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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驼队

    这个决定一下来,大家都直叹气,纷纷议论大掌柜这是头脑失灵了,怎么会用一个老迈龙钟的老头呢?

    何况此人虽跟过商队,却从未挑过大梁,找这样一个人做领房队,无异于把商队往沟里带。

    失望归失望,生意还得做。程家上下也准备好了商队的一切所需用品,不久便出发了。

    商队走了以后,程家老太太成天领着女眷们烧香拜佛,祈祷着能让商队顺利回返。

    很快,三个月便过去了。就在大家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等待中,商队回来了。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竟然是父亲张三所带的商队先回来了,听他们说,张茂林带的商队还在后面呢。

    一时间,程家人个个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张三卖掉了所带去的所有货物,还带回了大量异域的货物。可以说这趟任务走得十分顺畅,一点纰漏也没有。

    疑惑不解的人们围住了程子全,让他做一个解释。

    程子全淡淡一笑,告诉众人,他之所以选张三作领房,就是看中了他是张茂林父亲这一身份。而自己多年来对张茂林简直太了解了,他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孝顺。

    正因为这样,程子全才放心把驼队交给了张三。这一路上,虽然路途艰险,但是做儿子的明知父亲跟在身后,当然不愿意他出什么意外了。

    所以,不管是走什么路线,儿子都会悄悄在一路上做出特殊的标记留给父亲,让父亲带着队伍沿自己走的方向一路前行。因此,哪里有水源,哪里可以补充草料,张三根本无需担心。除了这个,张三年纪长,经验丰富,他让人把羊群分成两批,母羊为一群,头羊和公羊在后面。一旦路上遇到沙尘暴或别的意外情况,大家只要死死看住母羊这一队即可,即使后面的羊群走散了,也会根据母羊的气味追拢过来,也就无需花过多时间了。如此算下来,便省下一部分时间。

    再加上程子全平时就喜欢养驯狗,他家有一大群训练有素的驯狗,这些驯狗奔跑快速,记忆力强,经常用来传递消息。

    张三带领队伍在后面走,驯狗已经把消息传给了目的地的商号,早早打点好清单上所列的货物,并打好包等待。如此下来,更是节省了好几天时间,这样一来,张三的商队提前回来也就不成问题了。

    当刘家获知这一事实后,刘生成气得直跺脚,发誓要给程子全一点颜色瞧瞧。

    机会很快便来了,驼城不光是商业之地,更是军事要塞。戍边将士人数众多,仅提供粮食这一块,就不是个小数目。

    为了抢夺这一商机,刘家程家分别派出了人前去军营游说。可驻军的大将军却不为所动,而是将刘生成和程子全分别请来,告诉他们,眼下自己正有一件相当烦恼的事情,那就是因为这批士兵中,有许多来自鱼米之乡,这些士兵到北方后难以适应这儿的生活不说,还人心浮动,兹生出一腔想家的念头,现在已经出了十

    几个逃兵了,如果再不把这一问题处理好,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大将军提出:不管是刘家也好程家也好,谁能帮他把这一难题解决了,他才考虑哪一家!

    有了大将军的话,两家自是各展招术。

    刘生成在家里精心准备一番,然后到军营内为士兵们送去许多礼物,什么围脖、皮靴,捎带还有新鲜牛羊肉,以期能用这些东西打动这些士兵,让他们安心待下来。

    程家却一点礼物也没送,程子全只是打发他的儿子程源去了军营,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士兵后,成天没事时聚在一起喝酒、打猎、掷骰子,甚至牵着驯狗玩乐。

    过段时间,这伙人竟然一齐消失了,不用说,都做了逃兵。大将军很是生气,命手下骑快马去追,手下追了半天后回来了,报告大将军说那伙人竟然铤而走险,走了那条大漠中的死路。

    原来,要穿越沙漠到内地,有好几条路,其中有条死路,一路上尽是戈壁沙漠,听说从没有人能安全走出来过。

    这条路驼城人都知道,尽管它要比其他路途近上一半,也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两个月后,这伙人居然回来了,由程源带领着,他们还运回一大袋东西。

    到得军营后,程源让那几个人把这些东西分发给了众将士。得知消息的大将军赶过来查看,这才发现,众将士手中,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封书信,有的人还看得热泪直流。

    询问一番后,大将军得知,将士们手里拿着的,竟然是极为珍贵的家书!

    这下子,大将军诧异不已,他叫过程源来细问,程源兴奋地告诉大将军,这一切,全是父亲程子全的主意。

    程子全分析,戍边的兵士之所以当逃兵,是因为想家。如果能够让他们和家里人相互通信,进行联络,那么这种思乡之苦应该可以缓解大半。可是,又如何帮他们完成这种心愿呢?

    程子全想来想去,决定让儿子在军营中找到几个意气相投而且大胆的朋友,与他们一起闯闯那道沙漠死路,如果能走得通,就可以开出一条特殊的邮路,以快马为兵士们传递家书了。

    在程源他们闯入这条死路后,同时还带了好多条驯狗,走至一二百里后,就做上标记,再放一条驯狗回去报告消息。

    当穿越那道可怕的戈壁时,他们找了位附近居住的向导,得知戈壁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好多地方是容易陷下去的松软泥淖,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就无法上来。

    好在上路之前,程源就按父亲要求,带了几大袋羊皮,他们将之吹胀做成类似于羊皮筏子的东西,给每人身上捆两个。再在每个人的鞋底绑上两块又宽又薄的桦皮木板,大家相互用绳子牵着探路,一旦有谁掉下泥淖,凭借羊皮和脚下的木板,不会陷得太深,也容易拉出来。

    就这样,一路摸索着,历尽艰难,这条路终于被探了出来。

    待到回到内地后,

    同行的人又分成几批,去了他们各自的家乡,找兵士们的家人写了书信后,这又带了回来。

    从这以后,每个月就都可以派兵士沿一路的标识去送信取信了。有了这些家书,兵士们再也不会当逃兵了。

    大将军听得连连点头,信服不已。感慨道:“还是程掌柜想的周全,这真是一封家书抵万金哪!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就在此时,王胡风出现在了驼城,亲自出面,将程子全刘生成请来,提出三家合作,一起扩大生意。

    王胡风将当初卢小闲讲给自己的想法,又说与了程子全与刘生成。二人听了赞叹不已,两家遂尽弃前嫌握手言和,答应共同组建更大的驼队,共同经营生意。

    卢小闲听罢,竖起大拇指道:“若不是老王你上心,怎能建成驼队,这事做的漂亮。”

    略一沉吟,卢小闲接着说道:“为军队提供辎重,主要是为了朝廷尽一份力,朝廷领了我们的情,今后对我们的生意有好处。老王,朝廷军队打大仗的时候,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提供供给,我已经向陛下申请了,若仗打赢了,所有的缴获都交给你来处理。”

    王胡风一听,两眼放光:“军马、牲畜、各类物资,还有那些俘虏,这可都是银子呀。”

    “这就是我让你要尽一切努力给军队提供保障的原因。”

    岺少白在一旁插言道:“莫不是这些东西都要通过我这里的渠道销售?”

    卢小闲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这是自然,老王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些东西就要靠你织的那张网来解决了。”

    卢小闲继续对王胡风道:“老王,除了这些之外,你还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大唐之外。要再组建更多的商队,打通前往新罗与西域的商道。”

    王胡风的胸脯开始急剧起伏了。

    “特别是安西与北庭两个都护府管辖的天山南北各地,都要纳入你的商队经营范围之内。如果还能走得更远,你最好能将商队经营到大食。弄回来的东西,你就直接交给岑大哥,让他替你处理。你需要运走什么货物,也让岑大哥给你准备。”

    王胡风一把扯开衣领,将桌上的酒端起,一仰脖喝得精光,大喊道:“定国公,我可让你说得热血沸腾呀!”

    岺少白也道:“岂止是你,连我也觉得过瘾,真是羡煞人也。”

    ……

    “卢公子,实在是抱歉!您要的那小龟,恐怕是找不到了!”姜皎一脸的歉意。

    “怎么回事?”卢小闲倒不是很着急。

    卢小闲安排的事情,姜皎很是上心,一个月转眼即到,但“藏宝阁”的掌柜却踪迹全无,姜皎几次催问小吏,小吏均无法答复。

    这日,姜皎正在府上品茶,那小吏却急匆匆拜见,称打探到“藏宝阁”掌柜的消息,小吏说那掌柜已于数日前在信州被官府抓获,判了斩首,听说他曾是个江洋大盗。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古香炉

    听了姜皎的述说,卢小闲不以为然道:“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就这点事还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姜皎欲言又止。

    卢小闲摇头叹了口气:“姜掌柜,你果真变成官场中人了。我既然是答应过你,李林甫之事便不会有问题,你有何放心不下的?”

    姜皎被卢小闲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讪讪道:“那就有劳卢公子了,姜某告退。”

    姜皎走后,卢小闲沉思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出了府。

    卢小闲信步来到了刑部衙门,调阅各州县呈上来的死刑卷宗,果然在信州的呈文中找到了“藏宝阁”掌柜的案子。

    原来,“藏宝阁”的掌柜正是十数年前名扬天下的飞天大盗胡作非。

    事情蹊跷,二十几日前,信州刺史接到一封奇怪的密信。

    信中说,十几年前曾在信州作案的飞天大盗胡作非,近日将重出江湖,到顾家大院作案,请刺史大人伏兵擒拿。

    刺史将信将疑,十几年前胡作非已光顾过一次顾家大院,那次不光盗走了顾家一块祖传数代的血丝玉龟,还因为恶行暴露,杀了顾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

    现在顾家大院早已败落,只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管家守着院子,胡作非又来这做什么呢?

    但刺史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派了手下在顾家设埋伏。

    守了十几天后,一个夜晚,胡作非果然越墙而进,正当他在顾家逼迫老管家交出什么小玉龟的时候,众捕快一拥而上将其擒获。

    胡作非对十数年前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当年,胡作非杀了顾家几十条人命后自知罪责难逃,便金盆洗手,拿出偷盗所得的财物在长安开了家古玩店,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没有人将他认出。

    若不是此次高人暗中相助将他捕获,怕他还不知要逍遥到何时呢。

    卢小闲看完案情呈报,心中已明白几分:这婉云十有**便是当年顾家的后人。

    卢小闲快马送信一封给信州刺史,问询当年可还有后人存世。数日后回信来报,称当年顾家确有一幼女因在亲戚家而避免遇难,但后来不知她行踪。

    婉云为了寻出凶手,不惜贱落风尘,以嗜好玉玩为名,收罗天下玉品,目的就是想要再见玉龟。

    当年,胡作非在打斗中遗落了小龟。

    婉云便以此为饵,借助购买玉龟之人的权势和财力,追寻小龟的下落。如此顺藤摸瓜,定会牵出隐匿于暗处的胡作非。

    胡作非在钱财的驱使下定会铤而走险再上顾家寻抢小龟。于是,她又写匿名信给信阳州刺史,让他布兵瓮中捉鳖。

    回府后,卢小闲迅速安排海叔去将婉云赎回,安置在定国公府先住下。

    谁知海叔回来却告知卢小闲,婉云已经为自己赎了身,到了近郊的一所尼姑庵,准备削发为尼。

    卢小闲一声长叹一声,看来这事有些麻烦了。

    卢小闲还没想好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阿史那献之时,阿史那雪莲却又找上

    门来了。

    “定国公,你帮我劝劝大哥吧!”阿史那献雪莲一进门便急急道。

    “你大哥怎么了?”

    卢小闲心里嘀咕着,莫不是阿史那献已经知道婉云之事了。

    “孙掌柜自尽了!”阿史那雪莲一脸悲戚道。

    “啊?”卢小闲被阿史那雪莲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晕乎了,他赶忙道,“雪莲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坐下慢慢说。”

    这日一大早,孙掌柜刚在当柜前坐定,就见一手抱黑漆木匣的年轻人急匆匆进了当铺。到了当柜前,年轻人也不多话,抬手将黑漆木匣往孙掌柜面前轻轻一放,打开,便让孙掌柜看。

    孙掌柜一见,也不怠慢,忙起身往黑漆木匣内瞧。只是这一瞧可不要紧,只惊得他“哎呀”一声,差点喊出声来。

    只见黑漆木匣内,一对古香炉均状如龟形,通身红如火炭,尤其那龟背似的紫铜炉盖竟薄如蝉翼,猛禽走兽雕刻其上,更是栩栩如生……

    孙掌柜看罢,不由又抬头细细打量来人,年轻人很文净一张小脸,却也不失憨厚相。

    孙掌柜点点头,只等年轻人喊价。

    可年轻人却并不急着喊价,而是极小心地将一对古香炉从木匣内取出,轻轻往桌上一放,随后又从褡包内取出两小块木炭,嚓嚓几下点燃。

    紧接着又见他伸手将一对薄如蝉翼的紫铜炉盖一一打开,把燃旺的炭火往炉内放。随着炉盖轻轻一合,顿时,令人称绝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对古香炉内同时有紫烟冒出,袅袅升腾。

    孙掌柜跳开几步,远远望去,只见一只古香炉上仿佛有观世音端坐其上;一只则有弥勒佛微笑其间。紫烟升至两尺来高,烟气渐淡,整个当铺却香气扑鼻。而更令人称奇的是,随着炭火的旺燃,两个薄如蝉翼的紫铜炉盖上,线刻般的猛禽走兽,竟飘然欲动起来……

    孙掌柜见了不由激动万分,确信这对古香炉当属宝中之宝。不过,孙掌柜毕竟老成持重,不动声色。

    他清楚,接下来,该是年轻人开口要价的时候了。

    果然,就见年轻人这时才冲孙掌柜一抱拳,坦诚一笑道:“既然是做当铺生意,想必孙掌柜定是懂行之人,今日把家中一对祖传宝物拿来当,并在孙掌柜面前演示一番,其实就想喊个高价。”

    接着,也不等孙掌柜开口,年轻人又是一声长叹,道出实情。

    原来年轻人叫王云成,长安人氏,他在江南开有绸庄,不想近日遭遇火灾,庄上货物损失殆尽。眼下正急需一大笔银子前去恢复生意。家中银两又不凑手,便想用这对祖传古香炉,从孙掌柜当铺当三万两银子,前去救急……

    王云成显然怕孙掌柜一口回绝,说完便急巴巴冲孙掌柜张望。可万没想到,孙掌柜听完,再一次仔细验看一遍古香炉,然后一挥手,便一口同意了。

    转眼,议定的当期说到就到。

    这日,孙掌柜又是刚在当柜前坐定,就见王云成兴冲冲赎当来了。

    进得当铺

    ,王云成先冲孙掌柜深施一礼,然后才开口道:“这次孙掌柜可是帮了我们王家一个天大的忙啊。”

    说着,也把当票和一沓银票轻轻推到了孙掌柜面前。孙掌柜见了,也只呵呵一笑,随后一摆手,便亲自取来黑漆木匣,要王云成验看。

    王云成也不验看,又冲孙掌柜一拱手,笑笑道:“孙掌柜,咱们还是点炭火一验吧。”

    说着,也不等孙掌柜点头,王云成已伸手从褡包中取出木碳,又是“嚓嚓”几下点燃……

    不用说,接下来,那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就要再次出现了。

    可不料,等过许久,燃旺的炭火都把那薄如蝉翼的紫铜炉盖烧红了,奇特景观却始终不曾出现。

    王云成又赶忙重试,可几次试过,一对古香炉就像施了魔法,始终不见那奇特景观出现。

    王云成就不由看一眼孙掌柜,很生气地摇头道:“这对古香炉恐怕不是我们王家那对吧?”

    一听这话,孙掌顿时急了,存放黑漆木匣的钥匙一直由他保管,存入密室之后,自己从未动过,况且这黑漆木匣封存完好,怎么转眼就不是他们王家那对了呢?

    他拿过古香炉,急急验看起来。

    都知道,但凡香炉都是靠燃烧或烤炙香草、香料产生香气。王家这对虽属个别,可万变不离其宗。就算炉内布有机关,也得有地方可布才对。

    孙掌柜显然是古玩儿中的行家,沿炉子内外又仔仔细细验看起来。一切都和当初验看时一样,古香炉内除放置炭火的托盘和一层除不去的细炭灰外,再无其它。

    一时间,孙掌柜不由叫苦连天。他经历大小典当无数,还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可事已至此,便也无奈地冲王云成一抱拳道:“既然说香炉不是你们王家那对,按当铺规矩,我们也只有自认倒霉,双倍赔钱。”

    没想到,王云成却不干,他告诉孙掌柜:古香炉是祖传宝物,代代相传视若性命,这次拿来当,已属不孝,若再在自己手中丢失,就属大不孝。一句话,王云成一定要赎回自家那对会冒烟的古香炉……否则,就要按当银三倍的钱赔他。

    孙掌柜一听,顿时进退两难。一方面他清楚,除了手上这对古香炉,他可再拿不出第二对如此这般的古香炉啊;再一方面,若赔双倍银子给他,孙掌柜想着凭自己的老脸,东家阿史那献也不会有什么话。可若用三倍的钱赔他,不仅自己无论如何张不开这个口,就连阿史那献也不会有这么多钱。

    无奈之下,孙掌柜一咬牙,他要王云成给他宽限三天,想想办法。三天期限一到,如果到时再拿不出会冒烟的古香炉,他情愿把当铺抵押给他。

    一见孙掌柜如此说,王云成也不好再坚持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

    孙掌柜将此事禀报给了阿史那献,阿史那献一直宽慰着孙掌柜。

    三天期限眨眼即到,这天一大早,就见王云成急匆匆赶到孙掌柜当铺。

    孙掌柜并不在,只有阿史那献在那里。

第一千零五十章 消息

    阿史那献阴沉着脸道:“我是当铺的东家,因为香炉之事,孙掌柜已经以死谢罪了,他死前留信给我,让我把当铺抵了你这香炉之当,以全他一生的清名。我家这一辈子欠孙掌柜的太多,所以,我要为他了这一桩心愿。这是契约,当铺归你了。”

    听说孙掌柜自尽了,王云成面上神色变了一变,但他也没客气,把当铺划到自己名下。

    阿史那献将当铺划给王云成后,便将自己锁进了书房,不吃也不喝,一连两天没有出来,无论阿史那雪莲如何苦劝,他就是不理。

    无奈之下,阿史那雪莲便来求助于卢小闲了。

    “你先回去,我一会便到!”卢小闲对阿史那雪莲道。

    见阿史那雪莲还有些不放心,卢小闲宽慰道:“放心,你大哥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劝走了阿史那雪莲之后,卢小闲来到了内宅。

    江小桐、娑娜与李持盈听卢小闲说完婉云之事,都不禁潸然泪下。

    卢小闲趁机向三女提出,请她们出面,让婉云打消出家的念头,嫁给阿史那献。

    三女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尔后,卢小闲迅速召来了燕谷,将孙掌柜一事讲于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马上动用一切力量,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知道了,小闲哥!”

    “这事很重要,务必在一个月内给我结果。”卢小闲又叮咛了一句。

    燕谷还是第一次见卢小闲给自己交待任务的时候专门叮咛,当然知道事关重大,他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保证在一个月内给你消息!”

    送走了燕谷,卢小闲又马不停蹄来到了阿史那献的府上。

    “我已经确定孙掌柜是被人冤枉的!”

    “我会尽快查出真相的!”

    “你若想慰藉孙掌柜的在天之灵,就说句话!否则,我转身就走!”

    卢小闲站在阿史那献的书房门口,仅仅说了三句话,阿史那献便打开房门出来了。

    “我信你!”阿史那献赤红着眼睛道。

    卢小闲拍了拍阿史那献的肩头,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去了。

    ……

    开元三年三月的一天下午,汴州的一个普通村落,农人正在村东头树林下躺着,只听从东向西的行人惊慌地高叫:“看,西边天上的浓云把日头都盖住了!”

    大约不到半盏茶功夫,灰色浓云愈滚愈近。村内黯然无光。空中传来了“簌……簌……”的骇人声。接着噼噼啪啪全身土黄色的虫子,铺天盖地而来。

    在外乘凉的一老妪,见此情景立即跪下,两手合拢面向苍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啊,要保佑,要保佑!”

    周围的十多人都被她的祈祷惊呆了。

    村里一位同族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大喊道:“蚂蚱爷显灵了!”

    村民所说的蚂蚱爷便是飞蝗,刹时间飞蝗便到了头顶,遮天蔽日,时起时落,空中地上,上下交织,落在树上黑压压的,胳膊粗的树枝压得上

    下忽闪,一个劲地叫,边吃边拉屎,只听谷地里轰隆轰隆的嚼食声,哗啦哗啦的落屎声,他们无计可施,揪心地看着绿油油的谷苗,不一会被蝗虫啃成了光秆……

    ……

    岺少白急急来找卢小闲。

    “这个消息朝廷知道了吗?”卢小闲听罢皱着眉头道。

    “应该还不知道。”岺少白道:“我们的消息是由汴州商号直接由快马第一时间报来的,若里正报给县衙、县衙报给州府,州府再报到朝廷,估计要到三日之后了。”

    卢小闲点头道:“看来,我们的分号传递消息,的确比朝廷的驿站要快些。”

    毫无疑问,汴州出现了蝗灾。

    蝗虫的习性很奇怪,当年份风调雨顺之时,蝗虫一般会分散单独生活,不会造成蝗灾,可是一旦某个地方出现旱灾哪怕是轻微的,群居蝗虫会大量繁殖,然后,形成一场吞噬天地间一切植被的风暴,这就是蝗灾。

    蝗虫的吞噬能力相当恐怖,只需要半天,蝗灾所覆盖的田野就会只剩下裸露的大地,凡是能够入口的一切植物,包括高大的树木的叶片,到低矮的苔藓,都会成为蝗虫的口粮,大量繁殖的蝗虫在几十天后又会加入对植物的掠夺。

    辛苦劳作了一年的农民,望着满天的飞蝗之时,悲怆的痛哭毫无作用,往往发生蝗灾的年份,都是饿殍满地易子而食的惨状。

    绝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卢小闲找来魏闲云与岑少白商量对策。

    商量妥当后,卢小闲对岺少白道:“此事非同小可,岺大哥你要抓紧时间,动用商号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做好以下几件事情。第一,大量调集粮食到河南道,特别是汴州,越多越好。第二,从长安总号与别处分号调集人手前往汴州,等待命令。第三,筹集大量现银,以备急用。”

    岺少白知道事关重大,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了。

    卢小闲又让人将华郎中与宋雪诚找来。

    不一会,二人便赶来了。

    卢小闲也没有废话,将汴州蝗灾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二位回去后,尽快去查古方,一定要找到治蝗药方,这可关系着千家万户的生计。”

    “我们会尽全力的!”

    ……

    做好一切准备,剩下的只能等了。

    尽管卢小闲也知道救灾如救火,但必须要等朝廷最终的决断,不然他什么也做不了。

    三月初九的夜晚,四方馆的一间书房内,一个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辅姚崇。

    自从姚崇做了首辅后,李隆基对姚崇言听计从,而姚崇对李隆基也是竭尽全力,君臣之间亲密无间,配合默契。

    姚崇虽然做了宰相,刚开始还没有府邸,就住在罔极寺里。

    寺院里花木葱茏,蚊子比较多,有一次,姚崇得了疟疾,只好请假休息。

    李隆基见不到姚崇,急得不得了,不停地派使者去探视,一天就派了几十个。

    姚崇既然休息,就只能由另一位宰相

    卢怀慎主政。

    说起来,卢怀慎还是卢小闲的亲戚,人虽然不错,但论理政能力比姚崇还是差了许多。

    卢怀慎每次到李隆基那里去奏事,只要说得合了李隆基的心思,李隆基总会说:这一定是姚崇的主意吧?一旦说的不合李隆基的心意,他马上就会说:怎么不先和姚崇商量商量再来!

    后来,卢怀慎觉得总跑到寺里向姚崇问计也太不方便了,干脆上奏李隆基,让姚崇搬到四方馆一边养病一边办公算了,让他的家人也到这里来伺候他。

    四方馆是大唐接待各国使者的地方,可以住宿。

    玄宗一听,马上答应了,催着姚崇搬家。

    姚崇却再三推辞:“四方馆里有许多档案文书,住进去不方便!”

    李隆基却不在意:“设四方馆是为了国家,今天让你住进去,也是为了国家。若不是怕人非议,我恨不得让你住到宫里来,四方馆算得了什么,你就不用推辞了!”

    李隆基对姚崇如此信任倚重,这便是对他最大的认可了。姚崇也感激涕零,恨不得为李隆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阁老!定国公求见!”姚崇的老管家进门来禀报道。

    “定国公?”姚崇皱了皱眉头。

    卢小闲虽然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但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对陛下有大功,深受陛下信任,但素来低调,很少参与政事,像今日这样夜晚来访,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快快有请!”姚崇吩咐道。

    “老姚,好久不见了,怎么样?最近可好?”

    卢小闲每次见姚崇都很是热情,始终沿用在潞州时的称呼,姚崇现在虽然已经贵为宰相了,可听了卢小闲的称呼也觉得很亲切。

    “托定国公的福,老夫一切都好!”姚崇呵呵笑道,“里面请,我这里有好茶!”

    “好好好!”卢小闲也不客气,随着姚崇进了书房。

    二人坐定后,姚崇问道“定国公可是稀客,不知今夜……”

    卢小闲笑道:“老姚,我们俩是老相识,就不兜圈子了,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定国公开口求人可是很难得,说吧,只要是合情合理我又能办的,决不推辞。”姚崇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我想让李林甫做国子司业!”卢小闲笑嘻嘻道。

    “让李林甫做国子司业?”姚崇奇怪地看着卢小闲。

    姜皎曾经来向姚崇为外甥李林甫求官,虽然求的不是国子司业一职,但姚崇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今日,卢小闲又来为李林甫求官,而且还是清望官国子司业,难道是姜皎说动了卢小闲?

    姚崇思虑再三,觉得不可能,他与卢小闲交往多年,以他对卢小闲的了解,卢小闲绝不可能做如此荒唐之事,这么做必有深意。

    想到这里,姚崇试探着问道:“定国公莫非不知道这李林甫是不无术的浪荡子弟?”

    “我怎会不知道李林甫是什么样的人?”卢小闲笑道。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反对呼声

    “那定国公可否知道,这国子司业一般都由进士担任,以李林甫的学问,那可是远远不够格。”

    卢小闲直接道:“老姚,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来为李林甫求这官,不是因为姜皎,我自有我的打算。”

    见姚崇又要说话,卢小闲摆手打断了他:“老姚,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你再回答我!当然,我也不会白白落你这个人情,五天之内,你若遇上无法解决的难事,我会帮你解决掉,到时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姚崇摇头道:“定国公,这李林甫不适合做国子司业,莫说是五天,就算是五年,我也是这话,到时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卢小闲神秘兮兮道:“老姚,你可别把话说得如此满,天有不测风云,或许要不了五天,你就不会如此说了。到时候,你会觉得用一个国子司业就能解决天大的难题,那可太划算了。”

    说罢,卢小闲起身道:“不说了,告辞了,我等你的消息。”

    看着卢小闲离去的背影,姚崇嘴里嘀咕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

    “大和尚,你现在的日子过的不错嘛!”卢小闲一见普润方丈便调侃道。

    普润作为慈恩寺的住持,在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争斗中出了大力。

    开元初年,李隆基下诏,将慈恩寺敕封为国寺,普润也被礼为国师。

    普润双手合什道:“定国公说笑了,普润还是原来的普润,并无任何变化。”

    “这就好,那我问你,你还杀猪吗?”

    “啊?”普润愣住了,他不知卢小闲为何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说过,你杀猪让别人吃肉,就是替人承担罪孽,正合舍身喂虎的精神!正所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贫僧自然记得!”

    “那好,今日还得要你入一次地狱,不知大和尚你敢不敢。”

    说罢,卢小闲便把汴州蝗灾一事讲于了普润。

    “若我没估计错,朝堂之上有许多人会以不杀生为由反对灭蝗,殊不知他们这么做是要将百姓活活饿死,你是佛法大家,帮我驳倒他们,剩下的事我才可以放手去做。故而我来求大和尚再去杀一次‘猪’,如何?”

    普润听罢,点头应允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那么多人命,佛家所说不禁杀生,是禁杀念,并非是为了图那虚名。为了不杀蝗虫,却要将那么些人饿死,岂不荒谬?没问题,这些猪让贫僧来杀吧!”

    从慈恩寺出来,卢小闲又立刻赶到了陆象先的家。

    太平公主权倾朝野之时,宰相萧至忠、岑羲等人争相依附,只有陆象先不肯,始终没有前去拜访过她。

    后来,太平公主欲废黜李隆基,另立皇帝,召集宰相商议。

    太平公主对宰相们道:“宁王是太上皇嫡长子,而皇帝只是庶子,我们不应废嫡立庶。”

    陆象先当时便问道:“那皇帝为何得以继位?”

    太平公主回答:“他只是一时立功,才登上帝位。如今失德,理应被废。”

    陆象先则道:“因为有功被立为皇帝,那么有罪才可以废黜。如今皇帝没有罪过,怎能被废?”

    太平公主只得另与窦怀贞等人商议。

    太平公主被诛杀后,陆象先因是太平公主所举荐的宰相,也被捕获。但李隆基却将他释放,还加封他为兖国公。

    政变平息后,李隆基还要进一步清洗萧至忠、岑羲的党羽,陆象先暗中营救保护,很多人得以保全但都不知是陆象先所为。

    陆象先为人清心寡欲,言辞议论高妙玄远,受到舆论的推崇。如今,他因丧母而辞职在家丁忧。

    卢小闲知道,要想堵住那些反对灭蝗的朝廷大臣的嘴,陆象先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知定国公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陆象先对卢小闲的到来感到很是吃惊。

    卢小闲也不客气直接说明了来意,待他说完蝗灾之事后,有意调侃道:“陆先生,我不知这算不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我这庸人却睡不着觉了,特来请教于您。”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正是出自陆象先曾经说过的名句,此刻却被卢小闲借来用了。

    陆象先起身抱着道:“岂止是事,这是大事,定国公,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

    这几日,姚崇已经焦头烂额了。

    三天前,汴州刺史的奏折用五百里加急送到了朝廷,汴州境内发生蝗灾,有可能漫延至整个河南道。

    姚崇见了奏折,大吃一惊。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大旱之后,常有大蝗。

    姚崇虽然没有见过蝗灾,但他知道,蝗虫像乌云一样铺天盖地,滚滚而来。所过之处,别说是庄稼,就是树皮,也被吃得干干净净。河南道是大唐最重要的产粮区,如果这些地方闹灾,大唐的粮食储备就成问题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如果没有粮食,老百姓就要人心不稳,社稷如何能稳定?

    姚崇不敢怠慢,立刻奏明李隆基。

    李隆基向姚崇问道:“此事该如何解决?”

    姚崇毫不犹豫回答道:“马上下旨,让各个州县立刻组织人力物力,捕杀蝗虫!”

    李隆基疑虑道:“这蝗虫铺天盖地,怎么杀得过来呢?”

    姚崇急了:“就算杀不完,总比坐视不管强吧。过去因为蝗虫成灾,亡国的事情都有啊。如今大唐的所存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如果再出现歉收、绝收的事,老百姓就会乱啊。”

    李隆基听了,并没有反驳姚崇,但是,还是一副期期艾艾、迟疑不决的样子。

    姚崇就问:“陛下,您还有什么顾虑就直说吧。”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蝗虫是天灾,是不是上天派来警示朕的呀?朕是天子,灭蝗不会得罪上天吧。”

    姚崇一听哭笑不得道:“这样吧,以后凡是关于灭蝗的事情,陛下不要下圣旨,而是让臣以首辅的名义出牒书。就算上天怪罪下来,也是怪臣,跟陛

    下没关系不就行了嘛!”

    姚崇说的很明白了,可李隆基还是拿不准主意,最后他决定,立刻召集朝会商议此事。

    在朝会中,姚崇再次提出了灭蝗的意见。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姚崇一见此人顿时傻眼了,出来反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另外一名宰相卢怀慎。

    卢怀慎出身于范阳卢氏,是地地道道的贵族之后,但是,他当官特别清廉,生活也十分朴素。

    有一次,卢怀慎生病,两个同僚去看他。他留人家吃饭。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就是两盆煮豆子,一点荤腥都没有。这还是卢怀慎费尽心思打点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可想而知,平时就更节俭了。这样的人能不让人佩服吗?所以,他的道德影响力特别大。

    卢怀慎这个人虽然人望高,但是,平时从来不反对姚崇。

    卢怀慎自知才能不及姚崇,所以轻易不敢拿主意。

    听说姚崇要捕杀蝗虫,卢怀慎觉得不妥。于是,斗胆提出反对意见了。

    “这蝗虫也是生灵,杀生就要伤和气,伤和气可是要招祸的!”

    卢怀慎是受佛教的影响,才说出了这番话。

    卢怀慎的说法,让许多大臣附和。

    不仅是卢怀慎等朝廷大臣不同意捕杀蝗虫,就边许多地方官也纷纷递了奏折反对。

    反对呼声最大的,就是蝗灾最严重的汴州刺史倪若水。

    倪若水在奏折中写道:蝗虫是天灾,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所谓天灾就是上天的警告,应该让皇帝修德才是。如果皇帝不从自己的角度解决问题,而是一味捕杀蝗虫,那就是缘木求鱼!当年十六国时期,后汉皇帝刘聪也捕过蝗虫,最后越捕越多,连国家都亡了!这是前车之鉴啊!

    倪若水用“天人感应”来劝谏皇帝,让人无可辩驳。

    从汉代起,便有天人感应之说,因对蝗虫那杀之不尽的数量感到恐慌,对防治蝗虫的无力,便认为蝗灾是上天的谴责和警告,从皇帝、丞相到州县官,都反省自己失道失德之处,祈祷神虫嘴下留情。有见识的君王会下罪己诏,开仓放粮救灾,组织人手灭蝗,而有些皇帝甚至会寄希望于神力。

    于是,朝廷内出现了两种声音。有的认为“只需上下齐心协力,必能治住蝗虫,即便有除治不以的当地,也比养患成灾强。” 但不少人以为:"蝗是天灾,岂可制以人力",是除治还是不除治,两边争斗的十分激烈。

    李隆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退朝,次日再议。

    如此议了三次,依然没有定论,眼见着时间在无意义的争论中流失,姚崇心急如焚。

    姚崇突然想到了卢小闲,这天一大早,他没有去议事厅,而是来到了定国公府。当他急匆匆来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却被海叔却告知:姑爷外出了。

    姚崇一脸失望,正要转身离去,海叔却叫住了他:“姚阁老,姑爷让我转告您,李林甫只要一到任,他便可以帮你解决这天大的麻烦。”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百蝗宴

    姚崇二话没说,转身便到了吏部。

    下午时分,李林甫的国子司业的任命书,便被姚崇亲自送到了姜皎府上。

    姚崇明确要求,李林甫明日一早必须到国子监赴任。

    当日被任命,第二日便赴任,李林甫开创了大唐有史以来官员赴任最快的纪录。

    由当朝首辅亲自送达任命书,姚崇也开创了大唐开朝以来唯一的特例。

    ……

    姚崇终于见到了卢小闲。

    “定国公,莫非你早就知道汴州发生蝗灾一事?”姚崇气急败坏道。

    卢小闲点点头:“没错,我比你早知道了两日。”

    “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姚崇忿忿然道。

    “就算我告诉你了,你有办法吗?”卢小闲不以为然道。

    姚崇想想自己这几日遇到的阻力,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说了,我要提前告诉你了,你还会为我办李林甫一事吗?”

    “你简直太狡猾了!”姚崇没好气道,“李林甫已经到国子监赴任了,现在你该帮我解决难题了吧?”

    卢小闲笑道:“这事我已经在做了,你安心回去,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送走了姚崇,卢小闲径自进宫来见李隆基了。

    “小闲,你来的正好,朕正有事要与你商议呢!”愁眉苦脸的李隆基见了卢小闲,眼中放出光来。

    “陛下,臣知道陛下要商议什么,陛下最好还是先容臣说几句话,如何?”

    “好,你先说吧!”李隆基爽快地答应了。

    “贞观二年,太宗前往玄武门北御花园,看到花草上有蝗虫,捉了几只,对臣下说,百姓靠庄稼养活生命,而你吃庄稼,我就吃掉你。说罢便举手要吃蝗虫,左右侍从官员大惊,劝阻太宗,生吃蝗虫有毒,使人生病。唐太宗却说,我为人民受苦不怕生病。说着竟把蝗虫吃掉了。太宗以王道治天下,朝廷要善待百姓,朝廷政策要以百姓为核心,要考虑百姓的利益,并提出‘君为舟,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至理名言。太宗深知人心向背关系国家社稷之安危,把以民为本作为治国的总策略,故心中经常想着民众,因而开创了大唐贞观盛世。”

    这些话都是卢小闲与魏闲云提前商量好的,他知道李隆基时常将太宗皇帝作为自己的榜样,故而才会说这一番话,定会让李隆基有所触动。

    果然,李隆基听罢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卢小闲继续道:“飞蝗繁殖能力极强,且移动速度快,若不尽快捕杀,四处漫延来来,那便不是汴州一处受灾,待到事态不可控制之时,饿殍遍地势必激起民变,到时候陛下还能坐得住吗?”

    李隆基是个务实之人,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虚名,若用虚名与皇位比较,他肯定会选择后者,卢小闲清楚,自己的这一番话定然会让李隆基做出选择。

    不等李隆基说话,卢小闲趁热打铁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选择姚崇为相,陛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事实上这个选择也没有错,姚崇治国的成效也在

    逐渐显现。如今朝廷上下没有几个人支持姚崇灭蝗,若陛下也不表态,那姚崇便难以为继了。同样,陛下若不表明态度,那些朝臣就更有理由肆无忌惮地反对姚崇灭蝗了。”

    李隆基知错便改,点头道:“小闲,你说的对,是朕有些优柔寡断了,朕马上下诏,全力支持姚崇全力灭蝗。”

    卢小闲笑道:“陛下,光下诏还不行,还得来点实际的,帮助姚崇减轻阻力!”

    李隆基茫然道:“那朕该如何做呢?”

    “陛下,臣准备如此……”

    ……

    三月十六日,这一日本不是上朝的日子,但在京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都接到了通知:陛下将在含元殿宴请群臣。

    含元殿是大明宫的第一大宫殿,这里一般是举行重要典礼仪式的场所。今日,李隆基却要在这里宴请群臣,当真让人觉得奇怪。

    很多大臣不知究里,四处打探消息,可得到的消息却让他们瞠目结舌:就连首辅姚崇都不知陛下因何而宴请群臣。

    当群臣来到含元殿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不仅李隆基早早等在那里了,而且很久没有露面的定国公卢小闲也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按照以往的经验,有卢小闲出场的地方,他总会折腾出些动静,而且动静还不会小。

    想到这里,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卢小闲。

    姚崇也不例外地看向卢小闲,卢小闲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

    尽管有一肚子的疑惑,但姚崇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待众人在各自的案几前坐定之后,李隆基便发话了。

    “众位爱卿,今日的宴席,由定国公主持,众位爱卿只管听定国公的安排便可!”

    李隆基就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了。

    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卢小闲乐呵呵道:“在吃饭前呢,我先请两位高人,给大家论论道,也算开开胃吧!”

    在卢小闲的安排之下,高僧普润与士林领袖陆象先分别做了一席慷慨激昂的讲话。

    当然,他们的讲话主旨只有一个:灭蝗有百利而无一害,而阻止灭蝗是不得人心的。

    直到此时,姚崇才有些明白了,敢情卢小闲这是用这二人的特殊身份,在为灭蝗造声势呢。

    果然,当二人讲完之后,卢小闲便径自走到了卢怀慎的案几前,质疑道:“卢阁老,刚才普润大师与陆先生都已经讲的很明白了,蝗虫是生灵,难道人不是生灵吗?你不忍心看着蝗虫死,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人饿死吗?你要是怕杀蝗虫招来灾祸,那就让姚阁老一人去做灭蝗之事,这样就不会连累你了,如何?”

    卢小闲这用的是激将法,他这么一说,卢怀慎倒不好再反对了,要是再反对,岂不成满脑子私心杂念,不敢担当了嘛!卢怀慎虽然能力差点,但是在道德上一贯自律甚严,他可不愿意被人小看。

    卢怀慎起身,大大方方道:“定国公言重了,卢某反对灭蝗倒不是因为怕招灾祸,既然灭蝗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那便会全力以赴协助姚阁老做好这件

    事,敬请放心。”

    李隆基摆出这么个架势,就是傻子也能看明白,陛下心中是赞成灭蝗的。加之,卢怀慎也改变了主意,剩余的大臣哪还有反对的。

    片刻间,昨日还争执不下的朝堂之上,便只剩下一个声音了:全力灭蝗。

    卢小闲见众位大臣意见已经统一了,他又道:“近日,我召集了不少名医,查阅了古籍,今天才知道,蝗虫不但是美味佳肴,而且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是治病良药,它可以单用或配伍使用能治疗多种疾病,如治疗小儿惊风、百日咳、气急,息内风,止痉挛等,并且还有滋补强壮的作用。”

    群臣听罢,一阵哗然。

    卢小闲笑道:“知道大家不信,所以今日我专门为到场之人准备了一桌好菜,大家可以尝尝。”

    说到这里,卢小闲向殿门外喊道:“进来吧!”

    大殿的门开了,许多侍者鱼贯而入。

    “第一道菜,飞蝗虾排,原料为蝗虫二十只,鲜基尾虾十二只,菜肴特点色泽美观、香酥适口。”

    “第二道菜醉蝗,原料活蝗虫一斤,基本特点芳香无腥,味道鲜美。”

    “第三道菜香辣飞蝗,原料蝗虫一斤二两, 冬笋、西芹、大葱,基本特点鲜香微辣,蝗虫肉软嫩可口。”

    “第四道菜飞蝗腾达……”

    “第五道菜稣炸蝗虫……”

    “第六道菜红烧蝗虫……”

    “第七道菜油煎天鸡……”

    “第八道菜金沙飞雁……”

    ……

    卢小闲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位大臣,得意洋洋道:“我称今日之宴席为百蝗宴,尽管没有一百道菜,但也有十几道菜了,这可都是由永和楼的大厨认真研制精心操作出来的,在别处想吃都吃不到。”

    说到这里,卢小闲看向李隆基:“陛下,请您先尝尝!”

    李隆基点点头,也不客气夹了一口便送入口中。

    “嗯,味道还真不错!”说话间,李隆基又夹了一口。

    卢小闲又看向姚崇:“姚阁老不尝尝吗?”

    姚崇如何不知卢小闲的心意,他笑道:“连陛下都说是美味,那我等岂不是有口福了?”

    说罢,姚崇也尝了一口。

    “果真不错!”看姚崇的表情,说的不似违心之语。

    卢小闲又看向了众位大臣:“希望诸位慢用,莫辜负了陛下一片盛情。”

    说罢,卢小闲不再理会众人,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普润与陆象先也动了筷子。

    卢怀慎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筷子,他闭着眼将一个蝗虫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后,睁开眼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陛下与宰相都吃了,其他大臣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整个大殿上没有人说话,入耳尽是一片咀嚼之声……

    ……

    宴席结束,李隆基当场下诏:“由宰相姚崇与定国公卢小闲共同负责灭蝗之事,文武百官与各地方官员若不配合,姚崇有先免去官职、再行上报的权利。”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赴汴州

    李隆基的这道诏书,赋予了姚崇极大的权力,也标志着李隆基对灭蝗最大的支持。

    “定国公,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奏效,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姚崇欣喜之余向卢小闲请教道。

    “第一,你在长安全盘统筹,我去汴州亲自监督灭蝗事宜。”

    姚崇道:“还是你留在长安,我去汴州吧!倪若水这人可不好对付。”

    卢小闲摆手道:“灭蝗需要各个部门同时协作,你是宰相,协调起来比我容易,你留下作用更大。至于倪若水,老姚,不是我吹牛,你觉得他能斗得过我吗?”

    姚崇苦笑道:“是我多虑了,若论起心机来,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一个小小的倪若水,你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了。”

    卢小闲接着道:“第二,从各部抽调二百名官员,再从刑部抽调二百名捕快。”

    “抽这些人做什么?”姚崇奇怪道。

    “我在七星庄有一些家丁,这些日子我也没闲着,给他们传授了如何灭蝗之法!”

    姚崇大喜道:“你已经找到灭蝗之法了?”

    “那倒没有,只是将损失降到最低而已。”卢小闲接着道,“官员、捕快与我的家丁,三人一组,专门负责一个县。抽调的官员作为灭蝗使,若有不配合灭蝗的县令,就地免职由他们接任。捕快负责灭蝗使的安全,具体灭蝗由我的那些家丁负责。如此以来,便会各负其责,没有遗漏。”

    姚崇点点头:“如此甚好。”

    “若老姚你能抓紧时间,最好明日便让他们出发!”

    姚崇起身道:“我这就去办,明天保证可以出发!”

    ……

    卢小闲刚回府,便见燕谷急急而来:“小闲哥,孙掌柜之事弄清楚了。”

    “快说说看!”

    卢小闲终于松了口气,这件事若不能给阿史那献一个满意的交待,就算他到了西域,这也是一块心病。

    ……

    这天,城郊王家庄王云成家里突然来了几人。

    其中一人王云成认得,正是将当铺给了自己的阿史那献。另外几人他却觉得眼生,其中还有京兆府的捕快。

    王云成刚想开口,便听一个白衣公子轻声道:“打开!”

    就见一个汉子很快打开了拎在手中的一只破包袱。

    瞬间,一只再熟悉不过的黑漆木匣便立刻呈现在王云成眼前。

    也就在王云成一愣神功夫,来人又眨眼从中取出那对再眼熟不过的古香炉,紧接着,就见来人打火镰、点火绒、燃木炭……

    只刹那间,那久违的奇特景观便再次出现了。

    王云成一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用说,这分明就是自家那对古香炉啊。这时就见白衣公子一指古香炉,冷冷道:“王云成,这对古香炉该是你们王家那对了吧!”

    一听这话,王云成惊得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向白衣公子问道:“这古香炉从何而来?”

    白衣公子道:“这便是你的那对古香

    炉,当初你一定要那对会冒烟的古香炉,孙掌柜拿不出,死前还不忘叮嘱他的东家,让把当铺抵押给你……今日,我特地上门还当来了。”

    王云成一听,不由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脱口问道:“这怎么可能?你是如何让古香炉重新冒出紫烟来的呢?”

    白衣公子也不答话,只是一挥手,他身旁的汉子用双脚踩住一只古香炉底部,伸手去拔炉内托盘,只见他一用力,托盘竟一下脱离炉体。

    原来托盘不但能够拔下,托盘底部还密布有无数比针眼还小的孔。再看托盘下炉肚内,竟是满满一炉肚锯末似的东西。

    白衣公子一指古香炉的炉肚:“为让这对古香炉再现往日那奇特景观,尽快还当。我派人四处寻访,终于在益州的紫荆山中,寻到了古香炉的出处……

    原来,这对古香炉最早也并非王家祖传宝贝,而是紫荆山中一家大户的镇宅之物,至于如今又如何落在王家手中便不得而知。

    据当地老人说,这炉内之物确是一种被称作紫烟树的锯末。因这种树被阳光一照,通身冒紫色烟气而得名。不过这种树极为罕见,也只有在紫荆山中才能寻到。用此树干制成锯末,放入这对古香炉内,用炭火一烤,冒出的烟气细密缥缈,清肺止咳香气无比。再加上古香炉本身的神奇功能,便又会出现那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

    不过,一香炉锯末只能利用一次,再燃便不再冒出紫烟。要想再冒紫烟,只有再添新锯末,而且据说这对古香炉也只有经常被点燃,才能保持它通身红如炭火一般的颜色,不然,时间一长古香炉就变成了黑色……

    说到这里,白衣公子瞪了一眼王云成,冷冷一笑道:“你应该记得,当初把一对古香炉拿来当,古香炉通身可是红如火炭呀……应该说,这对古香炉如何才能冒烟,如何不会冒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一昧心,不仅坏了孙掌柜半辈子修来的好名声,还害了他的性命!”

    这时王云成早已臊得满脸通红,竟扑通一声跪在白衣公子面前,一时羞愧难当,向白衣公子说出了实情。

    原来,王家绸庄遭遇火灾,货物损失殆尽,亏空巨大。王云成想尽快补上亏空,也是王云成年轻一时丧失理智,才想此下策,拿这对会冒烟的古香炉去诈孙掌柜……

    可也让他万没料到的是,眼前这白衣公子竟会寻到紫荆山,最终找到紫烟树,让古香炉重新冒出紫烟,再次出现那奇特景观来。

    ……

    京兆府的捕快将王云成带走之后,白衣公子对阿史那献道:“阿史那大哥,王云成伏法,可以慰藉孙掌柜的在天之灵了。”

    阿史那献向白衣公子道:“小闲,你替我了了这桩心事,谢谢你,如今我可以安心离开长安了。”

    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卢小闲。

    卢小闲摆摆手道:“莫急,阿史那大哥,还有一桩心事,我帮你了了以后,你再走也不急。”

    “还有一件心事?”阿史那献不解。

    “婉云姑娘在我府上!”卢小闲轻声

    道。

    阿史那献脸上露出了怅然的神色。

    卢小闲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阿史那献,最后道:“我让人将准备剃发的婉云姑娘劝回到了我的府上,明日,我便请陛下给你与婉云姑娘赐婚。当然,还有康禄大哥与雪莲姑娘。”

    阿史那献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卢小闲歉意道:“过两日,我要去汴州,恐怕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但我会送去贺礼的!”

    阿史那献点头道:“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小闲,你放心,只要陛下旨意一下,我会尽快去西域的。”

    ……

    汴州城外,刺史倪若水面沉如水,静静地站在驿道边上。他领着汴州大小官员,在城外迎候治蝗钦差定国公卢小闲。

    “刺史大人,听说定国公可不好对付,若因灭蝗之事得罪于他,恐怕不太好吧?”倪若水身后的长史小声劝道。

    “为何要管他好不好对付,我这是为了大唐社稷着想,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他能奈我何?”

    倪若水嘴中虽如此说,可心中也在打鼓,这定国公卢小闲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若他真要对付自己,那……

    就在倪若水前思后想之计,一旁有人提醒道:“刺史大人,来了!”

    倪若水抬头望去,驿道上数十匹快马飞驰而来。

    卢小闲这钦差与别人钦差果然不同,别的钦差都是仪仗开路,排场大的很,他这里却没有任何仪仗。

    转眼间,快马便到了眼前,为首的是一个俊郎的白衣公子,不过白衣之上沾满了灰尘,一看便知是急急赶路所致。

    白衣公子勒住马一抱拳道:“在下卢小闲,不知倪若水刺史可在。”

    倪若水上前一步道:“下官倪若水,迎候钦差大人!”

    “汴州的灭蝗可否已经开始?”卢小闲问道。

    “钦差大人,下官有要情禀报。”

    卢小闲勃然大怒:“这么说,还未开始?”

    “正是!”倪若水点头道。

    卢小闲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他对身后的随从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几名随从从队伍中飞奔而去。

    卢小闲下马,对倪若水道:“刺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倪若水犹豫了一下,便跟卢小闲到了一旁。

    “倪大人,字子泉,恒州藁城人,则天皇帝时的进士。开元初,在朝廷、担任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后外调汴州任刺史,倪大人在其任上,倡教育,且直言敢谏,在地方官中名声颇佳,我说的可对。”

    卢小闲来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课,对倪若水调查的清清楚楚。

    “正是!”

    “你反对灭蝗,认为蝗虫是天灾,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所谓天灾就是上天的警告,应该让陛下修德才是。你还说当年十六国时期,后汉皇帝刘聪也捕过蝗虫,最后越捕越多,连国家都亡了!这是前车之鉴!是这意思吗?”

    “正是!”倪若水理直气壮道。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灭蝗

    卢小闲摇头笑道:“倪大人,亏你做了这么多年官,有些事情居然看不明白。你怎么敢拿刘聪来跟当今陛下比呢?刘聪是伪主,所以德不胜妖,自然制服不了蝗虫。可如今是圣朝,妖不胜德。凭陛下的圣明,一定能消灭蝗虫!你难道对陛下的正统性有怀疑吗?”

    倪若水一听脑门上的汗水便下来了,虽然卢小闲此话说的有些牵强,可他当初递奏折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这可是陛下的忌讳。

    卢小闲接着质问道:“你不是说蝗虫是上天的警告,应该让陛下修德吗?按你这说法,倪大人道德高尚,蝗虫应该不会进入你这个州了。为何偏偏是汴州先出现蝗灾的,这是不是说你这个刺史品德不好呢?”

    卢小闲这是以其之矛攻其之盾,让倪若水哑口无言。

    “去年,陛下派宦官到江南征集珍贵鸟类,想要放在禁苑之中。宦官下江南,必然要经过汴州,到了之后也是要酒、要肉,异常飞扬跋扈。倪大人见看宦官如此放肆,便向陛下进进谏说,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陛下却让各地捕鸟来充实后花园。这些鸟从江南、岭南运往长安,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每到一个地方,使者也要吃肉,鸟也要吃肉,让老百姓看了多不好啊!大家会说陛下您贱人贵鸟啊!你还说,陛下什么时候能把凤凰当成凡鸟,把麒麟当成凡兽,天下才真是有福气了!倪大人的这次上谏,是为民请命,得到了陛下的大力表彰。为国家交纳赋税的是百姓,种田的是百姓,可现在,倪大人却为了不灭蝗,而置老百姓的死活于不顾,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卢小闲所说向陛下进谏之事,一直是倪若水最引以为豪、也是最为出彩的一件事。如今,卢小闲用此事来讥讽自己反对灭蝗的举动,让他很是愤怒,可却也无法辩驳。

    “来的时候,姚阁老交待过,在此次灭蝗中表现突出的地方官员,要优先提拔到朝廷任职。而抵制灭蝗的官员,会毫不犹豫地就地免职。”

    卢小闲的这句话让倪若水震动很大,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开元二年,李隆基颁下制书,在京官内选择博学通识、能力强的人任职地方,授予都督、刺史之职;同样,在地方官中选择政绩突出的,升任京官。

    这个制书一颁行,许多能力不错的京官就任职地方了,身为尚书右丞的倪若水,就因为这道制书被外派到了汴州担任刺史。

    尚书右丞是四品官,而汴州刺史是三品官,算是升职了。但是,长期以来,官场都有重京官、轻外官的观念,所以倪若水还是闷闷不乐。

    在倪若水到达汴州的时候,正好一个叫班景的地方官也因这道诏令,从扬州调到长安担任大理少卿。路过汴州,倪若水给他饯行,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喝完送别酒后,眼看着班景的马绝尘而去,倪若水站在灰尘之中,一动不动,眼睛都直了。

    他对手下人道:“班生此去,何异登仙!”

    手下人劝他:“人走远了,这里灰尘大,咱们回吧。”

    倪若水还是舍不得走:“这哪里是灰尘

    ,分明是仙尘嘛!让我再沾沾仙气吧。”

    倪若水虽然不愿意当地方官,但是他的才能还是有的,而且他为了早日回到长安,在汴州干的很是卖力。

    正因为这一点,卢小闲才会对倪若水谆谆诱导,若换了别人,他何须如此多的废话?

    在卢小闲的威逼利诱之下,倪若水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了。他嗫嗫道:“定国公,我明白了,可现在汴州的灭蝗之事已经耽误了,这如何是好?”

    卢小闲摆手道:“这倒未必,说不定蝗虫会自杀呢,我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吧!”

    “蝗虫会自杀?”倪若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他还待细问,却见卢小闲已经上马,向城中而去了。

    到达汴州的第二日,卢小闲派出的随从也回来了。

    “主人,灭蝗使两天前便到了汴州,汴州下属的六个县中,两名不配合灭蝗的县令被免职,由灭蝗使代理,如今六个县都已经开始了灭蝗。两日内共灭蝗一万三千担。”

    听了卢小闲随从的禀报,倪若水愣住了。

    三天前,朝廷派来的灭蝗使总共六组十八人的确到了汴州,他们要求倪若水配合灭蝗,但倪若水坚持要等钦差来了之后再说。

    后来,驿馆官员来报,这些人离开了汴州城,不知所踪,敢情这些人越过了倪若水,直接赴各县去灭蝗了。

    “一万三千担,不错,看来效果是不错的。”卢小闲满意地点点头。

    “这些蝗虫真的是自杀?”倪若水还是不信。

    “倪大人不信,可以亲自派人去打探。”卢小闲笑道。

    又过了一日,倪若水派出打探的衙役回来了。

    “刺史大人,我带人到汴州城外的小李庄打探过了,而且我还带着死蝗虫回来向大人复命了。”

    “哦?带回多少?”倪若水急忙问道。

    衙役道:“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倪若水急步走到外面一看,只见沿路一溜停了七八辆马车,有几名衙役正从马车上往下搬箩筐,不大工夫,地上就摆了五六十只筐,倪若水上前一看,筐内全是死蝗虫。

    前往打探的衙役过来道:“请大人验货,这只是小李庄在一夜之间捕杀的蝗虫。”

    倪若水问衙役:“你亲眼看见这是他在一夜捕杀的吗?”

    衙役答道:“是的,大人,里正叫人在地头烧了几十堆火,然后往火里撒进一些药,不久之后就有大群蝗虫飞来,有些自己飞进火里烧死了,很多堆在地上用条帚一打就打死了。”

    倪若水这才信服,他长叹道:“没想到这蝗虫竟然真的会自杀。”

    卢小闲哈哈笑道:“其实那不是自杀,是在火里放了特制的药,药气飘到空中,诱得蝗虫前来投火投地而趁机灭之。”

    “如此说来,灭蝗并非难事了。”倪若水也觉得欣慰。

    “哪有如此容易,这才刚开始!”卢小闲给倪若水泼了盆冷水,“从明日起,我要巡视各县灭蝗,烦请倪刺史给我派个熟悉情况之人。”

    “定国公,要不下官与你同去吧!”倪若水向卢小闲征询道。

    “你在汴州坐镇,协调督促各地灭蝗,统计灾情,做好赈灾准备。就不必下去了。”

    ……

    开元三年寒食节,陈留县城郊,十来个人负手四处张望着。

    “看来,汴州蝗灾还真不轻!”卢小闲神色凝重地对身边的杨玄圭道。

    杨玄圭是汴州的司户参军,由于他对汴州各地的情况比较熟悉,故而被倪若水派给卢小闲做了向导。

    “是呀!”

    杨玄圭话音刚落,便听海叔喊道:“快看!”

    卢小闲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山上还笼罩着一层云雾,蝗虫已经开始向他们的方向迁移了,所到之处,遮天敝日、声如风雨,所有庄稼被吞噬。一时间蝗虫横飞,黑压压一大片,飞来呼呼直响。

    随着蝗虫飞过,地里蝗蝻骤然增多,流水似地朝西南方向翻滚,结成灰而黄的疙瘩,滚球似地蠕动着,踏上一脚,蝻液溅得满脚满腿,胆子小的人吓得顿然失色。蝗蝻“胃口”极好,吃东西从来不挑。总之,凡是蝗蝻滚过的地方,立即白地一片。

    离卢小闲不远处,只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少年,用竹竿跑着打蝗虫,竹竿所到之处,蝗虫时起时落,空中地上,上下交织,整个谷地被蝗虫笼罩着。

    也不知蝗虫是太饿了,还是胆子格外大,不顾扑打,一个劲地叫,边吃边拉屎,只听谷地里轰隆轰隆的嚼食声,哗啦哗啦的落屎声,他们无计可施,揪心地看着绿油油的谷苗上爬满了蝗虫。

    “走,上去帮忙!”说话间卢小闲便冲了上去。

    劳累了半日,妇人请卢小闲等人到家中歇息,回到家后,妇人揭开锅盖,蝗虫赴汤蹈火,置身锅灶之中。“蝗军”不但啃坏家庭用具,供奉的财神、家堂、灶爷画轴也被啃得窟窟窿窿,木制的祖匣里也满满的,闹得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当卢小闲一行进入陈留县城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并没有住县城的驿馆,而是住进了一家客栈。

    吃过晚饭,卢小闲正与杨玄圭聊着灭蝗之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房门,只见海叔领着两个人进屋来。

    “主人!”其中一人一进屋便向卢小闲施礼道。

    “是卢三呀!你负责在陈留灭蝗吗?”卢小闲一眼便认出,面前之人是七星庄那些童奴的首领卢三。

    “是的,主人!”

    “陈留县令郑化仁拜见钦差大人!”另外一人也向卢小闲施礼。

    郑化仁与卢小闲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卢三,快讲讲灭蝗的情况!”卢小闲问道。

    “我们刚来的时候,百姓眼看蝗虫食苗,手不敢捕,蝗虫所经之处,苗稼皆尽。眼看蝗虫多得没完没了,百姓害怕了,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罪责。十里八乡的村民敲锣打鼓跪拜‘蚂蚱爷’,祈求它们嘴下能留点最后救命的口粮。‘蚂蚱爷’倒是真留了点吃的,那便是绿豆。”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库银被盗

    “这是为何?”卢小闲不解。

    “蝗虫什么都吃,唯独不吃绿豆!”

    卢小闲这才恍然大悟。

    “主人教给我们灭蝗的法子很管用,特别是深夜点火烧蝗,效果尤其好,深挖壕沟,夜间在壕沟内点火,将药物洒入火中,蝗虫见光即来,集中人力扑杀效果甚佳。”

    “那白日怎么办?”

    “白日主要靠着人力杀伤蝗虫,几万人要面对几千万只蝗虫,而奋战一天的结果,往往是蝗虫数量未见减少,而农作物已经被吃光了,蝗虫一展双翼,飞离此地前往下一块田地,只留下满满的一地蝗虫卵。”

    卢小闲低头沉思起来。

    “我们也想了不少法子,白日要求各村设哨观察,严密监视。发现蝗虫将要到来,就各持工具严阵以待。集中人力,分点分片,高举红旗或各色布条,在空中挥舞,大鼓大锣配合着敲敲打打,造成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的局面,吓得蝗虫不敢落地。若蝗虫已经落地,就全力以赴,用扫帚等工具一起扑打,趁早晨有露水蝗虫飞不动时候,效果最好。有时若能查明蝗虫盘踞地点,挖一条深沟,有水源的可往沟内放水,将蝗虫驱赶入沟中淹死,没水就往沟中填入柴草,放火烧死。”

    卢小闲想起了白日帮妇人驱赶蝗虫时的情景,觉得使用竹竿效果不佳,便又问道:“你们用什么捕打蝗虫?”

    钟三道:“将竹条树枝扎成扫帚状,扫面加宽、把柄加长,这样一来,一把结实扑打工具就制好了。”

    卢小闲对海叔吩咐道:“让杨司户请人将卢三所说的工具画图成型,派衙役将图型分发到各县仿制,不得有误。”

    “姑爷!我这就去安排!”海叔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卢三,你这里还有什么困难吗?”卢小闲又问道。

    卢三想了想道:“商号运来的治蝗药水非常管用,只是量太少了!能不能多发放些?”

    “这药水真的好使?”卢小闲惊喜道。

    卢三所说的治蝗药水,便是卢小闲让华云峰与宋雪诚去查阅古籍而找出来的。

    “是的,只须在田边上支起了大锅将药熬上,待药凉后一手端起盛药水的脸盆,一手用高粱穗笤帚沾上药水,向玉米叶子上喷洒。真别说,这治蝗药水还真顶事,只要撒过药水的玉米再也没有被蝗虫吃掉叶子。相反,一片一片的蝗虫都死在了玉米地里。”

    其实治蝗药水很简单,用曼陀罗、天仙子、乌头、毒芹、风信子等多味草药制成。关键是现在需要量太大,一时难以筹集。

    卢小闲道:“我会尽量安排商号为你们运来的,但主要还得靠人力为主,蝗灾没有彻底消灭,便一刻也不能放松。”

    第二日,卢小闲又去了岑氏商号在陈留的分号。

    陈留的分号没有设在城中,竟然在城郊临时搭建了几间木屋。这里异常热闹,许多百姓都在这里上交蝗虫。

    “这蝗虫能卖多少钱?”卢小闲向一名来交蝗虫的汉子问道。

    “蝗虫十担一

    两银子,蝗蝻贵一些,五担一两!”那汉子笑呵呵道。

    本来蝗灾来了,大家都以为要倒霉了,谁知这岑氏商号竟然大量收购蝗虫,这漫山遍野的蝗虫都成了银子了,引得无数百姓纷纷开始捕蝗,就连城中没有地的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参与到这捕蝗大军之中。

    “一斤一文钱,还是挺划算的!”卢小闲随口问道:“这岑氏商号收蝗虫做什么?”

    “他们没有说,但传言说他们收来做马料,据说用蝗虫做的马料都供应给边防的军队,马吃了这玩意不掉膘,很受欢迎。”

    卢小闲听了目瞪口呆,这都是谁传出来的,竟然还有鼻子有眼的。

    那汉子见卢小闲这副模样,左右看了看,又道:“还有人说,这些蝗虫收了是运进宫里去的,皇帝与妃子们都喜欢吃这蝗虫。”

    卢小闲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流言真是越来越玄乎了。

    “你吃过这蝗虫吗?”卢小闲忍住笑问道。

    “俺也偷偷尝过两次,似乎并不好吃。”说到这里,那汉子道,“管它是用来做什么呢,只要他们收,咱就捉来给他们,能换银子这才是最实在的。”

    卢小闲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离去了。

    分号的掌柜姓曾,是岺少白从长安总号临时抽调而来的,他见过卢小闲,因此对卢小闲异常恭敬。

    “曾掌柜,分号现在有多少人?”卢小闲问道。

    “现有二十六人!”

    “这么多?”卢小闲吃了一惊。

    “本来陈留分号只有三人,但出现蝗灾只后便陆续增加了人手,大多是从长安总号与别的分号抽调而来的,蝗灾之后,还要回去的!”

    “现在人手够用吗?”卢小闲又问道。

    “分号现在不做别的生意,专门收购蝗虫。为了收购方便,分号也从城中迁到这里来了。现在的人手全部是用来收购蝗虫的,够用了。”

    “收购多少了?”

    “已收购蝗虫四万一千担,蝗蝻三万两千担!耗银一万一千两!”曾掌柜回答的很利索。

    “蝗虫做马料是怎么传出来的?”卢小闲问道。

    曾掌柜小声道:“这是岑大掌柜让人放出的风声,他说天下哪有做生意愿意赔钱的?商号无缘无故收蝗虫,老百姓肯定不会相信。编出这么个瞎话来,就不由老百姓不信了。”

    卢小闲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岑大掌柜这个办法好!”

    曾掌柜也陪着卢小闲笑。

    “蝗虫是怎么处理的?”

    “都在深夜悄悄拉出去埋了!”

    “做的不错!”卢小闲满意地拍了拍曾掌柜的肩,“蝗灾结束前,收蝗虫这事一刻也不能停,不要怕花银子!”

    “我知道,来之前大掌柜专门交待过了!”曾掌柜点头道。

    离开陈留分号,在回城的路上,杨玄圭忍不住感慨道:“像定国公这样花钱救灾的法子,真是亘古未闻!这得要花多少钱?恐怕就连朝廷也难以负担的起。”

    卢小闲笑道:“与人命比起来,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

    就在卢小闲四处巡视之际,倪若水突然派人请卢小闲速速回到汴州城去,说汴州城内出大事了。

    卢小闲看了倪若水送来的急信,二话没说便匆匆赶回了汴州。

    卢小闲一回到汴州城便来到刺史府,见了倪若水,他皱眉问道:“倪刺史,究竟是怎么回事?”

    倪若水一脸惶恐地向卢小闲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随着汴州的蝗灾越来越严重了,为了救灾,倪若水急报朝廷,奏请先挪官库之银以做应急之用,待朝廷的赈灾款到后再冲账。

    姚崇接到倪若水奏折后,特事特办便准了他的请求。

    姚崇的牒书到达汴州的当天,倪若水便与捕头何止来到汴州钱库。

    钱库由库官赵成把守,有二十名护卫日夜巡视内外,是整个汴州府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赵成老成稳重,是汴州有名的孝子,倪若水向来比较敬重他。

    赵成向倪若水行过礼之后,领着二人来到正堂,伸手在墙壁上摁了个机关,就见地面自动裂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地道来。

    赵成点起长明灯,领二人走下台阶。

    钱库深入地下十余丈,由巨石垒砌而成,除了几个直通地面碗口般粗细的通风孔,几乎与世隔绝。

    来到生铁铸就的大门边时,倪若水与赵成各自拿出一把钥匙,合二为一,插入锁芯,大门应声而开。

    随后,赵成将银库内的油灯点燃,一排排装着银钱的箱子呈现在二人面前。

    倪若水对何止道:“何捕头,你与赵库官清点官银,记录在案。”

    “是。”

    何止点头,上前将一只银箱打开,却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倪若水与赵成忙上前查看,也失声惊叫起来。箱子里半两银子没有,倒是有具尸体蜷缩在里面。三人回过神来,连连将其他银箱尽数打开,发现银库内的银子整整少了一半,总共有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半晌,倪若水才定了定神,取来油灯察看尸体。

    死者五十岁左右,表情痛苦,因银库中堆放了大量的木炭和石灰等干燥剂,尸体未见有腐烂迹象,但也因此难以判断死了多久,又因为尸体蜷在箱子里已经僵硬,一时无法查看身上是否有伤口。

    倪若水令何止速去传仵作验尸,随后,他对赵成道:“赵库官,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赵成早已呆若木鸡,听到倪若水叫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跟着猛冲数步,一头撞在墙上,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倪若水与何止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躺在地上的赵成突然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何止冲上去一把将他扶住,喝道:“赵库官,你……”

    赵成却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他,嘿嘿笑道:“你干嘛抓着我?”

    说着,欲推开何止,但哪里推得开,赵成竟咧了咧嘴,大声哭了起来。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查案

    倪若水上前查看,见赵成目光呆滞,脉象混乱,难道刚才那一撞令他脑子出了问题?

    倪若水令何止将他带上去,请郎中为其诊治。很快,郎中的诊治结果出来了,赵成确因颅骨重挫,精神失常。

    何止判断,库银被盗必是赵成监守自盗,至于他欲撞墙自尽,当然是想逃脱罪责。

    倪若水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各县衙每月十五日将官银送到州衙,州衙又每三月将官银解送到长安,汴州最近一次送走官银是在二月,当月银库空虚,至三月才有各地官钱送来,也就是说,银库失窃应是在三、四两个月里发生的。

    汴州银库戒备森严,钥匙更是由他与赵成两人分别保管,只有等到十五日时才交给赵成,官银入库后,就会将钥匙收回来。

    赵成一介书生,怎么能瞒得了这么多人的眼睛,每月平均盗走五万银子?再则,既然要盗,为何还要留下一半?

    倪若水知道官银被盗一案事关重大,他迅速派人请钦差卢小闲回来,商议善后事宜。

    卢小闲听罢,沉吟片刻道:“灭蝗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你继续协调各县灭蝗之事,不能有丝毫懈怠,库银被盗一案交给我来办,你就不用操心了。”

    有了卢小闲这话,倪若水这才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若让他来破案,他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呢!

    卢小闲先将那二十名护卫全部叫来问话,但结果令人沮丧,谁也没看出赵成有异常之处。

    按常理推断,挖地道是盗库银的最好方法,然而,卢小闲带人几乎将银库的地面搜查遍了,也没见有地道的痕迹。

    这起离奇的案子很快便传遍了汴州城,一时间谣言四起。

    仵作送来了验尸报告:死者年约五十,身高七尺,肌肉结实,两手长满老茧,像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但内衣却又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盘锦团花杭绸面料;无致命伤,根据死者指甲缝中的木屑与箱子内的抓痕推断,死者是活生生饿死的。至于死亡时间,仵作只能做出“数月”的模糊推断。

    卢小闲立即派出人手调查可有富户失踪,并派海叔与何止去调查赵库官。

    第二天上午,有消息传来,说一个月前陈留县有个叫王标的商人失踪了,相貌特征与尸体差不多。卢小闲立即令人去通知其家属前来认尸。

    海叔这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是七月时,赵成的母亲得了重疾,据前去诊治的安顺堂郎中说,他开了一剂药方,其中单是用以吊命的人参便价值百两银子,而且各味药材也大多是名贵药材。赵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只得含泪取了几帖普通的药。但几天后,赵成却拿了现银重新买了第一剂药方上的药。

    海叔道:“小主人,这里有安顺堂的账目,上面明白记着,赵库官的几帖药共花了一百四十多两银子。”

    卢小闲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赵成每月俸禄为五两银子,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赵成虽一时难脱干系,但变傻之后,

    倪若水念在他是孝子的分上,并未将他关入牢中,而是让何止找了处僻静地方,托了个可靠的人照应着。

    卢小闲看到赵成时,赵成正蹲在地上,出神地看着地上的一只蚂蚁。

    卢小闲上前道:“赵库官,库银被盗,此等惊天大案,若不查明,恐怕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赵成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仍是出神地看着蚂蚁。

    卢小闲无奈,吩咐照应赵成的人好好照顾,就出了门,随后直接去了赵成家中。

    赵成的母亲卧病在床,当她听卢小闲说自己的儿子涉嫌盗取官银,不由地连声哀叹:“都是我这当娘的拖累了成儿呀!”

    卢小闲对赵母劝道:“如今只有洗脱赵成的嫌疑才能救他一命,否则赵成必死无疑。老人家,你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

    赵母啜泣道:“自从我得了病后,成儿心急如焚,但安顺堂郎中开的药太贵了,他根本买不起。可几天后,他说有人念他是个孝子,借给了他两百两银子。靠着那些药,我才活到了现在。唉,我要早知道那些银子是这样来的,就是死我也不要啊!”

    借赵成银子的人必是盗官银的人。这么说,赵成一定与他们有所勾结,但他犯下如此大罪,为何不逃?

    想到这里,卢小闲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借银子给赵成的?”

    赵母哭道:“那些日子我早已是死去活来,哪里管得了这些事?”

    卢小闲摇了摇头,辞别赵母,正要出门,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他回过头来,发现赵母从病榻之上滚下来,泣跪在地上,口中哭叫道:“大人,一切皆由我而起,请你饶过我儿子吧!”

    这时,卢小闲似乎想通了赵成为何不逃的原因,因为他放不下老娘。

    当天晚上,认尸的人来了。他叫王泉,是名秀才。

    卢小闲问道:“你来认尸,你家何人失踪了?”

    “我父亲王标在一个月前突然失踪了。”

    卢小闲又问道:“王泉,你父亲做的是什么营生?”

    王泉回道:“他过去是石匠,师从名匠冯万山,后来在陈留城郊开了个采石场。”

    卢小闲点头道:“他是在哪一天失踪的?”

    王泉回道:“回大人,是一个月前,也就是四月十三日这天,他对我说要出门谈笔生意,就一直没有音讯了。”

    卢小闲又问:“他去了哪儿?又是和谁同去的?”

    王泉摇头道:“家父一心只想让我考取功名,从来不让我涉足他生意上的事。”

    随后,卢小闲与何止亲自领着王泉来到停尸间。

    王泉一看尸体,顿时号啕大哭,死者果然是他的父亲王标。

    卢小闲任王泉痛哭了一番,这才道:“节哀顺变吧。我正好也要去一趟陈留,我们一同上路吧。”

    卢小闲认为,外人若是想进银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随着每月十五日县衙送官银交到府库

    中时混进去。王标既然是陈留人,那么,他应该就是在四月十五日这天随陈留县的官钱进入银库之中的,所以,有必要去趟陈留。

    天亮后,卢小闲带上海叔、何止,与王泉一同赶到了陈留县。

    辞别王泉,卢小闲直奔县衙。

    不想,远远地看到县衙内外竟都挂上了招魂幡和白布白花。卢小闲上前一问,这才知道,县令郑化仁昨夜暴毙。

    卢小闲诧异不已,前些日子自己来陈留时,还见过郑化仁,这才多大工夫,竟然就暴毙了?

    卢小闲找到县丞许水一问,才知道原来郑化仁心疾颇重,平日里全仗着药物撑着。

    昨天晚上,郑化仁在书房中心疾突发而辞世了。

    卢小闲查看郑化仁的遗体,见其面色乌青,确像是因心疾而死。卢小闲让许水带路,去了郑化仁的书房。他顺手打开书桌中间的那个抽屉,顿时,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显然,这是郑化仁存放药物的地方,但里面却没有一颗药。

    卢小闲俯下身子,发现桌下有一张皱巴巴的蜡纸,心里一动,将其捏在手心,随后对许水道:“许县丞,你先去忙郑大人的后事吧,不必管我们了。”

    待许水走后,卢小闲打开那张蜡纸,看到上面印有字迹,他让海叔看了后得知上面写着“得福堂药铺”,应该是包药丸之用的。

    卢小闲让何止拿着它立即到得福堂药铺走一趟。

    不多时,何止回来了,道:“钦差大人,得福堂的人说这正是郑县令在他们那儿定制的治心疾的药,只是,那郎中闻过了气味后,说里面似乎多了一种面粉的味道。”

    卢小闲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郑县令是被人谋害的,抽屉里原来是放着药的,却被人用面粉制的假药丸调换了。待到他心疾发作时,服下假药,自然便暴毙了。随后,凶手又将其他假药拿走,这应该也是书房中没有药的原因。”

    陈留县每月押运官银去汴州城的人一般都由郑化仁亲自从衙役里挑选,但二、三月间,因衙役都被派出公干,所以郑化仁从外面找了几个人。至于是什么人,许水却说自己并不知情。

    二月官银送往巡抚衙门,三、四两月正是库银被盗的日子,郑化仁显然与此案难脱干系。卢小闲觉得,这起案子必然是经过长时间的谋划,所以,只需要查清楚经常与王标和郑化仁往来之人,或许就能有所发现。

    何止查案经验丰富,第二天便来报,说常与王标和郑化仁往来的有三人,一个是冯万山,一个是福记钱庄何掌柜,还有一个是许水许县丞。

    卢小闲沉吟道:“冯万山?又是这个人,这名字听起来颇为熟悉。”

    何止解释道:“他是整个汴州最出名的石匠师傅,手艺精湛无比。当年银库修缮,还是请他出手的。”

    在何止的带领下,卢小闲与海叔来到冯万山的家门口。敲了敲门,一个六十多岁的粗壮老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想必是冯万山无疑。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饕餮

    冯万山上下打量了一番卢小闲等人,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卢小闲拱手道:“打扰了,我们是新近迁入陈留的,想找间宅子安身。路过此处,觉得这间宅子好有气势,想问问老先生出售与否?”

    冯万山哼了一声,道:“不卖!”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卢小闲本来就只是想见见此人,目的既已达到,便转身走了。

    路过福记钱庄时,卢小闲想了想,走了进去,让何止亮出自己的身份,要求查看钱庄的账本。

    何掌柜很是诧异,问道:“大人这是为何?小的可是老实经营,本分纳税的。”

    何止见状喝道:“钦差大人要查,你推托作甚,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何掌柜无奈,只得拿出账本。

    何止安排人手一直查到掌灯时分,也没查出什么问题。卢小闲兴味索然地准备起身告辞,却忽然看到那边桌上摆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石饕餮。

    他不由得好奇地走上前,拿在手里把玩着,顺口说道:“好精美的玩意,不知是何人雕的?”

    何掌柜道:“是城中冯万山雕来送我的。”

    卢小闲来钱庄查账,是担心被盗库银走此处过账,不过,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倒是这个小玩意比较蹊跷,钱庄内不摆财兽,却撂上这么个贪婪之兽是何意?

    卢小闲看了一会儿,发现饕餮腹部的纹路似乎有异,他轻轻地摁了摁,“砰”的一声,跳出一个小匣子来,里面放着一枚铜钱。卢小闲一怔,又依次按了其他纹路,这巴掌大小的石雕里竟然藏了十二个小匣子,冯万山的手艺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回到住处,卢小闲一个人坐在房中,深思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开门对何止道:“何捕头,你留在陈留,我连夜起程回汴州。”

    回到汴州城后,卢小闲赶到赵成居住的地方,开门见山道:“赵库官,我知道你没疯,你只是逃避而已。你为治母亲的病,收了冯万山的银子,是不是?”

    赵成一听冯万山的名字,猛地一震,失声痛哭起来,开口道:“大人,我没有办法,他们拿我母亲来威胁我……”

    卢小闲道:“赵库官,你慢慢说,只要库银不是你盗的,这就好说了。”

    赵成坦白道:“当时我因为买不起药而沮丧无比,冯万山主动找到了我,说念在我是孝子,先借我二百两银子。可是没想到,母亲服了药刚好转一点,冯万山便上门来讨要所借之银,我自然拿不出,冯万山便要我在三月陈留县送官银入府库时睁只眼闭只眼。我当时吃了一惊,忙问他想做什么,冯万山说我不必知道,还安慰我说,银库守备森严,开启大门又需要倪刺史和我的钥匙合二为一才能打开,他能做得了什么呢?我自然不相信他的话,但一想,他的话确实有道理,只得答应了。冯万山便拿出一只石饕餮给我,说到时见物如见人。”

    “后来呢?”卢小闲问道。

    “三月十五日这天,陈留县送来几箱官银,按银库规矩,二十名守卫分别把守大门、银库地道口等地方,而我则点验入账进库。当我准备打开箱子时,押送官银的许县丞却向我亮出了石饕餮。我担心他们是将官银偷走而送了两只空箱子来,到时这责任他担不起,便坚持要求打开查验一番。许县丞无奈,只得打开,箱子里装满了银子,我正要细查,许县丞却又以母亲威胁我,我觉得钱也查看过了,谅将来不会有什么事,于是便放他们过去了。”

    “原来如此!”卢小闲心中已然明了。

    “事后,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大对劲,为何许县丞不让我细查,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有心想去查个究竟,可另一半的钥匙又还给了倪刺史。等到四月时,许县丞又找到我,要我依前次行事。此时我已是骑虎难下,一咬牙便答应了。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此次陈留县送来的银箱竟然都很正常。直至倪刺史要调用官银救灾,我这才知道,原来银库官钱竟然少了一半,这必定是冯万山和许县丞所为。可是,若我坦白真相,母亲定然危险,无奈自绝……”

    第二天,卢小闲给在陈留的何止下令,让他将许水、冯万山、何掌柜和王泉请到刺史衙门来。

    当晚,何止带着他们来了。

    卢小闲将众人领到银库之中,指着那些空银箱道:“汴州银库十万两官银离奇失踪,这件事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吧?”

    冯万山不解地道:“大人,银库失窃,为何将我们四人带到这里?”

    卢小闲哈哈一笑,道:“饕餮之贪,天下无双。”

    冯万山面色一变,不再说话了。

    卢小闲道:“这桩案子看似离奇之极,第一奇是钱库守备森严,官银是如何丢失的?第二奇是银箱之中,竟然有一具尸体。第三奇是盗贼为何只盗走一半银两?冯万山,许水,何掌柜,王泉,你四人相交莫逆。五年前,汴州银库修缮,请了冯万山去,当时,冯万山便在钱库里留了一个破绽,时隔五年,你们开始动手了,先是收买陈留县令郑化仁,还有汴州府库官赵成。三月十五日,从陈留县押送至府库的银箱里都有夹层,上面一层放着官银,下面一层是冯万山本人、食物和水。银箱的重量都经过仔细称过,正与账目一致。所以,赵成虽然疑心你们有诈,却没有看出破绽。”

    “冯万山进入银库后,利用五年前留下的破绽盗走当月官银。一月之后,也就是四月十五日这天,王标被郑化仁安排到送官银的队伍中,目的就是让他做替死鬼,因为护卫们对进出府库之人都进行了登记,若是多出来一人,肯定会受到盘查。等王标进入银库之后,冯万山将王标迷倒,换上了他的衣服,并将他装进银箱中锁上,随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府库。可怜的王标,竟被谋划着活活给饿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库中之银只盗走一半的原因。按照你们的计划,会在

    五月府衙送官钱时,伺机将尸体取出,所以到时赵成还有用,因此你们没有灭口。可是没想到,倪刺史动用银库之钱应急蝗灾,提前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你等得知消息后,知道官府肯定会去找郑化仁调查,于是先行杀了他。”

    说着,卢小闲手一招,何止立即和两名衙役将银箱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台阶,直达钱库的顶上,随后,何止爬了上去,从顶上抠出了一块石头,片刻后,那洞已经足够一个人钻进去了。何止钻了进去,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地面上便多了一层银子。

    卢小闲从石饕餮的身上得到了提示,既然银子不可能被运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钱还在钱库之中。那一方方巨大的石头堆起来的密室,对别人或许永远不可能有机会,但对冯万山这个石匠来说,却正是可供其发挥之处。况且,五年前修缮银库之时,他就已经挖出了这个夹层。等到风声过后,钱库重新选址,他们便可以大摇大摆地拿出赃钱享用了。

    冯万山等人哑口无言,只得俯首认罪。

    破了汴州官银被盗一案后,卢小闲继续在汴州各县督促灭蝗。到六月底的时候,蝗灾基本上被控制住了。

    仅汴州一个州,捕杀的蝗虫就有三十四万石,由于捕杀措施得力,加之赈灾及时,老百姓也没有流离失所,形势算是稳定下来了。

    灭蝗结束后,卢小闲便离开了汴州。为了动员各州刺史灭蝗,姚崇把各州捕杀蝗虫的情况作为对刺史赏罚的标准,谁勤谁懒,随时通报。由于汴州灭蝗政绩显著,汴州刺史倪若水终于如愿以偿的被调回了长安任职。

    ……

    卢小闲到达潞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

    离开汴州,卢小闲并没有急于回长安,而是让随从先回去,他与海叔二人绕道前住了潞州。

    当年离开潞州,一晃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去看看。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大苍山,卢小闲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可当他们二人翻过大苍山,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不由呆住了。

    “我的天呐!海叔,这还是当年的大草滩吗?”卢小闲吃惊地问道。

    映入眼帘的的是大片的房屋,成群的马匹与牛羊,一眼望不到边际。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村落呢!

    “这才几年光景,竟然经营出如此如此规模!”海叔也忍不住赞叹道。

    “看来,我们是不虚此行了!”卢小闲满脸洋溢着笑容。

    “姑爷,我们进去吧?”海叔问道。

    卢小闲摇摇头:“现在不去,晚上再去。”

    “晚上再去?”海叔有些不解。

    “我想摸摸大草滩防范的如何!”卢小闲别有深意道。

    海叔领会道:“姑爷,您的意思是……”

    卢小闲点点头,不再说话。

    ……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不速之客

    子时,张猛正在屋内与柳雅倩说话。

    柳雅倩是潞州大户柳举人的女儿,当年,卢小闲帮助柳雅倩报了杀父之仇,并力劝柳雅倩留在大草滩。之后,在江小桐的牵线之下,柳雅倩与张猛成了亲,他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突然,夜空中传来了凄厉的响箭之声。

    张猛一听立刻站起身来,响箭是哨兵传的消息:有外敌入侵。

    居然会有外敌入侵,这可是在大草滩牵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张猛走出了屋外,大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一名卫兵大声报告:“军营中发现了不明身份者,赵帅已经率队在军营内搜索了。”

    张猛一听,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这些年,他为大草滩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卢小闲将大后方交给自己,他不能辜负了小闲的信任。

    如今,大草滩在自己的主持之下,已呈欣欣向荣之势。

    尽管如此,张猛对大草滩的安全防范,从没放松过警惕。

    大草滩分为四个区域,一处是居住区,一处是潞州团练军营,一处是是锻造区,还有一处是马场。

    居住区虽然人多,可都是兵士匠人的亲属家眷,每夜都有兵士巡逻,外人很难进入。

    马场、锻造区与军营都有军队驻扎,尤其军营防范更是严密,今夜却有外人潜入,此事肯定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张猛对传令兵道:“马上发出号令,派斥候队负责外围警戒,派出两个小队,协助居住区所有人员全部转移至军营,马场与锻造区的军队原地驻扎,严密防范。派出一个骑兵队与雷霆队在仔细搜索,一定要找到潜入之敌!”

    “是!”传令兵答应一声便要离开。

    “等等!”张猛又道,“告诉赵帅,一定要活捉对方,我要看看谁有这么大本事!”

    夜幕中,大草滩内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燃了火把。

    看着男女老少有条不紊地向军营内疏散,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携带多余的物品,伏在暗处的卢小闲不由苦笑道:“看来我们这次搞过火了。”

    海叔倒是不以为然:“真金何须怕火炼?不过,看他们这情形,平时也没少演练。”

    “走!”卢小闲起身道,“我们会会张猛去。”

    海叔与卢小闲刚起身,便听有人大喊:“细作在这里,抓住他!”

    卢小闲与海叔见行迹暴露,便不再隐藏,而是展开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火把将院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站在门前台阶之上的张猛心中焦急不已,潞州团练的战斗力他心中有数,但却被对手数次逃脱无功而返,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依然没有抓住对方,这让他心中不由有了一丝阴影。

    “张帅!”就在此时,有个身影进了院中。

    看见来人,张猛脸上露出了喜色:“小逸,怎么样?是赵帅有消息传来吗?”

    来人正是卢小逸,他大声禀告道:“是赵帅派我来的,他说此次进入军营之人非同小可,让我带人全力

    保护你的安全。”

    “我这里没事,人抓住了吗?”张猛急切的问道。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卢小逸摇摇头。

    “唉!”张猛叹了口气道,“真是急煞人也!”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一柄钢刀架在了张猛的脖子上。

    “谁也别动!”黑影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院中的人都惊呆了,两个黑衣蒙面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制住了张猛。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几步,环视众人道:“去告诉你们的人,不用再黑灯瞎火的白忙活了,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卢小逸也顾不得多想,朝着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一声凄厉的响箭再次响彻夜空,片刻功夫,便有许多人涌入院中,为首的正是赵朗。

    “你们是什么人?闯入潞州军营有何目的!”赵朗沉声问道。

    “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想探探这大草滩是否是龙潭虎穴!”黑衣人似乎并不惊慌。

    “小闲,是你吗?”张猛出声了,众人明显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黑衣人叹了口气,摘下了蒙面的黑巾,赵朗看的真切,赫然正是卢小闲。

    张猛身边的黑衣人也收刀摘下了面巾,对着张猛呵呵笑道:“你耳朵还挺好使的,姑爷准备好的戏也演不成了。”

    卢小闲转过身来,看着张猛笑嘻嘻道:“张猛,你还好嘛?”

    “小闲,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张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了招呼就不好玩了!”卢小闲玩笑道。

    “哥!”卢小逸轻声喊道。

    卢小闲上前与张猛和卢小逸来了个熊抱,脸上带着笑意道:“张猛,小逸,想死我了!”

    张猛一脸愧色道:“让你见笑了!偌大军营,这许多人竟然也没有把你找出来!”

    “已经不错了,能让我与海叔无处遁形,说明你们平时没少下功夫!”

    赵朗对亲兵命令道:“传令,停止搜索,所有人各归原位,注意加强警戒!”

    张猛对卢小闲道:“小闲,快快快,屋里请!”

    ……

    卢小闲在大草滩逗留了足足半个月,在张猛和卢小逸引导下,他把大草滩的角角落落都转了个遍。

    潞州团练如今已经有近五千人了,其中三千人都至少训练了两年以上,特别是去年卢小闲带去的那八百人,又经过了近一年的训练,战斗力更强了。

    苏巴的马场内已经有一万多匹突厥健马了,足够潞州团练平日训练所用,就算出征也绰绰有余了。

    锻造坊可以打制各类兵器与铠甲,而且质量比长安的兵器监还略好一些。

    这一日,卢小闲专门拜访了封丘。

    封丘不再做刽子手了,他将全家都接到了大草滩,大草滩如今已经是他的家了。

    当初,卢小闲离开大草滩的时候,曾经拜托封丘研制一种军中适合破敌人骑兵的武器,并创立一套适合与骑兵作战的刀法。

    卢小闲对封丘有恩,卢小

    闲的嘱托封丘牢牢记在心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花费了数年心血,封丘终于研制出了这种武器,这种刀与他使用的鬼头刀有所不同,足有五十斤重,他将这种刀称之为陌刀。

    与此同时,封丘也悟出了陌刀刀法,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卢小闲问封丘,在他看来,大草滩何人最适合使用陌刀,封丘毫不犹豫便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人便是卢二十三。

    卢二十三是当初卢小闲在潞州时最早买来的二十三个童奴之一,因他的年纪最小,故而卢小闲当初赐名时,他便叫了卢二十三。

    卢二十三年纪虽小,可体型确一点也不小,仅仅十五岁的年纪,身高便达到了八尺七寸。卢二十三的训练在军营中算得上是佼佼者,尤其是臂力出奇的大。五十斤重陌刀,不是一般人能舞得动的,这也是封丘看好卢二十三的原因。

    卢小闲找来赵朗,让他挑选出合适的人来,以卢二十三为首迅速组建潞州团练陌刀队,抓紧时间进行训练。

    陌刀队组建的第二天一大早,海叔前来禀报:“姑爷,长安来人了,说陛下有急事召姑爷回去呢!”

    “哦?”卢小闲有些诧异,若没有紧要事情,李隆基是不会急着召自己回去的,他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说什么事了没有?”

    “来的是高公公,他没说什么事!”

    “高力士?”卢小闲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高力士作为内廷总管,贴身随侍李隆基,一般不会派到外面的。如今,李隆基派高力士亲自来,足见他是真的着急了。

    “高公公现在何处?”

    “他在潞州刺史府等姑爷呢!”

    卢小闲点点头,回头对海叔道:“海叔,我们走。”

    ……

    当卢小闲到达长安时,已经是七月初四了。

    进了长安城,卢小闲没有急着回府,而是随着高力士直接奔向了皇宫。

    “陛下!奴才将定国公接回来了!”高力士向李隆基小声道。

    “太好了,他在哪?”李隆基一扫这数日的阴霾。

    “定国公正在外面等候!”

    李隆基急忙道:“快请他进来,你派人将姚阁老也速速请进宫来。”

    李隆基现在确实遇到了大麻烦,这麻烦是突厥可汗默啜造成的。

    ……

    草原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大雪飘后海风寒,年年移帐雾中天。去年冬天的漠北异常冷,酷寒,即使是被牛粪烧的热烘烘的大可汗金帐之内还是冷,冷在大可汗默啜的心里,那是压抑的窒息。

    默啜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大唐天子玄宗皇帝李隆基有意调动黠嘎斯、突骑施两部,会合三受降城、以及北庭的唐军精锐,对突厥腹地形成合围之势。

    自从李隆基登基之后,默啜就逐渐感觉到了从塞内传来的压力,尤其是漠南的三座受降城,让他觉得如鲠在喉。

    匍俱、默棘连、阙特勤、阿史德元珍、暾欲谷,望着手下这些良将、猛士、智者,默啜的内心有些踌躇。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局面失控

    局势是紧张的、危险的,唯一能让默啜可汗感觉到一点点欣慰的是,默啜手里还掌握着突骑施钦化可汗娑葛的弟弟遮弩。

    遮弩是刚刚叛逃到突厥汗国。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哥哥婆葛被朝廷任命为十四姓可汗,赐名守忠,遮弩仅仅被赐名守节,而且所分部落明显少于其兄,这个结果让遮弩难以忍受。叛逃到汗国后,遮弩欲借助默啜大可汗的力量来夺取失去的权力。

    遮弩的叛逃让默啜掌握了突骑施的虚实,让遮弩带路闪击突骑施是个选择吗?

    “先打黠嘎斯!”沉默半晌的暾欲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翻越曲漫山,就是黠嘎斯的牧场。”

    南下,有三大受降城的阻碍,很难找到便宜。

    攻击突骑施,要面对安西大都护与北庭大都护的唐军。

    只有偷袭相对偏远的黠嘎斯才最安全。

    唯一要克服的障碍也许就是满天的飞雪,以及草地上、山沟里丈余深的积雪。

    “这个季节,翻越曲漫山的路早就被大雪掩埋了,如何过得去?”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找个向导,路,总是会有的。” 暾欲谷毋庸置疑的口吻感染了众人,血管里冰冷的血受到激荡之后似乎再次沸腾起来。

    在阿热人向导的引领之下,突厥人踏上了西征之路,暾欲谷作为大军前锋,平雪开道。

    踏过冰冻的塔米尔河,蹒跚在哈内河谷,绵延的台尔希河将突厥人指引到了塔尔巴加泰山脚下,牵着战马、抓着树枝、手攀脚蹬,登上了陡峭的山岭。

    眼前是一片平坦的缓坡,缓坡地尽处是一个大“雪障”,唐努乌拉山脉。

    历经十日十夜的艰苦行军,突厥人绕过了雪障,却遇到了另一个问题,迷路了。

    进不得、退不得,正是左右为难的关键时刻,出去探路的哨兵居然发现了一条自北向南延伸的河流。

    突厥人沿着河流一路向北,在苏尔山口穿过西萨彦岭以后,来到了阿热向导提到过的阿尼河。

    阿尼河发源于西萨彦岭,向西南流入阿巴根河。根据阿热向导来之前介绍,通往阿热人的道路在阿尼河旁,这条通道窄的只容一匹马通过。

    突厥人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确认了前进的方向。

    突厥人已经误打误撞来到了阿尼河的上游,顺流而下进入阿巴根河流域,就可以找到游牧在阿巴根河流域、叶塞尼上游的黠嘎斯。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突厥人来到了点着篝火寂静的黠嘎斯营地。

    黠嘎斯人的梦乡,很快被冰冷的长矛、 炽热的火把击得粉碎。留给他们的只有惊醒的噩梦、带血的朝阳。

    杀了黠嘎斯可汗,降服了黠嘎斯余部,突厥人准备踏着一矛深的积雪走上归途。

    就在此时,他们得到了坏消息,突骑施的钦化可汗娑葛已经率领十数万大军东进,到了博勒济尔河流域的雅尔平原,依山傍水扎下大营,与北庭的唐军形成了犄角之势。

    危险的局势一触即发,如果不是偷袭了黠嘎斯,那突厥就是三面受敌了。

    默啜可汗把大营扎在了金山之东,虽

    然是两面受敌,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默啜与手下的干将们产生了分歧。

    打,是暾欲谷历来的选择。

    打,也符合突厥人的心气,刚刚获得远征的胜利,让他们斗志昂扬。

    打,却让默啜可汗颇感踌躇。

    胜利固然让人向往,默啜可汗更关注的是谁来享受胜利的果实。

    暾欲谷不愧为智者谋士,既聪明又贤德,可是默啜可汗的英明、睿智从何体现呢?

    更何况,暾欲谷心中向来只对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有好感。

    默啜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成就属于自己的辉煌:任命自己的儿子匍俱为西路大军的统帅,留下默棘连、阙特勤、阿史德元珍、暾欲谷等众人辅助匍俱。

    大军主力留在金山,默啜自己返回漠北的牙帐。

    暾欲谷,偷袭黠嘎斯的功臣,被默啜可汗高高地捧了起来,留下众人一脸的敬仰,默啜拔马东归。

    默啜可汗临走之际,专门对阿史德元珍叮咛嘱咐,让他小心暾欲谷,别让暾欲谷乱动,暾欲谷太危险。

    这个消息让暾欲谷得知了,暾欲谷与默啜可汗之间有了龌龊。

    他们二人对局势的认识有分歧也是理所当然的。暾欲谷是以强硬著称:打,只有击败面前的突骑施,突厥人才有出路。

    默啜虽然也同意这个判断,但关键是能打过吗?

    一旦打成胶着战,北庭的唐军驰援,暾欲谷手下的军队就相当危险了。

    默啜的想法是等待突骑施出错。

    当然,默啜也不希望暾欲谷获得大胜,尤其是不希望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再立大功。

    这不仅涉及到大可汗的面子、权威,还涉及到下任大可汗的人选,继嗣问题是大问题。

    默啜是接了哥哥的班,当年两个侄子还小,现在都长大了,而且怎么看怎么比自己的儿子强。

    传位给侄子,心不甘、情不愿。

    传位给儿子,又怕众人不服,难啊!

    这个时候如果对突骑施开战,立功的显然还是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

    掂量来、掂量去,持重最合适。

    前线的暾欲谷可不管默啜可汗是怎么想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求一逞。

    暾欲谷下令部队开拔,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义无反顾地跟在了暾欲谷的身后。这是违令,在前线统帅匍俱不知情的情况下,暾欲谷选择横挑强敌。

    暾欲谷翻过毫无通道的金山,跨过毫无渡口的曳咥河,黎明时分抵达博勒济。”

    到达博勒济的暾欲谷接到了探报:“有支十万人的部队已经在已经在雅里斯平原上集结起来。”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暾欲谷是抗命起来,并没能带来所有的部队,与十万人的对手决战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我们回去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要识进退之机!

    人多难道就可怕吗?

    人少难道就一定要失败吗?

    来吧,孩子们,去战斗!

    暾欲谷晃了晃手中的长矛,飞马扑向了附近的突骑施营地。

    毫无疑问,胜利属于被激发起来的突厥勇士。

    真正的考验在第二天来临,突骑施的勇士们像火一样地冲向了来犯的突厥人,这是草原上屈指可数的大战,人数占优的突骑施人显然主宰了战场,左右两翼的数量是突厥人的一倍。

    人数劣势、双方列阵而战,种种不利,突厥人无论如何都注定了要失败。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匍俱。

    作为西路军统帅的匍俱,并没有坐山观虎斗,他得知暾欲谷私自率军攻打突骑施,并没有制止,而是率领剩下的军队尾随而来,在关键的时间点出现在战场上,彻底打破了突骑施的防线。

    突厥人胜利了,娑葛阵亡,但突厥人也付出了代价,阿史德元珍死于此役。

    “突厥人偷袭黠嘎斯,我们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罢了!可突厥人与突骑施作战,北庭的军队近在咫尺,为何不去援助?”卢小闲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姚崇解释道:“一来突厥人突袭,北庭驻军事先没有预料到。二则北庭驻军想着突骑施实力强于突厥,所以没有出兵。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卢小闲盯着姚崇道:“恐怕这是朝廷的意思吧?就算北庭有了准备,有能力出兵,没有朝廷的旨意,也不敢妄动。”

    姚崇讪讪道:“朝廷的本意是让他们互相厮杀,最好是两败俱伤,这样对大唐最为有利。”

    “糊涂!”卢小闲拍案而起。

    在整个作战的过程中,大唐军队没有出手援助突骑施,这个失策不仅毁了突骑施,而且也毁了大唐在西域诸国心中的形象。很难想象战败的突骑施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心境,卢小闲甚至怀疑,今后还会有人像娑葛一样的忠于大唐吗?

    卢小闲长叹一声,又坐了下来,他向李隆基问道:“陛下,如今突厥人打败了突骑施,已经进入了西域,朝廷准备如何应付?”

    李隆基道:“我和姚阁老议过了,我们的意思是从关内道与陇右道派兵增援北庭,务必要把突厥人赶出西域,决不能让他们在西域立足。”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应该全力支援突骑施,一举歼灭突厥大军。”卢小闲发完牢骚后,摆手道,“不可从这些地方派兵,关内道的兵力不能动,尤其是三座受降城,这是防御大唐的屏障。陇右的兵力也不能动,要防着吐蕃人,若让他们乘虚而入,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那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隆基点点头。

    卢小闲又道:“再说了,调兵若调少了,于事无补,调多了,朝廷又要花不少冤枉钱,得不偿失。”

    姚崇问道:“那你说该如何?”

    卢小闲沉吟道:“我的意思是不增兵!”

    “什么?不增兵?”李隆基与姚崇听罢都吃了一惊。

    安西节度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龟兹城,兵力二万四千。北庭节度防制突骑施、坚昆,统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护府,兵力二万人。

第一千零六十章 皇家商号

    也就是说,偌大的西域只有大唐军队四万四千人,除了驻防各地,能派出作战的军队便寥寥无几了。

    卢小闲不增派军队,何以驱逐突厥人呢?

    “我的意思是还是以突骑施与当地的各个属国的兵力为主,安西北庭也可派出部份兵力。”

    “这能行吗?”李隆基担心地问道。

    “西域诸国还是心向大唐的,突厥人在西域没有根基,只要运筹得当,他们是待不久的!”

    姚崇明白了:“这么说,关键还是要重新安抚突骑施。”

    “没错,突骑施虽然败于突厥,但突厥军队是孤军深入,他们在西域的影响力以及损耗恢复能力,要远远弱于突骑施。”说到这里,卢小闲问道,“阿史那献与康禄是何时去的西域的?”

    “两个月前!”

    “也就是说娑葛刚刚阵亡,他们便到了西域?”

    “算算行程应该差不多!”姚崇道。

    “若我没估计错,康禄正好赶上收拾突骑施的乱局,要是能安抚好康禄,再以阿史那献的名声,可以控制住西域的局势。到时候安西与北庭再出兵辅助,应该可以将突厥人赶出西域。”

    “小闲,康禄与你关系甚好,朕与姚阁老的意思是,请你出面,去一趟西域,专门解决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李隆基征询着卢小闲的意见。

    “能为陛下分忧,臣义不容辞!”卢小闲点点头,他想了想又道,“臣去西域没问题,但臣有三个要求,望陛下能够答应。”

    “你说来听听!”

    “第一,臣去西域之事,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请陛下给臣一道密旨,臣到了西域后,根据具体情况再决断。”

    “没问题!”李隆基答应的很爽快。

    “定国公,做朝廷的钦差去巡视应该光明正大的,为何要如此畏手畏脚呢?”姚崇不解道。

    “老姚,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卢小闲白了一眼姚崇,“西域就那么点兵力,你让我如此招摇,岂不成为众矢之的了,我还想活着回来呢?再说了,有阿史那在明面,我只须藏在暗处,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成为奇兵呢!”

    姚崇问道:“定国公,第二条是什么?”

    “望陛下恩准臣把潞州团练带去西域!”卢小闲开玩笑道,“手里没有自己的兵,心中没底,有他们在,实在不行臣还可以逃命回来!”

    卢小闲虽是开玩笑,可李隆基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西域形势如此糜烂,按理说卢小闲完全可以不去,但他却没有任何推辞。

    阿史那献与康禄如今对朝廷肯定有许多不满,除了卢小闲,李隆基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替代他去安抚二人。

    想到这里,李隆基点头道:“没问题,潞州团练的辎重由朝廷全力承担,朕还可以从羽林军中挑选些军士陪你同去。”

    卢小闲笑着摆手道:“朝廷现在用钱的地方多,就不必在这上面花钱了。辎重还是臣自己解决吧,臣现在虽然算不上财大气粗,可手里还是有不少银子,反正都要花,花在哪都是花。”

    李隆基听了越发过意不去:“小闲,你去汴州治蝗,已经为朝廷花了不少银子,这次又……”

    “陛下,这银子不是白花

    ,咱说好了的,等陛下宽裕了还得还给臣。”

    “还,一定要还!”李隆基点头道。

    卢小闲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姚崇道:“老姚,有件事情还需要你帮忙!”

    “定国公,请讲!”

    “自汉以来,西域便有丝绸之道,这些年,西域有些混乱,很多商人不敢涉入,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岑氏商号组建商队,重新进入西域,为大唐打通这条商道。”

    姚崇赞许道:“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我怎会不同意呢?”

    “我想让老姚你给沿途州县与驻军下个牒文,就说岑氏商号是受朝廷指派,赴西域经商的,让他们一路给予方便,切莫刁难!”

    “这……”姚崇有些犹豫,大唐向来对商人鄙视,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朕应允了,姚阁老迅速办理此事!”李隆基断然道。

    姚崇微微一愕,李隆基向来对他礼遇,像今日这般说话不客气还是头一次,难道是陛下生气了。

    李隆基的确是生气了,卢小闲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仅没有任何怨言为朝廷解决这大麻烦,而且还是自掏腰包,如今人家就提了这么点事,还推三阻四的,岂不是太不厚道了。

    李隆基也是好面子之人,本来就觉得很亏欠卢小闲,听姚崇如此不爽快,更觉得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了,便越俎代庖直接应了此事。

    姚崇也是聪明人,略微一想,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他笑道:“定国公,这事由老夫来办!”

    卢小闲满意道:“那就谢了,我公开的身份便是这商队的头领,有了这层身份,行走西域岂不是名正言顺了?”

    “小闲,你原来是要这个名头!”听了卢小闲的话,李隆基恍然大悟,他索性又大方了一次:“既是如此,朕就赐这岑氏商号为皇家商号,这样就更方便你行事了。”

    姚崇一听就傻了,这也太出格了,自古就没听说过皇家商号,这让老百姓听了,岂不是认为陛下要与民争利,这如何使得。可李隆基话已出口,金口玉言,改也改不了了。

    姚崇不爽,可卢小闲心中却乐开了花,李隆基的确是与众不同,居然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这不是意外之喜是什么?

    有了这个名号,以后岑氏商号想不出名都不成了。

    姚崇怕李隆基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赶忙打岔道:“定国公,你这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我走了之后,朝廷要密切关注吐蕃人的动向,若有情况不要擅自开战,以大唐现在面临的形势,不适合同时打两场战争,一切都要等西域的事结束后再做计较。”

    李隆基点点头:“小闲,你放心去吧,有事朕会派人与你联系的!”

    “陛下,那臣先告退了!”

    望着卢小闲离去的身影,姚崇不禁感慨道:“定国公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呀!”

    李隆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默默沉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开元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黎明,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庭州每日清晨城门例行开启。

    由于突厥人已经进入西域,守城兵士接到命令,要严格盘查进出城的人员,但真正执行起来却相当棘手。

    庭州地

    处天山北麓,东连伊州、沙州,南接西州,西通弓月城、碎叶镇,是大唐在天山以北的政治、军事重镇,来往人员众多,盘查起来的确挺麻烦。

    就在城门刚刚开户启之时,守门士兵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异样的声音。

    一阵仿佛闷雷一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声音足有三百余骑。

    “敌袭!”城墙上的校尉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大喊道:“速速关上城门,擂鼓报警!”

    兵士虽然紧张,但却忙而不乱。

    城门又重新关闭,报警的巨鼓之声响彻全城。

    骑兵到了距城门一百余步的地方,猛然停住。马上的骑士清一色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与暗夜融为一体,又像是黑色的旋风。

    他们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兵士也察觉了异常,将火把举在手中,照了下去,但却徒劳地发现,什么也看不清楚。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城头上乱作一团,士兵们手忙脚乱,越来越多的人奔上城头,却不敢打开城门。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不必惊慌,各司职守!”

    这一声不高,却斩钉截铁,显示出无所畏惧的个性。

    说话之人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将官,身材高大魁梧,眉浓而直,明亮双目带着勃勃生气。

    此人名叫郭虔瓘,是北庭都护府的副都护。

    大唐各个都护府的都护为亲王遥领,故而军政事务均由副都护主持。

    郭虔瓘并没有急着向来人问话,他在等,等天彻底大亮。

    届时,光天化日之下,不用问一切便清楚了。

    说实话,他不相信突厥人以区区二三百骑,便敢到庭州来撒野。

    这些骑士的中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日夜赶路的卢小闲。

    ……

    从皇宫出来的卢小闲,并没有耽搁,派快马迅速赶到潞州,通知卢小逸、秋白羽与王林,从潞州团练中精心挑选出来三百名团练兵,迅速赶到七星庄集结。

    同时,卢小闲要求赵朗做好准备,三千名训练成型的潞州团练,随时候命开往西域。

    派往潞州的人走后,卢小闲又分别召集王胡风与燕谷过府商议。

    给王胡风的指令是全力采办各种物资,组建庞大商队,与三千潞州团练共同开赴西域。

    给燕谷的命令是派出大量人员先行进入西域,迅速收集西域的情报。

    诸事安排完毕之后,卢小闲差人将姚崇为自己准备的关于西域的资料悉数搬入书房,把自己与卢小逸关在书房内。

    卢小闲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毕竟他从未去过西域,不做足功课他心中怎会有底。好在卢小逸的脑子里有很多关于西域的书籍,他在恶补当中很快便西域的情况搞的清清楚楚。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王林与秋白羽等人到达七星庄,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一切准备停当,七月十四日,卢小闲带着海叔、卢小逸、狼天、秋白羽、王林与潞州的三百骑,从长安悄悄出发,经泾州、凉州、甘州、肃州、沙州、西州,一路西行了六千余里,直到八月二十三日才赶到了庭州城。

    ……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北庭都护府

    卢小闲望着眼前的庭州城,不禁浮想联翩。

    唐贞观十二年,西突厥分裂为两个汗国,乙毗咄陆可汗的牙帐在北,乙毗沙钵罗可汗的牙帐在南,号称“北庭”、“南庭”,北庭之名由此而来。

    贞观十四年,大唐置庭州,辖金满、蒲类、轮台三县,后金满县改称庭县。北庭古城人口稠密,经济繁荣,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冲,北庭都护府与天山南麓的安西大都护府南北辉映。

    良久,卢小闲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愧是西域之军事要冲,只可惜兵力太少了!”

    北庭都护府驻屯西州、伊州二州境,防制突骑施汗国、坚昆部落,统辖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共二万人。

    控制天山以北如此之大的地方,两万军队,的确是太少了。

    天终于放亮了,郭虔瓘看的分明,城下的三百骑分明是汉人装束,虽然没有着军服,但老道的郭虔瓘一眼就看出这些年轻人都是训练有素之辈。

    对方没有说话,郭虔瓘也沉得住气,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弄些什么玄虚。

    让郭虔瓘多少感到有些欣慰的是,还是对方首先沉不住气了。

    一个汉子上前,举弓一箭射在了城楼的旗杆上。

    那气定神闲的一手绝技,不仅是城楼上的兵士,就连郭虔瓘也是暗自叫好。

    郭虔瓘知道,对方这是以箭投书。

    果不其然,不一会,一名军士便将缚在箭上的绢布送到了自己面前。

    绢上的字很是清晰:“大唐定国公,皇家岑氏商号东家卢小闲拜谒北庭副都护郭虔瓘!”

    郭虔瓘看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卢小闲的大名他听过,特别是潞州团练在营州与契丹、奚族的那一仗,他也所耳闻,皇亲国戚中能出这么一位人物,也算不容易了。陛下为岑氏商号赐名的朝廷邸报,他也收到了,当时他并不以为然,没想到卢小闲做为岑氏商号的东家,竟然出现在了庭州,这让郭虔瓘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看完绢布上的字迹,郭虔瓘沉吟片刻,对城楼上的兵士命令道:“放下一个箩筐!”

    卢小闲看着城头晃晃悠悠放下了一个用绳子系好的箩筐,不由苦笑道:“这个郭虔瓘真够谨慎的!”

    海叔在一旁道:“姑爷,要不让我先上去,跟他说明白,待打开城门你再进城?”

    卢小闲摇头道:“以他现在的作派,你去了也讲不清楚,还是我自己去吧!”

    说罢,卢小闲对卢小逸、秋白羽与王林吩咐道:“你们原地待命,待城门打开之后再行进入,在这之前,万万不可造次!”

    秋、王二人应诺。

    卢小闲下马,在潞州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着城上放下的那箩筐走去。

    卢小闲到了箩筐跟前,直接抬脚进入箩筐坐在了里面。

    不一会,连箩筐带卢小闲便晃悠悠被庭州军士拽上了城楼。

    卢小闲刚上城楼,便有数十个军士拢了上来,他们手持长枪虎视眈眈地将卢小闲围了起来。看那架势,只要卢

    小闲有所异动,便会将他捅成马蜂窝。

    “不知郭副都护可在?”卢小闲朗声问道。

    “在下便是郭虔瓘,不知阁下是……”郭虔瓘试探地问道。

    “在下卢小闲!”

    “虔瓘见过定国公!”郭虔瓘向卢小闲施了一礼道,“因突厥人已经进入西域,故而北庭各地防范加强。虔瓘久闻定国公大名,可惜无缘相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定国公见谅,入城必须有兵部开出的身份证明!”

    “这是自然!若没有身份证明,我怎会千里千里迢迢来到庭州呢?只是……”卢小闲看了看左右道,“郭副都护可否借一步说话?”

    郭虔瓘愣了一愣,他没搞明白卢小闲这是要做什么。

    卢小闲见郭虔瓘有些犹豫,故意激将道:“我只是孤身一人,郭副都护大可放心!”

    听卢小闲如此一说,郭虔瓘脸上挂不住了,他向卢小闲一伸手道:“我自然是放心,定国公,这边请。”

    郭虔瓘将卢小闲带到城楼内军官值班的偏房。

    “现在没有人在了,定国公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卢小闲笑道:“我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想请郭副都护看一样东西!”

    说罢,卢小闲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郭虔瓘。

    郭虔瓘接过,看罢神色凝重,对卢小闲施礼道:“北庭大都护府副都护郭虔瓘参见钦差大人!”

    卢小闲摆手道:“郭副都护,我这钦差在北庭只有你一人知道便可,对外我只是岑氏商号的东家,我来北庭是为做生意而来的!你可明白?”

    郭虔瓘点头道:“定国公尽请放心,虔瓘知道轻重!”

    “好了,将我的人放进来,我们到了都护府再慢慢聊吧!”

    ……

    郭虔瓘引着卢小闲进入庭州城,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定国公,北庭城南北长三里,东西宽约二里,分内外三重。外城城墙宽约三丈,版筑土夯成。内城墙厚一丈不等,高约两丈。内外城分设南、北、西三,门,相互贯通,北门为正门。内城设都护府衙署,第二重为市街,外城驻瀚海军及部分居民,城东西两侧各有天然河道。”

    卢小闲点点头,突然问道:“郭副都护,城中的粮秣与兵器可充足?”

    兵力不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粮秣与兵器也不够用,那可就让人很头疼了,故而卢小闲对此很关心。

    郭虔瓘自豪道:“北庭自建城以来,便注重囤积粮秣,这城中的不要外来接济,粮食足够城中军民一年食用了。兵器也是相当的充足!”

    “这我就放心了!”卢小闲松了一口气。

    郭虔瓘指着前面一排雄伟的建筑道:“定国公,前面便是都护府了!”

    说罢,郭虔瓘下了马,卢小闲也随之下马。

    “定国公,请!”

    “郭副都护,请!”

    二人并肩进府。

    这些日子,卢小闲一路奔波,风餐露宿,没吃了过几顿热乎饭。尽管郭虔瓘准备的早饭很是简单,可卢小闲却吃的很香。

    郭虔瓘见卢小闲这种作派,不由暗自点头。

    吃过早饭,卢小闲便与郭虔瓘进了都护府后宅。

    二人坐定,卢小闲便直接问道:“突厥人现在是什么情形?”

    郭虔瓘叹了口气道:“突厥十万大军现在简直犹如无人之地,在西域大肆劫掠,突厥十姓大部份已向其臣服了。”

    卢小闲又问道:“郭副都护,你与我说实话,当初突厥人进攻突骑施,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怎会不知道?他们偷袭的前一天,我方派出的斥候便已侦知了!”

    “你之所以没有出兵,是不是朝廷的意思?”

    郭虔瓘不语,良久才道:“我所能做的,便是派人将突厥人的意图告知娑葛可汗,可他却没当回事,结果……”

    卢小闲见状不由摇头道:“这是最大的败招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悔也没用,卢小闲还得正视现实,他又问道:“突厥大军现在在何处?”

    “十天前,突厥人还在弓月城一带,现在却向碎叶方向进发了!”

    “碎叶?”卢小闲一头雾水,“突厥人到碎叶去干嘛?那可有上千里路呢!”

    “若我没估计错,与大食人有关!”郭虔瓘一脸沉重道。

    “大食人?”卢小闲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他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详细点。”

    去年的时候,大食人趁着安国内乱的时候,派大将屈底波兵发安国,安国被化为废墟。

    大食军队这一暴行激怒周边各国,连比较远的拔那罕也发来援兵,同仇敌忾。屈底波见无隙可乘,悻悻领兵退去。

    这是河中各国对抗大食少有的胜利,欢庆之后,各自引兵回家。

    没成想屈底波又杀了个回马枪,一战而定。

    尚未散去的各国援军,被屈底波打败,大食军队大肆劫掠而回。

    康国国王在这一役阵亡,国人拥立突昏为王。

    没过多久,屈底波再次攻入安国,突昏率兵驰援。

    屈底波在野战中击败了康国援军,突昏也负了伤。

    获胜之后,屈底波不再打安国了,而是挥师东进,围攻康国的国都康居城。

    突昏无力抵抗,便请降了。

    屈底波在河中地区的成功,使昭武各国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他们四处求救,要求派出援兵抵抗大食铁骑。

    郭虔瓘最后道:“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都收到了昭武各国的救援信,就在我们禀报朝廷是否救援之时,突厥人突然挥师西进,击败了突骑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卢小闲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突厥人可能也收到了求援信,他们开往碎叶方向,是想进入河中地区,帮助昭武九国抵御大食人?”

    “我也是这样猜想的,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去碎叶方向。突厥人再凶悍,可他们的根还是在漠北草原,前住碎叶可是离漠北越来越远了!只是我想不明白,突厥人怎么会这么好心,竟然不远万里去帮助昭武各国呢?”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送信

    卢小闲思考了好一阵,突然笑了:“郭副都护,你的猜想是对的!突厥人肯定是要去河中地区与大食人见真章了。至于突厥人是不是好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去驰援是必定的了。”

    “定国公何以如此肯定?”郭虔瓘觉得奇怪。

    “就因为率领突厥大军的不是别人,是默棘连、阙特勤兄弟与暾欲谷。默咄早就看这三人不顺眼,想要他们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三人抗命奇袭突骑施,打败了突骑施,又风卷残云把西突厥十姓都劫掠了个遍。可战场抗命在哪儿都是个死罪,不立点大功行吗?他们肯定想到了昭武九国,偏偏就在此时,河中诸国病急乱投医,给他们送来了救援信。在他们看来,只要赶走了大食人,昭武九国便是他们口中的肥肉了,不装个盆满钵满,他们是不会轻易回漠北的!在这种心思之下,他们开往碎叶便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了!”

    郭虔瓘听罢,不由惊奇地看着卢小闲:“定国公久在长安,怎会对默棘连等人如此熟悉?看现在的形势,您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我曾经去过突厥,与默棘连、阙特勤还有暾欲谷有过一面之缘,对他们知道一些。”说到这里,卢小闲起身道,“若我们判断是对的,这可算是个好消息!”

    “此话怎讲?”郭虔瓘有些不明白,这明明是坏消息,怎么到卢小闲口中却变成了好消息。

    “突骑施战败之后,西域已经一片混乱。突厥人侵入西域这只是变局之一,大食东进的步伐已经不可抑制。在这种情况之下,仅凭安西与北庭的大唐驻军,如何应付这种局面?若突厥人与大食人联合起来,对大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可现在,突厥人与大食人对上了,这对我们岂不是最有利的?我们完全可以借着他们两虎相争的这个机会整军备战,待突厥人与大食人分出了胜负,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突然发力,便可一举将他们全部赶出西域。”

    郭虔瓘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曾经听说卢小闲传闻的时候,他只是付之一笑,之前郭虔瓘对卢小闲很是恭敬,那是因为卢小闲有定国公与朝廷钦差的身份,而现在他对卢小闲却多了一丝钦佩。

    郭虔瓘实在想不明白,卢小闲怎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一番话下来,竟然拨云见日,让忧心忡忡的自己也在纷扰的乱局中看到了机遇。

    郭虔瓘终于舒了口气:看来这次朝廷派定国公卢小闲来处理西域乱局,真是找对人了。

    “阿史那献与康禄现在何处?”卢小闲又问道。

    “阿史那献正在招降葛逻禄部与胡禄屋部,听说进行的很不顺利!康禄被突骑施余部立为了新可汗,但朝廷还没有正式册封!”

    卢小闲冷笑道:“人家的父亲都因朝廷的失策阵亡了,你以为他还会在乎朝廷册封吗?”

    郭虔瓘见卢小闲说话如此直白,不由愣住了。

    卢小闲道:“现在关键是要安抚住阿史那献,郭副都护,你迅速派人将阿史那献与康禄请到庭州来,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

    行动。”

    “请阿史那献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康禄,恐怕他不会来!”郭虔瓘讪讪道。

    看着卢小闲询问的目光,郭虔瓘解释道:“康禄收拢了突骑施余部之后,我曾经三次派人去请他,可他都将我派去的人赶了出去,连面也不曾见,更别说来庭州了。”

    卢小闲摆摆手道:“你放心地派人去,就说我请他来庭州,他肯定会来的!”

    “那需不需要亮出钦差的身份?”郭虔瓘问道。

    “不用,提我的名字便可,在康禄的心目中,卢小闲三字比朝廷钦差的头衔更有份量!”卢小闲很是自信。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对了,你派人去把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张玄表也请来!西域此刻的乱局,只有安西与北庭同步行动才能解决。”

    “可是,张大都护向来瞧不起北庭,若他不肯来,可如何是好?”郭瓘虔担忧道。

    卢小闲有些哭笑不得,指着郭瓘虔数落道:“你看看你这副都护当的!康禄你叫不来尚有情可愿,张玄表与你都是大唐之臣,为了国事,为何也叫不来?”

    郭瓘虔解释道:“安西北庭本来都是都护府,可前两年朝廷下旨,将安西升为了大都护府,张玄表也就成了副大都护,算起来他的官秩就比我高了一级。所以,有事一般都是我去安西商议的。从来没有他到北庭的先例。”

    卢小闲听罢,突然问道:“从安西到北庭大约要走几日?”

    “一般大约十日左右!”

    “你派出快骑,一人三马,昼夜行进,几日可到安西?”

    “大约五日可到!”

    “好!”卢小闲对郭瓘虔道:“备纸笔来!”

    郭瓘虔不知卢小闲是何意,不敢怠慢,赶紧吩咐手下笔墨伺候。

    卢小闲龙飞凤舞很快写完了,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钦差大印盖好章,轻轻地吹了吹墨迹,然后递给郭瓘虔。

    卢小闲的字写的非常漂亮,但信的内容就不怎么样了。

    信中这样写道:“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张玄表,限你九月五日子时前赶往北庭都护府议事,逾时定斩不饶。本钦差可是带着尚方宝剑的,不信你就试试!”

    最后落款为朝廷钦差定国公卢小闲。

    郭瓘虔愣愣看着卢小闲,有些不知所措。

    不算今日,卢小闲给张玄表限定了十天时间。这其中还包括郭瓘虔派人送信的时间。也就是说,北庭方面送信若是多耽搁一日,那张玄表赶路的时间便会少一日。

    不管怎么说,张玄表也算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了,卢小闲虽然是钦差,可对张玄表却没有丝毫的客气,简直就是毫无顾忌的威胁。郭瓘虔甚至可以想象到,一向目空一切的张玄表见了这封信,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卢小闲瞥了一眼还在发呆的郭瓘虔,轻声道:“张玄表的半条命在你手上,半条命在他自己手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啊?”

    卢小闲又

    轻飘飘丢下一句话:“郭副都护,你不会是想公报私仇,有意耽误送信时间吧?”

    郭瓘虔这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转头就向外奔去。

    开什么玩笑,若要让张玄表知道了,自己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郭瓘虔派去送信的人走后,卢小闲也没闲着,他向郭瓘虔提出,要到北庭各地去走走看看。

    郭瓘虔本打算要亲自陪同的,可卢小闲执意不肯,郭瓘虔只好派了手下的正五品果毅校尉张守珪陪同卢小闲。

    当卢小闲再次回到庭州时,已经是九月三日晚间了,距他给张玄表的最后期限只有一天了。

    “郭副都护,阿史那献与康禄都到了吗?”卢小闲问道。

    “到了,到了!”郭瓘虔笑呵呵道,“已经到了两日了,康禄一直嚷嚷着要见你呢,可你一直没有回来,我只得好言相劝。他还以为我是诳他呢,若不是阿史那献在一旁镇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他们现在何处?”卢小闲问道。

    “我把他们安排在庭州的驿馆了!”

    卢小闲点点头,又问道:“张玄表那里有消息了吗?”

    郭瓘虔摇头苦笑道:“哪有这么快?能在五日赶到已是极限了,我怕张大都护万一……”

    “没有万一,他肯定能赶到的!”卢小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夜幕降临时,卢小闲带着海叔、卢小逸和狼天来到了庭州驿馆。

    他没有去找康禄,而是先来到了阿史那献的住处。

    阿史那献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看到卢小闲,不由愣住了:“定……小闲,你已经回来了?”

    “是呀,这不一回来就来看你了。”卢小闲打趣道,“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小闲,来,里面请!”阿史那献这才缓过神来,赶忙将几人往屋里让。

    坐定后,卢小闲从怀中掏出封信递给阿史那献:“这是尊夫人让我捎给你的家信!”

    阿史那献眼睛变得明亮了,他伸手接过信,踌躇着问道:“婉云她还好吗?”

    卢小闲大大咧咧道:“好!住在我的府上,你还担心什么?你是我的兄长,她便是我的嫂夫人,上上下下谁敢不敬她?”

    阿史那献与婉云、康禄与阿史那雪莲都是李隆基亲自赐婚的,并且他们是在同一天成的亲。

    阿史那献因感念卢小闲的真情,成亲后仅仅二十日便前往西域,阿史那雪莲不放心哥哥,也决定与康禄一起陪着阿史那献前往西域。

    于是,便要把婉云独自一人留在家中,这让阿史那献心中多少有些不放心。本想找卢小闲商量一番,可当时卢小闲正在汴州灭蝗。

    就在阿史那献为难之际,江小桐、沙娜与李持盈三女上门了,直接把婉云接到定国公府去住了。

    不用问,这当然是卢小闲临走时叮咛过三女的。

    有了卢小闲的关照,阿史那献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很快启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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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穿越好混?古代个个是人精,玩你没商量。 谁说美女好泡?唐朝美眉很泼辣,生气就发飙。 谁说高官好做?皇帝榻侧岂能容,转眼就翻脸。 谁说疆土好拓?突厥吐蕃不好惹,随时命不保。 谁说银子好挣?官商勾结全通吃,亏本赚吆喝。 谁说江湖好闯?路见不平绕着走,冒失就挨刀。 既来之则安之。 社稷为枰将相作棋,问君可敢一战。 你落子来我挖坑,看谁笑到最后。 上联:大坑小坑连环坑,数不胜数。 下联:横挖竖挖变样挖,防不胜防。 横批:大唐坑王大唐坑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坑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坑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