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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三章 阴婚

    今日,卢小闲与李隆基在此聚会,自然少不了刘幽求。

    钟绍京摇头道:“如今在这长安城内,还有谁敢找卢大人的麻烦,就连向来眼高于顶的宗阁老还不是让他搞的灰头土脸?”

    钟绍京对李隆基也是颇有好感,但他却不似刘幽求那般对李隆基死心塌地,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卢小闲的承诺。

    李隆基也点头道:“小闲向来心思缜密,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再等他一会吧!”

    就在此时,王府管家来报:“郡王,右羽林军中郎将陈玄礼、葛福顺求见!”

    “右羽林军中郎将?”在座的众人听到禀报心中不由一惊,羽林军一向把持在韦皇后手中,此时这二人来王府,莫非是韦皇后……

    李隆基也有些慌乱,对管家道:“就说本王身体不适,改日请他们再来!”

    管家又道:“他们二人说是卢侍郎让他们此时前来拜访的!”

    “是小闲让他们来的?”李隆基听罢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当初还是自己央求卢小闲为自己引见这二人的,他一脸惊喜道,“快快有请,将他们直接带到书房来!”

    当初,陈玄礼央求卢小闲救葛福顺,卢小闲很够意思,在朝堂之上和宗楚客舌辩硬是救下了葛福顺。

    他们二人欠着卢小闲一个人情,卢小闲请他们前来,他们二话没有便来到了李隆基的府上。

    陈玄礼与葛福顺是穿着便服来的,他们拜见了李隆基,与众人打了招呼。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终于,卢小闲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郡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宋璟,此人有大才!”

    卢小闲短短一句话,便让李隆基对宋璟刮目相看。

    “小闲,人都到齐了,你看……”

    卢小闲摆摆手道:“郡王,莫急,还缺一个人呢!”

    “还有谁?”李隆基正问问着,管家又来禀报,“掖庭局监作高力士求见。”

    “掖庭局监作?”

    卢小闲笑道:“郡王,你将来要做大事,没有宫内的消息怎么能行呢?”

    “小闲,还是你有心!”李隆基恍然大悟,对管家道:“快快有请!”

    这些人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去,谁也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

    这一晚,李隆基书屋内的灯一直亮到了深夜。

    待众人都离去之后,屋内只剩下了李隆基与卢小闲二人了。

    “郡王,这些人都交给你了,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就按今天的计划行事便是了!”卢小闲有些疲惫道。

    李隆基眼中有些湿润了:“谢谢你了!”

    卢小闲摆摆手道:“郡王,你先别谢我,后面的路还长呢,得一个坎一个坎的过!”

    “有你帮我,我还怕什么呢?”李隆基笑道。

    卢小闲点点头道:“我现在之所以这么肆意折腾,就是为了把韦皇后与宗楚客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这样你就方便行事了。”

    “我明白!”李隆基点头道。

    卢小闲突然郑重其事道:“郡王,还有一件事我得要提醒你!

    李隆基很少见卢小闲这副严肃模样,他心中一紧道:“说吧!”

    “现在要对付韦皇后那些人,我们必须与太平公主联手,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千万要对她有所提防,她的野心不小,若小看了她,将来会吃大亏的。”

    李隆基一脸诧异道:“这话是何意?太平公主可是我的亲姑姑呀,她怎么会害我呢?”

    卢小闲冷冷道:“你们现在进行的是权力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什么亲情可讲?你若不信我今日的话,必定会有后悔的一天!”

    “你莫不是听说什么了?”

    “何须听说,我亲自调查过的!”

    卢小闲也不隐瞒,将太平公主派秋风堂的人跟踪自己一事和盘托出。

    李隆基听罢,沉默不语。

    卢小闲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李隆基:“这是长安城内鸿福钱庄的银票,共三十万两,你随时可以支取。”

    李隆基赶忙摆手道:“这我可不能收!”

    “郡王,你现在可不是像以前那样单枪匹马了,你现在有自己的班底,要笼络住人心,要想成大事,手中没银子怎么能行呢?”说到这里,卢小闲笑道,“郡王,你可别忘了,赚钱我可比你在行,你就放心用吧,不够了尽管开口便是!”

    李隆基接过了银票,望了卢小闲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欠你的太多了,但愿将为有一天,我能补偿给你!”

    ……

    太平公主府的书房内,太平公主盯着面前的黑衣人,良久没有说话。

    黑衣人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终于,太平公主开口了:“加上卢小闲,去临淄郡王府密谈的人一共是十一人?”

    “是!”黑衣嘴里嘣出一个字。

    “这才多少日子,他们竟然笼络了这么多人!前些日子,我还问过魏先生,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些!”说到这里,太平公主自言自语道,“看来魏闲云也不可靠了!”

    黑衣人眉角一挑,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太平公主懒懒道。

    黑衣人喏喏道:“属下以为,他们这些人都是些小角色,公主殿下不必过于忧虑!”

    “小角色?”太平公主的目光似箭一般射向黑衣人,“现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之辈,包括姓韦的那个贱人和宗楚客,以前哪个不是小角色?还有卢小闲,几年前也是个小角色,但谁又能想到,他能翻出这么大的浪来?”

    黑衣人额头渗出汗来,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属下愚笨,望殿下恕罪!”

    “你以后只须管好秋风堂,把这些人给我看牢了,别的事无须你操心!”太平公主放缓了声音道。

    “是!”

    “好了,你下去吧,我累了!”

    看着黑衣人离去,太平公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些日子一直有一个问题在困扰着她,如何才能将卢小闲与李持盈拆散,若真让他们成了亲戚,那他们的联盟便牢不可破了,可这事一直也没个头绪。

    “唉!”太平公主深深叹了口气。

    ……

    “先生,我

    还是有些大意了,若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早点收网呢。这下可好,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卢小闲一脸懊恼道。

    三天前,醉春阁的掌柜成轲离奇毙命,手中拿着一张画符,画上是一个无常鬼,吐着血红的舌头,戴一顶尖尖的长帽。

    与其说是画像,不如说是一道鬼符,因为画上还写满了奇特难辨的文字。

    随后,左都御史韩奇、中书舍人陈千里、军器监主簿徐继祖相继暴毙,这些人俱都死因不明,而他们的尸体旁,都有那么一张画符。

    据说,有人在左都御史韩奇倒毙的地方中,曾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宫廷长裙的女人,无论穿戴和相貌,都很像几年前暴毙的阴婚太子妃裴凤。

    说起裴凤或许知道的人并不多,可若是说起懿德太子的阴婚太子妃,那可是人人尽知。

    懿德太子就是李重润,李显登基后便让众臣推李重润为太子,封谥号“懿德”,并将李重润以太子身份厚葬于乾陵之旁,又将裴粹之亡女裴凤许为阴婚,合葬一椁之内。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说裴凤不愿配阴婚,冤魂不散,现在回来害人了。

    魏闲云劝慰道:“小闲,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估计是我们掌握了韩奇、陈千里、徐继祖三人的情况被对方发觉了,他们三人显然是被杀人灭口了,说明那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卢小闲又问道:“先生,画符研究的怎么样了?那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魏闲云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我查遍了古籍,也没见过这些文字,也猜不出画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生!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明白,不知先生能否为我解惑?”卢小闲突然道。

    “你说说看!”

    “若说韩奇、陈千里、徐继祖是因为药丸之事而暴露,那些人杀他们灭口还说的过去,可是醉春阁的成轲怎么也会被杀了呢?”

    魏闲云心中一动:“小闲,你的意思是说成轲也是他们一伙的?”

    “现在还不好说!”卢小闲喃喃自语道,“看来,我们得去趟醉春阁,说不定会有收获!”

    ……

    夜已深,长宁公主府上空乌云翻滚,空气沉闷得仿佛静止了。

    公主府护卫总管肖成像往常一样,率领一班侍卫,作就寝前的最后一次巡查。

    “扑通……”一个不大正常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迫使众人停下脚步,那是长宁公主的卧房。

    肖成微一迟疑,掠至窗下,轻问道:“公主,睡了吗?”

    卧房里面一片漆黑,他这么问,只是想确定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等了片刻,不见回答,肖成心头一紧,提高嗓音再唤:“公主!”

    却还是悄无声息。

    这下肖成沉不住气了,猛地撞开房门,侍卫随后拥入,火把霎时将整间屋子照得通亮。

    接着他们便看到一个诡异的场景:公主双目紧闭,软软地躺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张画。画上是一个无常鬼,吐着血红的舌头,戴一顶尖尖的长帽。与其说是画像,不如说是一道鬼符,因为画上还写满了奇特难辨的文字。

第九百一十四章 鬼符

    长宁公主是中宗与韦皇后的长女,五年前下嫁崔文利,夫妻二人虽谈不上举案齐眉,却也恩爱有加。通常情况下,公主的内宅,外人是不能随便出入的,公主府侍卫每晚也只能例行巡视一圈。

    肖成看见那鬼符,蓦地想起了什么,见后窗开着,便飞身一掠,上了对面屋顶,看见不远处,一条白影正朝着花园方向逃窜!

    长宁公主在府内遇害,他这个护卫总管难辞其咎,若再让凶手逃了,他是无法向候爷交代的。

    当下他猛提真气,越过一片片屋脊,箭一般追了上去。

    那白影有所察觉,速度愈快,两人有如浮光掠影,先后入了花园。肖成渐渐看清,那人穿一条白色的丝质长裙,挽着宫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想起最近那些恐怖的传闻来。

    想到这些,肖成愈发胆寒,但一转念,若叫她逃了,自己这颗脑袋也得搬家。

    横竖是死,好歹死个明白,当下一扑三丈,从后面将那人抱住,但觉她长裙黏糊潮湿,散发着一股腐尸味。这种并不属于活人的味道,令肖成的胃部一阵痉挛,刹那之间,他仿佛跨越阴阳,闯进了地狱之门。

    那人屈肘向他小腹一撞,趁他捧腹之际,游鱼般滑脱,转过身来。

    “裴凤?”肖成盯着她那张惨白的脸,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那女子不答,足尖轻点,飘然而起。肖成把心一横,猱身疾进,双爪抓向她后颈。

    那女子抬腿反扫,不料肖成招式已变,砰地擒住她脚踝,摔在地上。肖成原本力大,这一摔又用了内功,那女子闷哼一声,登时晕厥。这时侍卫们赶来,用铁链将她手脚缚住。

    “公主如何?”这是肖成最关心的问题。

    卫兵纷纷摇头:“不成了……”

    肖成顿足道:“把她送到京兆府大牢关起来,严加看守。”

    说罢,肖成失魂落魄地向前跑去。

    此时公主府到处闪着灯笼、火把的光亮,哭声、骂声、议论声混成一片。

    崔文利瘫坐在地上,抱着公主的尸体,手里捏着那张鬼符,正哭天抢地,责怪自己没有早早过来陪伴娘子。

    肖成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侯爷,凶手已被小人擒获。”

    崔文利猛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在哪?我要亲手宰了他!”

    肖成道:“是个女人。近来那些传言,侯爷……”

    他犹豫着该不该把所有的细节一一道来。那样的话,对崔文利,甚至对整座公主府都将造成极大的恐慌。

    崔文利将鬼符一摔,瞠目欲裂:“休得胡言,若真是鬼,还能被你擒获?”

    崔文利跟随肖成来京兆府大牢,透过栅栏,看见一名女子背身端坐,白色的长裙上面污渍斑斑,腐臭难闻,就像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这时她已将发髻散开,手持一把宫梳,正缓慢而细致地梳头。随着她的动作,铁链哗哗作响,直如无常手中的拘魂索。

    崔文利在栏杆上一拍,喝道:“抬起头来!”

    那女

    子不慌不忙,撩了撩长发,转过身。

    崔文利目光落在她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上,一下子僵住了,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指着她道:“你……你……”

    肖成瞧这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我的妈哟,难不成还真是裴凤?”

    那女子幽幽说道:“崔文利,你还认得我吗?”

    崔文利冷汗直流,迭声道:“认……认得……”

    那女子冷笑道:“当初是你指挥兵士,将我从棺椁之中起出,硬是让我与一个不相识之人葬为一处,今日我带你的夫人去地府,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哈哈……”

    此言一出,崔文利如梦方醒,暴怒地道:“贱妇?本侯杀了你这死鬼?”

    说着崔文利拔出肖成腰间佩刀,劈落牢门上的铁锁,便要冲进去。

    肖成急忙扯住他道:“侯爷,裴凤明明已与懿德太子一同下葬,如何却又死而复生?此事太过蹊跷,还须细细审问,请侯爷暂忍一时,免得陛下问下来,不好交代。”

    崔文利一怔,寻思肖成所言极是,当下把刀掷在地上,恨恨地道:“便让你再苟活几日,有本事你便穿墙破壁,从牢里走出来,把我这条命也害了!”

    说罢一拂袖子,气冲冲地去了。

    长宁公主的后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肖成忙活到三更,看看再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便来到京兆尹府。

    他绝不相信自己抓到的是一条冤魂,最近一连串的鬼符案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又死候爷的夫人,他只有审出个结果,将功折罪,或许还能保住这条性命。

    肖成与马鸣也算是好友了,当他找到马鸣说明了来意,马鸣毫不犹豫便同意带肖成前往大牢。

    几名狱卒正在喝酒,见马鸣带着肖成进来,纷纷起身肃立。

    马鸣打量着桌上的酒菜,菜虽简单,酒却不错,他皱皱眉道:“别只顾贪杯,若出了岔子,你们一个都休想活命!”

    狱卒赔笑道:“这酒是长宁公主府犒劳小的们的,总捕头放心,便是阎王爷亲临,也休想救她。”

    “肖总管要审问人犯,你们好生伺候着!”马鸣吩咐罢,便离开了大牢。

    牢门上的铁锁被崔文利劈落后,并未换上新的,却乱七八糟地挂满了佛珠、桃木剑、玉麒麟、钟馗像等物事,难怪他们胸有成竹,原来是翻箱倒柜,把能找到的辟邪之物全部搬了出来。

    肖成苦笑着将门上挂着的东西一一摘下来,边摘边骂,“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些破东烂西能困得住她?”

    几名狱卒见肖成如此,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阻挠,一个个汗流浃背,盘算着等他离开,说什么也要再挂回去。

    忽听裴凤幽幽地道:“当年我暴亡之后,魂魄到了地府,无常神君见我年轻貌美,便娶了我,于是我成了无常神婆。既然我不得善终,别人自也休想好过,哈哈哈……”

    肖成上前厉喝道:“你少跟我装神弄鬼,我便不信,你画的破东西能取人性命?

    裴凤斜睨他道:“你想不想试试?”

    肖成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倘你画我不死,可否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裴凤道:“一言为定。”

    肖成一摆手,对身旁的狱卒吩咐道:“去取纸笔来!”

    那名牢狱本想劝止,但触到肖成冷厉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得跑出囚室,取了纸笔回来。肖成统统塞进牢内,裴凤接过,拖着沉甸甸的镣铐,一笔一笔地画了起来。

    室内一片死寂,昏黄的烛光就像坟地里的鬼火,明明灭灭,照在裴凤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很漂亮,甚至堪称国色天香,但此时此刻,却显得鬼气森森。画完了无常鬼,她头也不抬地道:“报上名字。”

    肖成一挺胸脯:“姓肖名成。”

    裴凤写上去,继续道:“他们?”

    众狱卒噤若寒蝉。

    肖成扫了他们一眼,让他们一一报上姓名。

    裴凤全部填写完毕,开始画那些奇异的符号,神情专注而阴冷。一切就绪,她举起画符,让肖成仔细观看。

    肖成凝视半晌,却并无任何不适之感,他大笑道:“怎么不灵了?这画符不是能要命吗?哈哈,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肖成心中的紧张彻底消散,肆意戏谑着,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几名狱卒已经满头大汗,面如死灰,便如中邪一般。

    裴凤冷冷地道:“你看仔细了?”

    “我便把画纸看透,也是完好无损。”肖成得意至极,索性把脸贴到栏杆上,瞪眼对着那画符。

    话音甫毕,就见他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身,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嗷嗷怪叫着冲出囚室。

    裴凤娇躯一震,铁链锵然坠地。

    她一扬手,将那鬼符抛向空中,地上剩余的纸张也被她的袖风卷了起来,如雪花般飘飘洒洒,四名狱卒随即倒了下去……

    ……

    周贤将事情的经过慢慢讲于了卢小闲,帘外雨潺潺,卢小闲伫立窗下,边听边俯瞰烟雨中的长安。

    “完了?”卢小闲转过身来问道,“难道周府尹也认为是幽灵作祟,没有责令缉拿凶手?”

    周贤胆战心惊道:“昨天半夜肖成冲出囚室,没头苍蝇般撞在廊柱上,死于非命,看守的狱卒也纷纷倒毙,裴凤却凭空消失了……“

    卢小闲叹了口气,这么离奇的事,换作谁也不会相信是人为的。

    再说了,那第三股神秘势力之事,周贤并不知情,自己的也不好提醒于他。就算要周贤去查,他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卢小闲与这暗中的势力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好相与的!

    海叔在一旁插言道:“姑爷,你说这裴凤要报仇,也该找正主才对,为何长宁公主死了,崔文利却安然无恙。”

    卢小闲若有所思地道:“这件案子,一定隐藏着极为重大的秘密。”

    ……

第九百一十五章 暗访醉春阁

    卢小闲的客厅聚了好些人,卢小闲直接向燕谷问道:“成轲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查清楚了吗?”

    燕谷点头道:“成轲是陛下登基那年来到长安的,开了这家醉春阁。据说,成轲的武功不错,处世也算圆滑,如今醉春阁已是长安最大的青楼了,去那里玩耍的非贵即富,因此成轲结交了许多达官显贵。他有一个女儿,名叫成娇,即醉春阁现在的掌柜。”

    “成娇?”卢小闲脑海中闪过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他沉吟道,“这么说,成娇也应该认识那几个被杀的人,或许她这里是个突破口。”

    说到这里,卢小闲对海叔道:“这两天估计去也白去,等成轲下葬后,我们去一趟醉春阁!”

    海叔有些担心道:“姑爷是要去查案吗?需不需要多带些人手?”

    “是去查案,但只能暗访,不用带人手了!”卢小闲叹了口气道,“不论是公主府还是皇宫,我们去查都太招摇了,只能从醉春阁入手。”

    ……

    醉春阁卢小闲并不是第一次来,当年他便是在这里结识了吉温与阿史那献,所以他对醉春阁并不算陌生。

    醉春阁占地约二十亩,十分气派。主楼高一层用于歌舞表演,二层为客房。出后门是一座花园,园内一幢小楼,乃是成娇的闺阁。

    卢小闲到达醉春阁时,天刚擦黑,楼下还没什么客人。伙计详细盘问后,把他带进一间包房,让他稍等。

    过不多时,成娇走进屋来,打量着卢小闲,却并不说话。

    卢小闲虽然见过成娇几次,但这么近距离还是头一次。

    成娇的身材不高,五官十分小巧精致,尤其那双含忧带倦的眼睛,格外惹人怜惜。

    卢小闲起身笑道:“醉春阁佳丽如云,却都远不及她们的掌柜。”

    成娇柳眉轻蹙道:“不知你有什么事?”

    卢小闲拱手道:“我来向你了解一些令尊生前的事情。”

    成娇瞪着他道:“这么说,你是来查案的?”

    说着话,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父亲在时,成娇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而如今,整座醉春阁都落在她稚嫩的肩上,她不得不曲意逢迎,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突然发现,世上原来有那么多的烦恼,对父亲的怀念之情更甚了。

    卢小闲点点头。

    成娇冷冷道:“阿爹的事我从来都不过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问了,没事我先出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伙计说。”

    卢小闲见她转身欲走,一把扯住,脱口说道:“我要你……”

    眼看成娇眉毛竖立起来,他急忙松手,却为时已晚,成娇玉掌一挥,扇了过来,卢小闲猝不及防之下,生生挨了一巴掌。

    卢小闲被掴的退了两步,碰翻了桌上的花瓶,只听到”咣当“一声,花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几名伙计冲进来,呼啦啦围住卢小闲,挥拳撸袖,瞧这架势,只须成娇一声令下,便要将他大卸八块一般。

    海叔也跟在这几名伙计之后,卢小闲向

    他施了眼色,海叔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卢小闲揉着脸颊,对成娇苦笑道:“你要打也让我把话说完再打嘛,我要你的帮助。你想想,若不能把凶手找出来,你阿爹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成娇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女孩儿家天生脸嫩,为了掩饰心中的歉疚,她冷冷地道:“对不起,我对你的好意没兴趣,这事不需要你管,你走吧。”

    后面的伙计一推卢小闲:“听到没?我家小姐对你没兴趣,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快滚!”

    此人生得虎背熊腰,一看便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种。

    成娇小脸“腾”地红了,叱道:“闭嘴!”

    另一名瘦猴儿似的伙计道:“吴……吴……吴炳,你真……真傻,小姐不……不是对他没……没兴趣,而是对……对他说……说的那个事……没兴趣。”却是个结巴。他这话原本无可挑剔,但此时说来,倒好像承认了成娇对卢小闲有兴趣似的。

    成娇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这两名伙计在醉春阁干了多年,碍于情面,又不好过分斥责,只低声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卢小闲忍着笑,心想真也难为她了,一个小姑娘,整天面对这样一群男人,怎能不心力交瘁?

    “且慢。”卢小闲止住众伙计,“你们帮我寻几样东西,分别是小白菊、枸杞、陈皮、蜜饯、红枣、山楂、金银花、茉莉花,每人两样,速去速回。”

    伙计们面面相觑,向成娇望来。

    成娇气结而笑:“嗬,他们是你的伙计?”

    卢小闲道:“借来用用,你是个大掌柜,别太小家子气嘛。”

    成娇抱肘冷笑:“好,那你告诉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这是一个与你有关的大秘密。”卢小闲诡秘地附在她耳旁,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几个伙计竖起耳朵,心急火燎地盯着他们。

    成娇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卢小闲煞有介事地道:“怎样?够惊人吧?”

    说罢,又转向几个伙计,“你们也想知道?”

    伙计们胡乱点头,迫切之情并不逊于成娇。

    卢小闲道:“那就快把我要的东西找来。”

    几个伙计齐声应是,一窝蜂似地跑了。

    成娇恍然大悟,跳脚道:“站住!”

    却已无人肯听。

    “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成娇恨声道。

    转过身来,与卢小闲对视半晌,忍不住一笑,拉了张椅子坐下,“好吧,我便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卢小闲便也在她对面坐了,笑道:“**药。”

    大约一盏茶光景,几个伙计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八个纸包,分毫不差地堆在卢小闲面前。

    卢小闲一面拆包,一面说道:“取一壶开水。”

    他拾起桌上的茶壶,将八样东西酌量投进去,等吴炳提来开水,先将茶壶外壁浇了个遍,然后倒入壶中。

    成娇奇道:“你

    这不是泡茶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卢小闲手按壶盖,振振有辞,“这叫‘八宝菊花茶’,有清热解毒、明目去火之效,常饮更可驻容养颜,利气轻身。算你有福,我看你面容憔悴,体虚气短,才亮出这手绝活。”

    成娇不禁愕然,才知他大费周章,竟是为了让自己喝他一杯菊花茶。

    卢小闲当然是大费了周章了,为了获得成娇的信任,他专门去了华云峰那里讨来方子,然后将方子背熟,现在果然用上了。

    卢小闲满斟一碗茶,双手捧到她面前,笑道:“方才无意冒犯了你,现在给你奉茶赔罪啦。”

    成娇也不客气,接过茶盏,轻啜一口,但觉甘甜如饴,味道果然与普通的菊花茶大相径庭。

    她喝了一碗,抬头望向卢小闲:“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爹死的时候,也没什么先兆,本来好好的,突然就……”

    成娇感念卢小闲的关怀,态度有所松动,说这话时,语气颇为柔和。

    卢小闲哈哈大笑:“你看,药效不错吧?一碗茶落肚,火气全消。”

    成娇轻声道:“不怕你笑话,我自幼没娘,爹又是个粗心汉子,从没人这样关心过我。”

    卢小闲道:“是了,像我这么好的人,你不忍再欺负了吧?”

    成娇脸上一红,又见众伙计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心中愈发局促,低叱道:“看什么看,忙你们的去吧。”

    几个伙计东跑西颠,巴巴地盼着那个大秘密,到头来却变成两个人的卿卿我我,泄气之余,多少还有些不甘。

    等他们离开,成娇又给自己斟了一碗茶,边喝边道:“听说那军器监主簿徐继祖,是死在一个叫洛宁的女妓床上。这个洛宁我认得,她曾经是醉春阁的姑娘,因为貌美,攒了不少钱。她已经为自己赎了身,去向不明,直到徐继祖的事传开,我才听说她去洛阳开了一家青楼。”

    “那家青楼叫什么名字?如果有必要,我要去会会她呢。”卢小闲寻味着她的一席话,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成娇道:“江南春。”

    卢小闲点点头,又道:“明天我就去趟刑部,看看与这件案子相关的东西!”

    说罢,卢小闲挑开窗帘,向大厅望去。

    这时厅内已经热闹起来了,觥筹交错间,飘荡着欢声笑语,姑娘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一只只彩蝶,在厅内穿梭飞舞。

    卢小闲对成娇道:“我的身份你先别告诉别人,为了查案,这几日我要住在这里,不知方不方便?”

    成娇道:“这里有许多闲房,你若不嫌吵,便搬进去住吧。”

    卢小闲大喜,连连点头道:“求之不得。”

    结巴得成娇吩咐,引卢小闲上楼,推开一间房门,“就……就是这……这间了。客官…有……有什么……需要,只管叫……叫小的。”

    卢小闲道过谢,关上房门,走到窗前望了望,下面便是醉春阁的后院,成娇的闺阁,矗立在几棵桂树之间。

第九百一十六章 灭口

    卢小闲叹了口气,成娇给他的感觉,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蒙骗这样一个小姑娘,任谁都会感到愧疚。

    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接下来便是有条不紊地展开调查。

    正思忖间,成娇娇小的背影出现在花园中。

    卢小闲打了个唿哨,见她扭头望来,笑着拱手道:“这房间不错,谢谢你啦。”

    “不用。”成娇皱皱眉,头也不回地进楼去了。

    次日一早,卢小闲带着吉温、海叔与成娇来到刑部。

    吉温仔细翻看案卷,徐继祖在欢爱中猝死,刑部的仵作验了尸,没有发现死因,只在现场找到一张画符。

    再往下看,除了肖成确定为撞柱而死,其余皆“查无伤痕,死因不明”。

    吉温又将几张画符一一比对,笔迹完全相同,确系出自一人之手,但肖成和狱卒那张,却多着两个小孔,位于无常鬼的长舌上。

    吉温看每份尸格的落款,韩奇、陈千里、长宁公主、肖成及四名狱卒的验尸者,均为太医院一个叫张松的医官。

    卢小闲牢牢记下了这个名字,离开刑部后,他们直奔太医院。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张松今天没有上值,什么原因,院使也不清楚。

    卢小闲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询得张家的具体地址,匆忙赶去。

    “你怀疑张松隐瞒了什么秘密?”成娇步履如飞,紧紧跟住卢小闲。

    卢小闲边走边道:“有一点。死了这么多人,他竟没发现任何破绽?我看他这个太医,应该回家卖红薯去了。”

    成娇歪着头道:“鬼害人会留下破绽吗?”

    卢小闲道:“你相信是鬼害人?那你还跟我东跑西颠的干什么呢?”

    成娇不觉莞尔:“看你怎样捉鬼呀。”

    卢小闲笑道:“身边有个阎王爷,我还怕捉不到小鬼?”

    成娇奇道:“我怎么成阎王爷了?”

    卢小闲一本正经道:“整天冷着一张脸,不是阎王爷是谁?”

    成娇又是一笑。

    说话间,二人转入一条小巷,只见一群人聚在张家大门外长吁短叹,议论纷纷。

    卢小闲心猛地一紧,快步走过去,便听里面哭声震天,果然出了大事。

    “来晚了!”卢小闲沉声道,和成娇对视一眼,分开人群,挤进张府。

    张松的尸体停放在堂屋,脖颈左侧有一条醒目的伤口,足有两寸多长。

    据张家人介绍,今天早晨,张松像往常一样去太医院上值,刚出大门,便听他一声惨叫,等家人赶出来,他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卢小闲怅然若失,毫无疑问,张松是被灭口的!

    出了丧事,两人不好久留,很快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卢小闲一直冥思苦想,觉得线索虽然中断,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恰恰证明,张松知道一些秘密。而作为验尸的太医,他的秘密只能在死因方面,若能弄一具尸体验验,没准便会有重大发现。

    想到这儿,他问成娇道:“你与崔文利相熟吗?”

    成娇道

    :“一般。你要干什么?”

    卢小闲招手唤来一乘马车:“这么往来奔走,太辛苦你了,咱们上车说。”

    成娇道:“我没那么娇气。”

    她见那车夫笑嘻嘻望着自己,便觉脸颊发烫,只道是在笑话自己和卢小闲孤男寡女,同车而行,纵然明知卢小闲一番好意,也只在心里感激,无论如何不肯上车。

    卢小闲拗不过她,只好继续步行,边走边道:“肖成虽是撞柱而亡,但起因却是看过‘裴凤’所画的鬼符,突然发疯,我怀疑他大概中毒了。所以想让你问问崔文利,肖成死后葬于何处,我要重新验尸。”

    按理说,卢小闲与崔文利关系不错,他自己便可以去问。但想到此事过于敏感,便将此事委托给了成娇。

    成娇慨然应允:“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卢小闲道:“不急,已经过了晌午,今天到此结束,明天再说。”

    成娇道:“你回去等消息吧。怕我累坏,就给我准备一壶菊花茶吧。”

    卢小闲对她的执拗深有领教,当下不再多言,便让吉温先回去,自己与海叔回了醉春阁。

    卢小闲先去灶房寻一壶酒,就着冷菜喝了,这才回房。

    甫一进门,便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人紧随而入,却是海叔。

    “有什么发现吗?”

    海叔手中托起一枚药丸,在卢小闲眼前晃了晃。

    “什么?”

    海叔将药递于卢小闲:“这是我在成轲房中找到的,你看是不是毒药?”

    卢小闲托着药丸,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摇头道:“不像。明天给华郎中瞧瞧,他是行家。”

    海叔略显失望:“自从成轲死后,他的房间便空着,遗物俱在,收拾得很整齐。我在抽屉里发现这种药丸,便偷了一颗,还以为他是被毒死的呢。”

    海叔出去以后,卢小闲迅速泡了一壶八宝菊花茶,藏在怀里,鬼鬼祟祟地下了楼,从后门出来。

    这时花园里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满园的花花草草。那几棵桂树尤为显得鹤立鸡群,淡白色的小花挂满枝头,丝丝缕缕的香气停在空中,凝然不动,到了这里,仿佛一切都变得虚无了。

    忽然人影一闪,树后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刚才在园内浇水的老仆。

    “公子好。”他畏畏缩缩地打一声招呼,向后面走去。除了侍弄花草,他还负责看守后门,在花园的后角门附近,有一间小屋,便是他的住处。

    卢小闲问道:“老丈,你认得我?”

    “公子叫我老何便好。”他脚下不停,扭头冲卢小闲咧嘴一笑,“适才听几个伙计谈论你,看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是了。”

    卢小闲目送他钻进小屋,心中不住苦笑,原来伙计们谈天说地的话题竟然会是自己。

    成娇的小楼门窗紧闭,重帘低垂,卢小闲知道她生性腼腆,但大白天挡着窗帘,还是让人觉得不太合适。

    卢小闲叩了叩门,无人应答。

    他轻轻一推,并没有闩,遂闪身而入,唤道:“成小姐。”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应,卢小闲并未多想,举步上楼。

    楼上的布置跟大多数的少女闺房一样,简单而婉约,内外由一道造型别致的月亮门隔开,外间摆放着妆台、衣柜和书架,内间则只有一张床。

    卢小闲透过珠帘,隐约看见床前站着一人,如同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卢小闲未经成娇许可便进入她的闺房,已经很冒昧了,珠帘后面的世界,是万万去不得的。

    他远远停住,望着帘后的背影笑道:“在面壁思过呢?”

    成娇依然不动,也不答。

    卢小闲干笑道:“那就是在想心事呢?”

    帘后的影子像块木头似的,哼也未哼一声。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下卢小闲沉不住气了,一个箭步蹿过去,便要挑开珠帘,一看究竟。

    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到帘珠的一刹那,里面的人忽然转身,挥动一柄利斧,直斩他胸际。变故突发,卢小闲来不及作任何抵抗,只本能地向后一仰,便听“啪”的一声,藏在怀里的茶壶被砍了个稀碎,碎片刺破肌肤,胸前霎时一片殷红。

    落珠缤纷中,夹着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那上面疮疤纵横,惨不忍睹。

    卢小闲正要出手,却见海叔已破窗而入,也顾不得那么多,拎着卢小闲的脖领便落在楼外的草地上。

    海叔严阵以待,可等了半晌,那人却像见不得光的幽灵一般,并没有跟出来。

    前面的人被响声惊动,相继拥进花园,围着卢小闲询问事由。

    吴炳道:“公子,你跟我们小姐打架啦?”

    结巴道:“胡……胡说!我们小姐……在……在……”

    他似乎也觉得说话实在吃力,抬手向前面指了指。众人望去,果见成娇正飞快赶来。

    卢小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上的窗户,摇头道:“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怕说出实情,会给众人造成恐慌,若传出去,更会影响到醉春阁的生意。

    成娇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驱赶众人道:“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等众人散尽,卢小闲解开衣衫,拔出钉入肉中的几块茶壶碎片,笑道:“若不是茶壶老兄替我粉身碎骨,咱俩现在已经阴阳相隔了。”

    成娇盯着那扇破碎的窗户,问道:“怎么回事?”

    卢小闲盯着她道:“遵你成大小姐的吩咐,备下八宝菊花茶恭候大驾,哪知送的不是茶,是命!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站在帘后,我以为是你,便没有提防,不料到了近前,他突然给了我一斧子,唉,可惜了一壶好茶!”

    成娇见他只是些皮外伤,心中一宽,问道:“他走了吗?”

    卢小闲摇头道:“没见他出来,也许还在里面吧。”

    成娇刷地拔出长剑:“你在这守着,我进去找他。”

    不等卢小闲答允,她脚尖一点,像朵轻云似的飘进阁楼。

    卢小闲岂肯由她独自犯险,叫声:“等等!”

    海叔早已掠在他的前面,先一步上楼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尸体

    午时阳光充足,但透过窗帘,所剩便十分有限了。成娇与海叔两人小心翼翼地上楼,每走一步,都似惊险万分。然而楼上却空空如也,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那散落满地的帘珠,证明卢小闲并没有说谎。

    二人双双吁了口气,成娇还剑归鞘,拉开前后的窗帘,阳光照射进来,那种阴森、压抑的感觉立刻荡然无存。

    海叔见卢小闲上来,朝他点点头,径自走了出去。

    卢小闲走过来道:“若非你放下窗帘,楼内光线昏暗,我也不会把他当成是你。”

    成娇淡淡地道:“我又不是孤魂野鬼,大白天的遮窗帘干什么?”

    卢小闲一凛,狐疑道:“不是你,便只能是他了,莫非还真是个见不得光的鬼?”

    想起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卢小闲仍心有余悸。

    “他要杀的人是我,只是你先一步闯来,倒让你替我受难了。”

    成娇不无歉意地道,在水盆里浸湿一条毛巾,递给卢小闲,“把伤口擦干净,我找些金创药,帮你敷上。”

    卢小闲正在沉思之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成娇叹口气,把毛巾搭在他肩上,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件案子本就充满诡异,再查下去,我怕咱俩都会遭遇不测。”

    卢小闲瞳孔收缩,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道:“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能让他继续害人了,事到如今,我非管不可。”

    成娇睫毛忽闪,不知想着什么,幽幽地说道:“你又不是钟馗。”

    卢小闲笑道:“鬼怕恶人,我未必不如钟馗。”

    说到这里,卢小闲像变魔术一般托出一顶花环,向成娇头上戴去。

    成娇目光中闪现欢喜之意,顺从地扬起脸,一串淡白色的小花覆满额头,她美丽的脸庞顿时变得奇异非凡。

    从她闺阁旁边种着桂树,便可知她对这种花的喜爱程度。

    卢小闲见她含羞带俏,似醉还醒,娇美不可方物,不禁心神一荡,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赞道:“真香!”

    成娇猛吃一惊,抽手便向卢小闲搧去,怒道:“你……你别以为替我受难,便可轻薄于我。”

    卢小闲这回早有准备,笑着躲开道:“好,咱们两清了。现在谈正经事,你见崔文利的结果如何?”

    成娇平复一下混乱的心绪,道:“我找你正是为此,长宁公主遇害,肖成有失职之嫌,故而未由侯府安排厚葬,而是尸体交还其家人,带回老家去了。”

    卢小闲闻言大为泄气,盘算着再想为肖成验尸,已经千难万难,所幸与肖成一道离奇毙命的,还有京兆尹府的四名狱卒,只好让找周贤问一下了,总不至于没一个葬在长安附近的吧?

    想到这儿,卢小闲安慰她道:“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辛苦你了。”

    成娇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直到卢小闲踏上楼梯,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叮嘱道:“你多加小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记住闩门。”

    卢小闲回头一

    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暮色笼罩下的醉春阁一片辉煌,姑娘、伙计们各忙各的,与往常没什么两样,他们并不知道卢小闲今天的惊险遭遇,更不知道繁华背后,潜流暗涌,这个充满欢笑的地方,正悄然陷入到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

    卢小闲吃过晚饭,回房休息,推开门,却见海叔正等着他呢。

    “姑爷,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海叔关切地问道。

    卢小闲把遭遇述说一遍。

    海叔出于对卢小闲安全的考虑,咋舌道:“人好惹,鬼可不好惹,要不把岛主也叫来,让他暗中保护姑爷吧?”

    卢小闲寻思半晌,沉吟道:“如果今天那个家伙便是凶犯,他的易容本领当十分高明,尤其厉害的是,他能模仿女人的声音。还有,有人曾看见裴凤游荡,崔文利更近距离接触过她,都说她的穿着打扮,甚至佩戴的饰物,都与下葬时的裴凤一模一样,莫非凶手进过乾陵,盗出了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卢小闲顿了一顿,猛地抬头道:“海叔,看来我们得进入皇陵一趟了!”

    海叔大吃一惊:“姑爷,进皇陵干什么?”

    卢小闲道:“当然是寻找线索了,难道是进去捉迷藏?”

    月亮从树梢到中天,醉春阁从热闹到冷清,唯有那夏夜的鸣蝉,仍在喧嚣不止。熟睡中的卢小闲神态安详,暂时告别了尘世间的烦恼和算计,他并不知道,一场危险正悄然迫近。

    那是一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从拨开门闩,到站在床前,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一眼鼾声如雷的卢小闲,他脸上露出阴鸷的笑意,缓缓举刀,猛劈下去。

    不料一旁突然伸出只手来,托住他持刀的手腕,不用问肯定是海叔。

    黑衣人惊慌失措,一刀回砍向海叔。海叔侧头避开,右手压住刀身,左手在他肩头重重一击。黑衣人闷哼一声,只得撒手弃刀,双脚在地上一蹬,滑开一丈多远,翻身上了窗台。

    海叔岂肯容他走脱,合身一扑,抓住他双腿,便要拉下来。黑衣人一俯身,忽然发出如野兽般的哀嚎,转过头,张口咬向海叔脖颈。

    海叔大骇,急忙伸手卡住他喉咙,双臂伸直,令他近身不得。黑衣人如疯似癫,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将海叔生生吞了。海叔刚要加力,却见黑衣人脖子一软,窒息而亡。

    海叔将他的尸体丢在地上,擦了擦冷汗。

    卢小闲已经被惊醒,他走过来惊魂未定地向尸体脸上瞧去,赫然发现,额头竟多出两个殷红的血点。

    海叔冲到窗前,举目四顾,花园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也没有,只得悻悻而返。

    卢小闲在黑衣人身上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他沉吟半晌,心念忽地一动,想起了什么。于是,便让海叔提着黑衣人的尸体跟进着自己,快步来到成娇的阁楼下,捡起一枚石子,“啪”地打在窗户上。

    不多时,窗户开了,成娇探头张望,见是卢小闲作怪,便寒着脸

    道:“你有毛病?”

    卢小闲笑道:“是呀,所以来找你治治嘛。”

    成娇柳眉一竖,猛然瞥见地上还有一具尸体,不由得大吃一惊,“噔噔噔”地跑下来,打开楼门。她身穿寝衣,睡意蒙眬地站在门前,就像一株盛开在夏夜的小花。

    卢小闲见她完好无事,松了口气,让海叔把尸体拖进楼内,搓搓手道:“我又遭袭击了!亏得你提醒,我闩了房门,他拨门闩的手段虽然高明,却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说到这里,卢小闲指了指海叔。

    成娇不敢瞧那尸体,目光落在卢小闲脸上,“在你房中?”

    卢小闲点头道:“本可以抓个活口,没想到他还有同伙躲在外面,用暗器将他射杀了。”

    “他们居然在醉春阁为所欲为?这……这太可怕了!”成娇惊愕莫名。

    卢小闲面色凝重地道:“醉春阁内,也许藏着奸细。”

    “不会吧?”成娇秀眉微皱,“这里的伙计大都追随我爹多年,而且,他们也不会武功。”

    卢小闲叹道:“但愿如此,不过你还是提防些好。”

    成娇点头道:“嗯,我暗中查一查。”

    卢小闲瞥一眼那尸体,画符上的两个小孔又浮现脑海:“明天我们去刑部,再看看肖成和狱卒的那张画符,顺便请刑部的人验一下这具尸体。”

    成娇正要应允,见他转身举步,急道:“哎,把尸体带走。”

    卢小闲摇头晃脑道:“前面人杂,扛着一具尸体,还不失惊打怪?没准又生出什么谣言,影响了醉春阁的生意,我可担当不起。”

    斜眼瞟着成娇,心中暗笑,莫说她一个小姑娘,便换成自己,留一具尸体在身边,这一夜也休想合眼了。

    “要不,我留下陪你吧?”卢小闲坏笑着提议。

    成娇脸上一红,啐道:“谁用你陪?”

    死人固然可怕,活人却也可畏,把卢小闲留在自己的香闺过夜,若传出去,那真不用活了。

    眼看卢小闲一路大笑着,已走出很远,成娇心中一慌,叫道:“等等我!”

    成娇掩好楼门,快步追了上去。

    卢小闲呵呵笑道:“你不准我陪你,却是要来陪我吗?”

    成娇“哼”一声道:“醉春阁都是我的,你担心我没地方住?”

    说话间,二人进了后门。

    客人刚刚散尽,伙计们正在拾掇残局,瞧见二人,俱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深更半夜,成娇穿着寝衣,乌云散乱,慌慌张张地和卢小闲一道出现,难免惹人胡思乱想。

    看伙计们的眼神,她便即明白,一时羞窘难当,双颊红得火炭也似,一边匆匆上楼,一边低声责怪道:“都是你不好,教他们在背后笑我。”

    卢小闲耸耸肩:“嘴在人家身上长着,人家想怎么说,你还能堵得住人家的嘴?”

    成娇在卢小闲隔壁睡了半宿,次日一早,两人与海叔带着尸体来到刑部。

第九百一十八章 账薄

    卢小闲找出肖成那张画符,将两只小孔对准尸体额头的两个血点,果然吻合。他大喜过望,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肖成突然发狂的原因,并非中毒,而是与昨晚的杀手类似,只不过肖成被暗器击中的部位十分隐蔽,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等到晌午,负责验尸的刑部官员托着一块麻布出来,交给卢小闲。麻布上别着两枚钢针,比普通的缝衣针粗很多,长约一寸,寒芒闪闪,锋锐无匹,正是从尸体脑中取出的。

    找到了杀人凶器,案情总算有所进展,他已能隐约勾勒出肖成发疯前的某些画面。

    出了刑部,大街上车水马龙,两侧的酒肆生意红火。

    经过一间包子铺,卢小闲被那香味吸引,不由得停下脚步,笑道:“今天收获不小,咱们吃顿包子,庆祝一下。”

    成娇一笑:“倒像在醉春阁,我亏待了你似的。”

    两人踱进店内,卢小闲要了一笼包子、两碗馄饨,边吃边道:“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两天累坏了?吃完饭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成娇“嗯”一声:“那你呢?”

    卢小闲道:“我要去见一个盗墓贼,让他帮我想个办法,进乾陵看看。”

    成娇惊道:“你……”

    “嘘!”卢小闲顾盼左右道:“小声点,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成娇张口结舌。

    卢小闲又道:“女人阳气弱,不宜去那种地方,这事你就不要参与了。”

    卢小闲想避开成娇单独调查,成娇只道他善解人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却见卢小闲突然站了起来,闪电般冲出门去,落在街心,目光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成娇往桌上丢了一把铜钱,抬头时,却见海叔已持剑追了上去。

    海叔紧张地问道:“姑爷,怎么了?”

    卢小闲双拳紧握,仍不甘地望着远方,忽然叹了口气道:“是昨天袭击我的那个疤脸鬼,可惜,又让他逃了。方才看见他那张怪脸在人群中一闪,却转瞬不见了。”

    成娇抿嘴笑道:“光天化日还能被鬼盯上,你也真够晦气。”

    卢小闲笑道:“他盯的不是我,而是你。”

    成娇一怔,奇道:“我?”

    卢小闲一本正经道:“自从无常神君娶了裴凤作娘子,小鬼们便天天盼着有漂亮的大姑娘到阴间来,可死人毕竟有限,漂亮的大姑娘就更加难求了,于是小鬼们纷纷溜出鬼门关,到阳间寻找。这个疤脸鬼算是最有眼光的,率先看上了你,只等乘虚下手,不过两次都撞着我,吓跑了。”

    成娇听他一番胡言乱语,忍不住“咯咯”娇笑,道:“你咒我死啊?”

    卢小闲笑道:“只有跟了我这个恶人,方可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成娇双眉一蹙,似要发作,但随即满脸晕红,转过了头,露出一抹甜丝丝的微笑。

    成娇走后,海叔问道:“姑爷,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找王七?”

    “找王七?姑爷真的想进入皇陵?”海叔惊讶道。

    卢小闲点点头问道:“海叔这两天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偷偷潜入成娇的阁楼,在她床下找到一只上锁的铁盒,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把它打开了。盒子里有一本账簿,不过记的可不是醉春阁的账目,而是一些官员贪赃枉法的秘事。”

    卢小闲心念一动,急问:“有没有涉及韩奇、陈千里、徐继祖等人的?”

    海叔道:“我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可惜没看一半,她便回来了。”

    卢小闲眼中异彩大放,对海叔叮嘱道:“有机会你再接着看,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海叔点头道:“姑爷,这个成娇恐怕不简单呢!她一个生意人,藏着朝廷官员的枉法记录干什么?”

    卢小闲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醉春阁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在酒和女人面前,很多秘密便不再成为秘密了。成轲父女收集整理后,一一记录在册,那些官员有了把柄在他们手上,便不敢再欺负醉春阁,甚至还要为其提供保护。否则名不见经传的成轲,如何能在鱼龙混杂、争斗激烈的天子脚下,将醉春阁经营得蒸蒸日上?

    不一会,二人来到了一个院落。

    “王七见过大人!”王七对卢小闲颇为恭敬。

    “你可知道乾陵的情况?”卢小闲开门见山问道。

    王七虽不曾打过乾陵的主意,但作为一名盗墓贼,对陵墓还算了如指掌。

    他点点头道:“乾陵的营建是在高宗死后开始的,遵高宗遗诏,一切从俭,工部尚书杨荣和永义侯崔文利总理修陵事宜,从兴工到下葬,仅用了半年时间。参加建陵的有万名军士,工匠十数万,只民夫就征调了五万人,我对陵园内外的情况知道个大概。”

    “懿德太子也是葬在乾陵内吗?”

    “正是!”

    “我要进懿德太子陵一趟,需要你的帮忙!”卢小闲直接道。

    王七一愣,随即道:“皇陵有专门的守陵人,还驻着军兵,必得找几个帮手,选好位置,打一条长长的盗洞,这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

    卢小闲点点头:“这些你看着准备吧!我现在住在醉春阁,准备好了,可去那里找我!”

    ……

    华云峰把药丸碾碎,观察许久,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粒苏合香丸,非但无毒,而且具有神奇的急救功效。

    怕卢小闲不懂,他进一步解释道:“苏合香丸以苏合香油、安息香等配制而成,用于治疗心痹、心痛等疾病。如此看来,成轲应有心疾,这种药通常被放在身边,发作时可用于急救。”

    卢小闲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迫不及待地道:“倘若心疾突发,会不会死人?”

    华郎中道:“重症病人一旦发作,若得不到及时救治,片刻即可命赴黄泉。苏合香丸正适于胸痹心痛重症病人的急救,即便呼吸、心跳停止,短时间内服用苏合香丸,也可起死回生。”

    卢小闲一拍

    大腿,“这么说,成轲一定患有心疾,所以抽屉里备着苏合香丸。那么他很可能便是心疾突发而猝死的,只不过为凶手利用,丢了一张画符在他身边,令人想当然地把他算了进去。”

    鬼符案的死者全部是朝廷命官,只有成轲混迹生意场,直到那本秘录的出现,他才有了跟韩奇等人联系到一起的可能,但现在看来,他的死却多半与他人无关。

    卢小闲又取出那两枚钢针,给华云峰过目。

    华云峰接过弹了弹,又捏了捏针尖,咋舌道:“此针坚硬锐利,若以机簧之物发射,足可洞穿人的颅骨,轻则损坏大脑,神经错乱,重则立即丧命。”

    卢小闲点头道:“那人突然变成一条疯狗,让我不由得想起撞死前的肖成,今天与画符上的小孔比对,果然丝毫不差。肖成武功极高,凶犯又身陷囹圄,原本无法施为,但有了画符的遮挡,一切就变得容易了。我猜想,肖成当时专注于画符,没有察觉到凶犯在画符后面的动作,当钢针击穿画符射来时,他便有天大的本领,也已躲不开了。”

    “可是肖成脸上并没有伤痕呀?”海叔忍不住问道。

    卢小闲笑道:“不止肖成,所有受害者外表都验不出伤痕,因为那是凶手在相距较近的情况下,从这里射入的。”

    卢小闲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两个鼻孔。

    华云峰赞许地点点头:“不错,验尸的医官若不察看死者鼻孔中是否有出血,是绝不可能找到死因的。”

    回到醉春阁,卢小闲径直去阁楼见成娇,谎称听伙计们谈论,成轲生前曾患有心疾。成娇毫不隐瞒,坦承父亲患心疾多年,有几次险些丧命,幸好被人及时发现,用苏合香丸救了过来。

    卢小闲听后,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道:“如此说来,你爹应死于心疾突发,与鬼符案并无关系。”

    “可是……”成娇不以为然道,“我爹死的时候,身边也有一张鬼符,除了名字,跟其他人的并没什么两样。”

    卢小闲笑道:“障眼法而已,就是用来骗你这种笨蛋的。”

    卢小闲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凶犯正是利用你爹的死,展开了这场戕害朝廷命官的大阴谋。”

    成娇扁了扁嘴,不乐地道:“我便不如你聪明,当也不至于是个笨蛋吧?还说让我好好休息,却又跑来气我。”

    卢小闲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心旌摇荡不已,但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他再不敢放肆,哈哈笑道,“我这是帮你保持阴阳平衡,火大时给你浇盆水,将灭时再给你添把柴,要不怎么说跟我在一起,可保你长命百岁?”

    成娇先是一笑,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转身走到窗前,轻叹道:“我不敢奢求长命百岁,只愿这一生无憾无悔。”

    卢小闲见她突发感慨,心中十分诧异,走到她身旁,但见窗外桂花朵朵,沾染着夕阳的柔光,便仿佛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看上去是那么的庄重、圣洁,狭小的花园顿时变得美妙绝伦。

第九百一十九章 闹鬼

    成娇微笑着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桂花吗?”

    卢小闲道:“一定是你的情人,曾经送过桂花给你。”

    成娇用臂肘捣了他一下,随即笑道:“也算**不离十。小时候,我曾喜欢过一个人,他高高在上,又那么的英俊威武。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棵桂树下,他把我抱起来,让我摘枝头的桂花。从那以后,我脑子里便全都是他了。”

    卢小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问道:“那时你几岁?他几岁?”

    成娇道:“我九岁,他二十一。”

    “什么?”卢小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你冰清玉洁的,想不到九岁就动了春心,他可比你大整整十来岁呀!”

    成娇双颊泛起潮红,嗔道:“都说了是小时候,少不更事嘛,长大后早便没有那种感觉了。”

    卢小闲撇嘴道:“是人家不肯要你吧?”

    成娇居然没有否认,叹口气道:“他身边美姬如云,不要我这个小姑娘也是正常的。”

    卢小闲举起双拳,用力晃了晃:“这么好的姑娘他不稀罕?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成娇道:“算了,不说这个了。”

    既要东奔西走查案,又要费尽心思哄成娇开心,一天下来,卢小闲困顿不堪,醉春阁刚刚亮起第一盏灯,他便睡着了。不过接连被不速之客袭扰,他也睡不踏实,中夜醒转,卢小闲起身,到窗前吹了吹风,望向成娇的小楼,见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海叔也起身问道:“姑爷,没事吧?”

    “没事!”卢小闲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正要继续睡觉,却见一条黑影从暗处走出,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是老何。

    卢小闲一怔,指着窗外向海叔问道:“海叔,你看他在干什么?”

    借着月光,海叔放眼望去,只见老何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在一株桂树下挖几铲,再填平,转向另一株桂树,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海叔大惑不解,忍不住笑道:“这老家伙在找宝贝吗?”

    老何把四棵桂树挖了个遍,扛起锹,步履蹒跚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卢小闲愕然半晌,重新躺下,一时却无法入睡。

    老何究竟在找什么?

    这座花园里面,又能藏着什么秘密?

    正辗转间,陡听一声惨叫,卢小闲心中猛地一紧,海叔早已弹起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跳出窗外,朝着声音的来处疾掠。

    花园的东北角是一间茅厕,结巴坐在门前,嘴唇不断哆嗦着,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恐怖得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只有两眼不住地眨动。

    “出了什么事?”卢小闲赶了过来,将他扶起来。

    人们陆续赶到,先是成娇,接着是伙计,也有几个胆大的姑娘,看到结巴这般模样,无不感到毛骨悚然。

    成娇皱眉道:“结巴,你怎么了?”

    结巴喘着粗气,颤声道:“成……成……成掌柜!我……我看见成……成掌柜了!”

    此言一出,人们立刻炸了锅。

    醉春阁现在的掌柜是成娇,但无论伙计还是姑娘,仍习惯地称她为“小姐”,“成掌柜”指的则是成轲。

    “胡说!”成娇厉叱道,“我爹已经不在了,你开什么玩笑?”

    随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结巴心中恐惧渐消,慢慢恢复了神智,带着哭腔道:“我出……出来解手,忽……忽然……有人在……在后面拍……拍了我一下,吓得我尿……尿都……憋了回去……”

    成娇脸一红:“少废话,拣紧要的说。”

    “是……”结巴道,“我还以……以为……是哪个弟……弟兄跟我开……开玩笑,便……出去找……找他算账,却见一人蹲……蹲在门外,两……两手抱……抱着脑袋,说他饿……饿了。我说你饿……饿了你就……就进去吃……吃呗,我给你腾……腾地方……”

    成娇一顿足,吓得他缩了缩脖子,道:“噢,拣……拣紧要的说。”

    吴炳骂道:“你说话已经够他妈的费劲了,还不长话短说?他倒是吃了没有啊?”他急的原来是这个。

    结巴继续道:“他一……一抬头,我……我的妈呀,是成……成掌柜!我立马就……就吓……吓瘫了。他啥……啥时走的,我也不……不知道了。”

    众人一时都没了动静,诚惶诚恐地望向成娇,均想:“结巴跟随成轲多年,自没有认错人的道理,难不成醉春阁闹鬼了?”

    成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求助似的向卢小闲望去。

    卢小闲笑道:“各位不用怕,我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这事交给我好了,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

    众人将信将疑,却也没个奈何,抱着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想法,一哄而散。

    见成娇还站在原地发呆,卢小闲笑道:“这里味道不大好,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往阁楼走去,成娇边走边问:“你真知道是谁?”

    卢小闲道:“我哪知道?安抚他们罢了。不过,我倒怀疑一个人。”

    成娇扭过头来:“谁?”

    卢小闲望一眼老何的小屋,将事发之前,自己曾看到的诡异一幕说了。

    成娇听罢连连摇头,道:“你多心了,老何有夜游症,偶尔发作,在花园里浇浇水、松松土,总之,是他平时常干的一些事。”

    卢小闲哭笑不得,自嘲般地说道:“幸好刚才没有明言,否则可要在你的伙计们面前丢脸了。”

    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楼下,卢小闲道,“我在这站一会儿,等你上去了再走。”

    成娇略一迟疑,伸手开门,忽又停下道:“会不会……真的有鬼呢?”

    卢小闲笑道:“别胡思乱想了,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绝不相信。”

    成娇气道:“为什么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相信别人?结巴不会看错,更不会撒谎!”

    卢小闲道:“但不能排除有人装神弄鬼。”

    成娇说他不过,气得一脚把门踢开,跑了进去。

    卢小闲错愕莫名,心道:“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我信不信有鬼,又碍着她什么事了?”

    转念一想,她一个女孩儿家,突然遇到这么多麻烦,心情糟糕也可以理解。

    唏嘘半晌,又向楼上望了一眼,卢小闲这才怅然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醉春阁恢复了太平,不过私底下,伙计们还是对结巴的遭遇谈虎变色,夜里上厕所都要结伴而行。

    卢小闲暂时轻闲下来,每天喝喝酒,看看歌舞,当然最多的还是与成娇相伴。在成娇的提议下,他们难得逛了一趟西市,玩得十分尽兴。

    晚上,两人满载而归,卢小闲俨然成了她的跟班,两手各提一只口袋,里面都是成娇在西市上买的一些小玩意儿。

    二人说说笑笑,到了门前,卢小闲猛一抬头,只见王七蹲在阶下,正向他挤眉弄眼。

    卢小闲将他拉到僻静处,迫不及待地问:“盗洞挖通了?”

    王七点头道:“已经挖到最后一段了,小山和阿狗正在干,估计再有两个时辰,便可打通。”

    小山和阿狗,是他的两个徒弟。

    卢小闲大喜,拍拍他肩膀道:“好,辛苦你们了。”

    卢小闲回到成娇身边,把两只口袋交给她,说这便要动身前往皇陵。

    成娇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黑玛瑙制成的天禄,系在卢小闲的脖子上,一边说道:“这串天禄本就是给你买的,正好戴上,可以用来辟邪。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千万记住,如不可为,莫强为。”

    卢小闲心中感激,寻思:“原来她对我这么好,只是脸皮薄,不愿表露罢了。”

    成娇系好后,退了一步,望着他道:“我累了,想回阁楼睡一觉,但愿醒来的时候,你能平安地出现在我面前。”

    卢小闲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卢小闲悄悄喊上海叔,雇了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赶往皇陵。

    “姑爷,要不我们把岛主喊上,不然我总觉得没有底!”海叔忐忑不安道。

    卢小闲摇摇头道:“不用,我们自己去!”

    三人在距陵区五六里的地方下车,再行数里,登上黄土山。王七引着卢小闲和海叔,在一处险恶地带停下。二人左顾右盼,杂草丛生,并不见盗洞。正自纳罕,却见王七抓住一簇杂草,连同下面的黄土一并提起来,便即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卢小闲赞叹不已,显然这些草原本生在此地,被他们整块挖出,再放回去遮挡洞口,自便天衣无缝,就算大白天有人经过,也绝不会发现。

    果然是各行有各行的技巧,四天之内挖出一条二里多长的盗洞,已极不容易,又能做得如此隐蔽周到,委实令人叹服。

    王七指向山下的一片灯火,低声道:“那是守陵军士的驻营,盗洞正是从下面通过去的,一会儿进了盗洞,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切不可弄出大响动。”

    卢小闲听他这话,似乎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难不成在盗洞里面,还会遇到什么异常情况?

第九百二十章 玄宫

    王七最后一个钻入盗洞,把洞口封好,里面霎时漆黑一团,剩下的便是不断向前爬行。

    卢小闲感觉盗洞一直向下,爬了一里左右,逐渐变为平缓,想必已到山脚,开始向陵内延伸了。

    再爬一里,又变成上坡,卢小闲起初还觉得有趣,到了这时,却感到腰酸腿软,浑不似在外面那般自在。

    正暗暗叫苦,忽然手底一空,身侧登时开阔起来,只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王七点燃火把,四周一亮,可以看清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隧道,顶部为条石拱券,地面铺着青砖,往上走有一扇通往明楼的隧道门,往下的隧道尽端,便是玄官正门了。如今这道石门开了半扇,千斤石滚在一旁,一看便知是人为拨开的。

    “这两个王八羔子,见钱眼开,说好挖通后在门口等我们,却急三火四地进去了,也不怕中了机关埋伏?”王七骂骂咧咧道。

    岂料才一探头,他便“哎哟”一声,僵在了原地。

    埋葬死人的地方,本就充满着神秘与恐怖的气息,他这么一叫,卢小闲和海叔都惊出一身冷汗,双双抢至近前,向内观瞧。只见地上散落着铁铲、铁锤、钢钎等物,王七认得,正是他那两个徒弟所用的。以他的经验判断,盗墓贼丢弃吃饭的家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异常情况。

    气氛骤然压抑起来,王七脸色发青,一时进退两难。

    “是他们的!”王七牙齿打战,看向卢小闲道,“大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们赶紧逃命吧?”

    卢小闲夺过他的火把,向里面照了照,因光亮有限,仅能看到五丈之内的一段距离。首先是玄官的前殿,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陈设。

    卢小闲抹一把汗水,问道:“他们出事了?”

    王七连连摇头,苦着脸道:“我只知道除了小山和阿狗,这里便只有死人了。”

    卢小闲寻思半晌,心道:“若中了机关埋伏,这附近为何既没有尸体,又看不见血迹?”

    想到这里心中一宽,卢小闲对王七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没准正如你所说,他们见钱眼开,丢下工具,进去抢宝贝了。”

    “不可能!”王七斩钉截铁地道,“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盗墓贼,从未见识过帝王墓,不知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所以必须把工具带在身边,万一被困,也能打洞逃生。”

    卢小闲自知对此行不如王七了解,但这时绝不能随声附和,否则王七便更加胆怯不前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进了陵寝,若在门外止步,他实难甘心。

    “没见着尸体,总不好就断定他们死了吧?”卢小闲跨进石门,唤道:“小山,阿狗……”

    回音阵阵,并无应答。卢小闲又向前迈出几步,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加了百倍小心。

    海叔见状,怕卢小闲有什么闪失,也赶紧跟了上去。

    王七仍站在门前,脸色发白,惶惶不安,卢小闲每走一步,他心中便“突”地一跳。

    忽然,卢小闲在前殿正中停了下来,俯身拾起一件物事。

    那是一只软底布鞋,除沾满泥土外,完好无损。

    卢小闲一扬手,将布鞋掷向王七,问道:“是不是他们的?”

    “是……是阿狗的……”王七接住布鞋,颤声回答。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卢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山和阿狗也许会因为拿财宝而丢弃工具,但不可能连鞋也脱掉吧?

    看来他们的确出事了,唯一的疑问,便是他们是否还活着。

    再往前走,是玄宫中殿,呈纵向长方形,十分宽敞,西部陈设着神座、五供和长明灯,只是油尽灯枯,早已熄灭了。

    东部没有陈设,却摆了几尊真人大小的武士俑,俱都顶盔披甲,手执大刀长矛,犹如天神般守护着玄宫。

    秦汉以后,帝王陵寝便很少置放人俑了,难道献陵内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必得它们才能镇住?

    卢小闲纳罕不已,待要上前细看,目光扫处,一件惹眼的物事再次闯入他眼帘,又是一只布鞋,静静地摆在中殿与后殿相连的甬道上。

    卢小闲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是阿狗有意留下,引王七去寻找他们?”

    卢小闲冲过去,一把抓起布鞋,与方才那只正好配成一双。

    “你们两个在门外等我,倘若听到我大声示警,什么也别管,立刻从盗洞逃走。”

    卢小闲交代一番,继续向前摸索。

    海叔叫苦不迭,哪敢让卢小闲独自去,飞身疾掠,追上卢小闲,只剩王七仍呆立原处,犹豫不决。

    卢小闲见海叔跟上了,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甬道两侧,又有左右配殿,卢小闲与海叔绕室一周,没有任何发现。

    从左配殿出来,迎面便是右殿的石门,两人对视一眼,均想:“为何整座玄宫,唯有这扇门是紧闭着的?”

    卢小闲未敢贸然闯入,对着石门观察良久,忽然发现门上沾着一块指甲般大小的血迹。

    海叔双手抵住石门,看向卢小闲,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开,还是不开?

    卢小闲定了定神,寻思道:“他们毕竟是王七的徒弟,不管生死,终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才好。”

    当下把心一横,卢小闲朝着海叔点了点头。

    海叔双臂运力,石门应声而开,两人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各自凝神戒备,以防遭到突袭。

    然而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卢小闲确定没有危险后,与海叔慢慢进入。

    此殿并排陈列两具棺椁,卢小闲的目光从三块灵牌上面一掠,最里面那块,赫然写着“懿德太子妃裴氏”。

    卢小闲此行的目的,便是要看看裴凤的棺木,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小山和阿狗,从外表瞧不出异常,卢小闲与海叔退了出来,走向后殿。

    这是玄官的主殿,懿德太子的梓官所在,也是卢小闲最后的希望,若再找不到两人,便无法解释了。

    殿内

    有一座巨大的须弥座形棺床,以花斑石制成,汉白玉镶边,上面陈设懿德太子的棺椁及随葬器物箱。

    令人吃惊的是,懿德太子的棺椁竟然敞开了,一具头戴宝冠、身披龙袍的腐尸半趴半跪在棺前,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卢小闲以为是小山和阿狗的杰作,飘身一跃,踩着棺椁侧壁,低头看去,四厢的金银珠玉仍满满登登,并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而棺床上的随葬器物箱也完好无损。

    “小山和阿狗打开棺椁,却什么也没碰?”卢小闲大感意外。

    难道他们只是为了一睹懿德太子死后的风采?

    展眼四顾,这座主殿虽然开阔,却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整座玄官都已查遍,小山和阿狗仍踪迹杳无,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便在这时,陡听墓门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卢小闲和海叔双双打了个寒战,一丝不祥的阴影笼上心头。

    二人退出主殿,向来路疾掠,片刻到了门前,却见王七靠着墓门,软软地坐在地上,两只本就大于常人的眼睛,这时几乎凸出了眼眶,嘴角和鼻子俱都挂着缕缕鲜血。

    卢小闲悲叹一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石门上,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

    那原本开着半扇的石门,此时已完全合拢,彻底隔绝了阴阳!

    海叔预感到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伸手推了推,再用肩膀拼命去顶,却撼不动分毫。

    卢小闲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一片绝望,喃喃说道:“千斤石复位,墓门从外面封死了!”

    去路被封,便意味着他们将留在地下,成为懿德太子的陪葬品。

    卢小闲将火把交给海叔,拾起铁锤和钢钎,在地上“咣当、咣当”地凿起来。

    海叔恍然大悟,既然盗墓贼能打洞进来,他们为何不能打洞出去?当下转忧为喜,捡起铁铲,打算帮忙。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从地面、墙壁直到穹顶,皆以坚硬的花斑石砌成,卢小闲直累得满头大汗,双手鲜血淋漓,却只凿出一片浅坑。

    “这样下去,没困死倒先累死了!”卢小闲将铁锤用力一摔,呼呼直喘。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转瞬又被残酷的现实扑灭,两人沮丧已极,大眼瞪着小眼,都束手无策。

    卢小闲愁眉紧锁,用钢钎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想起成娇那句“如不可为,莫强为”,心中懊悔难当。

    海叔苦着脸道:“倘若王七活着,凭他的经验,或许还能想出什么特别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瞥向王七的尸体道:“这座墓处处透着古怪,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居然活活吓死了。”

    卢小闲摇摇头:“他颈间有淤紫,是被掐死的。”

    “可小山和阿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卢小闲心念忽地一动,目前看来,小山和阿狗肯定是出事了,但尸体呢?玄官就这么大,还能藏到哪里?莫非这座墓还别有洞天?

第九百二十一章 绝处逢生

    卢小闲一面用铁铲敲打墙壁,一面对海叔道:“你去敲打另一侧,看看有没有中空的地方。”

    海叔会意,赶忙拾起一只钢钎,和卢小闲一同丁丁当当地敲打起来。两人搜索得格外仔细,一步步来到中殿。火把燃到这时,光亮已暗了许多,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要熄灭了。

    卢小闲加快速度,脚步游移,敲击声连绵不绝。便在这时,他忽然停顿下来,转头看着那几尊武士俑。

    最初经过中殿时,他的注意力被阿狗的布鞋吸引,没来得及靠近观瞧,但记忆中,似乎是五尊俑,而方才他看到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却只有四尊!

    卢小闲顿起疑心,朝着海叔施了个眼色道:“你见过武士俑吗?”

    海叔心领神会,凑到一尊武士俑近前,睁大了眼睛点点头道:“当然见过。”

    “那你见过会喘气的吗?”卢小闲又问。

    海叔没有回答,右手已闪电般扬了起来,钢钎在那武士俑耳际狠狠一抽,那武士俑大叫一声,“扑通”栽倒。

    与此同时,另外三尊武士俑一齐发动,朝着着海叔,两支长矛分刺心坎,一把大刀当头劈落。

    海叔用钢钎架开长矛,随即在刀头上一点,顺势转身,抡了一圈。三名武士纷纷跳开,呈三角形将他围住。

    这并不是俑,而是大活人!

    随着火光明明灭灭,使刀那人他头盔下面的脸也显得阴晴不定,卢小闲在一旁看不真切,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三人的武功不弱,海叔想抓活的,便故意示弱想拖住他们。

    三人察觉海叔的武功以灵巧见长,当下紧握刀杆末端,发挥长兵器的优势,大开大阖,令他不易近身。

    海叔上蹿下跳,左格右挡,不退反进,寻隙而上,有意让自己陷于刀光矛影之中。

    三件兵器有如疾转的车轮,围着海叔飞来飞去,当真是步步惊险,招招致命。

    三人自以为大占上风,愈发放开手脚,两矛一刀同时攻出。

    海叔等的正是这么个机会,待三件兵器迫近,陡地缩身坐倒。随着一阵锵然大响,三件兵器互撞,纷纷弹开。海叔闪电般蹿到使矛的二人中间,钢钎瞬间刺入两人咽喉。

    这一变故十分突然,刚刚还是惊涛万丈,陡地便沉寂如一潭死水。

    使刀那人目瞪口呆,苦斗这么久,眼看海叔已成强弩之末,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岂料一招之间,局势立转。

    未等他回过神,海叔已猱身欺近,一钢钎刺在他腿上。他痛得大叫一声,屈膝跪地,汗珠滚滚而下。

    终于有个活口了,海叔挥动钢钎打落他的头盔,目光定在那张苍老的脸上,吃惊地道:“是你?”

    “没错。”老何瞪着血红的眼睛,与此前那个侍弄花草的老头子判若两人。

    卢小闲早便怀疑他是醉春阁的内奸,听成娇说他患有夜游症后,才打消疑虑,这时看来,自己的猜测并不差。

    海叔手腕下沉,钢钎抵住他头顶,卢小闲在一旁逼问道:“那天

    结巴见到的成轲,是不是你假扮的?”

    老何面皮一颤,低声道:“是我。”

    卢小闲心中暗喜,众多疑问一股脑涌向嘴边,有了这个活口,便可一一解决了。

    他有条不紊地盘问:“你为何要假扮成轲?”

    老何道:“那是……”

    正说到这儿,陡闻“咔嚓嚓”一阵大响。

    三个人的脸色俱一变,听得出来,那是棺材盖板开启的声音!又听一串阴恻恻的笑声,缥缥缈缈,原来是个女人。

    老何见了这个女人顿时魂飞魄散,竟一挺腰杆,让钢钎从自己头顶插了进去。

    海叔又惊又怒,朝着笑声的来处飞掠。

    卢小闲也拔足疾追,两人到了右配殿门前,只见裴凤的棺内坐着一人,身穿白色宫廷长裙,上面污渍斑斑,与传闻中的裴凤一模一样!

    这时她背对门口,长发披散,手持一把常州宫梳,正慢条斯理地梳头。

    卢小闲颤声道:“你真的是鬼!”

    那人缓缓转身,这一刻,卢小闲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却又很想看看,这个女鬼究竟是何模样?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前额部分血肉模糊,便好像刚刚被金瓜击打过,但若细看,面容倒也堪称娟秀。

    “裴凤?”卢小闲嗓音沙哑。

    那人不答,阴郁、怨毒地盯着他,忽一仰身,躺回棺内。

    卢小闲怔了怔,踟蹰一阵,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趋步向前。他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

    海叔赶在卢小闲前面,爬上棺床,高举钢钎,探头向棺内一看,顿时呆若木鸡。里面只有一具腐烂的女尸,面部狰狞,大张着嘴,四肢蜷曲。

    卢小闲也瞅见了这一幕,他的胃里一阵翻腾,定了定神,再次查看那具腐尸,发现她只穿着浅紫色的亵衣,周身上下没有佩戴任何饰物。

    最奇怪的是,她的尸体虽高度腐烂,周围却十分干燥,没有任何尸水。

    卢小闲一屁股坐到棺床上,极度的紧张过后,但觉四肢乏力,头脑混乱不堪。再看着旁边的棺椁,万分茫然。

    如果不是还有海叔在,他几乎要认为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海叔手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们跟她无冤无仇,不然可就惨了,我们快走吧。”

    海叔见卢小闲双眉紧锁,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便又催道,“姑爷,趁火把还没熄灭,我们赶紧寻找出路吧。”

    过了这半晌,卢小闲已宁定下来,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老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跟那‘女鬼’又是什么关系?”

    海叔急道:“姑爷,现在哪有工夫想这些,等逃出去再说吧。”

    卢小闲摇摇头,自顾自地道:“老何他们事先潜入陵内,扮成武士俑,目的就是要攻我们个措手不及。小山和阿狗贪财心切,率先进入墓室,惨遭毒手,尸体被藏了起来。”

    海叔一顿足,要说什么,卢小闲却挥手示意他不要打断

    :“这个年代摆放武士俑,难免引人注目,因此他们把阿狗的鞋丢在地上,引开我的视线。当我们进入后殿,查看懿德太子的棺椁时,其中一人溜到门外,掐死王七,封死墓门,再由我们的盗洞离开。所以,原来的五个变成了四个。”

    海叔不解道:“墓门一关,我们便会困死在里面,那他们为何不一起走,反要留下四个送死?”

    卢小闲目光一闪道:“那是因为……”

    他顿了顿,向裴凤的棺材瞧去,“墓室里面,还隐藏着一条密道!”

    “真的?”海叔大喜道,“在哪儿?”

    卢小闲站起来,用铁铲挑出棺内的腐尸,忍不住哈哈大笑,招手道:“快来看呀!”

    海叔飘身而上,只见棺材底部,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

    面对这条可以让他们回到人间的通道,海叔深深舒了口气道:“姑爷,你是怎么想到的?”

    卢小闲愉快地笑道:“因为这条秘道的存在,敌人从未想过要困死我们,封堵墓门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神。我们觉得要被困死了,难免心慌意乱,但还要努力去寻找出口。如果不是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让我忽然意识到少了一个,那么当我们摸索到他们附近时,四个人猝然出手,我们一定抵挡不了。”

    找到了出路,海叔心情大畅,笑道:“姑爷,这么说我们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卢小闲道:“我看见棺内没有尸水,便觉奇怪,后来想起那女人的凭空消失,才意识到下面暗藏玄机。咱们真该好好谢谢她,不是她提醒,我便打开裴凤的棺材,也不会去动一具腐尸。”

    说着话,卢小闲用铁铲向洞口的四壁探了探,居然都是黄土,不禁啧啧称奇。玄官外面那段隧道,地面和墙壁用的是青砖,而进入墓室后,立刻变成了花斑石,这样显然更利于防止盗掘,但棺床为何要制成中空,填满黄土?

    如果王七还活着,便会有答案。

    精通风水术的人都清楚,棺床中间留有一尺多长、六寸多宽的一个方孔,内以黄土填实,正是风水术中所讲的“金井”。

    不过要将盗洞精准地打到这个位置,若非有超好的运气,便须对陵内构造有极深的了解。

    卢小闲率先钻入洞内,一路爬行,感觉比王七那条盗洞要宽敞一些,但也长很多,两人折腾了一夜,爬出来时,已是筋疲力尽。

    终于,二人从洞中钻了出来。

    甫一出洞,便瞧见灌木丛中躺着两具尸体,俱都满身泥土,其中一个赤着双脚,毫无疑问,这就是小山和阿狗了。卢小闲又是一阵愧疚,用铁铲挖了个坑,将两人一起埋了。

    这时天已放亮,山下的兵营炊烟袅袅,一队队军士正在陵区内巡查。两人不敢久留,从另一侧下山,逃之夭夭。

    卢小闲带着满身的泥土和疲惫回到醉春阁,本想洗个澡,痛快地睡一觉,哪知推开房门,却见成娇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正酣然而睡。他怔了怔,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将被子轻轻裹在她身上。

第九百二十二章 空坟

    成娇蓦地惊醒,睡眼惺忪地向他一瞥,立刻起身,握向他双手,中途却又忽然停下,满面晕红,转过了身。

    “你……你总算回来了!”不知因为激动还是羞窘,成娇的声音有些发颤。

    卢小闲笑道:“若知道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在家等我,便早回来了。”

    说着卢小闲走到水盆前,俯身洗脸,不一会便水便浑了。

    成娇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脸上愈红,心中却十分甜蜜。

    卢小闲一边擦脸,一边问道:“你怎么睡这儿了?”

    成娇闪烁其词地道:“我……我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便睡着了,你到了身边也不晓得。”

    卢小闲扶她芳肩,扳过她身子,笑道:“看你这副模样,分明是一夜没有合眼,你挂念我的安危,却又死也不认。”

    成娇躲避卢小闲的目光,垂头道:“你去了这么久,想必大有收获了?”

    卢小闲大笑道:“我出马焉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当下详述经过,所有细节无一遗漏。

    成娇直如身临其境,听得惊心动魄,半晌才咋舌道:“老何竟是内奸?”

    卢小闲不无可惜地道:“若非他突然自尽,现在恐怕已经真相大白了。”

    成娇失神道:“醉春阁开业不久,老何便来了,这些年来只是看门种花,谁也不理。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醉春阁为奴,是为了什么呢?”

    卢小闲道:“不稀奇,常有这样的人,犯了什么大案,或者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遂隐姓埋名,甘愿寄人篱下,为奴为仆,以掩饰身份。”

    卢小闲继续道:“最大的收获,还不在于老何。”

    成娇奇怪道:“那是什么?”

    卢小闲胸有成竹道:“老何也好,扮成裴凤的凶手也好,他们都不是鬼符案的主谋,这个人的身份,现已昭然若揭了。”

    成娇吃惊道:“是谁?”

    卢小闲斟酌道:“此人三年前便该认识老何,关系还不一般,这说明三年前他便以老何为工具做过什么,之后并未彻底断绝联系。他能把盗洞直接挖到棺床下的黄土部位,可见对乾陵地宫了如指掌,就算不是设计者,也必定看过图纸,并做了详细的研究。这说明,他具有较高的权位。”

    成娇对他的一番分析大为叹服,但还是略显失望,道:“要找出这样一个人,怕也不易。”

    卢小闲笑道:“所以咱们还得继续努力,下一步,我打算去趟洛阳,会会洛宁。既然已知鬼符案非幽灵所为,那么徐继祖在洛宁的床上暴毙,便十分蹊跷了,没准她正是杀人凶手。”

    卢小闲这一夜连惊带累,早已疲惫不堪,便早早睡了。

    ……

    成娇与卢小闲跟在海叔的身后,海叔带着他们到了郊外,翻过一片小坡,望见荒地上立着一座无碑孤坟,海叔一指道:“便是它了。”

    成娇怕见尸体,负责望风,卢小闲与海叔则挥锹舞镐,卖力挖坟。

    一边挖卢小

    闲一边嘟囔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再也不干这种缺德事了,免得到了阴曹地府,这些冤魂野鬼跟我算账。”

    新坟容易挖掘,说话间,棺材露了出来,他撬开盖板,向内一望,不由得目瞪口呆。

    “见鬼!”卢小闲骂了一句,看向海叔,仿佛在问他是不是弄错了。

    海叔望着空荡荡的棺材,半晌没有言语,消息是燕谷传给他的,应该不会有错。棺材便是用来盛死人的,即使找错了地方,里面也该有尸骨才对,谁又会在地下埋一具空棺?

    成娇站得稍远,看不到棺内情形,问道:“怎么了?”

    卢小闲苦笑着回答:“我们的对手神通广大,又一次赶在咱们前头,搬走了尸体。”

    “可老何已经死了,我们的行动是怎样泄漏出去的?难道醉春阁还有奸细,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成娇眼中闪过一丝惶惑,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父亲一手创建的醉春阁,竟然成了贼窝?

    卢小闲安慰她道:“这恰好说明,狱卒的死大有文章,别灰心,我再设法查访其他人的墓穴便是。”

    成娇取笑道:“那你岂不还要干一次缺德事?”

    卢小闲一本正经道:“只好拜托你,死后多给我烧点儿纸钱,我拿去孝敬阎王老子。”

    成娇神色一变,嗔道:“不许说这种话!”

    卢小闲把坟重新填好,三人回到城内,转入一条大街,恰好路过京兆尹府,只见一名花甲老妇正在号啕大哭。

    卢小闲上前问道:“阿婆,您这是为何呀?”

    老妇抹泪道:“我儿子死了,可现在没法入土。”

    “你儿子?”

    “他叫张顺,是京兆尹府的衙役?前几日因冤鬼一案白白死去了。”

    “啊?张顺?是他?”卢小闲惊叫道。

    前些日子,张顺还替他母亲给卢小闲送过鞋垫,面前的老妇想必便是张顺的母亲。

    卢小闲知道张顺在京兆府做事,但他没想到,被裴凤杀死的四个衙役中竟然还有张顺。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做京兆尹时释放的两名盗贼,王七刚刚死于非命,现在张顺也命归黄泉了。

    老妇瞅着卢小闲问道:“这位公子认得我家顺儿?”

    卢小闲摇摇头:“不认得!”

    说罢,卢小闲搀起那老妇道:“阿婆,我们送你回家吧,你儿子入土的事由我来办。”

    老妇感激地看他一眼,含泪点了点头。

    卢小闲扶着那老妇当先而行,海叔和成娇则跟在后面。

    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座简陋的小院前。

    院内只有一间土坯房,低矮破败,房顶铺着稀稀疏疏的茅草,看起来也只能勉强挡风避雨。

    那老妇道:“三位如不嫌弃,便进来坐坐,喝口水吧。”

    成娇道:“阿婆说哪里话,您先请。”

    甫一进院,便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三人对视一眼,均想:“定是那张顺尸体腐烂所致!这才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

    花明又一村。”

    进了堂屋,老妇却不再往里相让,搬了三只板凳,用袖子擦了又擦,道:“三位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去。”

    三人的目的是为顺验尸,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忽听西屋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老妇急忙放下水壶,跑了进去。三人跟在后面,向屋内一看,俱都大吃一惊。

    一名中年妇人躺在炕上,蓬头垢面,脸色蜡黄,浑似将死之人。两个孩子守在她身边,大的十岁左右,小的不过五六岁,双双睁大眼睛,瞪着三位陌生的客人。另外在老妇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老妇一边哄那婴儿,一边说道:“让三位见笑了,那是我儿媳,身子骨原本不好,顺儿一死,她便跟着病倒了。”

    卢小闲对海叔吩咐道:“快快去请华郎中来一趟!”

    卢小闲和成娇俱都眼圈发红,心头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了,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尤其成娇,她自幼养尊处优,在醉春阁看到的只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如果不是偶然地走进这户人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人世间的不幸有几多种。

    华云峰来后,也不说话,走过去俯下身子,伸指搭在那妇人腕上,把过脉道:“急火所致,并无大碍,给她服用一些滋补身体的药即可。”

    老妇垂泪道:“顺儿的后事尚不曾料理,哪还有钱买药。”

    卢小闲叹了口气,借机道:“我们在暗中彻查长宁公主遇害一案,如今已知画符取命纯属讹传,故而想为张顺验尸,找出隐情。”

    “张太医不是已经验过了吗?”老妇似懂非懂。

    卢小闲解释道:“张太医隐瞒了实情,日前他已被真凶杀害灭口。张顺为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你这做母亲的也不会甘心吧?如今只有将真凶绳之以法,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老妇吃惊道:“顺儿真是被人害死的?”

    卢小闲道:“不止他,长宁公主、公主府护卫总管肖成及另外三名狱卒,皆是如此。”

    老妇泣道:“果真如此,我自盼望能捉拿凶手,为我儿报仇。”

    说罢,老妇向对门一指,“尸体便在东屋,你们去验吧。”

    华郎中和卢小闲进了东屋,只见炕上一具尸体,停放了半月之久,已轻度腐烂。

    华云峰塞住鼻孔,戴上手套,细致地检查一番,发现尸体肛内夹着一块干巴巴的粪便,这是中毒的迹象。他拿出银针,刺人尸体胃部,拔出来时,银针渐渐变成了黑色。

    “是中毒无疑。”华云峰断言。

    卢小闲心中豁然开朗,笑道:“我对此存疑已久,肖成为暗器所害,但四名狱卒怎么可能在牢门前排好队,等着凶犯对准鼻孔一一射杀?联系到我之前的分析,主谋位高权重,对乾陵的内部构造非常熟悉,此人很有可能正是永义候崔文利!”

    卢小闲将身上所有的银子,全塞给那老妇道:“明日我便安排人再送些银子来,还有张顺的后事全部由我来办,阿婆尽管放心。”

第九百二十三章 追杀

    老妇千恩万谢,将三人送出门外。

    别过华云峰,卢小闲、成娇与海叔,往醉春阁而去。

    成娇一路心事重重,总像担心着什么,又不愿开口。

    卢小闲看在眼里,笑道:“有事就说吧,不吐不快。”

    成娇叹口气:“说了也没用,你不会听的。”

    卢小闲嘻嘻笑道:“你又不会害我,为什么我不听?”

    成娇白他一眼,道:“你知道便好。我让你别再查这件案子,你做得到吗?”

    卢小闲连连摇头:“做不到。”

    成娇竟没有生气,只忧虑地道:“连我都看得出来,这案子后面牵扯了许多的人,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卢小闲哼了一声:“那又怎样?反正我不会怕他们。”

    成娇气结道:“你以为你是神仙哪?”

    “只要证据确凿,我就能扳倒他们!”卢小闲显得胸有成竹。

    成娇道:“只怕没等找着证据,便……”

    她不忍说下去,忽而烦乱地甩了甩头,“算了,不想说不吉利的话,你爱怎样便怎样吧,只要你喜欢,我奉陪到底。”

    回到醉春阁,卢小闲匆匆洗了个澡,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因为一天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他必舍不得爬出被窝。

    此时,正值醉春阁最热闹的时辰,楼上楼下宾朋满座,一队艳装女子在场上卖力地扭摆腰肢,载歌载舞。

    卢小闲一边抓起盘中的糕点狼吞虎咽,一边四处扫视了一圈。

    海叔悄悄出现了,他轻声对卢小闲道:“姑爷,我又去了她的阁楼,居然看到你要的东西,韩奇、陈千里、徐继祖,这几个人狼狈为奸……”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卢小闲却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只是认真地听着海叔告诉他的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些什么。

    听海叔讲完,卢小闲脸上现出怪异的神情。

    他本来已认定系列鬼符案的主谋肯定是永义侯崔文利,可海叔看到的那份记录,却将矛头指向了当朝宰相宗楚客!

    难道宗楚客与暗中的第三股势力有关?

    卢小闲摇摇头,宗楚客做事喜张扬,而暗中的这股势力却行事隐密,处处都透着诡异,宗楚客应该不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卢小闲有些意懒心灰。

    就在这时,一伙客人涌进来,个个步履歪斜,醉态百出,挤在门前的姑娘们慌忙躲开。

    躲开,即说明眼生,海叔立时警觉,趁厅内稍稍一肃的工夫,听出他们呼吸平和,浑不似醉酒之徒。

    伙计迎住这伙客人,为他们寻找空位,发现一楼大厅座无虚席,便将他们引向卢小闲,赔笑道:“只剩这一张桌了,几位凑合着坐吧。”

    海叔二话不说,朝卢小闲施了个眼色,拉起他起身欲走,却见成娇大步流星地赶过来,打量众人一眼,问卢小闲道:“什么事?”

    海叔的示警卢小闲看得分明,知道这些人是冲着

    自己来的。

    听了成娇的询问,卢小闲叫苦不迭,他用眼角瞟着那群人,随口应道:“没事。”

    话音甫毕,就见身侧二人猛地撩起下摆,拔出绑在腿上的钢刀,迎头便砍。

    成娇木然呆立,一时竟毫无反应。

    海叔早有防备,挥剑朝二人逼去。

    哪知又有两人举刀向成娇砍去,卢小闲顾不得再隐藏武功,顺手放倒一人,可另一人的刀锋已经已近成娇肌肤,他情急之下赶忙去推成娇。利刃砍中卢小闲扬起的胳膊,血花飞溅在成娇脸上,她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卢小闲向旁一滚,拔剑将那人刺倒。

    刚刚还是歌舞升平,转眼却变成了腥风血雨,客人们争相奔走,厅内一片混乱。

    海叔被人群阻挡了视线,心焦如焚,飞身攀住棚顶垂下的彩带,直上半空,望见卢小闲和成娇在刀光中滚来滚去,情势凶险无比,遂挥剑上前。

    几名刀手听得破空之声,纷纷回刀拨挡。

    卢小闲和成娇趁机起身,却见又有十几名黑衣人闯入楼内。这时一名伙计斜刺里杀出,手舞一条长凳,也看不出什么章法,只是一通乱砸。

    成娇偷眼望去,见是结巴,不由得心里一紧。结巴不会武功,若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打架闹事,作为醉春阁的伙计,自当挺身而出。

    黑衣人一阵乱砍,结巴手里的板凳连同自己的身体,俱被砍得七零八碎。

    成娇悲愤交加,怒叱一声,迎了上去。

    海叔迎敌后,卢小闲原本可以带成娇从后门逃走,不料成娇反向前冲,他阻止不及,只得紧随其后,两人登时又陷入包围。

    忽然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擎起铁斧,朝着卢小闲猛劈下来,速度奇快。

    海叔见状不好,将手中的长剑掷了过来,正好插在黑衣人的小腿上。剧痛之下,黑衣人单腿跪在了地上。

    卢小闲向那人脸上瞥去,但见他黑巾裹头,只露着窄窄的一道脸颊,上面疤痕密布,原来是在成娇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疤脸。

    “是他!”卢小闲心中怒意顿生。

    再下手时卢小闲丝毫不留情,片刻便击毙数人。但他的一条胳膊血流不止,再纠缠下去,迟早会支撑不住,当下萌生去意,向海叔大喊道:“赶紧带她走!”

    疤脸疾步如飞,抢至卢小闲身前,铁斧当头劈落。

    卢小闲反手一刀,直刺入疤脸小腹,刀势圈转,从几名黑衣人喉间一一划过。此时他觉体内的热量正飞速外泄,意识也渐趋恍惚。

    黑衣人伤亡过半,无法在瞬间形成合围之势,海叔挡在卢小闲之前,对成娇大喊:“你们先走。”

    成娇也不言语,抱起卢小闲,贴地一掠,出了大门。

    众杀手随后追赶,却听一声大吼,一名魁梧粗壮的大汉拦在门前,正是吴炳。

    他掀翻一张桌子,抡将起来,虎虎生风,口中叫道:“小姐快走!”

    说话间,吴炳已被砍翻在地。

    众黑衣人再要追杀,却被海叔死死地堵在了门口。

    成娇感激地

    看了他一眼,略一迟疑,瞥见门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早已不知去向,便携卢小闲跳上马背,挥剑斩断车辕,绝尘而去。

    一口气逃出十余里,成娇拨马钻进一片树林,再看卢小闲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不由得芳心一颤,急忙勒住马,将他抱下来,探探鼻息,十分微弱。她眼圈一红,割断卢小闲长衫的下摆,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低泣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经过她的细心包扎,卢小闲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仍没有醒转的迹象。

    成娇六神无主,握了握他的手,但觉冰冷异常,便将他抱入怀里,恨不得把自己的体温全部交换给他。

    “不要死,不要死……”成娇摩挲着卢小闲冰冷的脸颊,一时柔肠寸断。

    “你是好人,老天会保佑你的……”一言未毕,放声痛哭。

    成娇直哭得筋疲力尽,她往树上一靠,闭上眼睛,回想与卢小闲相识的一幕一幕,不知不觉,她拥着卢小闲睡着了。

    树影婆娑,月色渐渐退去,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林子的时候,卢小闲的身体微微一动。

    成娇立时惊醒,看见卢小闲缓缓睁开双眼,芳心大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双眼睛点亮了。问道:“你醒啦?”

    卢小闲白了她一眼道:“废话,难道是诈尸?”

    成娇神色忽地一变,将他狠狠推开,侧身跳到一旁。

    倒不是因为卢小闲的话,而是她惊觉自己正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直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卢小闲给她一摔,周身伤口无处不痛,忍不住惨叫一声,气道:“你想抱就抱,想扔就扔,跟你在一起真够倒霉。”

    成娇明知自己不对,却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冷笑道:“跟谁在一起走运你就找谁去。”

    卢小闲哈哈一笑,“趁我昏迷的时候,你对我有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

    成娇叱道:“再胡说,我便杀了你!”

    说罢,剑尖一指,抵住他心口。

    卢小闲叹道:“反正我活不久啦,能死在你手里,那是老天待我不薄。”

    成娇缓缓撤剑,猛一顿足道:“都是你不听我的话,才惹来这场大祸!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结巴和吴炳,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卢小闲自觉理亏,也不去跟她争辩,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成娇还以为他又昏了过去,心中一紧,关切地问道:“你怎样?”

    卢小闲突然睁眼道:“我想去洛阳见见洛宁。”

    成娇气结半晌,终是无可奈何,叹口气道:“好吧,我们何时动身?”

    “是我自己,不是我们。”卢小闲纠正道,“仔细想想,我确实挺对不起你的……”

    成娇恨恨道:“还用得着仔细想?你根本就对不起我!”

    卢小闲正色道:“所以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回去继续做你的掌柜,我也继续查我的案。”

    成娇神色一凄,颤声道:“你……你要跟我分道扬镳?”

第九百二十四章 前往洛阳

    短短一句话,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

    卢小闲见她伤心欲泣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起身握住她的手,道:“经过昨夜那场恶战,咱俩已经成了一条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不跟我走,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成娇破涕为笑,道:“你这样子出不了城,我去给你买一套新衣服。”

    唯恐卢小闲变卦似的,飞身上马,匆匆而去。

    成娇刚走,海叔便从一旁闪了出来,他俯身查看着卢小闲的伤口。

    “不碍事,没伤着骨头!”卢小闲宽慰着海叔。

    “这让我怎么向岛主和小姐交待呀?”海叔愁眉苦脸道。

    “还交待什么呀,等我从洛阳回来再说吧!”卢小闲一脸无所谓道。

    “什么?姑爷还要去洛阳?”海叔的脸更苦了。

    卢小闲点点头道:“当然要去,你若不放心可以在暗中跟着,但是最好不要现身,若我没猜错,这案子快有结果了!”

    海叔还要说什么,卢小闲却也懒得听,赶紧把他给打发走了。

    卢小闲苦等到晌午,成娇才策马而归,将一包衣物丢在他面前,背转身道:“醉春阁被查封了!”

    听成娇语调悲沉,卢小闲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他默默地换了衣衫,走到她身后,勉强笑道:“别难过了,等我发了财,再给你盖一座醉春阁,保证比这个更大更漂亮。”

    成娇双肩抖动,抽泣着道:“再大再华美,也无法同这一座相比,它……它……”

    “我知道,我知道。”

    卢小闲理解成娇此刻的心情,醉春阁由她父亲一手创建,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对成娇而言,醉春阁便是父亲留给她的一件遗物。

    “没了醉春阁,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我再多倒点霉,来照顾你便是了。”为了哄她开心,卢小闲又打趣道。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成娇头也不回,但语气已有明显好转。

    说着话,她摘下马背上的包袱,里面有纱布、金创药,那是为卢小闲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假须、假发等等。

    “你还会易容?”卢小闲大喜。

    成娇随口道:“都是跟我爹学的,雕虫小技。”

    卢小闲当即盘膝坐好,任由成娇在自己脸上乱涂乱抹,但觉她双手温软柔嫩,受用至极。

    片刻之后,两人摇身变成了一对翁妪,成娇将卢小闲扶上马背,牵马出了林子。

    卢小闲故意道:“老太婆,你怎么不上来?”

    成娇微笑道:“男女有别,我怎好与你共乘一骑?”

    卢小闲故意装成老态龙钟的样子,弯腰咳了咳,道:“说得也是,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到了这把年纪,可不能晚节不保。”

    成娇奇道:“什么晚节不保?”

    随即明白过来,双眉一蹙,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两人雇一乘马车,奔往洛阳。

    在成娇细致入微的

    照料下,卢小闲的伤迅速好转,到达洛阳时,伤口已恢复大半。

    洛阳对卢小闲来说并不陌生,李显迁都长安后,朝廷的每个部和每个衙门都在洛阳设了分支机构,整个朝廷也经常迁往新都去处理公务,长期成为定制。

    “江南春”位于一条偏僻的侧巷内,上下两层,门面狭窄,与醉春阁相比,便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了。

    卢小闲和成娇踱进楼,唤道:“有人吗?”

    像青楼这种地方,早晨通常冷冷清清。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卢小闲皱了皱眉,隐隐感觉不大对劲儿。

    两人拾级而上,一眼望去,共六间屋子,俱都房门紧闭,死气沉沉。

    成娇唤一声:“洛宁……”

    卢小闲走到第一间房前,抓向门柄。

    成娇却按住她道:“我来。”

    说着话,成娇猛地拉开门,便觉眼睛一花,一支弩箭激射而至。

    成娇早有防备,侧身操住弩箭,甩手掷回。与此同时,她将卢小闲向后猛地一推。

    躲在房中的杀手已弃弩提剑,向外冲来,与回掷的弩箭迎个正着,不偏不倚,恰中咽喉。

    成娇这一推,卢小闲一个趔趄,胸前伤口迸裂,鲜血渗透外衫,一片殷红。

    成娇拔剑在手,向屋内瞧去,只见好几名黑衣人挥刀杀出。

    由于卢小闲有伤,成娇怕伤着卢小闲,直接进屋将门关住,卢小闲推了推门,却被成娇死死倚住,听得里面金铁交鸣之声甚为激烈,他又是感动,又是焦急,拾起地上的长剑,对着门板劈过去。

    一剑劈出,卢小闲便觉不妥,此时成娇正倚着门板,倘若误伤到她,可十分糟糕。卢小闲急忙回剑,透过劈开的裂缝向外观瞧。便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卢小闲收势不得,向前一扑,与成娇撞了个满怀。

    两人摔作一团,卢小闲压着成娇手臂,成娇枕着卢小闲胸膛,五名黑衣杀手则东倒西歪地散布在他们周围。

    “都解决了?”卢小闲歇了口气,问道。

    成娇“嗯”一声。

    卢小闲觉得不对,这才发现成娇伤势极重,尤其是其中有两处特别重几乎都可以致命了!

    卢小闲急忙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袱,取出纱布和金创药,打算为她包扎。成娇却左躲右闪,执意不允。

    卢小闲料她生性腼腆,羞于在男人面前裸露肌肤,遂不勉强,将她抱进屋子。

    卢小闲来到第二间屋外,向内一瞥,惊奇地发现,屋子里竞捆着三位姑娘,而她们身后的床上,还躺着一名女子,胸前鲜血淋漓,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

    卢小闲快步走过去,解开三女缚身的绳索,扯掉她们口中的麻布,再看床上那女子,却已气绝多时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问:“她是这里的掌柜洛宁?”

    三个姑娘胡乱点头,相拥着哭成一团。

    卢小闲无奈苦笑,自己千里迢迢赶到洛阳,却又是徒劳一场,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休想逃过对方的眼睛了。

    抱着一线希望,又问道:“这是洛宁的房间?”

    一名姑娘道:“是。”

    卢小闲便翻箱倒柜地搜寻起来。房间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很有限,不多时,他在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只盒子,约半只手掌大小,木质坚硬,雕有精美的花纹。盒子顶端有两个小孔,底部有一个拉环,怎么看都像一件挂在身上的饰物。卢小闲不敢大意,将顶端那两个小孔对准洛宁的鼻孔,果然丝毫不差。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精美小巧的木盒,竟是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他鼓捣一番,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只见与小孔相接的凹槽中,静静地嵌着两枚钢针,一闪一闪,令人不寒而栗。

    卢小闲突然想起,在幽州城似乎也有不少人死在这样的钢针之下,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的面庞:欧阳健。

    “什么东西?”成娇不知何时到了门前。

    卢小闲合上盖子,向她晃了晃,笑道:“杀人凶器,徐继祖果然死于洛宁之手。”

    “啧!”成娇将信将疑,“我看倒像脂粉盒,居然能杀人?”

    “正因为像脂粉盒,被杀的人才不会提防。盒内共四道机簧,每两道发射一枚钢针,劲力之大,可想而知。再加上针槽、连杆等等,这许多东西被安放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它的制造者,想必是一位精擅暗器的大师。而两个发射孔恰好能对上人的鼻孔,说明它正是为了这件案子,量身定做的。”卢小闲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成娇却听得心不在焉,忧虑地道:“凶犯能网罗大批杀手,我怕……”

    卢小闲微笑道:“别怕,整件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了。”

    成娇挣扎着走向卢小闲,却因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卢小闲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只见她眼中泪光闪闪,哀求似的道:“听我一句劝,罢手吧!为了这件案子,我们都已伤痕累累,再查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卢小闲叹道:“现在罢手已经来不及了,追杀不会到此为止,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成娇望着卢小闲道:“我们可以远走高飞,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哪怕苦点儿累点儿,只要太平安静地活着便好。”

    她言辞恳切,情绪也稍显激动。

    卢小闲踌躇了,成娇这番话,算是对他表明了心迹。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忍拒绝,却又不得不拒绝:“如今这桩大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要收网了,我怎么可能放弃?”

    成娇见他态度坚决,登时万念俱灰,猛地甩开他,颤声道:“我明白了,你……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

    重伤之后,成娇的身体已极度虚弱,这时气血上涌,一句话未说完,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卢小闲将她抱住,便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向三个姑娘道:“拜托你们替我照顾她,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卢小闲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三个姑娘对他自是有求必应,当下把成娇抬到另一间屋子,放在床上。

第九百二十五章 浮出水面

    卢小闲让海叔赶紧去雇了一辆马车来,自己则直接去了城里。

    当成娇醒来的时候,听到一阵“辘辘”的车轮声,身体也随之有节奏地颠簸着。她起身看了看,才知是在马车里。

    卢小闲冲她笑道:“你醒了,好些了吗?”

    成娇恍如未闻,坐到另一侧,挑帘望去,夜色凄迷,路旁树影朦胧,在她的视线中不住后退。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不用问,这是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与来时相比,这一路显得极为平淡,成娇始终冷若冰霜,话也懒得说,俨然恢复到了与卢小闲初遇时的模样。

    醉春阁已被查封,卢小闲料成娇无处可去,便自作主张,让车夫直接驶到客栈,在客栈安顿好她。

    当天半夜,卢小闲溜出客栈,和海叔会合来到醉春阁,从后院逾墙而入,直奔成娇的闺阁。

    京兆尹府只是查封了醉春阁,暂时未作任何处理,使得这里的一切仍保持着原样。

    卢小闲看见那天他给成娇做的花环,用金线系在妆镜前,试想每天晨起,成娇对镜梳妆,第一眼看到的总会是它。可惜时隔日久,芬芳不再,曾经热情绽放过的淡白色小花,今已枯黄凋萎,洒满妆台。

    世间的种种美丽和盼望,到最后终必成空!

    卢小闲失神半晌,走到床前,找出床下那只盛秘录的铁盒。

    “是这个吗?”卢小闲向海叔询问道。

    “没错!”

    “打开吧!”卢小闲吩咐道。

    海叔直接扭断锁鼻,取出秘录,随手一翻,便翻到了那一页。

    卢小闲接过轻抚纸上的褶皱,心中似有所悟,遂用力扯了扯,再比对前后两页的墨迹,忽地仰天长叹。

    月光从床顶的天窗照进来,皎洁如银,而他此刻,却似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做完这件事,卢小闲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

    卢小闲推开成娇的房门,见她坐在桌边,脸上红红的,十分娇艳。

    桌上放着一壶酒,一把剑。

    卢小闲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问:“你喝酒了?”

    成娇淡淡一笑,“嗯。不喝酒,我没有勇气面对你。”

    卢小闲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将那页账纸推到她面前,她却看也不看,只管含笑望着卢小闲。

    卢小闲心如刀割,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人便这么静静地对峙着。

    成娇忽地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你还在意我,便让我先说,千万不要打断。”

    卢小闲黯然点头,听她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便是谯王李重福……”

    卢小闲“啊”的一声,那个比她大了十岁,曾抱着她摘桂花的男人是谯王李重福!

    李重福是李显的庶长子,在卢小闲的印象当中他很是木讷。当初李重润之死,卢小闲便怀疑他是幕后之人,但最终却被他骗过。

    李显即位后由于韦皇后的原因,李重福贬任濮州员外刺史,不久改任均州刺史。景龙三年,李显大赦天下,流放之人都得放还,唯独不准李重福回京,李重福于是上表自陈,但表奏未能上报。

    此时此刻,卢小闲终于明白王先生与欧阳健口中的主公不是别人,正是李重福。

    成娇接着道:“长大后,虽然不再喜欢他了,我却不能不为他卖命,因为我爹是他的侍卫。他的野心已不是秘密,他派我们父女到京城开醉春阁,收集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借此为要挟,在朝廷内营造自己的势力。韦后乱政,国家处于动荡之中,他看准了这个好机会,于是令死党崔文利暗中联络,准备反叛。”

    卢小闲深深叹了口气,李重福这幕后黑手在王先生的辅佐之下,势力已经让人不可小觑了。

    成娇继续道:“谯王的反叛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韩奇、徐继祖等人服用药丸之事被你察觉之后,他怕一旦风声外泄,陛下会先发制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他令我爹除掉这三人,但又不能让你有所察觉。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爹突发心疾猝死,这个任务顺理成章地着落在我身上。崔文利借我爹的死做文章,想出一条计策,由我假扮裴凤,制造鬼符杀

    人案。我们的杀人方法,你已经知道了,不再赘言。至于长宁公主,那是崔文利酒后失言,在她面前稍露了一点口风。关系到身家性命,崔文利不敢大意,只得让我将其杀害。不过在侯府我遇到了麻烦,肖成恰好夜巡至长宁公主寝居,他武功极高,将我生擒。崔文利以慰劳为名,赐给京兆府大牢看守一瓶毒酒,并将钥匙悄悄交给我。赶巧肖成又来审问,我便故伎重演,等他发狂之后才逃走。”

    说到这里,成娇靠向椅背,疲倦地眨了眨眼,笑道:“经过这么长时间,想必谯王准备得也差不多了。既便立刻开打,鹿死谁手已很难说,我的使命算是完成啦。”

    言下之意,竟是要杀要剐,悉听君便。

    “说完了?”卢小闲凝视着她,心中无限悲戚。

    成娇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完了。还有什么疑问,你尽管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小闲整理一下思绪,开口问道:“在我找你联手调查这件案子后,你便和崔文利密谋要把我除掉?”

    “你对我并无防备,我要想杀你还不容易?唉,只因那一壶菊花茶,我对你竟从没起过杀心。”成娇苦笑一声,喃喃说道,“菊花茶,**药!我是一个冷血杀手,但对你,我却只是成娇。”

    卢小闲咂了咂嘴,一种苦涩的味道直透心底:“那天我让你打探肖成的墓地,你去见崔文利,得知他要派人刺杀我,你狠不下心,于是崔文利让疤脸躲进你的阁楼,代替你负责这次行动,不料被我撞个正着,他偷袭不成,只得从天窗逃走了。”

    成娇点头道:“半点儿不差,所以我当时提醒你,晚上要记住闩门。”

    卢小闲心中百味杂陈:“直到现在,我依然很感激你。当时不觉得怎样,如今想来,其实你一直都在帮助我和阻止我之间徘徊不定,也真难为你了。”

    成娇垂下头,淡淡地道:“我帮你是因为不想你死,阻止你是因为不能让你知道真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成娇说到后来脸色愈红,声音低如蚊鸣。

    卢小闲道:“那天夜里的杀手,是你躲在外面射杀的?”

    成娇点头道:“就算你抓到活口,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比死更难受,所以在陵内,老何听到我的笑声,立刻选择了自尽。”

    卢小闲恍然道:“照你这么说,即便你不出现,老何也不敢吐露有价值的秘密。当然,你更不是为了吓我,而是怕我找不到出口,困死在里面,所以用这个办法提醒我。”

    成娇双手掩面,心中既悲伤,又感到满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奢望什么?只要卢小闲明白她的心意便够了。

    卢小闲又道:“老何的梦游症,以及他假扮成轲,想必也是你的安排吧?”

    成娇道:“裴凤的衣物被我埋藏在桂树下,我不能确定你什么时候会怀疑到我,让他装作夜游去松土,你便发现树下有挖动的痕迹,也不会起疑了。至于我把他易容成爹的模样去吓唬结巴,那纯粹是为了让你相信鬼魂真的存在,只有你不再查这件案子,我才能有借口阻止崔文利害你。”

    卢小闲苦笑道:“你也算用心良苦,正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才始终没有怀疑过你,大概这就叫‘鬼迷心窍’吧?张松的死,尚可理解为崔文利得知我开始调查此案,未雨绸缪,杀人灭口;狱卒的尸体被抢先盗走,害得我们扑了个空,也可理解为醉春阁内藏有奸细。但去洛阳找洛宁,却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崔文利却能派人赶在前头,那时我便该怀疑你才对。”

    成娇也不隐瞒:“我借给你买衣服的机会,通知崔文利火速派人前往洛阳,除掉洛宁。但我深知到了这步田地,再怎样掩盖,也不过是延缓你接近真相的脚步,所以我暗自决定,这次到了洛阳,说什么也不准你再回来,我要跟你浪迹天涯,开始新的生活。于是我交出针盒,让崔文利转告谯王,我不再为他卖命了。”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没想到我那样恳求你,你都不肯答应。若不是你趁我昏迷,把我带上返京之路,我誓死都不会回来的,倒要看看你怎么忍心丢下重伤的我,独自离开。”

    卢小闲一笑道:“那是我让海叔封点你伤口附近的穴道时,

    用特殊手法点了你的晕睡穴,可保证在半个时辰后发作,让你睡上一天。”

    成娇气结地瞪着他,是爱?是恨?抑或是无奈!

    卢小闲接着道:“趁你昏睡之际,我到外面询问当地百姓,得知去年的赈济粮中,根本没有掺杂霉米,从而猜到那页记录是你故意假造的,目的是要把矛头指向宗楚客。”

    成娇突然流下了眼泪:“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嫁祸宗楚客,也不是为了掩护崔文利,而是要让你因看不到希望而死心。”

    卢小闲叹道:“为了我,你的破绽愈来愈多,到最后便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再也无法掩盖了。回到长安的当晚,我潜入你的阁楼,仔细查看那本秘录,发现赈灾的那一页皱皱巴巴,显然是你有意为之,好让偷看的人很容易翻到它。而整本秘录为线装,唯独那页是粘贴,且相比前后两页,墨迹要新鲜得多。显然,你早已发现海叔偷看了秘录,将计就计,加了这么一页。”

    成娇直言不讳:“那天从刑部回来,我发现盒子被打开过,隐约猜想是他偷看的,料想她还会偷看秘录,这才临时编造了赈灾那页加进去。”

    卢小闲哀伤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怜惜:“只能说你开始是错,后来更是错,现在你一定很后悔爱上了我。”

    成娇猛抬起头:“不,不,我不后悔!”

    成娇凄然惨笑,终于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我好希望能像我们假扮的那对老人,携手到白头。但是你的执著敲碎了我的幻想,我眼看着你一步步地揭开谜底,却无力阻止。回来后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活在焦虑和忐忑之中,不是不想跟你说话,而是觉得,我距离你已经愈来愈远,愈来愈远了……”

    卢小闲默默地听着,有如万箭穿心,似乎真切地看到成娇从他面前飘然而逝,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他又何尝不叹惜造化弄人?真希望自己从没插手过这件案子,从没遇到过一个叫“成娇”的姑娘。

    “放心吧,我有把握保你不死,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卢小闲深深地看了一眼成娇,转身而去。

    壶酒喝光,成娇伏在桌上,呜呜大哭。

    哭了好半天,她感觉身体好像已被掏空了,再没有一丝力气。

    突然,成娇抬起头,哈哈大笑,眼中有醉意,有泪。哭过,笑过,爱过,痛过,她大概觉得人这一生本该如此,无憾无悔。

    她踏上桌子,将腰带挂在梁上,打了个结。

    落日的余晖温暖而柔和,照在她仰起的脸上,娇美红艳,仿佛就像一朵带血的花……

    ……

    卢小闲与江小桐坐在后院的八角亭内,天高云淡,桂花飘香,二人沐浴在和煦的微风中。

    “你还在为成小姐的事而愧疚吗?”江小桐心疼地望着卢小闲。

    卢小闲坐在江小桐对面,思绪万千,似乎没有听见江小桐的问话。这一番残酷的较量,他成了最后的胜者,但他却感到身心俱疲,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

    忽然,一朵淡白色的小花随风飘过,卢小闲一愕,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它托起来。

    他知道,府上的后花园内并没有桂树。

    “难道是……”他举目望去,视线穿越一片片屋脊,一条条街巷,也穿越了地狱和天堂。万千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是她!”

    那女子回眸一笑,随即如雾如烟,消散于人海。

    “小闲,小闲!”江小桐急切的喊声将卢小闲惊醒。

    卢小闲长长舒了口气道:“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没错,他经过千辛万苦才查出了这第三股势力,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手呢?

    既然李重福让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自己当然不能让他好过。

    原来是李重福在暗中自己是在明处,现在不一样了,卢小闲打算暂时先隐瞒自己知道他的身份一事,等全部准备好了,再给他致命一击。

    见卢小闲还在出神,江小桐凝神道:“小闲,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只要你开心,想做什么时候就去做吧!”

    卢小闲朝她微微一笑,目光比阳光还要和煦。

    ……

第九百二十六章 四方馆

    秋天的早晨,有些薄凉,谢云轩打开窗,有清风吹进,他伸出双手,感觉到绕指清凉。他很想越过季节,去四季温暖的地方,这样寒冷就再也无法侵袭,心也就不惧怕心绪里冒出的嗖嗖凉意。

    锦绣客栈位于崇仁坊,这附近是长安城的繁华地带。居住在朱雀街东边的主要是朝廷大臣、王公贵族和富户商人,客栈主要集中在这边,故而呈现出西疏东密、南疏北密的情形。加之长安城西低东高,西边较为潮湿,而东边较为干爽通风,所以旅馆开设在东边更合适。

    那些盼望“鲤鱼跃龙门”进京赶考的考生,大多会住在崇仁坊附近。囊中羞涩的秀才,则会住在朱雀街西边的客栈。

    谢云轩当然没有“鲤鱼跃龙门”的想法,选择锦绣客栈只是想让师父住的舒适些。

    武三思死后,谢云轩回到了栖凤山。他把自己关在房中,像下围棋之后复盘一样,认真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输给卢小闲,可始终没找到原因。

    终于有一天,谢云轩去找师父解自己的心结。

    师父听他说完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把他带到一座山下,指着山顶的一棵松树对他说:“怎么才能从现在的位置到达终点?”

    这是一座很陡峭的山峰,唯一的选择是从旁边的一条小路绕道上去。

    谢云轩指着小路对师父说:“当然是从这里上去?”

    师父微微一笑:“为何不直接走直线上去,这样距离不是最近吗?”

    谢云轩正要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怎样才能更快的到达目标呢?肯定是走直线,但是很多时候又走不了直线,所有通往目标的道路上都是弯弯曲曲的。

    显然,师父是以这种浅显的方式告诫谢云轩,他输在了什么地方:走直线虽然简单见效快未必能达到终点,而绕道复杂不可捉摸却有可能最终成功。

    当初谢云轩一门心思辅佐武三思,想让他继承太子之位,根本就没想到怎么去阻止李显的上位。而卢小闲就不一样了,他一方面造势通过釜底抽薪办法让武三思断绝了上位的通道,另一方面则等待最佳机会让李显回归帝都,一步一个脚印笑到了最后。

    “谁的迂回技巧越高超,谁就越容易取得胜利。谁的虚实之道转化的越巧妙,谁就容易欺骗对手。”师父意味深长道,“哪些是可以利用的有利因素,哪些是受到限制的不利因素,每一步都要想的非常明白,才可能胸有成竹,也才能此消彼涨之下最终取得胜利!”

    此次前来长安,谢云轩没想到师父、师伯和师叔竟然都跟着来了。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谢云轩心中清楚,他们是想以旁观者的身份亲眼目睹自己与卢小闲之间的较量,亲自判断最终的胜负。

    三位长辈齐聚长安,不但没有让谢云轩感到压力,反而激起了他的雄心,卯足了劲要与卢小闲争一长短。

    谢云轩披衣出了门,来到客栈后院,院里长着一棵老槐树

    ,苍黑的枝干,凋零稀疏的树叶,在瑟瑟秋风中无声地静默着。那不动声色的沉稳模样,与此刻谢云轩的心情极为相似。

    谢云轩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微凉的空气,顿觉耳清目明。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雾霭,投射在黛瓦灰墙上,亮得有些刺眼。他闭上双眼,静静地站立,享受阳光,一股暖意流淌在身体上,让人品味着被阳光熏醉的感觉。鼻子里飘进了炊烟的味道,那是客栈厨房木柴燃烧后的气味。

    “云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谢云轩转过身来,见缺德鬼正瞅着自己,赶忙恭恭敬敬道:“师伯,早上好!”

    缺德鬼点点头,淡淡的问:“你觉得你有把握吗?”

    谢云轩当然知道,师伯所说的把握是指什么,他微微一笑道:“说实话,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我会尽全力的!”

    缺德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输赢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谢云轩诧异的瞅着缺德鬼,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不易,这还是当年那个因打赌而输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师伯吗?

    缺德鬼看出了谢云轩的疑惑,表情复杂道:“当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些意气之争真的很没有必要!”

    说罢,缺德鬼头也不回便转身离去。

    谢云轩眉头紧锁,怔怔瞅着缺德鬼的背影。良久,一抹微笑突然浮现在嘴角,他觉得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自信。

    ……

    夜幕刚刚将临,四方馆的宾客房舍内已经上了灯,尺带珠丹与乞力徐、仇恨水面前摆着一桌酒菜,三人正在对饮。

    与两年前比起来,尺带珠丹明显沉稳了许多。如果说两年前他是一条喧嚣的小溪,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座磅礴的雪山。

    当年灰溜溜离开的那一幕,让尺带珠丹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如果不是吐蕃遇到了大麻烦,这一辈子他都不想再步入长安城。

    赞普赤都松赞虽然从钦陵家族夺回了对吐蕃的控制权,可日子也不好过。吐蕃境内叛乱迭起,大臣岱仁巴农囊扎、开桂多囊等人先后起兵表示不服。这还不算,还有一些吐蕃的属国也跟着起哄,像尼婆罗、悉立也纷纷闹起了独立。

    在这个节骨眼上赤都松赞又病倒了,太后赤玛伦挺身而出,决定派兵平息叛乱,但是又怕大唐趁机进攻吐蕃,于是便派尺带珠丹前来与大唐结盟。

    “仇先生,你觉得这样真的能行吗?”尺带珠丹沉声问道。

    尺带珠丹对仇恨水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内心里他并不完全信任仇恨水,毕竟当年仇恨水是钦陵的心腹,虽然钦陵家族已经覆灭,仇恨水的素衣堂也归顺了吐蕃赞普,但隔阂多少还是有的。另一方面,尺带珠丹又不得不倚重于仇恨水。不说别的,单是他在谋略就要比乞力徐要强的多。

    此次尺带珠丹身负重任出使大唐,所有的环节都由仇恨水一手策划,尽管他也挑不出什么瑕疵来,但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殿下只管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仇恨水淡淡道。

    乞力徐顶瞧不上仇恨水故做轻松的模样,他瞅了一眼轻松怡然的仇恨水,冷声道:“说的轻巧,若是真出了变故,你如何向赞普交待?”

    仇恨水毫不示弱道:“昌本大人若有更好的办法,我愿意效劳!”

    听仇恨水这么一说,乞力徐不吭气了,若他真有办法怎么会轮到仇恨水在这里指手画脚?

    ……

    “吐蕃使团还带了马球队?”听了燕谷的传来的消息,卢小闲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得去李隆基那里一趟了,以他对尺带珠带的了解,对肯定带来的是吐蕃的马球高手,若李隆基准备的充分,绝对是一次绝佳的露脸机会。

    ……

    九月初九,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

    这一日,李显在含元殿宴请各国使节、皇亲国戚与文武群臣以及女眷。

    本来,这是每年例行之事,但今日群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刑部侍郎卢小闲竟然一直在忙前忙后,就因为李显给他封一个个不伦不类的的头衔:宴会总管。

    说起来,这个宴会总管并非李显强加给卢小闲的,而是卢小闲自己去求来的,他的目的很简单:给岑氏商号扬名。

    为了等待这一天,卢小闲和岑少白已经筹划准备很久了。

    首先是李显接见各国使臣,各种肤色长相的使者依次拜见大唐天子。

    大唐自建立以来,就颇为重视与周边各国的关系,与大唐往来的国家有七十多个,朝廷专门设立鸿胪寺和四方院负责接待这些使臣。

    不少外番人也居住在长安,走在长安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宽衢大道上,随时会遇见突厥人、西域人、波斯人、大食人、拂菻人、新罗人、天竺人、真腊人、骠国人……他们中有大臣、使节、商人,还有僧侣、工匠、歌姬,甚至还有“色黑如墨、唇红齿白”的昆仑奴,可谓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接见各国使臣这样庄重的场面,李显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龙椅上,而是端坐在由六名宫女抬着的步辇上。

    这些宫女都是专门挑出来的,美貌自然是不用说了,她们身着盛装,步伐虽然有些散乱,但乱得热烈而欢快,避免了步调一致的机械和僵硬,显得人情味十足。

    这排场是卢小闲精心安排的,就是要让各国使者看看大唐皇帝的气派,大唐不但富足,还盛产美女,连抬辇车这样的力气活都用美女来做。

    美女吃的饱穿的暖,有的是力气,娇小的美女抬着颇为肥胖的皇帝,轻松地抬着辇车,谁说大唐女子不如男啊。

    站在各国使臣最前面执笏的是朝廷的礼官,负责带领使节引导晋见大唐天子。他满脸虬须,神态沉着干练,有大唐官员的风度,一身红色官服与美女红裙子相呼应,有韵律,不扎眼。

第九百二十七章 大获全胜

    各国使节充满对大唐皇上的谦恭敬畏,他们看上去有些紧张,不仅仅是有些紧张,应当是真的很紧张。
    一番礼节下来,李显给各国使节赐座,并对他们进行训示,礼部的通译有条不紊地将大唐天子的话一句句翻译给各国使臣。
    李显的训话刚一说完,突然有一位使臣站了起来,他拿出一样东西,对着通译叽哩哇拉说了一大通话,群臣虽然不知他在说的些什么,但看得出来对方说话的口气十分狂妄。
    说话的正是吐蕃的使者乞力徐,卢小闲奇怪瞅着他,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来:和乞力徐打交道多次了,他明明能说一口流利的大唐话,为何此刻却要用吐蕃语。
    通译刚开始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可后来,他的脸都绿了。
    李显也看出了有些不对劲,他向通译问道:“这位使臣都说了些什么?”
    通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敢说。
    李显发火了,沉下脸道:“如实给朕翻译!”
    见李显脸色不善,通译不敢怠慢,只好说道:“启禀陛下,吐蕃使臣展示的是吐蕃的国宝佛齿,他说佛祖给他们留下的这个东西坚硬无比,所击之物,无可阻挡。若大唐不服,可遣人一试!”
    群臣听罢顿时鸦雀无声,这分明是在向李显治下的大唐王朝叫板呢!
    乞力徐身旁的尺带珠丹和仇恨水面无表情,卢小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思索一边静观事态的发展。
    听了乞力徐的话,李显面上露出不悦之色,他向身旁的一名金瓜武士命令道:“你去把他击碎!”
    金殿上的仪仗兵兼侍卫,因手持武器长杆头部为金瓜状,故称为金瓜武士。
    金瓜武士的最低选拔标准,即身高七尺以上,顶盔着靴后要达到八尺之高,盔顶要略低于金瓜锤尾。武士手持的金瓜锤长一丈,重六十斤,选择身高力大之人才可胜任。
    听到陛下吩咐,金瓜武士走上前去,将佛齿放在大殿的地上,高高抡起金瓜锤,狠狠砸了下去。
    只听到一声音巨响,众人放眼望去,佛齿已经不见了。正在疑惑之际,却见金瓜武士从金瓜锤中将佛齿抠了出来,原来佛齿已经嵌入了锤体。
    金瓜武士看了一眼深凹进去的金瓜锤,再瞅瞅完好无损的佛齿,只能向李显禀报:“陛下,确实无法击碎!”
    乞力徐脸上露出了洋洋自得之色,李显毫不示弱,马上宣旨:在长安城内招贤,三日内不论是谁,若能将吐蕃人的佛齿击碎,重赏。
    李显的这道圣旨吸引了长安城中四面八方的男女老少,很多人前来一试却无人能击碎佛齿,眼看着三天时间到了,乞力徐气焰更加嚣张。
    李显见此情形,气儿不打一处来,也太不把我大唐放在眼里了。气归气,可事实摆在那里,却也无可奈何。
    卢小闲也是眉头紧皱,虽然他不知乞力徐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若让他真的得逞,不仅大唐的颜面要受到打击,而且这种事情还是在自己精心准备的宴会上发生
    的,卢小闲绝不能容忍。
    就在此时,陈玄礼悄悄走到卢小闲面前轻声道:“卢大人,慈恩寺的普润主持在宫门外要见你!”
    陛下接见各国使臣是件大事,自然要加强宫中的戒备,陈玄礼亲自带着羽林军在皇宫内四处巡查,恰好在宫门外遇见了普润。
    若放在以往,陈玄礼早就将人撵走了,可听说普润要见的人是卢小闲,陈玄礼便改变了主意,特意前来向卢小闲报信,毕竟他还欠着卢小闲的人情。
    卢小闲赶紧来到宫外,果然见到了普润。
    普润与卢小闲交谈的时间并不长,当卢小闲再出现在了含元殿的时候,他已是一脸的轻松。
    卢小闲悄悄走到李隆基面前,交给李隆基一样东西,并对李隆基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李隆基用疑虑的目光看向卢小闲,卢小闲对他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什么,李隆基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的坐席距离李隆基并不远,卢小闲与李隆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尽管不知道他们俩说了些什么,但她断定这里面肯定有些不寻常。
    果然,似乎是为了证实太平公主的猜测,就在满朝文武都以为没有什么希望的时候,李隆基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乞力徐面前,笑道:“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利用佛祖遗物来坑蒙拐骗了,你这是欺负我大唐无人吗?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说罢,李隆基从怀中掏出一物,朝着佛齿重重地敲了下去。
    李显与群臣瞪大了眼睛,殿内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乞力徐本以为自己的东西坚不可摧,却不料在李隆基手中那物什的狠狠击打下,唏里哗啦应声而碎。
    见此情景,群臣顿时欢呼起来。
    乞力徐无地自容,朝着李显深深一恭道:“服了,大唐果然人才济济,天可汗圣明!”
    李隆基为大唐大大长了面子,这让李显龙颜大悦,他对李隆基招手道:“三郎,快说说,你是怎么破了这佛齿的?”
    李隆基侃侃道:“陛下,所谓的佛齿是混淆视听,明明就是一种叫做金刚石的东西,这种东西坚硬无比,外物是不能损伤的,但是羚羊角能够击破金刚石,臣刚才用的就是羚羊角。”
    “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法子的?”李显奇怪地问道。
    李隆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卢小闲,笑着对李显道:“臣曾经从书中看到过这个法子,今日恰巧用上了!”
    太平公主心中冷哼一声:什么从书中看到的,分明就是卢小闲帮他出的主意,先让你们得意一阵吧,会有你们哭的时候!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李显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有人站出来了。
    这一次说话的是尺带珠丹,他向李显上奏道:“大唐皇帝,天可汗,我带来的手下有许多善于打马球之人,希望能与天朝比试一番。”
    李显不由皱起了眉头,刚把乞力徐的气焰打下去,尺带珠丹又来叫板了,肯定是有预谋的。
    尺带珠丹既然挑战,李
    显当然不能示弱。
    打马球已经风扉大唐朝野,皇宫就有专门的球队,若是不比那就没了面子,于是李显爽快地答应了。
    皇宫的马球场设置是相当讲究的,球场的旁边设有亭子,可以让贵客观看比赛。球场的地面经过了精心的处理,相当宽广平滑。不但场地质量好,马球比赛还有固定的音乐伴奏。
    与吐蕃的这场比赛也是击鼓伴奏,场下一击鼓,场上两拨人便拍马冲出。各是十人,手持顶端弯曲的球杖,追着大小如拳的一个红球,前后冲驰,相当热闹。
    在尺带珠丹带领下,吐蕃球手明显地占了上风,屡屡把球击进了大唐宫廷球队的球门。
    李显神色黯淡,自言自语道:“要是我兄长还在,如何会输给这些吐蕃人?”
    李显说的是章怀太子李贤,李贤早年善击马球那可是出了名的,可惜后来他因为武则天的逼迫而自杀。
    李显正在难受,身边有人朝他喊道:“陛下!”
    李显一看又是李隆基,便问道:“三郎,有什么事吗?”
    “陛下,让我们上场吧?”
    李显一看,李隆基后面跟着武延秀和薛崇简。
    考虑再三,李显同意换三人上场。
    三人面对着十名吐蕃球手,没有丝毫惧色,东西驱突,硬是从吐蕃人手里夺回了胜利。
    此次接见宴请各国使臣与文武大臣,李隆基可谓是大放异彩,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除了李隆基之外,最大的赢家便是岑氏商号了。
    宴会中的吃的、用的,大到胡桌胡椅,小到食盒竹筷,甚至赠送给使臣的绸缎茶叶、赠送给大臣家眷命妇的胭脂水粉,全部都由岑氏商号无偿供给。
    通过此次宴会,岑氏商号的名气彻底在长安打响了,引得权势富贵之家竞相追捧。
    宴请之后,李显立刻下旨:封卢小闲为开国县侯。
    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卢小闲被剥夺的爵位就被恢复了,而且还是比开国县伯更高的爵位。
    ……
    出了公主府,灵珠子向太平公主施礼:“殿下请留步,贫道告辞了!”
    “道长不必客气,我已准备好车辇,请上车吧!”太平公主指了指停在府门前的马车。
    灵珠子也不客气,登上马车便离开。
    一旁的家丁不由暗自乍舌:公主殿下亲自送出来,而且还专门安排了马车,这女道士面子可真大。
    瞅着马车消失不见,太平公主脸上不由浮起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说起来,太平公主与道士也是有渊源的,她曾经就亲自做过两次道士。
    荣国夫人杨氏是武则天的母亲,她为女儿入宫、晋封、当上皇后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武则天对母亲心怀感激。杨夫人去世,武则天失去了依靠,心怀悲痛,不是滋味。
    人们普遍崇拜太上老君创立的道教,有一种说法:亲人过世,如果晚辈能成为道士,便会给死者带来福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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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坑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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