当天那私逃女子拉普润顶缸,便是用了这样的蓝布包裹。”

    “你是说,她就是那妇人的女儿?”

    “看这尸体,死去时间大致在二三日内。那妇人曾说,她在女儿柜中翻到了一串念珠,所以认定奸夫必是和尚,很可能偷情的二人将慈恩寺塔当作幽会地点。”叹了口气,卢小闲道,“看来诱拐她出逃的僧人事后反悔,又怕事情败露,这才杀了她。”

    海叔义愤填膺地一击掌:“破坏清规,又夺人性命,什么佛门弟子,真是猪狗不如!”

    “不必发怒。此人现在大约也自食其果了。”

    “你是说?”

    卢小闲刚要答话,突然目光一凝,远远遥望,有一乘步辇进入寺门,他笑了笑:“走,我们的援兵来了!”

    “援兵?”海叔愣了愣。

    “是周贤,我让他来的!”

    ……

    “阿弥陀佛,周府尹到来未及远迎,恕罪恕罪。”知客僧元弘诚惶诚恐道,在他面前,正是周贤本人。

    “不必客气,不知弘智方丈可在寺中?”

    “在,在,不过……”

    “嗯?”

    “这个,昨夜寺中……出了些事……”

    “什么事?”

    “呃……其实,其实……”

    “其实是弘智方丈身体不适。”一人从殿后施施然走出,替知客僧接下话来,青衫散淡,笑容可掬,正是卢小闲。

    周贤故作不知道,“卢大人,你怎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随便来庙中逛逛。”卢小闲不动声色道:“方丈既然不便见客,周大人也不必强人所难了。”

    “说的是。”周贤目光一转,“既然有幸在这里遇到,我就陪卢大人在这寺中游览一番如何?”

    卢小闲欠身一礼:“求之不得。”

    周贤与卢小闲等人走出门来。

    知客如释重负,心中甚为感激。无论如何,在佛门圣地数度发生凶杀之事,传扬出去都极为不利。尤其是面对京兆尹这样的贵客,自然不愿吐露。

    “卢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一等到走出知客僧的视线,周贤便直接问道。

    “昨日寺中塔上有僧人遇害。”

    “死去的

    僧人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三十出头,名叫元觉,自小在寺中出家。”

    “谁杀了他?”

    “不知。我来到的时候,他已被人击中头颅。凶手……”

    说到这里卢小闲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双唇微张,似乎想到了什么。

    “凶手怎么了?”

    “跟我来!”卢小闲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直奔寺塔而去。

    周贤与海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跟随。刚到后山,两名僧人已经拦住了去路。

    “贵客留步,敝寺浮屠正在修缮之中,请勿入内。”

    卢小闲看了和尚一眼沉声道:“寺庙虽是方外之地,僧侣却不是化外之民,连凶案也可以不必报官么?”

    此言一出,僧人顿时失色。

    周贤也赶到喝道:“公务在身,不得阻拦!”

    当先走了过去,卢小闲等人紧随其后,一路行到塔下。

    依旧是风动梵铃,古木参天,空气中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血腥,有种无以名状的凶险。

    “是这里了。”转过头来,卢小闲向海叔问道,“你可记得,那日净修大师被杀之后,元觉有什么举动?”

    “他?对了,他守在此处,不让我们上塔。”

    “嗯。净修被害不久,他也遭到毒手。两人死状相同,都是重物击中头颅,很像同一人所为。如此便有两个可能,一是元觉本来就是凶手的目标,二是元觉是因为其他原因被灭口。从净修死后元觉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第二种可能更大。”卢小闲狐疑道,“那么,当天他做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表现,令凶手知道他发现了真相?”

    周贤正要开口,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嘶哑佛号:“阿弥陀佛。”

    一位老僧悄然出现,僧人身形瘦小,面容干枯,但充满生气的双眼,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来人正是弘智方丈,他目光转向周贤:“两位大人驾临,本该相迎,但寺中昨日有歹人潜入,些许俗务,要先行处理。”

    “哦?”周贤明知故问道,“有歹人入寺?可曾丢了什么?”

    弘智方丈看了周贤一眼,心平气和道:“不曾。但歹徒杀了寺中僧值。”

    “是呀,就是那位元觉大师么?”卢小闲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惜!可惜!”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元觉勤修佛法,涅磐之后必然已登极乐,也不为可惜。”弘智方丈垂下双眼,合掌道,“佛家对生死,原本看得淡些。”

    “那么大师对自己的生死呢?”卢小闲话语中暗藏机锋,竟是步步进逼。

    弘智方丈淡然道:“如日之升,如月之降,如水之行,如风之逝。”

    “好一个日升月降,风行水逝,”卢小闲拊掌道,“但不知执着二字,又作何解?”

    听卢小闲语气咄咄逼人,周贤不禁担心。

    再看弘智方丈,脸上露出微笑:“施主这般,便可称为执着了。”

    哈哈大笑,卢小闲转头向寺外行去,周贤也即告辞。

第八百八十章 地道

    弘智方丈立在原处,双目微闭,神情淡漠,远远望去仿佛塑像。

    “姑爷,我们为何离开?”海叔忍不住问道。

    卢小闲苦笑道:“难道你有方法在那老和尚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塔去?”

    “什么……还要上塔?!”海叔有些不解。

    “当然要上。”

    “可普润已经层层看过,并没什么特异之处啊。”

    “如果没有特异,如何解释二僧先后死亡的事实?”

    “只怕又是无功而返……”

    “这一次不会了。”卢小闲双目炯炯,语气平静,“因为我已知道,元觉那一天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果所料是真,或许今晚便可知道详情。”

    “需要我去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周贤一脸跃跃欲试。

    卢小闲看了周贤一眼,淡淡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面,这事需要秘密进行,人若多了,照应不来,反而易生枝节。”

    ……

    慈恩寺旁的一条小路上走着四个和尚,其实真和尚只有一个,那便是最前头的普润,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后,僧袍僧帽,正说着什么。

    不习惯地拉了拉衣襟,江雨樵小声抱怨道,“居然要扮成这副模样!”

    “岳父大人,您老人家就委屈委屈吧?”卢小闲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然,看起来倒真像个佛门子弟,口中却也没闲着。

    “阿弥陀佛,佛、法、僧是为三宝。袈裟在身,动静有丁甲神护佑,施主你有福了!”

    不问便知,说这话的是正牌和尚普润。

    天色己晚,寺院生活规律刻板,僧人多半已歇下。三人一路行走,并未遇上什么事。

    刚到塔前,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海叔不禁握住了僧衣中的剑鞘,卢小闲赶忙按住了他的手。

    “阿弥陀佛,是孝达么?”

    “啊,原来是普润师兄。”

    名叫孝达的僧人一见普润,连忙合掌施礼:“这么晚,师兄还不休息?”

    “不忙。你在此做什么?”

    “寺监说道,最近寺中有歹人出没,大家都要小心,因此要我来这里守塔,若见到生人便摇铃报信。”

    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晃手中铜铃,却被一只手顺手按住。

    “师兄辛苦了,不如我来代劳吧。”身穿僧袍的卢小闲满脸笑意,十分和气。

    “这……这怎好意思?”孝达一面推辞一面望了望对方:“不过,你是哪一堂的师兄?我怎么……”

    话未说完,孝达颈后已挨了一记,登时双眼翻白,倒了下去。

    海叔抽回手,看了普润一眼。

    普润倒没动怒,只是叹了口气,宣了声佛号:“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点了点头,卢小闲对江雨樵与海叔叫声“走”,直奔塔下。

    月光如匹练,将整座高塔镀上银辉,比起白日庄严,又多了一份神秘。

    “那天情景你可记得么?”卢小闲走到塔前,站了下来,对海叔道,“这是你的位置

    。”

    又向另一边走了几步,“元觉在这里。”

    “对。”

    “嗯。然后呢?”

    海叔记忆中浮现出当时情景:“他说,这塔是上皇敕建,还指给我看碑文。”

    “没错。”退了两步,卢小闲走到碑前立定,模拟元觉动作,“我记得,他刚开口就停住了,神情突然变得怪异,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元觉当时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而凶手说不定也在现场,察觉到了他神情有异,这才起意杀人灭口。”

    “会是什么?”

    “比如说,一处忘了拭抹的血迹,”目光落在御赐石碑之上,“或者,一个不慎暴露的机关。”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在石碑上缓缓抚摸。石碑表面光洁异常,纤尘不染,似乎就在近日被特意擦拭过。

    手指触及石碑背面某处,猛然一推,“喀”地一声,沉重的石碑像陀螺似地原地打了个转,与此同时,地面现出一个四尺见方的洞口,而原先站在那里的卢小闲已经不见了。

    江雨樵与海叔大惊失色,连忙冲到石碑旁。洞口幽深,下面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到。

    江雨樵压低喉咙叫道:“小闲!小闲!”

    却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江雨樵与海叔相视一眼,心知不妙,咬了咬牙,二人纵身跃入。

    落脚处离地面也只一人多高,二人一个踉跄之下又顺着一条向下的通道溜了下去,登时手忙脚乱,双手到处乱抓,却找不到一个可供支撑抓握的地方。

    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平衡,到后来便连滚带爬,直到“咚”地一下,撞到一处墙壁一样的障碍才停止下来。

    头晕眼花之余,海叔好不容易才爬起身,耳边却听到有人“哈”地一声,似乎忍不住笑。

    海叔连忙手摸腰间,所幸剑还在,顺手抽出握在手中,叫道:“姑爷!你在哪里?”

    “在这。”

    海叔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答话,随后亮起一星光芒。

    海叔霍然转身,看见卢小闲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正用手中引火木点燃松明。

    仔细看时,卢小闲虽然散着头发,僧帽已经不知扔到了哪里,但却满是笑意,想必方才遭遇和江雨樵与海叔一样。

    江雨樵紧张地问道:“小闲,你没事吧?”

    “嗯,还好还好。”

    江雨樵与海叔这才松了口气。

    江雨樵小声抱怨道:“刚才怎么不答话?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害得我老人家摔这一大跤。”

    站起身来,卢小闲掸了掸身上尘土:“我本以为岳父大人与海叔武功高强,不会像我这般狼狈!”

    “你……”江雨樵虽然知道卢小闲是故意的,却无法发作。

    卢小闲又若无其事接道:“我一人身在地底,漆黑一片,情况不明,怎敢随意答话暴露目标?自然是找个角落先行躲藏。”

    卢小闲说的也有道理,江雨樵不再计较,他突然觉得手掌微微刺痛,举到眼前一看,却是方才撑在地上的时候擦破,数道青黑苔痕。

    回头望去,坡道上痕迹宛

    然,长满青苔,难怪如此溜滑。

    “这就是净修、元觉手上印痕的来历。青苔不仅生长在山中,地下阴湿处也有。”卢小闲举着松明向上照了照,侧壁有水珠渗出,“此处泥土本来干燥,但上方正好是竹管水槽的所在,年深日久,积下了厚厚的青苔。”

    “也就是说,他二人也来过这里!”海叔大是兴奋,“果然没有找错!”

    卢小闲无精打采地看了海叔一眼,说出来的话却似当头一盆冷水:“不但来过这里,还是死在这里。”

    周遭黑暗,唯一光源就是卢小闲手中的松明。周围墙壁都是泥土夯成,似乎年月久长。

    “塔下为何会有这个地道?看起来倒像比寺庙还要古旧。”

    “不奇怪,佛门寺塔常有地宫一类,用来收藏秘宝圣物。我猜测,这地道确是以前就有。”

    向前走了两步,前方出现一条通道,黑漆漆不知通向何方。通道口高不到五尺,狭窄仅容一人。好在松明依旧燃着,并无空气稀薄的迹象,想必内中另有通风之处。

    “来。”

    卢小闲毫不犹豫地弯下腰,躬身走了进去。江雨樵与海叔则在身后紧紧跟随,心中稍有忐忑,但看卢小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随即宁定下来。

    泥土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有一种进入坟墓的错觉。卢小闲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四下观看,脚步却未停,四周寂静得只听到二人呼吸。

    跨过地上一道石坎,“呼”地一声,有风扑面而来,迅速后退一步,伸出另一只手,护住火光。眼前已到了一个略微开阔的所在,宽约七步,正对一间石室。

    “看!”

    海叔抑制不住低呼出声,石门以及门旁地面,到处都是暗褐的血迹。

    “嗯,看来那日净修被杀,就是这里。”卢小闲不动声色地俯身察看地上印痕,而后又站了起来,伸出手。

    “海叔!剑给我!”

    海叔连忙递过。卢小闲示意海叔站在一边,先仔细看了看石门周围,确定之后,将刀插入门缝一扳,立即闪身。如前所料,并无机关暗器之类,这才来到门前将之拉开。

    扫视室内,乍一看,空空如也,但地面有痕迹,像是新近有人来过。

    摇了摇头,卢小闲道:“看来你我来迟了。这里原本应当有奇特物事,也许是宝藏,也许是其它。净修与元觉,应当就是先后发现了这里的秘密而遇害。”

    正要向内走去,卢小闲脸色突然一变,转头道:“小心!”

    话刚出口,沉重的石门已向海叔倒了下来。不及多想,海叔顺势一滚,轰地一声,石门落地,震得黄土飞扬,还没起身,一件冰冷的东西已经搭上了自己的咽喉。

    感觉到喉头传来彻骨寒意,海叔不敢有丝毫动作。他勉强侧过头,顺着筋肉干枯的手,看到一人灰衣衣袖,手中利刃隐隐闪耀。

    卢小闲叹息随之响起:“既入佛门,何必执着?”

    阴影中的人点住了海叔的穴道,过了片刻,才用嘶哑的声音道:“世人皆执着,岂独于我?”

第八百八十一章 失火

    即使性命掌握在那人手中,海叔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弘智主持!”

    一点不错,那苍老的声音正是弘智住持所特有的。

    “果然机警,竟能猜到是我。”

    “不是猜的,而是我有证据!” 笑吟吟地望着暗影中人,卢小闲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手中有凶器。

    “证据?你怎么会有证据?”弘智住持似有些不信。

    “我给你讲一个事你就明白了!”

    “你说!”

    卢小闲缓声道:“三年前,慈恩寺的主持住持弘法大师暴死在禅房中。之所以说暴死,是因为弘法平日身体苏健、毫无宿疾,而且正当盛年,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身亡。仵作和大夫检查尸体的结论却是死因不明,因为尸体全身上下一点伤痕都没有,也不像是中毒。一些僧侣和差役便议论这是恶鬼作祟,勾走了住持的魂魄。周贤查了很久也没查出结果来,只好硬着头皮把恶鬼索命的猜测上报朝廷,又让全寺一百零八名高僧念了七七四十九天金刚伏魔咒,驱除邪气。幸好陛下没有怎么追究,只命将弘法住持风光大葬了事,慈恩寺弘法住持之死也就成了迷案。没过多久,你便接任了住持!”

    “没错,是我接任了住持,这又如何?”听完了卢小闲的故事,弘智住持不动声色道。

    “其实,弘法住持被杀案并不难破,我可以断定杀人的凶器便是弘法主持身上带着的念珠。”

    弘智主持并没有说话,卢小闲继续说道:“弘法主持有两副念珠,一副是陛下赏赐的白色念珠,这串念珠用来供奉,一般是不带在身上的,弘法常带的是另外一副念珠。你指派元觉将念珠偷偷掉包,换成了一串由鸡母珠做成的念珠。鸡母珠是一种剧毒植物的种子,外壳较硬,不易损坏。但是一旦被刮伤或损坏,便会释放出剧毒气味,人只要嗅上一点就会中毒而死。弘法住持被害的晚上,元觉在住持禅房附近放出一些名叫刺蚺的小虫,刺蚺昼伏夜出、喜吸食鸡母珠的汁液,尖针一样的口器能轻易刺破鸡母珠坚硬的外壳。刺蚺闻到鸡母珠的味道,飞入禅房刺破弘法身上的鸡母珠,放出珠内的毒气就毒死了住持。被刺破的鸡母珠排光了毒气,变成一颗普通的珠子。刺蚺总是雌雄一对生活,圆觉杀人时只放出雄虫,雄虫吸完鸡母珠的汁液,又飞回圆觉处与母虫相聚。因为鸡母珠产自天竺,在中原极为少见,所以验尸的仵作无法辨识毒性。”

    “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惜只能是故事,你可有证据?”弘智住持平心静气道。

    “我当然有证据,而且确凿无疑的证据!”

    弘智住持道了一声佛号道:“不可能!”

    卢小闲笑了笑道:“证据我等会给你!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何要费尽心思做这住持,今日见了这暗道,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这暗道与密室。”

    “不错。”弘智住持的声音恢复了冷淡:“三年前,主公命我掌握慈恩寺

    。”

    “三年前?”海叔失声道,“你的主公是谁?”

    弘智住持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海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是转向卢小闲:“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是如何知晓我除去前弘法之事的!”

    “因为你并没有杀死元觉,他恰好又被我救了,元觉死里逃生,幡然悔悟,自然会将一切如实招供。”

    弘智住持恍然大悟,长叹一声:“这是天意呀!”

    卢小闲慢慢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我进宫察过以前的机密档案,得知前隐太子李建成早知太宗皇帝有弑兄谋逆之意,故而将大批珍宝藏匿长安附近,以作后路。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密室中之前隐藏的,也就是隐太子留下的那批宝物了?”

    松明跃动,照出弘智住持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原先的圣洁之气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种扭曲的狂热:“按照主公的命令,这些年来我藏身于慈恩寺,一直在在查找这批宝藏,直到三年前,我终于发现了这批宝物。三年来,我一直守在这里。元觉这畜牲不守清规,勾引女子上塔幽会,我岂不知?但他心怀鬼胎,特意宣布此塔为禁地,不许人上塔打扰,却正中我的下怀。”

    “净修、元觉两人都死在你的手中?”海叔忍不住出声。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净修本是主公派来帮我的,他贪图荣华,要将我出卖给太平公主,这种背主求荣的东西,本不该活在世上!”

    卢小闲眼中显出一丝了然之色,嘴唇动了动,又咽了下去,最终还是说道:“如今珍宝又在何处?”

    “自是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弘智住持一双光芒锐利的眼已经变成血红,“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这里本是它最好的藏身之地,不过,你们很快就要报应临头了!”

    “动手!”卢小闲突然厉喝一声,江雨樵闪电般伸手,在墙上一扳,弘智住持与海叔身后突然发出隆隆巨响。

    弘智住持无意识地转头看去,却是刚才倒下石门缓缓立了起来。

    这一分神稍纵即逝,机会难得,江雨樵倾尽全力的一剑便刺向了弘智住持。情急出手,自然不遗余力,未料到这弘智住持竟能腾出右手用食中二指夹住江雨樵的剑锋,神力惊人,丝毫不肯放松。

    弘智住持的武功不在江雨樵之下,若海叔能与江雨樵联手,当然可以将弘智主持拿下,可此时海叔在弘智主持的控制之下,江雨樵投鼠忌器也不敢妄动。

    海叔无法动弹,眼中只见到弘智住持那张扭曲的面孔,看起来犹如鬼魅。

    突然,弘智住持停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手,一颗光头沉重地耷拉了下来。

    海叔狼狈爬起,苦笑道:“没想到这老和尚武功如此之高,若不是我用了移穴之法先行骗过他,恐怕要治服他也不是易事。”

    地上的弘智住持已经昏死过去,卢小闲伸手手探了探鼻息,确定人还活着。

    “小闲,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雨樵问道。

    “先离开此地再说。”卢小闲举起松明朝门口走去,光线照耀着的墙壁上,赫然有一条暗道,想必弘智住持便是由此而来。顺着暗道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有一条斜向上方的阶梯,一路爬上去,移开顶上的活板,光线随即射入,上面竟是一间禅房。

    “难怪他出现的那么突然。”长吁一口气,卢小闲有了重见天日之感,“原来这暗道直接通向弘智住持房中。”

    “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海叔赶忙问道。

    “忙了几日了,你不累我还累呢,自然是回去睡觉!”卢小闲的声音远远传来。

    ……

    长安城中慈恩寺失火,弘智住持于大火之后不知去向,据说已于塔中坐化。又有传言,说弘智住持道行深厚,功德圆满,因此涅磐于火中。李显降旨,追封弘智住持为护国大圣禅师,并拨款修缮慈恩寺塔。

    按理说住持坐化,就该由寺中重新选出主持,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李显的圣旨中出人意料地任命了慈恩寺的新主持,主持的名字叫作普润。

    ……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弘智方丈也是那股神秘力量中的人?”听了卢小闲的叙说,魏闲云不由问皱眉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可惜他死了,不然说不定还能多问出点消息呢!”卢小闲一脸遗憾道。

    说起来,在密室当中已经将弘智大师制住,可是不知这厮何时苏醒过来,竟然生生地咬舌自尽了。无奈之下,卢小闲只好一把火烧了宝塔,造成弘智**而死的假象。

    “小闲,你也莫过自责,像弘智这样的死士,就算活着也不可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秘密来!”魏闲云在一旁宽慰着卢小闲。

    卢小闲点头笑道:“不过好在我们还有另外一条线索,若是徐郎中那里进行的顺利,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

    月上中天,安仁堂的老药房中一片寂静,房中一角一个老人正在灯下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他神情肃穆,双眼盯在古籍上,若有所思。窗外浮动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外面也是万籁俱寂,是以入夜之后分外安静。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破了房间的宁静,老人正诧异地抬头,房门已经被人推开,青布门帘被掀起,一个黄布短衫的汉子走了进来。

    老人皱眉问道:“你是谁?”

    黄衫汉子没有回答老人,扫视了房中一眼后,问道:“你是徐郎中?”

    老人点头道:“是我,你有何事?”

    黄衫汉子忽然笑了笑,露出愉快的神情,说道:“有一位朋友,托我带一份礼物给你。”

    说罢,黄衫汉子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徐郎中。

    徐郎中接过一看,是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刺眼的牡丹花,他疑惑地问道:“这是?”

    黄衫汉子冷冷道:“这是血牡丹!”

第八百八十二章 牡丹杀手

    “谁让你带给我的?”徐郎中满腹的疑惑。

    黄衫汉子不带一丝感情:“一个朋友。他说你只要见过血牡丹,就会明白了。”

    “血牡丹?”徐郎中上上下下翻看着手帕,脑袋中回忆着关于血牡丹的信息,似乎曾经听闻过。

    “牡丹杀手!”徐郎中手中的手帕突然落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长满了皱纹的眼角里满是惊恐:“血牡丹手帕是牡丹杀手的信物,收到了血牡丹手帕等于收到了地府的索命信,牡丹杀手定来索要性命。”

    黄衫汉子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笑容很是亲切:“你总算还知道牡丹杀手。”

    徐郎中的瞳孔却在收缩:“我和牡丹杀手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

    黄衫汉子微笑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牡丹杀手看上了药房的什么东西,让他尽管拿去好了,不必害我性命。”徐郎中说完看着神情飘然的黄衫汉子,突然顿悟道,“你、你便是牡丹杀手!”

    黄衫汉子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徐郎中声音颤抖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这药房中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大名鼎鼎的牡丹杀手走这一趟?”

    “这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黄衫汉子意味深长地道,“只怕你不肯给我。”

    徐郎中道:“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你尽管拿去。”

    “我想要你的命!”黄衫汉子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银白色的短剑,黄衫汉子手拿短剑一步跃起,一剑刺向徐郎中的咽喉。

    这一击速度不快,却稳如泰山,势如千钧。

    徐郎中惊骇地将手上的古籍一抛,转身便走,短剑穿破古籍而过,古籍的黄页四下飘飞。黄衫汉子脚步不停,剑光亦不停,霎时间碧光流转,昏暗的房中如同闪过一道幻影。

    徐郎中被逼到房间角落,眼前再无去路,他只能惊恐连连地回头:“为什么……”

    黄衫汉子已跟到身后,他破空一刺,一声响后,碧青的剑光尽然消失,徐郎中的胸脯上多了一个剑柄。徐郎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呼,沉沉地倒在地上。

    窗外月色正明,花香淡淡,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死一般的静寂。

    半晌之后,黄衫汉子静静地收剑回鞘,又静静地将血牡丹手帕放在徐郎中冰冷的胸脯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与我无冤无仇,但是你拥有的东西是我的心腹之患。”

    黄衫汉子一声冷叹:“所有的威胁都要消失,像风一样消失!”

    ……

    “姑爷!”海叔端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子出现在了卢小闲面前。

    “怎么了,海叔?”

    “有人送来了这个!”海叔将木盒递于卢小闲。

    卢小闲打开木盒子,只见木盒里面是一个白布包。

    卢小闲好奇地道:“这木盒是谁送来的?”

    海叔摇摇头道:“是看门人发现的,就放在府门外,放木盒子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小闲将

    黄布包徐徐展开,随即发出惊诧的声音,只见白布包里是一截手指,手指弯曲而泛着乌黑色。

    海叔皱眉道:“这是谁做的,竟送来了一截断指?”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这手指我认得,是安仁堂徐郎中的手指,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分拣药材,所以泛着乌黑色。”

    海叔一震道:“徐郎中已经被人下了毒手!”

    卢小闲道:“显而易见,徐郎中是因我们而死,有人想阻止我们查找线索。”

    继续展开布包,卢小闲见布包上绣着一朵牡丹,原来包着断指的是一方手帕。

    海叔惊道:“血牡丹!牡丹杀手!”

    显然,海叔也知道牡丹杀手的大名。

    卢小闲不解地问道:“牡丹杀手是谁?”

    海叔道:“牡丹杀手是赏金杀手,为钱杀人,犯案累累。他武功高强,行事诡异,行刺杀人从未失手。几年来,官府不但没有缉拿住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提起这名字无不胆寒。”

    盒子底下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有一行血字:九月初九,铸剑山庄。

    卢小闲点头道:“一定是那股神秘力量的幕后之人指使牡丹杀手刺杀徐郎中,但是牡丹杀手行刺完后送来此字条是何用意呢?”

    海叔恨恨地道:“这是狂妄的挑衅,牡丹杀手不怕将行踪告诉我们,因为我们根本捉不到他,他在嘲笑我们。”

    “挑衅?”卢小闲皱着眉头思索,道:“牡丹杀手向来不露真面目,他应该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他应该尽量掩饰行踪才是,他为何要挑衅我们呢?这是无谋匹夫的行为,似乎与他一贯的行为很不符。”

    “这我就不知道了!”

    卢小闲问道:“铸剑山庄又是何地方?”

    海叔道:“铸剑山庄在终南山上,庄主段连亭在江湖中索有盛名。铸剑山庄历代以来为皇宫铸造兵器,深得赞誉。到了段连亭继承家业,他更是将铸剑术发扬光大,被封为天下第一铸剑师,名满天下。”

    说罢,海叔不解道:“实在想不明白,牡丹杀手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名满天下的铸剑山庄有干系?”

    卢小闲苦笑道:“所以我才觉得这纸条甚是匪夷所思。”

    卢小闲抓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一拍脑袋,豪气地说道:“管他呢,去了便知。”

    海叔谨慎道:“姑爷,这也许是一个陷阱。”

    卢小闲思索后道:“或许这也是一个机遇,我们应该会一会牡丹杀手,看究竟谁能陷住谁!”

    ……

    卢小闲正与魏闲云在在书房内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却见海叔悄悄进屋道:“姑爷!谷儿来了!”

    “让他进来吧!”

    燕谷进屋来对卢小闲道:“小闲哥,我发现了一些线索,特来告知!”

    “什么线索?”

    “你安排我秘密监视朝臣的住宅,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昨夜有一个蒙面女子深夜时分,分别潜入了三名官员府上,每次进入仅一柱香时分,而且这三名官员都是恭恭敬敬将女子从

    后门送出!”

    魏闲云目光一闪,看向卢小闲:“会不会这三人也与那钱松一样,被……”

    卢小闲点点头:“很有可能!”

    卢小闲又问道:“这三名官员都是什么人?”

    “左都御史韩奇、中书舍人陈千里、军器监主簿徐继祖!”

    魏闲云试探道:“小闲,你看我们要不要从这三人身上打开缺口?”

    卢小闲摇摇头:“这三人的官职都不算太高,想来知道的也不会太多,暂时先别惊动他们!”

    说到这里,卢小闲向燕谷问道:“那名蒙面女子是何人?打听清楚了吗?”

    燕谷摇摇头道:“那天晚上,我派了两名手下暗中跟着那名女子,可是那两人一直没有回来,今天早上才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被那女子发现灭口了?”卢小闲皱眉问道。

    燕谷点点头。

    “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长安北郊大萧庄!”燕谷答道。

    “大萧庄?”卢小闲的眉头上挑。

    魏闲云介绍道:“大萧庄是当年太宗皇帝赐予萧瑀的,萧瑀不贪财好利,他为隋臣时田宅很多,后这些田宅被高祖分赐给功臣。归唐后,李渊将田宅归还给他,他却只留下一个庄子,并在庄内设萧家宗庙,以作祭祀,这个庄子便是大萧庄。”

    卢小闲似有所思:“萧瑀?可是凌烟阁内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那位萧瑀?”

    魏闲云点头道:“正是,萧瑀在二十四位功臣位列第九。”

    卢小闲转向燕谷:“谷儿,做的不错,继续监视那三名官员。殉职的那两名手下一定要嘉奖厚葬,家人也要妥善安置,可不能让其他部属寒心!需要银子随时到岑大哥那里支取。”

    “放心,小闲哥!我知道该怎么做!”燕谷点头道。

    “你去吧!”卢小闲又叮咛道,“谷儿,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知道了,小闲哥!”燕谷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送走燕谷之后,卢小闲对魏闲云郑重道:“去铸剑山庄还有些时日,我想先去大萧庄探探底。”

    “会不会太危险了?”魏闲云担忧道。

    “有岳父大人和海叔跟着我,不会有事的!长安城内的事,就要拜托先生了!”

    魏闲云点点头:“交给我,你放心吧!”

    就在此时,海叔又进了书房:“姑爷,宫苑总监钟绍京求见。”

    “宫苑总监钟绍京?”卢小闲疑惑地看向魏闲云。

    “这个钟绍京我知道!”魏闲云侃侃道,“他幼时家贫,出身卑微,全仗自己的才能进入京都长安府事职。初任朝廷司农录事,虽官职卑微,然书法艺术卓尔超群。因为善长书法而被兵部尚书裴行俭保荐擢升入“直凤阁”任职。现任宫苑总监,处理宫廷事务,宫殿中的门榜、牌匾、楹联等,尽是他的墨宝手迹。”

    魏闲云如数家珍般将钟绍京的的情况一一道来。

    “我不认识这个钟绍京,他找我有何事?”卢小闲不解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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