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唐坑王TXT下载大唐坑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坑王全文阅读

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三章 临行安排

    五老峰落花刀派的客厅之内,卢小闲端起茶杯,茗了一小口,茶雾缭绕让他觉得舒服了很多。

    “燕姑娘,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卢小闲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燕中仪茫然地摇摇头:“但肯定是不会回突厥了!”

    冷卿看了一眼卢小闲道:“小闲,你可别忘了,燕姑娘还是朝廷的钦犯呢!”

    卢小闲却毫不介意道:“你我不说,谁又知道她是朝廷钦犯?再说了,是朝廷钦犯又如何?谷儿也是朝廷钦犯,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冷卿虽觉不妥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是说什么好,只好闭口不言了。

    卢小闲突然笑了笑道:“燕姑娘,真没想到这么巧,谷儿姓燕,你也姓燕,还都是朝廷钦犯,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干脆你就做燕谷的姐姐吧!”

    “燕谷?”燕中仪好奇的问道,“燕谷是谁?”

    卢小闲把燕谷的身世,详细讲于燕中仪。

    燕中仪听罢点头道:“好,我就做燕谷的姐姐,今后也算有亲人了!”

    卢小闲并没有理会冷卿,而是又问道:“燕姑娘,从你父亲的经历,你悟出些什么吗?”

    燕中仪茫然摇头。

    “在两国战争中,只有胜负才是唯一的道理,谁又能分得清个人的对错?你父亲被大唐当成了战局中的弃子,突厥又反过来拿他当棋子对负大唐。他并不知道,在两国的战局中为了保住将帅,任何一枚棋子的生死存亡都无足轻重,为了取得战局的最后胜利,弃子原本就是再所难勉,能够想明白的人上了天堂,想不明白的人就下了地狱,有时还得连带着自己的娘子儿女一齐下地狱。在战争中如此,在其他方面同样是这个道理,若想不落到你父亲一样的下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不仅是冷卿与燕中仪,就连一旁的袁风也忍不住问道。

    “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弃子!”卢小闲铿锵有力道。

    三人若有所思。

    卢小闲又转头向袁风问道:“袁掌门,你又有何打算?”

    袁风叹了口气道:“此次能侥幸逃得性命,袁某已大彻大悟了,我打算解散落花刀派,从此隐居。”

    “不行,这太浪费了,若袁掌门信得过我,我给你安排个合适的事情做?”

    袁风摇头道:“我可不想……”

    “我知道,绝不会让你与朝廷有半点关系!”卢小闲当然知道袁风所想。

    袁风思忖片刻,笑道:“我虽然不想做弃子,但我信得过你……”

    燕中仪突然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娑娜吗?”

    卢小闲一怔,旋即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

    相王府内,太平公主正与李旦和李隆基发着牢骚。

    “你们算算……”太平公主扳着指头说:“韦温、韦播、韦捷、韦濯、韦锜……清一色的韦氏天下,军政大权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就像当

    年清一色的武姓一样。可惜皇兄太软弱,一切都听韦氏摆布。韦氏和宗楚客早就勾搭成奸,迟早这江山要改姓韦……”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韦皇后总与太平公主过不去,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让她憋了一肚子火。

    太平公主虽然防着李隆基,可要对付韦皇后,不得不与李旦和李隆基父子暂时联手。

    其实,李旦心中清楚的很,自从卢小闲将李重福的暗中势力摧毁之后,韦皇后便开始全力对付太平公主了,太平公主不知收敛,自然会引火烧身。

    李旦向来以宽柔著称,说话如温吞水,不冷不热:“我看,皇妹还是多劝劝陛下。有些事,给陛下多说说,也许他就明白了。再说了,还有我们在呢,你放心,这江山姓不了韦!”

    李隆基听了父亲的这一番话,心中一沉,那个被自己死死按在心底的念头似乎又跳了出来。

    “四哥,你就是太仁厚。我不知道明里暗里劝过他多少次,但一点作用不起,我看呐……”太平公主说了半句话就停了下来。

    相王似乎知道李隆基心中所想,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对太平公主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但有些东西想不要都不行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要能沉得住气!在这一点上,你还真得学学卢小闲!”

    “卢小闲?”太平公主哼了一声,“有陛下帮着他,我怎么能与他比。”

    相王摇头道:“你只看到其一,却没看到其二。卢小闲是得到陛下的眷顾,可你想过没有,他来长安才多久?他与陛下的感情再深,难道比我们还深?可他却能得到陛下的支持,以一己之力与韦氏一伙人抗衡,丝毫不落下风,这里面的奥妙你就没仔细琢磨琢磨?”

    相王的话让太平公主无可辩驳,摇头不再说话。

    太平公主走后,李隆基并没有离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父亲说。

    看着李隆基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旦叹了口气道:“心里明白就是了,不必说出来,从潞州的时候他就不遗余力的帮你,设法让你回到长安,又帮你组建了自己的势力,他把自己放在前台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更安全的暗中积攒力量,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李隆基低头不语。

    李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记住我今天的话,不管将来事成与否,你都不能对不住人家,他于你有恩,而且是大恩!”

    李隆基很少见李旦如此郑重,他赶忙敛神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

    “小闲,能不去吗?”李显近乎央求道。

    李显的身体不断变差,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卢小闲。

    “陛下,这事关乎大唐边境安全,必须尽快处理,您放心,一完事微臣很快就回来!”

    说到这里,卢小闲对一旁的杨思道:“杨公公,你安排人去把掖庭局监作高力士喊来!”

    杨思看了一眼李显,李显冲他点点头,

    杨思转身出去了。

    “陛下,若是微臣在,那些人可能会收敛一些,微臣不在的这段时日,有什么事陛下先忍忍,等微臣回来再做计较。”卢小闲对李显劝道。

    盯着卢小闲看了好一会,李显笑道:“小闲,你的好意朕心领了。朕以前不跟他们计较,是因为已经心灰意冷。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你是对的,朕不仅是夫君、父亲,同时还是大唐的天子,应该负起天子的职责。你放心,这天下还是大唐的,朕要想收拾他们,他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正说着,杨思领着高力士进来了。

    “陛下,您身边只有杨公公一个可靠的人,这样可不行!”卢小闲指着高力士,对李显道,“他叫高力士,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就把他留在陛下身边吧,这样微臣也好放心!”

    李显点点头:“小闲,你看着安排吧!”

    卢小闲有些歉意地看向杨思道:“杨公公,不是我信不过你,现在陛下身边只有你忠心耿耿,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心中比我更明白!”

    “我明白,卢大人!”杨思也是忧心忡忡。

    “我让高力士与你一起跟在陛下身边,有什么事你们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老奴谢过卢大人!”杨思感激道。

    “杨公公,高公公,”卢小闲对杨思和高力士叮咛道,“我走以后,你们要寸步不离地跟在陛下身边,不能让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有可趁之机。”

    杨思不可思议地惊呼道:“卢大人,您的意思是说,他们难道敢对陛下……”

    “我不知道,但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所以……”卢小闲郑重道,“我希望你们用自己的生命保护陛下的安全,只要陛下安全,别的事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杨思与高力士赶忙恭身道:“卢大人,我们就是舍了性命,也会保得陛下安全的,请您放心。”

    卢小闲点点头,又朝着门外喊道:“海叔,你进来吧!”

    海叔走进来,向李显施了一礼,然后看着卢小闲道:“姑爷,有何吩咐!”

    卢小闲对李显道:“陛下,海叔是微臣的长辈,一直跟进在微臣身边,他的一身武功无人能敌,微臣把他也留在您身边,这样微臣就放心了。”

    杨思见识过海叔的武功,在一旁插言道:“若是有他在,那陛下的安全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

    可海叔却有些担忧道:“姑爷,这趟廓州之行凶险无比,我……”

    “海叔,廓州之行我自己会小心,你要寸步不离地跟在陛下身边,保证陛下的安全。”

    “我知道了,姑爷!”海叔应允道。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等我回来之后,要好好清理一番皇宫,把那些耳朵眼睛全部清理出去,大唐天子身边全是他人的耳目,连安全都没有保障,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卢小闲回到府上,还没走到客厅,便看到上官婉儿的侍婢红儿立在门口。

第九百七十四章 前往廓州

    难道是她来了,卢小闲猜测着走进客厅,果然看见江小桐正陪着上官婉儿说话。

    “你总算回来了,昭容娘娘已经等你多时了!”江小桐对卢小闲道。

    说罢,江小桐又对上官婉儿道:“昭容娘娘,你们谈,小女子告退了!”

    看着江小桐从外面掩住客厅的门,上官婉儿对卢小闲笑道:“卢大人艳福不浅呀,竟然觅得如此通情达理而又貌美如花的贤内助!”

    卢小闲点点头道:“昭容娘娘和崔大哥不也很恩爱吗?”

    听卢小闲提起崔湜,上官婉儿面上显出一丝忧郁,她岔开话题道:“如今是多事之秋,卢大人真放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怎么是一走了之呢?”卢小闲笑着道,“快则二十日,慢则一月,我就会回来,昭容娘娘不必担忧!”

    上官婉儿摇头道:“皇后娘娘与太平公主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你实不该此时离开!”

    “不是还有昭容娘娘在嘛?就算有什么事,你可以先拖拖,稳住局面再说,我会尽快赶回来,对娘娘来说这不算甚难事!”

    上官婉儿脸上忧郁之色更浓,口中喃喃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只担心等不到你回来了……”

    ……

    细雨如丝的古道之上,两骑青骢快马,踏烟绝尘,正飞驰而来。

    马上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汉子三十上下,面貌疏朗神俊,腰间缠着数截铁索,一袭黑布长衫此刻迎着秋风冷雨,猎猎飞扬。

    另外一个则是个白衣少年,他姿态闲雅,瞳仁灵动,神采奕奕,一身的书生气质。

    黑衫男子是刑部总捕头冷卿,而白衣少年则是装扮成冷卿随从的卢小闲,他们如此急急向廓州而来,为的是调查一桩引起朝野轰动的奇案!

    这一路二人几乎没怎么停歇,一来因为案情紧急,容易不得他们耽搁,二来卢小闲担忧长安的形势,想早点办完案尽早赶回去。

    此时,天色渐晚,冰雨如注,已是下得愈发的大,眼见得前方一座宅院立在风雨之中,门口正立着一个灰衣汉子。

    冷卿扭头道:“小闲,前面便是廓州地界了,要不我们暂且避过这场大雨,过了今晚,待雨停之后再赶路如何?”

    卢小闲笑道:“冷大哥,现在你可是我的上司,我只是个跟班的,如何安排我一切听从,何须问我?”

    冷卿苦笑道:“你呀你,到什么时候都不忘开玩笑!”

    说罢,冷卿翻身下马,向着眼前的宅院走去。

    卢小闲也下了马,牵着紧随冷卿而去。

    在路旁枯树之上拴好了马匹,两人便往那宅院迈步而去,愈走愈近,眼见那灰衣汉子依然呆呆立在宅门之前,两眼紧盯着宅院的朱门,一动也不动。

    他居然能保持一个姿势这么久,冷卿不禁莞尔一笑,走到雨檐之下,一抹脸上的

    雨水,抬手拍了拍那汉子肩膀,扬声说道:“这位老兄……”

    话一出口,冷卿心中一惊,暗道:“不对。”

    他连忙撒手,不料冷卿刚刚将手拿开,那汉子便“嘭”的一声,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一柄钢刀自下而上没入胸膛,一张长方脸上已没有半点儿血色,额头条条青筋迸起,眼球爆裂,怔怔地盯着冷卿。

    就在倒地的一刹那,竟有两行血泪从汉子的眼眶之中汩汩流出,淌了一地,扭曲着一张大嘴,仿佛心有不甘。

    冷卿见此情形,连忙俯下身来,将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探向这灰衣汉子的颈下,顿觉冷气透骨,了无生机。

    冷卿摇头,起身回头对卢小闲道:“已是死了多日了,难怪刚才拍他肩背,触手僵硬,不似活人。”

    卢小闲抬眼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探下身来开始细细打量起死者。

    死者年纪有四十来岁,中等身量,肩背很宽,手臂比常人略长,头部皮肤,自额头起延伸至两耳,有一道淡白色印痕,肤色略差于面部。身着一袭灰布劲装,踏一双黑色薄底官靴,指节粗大,遍生老茧,甲缝中有暗红色血块透出,靴底光洁,并无泥垢。

    冷卿抬手握住刀柄,略一用力,便将钢刀拔了出来,又将死者长衫解开,细细查验伤口。

    刀刺得极深,乃是从死者小腹气海穴刺入,穿过胸腔、脖颈,直插头顶百会穴,出手干净利落,足见功力。

    验罢尸首,冷卿自腰间解下酒囊,灌了一口老酒,开始仔细端详起这柄钢刀。三尺余长,一尺余宽,颇为沉重,刀柄略长,适于劈砍。冷卿屈指轻轻弹了一弹刀身,铮然有声。

    卢小闲从冷卿手中接过钢刀,轻轻嗅了一嗅刀身,而后又俯下身来,摊开死者掌心,默视良久,这才长身而起,呼出一口浊气,嘴角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冷卿忙问道:“小闲,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卢小闲点点头,对冷卿道:“冷大哥,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冷卿踏前两步,接了雨水,将手上的血渍洗去,转过身来,沿着宅门,走到院墙之下,足尖一点,凌空一翻,飘飘然已落在了院墙之内。

    待冷卿打开院门,卢小闲移步入内。

    此时,天色已然入夜,又是阴雨连绵,不见半点儿月色,二人自院墙下,快走了数步,踏上了青石板的石阶。迈出不过三两步远近,绕过影壁,冷卿一只脚刚要踏进堂屋,只觉一阵冷气吹起,激得冷卿一时间汗毛倒竖,心神一紧,挥手便是一掌,只瞟见一道白影一闪,这一掌竟击在了空处。

    作为刑部第一高手,冷卿也是心智卓绝之人,只这电光石火之间,掌指一动,已将腰间铁链拿在手里,脚下步法灵动,宛若流星曳电,直奔后堂追去。

    径直穿过数个回廊,借着云间透出的惨淡月光,冷卿渐渐瞧见前方一道身影正闪转腾挪,若隐若现,当下大袖一拂卷起一地落叶,

    舒掌一抓,捻起一片,运足内力,弹指发出,正中那身影肩头,只听一声惨叫凄厉绝伦,隐隐不似人声。

    正在冷卿心内暗暗吃惊之际,那身影忽地猝然加力,数个起落,钻入一座殿阁之内,没了行踪。

    冷卿刚要追赶,却听卢小闲在身后道:“冷大哥,不用着急,他跑不了!”

    冷卿指了指那殿阁:“小闲,这里有蹊跷,可不要贸进,还是小心为上!”

    卢小闲晃了晃刚才从死尸上取下的钢刀,微微一笑道:“不打紧,进去便是!”

    二人来到那座殿阁门口,此时风雨交加,乌云又遮住了月光,只瞧得出是座祠堂,墙体斑驳,殿门虚掩,屋檐上的碧瓦已脱落了大半,破败不堪。

    冷卿见此,轻声道:“你待在原地,我先去探探情况!”

    卢小闲摇头道:“我们还是一起进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冷卿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上前去,将殿门缓缓推开。

    门扇久经风雨侵蚀,甚是破旧,一推之下,“哗哗”掉下不少尘土,落了冷卿半身的灰尘。

    进了殿门,四下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模模糊糊中可以看到前方四五步远,立着一道屏风。冷卿见状,收住了脚步,将铁链衔在口中,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纸包,拆将开来,取出一个小竹筒,拔开盖子,抬手一晃,映出一道火光。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卢小闲隐隐看到那屏风上似乎画着一个人像,张着两手,歪着头颈,若有所指。

    冷卿走近几步,那人像似乎色泽突然变淡了许多,他顿感蹊跷,连行数步,那人像竟越发暗淡,屏风上只余一道淡淡的红影。

    冷卿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四下里照了一照,竟发现这屏风好生高大,一时间竟没有找到绕过去的路口。再看那屏风上张着双手的人影,在火光映射之下,面貌头脸也渐渐清晰起来。

    冷卿眉头一皱,一步跨出,来到了屏风跟前,正对着那歪头张手的人影。为了看个真切,冷卿抬起手来,将那火折子凑向那屏风,借着火折子的亮光,自己也将上身探出,愈凑愈近,愈凑愈近,那人影也愈发清晰。

    殿外的风雨愈发大了,瑟瑟的秋风夹杂透骨的寒意从虚掩的殿门徐徐吹入,将火折子的亮光吹得明暗不定。冷卿的鼻尖儿眼看要贴在屏风之上,这时,一股大风夹杂着雨水将身后的殿门“吱呀”一声吹了开来,吹得冷卿手上的火折子猛然同亮光大盛,火星四溅。只这一个刹那,冷卿已将那人像看个真切。

    哪里是什么屏风上的人像,分明是雪亮的蚕丝屏风后立着一个女人,趴在屏风上,一头长发,不盘不柬,此刻正被风雨吹起,宛若草絮。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柳眉之下已没了眼珠,只剩下两个血框。隔着一层蚕纱,那女子的鼻尖与冷卿的鼻尖正碰在一处,那女人正咧着一张血盆大口,也说不清是笑是哭,一对血框,留着两行血泪,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冷卿的双眼。

第九百七十五章 灵魃

    冷卿看到了这一幕,饶是久经刑狱,此刻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足尖儿一点,抽身后退,与那屏风拉开三步远近,慌乱之中,一掌劈出。那屏风不过是普通的蚕丝楠木,哪里经得住冷卿这一记开碑裂石的掌力,霎时间,摧枯拉朽,将那屏风劈开一段缺口,余劲不止,直轰在一处石台之上,碎屑横飞。

    眼见那女尸被掌风一带,倒飞而出,冷卿略略定了一定心神,踏过方才劈开的缺口,一步迈到了屏风之后。借着亮光,瞟了一眼那女尸,发现那女尸身上并无兵刃伤口,致命之处在颈下,血肉模糊,不似人力所致,倒像是被大型猛兽啃噬撕咬而成,眉骨眼角之处,尚有指甲划痕,应是被猛兽的利爪将眼珠生生掏出。

    卢小闲也走到近前,他心中明白,此时敌暗我明,根本无法验尸,唯有先退强敌,再作计较。

    正在此时,忽听“滴答,滴答”,一阵滴水之声,自殿内隐隐传来,在这空无一人的祠堂之内,不断回响,久久不绝。

    卢小闲心中一动,便与冷卿循着声音,绕过一角回廊,迈进了一间侧室,突然出现的流水滴答之声应该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的。

    借着微弱的光亮,卢小闲扫视一周,只见屋子里摆满了血红的牌位,眼前一排木雕坐像,隐在一座座神龛纱幔之中,那神龛基座颇高,足有半人高下。

    卢小闲与冷卿不敢大意,一步一顿,调整内息,沿着那神龛,缓缓向前走去,一座祠堂之内除了寒风吹雨的响动与这雨水滴答的动静,便唯有他们的心跳之声最是清晰。

    当他们路过一排排神龛坐像,那雨水滴答之声竟蓦然间消失不见,卢小闲不由得心头一紧。

    猛然间,眼睛向身侧一瞟,竟然瞧出些许端倪。原来身侧神龛里这尊坐像的衣角与其他的不同,卢小闲清晰记得其余坐像均是双手自然下放,置于膝头,衣摆自然垂下。而眼下身侧的这一尊坐像,双手虽是放在膝头,却牢牢地攥着衣角下摆,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出,这坐像的衣角竟是湿漉漉的。

    卢小闲顿时明白,唯有从外面进来的人,才会被大雨淋湿,方才的雨水滴答之声,应是这人假扮坐像,端坐于神龛之中,却不料身上被雨水浇湿,周身雨水顺着衣角滴落下来,将卢小闲引来至此。那人眼见行藏败露,又不敢贸然出手,情急之下,将衣角攥在手里,虽是止住了滴答之声,却被卢小闲瞧出了端倪。

    想到这里,卢小闲的嘴角缓缓泛出一丝笑意,只装作不知,将手中钢刀的刀身在手上拍着,发出“啪!啪!”的声音,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三四步远近。

    猛然间,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钢刀脱手而出,直取那坐像胸口。

    冷卿见状知道有异,持着火折子,也攻向那坐像。

    那坐像身着服饰与周边佛龛均是一般,在火光映照下,照出半张猫脸来,一头白发迎风而动,一双紫瞳之内竟没有眸子,左半边脸上,须毛

    虬结,须毛之下,隐隐有紫篆符文闪现,盘过头颈,遍及全身,张着一张大嘴,满是獠牙,正盯着卢小闲怪笑不止,犹若夜莺啼血,甚是凄厉。

    那怪物彪悍至极,见卢小闲的刀来,左臂一挥,挡在咽喉之前。

    卢小闲这一掷可是带着体内力量的,只听“笃”的一声,刀穿透怪物左臂,去势不减,扯着怪物身躯,钉在了祠堂墙壁之上。

    怪物吃痛,怪啸不止,手脚并用,握住钢刀力一拔,将刀拔出丢在地上,同时身形一动,宛若壁虎爬虫,沿着墙壁攀行,一闪而没。

    见此情景,卢小闲吃了一惊,连忙弯腰拾起钢刀,握在手里,心里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冷卿面色沉重,似在思考着什么。

    “冷大哥,你可知这怪物是什么来头?”卢小闲问道。

    冷卿道:“我也不大清楚,曾经听师父说过,这恐怕是蛮人的蛮荒古术,虽非正道,却是奇诡绝伦。其中有一门养尸之术,练到极致之时,能御使阴尸为己用,以巫蛊之术强行封闭其心智,以巫法虫蛊熬肤炼体,所成之尸,不避水火,不惧刀兵,不畏生死,号之日‘灵魃’。”

    “灵魃?”

    卢小闲突然想起曾经的蜀州之行,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南蛮的赶尸术,这养尸这术想来应该与赶尸术差不多。

    想到这里,卢小闲心中已有了打算,对冷卿道:“依我看,要破这灵魃,一则需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地,二则需要探明控尸人以何法操纵阴尸,然后寻其原理,依法破之。”

    冷卿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卢小闲略一沉思,对冷卿轻声道:“冷大哥,等会你与那怪物周旋,我在一旁设法找出那控尸之人!”

    “我明白了!”冷卿点点头。

    二人抬走出殿阁,抬眼一看,屋檐东北角处,那怪物正手足并用,攀爬而上,动作之快,不输于猿猱,犹胜轻功高手。一呼一吸之间,怪物已经张开双臂,合身向二人扑来,一双利爪遍生白毛。

    冷卿毫不犹豫便迎了上去,与怪物且斗且行,为卢小闲争取时间。

    此时,灵魃手脚并用,上来便搭在冷卿肩背之上,龇起满口獠牙,张口便咬。

    冷卿心头大骇,扬手一掌,直劈那灵魃面门。

    谁料灵魃不躲不避,被冷卿一掌劈在面门之上,也只是微微一顿,却来势不减,依旧张口咬来。

    亏得冷卿眼疾手快,手中铁链一抖,犹如蛟龙出海一般,自肩头绕下,射向灵魃口中,被灵魃一口咬住。冷卿借机凌空而起,一脚踢在灵魃胸口之上,反手一提,铁链另一端尚还被灵魃咬在口中,被冷卿发力一拉,只听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之声。

    再看灵魃,口中獠牙与铁链相磨,已有火星迸发,隐隐透出一股皮肉焦灼之气,被灵魃嗅到,反而更加激发凶戾之气,紫瞳暴涨,又要扑上。

    冷卿此时身居半空,不等招式用老,

    铁链一抖,便已缠在灵魃脖颈之上,凌空而落,一脚踏在灵魃头顶之上。灵魃吃痛,扬手便是一爪,向头顶抓去。此时冷卿早已借这一踏之力,翻身落地,灵魃一爪并未伤到冷卿,反而抓下自己头顶一块皮肉,痛得嗷嗷厉啸。

    冷卿眼见灵魃凶性大发,转身拔腿就跑,手中倒扯着一端铁索,铁索那端正缠在灵魃脖颈之上,运起轻功,绕着祠堂,足不点地,便是一阵飞奔。

    冷卿放开身形,全力施展,只见一道人影宛若淡烟,在祠堂周围上下奔行,犹如凭虚御风,流星曳电。灵魃哪里追得上这般速度,被铁链拖着脖颈四处乱撞,或是假山湖石,或是殿角飞檐,或是窗棂门扇,均被灵魃的头脸撞得粉碎,碎屑横飞。灵魃被这一顿乱拖乱撞,一张脸早已是血肉模糊,唯有身上那紫篆符文愈闪愈亮,凶性更是有增无减。

    冷卿与灵魃相斗之时,卢小闲也没闲着。

    古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之间,若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所,也是殊为不易。

    卢小闲灵机一动,暗自寻思:“与其大海捞针,倒不如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卢小闲略一思量,气运丹田,口中一声长啸骤然而起,气势雄浑无匹,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于沧海怒潮之上,吼声之中更夹杂有狮吼雷鸣、象呐龙吟之声,周身雨水被卢小闲吼声一激,四散飞扬,打得周遭林木叶落纷纷。

    灵魃猛然听到卢小闲的吼声,身上符文一暗,竟不再挣扎,动也不动,任凭冷卿拖拽。

    眼见得这般情景,卢小闲心头暗喜:“看来所料不差,那控尸人定然是以什么只有灵魃才能听到的声音催动符文来指珲灵魃行动,此刻被我啸声压制,灵魃听不到指令,所以才一动不动。”

    卢小闲猛然将啸声止住,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动传人卢小闲耳中,虽然只是一瞬,但对卢小闲来说,已经足够了。

    眨眼间,卢小闲身形一动,连过两道回廊,来到一座偏厅墙外,纵身而起,探掌而入,足尖一点墙体,抽身而返,一个不足五尺高的小人,状似猿猴,被卢小闲擒住后颈,抓了出来。

    卢小闲将小人丢给冷卿,冷卿立刻封了他穴道,铁链一抖,将那小人捆在地上。

    控尸人被制,灵魃便也失去了控制,直挺挺地立在庭前,符文渐暗,一动不动。

    一场恶斗总算过去,卢小闲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奇装怪发的毛脸侏儒。

    看了许久,卢小闲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也不顾那侏儒目光中的怨毒之色,盘膝坐下,拍着那侏儒肩背,开怀大笑。

    只见那侏儒身上里里外外不知围了多少层毯子,让人看不清手脚,脸上浓眉虬髯,与那灵魃倒是酷似无比,只是这侏儒的须发似是精心修理过一般,左盘右束,极小的眼神里透着凶光,厚厚的嘴唇向上翻卷,衔着一根状似苇管之物,通体雪白,上有紫色符篆,非金非石非木。

第九百七十六章 突变

    侏儒口耳七窍之内,鲜血横流,乃是被卢小闲刚才的啸声所伤,动了经脉肺腑,再配上这等相貌,甚是滑稽,一时间看得卢小闲忍俊不禁。

    卢小闲瞧了瞧那侏儒嘴上衔着的苇管,抬手将它取下,放在自己嘴边,吹了一吹,竟吹不出响。正暗自疑惑之间,只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回身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灵魃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符文闪烁,垂手而立。

    卢小闲不敢再吹,数个呼吸过后,那灵魃符文渐暗,凶气渐消。

    卢小闲立时明白,这控尸人就是以此物控制灵魃的。

    想通了这道关节,卢小闲扬声问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谁知那侏儒也甚是硬气,哑着嗓子,阴恻恻地向卢小闲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刑部来的人,我劝你们还是速速回长安吧,廓州的案子,不是你们能查得了的!”

    听了那侏儒这话,卢小闲眉头一皱,思量许久,张口说道:“这灵魃如此威力,炼制不易吧?”

    那侏儒听了这话,甚是得意,扬声说道:“那是自然。”

    卢小闲接口说道:“这灵魃一物,尸器相生,也就是说,要是我折了这根苇管,是不是便能毁了这灵魃呢?”

    那小侏儒听了此言,眉宇间一丝焦虑一闪而没,随即扬声说道:“胡言乱语!”

    卢小闲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又岂会这般好骗。眼见这小侏儒抵赖不认,卢小闲也不说穿,口中轻声说道:“哦哦,看来是我多虑了。”

    语气虽是柔和无比,手上却猝然加力,“啪”的一声,将那苇管折为两段。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爆响,卢小闲身后的灵魃也齐腰折为两段。却是骨断筋连,仍然连成一体,只是上下对折,头脚重叠,很是滑稽。

    卢小闲一声轻笑,又将苇管凑到嘴边,吹了口气,却见那灵魃身上符文闪了一闪,向前挪了几步。

    再看那小侏儒,眼中凶光爆射,似要喷出火来,直直地瞪向卢小闲,只可惜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卢小闲看着那小侏儒粲然一笑,张口说道:“看来我猜对了。这灵魃现在还是能动的,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你来的,和廓州的案子又有什么关联?倘若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便毁了你这灵魃!”

    只见那小侏儒满脸痛色,眼珠乱转,思虑许久,张口说道:“你别动手,有话好说,我也是拿人钱财,受雇于人。好,我说,是……”

    “是”字刚刚出口,只见那小侏儒头颈一歪,卢小闲连忙上前,伸指一探,已没了呼吸。再将那小侏儒翻过身来,只见那小侏儒背后,一根银针正插在颈椎之上。

    冷卿在一旁骤然起身,大喝一声:“何方妖人,装神弄鬼!”

    足尖一点飘上屋顶,扫视整个古宅,却是毫无发现,只得翻身而下。冷卿向卢小闲摇摇头,卢小闲恼火不已,将那手中的苇管折得粉碎,只听噼

    噼咖啪一阵筋骨爆响,那灵魃也已瘫在地下,筋骨尽碎,身上符文渐暗,消失无踪。

    此时天光见亮,卢小闲与冷卿牵过马匹,双腿一夹,沿着官道直奔廓州飞驰而去。

    行了半日,远远地已望见了廓州城了。

    这半日行程,卢小闲一路走来,沿途所见,净是饥民当道,饿殍遍野,更有饥民求生无路,易子而食,宛若人间炼狱。

    甘州廓州蝗灾,旬月之前,朝廷已运送赈灾粮款,先往重灾的甘州救济,由五品游击将军秋白羽同六品昭武校尉周廷辅带领军士一千,一路押送,行至廓州地界,宿了一晚。

    第二日,正往甘州开进的途中,途经一片荒漠戈壁,领军将领与一千士兵连同粮食白银一并失踪,从此人间蒸发,不知去向。廓州地处西北,乃是大唐门户,兵家要塞,如今赈灾粮款不知去向,饥民遍地,迟早生乱。因而卢小闲才会与冷卿赶赴廓州城,调查此案,追回粮款。

    ……

    “母后,您找儿臣有事吗?”安乐公主奇怪地看着韦皇后。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裹儿,本宫最近有些看不懂了,你父皇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母后说的是!”安乐公主点点头道,“儿臣也觉得父皇最近有些变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韦皇后思忖道:“为了朝廷上一些小事,你父皇可能真的生本宫的气了。不过,好在本宫了解他,他是不会记仇的。思在想去,本宫觉得只有让你父皇有个台阶下,我们才能合好如初。”

    “母后说的是,那我们该如何去做!”安乐公主点头附和道。

    “本宫此时出面,你父皇一定不会理本宫,还是你出面吧!”

    说到这儿,韦皇后附在安乐公主耳边说了一番话。

    “放心,母后,这事就交给儿臣吧!”

    ……

    李显此刻像掉了魂似的,在神龙殿御案前走来走去。御案上,山头般堆着要御批的文件。

    卢小闲走后,李显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不再像原来那般软弱。李显自幼生在皇家,并非没有见识,只不过以前不愿意管事而已。振作起来之后的李显,事事亲历亲为,集思广益,颇有些明君的气象,一些正直的大臣见陛下有如此变化,心中暗自欣喜。

    正因为如此,李显不可避免地与喜好揽权的韦皇后发生了冲突,与以往不同的是,李显对韦皇后寸步不让,这让韦氏心中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李显才是真正的大唐天子。

    李显与韦皇后闹翻后,心中也不舒服,不仅韦皇后一连几天与他不打照面,就连安乐公主也和李显憋气,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李显长叹一声,回想起流放时的时光:那时韦氏对我多好,白天辛苦操劳,晚上让我拱在她怀里,拍着我,哄着我,让我安心睡觉,不做恶梦。我们互相对天盟誓,相守终生,绝不背叛。都说她跟宗楚客、跟

    马秦客、跟杨均……其实,都是传闻,没有实据。那么苦的日子都跟我过来了,而今,一国的皇后,会那么不自爱?我不信……这几天,我也实在太不给她脸面了。这么几天都不来?其实,只你来了,几句话一说,气不就消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你要跟我赌气,好,赌就赌。宫里这么多佳丽,想找哪个陪就找哪个陪,非得跟你下话?

    还有那个死丫头裹儿,生下来就跟我一起受罪,十多年,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穿过。冬天,光着脚到山上捡柴,小脚丫冻得通红稀烂。一双小手长满冻疮,指头肿得像红萝卜,真叫人心疼。现在好了,什么都满足你了:开府置官,修定昆池,封驸马……可你也得体谅父皇的难处。讲了你几句,也赌气。原先那个围着我膝头转着叫爸爸的裹儿到哪儿去了呢?

    李显围着御案转,一圈又一圈。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又端坐在御椅上,拿起笔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

    忽然,李显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他非常熟悉的香味,是房州特有的蒸饼才出笼时漫出的香味。韦氏最会做那种饼了,那味道美极了,山珍海味也没它好吃。闻着闻着,没有了。他怀疑这是一种幻觉,就又低头批他的文件。

    “拜见父皇。”

    他抬头一看,李裹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身后跟着侍女暧玉,双手捧着一个大食盒跪在殿前。

    “裹儿……”李显声音有些儿变调,他太喜欢这个女儿了。他丢下笔,推开御椅,快步走上前去,把女儿扶起来。

    “父皇……”李裹儿喊着,眼泪不住往下掉。

    李显对杨思、高力士道:“你们先下去吧!”

    杨思与高力士相视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李裹卵流泪道:“母后叫儿臣奏告父皇,她那日冲撞了父皇,望父皇宽恩。母后本有病,但仍挣扎起来,做了父皇最喜欢吃的蒸饼,叫儿臣送来,请父皇品尝……”

    “好,起来,起来。我老早就闻到香味了。”李显把女儿扶上御座,叫她坐下。

    暧玉递上食盒,李显揭开盖子一看,亮晶晶白生生一屉,还在冒热气,他先取了一个递给李裹儿说:“来,你先尝尝。”

    “谢谢父皇!”安乐公主接过蒸饼,对李显道:“父皇,您请吧……”

    “好,我吃,我吃。”

    李显也太贪嘴,一连吃了七、八个。

    当第八个蒸饼还在嘴里没吞下肚时,李显指着肚子说痛,但也只说了两声,便瘫倒在御案下了。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个手指着肚子,一个手指着他的爱女安乐公主。

    “父皇,父皇!”安乐公主惊呼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杨思、高力士与海叔三人,急忙冲了进来,他们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

    杨思怒目看着安乐公主:“你……你枉为人女,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第九百七十七章 李显驾崩

    海叔上前摸了摸中宗的脉搏,皱着眉头道:“高公公,速速召太医来!”

    “知道了!”高力士急急出去。

    李显用最后一点力气大喊道:“杨……杨思,快宣皇后、相王、太平公主入宫来……赶紧……”

    话没说完,李显竟然死在了他们的眼皮之下。

    杨思走后,海叔盯着李裹儿。她浑身战栗,目光中惊险万分。海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韦皇后便到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李显,心中震骇之极,恨恨盯着李裹儿,咬牙切齿道:“是你做的?”

    “母后,不是儿臣,不是儿臣,儿臣从母后那里拿着蒸饼一出来就到这来了,谁知……”见韦后似是不信,李裹儿痛哭道,“他是我的父皇呀,儿臣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样做对儿臣有什么好处?母后,请您相信儿臣!”

    韦皇后冷静下来了,知女莫若母,这事肯定不是女儿做的。

    不管在皇宫也好,还是在民间也罢,女眷一般是得不到和男子同等的地位的。当初,武则天为什么最终决定传位给儿子的原因。因为儿子即位,在以后的太庙,自己是先皇后或者太后,而自己的侄子如若即位,将来自己只能以姑母、姑祖母的身份侧身太庙,再多几辈只怕就不认自己了。

    韦皇后很清楚,李显只要在一天,自己便是皇后,是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的嫂子,可如果李显驾崩了,即位的又不是自己的儿子,地位肯定会下降。

    总之,李显一死,韦后失去了丈夫,而李裹儿失去了父亲,她们失去了对自己最有力的保护,太平公主等人再对她们下手,就毫无亲情上的顾虑了。

    就算韦后再傻,她也绝不会傻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同样,李裹儿对这一点也很明白,她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可既然不是李裹儿,又是谁在暗中做了这事,嫁祸于她呢?

    就在韦皇后左思右想之际,太医也赶到了。

    “快看看陛下!”韦皇后还抱着一线希望。

    太医为李显号完脉之后,面色凝重地对韦皇后道:“皇后娘娘,陛下已经驾崩了!”

    杨思在一旁问道:“陛下是因为什么原因驾崩的?”

    太医嗫嗫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殿外有太监通报:“太平公主求见!”

    韦皇后脸色难看之极,李显是吃了自己做的蒸饼才暴亡的,太平公主素来与自己不和,这下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可李显已经死了,不让太平公主进宫,更说不过去。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太平公主进殿来,只见李显躺在临时搭起的床上,微闭双目,看似安详,细看隐约有痛苦状。她转头向太医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已经驾崩了!”

    太平公主看向韦皇后,连珠炮似地问道:“皇兄昨天还好好的,为何这会驾崩了?得的什么病?吃的什么药?”

    韦皇后心虚,说话吞吞吐吐:“我也

    是刚到,不知陛下怎的便驾崩了……”

    太平公主放声大哭起来,好一会她才停下来,对着李显的尸体一语双关地说道:“皇兄,你放心去吧,后事自有妹妹为你安排。”

    说完,太平公主转身向韦氏问道:“皇兄可有遗诏?”

    “没有,不过,我已派人叫上官婉儿,她一来便可拟旨。”

    上官婉儿被通知赶往李显的寝宫,她站在李显的尸体前泪眼朦胧,李显脸上的那黑色斑迹使婉儿一望便知是死于毒杀。一向和事宽容的李显得罪谁了呢,竟也要残酷被毒死。

    上官婉儿抬起泪眼,看向韦皇后,韦皇后一脸的忧郁,她不相信韦皇后会蠢到将李显杀死的地步。

    上官婉儿再看向李裹儿,她依然在惊恐当中。李裹儿虽然平日里飞扬跋扈,可她没有胆量杀死自己的父亲。

    难道会是太平公主?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不由有些不寒而栗,她偷眼向太平公主瞅去。太平公主面上没有任何变换,平静的出奇。

    是她,肯定是她。

    李显死后,最大的受害者是韦皇后,而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太平公主。这个变故,将会让韦皇后与太平公主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微妙的变化。

    就在此时,上官婉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就在安乐公主的身后。

    “上官昭容,陛下已经驾崩,你速速为陛下拟一份遗诏!”韦皇后吩咐道。

    太平公主就在身旁,韦皇后自然无法明说这遗诏该如何去拟。

    “上官昭容,陛下突然驾崩,此时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一难题!”太平公主一语双关道。

    太平公主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上官婉儿与自己是同盟,韦皇后对此并不知情,让上官婉儿拟诏肯定对自己有利。

    上官婉儿点点头,便向外走去。她走到海叔身边时,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显身上,她轻声道:“速跟我来!”

    海叔稍一犹豫,便悄悄跟了出去。

    上官婉儿站在宫门外,左右环顾一圈后,小声道:“安乐公主身边的侍女有问题,你尽快想办法将她弄出去藏好,等卢大人回来之后,便可从她身上搞清楚陛下的死因。若是迟了,恐怕便会被灭口了。”

    说罢,上官婉儿便自顾自地走了。

    海叔终于想明白了,之前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听上官婉儿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安乐公主身后那个叫暧玉的侍女不对劲。

    暧玉她太镇静了,屋内众人表情各异,可偏偏她没有任何表情,就好象屋内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这既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暧玉的身份,她如此反常只能有一个解释:她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了。

    海叔再次回到殿内,他怕引起暧玉的怀疑,并没有去刻意注意她,只是走到杨思与高力士面前,轻声说前些什么,二人目光闪动,频频点头。

    ……

    上官婉儿缓步离开陛下的寝宫,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卢小闲临行前的话:“先拖一拖,等我回来再说!”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搏的时刻了,上官婉儿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她便立即挥笔草拟了李显的遗诏。

    韦皇后与太平公主匆匆来到上官婉儿那里。

    “遗诏拟好了吗?”刚跨进门,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问。

    上官婉儿回道:

    “刚刚拟好,请皇后和公主过目。”

    上官婉儿的诏书上是这样写的: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

    温王李重茂是中宗李显唯一的子嗣,立他为皇太子名正言顺。

    韦皇后接过来粗略看过后,没有言语,便交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刚看头一句便问:“怎么没有皇帝?国家岂能一日无君?”

    上官婉儿解释道:“只是临时过渡,待选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

    太平公主也不言语,只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这个诏书不错,你看呢?”韦皇后望着太平公主问道。

    “这个主意是不错,那就这样定吧,快选吉日新皇上登基。”

    说罢,太平公主转头便走。

    经过上官婉儿面前的时候,太平公主别有深意地盯了她一眼,面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却唯独没有太平公主什么事。这个结果肯定不是她想要的,上官婉儿这么做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背叛,太平公主怒不可遏却无法发作。

    望着太平公主远去的身影,上官婉儿面上神情复杂,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卢小闲呀卢小闲,你怎么还不赶紧回来?

    ……

    已是三更天了,一名太监正在御花园里巡夜,忽听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深更半夜的,这是什么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闪在一棵大树背后,想看个究竟。

    隐约中他看见一个蒙面人,他的肩头上还扛着物件,软耷耷的,分明是人。

    太监在宫中已经多年,他相信这绝不是刺客,或是盗贼,肯定是有人又倒霉了,这种事韦皇后不止做过一次了,他估计这与今天皇上突然驾崩有关。

    太监虽然心里难过,也很气愤,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知道,宫里的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否则会连小命都搭上。他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响响的,果然,那人听了便急急忙忙走了。

    ……

    李显死了,没有人去查找他的死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死后,大唐王朝将何去何从。

    群臣都知道,此时真正有影响的是两大势力,一支是以韦皇后为首的后党,另外一支则是以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为首的李唐宗室,这两大集团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把对方压倒。

    这种情况下该怎样办呢?

    最合理的办法就是由后党与宗室共同推举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新皇帝。

第九百七十八章 义庄

    第二天,韦皇后临时召集了早朝,宣布了先帝李显的遗诏。

    上官婉儿起草的这份遗诏相当有水平。

    李重茂是中宗唯一的儿子,父死子继天经地义。李重茂只有十六岁,需要有人辅政,双方都能接受。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兼顾了韦后势力和宗室势力。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日后双方还得一决高下,但是,至少从眼前看,这个遗诏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这也是上官婉儿煞费苦心的目的。

    可没想到,这个遗诏竟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

    宗楚客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宗楚客的意思很清楚,韦皇后和相王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按照古礼,叔嫂不说话,怎么能既让韦皇后临朝,又让相王辅政呢?这让他们俩在听朝的时候怎么相处呢?

    宗楚客提议,既然叔嫂不通问,索性把相王辅政一条拿掉,直接让韦皇后临朝称制!

    宗楚客这个提议一出来,大臣中支持韦皇后的居多,大多数人也随声附和。

    于是,遗诏的内容变了,就剩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皇后临朝称制两条了!

    韦皇后知道,相王毕竟是高宗的儿子,单凭这一点他就有很高的人望,便给相王加官进爵,让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师这个位高却无权的虚职。

    仅仅三天这后,韦后正式立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帝,改元唐隆,加相王为太尉,同时将相王的长子成器由郡王进封为亲王,封号为宋。

    太尉是三公之一,实际上根本没有权力,这个太尉还不如李成器从郡王到亲王来的实惠呢。

    修改了遗诏之后,韦皇后紧急调遣五万府兵进入长安,和禁军一起,对长安实行军管。

    府兵和禁军一共六个最高军事将领,任命的全都是韦家子弟或女婿。最高指挥则由韦皇后的堂兄、宰相韦温兼任。

    韦皇后这样做很明显:想做皇帝!

    李显在世的时候,韦皇后便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可现在李显死了,情况都变了。

    尽管韦皇后心中清楚,李显肯定不是死在自己手中,可又有谁会信呢?

    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再加上宗楚客不停地怂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心奔着皇帝之位而去了。

    韦皇后做皇帝,谁最害怕?

    当然是李唐宗室了!

    当年武则天称帝,李唐宗室被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如果韦皇后再来这么一次,李唐恐怕就更无遗类了!

    再说,武则天称帝,毕竟最后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传回给了李唐王朝;可是,韦皇后没有儿子,如果她真的称帝,皇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就更不好说了!

    宗室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得自救了。

    怎么自救呢?宗室的领军人物毫无疑问是相王李旦。

    可韦皇后也不傻,早就防到了这一招,也已经派兵把相王府邸严严实实地“

    保护”起来了。这样一来,宗室这边就群龙无首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韦皇后和她的同党们千算万算,唯独忘了算计相王的儿子们。

    要不要防范相王的儿子们呢?对这个问题,韦皇后集团里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

    宗楚客人老成精,他看着相王的几个儿子虎虎生威,总觉得是个隐患,他提醒韦皇后:现在形势紧张,赶紧把相王的几个儿子打发到地方去吧。

    但是,韦皇后没听他的。或许是韦皇后认为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当皇帝,所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韦皇后篡改遗诏,想自己当皇帝,此事事关每一个李唐宗室的利益,决不能束手就擒!

    李隆基从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政变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惯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政变已经迫在眉睫了。

    事已至此,只能是搞一场政变,把韦皇后做掉。可是,具体怎么操作这场政变呢?

    虽然在卢小闲的帮助之下,李隆基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可要与韦皇后对抗,这点资本显然不够用。

    此时,李隆基是最惦记的卢小闲人了,只要卢小闲在,他成功的机会便大大地提高了。他甚至每过两个时辰便派人去一趟卢小闲府上,打听卢小闲是否回到长安,可每一次传来的消息都让他失望不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韦皇后在明处,一步步迈向皇帝宝座。

    李隆基也不甘示弱,在暗处紧锣密鼓地做着政变准备。

    长安城上空乌云滚滚,似有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但在平民百姓中,却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云,熙熙攘攘,谈笑风生。虽然,那高大的皇城无论从长安的哪个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还是觉得离他们太远。

    ……

    两名亲兵、一个姓孙的捕头、四名衙役带着冷卿与卢小闲在廓州城内穿街过市。

    孙捕头五旬开外的年纪,别看他身形伛偻,而且驼背,但他自小在廓州长大,在公门当差也有三十年了,对廓州城了如指掌,因而被刺史派来,协助冷卿查案。

    孙捕头引着二人在城东一家唤作“宾客来”的客栈,投了房间,而后便向着案发的现场走去。

    走在廓州的街巷之间,城外饥民震天的惨叫之声依旧回响在卢小闲的耳边。卢小闲心中明白,想要赈济灾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追回那笔粮款。

    正思量之间,卢小闲忽地听到身后一声长叹,清晰入耳。

    卢小闲循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之处走来一人,看打扮,似是一个算命的先生,提着一根竹杖,杖上挑着一块白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指路。

    道人身着一身蓝白道孢,面如冠玉,飘三绺长髯,穿一双青布麻鞋,衣带飘飘,颇有几分神仙气度,此时正看着卢小闲,摇头叹气。

    卢小闲上前拱了拱手,轻声问道:“老先生,不知你摇头叹气,却是为何呀?”

    那算命先生朗声说道:“唉!我看两位仁兄面带

    黑气,印堂发黑,当是霉运缠身之相啊。不过不妨事,有贫道在此……”

    正要再说那引路的孙捕头,抢上前来说道:“两位大人,莫要理他。这老头儿不知何时来的,在这一带市井之上游荡,惯会坑蒙拐骗,游手好闲。”

    说罢,孙捕头挥了挥手:“赶紧把他赶走,滚的越远越好!”

    两名衙役恶狠狠向算命先生走过去。

    见得衙役上前,算命先生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口中笑道:“小的眼拙,冲撞了,冲撞了,看错了,看错了。唉哟,我仔细瞧瞧,哎呀,这位兄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有一股披罗紫气萦绕,好一个遇难呈祥的贵人相,贵人相啊!几位慢走,慢走啊!小人这便滚到一边去!”

    说话间,神色慌里慌张,惶恐无比。

    卢小闲扭身欲走,谁料那算命先生脚下一空,一个踉跄栽倒,直朝卢小闲撞来。卢小闲眼疾手快,左手伸出搭在那算命先生肩膀,用力一带,那算命先生顺势而起,连连拱手,口中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见衙役眉眼一瞪,吓得那算命先生连滚带爬,夺路而去。

    望着那算命先生的背影,卢小闲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见卢小闲怔怔出神,孙捕头叫了一声:“这位大人,我们走吧!”

    听到孙捕头呼唤,卢小闲回过神来,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转过前方两个街角,眼前出现一处院落,白墙黑瓦,大门紧闭,门前吊着两个白纸的灯笼,迎风乱摆。那宅院的墙体极高,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院里的情景,唯有片片纸钱不时从院内飘出。

    卢小闲暗道了一声“蹊跷”,向身旁的孙捕头问道:“当晚,押粮的军队,可是在这里过的夜?”

    听见卢小闲问话,孙捕头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不错,大军当晚就驻扎在这儿!”

    卢小闲又问:“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宅子?”

    孙捕头答道:“这哪是什么宅子!早年啊,这是一处城隍庙。后来荒废了,这一废,可就废了许多年。前年呢,新来的刺史大人下令,将这儿改成了一处义庄。”

    卢小闲听了孙捕头的回答,沉思起来。

    冷卿接着问道:“粮草押运,怎么能将大军停进义庄过夜呢?”

    听到冷卿问话,孙捕头回答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进一批灾民来,将这批灾民尽数安置在了刺史府里,从州府粮仓里拨粮赈济。怎料灾民越进越多,不但刺史府人满为患,连城中驻军的大营,也住满了灾民,一时间哪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住得下运粮的大军呢,更何况这三千大军与粮草还不能分开停放!一时间,刺史大人也是万般无奈,本来想把刺史府或是守军大营的灾民迁来义庄,给运粮大军腾出地方来,但当刺史大人把这事情的原委同领兵的秋将军禀告之后,那秋将军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当即下令,大军开进义庄,暂住一夜,而后便率军离开。谁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这档子事。”

第九百七十九章 试探

    卢小闲一边听那孙捕头讲述,一边绕着义庄走了一圈,发现义庄果然不小,停驻一千大军,倒也绰绰有余。

    待孙捕头说完事情经过,卢小闲接着问道:“这义庄出口,只有这一个吗?”

    孙捕头听了这话,不禁面上一笑,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您可真会取笑,自古阴司一条路,有去无回。这天下的义庄都是只有一个大门。要不要小的带您进去看看?”

    听了这话,卢小闲笑道:“罢了,就先看到这里吧!”

    说罢,卢小闲又转头对冷卿道:“总捕头,我等来廓州公干,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父母官?”

    冷卿不知卢小闲是何意,但他还是点点头道:“说的是!”

    那孙捕头连忙应承道:“那是,那是,二位可是要去刺史府?”

    卢小闲笑道:“不错!”

    那孙捕头赶忙说道:“那好,二位,这边请!”

    卢小闲笑了一笑,忽地猛然一个转身,只这一瞥之间,卢小闲突然看到一颗头颅正趴在义庄的墙头,正紧盯着自己。

    瞧见卢小闲猛地转身,那人头也是一惊,猛地一闪,转眼之间便已消失无踪。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待到孙捕头和衙役转过身来,卢小闲早已缓过神来,拍着脑袋,口中说道:“绕晕了,绕晕了,分明是记得走那一边的!”

    孙捕头听言一笑,说道:“这位大人,小人自小在廓州城长大,您只管跟着小人便是了。”

    冷卿放声道:“孙捕头,头前带路吧!”

    说罢,二人迈开脚步,跟着那衙役,直往刺史府而来。

    几人边走边说,路过一间茶棚,卢小闲便径直走了进去,要了几样点心糕饼,与众人吃了。而后,便与那孙捕头攀谈起来,聊聊廓州的风土人情,气节物候。

    聊到兴起,卢小闲向众人招呼道:“来来来,难得有点时间,赶紧脱了官靴,松松双脚。”

    众人走了这一上午,早已是两脚生疼,听了卢小闲这话,纷纷脱下鞋来,喝茶谈天。

    聊着聊着,便谈到俸禄之事。

    只见卢小闲一手提起自己的官靴,一手拿起孙捕头的官靴,向着众人道:“诸位且看,我这刑部发的官靴,与你们廓州官府发的官靴一比,可有什么差别吗?”

    众人凑将过来,略略一看,就看得分明,纷纷道:“自然是刑部的靴子好!”

    卢小闲听了这话,爽朗地笑道:“那是自然,要不都说做官便做京城的官,哪怕像我一个小小的捕快,跟地方州府的比起来,也是滋润不少!诸位若是想来长安发展,尽管来刑部找我们总捕头,他会给你们谋个差事!您说是吧,总捕头?”

    冷卿接口道:“这话说的不假,诸位若要在长安有事,只管吭气,就包在我冷卿身上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言谢。

    卢小闲瞧了一瞧天色,扬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说完这话,卢小闲便和

    众人一起,离了茶棚,向着刺史府走去。

    将到刺史府,还未进门,便看见一伙军士衙役拥着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官服老者奔着冷卿与卢小闲走来,这老者矮胖身量,圆脸,高鼻梁,八字胡,眯着一双小眼。

    冷卿刚要开口,旁边那孙捕头倒是甚会观人眼色,上前一步抢先说道:“冷总捕头,这便是本州的父母官,廓州刺史鲁国平鲁大人。”

    冷卿听了这孙捕头的话,轻声一笑,上前几步,拱手施了一礼,张口说道:“刑部总捕头冷卿见过刺史大人。”

    鲁国平见冷卿上前行礼,不由诚惶诚恐,连忙上前,一把托住冷卿双手,张口说道:“冷总捕头言重了,折煞老朽了!”

    说到这里,鲁国平指着卢小闲问道:“不知这位是?”

    冷卿介绍道:“哦,这是我们刑部的卢捕快,与我一起来廓州查案的!”

    卢小闲赶紧与鲁国平见了礼。

    “快,二位里面请,里面请!”鲁国平热情招呼道。

    冷卿与卢小闲也是一笑,说道:“大人请。”

    入了刺史府大门,果然见到不少饥民,坐了一地,眼见卢小闲进来,俱都直怔怔地盯着。

    几人进了内堂,分宾主坐定后,一个穿青衣的师爷奉上茶来。

    冷卿接了茶并没有喝,只是随手放在了桌上。

    卢小闲喝了一口热茶,笑道:“好茶!想不到廓州亦有此等茶味。”

    那鲁刺史听得卢小闲此言,大喜道:“卢捕快谬赞了,待到二位公干圆满,归京之时,鲁某便与二位带些回京,闲来无事,冲来解闷!”

    卢小闲听了此言,放声一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刺史大人啦!”

    鲁国平赔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眼看气氛越发融洽,寒暄了几句,冷卿张口问道:“鲁刺史,你可知我们来廓州,所为何事?”

    那鲁刺史听得冷卿如此一问,当即冒出一身冷汗,张口答道:“知道…知道……是为了……”

    后话刚要出口,却被卢小闲袖子一挥,将鲁国平后半截话打断,截口说道:“不用多说,知道就好。天色不早了,进城之时我们已在城东投了客栈,客栈名字唤作宾客来,住甲字一号房,刺史大人若有差遣,可差人前往客栈寻我。我们还有些琐事,这就告辞了。”

    话音未落,卢小闲给冷卿施了个眼色,二人便已迈步出门,鲁国平连忙快步赶上,将二人送至门外。

    行不多时,卢小闲转过数个街角,走到四下无人之处,运气一震,吐出一口水来,正是卢小闲在刺史府饮下的那口茶水。

    “小闲,莫非那茶水有问题?”冷卿皱眉问道。

    “十有**,为防不测,还是小心为上。”卢小闲骂了一句,“这个老混蛋,还真不简单。”

    他们又转过两道街角,来到那“宾客来”的客栈门前,进了房间。

    冷卿在房间里四下查看,过了良久,确定无事。

    卢小闲不禁长出了一口浊气,坐在桌前,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从袖子之中,抽出一截竹筒来,正是那算命先生一个踉跄之时趁机一把塞在卢小闲袖中的。

    此时卢小闲拧开盖子,发现里边卷有一条白布,隐隐透着墨迹,卢小闲将手指探人,将那白布取出,摊在桌上,只见那白布之上,铁画银钩地写着十六个大字。

    “春夏至冬,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阎罗。”卢小闲将布条上的字念了出来。

    刹那间,卢小闲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转瞬即逝。

    卢小闲将那白布在烛台上点燃,烧作一团灰烬。

    “小闲,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冷卿问道。

    “今夜,我们再去探探那义庄!”

    冷卿点点头。

    ……

    阴森的月色下,白墙黑瓦的义庄此时更显凄厉。

    到了门前,卢小闲四下里略一张望,便俯下身来,借着月光,仔细地检查地面泥痕。

    “小闲,你在看什么?”冷卿小声问道。

    “廓州雨季,地面潮湿,再加上案发不久,千名军士、数十万石粮草在这义庄门前出入,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卢小闲头也不抬道。

    果然,在义庄大门东西两侧,各发现数处印记,在义庄大门东侧的一条道上发现了大量的马蹄印、脚印和车辙印。都朝向义庄大门。

    卢小闲伸开手指,探入那车辙印里,略一估量.足有两寸深。心念至此,卢小闲又走到了大门的西侧,俯下身来,细细观察,果然看出些许端倪。

    卢小闲起身拍拍手道:“你看,这西侧的辙印,深不足半寸,却是背向义庄大门。而这大门东侧的车辙印深达两寸,朝向大门,可见是满载银钱粮食入的义庄,这西侧的车辙印深不足半寸,可见乃是空车而出,徒为掩人耳目,银钱粮食现如今一定还没运出义庄。也就是说,那些军士在这义庄之内,已经遇害。”

    “可第二天,载着车马出城前往甘州的又是什么人?银钱粮草既然是在义庄内被劫的,现在又藏在哪里?既然已经成功劫了钱粮,凶手又为什么还要再驾着车马,扮作官军继续往甘州开去,造成途中遭难的假象?凶手到底是为了隐藏什么呢?假扮押粮人马,到底幕后主使者是什么人,有这般庞大的势力?在前往廓州的官道古宅门前暴毙的是什么人?伏击我们的又是什么人?”

    听了冷卿一连串的发问,卢小闲的脑袋里一时间乱成一团,叹了口气道:“但愿所有的谜团,都能在这义庄中找到答案!”

    说罢,卢小闲收敛心神,进了义庄之内。

    当夜,月明星稀,惨白的月光洒了一地,难得的晴天啊。

    卢小闲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湿气,缓缓移动脚步,沿着地上的辙印,渐渐向义庄的深处走去。满树的枯叶早已落得精光,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夹着地上铺的厚厚的纸钱,四散飞扬,时不时传来几声寒鸦嘶哑的叫声,将这夜幕下的义庄衬得越发的凄凉。

第九百八十章 水落石出

    沿着车辙印走了许久,忽然前方出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车辙印到了这里,便骤然消失。卢小闲抬眼望去,依稀看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破败的荒殿,卢小闲自言自语道:“想必这就是那城隍庙了吧?”

    二人抬脚迈进了庙门之内,抬眼打量这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当先映入眼底的是几尊残破不堪的泥塑,左边乃是地狱天子阎罗王,右边对的是黑白无常,夹在中间的是一个紫袍皂衣、青面獠牙的恶鬼,紫金冠束发,捧着一本账簿,倒提一杆朱笔,瞪着一双鬼眼。殿门两侧俱是面貌不一、形态各异的恶鬼泥塑,足有十余座,色泽鲜亮,栩栩如生。在这惨白的月色映照下,甚是狰狞可怖。

    在这森罗殿内,来回走了数遭,卢小闲不由地想起了那算命先生塞给他的那十六个字:春夏到冬,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阎罗。

    面对着眼前情景,卢小闲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就在卢小闲的眼光在这些泥塑之上不经意地一扫而过时,突然,一丝灵光在卢小闲头脑中闪现。

    霎时间,卢小闲看出了疑点,对冷卿道:“这城隍庙如此破败,墙体泥塑,受风雨侵蚀,早已难辨真容,为何这十几座恶鬼塑像,这般鲜亮?”

    “说的也是!”

    冷卿当下走上前去,将手指在一尊恶鬼泥塑上一抹,竟蹭下一块朱砂来。他回头看了卢小闲一眼,从腰间抽出铁尺,搭在那恶鬼泥塑肩头之上,真气贯入,手臂一挥,将那泥塑肩头削下一块来。

    卢小闲向那恶鬼肩头的缺口定睛一看,不由地一股冷气自后脊而人,直钻向头顶。原来那塑像仅是外围薄薄地裹了一层泥彩,当中竟立着一个人,肩头被冷卿一尺削下,连骨带肉,砍下一大块去。

    见到眼下这般情景,冷卿撕下一截衣角,从腰间解下那酒囊,将囊中老酒倒在那衣角之上,将衣布蘸湿,在那恶鬼塑像的脸上擦拭起来。那塑像上的油彩本就不厚,才擦了数下,便露出本来面目,八字浓眉,颏下无须,国字脸,分明是白日里给自己引路的孙捕头,此时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卢小闲,嘴角正挂着一丝诡笑。

    卢小闲心头吃了一惊,感慨道:“果然如此!”

    冷卿又走向旁边的一座恶鬼泥塑擦拭起来,不久便露出真容,圆脸,高鼻梁,八字胡,依旧眯着一双小眼,卢小闲更是心惊,这不正是刚刚还与自己喝茶寒暄的那位鲁国平刺史吗?

    一时间,卢小闲懒得多想,将身上的长衫脱下,从冷卿手中接过剩下的酒水,一股脑全泼在长衫之上,一个一个地擦起那恶鬼的泥塑来,却不知正当卢小闲全神贯注地擦拭泥塑的同时,城隍庙的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狠狠地盯着卢小闲。

    只一会儿工夫,十数尊泥塑已擦了大半,其中裹着的尸首,却都是卢小闲见过的人,有和卢小闲品茶寒暄的鲁

    知州,有带路的孙捕头,有随行的衙役兵丁,还有知州府奉茶的师爷,“宾客来”的掌柜、小二,一时间,卢小闲如遭雷击,脑子里充满了疑惑……

    廓州官道一路走来,到底什么是真的?

    谁是真的?

    那算命的先生是谁?

    刺史府里的刺史又是谁?

    孙捕头,店老板,哪一个才是真的?

    “春夏到冬,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阎罗”卢小闲喃喃念道,“这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卢小闲完全陷入了一片沉思,负起手来,在城隍殿内来回踱步。冷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不敢扰断他的的思绪。惨淡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投进殿内,将殿内的尸身泥塑映得越发狰狞,仿佛随时将要扑下来,择人而噬。

    也不知道卢小闲在这殿内来来回回走了多久,突然,卢小闲猛地抬起头来,嘴角隐隐挂上了一丝笑意,低语了一声:“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卢小闲一步上前,走到那判官座前,指着对冷卿道:“最明显的往往是最容易忽略的,判官居中,阎罗在侧,岂不荒唐?”

    说完便在那判官像上来回摸索,果然,发现一处破绽,原来这判官手中的账簿竟然可以活动。

    卢小闲会心一笑,将那判官手中所握的账簿上下一翻,只听基座之下一阵机关轰鸣之声,那判官像向左挪去,那阎罗像向正中间缓缓移去与此同时,只听两侧厢房之内,机关轰鸣不止。

    卢小闲身形一动,直奔两侧停尸的厢房,只见所有的棺材,无论大小,此时竟然全部掀开了盖子。

    卢小闲一个一个探身看去,果不其然,所有的棺材里都躺着年纪三十上下的壮年男子,无一例外的面部青黑,嘴唇泛紫,双目圆瞪,眼球突起。只是有的颈下皮肉一片模糊,周身毫无伤痕;有的嘴角隐透着一丝诡笑;还有被刚猛的掌力震断周身骨骼而死的。这义庄所有的棺材加起来,林林总总,足有数千之众。

    冷卿看的目瞪口呆,他苦笑道:“毋庸置疑,这些便是那些失踪的押粮官军了。”

    卢小闲将上半身探进一座棺材,看了看那棺中的尸首,叹了一口气,抓住那尸体双肩,略一发力,将那尸体从棺中扯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下,抬手在那尸首脸上一挥,合上那尸首圆瞪的双眼,只听卢小闲低声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诸位兄弟讨个公道。”

    说完,对着那尸身拜了一拜。反身将手臂探入那棺材内摸索了许久,竟摸到一个铁环,用力一拉,只听一阵机关作响,那棺材底竟然翻转过来。

    卢小闲探身一看,只见金灿灿的黄金,齐齐地铺满半截棺材,耀得卢小闲双眼一花。

    见到眼下情景,卢小闲又依法连连拉开了几座棺材,果然,所有的棺材下面都有夹层,满满地铺着黄金,卢小闲探手取出一块金锭

    ,仔细一看,那锭上整齐地印着“大唐中宗皇帝景龙五年赈”十一个大字。

    卢小闲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来失踪的银钱都藏在这里,那算命先生生说‘阴兵镇粮’,人死为阴,这棺材里躺的全是遇难的官兵,便是说的阴兵了;‘镇粮’二字,就是说失踪的银钱便是藏在这遇害官兵的尸身之下;至于酆都鬼判,谁主阎罗,便是指将阎罗与判官各归其位,就能开启这棺材里的第一道机关;那么这‘春夏到冬’四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春夏到冬,春夏到冬,难道是他?”

    说到这里,卢小闲盯着冷卿道:“我有一种预感,要想知道答案,还得往城隍殿一行。”

    二人再入座城隍殿,卢小闲已不像方才那么迷惘了,脑中其余的问题现在已然迎刃而解,唯一不解的,便是那“春夏到冬”四个字到底何指。

    天色已近三更了,一阵寒风乍起,吹过城隍殿破败的大门,“吱吱呀呀”晦涩至极,如泣如诉,看了看那鲁知州、孙捕头铸在泥塑里的尸身,卢小闲一声长叹,轻声说道:“鲁刺史,孙捕头,还望诸位在天英灵能相助我解开谜团,为你们讨回公道。”

    正当卢小闲这一轻叹之际,便听见一声嘶哑至极的老妪之声传来:“你们别心急,早晚你们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哈哈哈!”

    卢小闲心中大惊,冷卿照着发身之处便是一掌,大喝一声:“装神弄鬼!”

    冷卿这一掌击在了门扇之上,木屑横飞,将那破烂不堪的大门劈得粉碎。惨淡的月光投进空旷的城隍殿内,静得可怕,分明空无一人,

    卢小闲长呼一口气,定了一定心神,朗声说道:“孙捕头,哦,不是我身旁立着的这位,但我也不知道称呼你什么为好,还是叫你孙捕头吧。好手段!我心服口服,你出来吧!”

    只听殿内某个角落,传来一声惊叹,扬声道:“你怎知道是我?”

    随后,只觉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背对月光,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来人身着一件衙役的差服,背着一个木盒。

    卢小闲见他现出身形,也不慌张,朗声说道:“这又有何奇怪的?”

    顿了顿,卢小闲点头笑道:“你果然是不驼的!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开始怀疑你。不得不承认,你的言行举止、一字一句,无不是天衣无缝,从中完全推敲不出破绽。只可惜,你忽视了一个最微小的细节。”

    那孙捕头闻言一笑,说道:“愿闻其详!”

    卢小闲扬声说道:“是靴子!一个驼背的人走路,重心必然前倾,因而鞋的前脚掌势必磨损要比后脚掌严重,然而在茶棚之中,我借机拿起你的靴子查看,却发现,你的靴子前后脚掌磨损并没有什么大差别。由此可知,你并不是真的驼背。那么,一个不驼背的人,装作驼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不蹊跷吗?”

第九百八十一章 蛛丝马迹

    孙捕头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说道:“好贼的眼睛!你还知道什么?”

    卢小闲听了孙捕头这话,放声笑道:“原本我在刺史府尚有不少问题,然而今夜城隍庙之行,已解开了我所有的疑团!孙捕头,你可要听听?”

    那孙捕头不屑地一笑,看看天色道:“时间还多的是,不妨说来听听。”

    只见卢小闲骤然肃起神色,朗声说道:“事情还要从我与总捕头在官道古宅的那场恶斗说起。那晚,我在给暴毙在古宅门前的那名灰衣男子验尸时发现,那男子中等身量,却肩背很宽,手臂比常人略长,可见是常年习练外门硬功的习武之人。灰布劲装,指节粗大,遍生老茧,可见他常年手握兵器。死者甲缝中有暗红色血块透出,说明他曾经身中剧毒,但中毒不深。死者靴底光洁,并无泥垢,可见他不是从古宅门外走来,而是一直身在古宅之内。”

    “你观察的可真仔细呀!”孙捕头的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谑。

    “另外,我查验过死者身上插的那柄钢刀,刀柄上的纹路,与死者手上的老茧完全吻合,也就是说,插在死者身上的是死者自己的刀。还有,钢刀自气海穴斜插头顶,如此凶戾的一击,为什么没有大量的鲜血涌出?而且,我仔细查验过那柄钢刀,发现在刀身血槽之上并无鲜血流过的印迹,留在上面的反而是成形的血块,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死者是在古宅之内被杀,而后搬到了门外,而且死因也不是刀伤,而是被阴柔至极的掌力震碎了肺腑,致使血液凝结而死。那柄钢刀也是在死者死了之后才插进去的,那么,凶手画蛇添足地一刀,又是为了隐藏什么呢?而后我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死者,发现死者头部皮肤,自额头起延伸至两耳,有一道色差,推断形状,应当是头盔一类。腿部的骨骼隐隐内屈,乃是常年骑马所至。真正习武的高手,易经洗髓,骨骼是不会变形的,功夫练到皮下,可以褪去死皮,由此可见,这人的身份应当是一名军队里的武官。再看死者年纪,不由地令我想到了一个人,押送钱粮的正六品昭武校尉周廷辅。”

    说到这里,卢小闲抬眼看了一眼孙捕头,目光卓然,犹若实质。

    那孙捕头涩声说道:“不错,正是周廷辅。”

    卢小闲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后,我们进了古宅,受到了控尸人与灵魃的伏击。其后,正当我逼问控尸人之时,控尸人却惨遭灭口!致死原因,乃是一枚银针。也就是说,当时除了我、总捕头与控尸人之外,在那古宅之内,还有第四个人!那么,他是谁呢?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在我们刚刚走进祠堂之时,在屏风后见到的那个女子,当时情况紧急,由不得我多想,只当她是被灵魃所杀,然而此后我细细推敲,周廷辅乃是因为幸免于难,在逃出甘凉的

    途中被截杀灭口,合情合理。而那女子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那古宅之内?她出现得太蹊跷了,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身份给她。直到今天下午,在义庄的墙头,当我感觉也有人窥视之时,我猛然回头,竟然又看到了这个曾经在古宅死过一次的女子。那女子的身形虽是一闪即没,却让我豁然开朗。

    “当日,在那古宅之中,应当是那女子与控尸人一同截杀周廷辅,将那周廷辅的尸身以蛊术定住不坏,而后算准我们的行程,将周廷辅摆在古宅之外,引我进门。怎料到我们一进门,就看破了那女子身形,一路追去。那女子将计就计,将我引至有灵魃埋伏的祠堂,并假扮被灵魃所杀,横尸祠堂,意图借机逃遁。而后,一方面借控尸人之手将我们击杀,一方面也是为了待到两败俱伤之时,除掉控尸人灭口。因此,在总捕头与灵魃搏命之时,那女子并未出手。谁知我们将控尸人制住,破了灵魃。这一切变化太快,让那女子一时反应不及。同时,没了灵魃辅助,仅凭她一人根本没有把握将我与总捕头击杀,仓促之间,只能发出银针,杀了那控尸人灭口。待我查看祠堂之时,她依旧扮她的死尸,因而没被发觉。之所以让我想通关节,是因为总捕头在追踪那女子之时,曾将一片落叶击在那女子肩头之上,将其打伤。最开始,我以为是打在了灵魃的肩头,可后来我才想起,灵魃一物,凶戾非常,区区一片落叶,就算打入肩头,也是不会有痛觉的,又怎么会将身形打得一颤呢?凭借这一点,我证实了我的推论。孙捕头,你看我说得对是不对?”

    那孙捕头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大唐刑部侍郎,果然名不虚传。”

    “看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卢小闲接口道,“知道就知道了吧,再说说这城隍庙,白日里查看辙印,我便知钱粮尚未运走,还在这大殿之中,直到我勘破了这里的机关,查验了死去官兵的尸身,终于明白,原来那夜官兵在这义庄之内被施以蛊术,中毒后,当时有灵魃、控尸人、你孙捕头,还有那女子,三人一尸,以及数千饥民在场吧。哦哦哦,哈哈,我险些忘了,那刺史府里,哪里是收留了数千难民啊,分明是几千精兵嘛!”

    听了这话,那孙捕头神色大变,紧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卢小闲伸出三根手指,朗声说道:“漏洞百出,其破绽有三。其一,既是赈济饥民,为何城内放粮赈济,城外却拒之门外?其二,饥民之中尽是青壮男丁,怎么不见老弱病残?其三,你那刺史府里的饥民,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似的,哪有个饥民的样子!哈哈哈,可笑,可笑!”

    不等那孙捕头答话,卢小闲正色说道:“如此一看,本案的动机,也就明了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几位应当是吐蕃素衣堂的人吧?”

    听了卢小闲这话,那孙捕头瞳内杀机顿现,右手已摸在了身后的木箱之上。

    这一举动早被卢小闲看在眼里,张口笑道:“孙捕头且慢,不忙动手,不忙动手。如若我所料不差,这一切,怕是自年初蝗灾之时,就早有预谋了吧?”

    说到这里,卢小闲也不领会孙捕头惊愕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廓州为大唐西北进出吐蕃之门户,尺带珠丹王子刚刚迎娶我大唐金城公主,此时应该不会对廓州起觊觎之心……”

    说到这里,卢小闲心中一痛,他的眼前似乎闪现出李奴奴楚楚可怜的模样。

    卢小闲深深叹了口气道:“倒是我听说你们的大论乞力徐雄才大略,怕是早有东进之意,正逢年初蝗灾,知晓朝廷必定发放粮款赈济,因而先派遣尔等心腹高手,潜进廓州城,在半年的时间里暗中将知州、师爷、捕头等一群人等换个干净,再以易容之术瞒天过海,是为偷天换日之计,并在城中设下各处暗桩,我投宿的那家‘宾客来’不正是如此吗?同时,你们发现了这处城隍庙,于是精心营造,建造机关消息。在我第一次来这义庄之时,我便觉得蹊跷,廓州城不过万余人口,为何要建造一处容得下数千人的义庄,岂不可笑?原来,你们早就为劫取这批钱粮作好准备了!我说的可对?”

    孙捕头也不置可否,面色微变道:“卢大人,请继续!”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你们便将假扮成灾民的吐蕃精兵一批批地放进城中,整个一座廓州城就变成了你们截取钱粮的一处陷阱。正如你们所策划的,大军开进了义庄,并中了你们在饮食中下的剧毒,无声无息中便被混进城中的吐蕃精兵和你们这些高手全军屠戮。而后,你们便将银钱化整为零,藏在事先准备好的带有夹层的棺材里,并将遇难将士的遗体,放置于棺材之内,掩人耳目。待风声过去,更可假借义庄出殡为幌子,将银钱分批地运出城去。第二天,你们让一部分假扮成灾民的吐蕃精兵换上死去军士的衣甲,推着空车,走出廓州城去,这就造成了钱粮不是在廓州城内遇劫的假象。吐蕃得了这批钱粮,一则可以补充军力,二则可以动摇大唐民心,可谓是一举两得。待到我大唐灾民,群情汹涌、饿殍遍地之际,便是你们入侵之时。这一系列的连环计,心机不可谓不深,用心不可谓不毒啊!”

    说完这番话,卢小闲默然不语,负手而立,看着面无人色的孙捕头冷笑连连。

    那孙捕头此时早已是杀机毕现,狠声说道:“卢大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却不料那孙捕头话音刚落,只听卢小闲扬声笑道:“非也非也,我至今还有一事不明。”

    那孙捕头听了这话,沉吟了许久,涩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不知道的吗?”

第九百八十二章 兵不厌诈

    卢小闲开怀一笑,说道:“我只是不理解,你们素衣堂的高手,怎么都喜欢扮成雕像呢?哈哈!”言罢,略略一侧身形,瞟着右侧的那座白无常像笑着说道:“鲁刺史,或是鲁姑娘,这样称呼,不冒昧吧?”

    说完这话,只见卢小闲信手一挥,高声说道,“吐蕃素衣堂的诸位高手,何必藏头缩尾,还是现身相见吧!”

    卢小闲话音未落,只见那白无常蓦地一动,震起一阵尘土,而后白影一闪,只见一名妙龄女子,纵身而起,飘然而落,回过身来,冲着卢小闲盈盈一拜:“小女子素清,久闻卢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言罢抬起头来,向着卢小闲浅浅一笑。

    卢小闲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身前的素清,只见她身材婀娜,肤色莹润,虽是不施粉黛,却堪称绝色。

    与此同时,只闻衣角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只一转眼之间,卢小闲身后又多了两人,一个是在刺史府奉茶的那名青衣师爷,一个是那“宾客来”的掌柜。

    场内气氛骤然一紧。只见卢小闲脸上却依然笑容不减,冷卿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将铁链掏出,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忽然,素清张口问道:“卢大人,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易容术的?”

    卢小闲听言,一声轻笑,轻声说道:“姑娘的易容术高妙非常,只可惜身上香气太浓。鲁刺史,五旬老翁,脑满肠肥,身上哪里来得粉黛香气?品茶之时,我以言语试探,对你说你廓州的茶好,实则是向你勒索银钱,你却要带茶给我回京,冲来解闷,可见你并不熟识我大唐官场。由此可知,你并不是什么鲁刺史!”

    素清听言,也是一叹,口中说道:“卢大人不愧为当代人杰,难怪堂主再三提醒我莫小看了你。只可惜,为了吐蕃大业,你注定是走不出这座城隍殿的!”

    现场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取出兵刃,将卢小闲与冷卿围在中心。

    只见素清左掌平推,护在胸前,右臂下垂,指间寒光闪烁,将数枚银针扣在手中。

    青衣师爷从袖中抽出一把铁折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卢小闲。

    “宾客来”的掌柜,从腰间解下一把算盘,搭在肩上,拨弄不休。

    孙捕头回身从木箱中抽出一柄钢刀,摆了个门户,直指卢小闲与冷卿。

    此时,在场众人无不屏声静气,暗自调息,准备各逞手段,将卢小闲与冷卿一击而毙。

    谁料卢小闲竟然毫不慌张,面上笑容不减,仰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地道:“五更天了,人差不多也该到了!”

    听了卢小闲这话,那孙捕头一愣,不禁问道:“谁该到了?”

    听见孙捕头这话,卢小闲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忘归箭,秋白羽。”

    在场众人听了卢小闲这话,俱是一怔。就在这一怔之时,一道冷光突然自殿外激射而入,直奔向那客店的掌柜。

    那掌

    柜也是一名绝顶高手,面对如此险境,毫不慌张,大手一扬,算盘上颗颗算珠排成一列,带起数道劲风,向那寒光射去。

    却不料任凭那算珠如何击打,那道寒光依旧去势不减,那掌柜见势身形连变,想要避开那道寒光,谁想那道寒光如影随形一般,将那掌柜身形牢牢锁定,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寒光径直射在那掌柜眉心之上,去势不减,带着那掌柜的躯体,向前飞掠,生生将掌柜钉在了大殿的柱子之上。

    众人不禁心惊不已,这惊世骇俗的一击,到底是什么兵刃?

    数个呼吸之后,寒光渐熄,现出本来面目,正是一枚羽箭,通体由寒铁铸成,箭尾之处一羽雕翎正迎着秋夜的寒风瑟瑟飘扬。

    现场众人,唯有那孙捕头反应最快,大喝了一声:“快找地方躲躲!莫要当了活靶子!”

    说罢,便转身奔向殿内梁柱而去。

    青衣师爷眼见形势不对,足下一点,直奔那阎王像后,想要藏身,却被冷卿拦在那青衣师爷身前,两人各逞手段,斗在一处。

    素清背靠一根梁柱,眼见那青衣师爷与冷卿斗在一处,连忙劲贯右手,将右臂抬起,正欲将手中银针射出,只听门外一声弓弦作响,又是一道寒光射来,素文清只觉右臂一阵剧痛,满手银针一时拿捏不住,落了一地,低头一看,一支铁箭正插在肘部,贯穿右臂,血流如注。

    青衣师爷与冷卿正打得火热,只见冷卿的身影绕着那青衣师爷上下翻飞,逼得那青衣师爷一把铁扇使得流水一般旋转,将周身要害护住。

    正酣斗之时,那青衣师爷只觉有人拍了自己右肩一下,当下运转铁扇向右后方削去。招式才用到一半,便觉不对。正要变招,不料左后方一股大力袭来,迅猛绝伦,那青衣师爷抵挡不及,被那一股大力硬生生打在颈右处,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呕出。原来那青衣师爷是被卢小闲偷袭,卢小闲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冷卿点了青衣师爷的穴道,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青衣师爷兀自挣扎不已,口中骂道:“你卑鄙下流,胜之不武。”

    卢小闲听言笑道:“你闭嘴!老子这叫兵不厌诈!”

    冷卿抬手就是一掌,劈在那青衣师爷后颈之上,将他打晕过去。

    孙捕头眼见形势不对,暗道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身后木箱之中取出一捆麻绳,通体金色,上书紫红符文,向着天上轻轻一抛。

    只见那绳索无风自动,将那殿上的砖瓦破开一块,冲天而起。那孙捕头提身一纵,抓住那根绳索,宛如灵蛇架风,一闪而没。从屋顶破开的漏洞,遥遥可见那绳索直插青云,不知通向哪里,那孙捕头正手脚并用,向上蹿去。

    卢小闲也不追赶,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又少了一个活口。”

    说完,卢小闲迈开脚步走到素清身侧。素清右臂被秋白羽神箭所伤,流血不止,她不知试了多少方法,却始终不能将

    血止住。

    眼见得卢小闲一步一步走来,素清张口说道:“卢大人,这是堂中的秘术神仙索飞天遁地,你捉不到他的。”

    却不抖卢小闲只是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不妨事,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一道人影自天外落下,将城隍殿内的瓦片砸得粉碎。

    随着一声闷响,一人落在殿内,将地上铺的青石板砸得寸寸龟裂,周身骨骼节节爆响,已然摔得粉碎,咽喉处已被一支玄铁长箭贯穿,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正是那借神仙索逃遁的孙捕头。

    素清正错愕哑然之间,一道人影踏进殿内,缓缓走来。

    只见来人穿一身蓝白道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面上没了那三缕长髯,正是前日里在街上‘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只是今日并没有带这那“仙人指路”的白幡,而是背了一囊铁箭,手持着一把巨大的长弓,苍劲古拙。他看了一眼卢小闲,微微点了点头。

    卢小闲也是会心一笑,扬声说道:“好一个秋白羽,一句‘春夏至冬’,让我好费思量啊!”

    秋白羽听言,也是一笑,说道:“那卢大人不也是猜到了吗?”

    只听卢小闲肃然说道:“春夏至冬,却独独没有秋,哈哈,这这不是告诉我你秋白羽还活着吗?”

    那唤作素清的女子见了秋白羽,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秋白羽瞟了一眼素文清,轻笑一声:“好汉不吃眼前亏,诈死不行啊?”

    气得那女子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廓州城头之上,卢小闲一袭白衣,提着一囊老酒,看着城下兵来将往,与冷卿相饮甚欢。

    蓦然间一道金光电射而来,卢小闲看也不看,手一抬,将那金光接在手里,瞟了一眼,只见那金光乃是一道令牌,上面镌刻了九条金龙,云纹古篆苍劲古拙,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只听一个清劲的声音传来:“多亏卢大人这金牌,一夜之间连调甘凉七座大营,八千多军马,不到两个时辰,就全歼了城内的吐蕃精兵。眼下,素衣堂一群高手已关在了廓州死牢,过不了多久,便会由刑部来人,押解回京。”

    说话的正是“神箭雕翎”秋白羽负着双手,依旧是一身蓝白道袍,迤逦而来。

    卢小闲将手中的酒囊扔给秋白羽,秋白羽喝了一口老酒,向着卢小闲扬声问道:“案子破了,卢大人该回长安了吧?”

    卢小闲看了看天边,沉声说道:“廓州的这天越来越冷了,长安估计也已经寒气逼人了,我是得赶紧回去了。”

    秋白羽点头道:“长安的腥风血雨估计也不远了!”

    卢小闲问道:“你呢?”

    秋白羽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待廓州平静下来,我便辞了官职,浪迹江湖,做一个闲云野鹤之人!”

第九百八十三章 口供

    卢小闲顿了一顿道:“从廓州一案来看,大唐与吐蕃迟早必有一战,你能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

    听卢小闲如此说来,秋白羽脸上显出苦涩之意。

    卢小闲话音一转问道:“游骑将军周波可是你的至交好友?”

    “你怎会知道?”秋白羽惊愕道。

    “当然是他本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会知道你这一手炉火纯青的箭术?”说到这里,卢小闲竖起了大拇指,“周波专程到长安求我一定要保住你,有这么个朋友,你值了!

    “他现在在何处?”秋白羽大喜道。

    “他在潞州,若你有意不妨去潞州待一段时间,至于去留嘛,到时候你再决定,我悉听尊便,如何?”

    就在此时,一个黒人人出现在卢小闲面前,他朝卢小闲做了个手势。

    “属下参见大人!”

    看到黒衣人的暗号,卢小闲知道他是听风堂的人,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沉声问道:“什么事?”

    黒衣人附耳对卢小闲轻声道:“长安飞鸽传书,陛下驾崩了!”

    卢小闲听罢,愣了好一会。

    “卢大人,怎么了?”秋白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卢小闲一脸阴霾道:“被你不幸中了,长安变天了!我要走了,周波在潞州城外的大草滩马场,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卢小闲走下城头,牵过马匹,也不回身,打马便走,冷卿在后面紧紧追赶。

    城头的秋白羽弹剑朗声道:“卢大人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被寒风吹得四散无迹,远扬天外。

    ……

    十一月初二,长安的初冬不算寒冷,似乎还有微微暖意。

    祥和客栈丙号院的一间客房门口,一个少年缩缩了脖子,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屋里有人应声道。

    少年走进屋子,和外面的冷彻不同,屋里却是暖洋洋的。

    “怎么这么晚才来?”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平静地问道。

    “小闲哥,你终于回来了!”少年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谷,客房内的年轻人则是刚刚赶回长安的卢小闲。

    “陛下是怎么驾崩的?”卢小闲直截了当问道。

    “这一点我还不清楚,据说陛下是被安乐公主毒死的!”燕谷小声道。

    “安乐公主?”卢小闲摇摇头,“不可能,她没有那个胆量,再说了,韦皇后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燕谷没有说话。

    “说说吧,长安现在在情况如何?”

    “小闲哥,情况很糟糕……”

    听燕谷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卢小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过了好一会,卢小闲才吩咐道:“谷儿,你速速将海叔和岳父大人找来,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回到长安了。”

    “知道了,小闲哥!”燕谷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

    不到两个时辰,燕谷便带着江雨樵和海叔再次回到了客房内。

    “岳父大人,您受伤了?”卢小闲一见江雨樵便发现了不对劲。

    “一点小伤,不碍事!”江雨樵见到了卢小闲,明显松了一口气道,“你能安全回来比什么都强!”

    “是那晚受的伤吗?”卢小闲问道。

    卢小闲刚才听燕谷说了,前几日的一个夜里,有大批蒙面人对卢小闲府上进行了突然袭击。

    “没错,他们人多,我怕伤着府里的人,不敢用全力,所以受了一点小伤,现在已经不碍事了?。”江雨樵满不在乎道。

    “岳父大人,和你交手的都是什么人?”卢小闲压抑住自己的愤怒问道。

    江雨樵摇摇头:“看不出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不像是官兵,十有**是江湖人士。但奇怪的是他们纪律严明,进退有序,又不像武林中人那么随意散漫。”

    卢小闲看向燕谷:“谷儿,查出来了吗?是什么人干的?”

    燕谷肯定道:“应该是秋风堂的人干的,但现在还没有证据!”

    “太平公主?”卢小闲咬牙切齿,又问道,“小桐和娑娜他们没事吧?”

    江雨樵心有余悸道:“他们来了上百名高手,多亏了燕谷带人及时赶来,不然光凭着我和十来个暗影,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燕谷接口道:“我得到到消息后,立刻带符龙岛子弟、袁风和他的手下,还有燕中仪,共同赶到与师父联手拒敌,才转危为安。后来,马捕头带着京兆府的捕快和衙役也赶了来,那些人才退去!”

    卢小闲冷冷一笑:“若我没猜错,太平公主是想劫持小桐和娑娜让我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她们安全,我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小桐她们都没事,不过……”

    “不过什么?”卢小闲猛地站起身来。

    “锦娘和两个丫鬟遇难了!”

    卢小闲听罢愣在了当场。

    白锦娘脱离牢狱之灾,江小桐专门请她住在府上,她生完孩子才没多久,可怜的孩子还不会认人就成了孤儿。

    “是我的错,太大意了,锦娘本不该死!”卢小闲喃喃自语道。

    “小闲,你别这样,这不怪你!”江雨樵在一旁劝道。

    “锦娘下葬了吗?”卢小闲问道。

    “葬了!”江雨樵点点头。

    “我现在没脸去见她,等我报了仇之后再去祭奠她!”卢小闲又补充道,“我要收锦娘的孩子为义子,把他抚养成人,以告慰锦娘在天之灵。”

    “小闲,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江雨樵点头道。

    “现在府里怎么样了?”卢小闲问道。

    “我从七星庄抽了一百多人过来,另外谷儿那里也派了不少人手,安全现在应该没有问题。”江雨樵道。

    卢小闲目光中杀气毕现:“敢袭击我家,杀我的人,哼,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海叔,陛下是如何驾崩的?”卢小闲向海叔询问道。

    海叔将那一天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卢小闲听罢,沉思道:“你是说,上官昭容也认为不可能是安乐公主干的?”

    海叔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那个暧玉现在在什么

    地方?”

    “我把她关押在七星庄了!”海叔回答道。

    卢小闲附耳对海叔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叮咛道:“现在马上去办!”

    ……

    海叔带着吉温来到屋里,吉温见了卢小闲大喜过望:“小闲,你终于回来了!”

    卢小闲点点头道:“吉大哥,咱们长话短说,我需要你去帮我审一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说出实情!”

    吉温听了卢小闲的话笑了:“让我做别的,我不敢保证,若让我审犯人取口供,我敢保证这大唐能超过我吉温的人还真不多!”

    卢小闲提醒道:“我要的是实情,而不是大刑伺候之下的假口供。”

    “我明白,放心吧小闲,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

    ……

    卢小闲与海叔带着吉温策马来到七星庄。

    “人犯就在里面,你去吧!”卢小闲对吉温道。

    “小闲,你不去了?”吉温问道。

    卢小闲笑道:“有你在,我去不去都一样,还是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吧!”

    仅仅半个时辰,吉温便来复命了。

    “什么?暖玉是太平公主安插在安乐公主身边的?”卢小闲咬牙切齿道,“又是她!”

    沉吟片刻,卢小闲盯着吉温道:“吉大哥,你先回去,此事事关重大,今天的事一定要保密,不然会惹大麻烦的!”

    吉温脸色凝重:“我知道!”

    ……

    卢小闲从七星庄进入长安城,还没来得及回客栈,燕谷便拦住了卢小闲。

    “什么?”卢小闲大吃一惊,“上官婉儿昨晚自缢身亡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卢小闲烦燥不安地自语道。

    卢小闲虽然与上官婉儿没有深交,但他知道上官婉儿一定不会轻易自杀,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在卢小闲的未来计划当中,上官婉儿是一个极其关键的棋子,可如今上官婉儿竟然死了,这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姑爷!姑爷!”海叔的呼唤将卢小闲从焦躁不安中拉了回来。

    看着海叔关切的眼神,卢小闲意识到,此刻自己万万不能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人,他必须为他们考虑。

    想到这里,卢小闲的心静了下来,他对燕谷小心吩咐道:“你马上去找崔大哥,就说……”

    ……

    当卢小闲见到崔湜的时候,他双目红肿,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流倜傥。

    “崔大哥,你告诉我,上官昭容是怎么死的?”卢小闲直截了当问道。

    崔湜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上官昭容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

    崔湜还是没有说话。

    “若是我没猜错,肯定是太平公主干的!”

    崔湜嘴唇哆嗦着,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卢小闲知道崔湜心中的感受,也不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任他纵情痛哭。

    终于,崔湜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中全是仇恨:“我要报仇!”

第九百八十四章 骂名

    “你准备怎么报仇?”

    “我要杀了太平公主。”

    卢小闲笑着摇摇头。

    “怎么?你怕了?不敢帮我!”

    卢小闲淡然道:“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你现在情绪太激动,我说的话你未必听的进去,也未必能听的懂。你现在这么冲动,根本就报不了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崔湜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崔湜终于说道:“小闲,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你得先告诉我,上官昭容是怎么死的?”

    崔湜咬了咬嘴唇道:“婉儿的确是自尽而亡,不过她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自尽的!”

    卢小闲目光一闪:“太平公主逼的?”

    崔湜点点头,从案头隐密的地方取出一纸信笺递于卢小闲:“这是婉儿留给你的。”

    “留给我的?”

    卢小闲疑惑地接过信笺,纸上果然是上官婉儿隽秀的字迹。

    卢小闲接过信,看完后,长叹一声:“我终于明白了!”

    信是上官婉儿自尽之前写的,她告诉卢小闲,太平公主让她自尽,而她无法抗拒,因为太平公主以她母亲、妹妹与崔湜三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太平公主是说得出做的出的。

    上官婉儿告诉卢小闲,太平公主之所以要她死是基于三个原因。

    第一,太平公主一直有野心,她之所以要毒死李显,就是想成为为辅佐幼主的监国公主。而自己在李显死后所拟的遗诏中都对她只字不提,这让她相当恼怒。

    第二,太平公主一直喜欢崔湜,对自己与崔湜之间的恋情心中嫉妒不已,为了霸占崔湜,自己必须要死。

    第三,安乐公主的贴身侍女暧玉失踪之后,太平公主怀疑自己知道了内情,为了不让内情泄露,也促使她对自己痛下杀手。上官婉儿在信中恳求卢小闲帮她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妹妹与崔湜,不要让她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

    卢小闲将信递给崔湜道:“昭容娘娘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为她报仇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崔湜惨然道:“她死了,我岂能独活,就算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卢小闲沉默良久,看向崔湜:“崔大哥,你想明白了?”

    崔湜点点头 。

    卢小闲思忖片刻,对崔湜道:“我可以帮你报仇,有三种办法,不知崔大哥赞成哪一种。”

    崔湜微微一愕道:“你说吧。”

    “第一,不用你出手,你只须看着,她必然会死于我手。”说到这里,卢小闲冷冷道,“不仅是崔大哥,她也欠着我的血债,我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行!”崔湜断然拒绝道,“小闲,你得答应我,必须让我亲手杀死她。”

    “第二,我可以想办法将太平公主秘密擒来,让你亲自手刃她。”

    崔湜皱了皱眉,不置可否道:“你再说说第三个办法。”

    “对太平公主来说,简单的让她死那是便宜她了,只有让

    她死不瞑目,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崔大哥,这第三个办法……”

    卢小闲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崔湜听罢,霍然起身道:“小闲,就按这个法子来,我一定要让她死不瞑目。”

    卢小闲有些不忍道:“崔大哥,你可要想好了,这会让你背一世骂名的。”

    “我心已死,这骂名对我犹如粪土。小闲,我们相识一场,你了解我的性格。”说到这里,崔湜向卢小闲深深躬身子施礼:“小闲,大哥拜托你了,就成全我吧!”

    卢小闲感受到了崔湜身上的悲壮,他长叹一声道:“崔大哥,我答应你。”

    ……

    “岑大哥,你没事吧?”卢小闲终于见到了岑少白,这心才放下心来。

    太平公主已经暗中向卢小闲和他身边的人下手,江小桐和娑娜在自己府上有江雨樵和暗影们保护,他并不担心。李持盈是相王李旦的爱女,太平公主不会把她怎么样,卢小闲最担心的就是岑少白和陈松夫妇了。

    卢小闲一回来便把陈松夫妇接到了自己的府上,今日他与岑少白见面,也是这个目的,想把他也接到自己府上,这样才会安全一些。

    “小闲,你终于回来了!”岑少白没有回答卢小闲的问话,而是给了卢小闲一个拥抱。

    “我刚回来,不放心岑大哥,这才过来看看,你真的没有遇到什么事吗?”卢小闲不放心地问道

    “我能遇到什么事?没事!”岑少白满不在乎道。

    “岑大哥,这些日子长安不太平,我想把你接到我府上去住?”

    “可是,最近生意上的事太多……”岑少白有些犹豫。

    “生意的事先放一放,岑大哥,你的安全可比生意要重要的多的多,你得听我的!”卢小闲郑重其事道。

    卢小闲这话让岑少白很感动,他思忖了好一会才道:“小闲,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还是不去了。咱们的商号能到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我不想半途而废。再说了,我与王胡风的较劲也到了关键时序,更不能撒手不管了!”

    见卢小闲还要劝自己,岑少白笑了笑道:“小闲,我这么做不单是为了你,也是为我自己,我可不想努力了这么久的事情半途而废,你就不用劝我了!”

    岑少白把话说到这份上,卢小闲知道自己是劝不了他,便叮咛道:“岑大哥,既然你这么说,我无话可说,不过我会让燕谷派人保护你,你若再拒绝,那我只有让你住我府上去了!”

    岑少白赶忙点头道:“这没问题,你放心吧,小闲!”

    岑少白正准备告辞,又想起了一事,对卢小闲道:“对了,小闲,普润方丈这些日子几乎天天来找我,说只要你一回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一趟慈恩寺。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只告诉我这是天大的事情,若是迟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天大的事?”

    卢小闲不知普润为何找自己,但他知道普润从不打诳语,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将岑少白送走之后,卢小闲与海叔匆匆来到了慈恩寺。

    卢小闲

    习惯于和普润玩笑了,一进入普润的禅房,就大大咧咧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笑道:“大和尚,你急着见我,是不是又被哪个大小姐与小娘子看中了,需要我来解围?”

    普润没有了往日的坦然神情,一脸沉重道:“卢施主,你可算是来了,我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告诉你!”

    “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卢小闲还是一脸的戏谑。

    普润急急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卢小闲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待普润听完,卢小闲不由起身踱步,自言自语道:“大和尚没说错,果真是天大的事!”

    普润紧张的目光随着卢小闲身形来回移动。

    终于,卢小闲停了下来,他对普润道:“你设法让崔日用现在就到慈恩寺来,我与他谈谈。”

    普润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

    从慈恩寺回来之后,卢小闲找到魏闲云,二人商量了很长时间。

    夜幕降临的时候,卢小闲悄悄来到了临淄王府。

    “小闲,你终于回来了?”李隆基见了卢小闲惊喜道。

    卢小闲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见到他第一句问的都是同样的话,就连李隆基也不例外,他无暇细想,开口便道:“郡王,你做事太不小心,可知马上大祸就要临头了!”

    李隆基愣了愣,不明白卢小闲为何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不解道:“小闲,出什么事了,你说明白些。”

    “郡王,你可认识兵部侍郎崔日用?”

    “认识是认识,但不很熟!”李隆基点点头道。

    “是这样的……”

    卢小闲把自己去慈恩寺见崔日用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原来,李显驾崩之后,李隆基等不住卢小闲回到长安,便准备孤注一掷,自己发动政变除去韦皇后一党。

    做这种以弱抗强、犯上作乱的勾当,当然是很隐秘的。可李隆基没有想到,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一个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动向,这个人就是兵部侍郎崔日用。崔日用是宗楚客的心腹,也算是韦皇后的党羽,他眼光精准,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

    他在韦皇后这条船上,当然知道韦皇后要当皇帝的心思,可崔日用对韦皇后并不看好。因此,他决定改弦易帜。崔日用发现了李隆基的异动,并没有向韦皇后报告,而是开始动脑筋了。崔日用把韦皇后和李隆基放在天平的两边掂量来掂量去,最后决定:赌一把,支持李隆基!

    崔日用之所以要支持李隆基,一方面是因为相王李显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有卢小闲在内的一批人在帮助李隆基,李隆基的力量也不算弱。

    崔日用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但苦于没有机会。

    慈恩寺主持普润,跟崔日用关系不错。

    崔日用找到普润,跟他说:我知道你和卢大人、临淄王那边有联系,请你转告他们,韦皇后已经准备动手了,如果与他们有什么打算的话,让他们也快点准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我可以当内应。

第九百八十五章 刺杀

    普润听了这个消息,当然要把这个意思转达给卢小闲。

    听了卢小闲的这一番话,李隆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崔日用两面三刀,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他立场坚定,把掌握的情况报告给韦皇后,自己的脑袋早就跟脖子说再见了。

    “小闲,现在该如何是好?”李隆基也没了主意。

    “崔日用告诉我,郡王政变的事情既然他都知道了,别人那里也未必瞒得了多久,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动手,若让韦皇后那边发现,可就后果就不妙了。”

    李隆基沉思片刻点点头道:“崔日用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小闲,你怎么看?”

    此事卢小闲已与魏闲云商议过,心中早就有了数,因此侃侃道:“要想成事必须要知己知彼,咱们先看看韦皇后这一边。她已经立了陛下的小儿子当了皇帝,自己以皇太后的身份主政。她的一切政令,都是以皇帝的名义颁布的,谁反对她,就是反对皇帝,这就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驾崩之后,韦皇后调集五万府兵,让他们和禁军一起,对长安城实行军事管制,还任命了自己的侄子、女婿等亲信担任将领。除此之外,宗楚客担任宰相,是百官之首,一呼百应,这样韦皇后就有了朝廷大臣的支持,想要搬倒韦皇后,的确相当困难。”

    李隆基听罢,面上神色变换不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观我们这边的情况,天子已立,名正言顺,兴兵政变师出无名。羽林军中虽然有陈玄礼与葛福顺帮我们,可他们官职不高,就算他们愿意一起政变,但他们手下的士兵听不听他们的,我们无从所知。长安的兵力不仅仅只有羽林军,还有万骑、飞骑和府兵,在这些军队中我们基本上没有任何力量。再说了,刘幽求和宋璟等人虽然有智谋,但人微言轻,与宗楚客他们的影响有天壤之别。在这种情况下政变,确实是胜算不大,风险不小。”

    “小闲,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劝我放弃吗?”李隆基盯着卢小闲问道。

    卢小闲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恰恰相反。”

    “哦?”李隆基眼中放出光来

    “尽管形势不利,但却不能再等了。因为时间拖得越长,韦皇后的势力越稳固,越难以动摇;同时,准备时间越长,郡王这里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说到这里,卢小闲目光炯炯道,“与其如此,还不如背水一战。郡王,你敢不敢冒这个险?”

    李隆基胸脯上下起伏,过了好一会,他一挥拳道:“赌一把,干了!”

    卢小闲笑了笑:“这才是真正的临淄郡王,不过郡王也不必过于担忧,只要计划周密,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说到这里,卢小闲突然严肃道。“郡王,有一件事你得心里有数。”

    “什么事?”

    “郡王将来上位最大的障碍,不是韦皇后,不是相王,也不是你的两位兄长,而是……”说到这里,卢小闲停住了。

    李隆基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是谁?”

    “太平

    公主!”卢小闲一字一顿道。

    “什么?是她?怎么可能?”李隆基难以置信。

    “太平公主的野心并不亚于韦皇后。”

    “难道她也想做皇帝?”

    “很有可能!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她暗中已经做了不少事了。”

    卢小闲将李显被毒死、自己王府被袭击以及上官婉儿被逼自尽的实情说于了李隆基。

    李隆基瞪大了眼睛:“这都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卢小闲叹了口气道,“若郡王事成之后甘愿做一个傀儡,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她太了解郡王了,知道郡王不会听命于她,所以她会想方设法阻止你上位,说不定会不择手段,所以我才让郡王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李隆基没想到还有这种节外生枝的变故,他问道:“小闲,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卢小闲也不隐瞒,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于了李隆基,言罢卢小闲再三交待道:“今日,我俩所说之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事不机密必受其害。”

    ……

    已经是二更时分了,住在临淄王府的卢小闲还没有睡,他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窗棂被一道迅猛的刀光破开,一个人影身法如电,已经掠入房内。还没等卢小闲有所反应,那人的刀已经逼到了他的咽喉上。

    那人的刀在卢小闲的咽喉处停住了,卢小闲的镇定让他有些意外,。

    卢小闲看看眼前的刀锋,轻叹道:“你来了?”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卢小闲。

    这人正是法正主持的弟子狼天,其实也是法正的儿子。

    当年,宝山寺被焚,冷卿从火中救也了狼天,魏闲云将他带回了长安。

    卢小闲面上一片温和:“我只是试探一下太平公主会不会来杀我,没想到她的心肠果然狠辣。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派你来。”

    狼天收回了剑,笑了笑道:“可惜她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过的还好?”

    “我加入了秋风堂,为了把我培养成一流的杀手,太平公主特意为我请来江湖中刀法顶尖的十位刀法名家授我刀法。很快我就领悟到了那些刀法名家的刀法精华,并将那些刀法融会贯通自成一路,就算那十位刀法名家联手也无法胜我。这几年我总共为公主杀了二十三人。”

    说到这里,狼天平静道:“她让我来,我不得不来!”

    卢小闲点点头,喊了声:“海叔!”

    一个身影如游鱼般一滑到了狼天身侧。

    卢小闲朗声笑道:“海叔,试试他的功夫!”

    狼天会意,手中的长刀已经狂风挥出,在一弹指的时间里,他已经向对方攻出了自己刀法中最精妙的十式。

    狼天的刀法果然精妙,海叔不敢怠慢,用尽全力与他周旋。

    过了百余招,卢小闲笑了笑道:“好了!”

    二人停了下来,卢小闲对狼天道:“不好意思,得让你受点伤了,不然你回去不好交

    待!”

    狼天点点头:“我知道!”

    言毕,狼天将刀从右手换到左手,一挥刀将自己的右臂切下。

    卢小闲大吃一惊:“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狼天脸色惨白:“她不是好糊弄的,不这样她是不会信的!”

    海叔赶忙给狼天上了药,狼天对卢小闲道:“我留在她那里,可能对你用处大些!”

    一出临淄王府,狼天迅速止住了血,便开始大步狂奔,往公主府而去。

    虽然失去了一只手,狼天却并不感到可惜,因为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仅右手会用刀,他的左手也会用刀,并且比右手还要快,所以他还能做杀手!

    突然,狼天停了下来,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借着月光,狼天认出了面前之人,不禁失声道:“伍管家!你怎么来了?”

    没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太平公主府的管家,狼天只知道他姓伍,也像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伍管家。

    伍管家是太平公主的心腹,每次刺杀任务都是由伍管家下达给狼天的,包括这一次刺卢小闲也是一样。

    伍管家冷冷地看着狼天,眼中满是讥诮之色:“你果然失手了,看来公主殿下没说错,你不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狼天从伍管家脸上看出了杀机,他的心不断往向沉。

    “我是失手了,但我会向公主殿下解释的!”狼天沉声道。

    伍管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冰冷而阴沉:“不用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公主殿下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要干什么?”狼天又惊又怒。

    伍官家冷冷地说:“我奉公主殿下之命,送你一程!”

    狼天怔住了,突然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笑毕,狼天不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伍管家的瞳孔猛然收缩,也大笑起来:“狼天,你现在连手也没有了,难道我还杀不了你吗?”

    狼天冷然道:“我是没有手了,但我还是杀手!”

    狼天的话还未说完,伍管家已经出手了。

    作为太平公主的头号心腹,伍管家一身武功自是不凡,他实在想不出,失去了一只手的狼天凭什么说自己杀不了他。

    等到伍管家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狼天,身子慢慢倒下去了。

    伍管家做梦也想不到,狼天的左手会比他的右手更可怕!

    ……

    李隆基坐在卢小闲面前不由佩服道:“小闲,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太平公主今晚肯定会派人来行刺你。”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让郡王去与太平公主商量政变的事,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并且今晚就住在你这里。她知道了这消息,若不出手就不是太平公主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李隆基愤然道。

    ……

    这一天,卢小闲早早就起床了,连早饭也是在祥和客栈的客房内吃的。

第九百八十六章 政变前夕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和李隆基谋划了很久的政变,将于今晚正式发起。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计划妥当,只要按部就班却做,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不知怎么回事,卢小闲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卢小闲在客房闭目养神。

    约莫到了丑时时分,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卢小闲听出这是听风堂的暗号,他对门外道:“进来吧!”

    来的是燕谷,他一进门便急急说道:“小闲哥,出事了,临淄郡王派人来给你传个口信。”

    为了保证李隆基那里的消息能够及时传递过来,卢小闲让燕谷专门挑了几个可靠的人,安排在李隆基身边,没想到这么快李隆基就用上了。

    “不要急,慢慢说!”卢小闲示意燕谷先坐下。

    “王毛仲突然失踪了,郡王担心事情已经败露,想终止政变的计划,特让人来问问小闲哥的意见。”

    卢小闲听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起身在屋内踱起步来。

    王毛仲和李宜德是卢小闲在潞州最初买来的壮奴,他们二人的身手都不错,当时卢小闲还设法让他们全都脱离了贱籍,他们因此对卢小闲感激不尽。

    后来,卢小闲让王毛仲与李宜德跟了李隆基,专门保护李隆基的安全。

    李隆基对王毛仲与李宜德非常信任,回到长安后,李隆基不管去哪里,王毛仲与李宜德始终会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既然是心腹,李隆基政变的秘密自然不会隐瞒他们二人,不仅如此,李隆基还让他们在政变当中担任着重要角色。

    按照计划,李宜德将跟随李隆基亲自杀入皇宫,王毛仲则负责与羽林军的陈玄礼、葛福顺联络。

    如今,政变在即,王毛仲却突然失踪了,不仅切断了李隆基与羽林军之间的的联系,而且很有可能让李隆基陷入危险之中,李隆基想中止政变也在情理当中。

    思忖了好一会,卢小闲这才对燕谷道:“告诉郡王,王毛仲的失踪只有一个可能,他害怕政变失败自己受到牵连,所以躲起来了。若是他被韦后的人抓去或者主动去告密,长安城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不能因为王毛仲的失踪而停止政变。或许王毛仲现在还在犹豫观望之中,一时半会不会去告密,但若停止了政变,就很难说了。至于羽林军那边,我会亲自去联络,让郡王放心,按照原计划进行便是!”

    “小闲哥,我明白了!”燕谷点头而去。

    ……

    右羽林军营地陈玄礼的屋内,葛福顺焦躁不安道:“老陈,这王毛仲怎么还没来,临淄王那边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陈玄礼虽然也有些心浮气躁,但他还是劝道:“应该不会吧,老葛,你也别急,我们还是再等等。”

    陈玄礼话音刚落,便有亲兵进屋来报告:“启禀将军,羽林军高大将军派人来,指名要见您,现在正在营门外等待!”

    葛福顺听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李显暴崩之后,韦皇后将长安内所有军队的主将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羽林军是守卫皇宫的主要力量,自然也不会例外,现任的羽林军大将军就是韦后的外甥高嵩。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嵩派人来指名道姓要见陈玄礼,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想到这里,葛福顺紧张地站起身问道:“来人是为了何事?”

    “他只说是有要事,奉了高将军的将令,只能当面说于陈将军。”

    葛福顺还要说话,却见陈玄礼向他摆了摆手,对亲兵道:“把来人请到我这来。”

    “是!”亲兵应诺转身而去。

    “老陈……”葛福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陈玄礼倒是坦然了许多,他笑道:“老葛,事到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高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先见见再说。”

    葛福顺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

    ……

    陈玄礼仔细打量着亲兵领进帐来的这人,他身着羽林军军服,面目很是陌生。

    “未将见过陈中郎将!”那人向陈玄礼行了军礼。

    陈玄礼起身道:“不知高将军有何将令?”

    “这……”来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兵,并未说话。

    “你先下去吧!”陈玄礼向亲兵挥了挥手。

    待亲兵下去后,陈玄礼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倒想听听你们俩有何话可说?”来人突然笑了。

    葛福顺觉得情形有些不对,他从腰中拨出佩刀恶狠狠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陈玄礼脸上却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向来人施礼道:“卢大人!”

    “什么?卢大人?”葛福顺疑惑地看向来人。

    “哈哈哈,都说陈将军心细如发,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葛福顺这次听的真切了,果真是卢小闲的声音,他大喜道:“卢大人,真的是您……”

    卢小闲笑道:“我若不乔装一番,贸然来军营岂不会让人起疑?”

    陈玄礼赶忙问道:“临淄王那边怎么样了,王毛仲呢?”

    “临淄王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关键是你们这边,我不放心所以就亲自来了,让王毛仲留在临淄王那里了。”卢小闲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此时若是说出王毛仲之事,难免会影响他们二人的信心,索性还是不告诉他们的好。

    “有卢大人在,我们就更放心了!”葛福顺说的并不是恭维话,他对卢小闲的能力还是相当认可的。

    “说说吧,右羽林现在是什么情况?”卢小闲直接问道。

    陈玄礼道:“韦皇后派他的堂侄韦诚做了右羽林的将军,此人并不懂得去收买人心,而是动不动就对部下颐指气使,为了树威,动不动就给军营里的兵将找茬,然后军棍伺候。能够入选成为羽林军的一员,个个绝非等闲之辈,心高气傲的他们又哪受得了韦诚的张狂。仅仅十几日,右羽林军的将士们与韦诚的

    矛盾便越积越多。”

    “老陈说的没错!”葛福顺在一旁补充道,“将士们受了莫名的委屈后,他们都会找我与老陈诉苦。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老是无辜遭受委屈,我们心中也不是滋味,可为了大事,也只能先忍忍了。

    卢小闲点点头道:“这么说,只要你俩发话,右羽林的将士肯定会听你俩的,而不是韦诚的?”

    陈玄礼与葛福顺爽快地表态道:“我们二人用项上人头保证,只要张大人肯为我们出头,我们肝脑涂地在所不可惜。”

    卢小闲点点头:“那就一切按计划行动吧,这次要是成功了,你们二人便是大唐的功臣,今后的前途也会一片光明的!”

    ……

    安抚了陈玄礼和葛福顺之后,卢小闲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分。

    卢小闲刚进房间,便发现燕谷已经在等他了。

    “又有什么事了?”卢小闲皱着眉头问道。

    “小闲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临淄王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卢小闲心中一紧。

    “说是钟绍京那里出问题了!”

    “钟绍京那里出问题了,这可不好办了!”卢小闲自言自语道。

    原来,这天的傍晚,趁着天色昏暗,李隆基带领刘幽求、宋璟、李宜德等人偷偷溜到了宫城北面的禁苑之中。他们干什么去了?找钟绍京去了。

    钟绍京任禁苑总监,禁苑位置相当重要,在整个宫城的正北面,而禁苑的最南端就是宫城的北门,进了北门,就是皇帝的后宫所在了。李隆基他们要借此宝地,在钟绍京家里就近指挥政变。

    可是李隆基到了卢家门口,举手敲门,钟绍京却不肯开门。李隆基好话说尽,钟绍京就是无动于衷。

    李隆基既不能强行入内,因为那样势必惊动不远处的守兵,又不能回去,只能僵持在原地,无奈之下只好让人去请卢小闲。

    ……

    正当李隆基一筹莫展之时,卢小闲终于赶到了。

    “小闲,陈玄礼那边怎么样了?”李隆基一见卢小闲心中大喜。

    “右羽林那边没有问题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钟绍京这边怎么样?”

    李隆基苦笑道:“我说破了嘴皮,他就是不开门。”

    卢小闲点点头道:“让我来吧!”

    卢小闲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钟总监,我是卢小闲!”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想当初,钟总监为了周波一案,不畏权贵,对我慷慨陈辞,正是你的这种义薄云天的胆识感染了我,我才出手救了周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将你引见给了临淄王,同样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临淄王此次的行动才没有隐瞒你。你也知道,我们这次行动对于大唐意味着什么,对国家社稷意味着什么。此次行动你也是同意了的。可你现在如此做法,将至我们于何地?”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李隆基瞅了一眼,卢小闲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第九百八十七章 放炮为号

    卢小闲放缓了语气:“钟总监是五品京官,官职不低,俸禄不低,还能经常给人写两笔字,能拿点润笔费,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你有所顾虑,怕担风险,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与临淄王的日子难道不如你,我们冒此风险又是为了什么,我们就不考虑后果吗?我实话告诉你吧,若如此不通情理,政变成功之后,便是你的死期。就算政变失败,你常行走于临淄王府,必定受此牵连,你以为韦氏会因为你没有为临淄王开门而放过你吗?这风险你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岂是你想躲便能躲得过去的?”

    李隆基在一旁暗自向卢小闲伸出了大拇指,先是动之以情接着是晓以大义,最后是明之利害,如此下来钟绍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果然,卢小闲话音刚落,钟家的门便开了。

    钟绍京一脸愧色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噗通一声跪在卢小闲与李隆基面前:“钟某鬼迷心窍,愧对郡王,愧对卢大人。”

    卢小闲上前将钟绍京扶起:“知错就改,卢总监还是真君子。”

    说罢,卢小闲对李隆基道:“郡王,进去吧,我先走了,一切按计划进行,成败在此一举了。”

    李隆基点点头。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卢小闲的声音远远传来。

    ……

    相王府的书房内,卢小闲与相王相对而坐。

    “相王,您为何闷闷不乐?”卢小闲盯着面前的李旦奇怪地问道。

    李旦叹了口气道:“二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是大唐皇帝了,没想到现在还要坐那个位置。这世上除了你,恐怕没有人再相信我压根就不想做什么皇帝。”

    卢小闲笑嘻嘻道:“相王说的是,可是为了大唐社稷,为了临淄王,您老人家还得辛苦一次!”

    “恐怕连三郎都不相信我不愿做皇帝,不然,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对我守口如瓶了。”李旦苦笑道。

    “临淄王当然是怕您有危险,想着成功之后才告诉您。”

    李旦摇摇头:“小闲,你也不用替他遮掩,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心思?他是想独自占了这政变之功,为今后做打算呢。”

    卢小闲笑道:“若郡王连这点智谋和想法都没有,我怎么会如此下力气帮他。”

    相王盯着卢小闲道:“你如此下大力气帮三郎,难道真的没有所图?”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的所图很简单,就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和相王的想法一样,不想牵扯到那些是是非非当中,可有些事情却由不得自己。帮临淄郡王上了位,他若将来做了皇帝,我的日子就可以过的安稳一些了!”

    李旦良久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他突然道。“小闲,陪我喝酒吧?”

    “喝酒?”卢小闲很是奇怪:“相王,你不是滴酒不沾吗?”

    李旦淡淡道:“漫漫长夜,光这么等消息也太熬人了,不如小酌两杯,时间打发的也快些!”

    “遵命!”卢小闲欣然应允。

    ……

    临淄王李隆基已将各方面都布置停当,约定放炮为号,宫墙内外,一齐动手,诛杀韦皇后及其党羽。

    右羽林军大营,陈玄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韦皇后党羽,并当众宣告:韦皇后毒死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诸韦,身高有马鞭长者皆杀之。立相王为帝以安天下。敢有反 对者将罪及三族。

    羽林将士们原本就是大唐的军队,他们的心依然是属于大唐的。陈玄礼与葛福顺一声号令,将士们便都欣然从命。

    太极宫内,韦皇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韦皇后的心情特别糟糕,精神恍惚,心意烦乱,食不甘味,寝不安眠。

    李显死了,所有人都认为是韦皇后毒死了李显,可偏偏却无法解释。韦皇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不作贼也心虚。她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对她的蔑视,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愤怒。

    卢小闲当初说过的话似乎又回想在了韦皇后的耳边,卢小闲说的没错,自己的一切都是李显给的,李显若安然无恙,自己还是皇后,若李显不在了,那自己便无依无靠了。

    虽然韦皇后可以通过掌控新立的皇帝暂时保住自己的权力,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李重茂现在虽然还不能亲政,可过几年之后呢?再说了,李重茂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以后势必会冷落自己。

    韦皇后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对李显好一些。

    可是,是谁害死李显呢?

    莫非是她?

    韦皇后想到了太平公主,可是她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手呢?

    不是她又能是谁呢?

    韦皇后脑子里一片混乱,唯一能让韦皇后安静下来的办法,就是多想想自己死去的婆婆则天大皇帝: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平静?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毒杀自己的儿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双双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惊不诧,没有分毫负罪感,皇帝当得有滋有味。我还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就这么稳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么呢?

    对了,韦皇后悟出来了,则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像座山,当然什么也不怕。

    想到这里,韦皇后立刻换上高底鞋,穿上如则天皇帝那样的长袍。那长袍太长,出入门槛,上下阶梯,都少不了有两个小宫娥在后面牵着。韦皇后便这样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觉,可韦皇后却无法安寝。

    “陛下,我去亲自给您做碗鲜参汤来,喝了自然心境舒畅。”韦皇后的宠臣杨均说罢便出门。

    韦皇后还没有称帝,可这些阿谀奉承之辈已经称呼她为陛下了,她也欣然受之。

    不一会儿杨均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韦皇后只尝了两汤匙,就推到一边去了。

    “陛下,我去给您拿安神药来,只消吃上

    三五粒,保准心神怡然,酣至入梦。”杨均取过药来,韦皇后抓一把吃了,照样睡不着。

    最后,杨均无奈之下,只好让韦皇后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渐渐地,她闭上眼,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可是梦中,韦皇后更不平静,她一会梦见无数人举着刀要杀她,一会又梦见自己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与韦皇后相反,太平公主在府上却表现出分外的安详,她守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皇宫方向。距与李隆基商量的起事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今夜一过,一切便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羽林军大将军高嵩与卫尉卿韦璇正在朱雀门门镂上饮酒,还传来四个歌妓作陪。连日辛苦,甲不离身,难得今夜偷闲,解甲畅饮。

    酒至半酣,忽听远处一声炮响,高嵩一惊,忙对门外守望的中郎将葛福顺道:“快去察看是哪里放炮,逮住人后就地正法。”

    只听葛福顺应了一声,领十余名兵士推门而入,还未等高嵩、韦璇回过神来,二人皆作了刀下之鬼。葛福顺命割下两颗人头,挑到城楼上向下喊道:

    “众弟兄们听着,韦皇后毒杀皇上,弑君作乱。韦皇后党人,结伙成帮,乱我大唐。我等奉相王将令,已将高嵩、韦璇二贼处死,悬首级于此,望诸位弟兄共同努力,诛杀韦党,效命唐室,共建勋业;如有助纣为虐,甘心附逆者,定诛九族。”

    军士大多对韦皇后党人深恶痛绝,今既有人领头,又奉了相王之令,便个个争先恐后参加讨韦行列。葛福顺下了城楼,整顿兵马,聚有千余人,向承天门杀去。

    陈玄礼在帐中听到炮响,便带上手下兵马一路杀去,所向无敌,与葛福顺的兵马恰在承天门会师。

    李隆基所领的陈玄礼的一支兵马,风驰电掣般率领羽林大军出禁苑南门,开始进攻宫城。宫城内人心所向的也是大唐的李家,防卫不攻自破,如坍塌的断墙,倾刻瓦解。

    转瞬之间,后宫里便马蹄嗒嗒,火光四起,杀声一片。李隆基在太极宫与陈玄礼、葛福顺会合,向韦皇后寝宫杀去。

    后宫中的韦皇后依然沉浸在她的王朝的梦想中,她是在梦中五色祥云丝丝缕缕的缠绕中被一片响声惊醒的,她并不熟悉那不断向她逼近的声响。

    已是三更时分,午夜的寂静被骤然划破。韦皇后吓坏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做不成女皇了。

    于是,韦皇后慌乱地逃出寝宫,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向着来兵相反的方向。被身后的骑兵围追堵截,韦皇后不知该向哪里逃,更不知能在哪里躲藏,她真的被吓坏了,只能在身后的一片喊杀声中拼命地跑呀跑呀。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韦皇后的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来帮助她救救她保护她。韦皇后的脚被石板路磨破,身体跌跌撞撞,脸上是血是泪,但她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拼命地跑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56/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作者:吉日所写的《大唐坑王》为转载作品,大唐坑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坑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坑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坑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坑王介绍:
谁说穿越好混?古代个个是人精,玩你没商量。 谁说美女好泡?唐朝美眉很泼辣,生气就发飙。 谁说高官好做?皇帝榻侧岂能容,转眼就翻脸。 谁说疆土好拓?突厥吐蕃不好惹,随时命不保。 谁说银子好挣?官商勾结全通吃,亏本赚吆喝。 谁说江湖好闯?路见不平绕着走,冒失就挨刀。 既来之则安之。 社稷为枰将相作棋,问君可敢一战。 你落子来我挖坑,看谁笑到最后。 上联:大坑小坑连环坑,数不胜数。 下联:横挖竖挖变样挖,防不胜防。 横批:大唐坑王大唐坑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坑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坑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