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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重回大帐,看着大帐中空空荡荡,王黎摇头叹了一口气,袁绍、袁术及张超等其他诸侯已飘然远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帐中只有曹操、公孙瓒及丁原寥寥数人。

    “孟德、伯圭兄、建阳兄,盟约已散,你等作何打算?”王黎朝三人拱了拱手,又拉过刘备坐在一旁,问道。

    “咦?德玉,你认识瓒这学弟?”公孙瓒奇道。

    如今的世风重衣着、重门第、重出身,刘备虽然常常自诩为大汉皇室,但是如今这大汉朝公卿遍地走,皇室多如狗,从刘邦分封刘姓皇族至下已有了二三十代,所谓皇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个落魄的皇子皇孙没有半点名气,又怎么可能与众人平起平坐。

    诸君可还记得原演义中,虎牢关下关羽温酒斩华雄,袁术怒斥刘关张的场景乎?

    是以,虽然刘备自诩皇室,刘关张也一直跟随公孙瓒身后,却也只有站着说话的份!

    王黎点了点头,按着刘备坐下说道:“黎当日领兵剿除黄巾,随岳父出征阳翟之时,玄德兄曾与云长、翼德二人夤夜率兵前来解围。如此英雄人物,黎又如何不识?”

    曹操当日也曾在帐中识得刘备三人,更自身气量宽宏兼识英雄重英雄,而丁原自己也出生贫寒,未免惺惺相惜,众人并无意见,五人围坐在案桌旁。

    王黎看着众人已然坐下,示意周仓置了几觥酒,说道:“我等原本持大义兴兵关东,然董贼挟持天子朝臣投奔长安,雒阳虽然尚有黎庶百姓,却再无朝廷之说。

    而今,董贼尚在,而我关东联军大业未半,袁本初和孙文台却因一方玉玺欲动干戈,我等联盟因此解散,黎想问问诸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公孙瓒想了想,拱手说道:“幽州之地粮食稀缺遍地黄沙,又常年遭受乌丸铁骑的入侵和践踏,刺史刘伯安生性软弱,无力震慑乌丸及草原群狼。

    瓒恐刘伯安一人难以独撑,以致异族入侵,瓒之罪过则难以洗清大也!因此瓒想先回幽州看看再说!”

    刘伯安就是刘虞,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汉室真正的宗亲,可不是刘备这种没落的龙子龙孙可比拟的。

    在历史上,初平二年(就是今年)冀州刺史韩馥、渤海太守袁绍曾共推刘虞为汉室新君抵抗在长安控制了献帝的董卓,刘虞固辞不就,其人品和忠心可见一斑。

    历史上称其为“仁能洽下,忠以卫国”。

    就是这样一个真正仁爱人,又怎么能用生性软弱形容呢?只不过是公孙瓒和刘虞两人在对外的政策上完全就是针尖对麦芒,一个主战,一个怀柔,矛盾不可调和罢了。

    “建阳兄呢?”王黎笑了笑不置可否,看向丁原问道。

    丁原苦笑一声:“丁某不过一粗鄙武夫,不懂得什么趋利避害唯知晓忠心奉主,先帝命丁某镇守并州,丁某便镇守并州。

    并州之地南接羌胡,北靠鲜卑,如今中原大乱,异族或有异动,丁某也只能凭借一腔热血力保异族不能由并州入中原而已。

    不过,丁某日前曾于德玉举荐过文远,今日丁某还想腆着这张厚脸皮再为麾下兄弟谋个前程,不知德玉可卖老哥哥一个面子?”

    “何人?”

    “丁某麾下骑将高伯循!”

    王黎霍然起身,一双黑眼珠里散发出熠熠的光辉,这丁原哪里是腆着老脸谋前程,这分明就是巴萨罗拉的拉玛西亚青训队,孜孜不倦的为王黎输送人才啊!

    曹操、公孙瓒等人亦傻里吧唧的看着丁原,套用黎叔的一句话:这年头什么最重要?人才!可是大家都是抢人才,哪见过不断输送人才的傻子!

    高顺,高伯循,如果说以前他还籍籍无名的话,那么小平津一役已足以让大家认识了他的才能,这又是一个可与虎牢关下的张辽媲美的遮奢大将!

    王黎紧紧的握着丁原,神情激荡:“建阳兄,你这份大礼王某如何担当的起啊?”

    丁原摇了摇头说道:“丁某素来胸无大志,手下这帮兄弟跟着我在并州吃灰丁某也是觉得亏欠,又岂能再阻他们的前程?只有跟着你,才能慰藉诸位兄弟的平生。文远虎牢关已经崭露头角,老哥哥不想再拖累伯循了!”

    曹操和刘备急迫的看

    着丁原,恨不得告诉丁原,曹某(刘某)也足以慰藉各位的平生。

    只是可惜,丁原并没有看他们,丁原和王黎仿佛一对基情四射的好基友互相含情脉脉的对视着。

    王黎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看着丁原:“建阳兄,你身居并州却一心为国,先后赠予小弟文远、伯循两位叱咤风云的爱将,黎无以为报,原将清河于回赠建阳兄,以资兄之粮草军备,并于建阳兄皆为永世兄弟!”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惊,曹操固然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刘备的眼神中更是燃起一片灼热,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都特么的什么世道啊,我刘备堂堂龙子龙孙尚无立足之地,这两货竟然以大将和一郡城池进行交换,这手笔甩了老子八条街。苍天啊,你是瞎了眼还是日了狗啊!

    众所周知,王黎虽然以军功起身于魏郡,但其真正的根据地或者说核心却是清河。

    清河下辖甘陵、贝丘等七县,治下风调雨顺气候适宜,乃中原不可多得的富饶安稳之地。这几年,又经王黎的亲手打造,清河国更是物丰粮足国泰民安,一枝独秀于冀州中原。

    如今王黎竟愿将这清河让于丁原,这不是要以一郡换取两将,而是要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换取两将!这是对张辽和高顺何等的看重?岂不见身侧的张辽和高顺已经热泪盈眶了吗?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丁原并没有接受王黎的诚意,而是叹了一口气朝王黎摇了摇头:“适才丁某已与诸位说过,先帝命丁某镇守并州,丁某便镇守并州,清河虽近却非并州之地,丁某实在不敢逾越。”

    “建阳兄,你不愿接受黎的诚意,莫不是怕黎没有栖身之所?”

    “非也!德玉,你我兄弟我也不愿与你见外。丁某戎马倥偬数十年早已身心疲惫,余生再无凌云志气,唯有两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若是在座诸位能助我一臂之力,莫说给我清河,就是让丁某让出并州,丁某也在所不惜!”

    王黎还未答话,曹操还在神游,刘备已从公孙瓒身侧站了出来:“墨子铁肩担道义,据孟家无十斤之财。备不敢自比两位前贤,也愿尽微薄之力,却不知丁公何事忧怀,可有备效力之处?”

    见刘备亟不可待的跑了出去,满嘴的仁义前贤实际上眼巴巴的指望着丁原手中的并州或者王黎刚刚允诺给丁原的清河,公孙瓒一阵愕然。

    这还是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学弟?每天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唯唯诺诺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这也是公孙瓒想差了,这事还真全不能怪刘备,谁让他至今都还没有自己的地盘呢?堂堂的男儿丈夫谁愿意整天寄居篱下,看见别人家的管家都不敢大声说话呢!

    丁原朝刘备淡然一笑,脸上突然露出深恨之色,心中所虑之事仿佛刻骨一般的疼:“丁某余生最为在意的两件事,一是并州以北胡虏屡屡扣边,扰得并州上下鸡飞狗跳;

    其二,吕奉先当年背叛丁某投靠国贼董卓,丁原虽亦与其断绝父子关系,但此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一日不杀他,丁某内心便一日不得安宁!”

    刘备一愣,旋即郑重的鞠了一躬:“丁公果然忠贞高义,铲除国贼,驱逐异族本乃我等大汉男儿分内之事,备虽不才,却愿附丁公骥尾随公驰骋并州驱除凶蛮,扫荡吕贼!”

    “并州疥癣之患不足为虑,丁某麾下还有侯成、宋宪和郝萌三员大将,足以坚守国门。玄德可愿意替丁某铲除那孽子?”丁原扶起刘备,摇了摇头接着问道,“玄德现居何处?”

    刘备苦涩的看了公孙瓒一眼,低头说道:“备四海漂泊,暂居学兄公孙太守处!”

    “真是国家之不幸也,英雄竟无一托身之所!”丁原叹了一口气,转向王黎道,“德玉,适才你说述将清河让于为兄,为兄虽不愿鹊巢鸠踞,但为兄想让玄德在此借住三五年可好?”

    “玄德昔日援我之恩尚未报答,黎正有此意,兄长何必客气?”

    “那如此说定了?”

    “定了!”

    刘备也再难以镇定,关二爷的神色同样一片激动,重枣的脸上那缕长须隐隐发抖。

    张飞却忍将不住的跳了出来:“俺家哥哥文武兼备,一片仁心,正是英雄流落草莽,也只有丁州牧和王国相这样大仁大义的好汉子,才识得俺哥哥这样的英

    雄,俺张飞替哥哥谢谢你了!”

    “三弟,休得胡说!”一声呵斥,关二爷一把拉起张飞说道,“大丈夫立于世,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等还未替丁州牧拿下吕贼之头,怎好鸠占鹊巢,占据王国相的清河一郡?”

    刘备亦反应过来了,虽说丁原已经答应了,可清河毕竟乃是王黎的地盘,自己怎能得意忘形?

    急忙躬身下来,朝王黎深施了一礼道:“三弟胡言还请德玉毋庸放在心上,二弟之言乃是正理。备既未有恩德,也未有功劳,德玉千万不可折煞我也!”

    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愧是能哭出一片江山的人物。明明心里也千肯万肯,明明我们是按照丁原的剧本在走,突然就扯起恩德和功劳来了。不过,我既然请丁建阳演了一出戏,又怎么能够让你脱彀呢?

    王黎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堆起满脸的笑容:“玄德兄快快请起,玄德兄千里驰援乃是德,助建阳兄铲除国贼乃是忠和义,而云长战胡轸,翼德刺杨定则是功。功德忠义俱在,玄德兄何须推辞?”

    “这万万使不得啊!”刘备拉着王黎的手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德玉一片赤诚关爱之心,备承受不起。备不过一介寒酸之士,何德何能敢居清河高位!”

    我去,这下又不谈功德了,开始谈起身世来了?这厮的脸皮咋就这么厚呢?王黎都恨不得想给刘备鼓鼓掌在踹上一脚,不动声色的几句话便将自己的优点全都点了一番,还让你说不出话来,特么的多么仁义!

    王黎这一嘀咕,张飞那货的声音又震响起来:“哥哥乃大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当今天子之族叔,哥哥又何须自谦呢!”

    我靠!谁说张三爷就是一个老大粗呢?瞧瞧,这不就是大汉相声界最好的捧哏嘛,相信玄德兄和张三爷二人改行去说相声的话,一定非常卖座!

    见张飞那货瞪着一对牛眼睛使劲的眨着眼,王黎急忙配合的紧握住刘备的手说道:“翼德说的不错,玄德兄乃当今皇叔,切莫再推迟了,免得王某心生愧疚啊!”

    关羽和张飞二人还在一旁劝解,公孙瓒已转过身来咬着刘备的耳朵,轻声说道:“机会稍纵即逝,贤弟你自幼立志匡扶汉室,如今德玉给你天大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切莫再行放过!”

    公孙瓒在“把握”二字重重的咬了咬,刘备立即从善如流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向王黎鞠了一躬真切的说道:“备深感明公厚意,敢不遵从上令。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今明公借备暂住之地,请容备日后衔环以报!”

    “衔环以报不敢当,不过有几件事须向玄德说明!”

    “何事?”

    “其一、建阳兄以身报国恪守并州,但并州之地物产不丰,钱粮不足。若玄德愿居清河,王某希望玄德每年须拿出三成的钱粮于建阳兄,不得推脱;

    其二、王某二伯及岳父均为朝中高官,王某虽力薄,也想助我二伯和岳父一臂之力重振朝廷,还雒阳一片晴朗。而雒阳早已为董贼所毁,百废待兴。故,我清河现有的钱粮必须尽归于我;

    其三、既然玄德已经答应替建阳兄了却心愿,而我和孟德已决定与董卓老贼不死不休,那么玄德是否可应一支精锐留于此处,于我等一并讨伐董贼?”

    “这都是应有之意,大人何须嘱咐,备照办就是!”

    ……

    丁原走出大帐时,刘关张和公孙瓒、曹操等人已不在身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德玉,你真的早就决定留在雒阳了?”

    王黎背靠着大帐,望着远处的宫门重重的点了点头:“清河一郡虽说富饶,于这大汉的疆土却不过弹丸之地,施展不开手脚,雒阳才是我的新起点!”

    “所以你才打算驱狼吞虎?”

    “或许叫做卞庄刺虎更加准确!”

    “无所谓了,伯循我就交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照顾照顾他!”丁原拍了拍王黎转身向城门走去,在身后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你导的这出戏丁某没有给你演砸了吧?”

    王黎一怔,想起刚才帐中的几个实力演员刘备、丁原等人,满头的大汗又泉涌般喷了出来。

    哎,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帮子人不去拿奥斯卡小金人真特么的可惜了!

第152章 布子

    夜已深,雒阳城中那些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早已被麾下的将士送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比如城内的监狱,比如城外的乱葬岗。此时的开阳大道万籁俱静,和风轻拂。

    看着那座侍郎府王黎却凭添了一丝忧愁,自己的岳父倒是并无大碍,自己那大舅子雒阳城中有名的‘宋玉’,除了一个劲的怼自己外也没有什么不爽。

    但是,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失踪了,就在岳父和大舅子眼皮底下失踪了,就在自己取下雒阳的前一日失踪了,我特么的找谁说理去!

    “得得得!”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在大道尽头骤响,王黎长吁一口气,来人已经翻身下马,走到身旁:“禀大人,曹将军已经在大帐中等候!”

    “走!”

    王黎点了点头,一声长喝,胯下战马如利箭一般消失在开阳大道。

    ……

    将马缰丢给周仓,王黎大步迈进大帐。帐中什么也没有,包括张辽、田丰等人俱不在,只有一人、一桌和一酒觚。

    桌是案桌,酒是好酒,人却是枭雄,演义中的第一枭雄曹操曹孟德。

    曹操早已坐在案桌旁,觚中的酒已经下去了大半,见王黎走进大帐,直接将酒觚推了过来,冷冰冰的看着王黎:“王德玉,你特么的是傻了,还是当我是傻子?”

    “孟德兄此言何意?”王黎接过酒觚给曹操续了一盏酒。

    “何意?”曹操双手抱拳,捏了捏手指,“在雒阳城外洛水河边,你王德玉是如何与曹某说得?”

    “反董义士唯黎与孟德也!”

    “是吗?那你为何今日竟然将清河让于那刘玄德?难道你不知道那刘玄德只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吗?”

    王黎一愣,貌似历史上曹操就未曾看出刘备的居心,特别是在青梅煮酒后更是对刘备推心置腹引为至交,甚至将郭嘉和程昱的谏言抛诸脑后,最终致使刘备这个枭雄鸟脱樊笼鱼游大海,还顺手丢了一个徐州,死了一个车胄。

    如今曹操竟然以此来劝解自己,难不成自己穿越后还能给曹操附带了什么功能?

    王黎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操,问道:“黎观那刘玄德不像是忘恩负义之辈,孟德兄何出此言?”

    曹操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放在案桌上,眼睛瞪如铜铃:“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莫之能先。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德玉,你是在打雒阳的时候被董贼给吓傻了吗?

    刘玄德此人表面上敦厚老实仁义无双,实则功于心计狡诈无比,你让玄德身居清河国相之职,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清河上下被这股洪水水给侵蚀了,鸠占鹊巢吗?

    而且就算那刘玄德有过援救之实,但终究也只不过走了一个过场而已,难道还能及得上曹某与你的同袍之谊?难道你不知道曹某如今也漂泊不定吗?”

    呃?

    原来说了那么多,曹操之意只是也想得到这清河而已,还以为自己的到来竟然已经改变了曹操的想法,他早已识破刘玄德此人的心机呢!

    王黎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刘玄德没有安家之所,黎将清河给了他。孟德兄没有扩军之地,黎这不就来了吗?”

    “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变出地盘来不成?”

    “黎又不是那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还会七十二道变化。地盘王某确实是变不出来,不过,却可以陪孟德兄打出来!”

    “打出来?”

    “当然,不打出来难道还借

    吗!”王黎点了点头,给曹操再次续了一盏酒笑道,“孟德兄稍安勿躁,黎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孟德兄可否与黎解惑一二?”

    “哼,你说!”虽然不知道那孙猴子和七十二道变化是什么,曹操也不想去深究,不过却依然怒气冲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刚刚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仁,怎么特么的就犯了二呢!

    见曹操不再使性子,王黎暗自一笑:“孟德兄,在你等心目中,这雒阳究竟是什么?”

    “雒阳乃是我大汉国都,天下经济、文化和政治中心,这还须质疑?”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淡淡的看着王黎。

    王黎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么小弟有一个疑问,当初我等起誓灭董贼,下雒阳。如今董贼已驱,雒阳已下,为何我关东联军昨日一旦解散,诸镇刺史太守便立即挥师回州郡,这雒阳却半点也不停留呢?”

    曹操叹了一口气,说道:“雒阳位居中原,交通四通八达,外有八关耸峙,秦岭黄河,实乃天下中枢。但,董贼执政这些年以来,以抢养兵,军粮多出于抢劫,雒阳已经千疮百孔,经济一溃千里不复往日繁荣。

    我等行军打仗所依赖者,不过人口和粮食耳。而如今,雒阳黎庶或迁往关中,或是逃难他乡,如今也不足昔日一半人口。粮食和人口都没有,诸侯怎肯留步独自面对董贼西凉兵锋?

    更何况,汉室虽然名存实亡,天子尚在长安,若无大义终究为人诟病,易受他人置喙,引来多方不满啊!”

    “依孟德兄所言,雒阳确实不合适作为大本营落地生根了?”

    “正是如此!”

    “那如果黎能够解决以上这些问题,孟德兄还以为然乎?”王黎把玩着手中的酒樽,似笑非笑的看曹操。

    曹操一惊差点跳了起来,手中酒盏砰的一声落在案桌上:“你是说你有办法解决?”

    王黎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曹操:“黎总结了一下,孟德兄所忧者无外乎人口、粮食和大义对吗?”

    “正是!”

    “那好,我们就先说人口!”王黎蘸了一点酒在案桌上划了划说道,“董贼入京以前,河南、河内两郡原有约三百万人口。董贼入京以后,一年多的祸害和剥削,两郡民不聊生,存者不过十之三四,却也还有一百万左右的人口,直逼中原大郡不是?”

    “正是!不过,河内不是王匡的地盘吗?”

    “不错,河内的太守正是王匡。但据黎所知,王匡本人已依附袁本初,并在河内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将自家的妹夫执金吾胡毋班和将作大监吴循等人斩首示众,在河内闹得民不聊生。

    虽说胡毋班与吴循等人不过是迫于淫威奉董贼之命前往河东,但那胡毋班毕竟乃我朝执金吾,赫赫有名的八厨之一,竟为自己的至亲所害。孟德兄,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执掌一郡之位呢?”

    “德玉的意思是?”

    “河内百姓盼甘霖久矣,孟德兄何妨走上一遭,给当地的老百姓下一场及时雨?难道你还想挥师扬州,躲着享清福不成?”

    呵呵,德玉这是在想将我的军啊!

    曹操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好,就算依你所言,曹某挥师河内,在河内站稳脚跟,可是粮食呢?曹某手中并无余粮,你总不能让曹某去河内空手套白狼吧!”

    王黎摇了摇头,笑道:“黎在清河这些年,共存得粮食五十余万石,黎除掉一些零头留给玄德,尚有五十万石。黎全部给你,你觉得够吗?”

    “人均一石不过满打满算两个月的口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错,一人一石确实勉强只能支撑两个多月。但是,如果黎再给你筹上二十万石呢?”

    “二十万石?你那里来的这么多粮食?”曹操惊愕的看着王黎,脸上大大的写着‘老子信你才怪’的几个字样。

    王黎也不为意,接着在案桌上划着:“黎查过雒阳城中的粮食和户口,按各家各户的存储算的话,足有二十万石……”

    话音未落,曹操已经打断了王黎的话:“确实有二十万石的样子,但是,那是雒阳城老百姓的口粮,难道你打算按家按户去抢吗?这样和那挨千刀的董贼有何区别?”

    “当然不会!”王黎笑了笑说道,“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乃弘农郡门阀之首,家中粮食堆积如山。黎岳父皇甫世家以及二伯尚书令同样也算得上是雒阳大户。你说,如果黎上门打打秋风,找他们借点口粮,应该不会是太难的是吧!”

    “让他们筹个二十万石粮食确实应该还能办到,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离我等的需求还有一个巨大的豁口吧?”

    “的确如此,按杨太尉和我二伯以及岳父他们的能力来说,二十万石已经算是顶天了!”王黎点了点头,接着阴恻恻一笑说道,“这雒阳城并非黎一人之城,乃是大家之城,黄琬、荀爽这些朝中重臣以及雒阳富户总不好意思看着黎勒紧裤腰带吧?

    更何况,当初在梁东的时候,黎曾救过颍川太守李一命,想必黎若以十万石的粮食买下李颍川的一条命,李颍川还是很愿意的,你说呢!”

    你说呢?我说你妹,什么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个屁!

    曹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此一来,我们的粮食足以支撑到夏初麦子的收割!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只需要解决西凉的兵锋和诸侯的觊觎了!”

    “正是!”

    “所以,你才打算从清河抽身而退,将本初丢给公孙伯圭和刘玄德二人?”

    王黎点了点头,说道:“大汉十三州,天下群雄。我等说忌讳者不过董卓和袁本初数人。董卓兵败三关、雒阳以及汉关,已如惊弓之鸟,不足为虑。

    而袁本初困守渤海,粮食稀缺,时常需仰韩冀州之鼻息。如今其刚得盟主之位,又挟大胜之势兵归渤海,心中**必然难填,难免会得陇望蜀也。韩冀州素性怯,看样子冀州迟早终究会落入袁本初之手,你说公孙伯圭岂能不惧?”

    “不错!”曹操颔了颔首,说道,“若是袁本初主政冀州,也就等于将剑悬在了玄德头上,所以韩文节与刘玄德唇亡齿寒。且,公孙伯圭素与玄德有同窗之谊,一旦韩文吉与本初兵锋相向,公孙伯圭与刘玄德必然起兵响应两面夹击。

    公孙伯圭纵横塞外,刘玄德有关张辅佐,冀州大战一起本初必然再无余力看顾我等。至于孙文台、袁公路以及马寿成等,千里路迢,皆为关隘或者他郡兵马所阻,所以诸侯觊觎之事也毋庸担心也!”

    “正是如此!”王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长笑一声,“霍骠骑封狼居胥,窦冠军勒石燕然,流芳百世震烁千古。孟德兄,如今忧虑尽去,你我原就立志匡扶江山,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干与不干?”

    该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曹操被王黎一席话说的热血沸腾,大手重重的压在王黎手上,仰天长啸,震的大帐之中簌簌直响。

    “干!”

第153章 血仇

    河东太守府,落香园,胡毋班两子居住之所。

    王匡一如既往的来园中走了一遭,听着园中清脆的读书声,这才施施然打道府衙。

    “大兄,舅舅已经离开了。”王匡刚走,一名六七岁的小童就匆匆忙忙的从花架中跑了出来,对着窗前朗朗读书的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说道。

    舅舅?这天下可有将自己至亲妹夫送上断头台的舅舅?

    少年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书本,悄悄跑到园门旁,看着王匡离去的背影愤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笺出来,轻声的默读着。

    “仆与太傅马公、太仆赵岐、少府阴修俱受诏命。关东诸郡,虽实嫉卓,犹以衔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独囚仆于狱欲以衅鼓,此悖暴无道之甚者也!

    仆与董卓有何亲戚,义岂同恶?而足下张虎狼之口,吐长蛇之毒,恚卓迁怒,何甚酷哉!

    死,人之所难,然耻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灵,当诉足下于皇天。夫婚姻者,祸福之机,今日著矣。曩为一体,今为血仇……”

    这是阿翁在狱中写给自己那所谓舅舅和自己的信,阿翁虽然已经去了,但至今读起来依旧一字一泪,泪如雨下。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慈爱的看了一下身前的弟弟,又将那信笺折叠起来小心翼翼的藏在怀中,少年的眼中呈现出一丝少年人不应该有的厉色和仇恨。

    阿翁给自己和弟弟分别取名仁和礼,希望自己兄弟二人如《孟子》中写的一般: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不过,那人乃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又怎么可能对仇人兼爱呢?

    曩为一体,今为血仇!

    阿翁,从今日起,我要更名为胡毋忍。要像韩信一般能忍胯下之辱,也要如孙膑一样能忍剜骨之痛,更要同孤狼一般隐忍不屈,等到他日时机来临之时,亲手为我胡毋家报这血海深仇!

    “仁儿!”一道低沉的声音将胡毋仁,哦不,应该是胡毋忍从沉思中唤醒。胡毋忍抬头一看,只见落香园后门悄然打开,三道人影从门中闪了进来。

    为首者正是和阿翁并称“八厨”之一的蕃向,蕃向身后紧跟着两名侍卫,俱是五大三粗,浓眉大眼,行走间龙骧虎步,步步生风。

    “侄儿见过蕃伯父!”胡毋忍忍痛拉着胡毋礼上前行了一礼,蕃向已经一把将兄弟二人抱入怀中,老泪纵横:“季友兄,老蕃终于再见到我的侄儿了。季友兄,你在那边放心吧,老蕃此生定然会为你和我侄儿讨回公道!”

    胡毋礼抱着蕃向嚎啕大哭,胡毋忍却一把挣脱蕃向的怀抱:“蕃伯父,请恕孩儿无礼,孩儿在此地尚有舅母和舅舅照顾,孩儿并不想就此离去!”

    “仁儿,你可知道你那舅舅是你的杀父仇人?”蕃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紧紧的盯着胡毋忍。

    胡毋忍死死的咬着牙冠,倔强的看着蕃向:“孩儿不知,孩儿仅知道舅母和舅舅才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说什么?你个认贼作父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替我那季友兄教训教训你这不孝子!”蕃向脸色骤变,勃然大怒,一巴掌啪叽一声抽在胡毋忍脸上。

    胡毋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信笺也从怀中飞了出来。

    蕃向早已接过信笺摊开,只见那信笺微润,泪迹斑斑,甚至那‘曩为一体,今为血仇’几个字已被泪水浸染的有些模糊了

    蕃向捏着手中的信笺,仿佛魔怔了一般,时而痛苦时而欣慰,半晌回过神来,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扶起胡毋忍,颤颤巍巍的抚摸着其脸上巴掌大的红印:“这信纸上都是你掉的泪水吗?”

    胡毋忍点了点头,蕃向再度将其抱入怀中:“我的仁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仁儿你放心,伯父此番定然助你们兄弟二人脱离这虎狼之穴,将你们安安全全的带回老家!”

    “不!蕃伯父,你把小弟带走吧,我还要在此地看我那杀父仇人如何的楼高楼塌,家兴家亡!”胡毋忍眼中全是泪水,却依旧坚定的看着蕃向。

    “仁儿,你…”

    “蕃伯父,仁儿已更名为胡毋忍,忍辱负重的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的忍!”

    “哈哈,好一个胡毋忍,果然不愧是胡毋季友的儿子!只是可惜啊,你这个小家伙算得太精却忘记了毋的意思,毋者,不要也,胡毋忍,不要忍,岂不是恰好违背了你的意思?”蕃向还未说话,两名侍卫已经走上前来,仔细的端详着胡毋忍,口中啧啧有词。

    “你!”见二人竟然讥笑自己,胡毋忍一把将小弟拉到身后,警惕的看着二人喝道,“你们是谁?可知这是河内太守府中?”

    二人哈哈一笑,旋即蹲到胡毋忍身前,笑道:“我乃谯郡曹公麾下大将夏侯夏侯元让曹子孝,这位则是阳平乐进乐文谦。小家伙你听过没有?”

    “哼!曹公大名鼎鼎谁人不知?不过那什么夏侯元让,乐文谦,请恕忍年纪尚幼孤陋寡闻,却是没有听说过!”

    夏侯一阵气急,倒是乐进拍了拍胡毋忍笑道:“不错,你这小家伙脾气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的臭,倒是很对我的脾气!乐某问你,你可愿与你阿翁报仇?”

    见蕃向示意,胡毋忍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坚定的看着乐进:“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是能为阿翁报得这血海深仇,纵是要了忍的性命,也值了!”

    “哦,那你如何报仇雪恨呢?”

    “哼,两日之后便是我舅母三十五岁的寿诞,只要我们能够……”胡毋忍看着三人侃侃而谈,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也不可闻。

    ……

    两日的时间眨眼便已过去。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照在太守府的房檐上,仿佛轻披了一层深黄色的薄纱,与太守府喜庆的氛围交相映衬。太守府已已经是张灯结彩沸反盈天,一盏盏绯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檐上。

    府门外重兵把守,士兵们认真谨慎的检查着每一个入府之人的衣物和礼包,唯恐出现什么纰漏,惊了院落中的贵人们。

    今日乃是太守夫人三十五岁的寿诞,河内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悉数到齐,齐齐的围桌在院中的案桌旁。

    鼓乐声中,王匡的夫人身着一袭玄色的淄衣,外罩着一件大红的袍子缓缓走了出来,在主桌上坐定。

    王匡亦站直了身子,先朝大家行了一礼,抬起头来说道:“今日乃是贱内寿辰,王某借此机会特备薄宴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王某的支持,还请大家今晚务必敞开了喝,敞开了玩!”

    话音刚落,院中顿时响起一片热闹之声。

    “恭祝阿母福寿安康,貌美如花!”

    “恭祝太守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随着几个表兄表妹和几个太守亲信拜寿完毕,胡毋忍拉着弟弟大步走上前跪倒在地

    :“甥儿前执金吾胡毋讳班子胡毋忍、胡毋礼扣请舅母安,祝舅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亦如夜枭般在院中响起。

    院中一片安静,王匡却已皱了皱眉眼角跳了跳,站起身来:“仁儿,舅舅知道你一向懂事,今日乃是你舅母寿辰,有什么话等只有我们一家人的时候关起门再说,可好?”

    “一家人?”胡毋忍拉着弟弟站起来,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灰惨笑道,“哈哈,王太守,现在我们又是一家人了?当初我阿翁被你下狱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他我们是一家人?我阿翁被你送上断头台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告诉他我们是一家人?

    王太守,你可还记得我阿翁当日在狱中写给你我的信笺?你是不是已经记不得了吧?没关系,我记得!我来告诉你:夫婚姻者,祸福之机,今日著矣。曩为一体,今为血仇!

    昔日,我们或是一家人,但从我阿翁下狱之后,我胡毋一门与你王家再无瓜葛,我们之间自有一条鸿沟,飘着我阿翁的灵魂和鲜血的鸿沟!”

    “仁儿,你已经醉了,还不快快下去!”王匡勃然色变,长袖一挥,便有三五名家仆冲上前来。不等家仆来到身前,蕃向已经冲上前去将胡毋忍兄弟二人紧紧护在身后。

    夏侯和乐进已抄起两条凳子分别向两旁的家仆砸了过去,“咔擦”两声,凳子已和众家仆一起摔倒在地。

    “阁下何人?竟敢大闹本州家宴?”眼见家仆纷纷倒地,场面已经失控,王匡怒上心头,一声怒喝,“来人哪,将这些歹徒都给本州拿下丢到大狱中!”

    夏侯和乐进二人冷笑一声,在案桌同时上一踩,大鹏展翅般冲入左右护卫中,左右开弓几拳将那些护卫打倒在地。

    乐进牢牢的站在夏侯身前,接着屈身一纵,夏侯已一把抽出护卫腰中的长刀,借势一跃,在乐进头肩上一踮,腾空而起,一把长刀泛着寒迎着风从天而降稳稳的架在王匡的肩上。

    “王太守,你刚才说你要拿下我等兄弟?”夏侯紧了紧手中的长刀,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匡。

    王匡惊的一颗心差点从胸腔中飞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指着夏侯,牙冠格格直响:“你是夏侯元让?”

    “不错!正是夏侯某,不知王太守有何见教?”

    特么的,哪里敢有什么见教啊!王匡冷汗直冒,右手颤抖的推了推肩上的刀说道:“夏侯将军,在下与你们可是一家人啊!你还记得前不久王某与曹公同举义气共抗董贼吗?”

    “哈哈!又是自家人?”夏侯仰天长啸,“你王太守紧紧的抱着袁本初的大腿,我夏侯家怎敢与你高攀,难道就不怕成为下一个胡毋季友吗!”

    乐进见夏侯已经逼住王匡,早从怀中掏出一物事来,在油灯上点燃,高高的抛过屋顶。刮刺刺的一声雷鸣,一朵大如斗的白莲花在半空炸响,散作百十道金光望院外四处去了。

    静寂了不到半刻中,街市上忽然热闹起来,粮店中、酒肆里、客栈内忽然齐刷刷的冲出百十人,个个手中紧握着长刀短剑奔向城门口。

    “王匡在河内期间,暴取豪夺鱼肉百姓,不遵皇室擅杀大臣,今日夏侯奉曹公令,杀之无赫!”

    看着眼前的王匡,夏侯忽的森然一笑,手中长刀一挥,一腔热血暴雨般喷出,半空中飞起偌大的一颗人头!

第154章 薰香荀令君

    “黄河怒浪连天来,大响如殷雷。龙伯驱风不敢上,百川喷雪高崔嵬……”

    温庭筠一首《公无渡河》道尽黄河奔流之下的滔滔气势,但是四月初的黄河却平缓如砥,并无百川喷雪,也无怒浪连天来,只有殷雷和那水面上停靠着的上百艘船。

    这是王黎第二次来孟津关了,上一次还是年前关东联军共抗董贼的时候。

    时光如梭,沧海桑田,虽然没有沧海也没有桑田,但不过半载的功夫,司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曹操一不小心成了河内的主人,而雒阳城中的大官富人们在自己稍稍亮了一下肌肉过后,同时迸发出对自己这个临时朝廷的认同和拥戴,“踊跃”的将家中的粮食借与朝廷共享。

    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看来也是该迎回少帝重新登基的时候了,唯有灵儿…,听谛听长安堂的飞报说,灵儿、貂蝉和另外一名女子曾在长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否属实!

    王黎叹了口气,挥鞭出了孟津关,见黄河岸边已经密密麻麻的停满了满载粮食的小船,心中最后的那丝忧愁又潜伏到了心底。

    这是从清河发来的最后一批粮食了,这批船上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黎麾下的第一位谋士,清河郡长史阎忠!

    刘备在留下张飞后,已经带着关二爷已经赴清河上任去了。而阎忠在完成清河的交接之后,也将随最后一批船到来。至于阿母和至儿他们,昨日他们便已随军回到了雒阳。

    远远的边看见一艘船靠在孟津渡口,一行人走下船来。

    当先那人年约三十五六,颧额轻耸面容清瘦,一缕胡须微微挺翘,走路间顾盼生风潇洒自得,正是原清河郡长史阎忠。

    “先生,辛苦了!”王黎飞马纵至阎忠身前,快步跳下马来,双手紧紧的覆在阎忠的手上。

    “本来就属下分内之责,何来辛苦一说!”阎忠抽出双手朝王黎施了一礼,眼角挑起一丝询问之意,见王黎微微颔了颔首,相视一笑一切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他当然知道阎忠想问的是什么,刘备已经奔赴清河,曹操也同样挥师去了河内。

    这计策是刚下孟津关的时候定下的。当日刚拿下孟津关正准备剑指雒阳,他忽然发现他这只从亚马逊河边飞过来的蝴蝶已经将历史改的面目全非。

    协助吕布杀掉董卓的李肃死在高览的斧下,在荥阳大败曹操的徐荣已经投降自己,袁绍帐下的两大谋主田丰、沮授,河北四庭柱其二张、高览尽入彀中,而雒阳同样也陷入关东联军的包围指日可下,董卓还敢在他们眼皮底下从容的毁掉雒阳吗?

    他已经不能再单纯的靠着记忆去征战和重建了,他需要针对已变的形势调整自己的政策和方阵。

    于是,他连夜召集了田丰、沮授、戏忠一干文臣和赵云、张辽、张以及高览等一彪武将以及远在清河的阎忠,他们一起讨论和制定了这个新的策略。

    先定雒阳据司州,迎少帝而令诸侯,以司州为核心,双翼齐飞四周辐射。北上关中、并凉州,再驱兵巴蜀,顺江而下剑指荆扬青徐,同时驯西凉战马横扫幽冀,将胜利之花插遍九州山河!

    实际上,在另一个时空里,曹操则是先已许昌为基地,再控幽、冀、辽东,领荆州,兵出关中凉州,最后伐蜀吞吴。

    因而,这是一条从来没有前人走过的道路,王黎有些心惊,但是他知道历史已经进入了拐点,历史中的中原

    也没有任何人据为根据地,包括刘备、孙权、马腾等大佬,至于曹操、袁绍他们甚至都没有睁眼留意过。

    当然,在历史的长河中,河南、河内早已成为废墟,而西凉军同样也没有伤及筋骨。而现在的雒阳,除了没有文武百官齐聚的朝廷,除了需要独自面对西凉军的兵锋,以及安抚司州一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之外,其他的他们已经有了对策。

    比如天子,比如粮食,比如曹操和刘备。

    所以,他相信他的智囊团,他也相信他们集体制定的战略绝对没有问题。

    王黎朝阎忠颔了颔首,眼神中充满感激,如果没有阎忠、田丰他们的辅助,自己充其量依然只是一个清河郡的国相,哪里敢放眼天下布子雒阳!

    阎忠苦笑一声,哪里敢接受自家主公的感激,急忙侧过身子从身后拉出一人,鞠了一躬笑道:“主公,忠在清河主政之时,恰遇一贤良之才,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特荐于主公!”

    那人容貌伟美,眉若刷漆,目似寒星,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身上隐隐带着一股熏香,站在黄河边上迎风而立,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儒雅之风。

    看着那张令人嫉妒的面容和风范,蓦地想起唐朝诗人李端的一句诗来:薰香荀令偏怜小,傅粉何郎不解愁。

    薰香荀令君,傅粉何平叔!王黎心中微微一动,声音激动的微微轻颤:“尊驾可是颍川荀文若?”

    “咦?大人可是认识荀某!”荀拱了拱手,诧异的看着王黎。

    王黎哈哈一笑,回了一礼:“虽还未见过先生,但熏香荀令君的大名,黎可谓是敬仰已久了!”

    荀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娓娓而谈如沐春风:“昔日,在颍川之时,便多听得阴曹地府有阎罗,魏郡邺城出白衣之句,只是一直忙于公事恨未识荆。

    适逢黄巾兵变,公出征剿匪途径颍川之时,又正于宫中任守宫令,与公再失之交臂。后来,董贼篡朝,公独赴京中营救少帝之壮举更让未得一见而心生遗憾。

    幸得日前举家迁居冀州,闻听得伯敬先生尚在清河,故前往一叙,才终以得慕尊颜!”

    原来荀初为原颍川太守帐下主簿,阴修上书荐其为守宫令,掌管汉灵帝文房四宝。

    中平六年灵帝驾崩,董贼入京,九月废少帝立刘协,十一月,董卓自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荀弃官而逃,于家乡父老说:“颍川乃四战之地,若逢天下大变,必遭其乱,应早作打算逃离颍川”。

    恰逢冀州刺史韩馥来信,荀遂举家搬迁至冀州,这才遇上清河长史,凉州名士阎忠。

    王黎拉起荀的手笑道:“文若,这就叫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一线牵。看来,我们俩都是有缘之人哪!

    文若,黎也不废话。如今天下大乱,群雄角逐,百姓流离,西有董贼据关东马腾韩遂作乱凉州,东有本初、伯圭两家做大,南有袁术、刘表、刘璋、张鲁之辈不遵大义,天下百废待兴。你可愿助黎一臂之力,重振我汉室河山?”

    “哈哈,固所愿不敢请耳!”荀朝王黎一拜,长身而起,“愿追随主公脚步,一同重振我汉室河山!”

    三人朗声而笑,惊起了岸边无数的水鸟,黄河却依旧滔滔不绝,从上游带起的河沙一层一层的覆盖在孟津关下,平缓如砥。

    河面上数百艘小船紧密的靠在岸边,密密麻麻的工匠、士兵在小船和岸上

    的车马见来来回回,转瞬间,车马上已堆满一袋一袋白花花的粮食。

    河畔凉风乍起,卷起衣袂飘飘,王黎、阎忠和荀三人的身影已定格在黄河边上。

    ……

    回到丞相府中,王黎缓步走上大堂,分视着堂下文臣武将,看着最近几日快瘦了一圈的戏忠、田丰等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诸君为天下计,忙而不顾身,黎实在无以为报,只是如今之事纷繁复杂,千头万绪,还望诸君务必保重,切不可过度操劳!”

    “多谢主公厚爱!”

    “哎!”王黎摇了摇头,说道,“前脚刚说请诸君注意身体,黎现在手上还有几件事需要与诸君商议,真真是出尔反尔,恐怕不久黎也得食言而肥了!”

    众人尽皆长笑,荀已起身问道:“如今雒阳方兴未艾,我等本欲志在匡扶天下,些许劳累何劳主公费心。只不过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主公所述之事还请明言!”

    王黎叹了一口气,伸出一个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个手指说道:“黎如今手中有两件天大的事情待办,还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

    “第一、董贼挟持天子、朝臣弃雒阳赴长安,雒阳城中再无汉室朝廷,匡弼政策、招贤幕士、劝农抚商、任用官员等诸多事宜已渐渐上手,我等是否应当立即迎回少帝!”

    “哐!”的一声,荀臀下的凳子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熏香的荀令君一副狼狈模样,全无往日的儒雅风范。

    荀也不顾众人脸上的取笑之意,疾步站到堂下,双手一拱,颤抖着问道:“敢问主公可说的是昔日董贼所废之少帝?”

    就知道这个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刘姓忠臣,王黎无奈的点了点头,朝阎忠瞟了一眼,见阎忠也是一副苦笑之色,叹了口气说道:“文若有所不知,昔日子龙皇宫营救少帝之时,我等李代桃僵,借永安宫中大火,将陛下和太后隐匿于雒阳城外。”

    “敢问主公,陛下如今在何处,可有护卫周全?”

    王黎笑道:“文若尽管放心,陛下和太后尽皆安全,一应用度我等也不敢删减。只不过,如今天下均知天子在董贼手中,我等如果公然奉陛下重新入主雒阳,可否会重新引起天下动荡?”

    荀摇了摇头,谏言道:“主公所言差矣!昔日晋文公迎周襄王返,而诸侯从。高祖东征项羽,为义帝穿素服发丧天下归心。

    天子为贼蒙乱,主公先救天子于宫中,后顺大义举兵伐无道,这也是主公诚扶天下之志向。此之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不能为累,明矣。

    而董贼所出,不过乱命也!乱命之言,岂能为凭?主公若及时扶正朝廷,天下众望必归矣!”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当今天子又如何安置?”

    “无他,讨董贼于关中,迎天子回雒阳,仍置陈留郡王!”荀向王黎深深鞠了一躬,言道,“恳请主公及时迎回陛下,奉陛下而从人望!”

    王黎看着堂下的忠贞之士与阎忠等人目光交错了一番,缓步走上前来,扶起荀说道:“好吧,就以你所言,再等上数日,你且随黎一起前往白马寺,迎接陛下回都!”

    声音如滚雷一般在堂上炸响,荀呆立堂下痴痴的看着王黎,仿佛对面那人就是他多年以前的初恋一般,两行眼泪夺眶而出,顺着丰盈如玉的脸颊轻轻滑下。

第155章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大堂中一片静寂。

    半晌后,荀才清醒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双手交叉扶额郑重的跪伏于地,颤声道:“主公大义,不敢忘却!自始之后,当万死以报主公!”

    哎,就知道这荀是这大汉朝的铁杆粉丝!

    王黎拍了拍额头苦涩的摇了摇头,再次走到堂下双手扶起荀柔声道:“文若,快快请起,黎还未讲完呢!”

    荀抬起头来,瞧着王黎一脸的激动之色:“主公直说无妨,但有所驱不敢推辞!”

    王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适才黎说的两件大事已去其一,接下来便说一说另一件事。《左传》曾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第二件事关我等安危的大事便是雒阳布防。

    司州下辖七郡,分别为河东郡、河内郡、河南郡、弘农郡、京兆尹、右扶风及左冯翎。如今,我手中只有河南一郡,其余诸郡尽在他人手中,我们应该如何布置雒阳的防务呢?还请诸公畅所欲言,一起议一议!”

    戏忠起身朝王黎唱了个喏,又朝荀点了点头说道:“雒阳八关自汉关而两分,汉关制于董贼而诸关归属我军。轩辕、太谷、广成南邻颍川,旋门和孟津则北近河内。

    颍川李、河内曹公均为我军盟友,不可不防,也不可大防。我军只需在上述五关各派遣一员偏将,外松内紧,暗中关注即可。若遇战事,白日狼烟、夜间烽火,我军亦可朝夕便至!

    至于守关人选,忠以为高升、徐石、裴继、刘辟和龚都诸位将军忠贞和血性都不在话下,而且他们都曾随主公征战沙场,弓马娴熟行伍经验匪浅,均可为守关人选。

    因此,我等的重点应该是汉关之下的谷城和附近的伊阙及小平津两关。”

    “志才说的不错!”阎忠赞许的看了戏忠一眼,起身说道,“谷城离汉关不足百十里路,西凉兵朝发夕至,乃是汉关和雒阳之间的重要门户,不可不防!

    而小平津和伊阙两关离汉关也最近,既要帮助谷城分担来自西凉的压力,又要充当我军反攻西凉的桥头堡,所以这两关的作用高于诸关却又次于谷城。

    同样的,我军新主雒阳,百废待兴,蛇鼠虫蚁同样蠢蠢欲动,因此也需要一员既可秉承主公意志,又能顾全大局的大将坐镇雒阳!

    所以忠以为,文远、伯循和文奂三将兵出谷城,、田迟将临小平津,南翼、李蒙掌控伊阙即可。而雒阳城则由子龙将军坐镇统筹!”

    见众人皆是赞同,王黎点了点头正待发号施令,却见荀又站了起来:“主公!我军新据雒阳,无论是八关布防还是雒阳镇守,兵力都稍显不足,有一策或可再为主公增添数万雄兵!”

    “何计?”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听闻前黄巾余孽白波军将领韩暹、李乐、胡才占据河东已有余年。而今蛾贼已然覆灭,张角等人早为冢中枯骨,韩暹等人既无大志亦无远虑,无非是啸聚山林待价而沽。若是主公以天子之令,赦免其罪,恩赏其官,韩暹必然欣然前来。”

    王黎知道演义中李乐和胡才都死的很早,但韩暹脑后可是长了反骨的,韩暹归顺朝廷后,先后叛逃汉室与袁术,最后又叛逃至吕布麾下,在袁术的心口上狠狠插了一刀。

    但人们常说人以群居,物以类聚。既然韩暹乃反复之人,那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为妙。

    王黎沉思了片刻,问道:“韩暹、李乐和胡才与高升、徐石等人不同,自太平道覆灭后便

    啸聚山林,为人粗鄙不识忠义,若冒然招致麾下,一旦三人谋生叛乱之心,会否导致不妥?”

    “主公所虑正是!”田丰长身而起,笑道,“不过,那韩暹三人初时仅为张角麾下的几个武夫,并不曾闻名,手无万斤之力,胸无半点锦绣,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将军,主公何忧!

    以丰之见,可按文若之策招致麾下,以虚衔授之,实则调入子龙、文远、诸位将军帐下。再按照军中规矩以老带新,以强带弱。分化其麾下党羽,恩威并施,久之其军心尽归主公。若三人仍不知好歹胆敢作乱,其麾下党羽必不得依从,一廷尉便足以缚之也!”

    王黎长笑一声,拍案而起:“元皓此言大善!既然如此,子龙,文若,你二人明日率军三千随我和黄太尉、尚书令等人前往白马寺迎陛下回都。待我请旨后,便遣一天使至河东招降韩暹三人。

    令:伯敬暂为河南尹长史,公与为洛阳令,元皓为主簿,志才为别驾,、文奂镇守雒阳,其余钱乙、樊阿、余快等人务必尽力辅助伯敬先生治理河南尹军务、民生、贼盗、诉讼、户籍、教育、劝耕、赈灾、水利及建造等一干大小事务,待我迎回天子各将再做封赏!”

    “诺!”众人齐声高喝,声音直入云霄。

    ……

    现代著名作家老舍先生在《白马寺》中曾写道:中州原善土,白马驮经来。野鹤闻初磐,明霞照古台。疏钟群冢寂,一梦万莲开。劫乱今犹昔,焚香悟佛哀。

    踏进山门,黄琬、荀爽、杨彪、王允以及王黎、荀和赵云三人在白马寺主持的陪同下一起走进了这座中国第一座伽蓝。

    清凉台,摄摩腾、竺法兰二位高僧当年译经之地。

    金庸先生所著《鹿鼎记》中的《四十二章经》正是摄、竺二僧于此处翻译而成。台上建有毗邻阁,主尊毗卢佛,也就是释迦牟尼佛的法身佛,又称之为大日如来或毗卢遮那佛,意为“光明普照”。

    阁之左右为三件配殿,分别塑着摄、竺二僧的雕像。清凉台四周坐落着星星点点的庭院,院内古木参天,凌霄缠绕,清净幽雅。一声声空灵飘逸的梵音伴随着深远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寺中。

    “施主,这边请!”白马寺主持已经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又朝前方指道。

    王黎点了点头,随着主持行了不到百十步,便在一间庭院前停了下来。此处便是汉少帝暂居之处,王黎、黄琬等人站在庭院外,朝众人打了一个手势,听着庭院中隐隐的声音站定下来。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三位施主心中依然牵挂故国,贫僧理解,历朝历代皇位之争莫不如此。贫僧当年也曾出生皇室,身陷红尘,与三位施主何其相似。但三位施主若能离得贪爱,灭尽身智,一心求佛忘却这一世的繁华和苦痛,从此脱离苦海岂不更好!”

    一道恢宏的声音从庭院中传来,正是那安士高的声音。

    “大师说的是,朕并非怜惜此身,但朕既身为天下之主,岂能置万民于不顾独自逃离苦海?”庭院中又响起一道青涩的声音。

    安士高笑了笑,说道:“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施主又何必执着!”

    王黎等人本来还想再听听汉少帝的答复,却见荀脸上已露出一丝不豫之色,摆手笑了笑。

    这老秃驴居然想度我大汉的皇帝和太后,若是当真让你度得去,我又到哪里去寻得这么一面好的旗帜!

    王黎长身而起,缓缓推开庭院大门,朗声说

    道:“有道是:平等真法界,佛不度众生。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恶人行恶,从苦入苦从冥入冥。

    大师果然不愧是小乘佛教传承之人,深得法有我无之精髓。然,天下大乱,黎庶流离失所成千上万,大师又当如何度之?”

    黄琬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天下众生平等,好人自有好报,恶人自有恶报,众人行善亦可为佛。

    当然,这是大乘教的教义,讲究的佛是众生众生是佛,与小乘教只有一个释迦牟尼佛的教义是完全冲突的。小乘教讲究的是断尽三界烦恼,超脱生死轮回,而大乘教要求的却是以“摩诃般若”(智慧之意)普度众生。

    “南无释迦牟尼佛,施主来了!”见黄琬、王黎一行人进来,安士高双手合十,脸上依旧宠荣不惊平和无波,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泛起一丝涟漪。

    “初见之时,不过觉得施主应为雏凤清声东南竹箭,如今看来施主更是深具慧根,不过施主所言大乘教义贫僧却不敢苟同,施主可愿与贫僧开导一二!”

    开导?这是想与自己辩上一辩吧!笑话,自己不过是在前世的时候与师父去少林寺偷学了几句,真正的班门弄斧,怎么可能和安士高辩论!

    得,还是将安士高留给支娄迦谶,让这两人去挣个高低吧。一个最早传入小乘教,一个又最早传入大乘教,想必这两人辩论更加精彩吧。

    王黎咳了咳,清了清声说道:“大师乃世外高人,自当知道陛下虽贵为天之子,我等同样也不过凡夫俗子,红尘纠葛太深,六根不净佛心不明,实在难以跟随大师,还请大师毋庸多言。”

    呃?本来是想与这王黎辩上一辩,顺势给王黎埋下一粒佛教的种子,谁知这王黎根本就不接招。

    安士高一怔,顿时觉得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脸上的神情稍稍僵住。

    王黎心中暗笑一声,已和黄琬、荀爽、杨彪等人向少帝三人单膝跪拜了下去:“臣等叩见陛下,如今董贼已兵败,雒阳重归汉室,天下百废待兴。陛下乃天下共主,臣等恳请陛下移驾京师统御万民,除奸任贤,重振朝纲还我大汉之清明河山!”

    自即位以来,每日不是见张让、何进之颜色,就是闻董卓、李儒之暴虐,少帝哪里见过什么和风细雨?见王黎和赵云也赫然在列,当日二人追杀阉宦的果决与肃杀之气已入脑海甚深,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半晌才回过神来,亲手扶起众人道:“诸位爱卿请起,朕与太后能够得以苟延残喘,已全奈诸位擎天保驾之功。如今董贼尚在,朕和太后怎能再回宫中?”

    “回禀娘娘、陛下,臣等兴兵雒阳,董贼已挟陈留郡王及朝臣逃往长安,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臣等特前来请陛下主持大局!”

    董贼已经驱逐出京了?

    灵思皇太后心中一喜,陡然又听得陈留郡王四个字,眉宇间更是挂上一抹笑容,急忙对着唐妃和少帝道:“吾儿,速去准备,我等这便随诸位重臣回宫!”

    三千军马,一顶龙辇,两顶仪舆仿佛一条长龙一般渐渐消失在白马寺外。

    安士高静静的站在山门外,看着寺外小径上的数里长龙和那条隐藏在队伍中的真龙,嘴角渐渐扬起一丝微笑。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未来之事,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第156章 永安

    翌日,在外逃亡隐匿了大半年的汉少帝在王黎、赵云等人的扶持下终于重驾德阳殿。

    虽然南市和永安宫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但整个皇宫和雒阳城却并未出现大的破坏。

    但见:

    红日初升,微风拂面。白云朵朵绕雒都,瑞气层层罩皇宫。含烟绿柳枝头轻拂旌旗,带露牡丹粉脸笑迎剑戟。德阳殿里,重臣士子脸上几许笑意,雒阳城中,黎庶商贩口中数声吆喝。

    少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丹陛下数十人等,心中不免有些哀伤。不过还好的是毕竟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少帝的心智也终究趋于稳重。

    扶了扶龙椅的把手,少帝目视众臣:“朕自即位以来,每日不是胆战心惊,总觉得头上高高悬着一把宝剑,随时都会掉下来。而今朕重新入主雒都,天下却已大变,朝局糜烂百废待兴。诸位爱卿,你等有事便请速速奏来吧!”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语音刚落,丹陛下一老臣出班奏曰,“自古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陛下乃皇室正统,而陈留郡王乃逆贼董卓扶持,如今陛下归位,还请陛下为天下计,废黜陈留郡王之帝号,重定年号,昭告天下,再兴兵讨伐逆贼!”

    废黜陈留郡王,重定年号昭告天下本来就是应有之意,自然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就要兴兵伐董,谈何容易!

    王黎瞧着那老臣眼角一挑,那老臣正是之前被董卓贬为庶民,然后在董贼离京后又与荀爽一起指挥家将维持雒阳安定,最后和自己同至白马寺迎回少帝的太尉黄琬。

    黄琬,字子琰,江夏人氏。其曾祖父乃是大汉名臣,三字经中曾提及“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的黄香。少帝回都后,因司徒杨彪、司空荀爽、尚书令王允以及太尉黄琬的数人,从龙有功被朝廷重新启用,官复原职。

    王黎尚未说话,就见王允已出班奏道:“陛下不可,太尉公忠体国,微臣敬仰。但,今天下乱象重生,百姓疲敝民不聊生。自董贼之后,京都已不足一半军民,微臣以为兴兵伐贼之事可暂缓实行。”

    “王爱卿,既然你觉得兴兵讨贼之事应当暂缓,那你有何建议?”少帝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缕不悦的念头,这董贼乃朕之大仇,朕恨不得生食其肉,你竟然让朕继续忍让!

    “陛下,伐罪吊民乃贤君所为,陛下此举深得先贤之风。但有罪不罚有功不赏,陛下将来又何以兴军?如今河南尹王黎、河内郡守曹操、渤海太守袁绍等人兴兵伐董恭迎陛下,功在社稷不可不赏!

    其二、先帝至今,我朝先后经历蛾贼与董贼乱国,天下盗匪之多甚于百姓,其众不事生产一味抢劫杀戮,实如附骨之疽,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还群匪于百姓专事生产,则后顾无忧也。

    其三、朝廷诸镇拥兵为患,比如荆州之刘表、益州之刘璋、北平公孙瓒、巴中张鲁等,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而我朝中唯有王黎、曹操等数人心系天子,兵寡将稀不足征伐天下。微臣以为,如今河东韩暹、李乐、胡才等人,陛下尽可诏之以充兵源。”

    “笑话,子师此言差矣!”新任大鸿胪陈纪出言指责道,“天下乃陛下与士大夫共掌也,子师兄何时曾听闻过陛下与蛾贼、泥腿子共掌天下?”

    陈纪,出生颍川陈氏望族,其父陈,其弟陈谌,正是大汉赫赫有名的士族之家。当然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历史中比他更有名,那就是建立了九品中正制的陈群陈长文。

    这陈家果然不愧是有名的

    卫道士啊!

    王黎冷笑一声,出班向少帝行了一礼,转向陈纪问道:“陈公出生名门,陈太丘清高有德行实乃天下士绅之楷模。但,下官曾听闻太丘公同样出生寒门,陈公莫非忘本乎?

    且当年太丘公在乡闾之时曾遇梁上君子,太丘公以行感化,难道陈公也忘记了吗?”

    陈太丘就是陈,陈纪的父亲,其人德行清高,与钟皓、荀淑、韩韶三人合称为"颍川四长"。又因为其曾做过太丘长,因而世人俱尊称其为“陈太丘”。

    陈在乡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见一小偷溜到陈家屋梁之上准备行窃。于是陈将儿子陈纪、陈谌等人叫至眼前告诫道:人不能不自己努力,不善良的人本性也未必是坏的,只不过是沾染了坏习惯才变成这样的。比如说梁上这位君子就是这样的人。那小偷闻言大惊,从屋梁上跳下请罪。陈又劝诫其克己反省,复赠其绢两匹。从那以后,全县小偷遂绝。

    陈纪顿时面红耳赤,却听王黎继续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太丘公当年出生寒门,韩暹等人亦出生寒门,太丘公当年时时拂拭方能谨其身,成其名。

    然则天下之大,太丘公却有几人?韩暹之辈不过如同梁上君子,沾了恶习而已,陈公为何就不能如当年太丘公一样,给予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暹、李乐、胡才等辈杀官造反岂能以梁上君子可比?”

    “其行虽异,其理却同。”王黎笑了笑,朝少帝鞠了一躬禀道,“陛下,如今天下危局正值用人之际,陈公尚在纠结韩暹等人之身份实在可笑。陈公不愿与蛾贼、泥腿子共掌天下,就不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这天下也归泥腿子所有吗!”

    秦末汉初的陈胜、吴广,数年前的张角、马元义,哪一个不是出生寒微,哪一个又不是差点就执掌了天下?就连大汉高祖刘邦也不过只是起身一介亭长而已。

    少帝和群臣俱皆悚然,王黎的话虽然粗糙,却是不无道理。陈纪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问道:“若是韩暹等人恶习不改,又当如何?”

    “斩之即可!”

    斩钉截铁,声若雷霆。

    少帝看了看殿中的王黎点了点头,又听王黎接着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还有一事需陛下允准!”

    “何事?”

    “河南经董贼数年的纵掠后,人民流离失所,田地大量荒芜。如今皇室、朝臣、军中以及黎庶之食量均来自清河郡和颍川太守以及司徒等人的馈赠,若是朝中还按以前的赋税征收钱粮,恐怕日后于陛下重振大汉不利。臣恳请陛下革新赋税,恢复和发展农业!”

    这一点少帝和朝中重臣倒是深有体会,董贼纵兵掠粮,肆意屠民,整个河南一片废墟,虽不说千里无鸡鸣,但确实也无口腹之粮。而宫中的粮食同样也被董贼运往关中去了。

    “王卿可有良策?”

    “微臣以为实施均田令和租庸调制即可缓解当前局面!”

    如今的税赋制确实也不再合时宜,经过四百余年的发展,汉高祖当初制定的十五税一的政策早已为灵帝取替。田税、口赋(人头税)、算赋等等,税赋多如牛毛,已经逼得天下民不聊生反旗频举,若是再使用下去,这天下还能安稳吗?

    但是,若继续回到汉高祖的十五税一的法制,汉室朝廷以及军中粮草又如何能够满足?

    司徒杨彪和荀爽点了点头,相视一眼,问

    道:“何为均田令与租庸调制?”

    “回禀陛下!”

    王黎从怀中掏出两册《实行均田令疏》和《实行租用调制疏》交给殿中的小黄门,说道:“均田令者,其一:规定十五岁以上男子可授露田是四十亩,妇人折半,露田不得买卖,年老免课身死还田,奴婢亦相同。其二、初受田时,没有桑田的家庭依律法受田;桑田不足者同样根据律法补足。其三、若民有余力,朝廷可暂借土地任民超额耕种;如果人口出现增加,则再次依律法受田。

    租庸调制则分为租、庸和调,所谓租者即田租也,每丁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粟二石;而庸调者,纳绢代役即为庸;交纳绢、绵或布、麻则为调。家中富裕者可以免租而多调,贫苦之家者可以免租调而多劳役,任由百姓根据家中情况自行选择。”

    话音刚落,杨彪、荀爽、黄琬包括刚刚被王黎驳斥过的陈纪等人都向王黎头来赞许的目光,果然不愧是王家的千里驹!

    均田制的施行,必然能够很好的抑制天下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减少田产纠纷,刺激越来越多的农民对于无主荒田的开垦。

    而租庸调制,在与均田制同步实施的过程中,既能保证农民的耕作时间,又能减轻农民赋役负担平息社会中越来越尖锐的阶级矛盾。

    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如果同时颁发,必然会极大的鼓舞农民的士气和积极性,而国家的税赋还有国家的安稳都会随着这两条法令的实施日趋提升。

    当然,一旦颁布则是必将有来自于拥有田地过多的世家门阀的阻扰。不过,也没有关系,这不是还有调吗?你可多交纳一些绢绵布麻等物便是,如果你还不满意,那么你就只能和朝廷的律法、军队或者泥腿子的长枪大刀去说话了!

    虽然杨彪数人的家族分别在弘农、颍川、江夏或并州均属当地的名门望族,手中的土地更是达到不可估量的数字。但这些人毕竟乃大汉忠臣,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还是懂的。

    更重要的则是雒阳在董贼的血洗之下早就没有了所谓的门阀高第达官贵族,死道友不死贫道,与我等又有多大的关系!

    杨彪、荀爽、黄琬等众人齐齐走到殿中,奏道:“陛下,德玉此法大善,臣等附议,恳请陛下下旨!”

    雒阳的皇宫中再次传来激扬的声音,如雷鸣又似阳光,很快的向大汉十三州的大街小巷、山川河流漫去。

    ……

    东汉初平二年,汉少帝重新于雒阳登基,以长安献帝政权为伪朝廷,更年号永安,诏告天下,并在河南颁发均田令和租庸调制,大肆分封群臣。

    原司徒杨彪、司空荀爽、太尉黄琬加录尚书事,侍御史王允改迁大司农,荀迁侍中,守尚书令,原太傅袁隗随袁绍返乡,于渤海病故,追封位长亭侯。

    王黎迁河南府尹,加封执金吾、前将军。曹操迁河内太守,加封左将军。渤海太守袁绍加封右将军,南阳太守袁术仍为后将军。

    又著:赵云、张辽、张和高览四人分别改迁射声校尉、长水校尉、屯骑校尉和越骑校尉,均加封四镇将军。田迟迁步兵校尉,与韩暹、李乐、胡才等人同为四平将军。

    其余阎忠、田丰、戏忠、徐石等人,俱有封赏!

    ps:《雒阳风云》暂时告一段落,长歌又将翻开新的一页,敬请各位继续关注新卷《剑指长安》!

第157章 狼烟再起

    汉少帝一纸诏令震惊天下,献帝惶惶不安,曹操精神振奋,袁绍意满志得,袁术得意忘形。

    董卓同样也如坐针毡,少帝明明已被自己活活烧死,怎么又突然出现在雒阳城中,难道是少帝的鬼魂回来报仇不曾?每日里,只要出行董卓皆具甲锐,重兵重重,唯恐少帝再来一次传檄天下,关东联军再次兵围长安。

    据长安名妓洛晚晴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曾写到:卓初闻少帝尚在,又定国号永安,惊惧如鼠,当日在府中打碎了十八只瓷瓶,杖毙七个仆人,就连号称西凉军中的第一谋士李儒也被卓掌掴!

    当然,更为大汉百姓津津乐道的是少帝的新年号:永安。

    永安者,永远安宁也!

    从汉桓帝建和、和平、元嘉到汉灵帝的建宁、熹平、光和、中平到如今的汉献帝中平、初平以及少帝的昭宁和永安,大汉朝的皇帝们都尽力的在年号上作着各式各样的文章,希望新的年号能够给人们带来安定和富裕。

    可实际上呢?从汉桓帝伊始,大汉朝的天下就越发的江河日下,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哪里有半分安宁和富强的气象。

    众人也不知道这永安是否依旧和建宁、光和以及中平一般,是否徒有其名,是否昙花一现?

    但,河南的那些大户和老百姓却不一样,在经历了灵帝时期政治昏暗,董贼时期的家破人亡后,他们无比的渴望新的朝廷,新的政策以及新的气象。

    当‘永安’二字和均田令、租庸调制的告示一同贴在家门口的时候,他们爆发出了火热的激情,山野中、荒原里、田陌间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河南大地上如火如荼。

    ……

    初平二年六月,不,永安元年六月,王黎在阎忠、荀等人的陪同下,看着田间忙作的农民和随风翻浪的一片片淡黄色的海洋,心情渐渐舒缓下来。

    虽然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成熟,但是那粒粒饱满的稻粒还是让王黎沉醉其中。王黎拈着一枝淡黄色的稻穗,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露出满意的笑容。

    “恭喜主公!”阎忠接过王黎手中的稻穗,说道,“这稻粒颗颗饱满,穗穗沉甸,若是这旬月间再没有什么天灾**,我等今年想必又是一个丰收之年啊!”

    “是啊,多亏主公的均田令和租庸调制,不然真不知道从哪里去变来这么多的粮食。”看着一望无垠的稻海萌发出无限的生机,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你们有所不知,初到雒阳之时,粮食和灾民,就弄得是朝也愁暮也愁,头发都快愁白了,每日看见文先公都要躲着走,生怕他找要账啊。”

    王黎和阎忠放声齐笑:“这下你不用发愁了吧!”

    “不用发愁了,上半年的小麦丰收,就已经将文先公处那五万石粮食的欠账抹平了。”荀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这几个月从各州投靠过来的流民越来越多,看样子明年的这个时候,雒阳的四大粮仓中也应该可以有些存粮了。

    不过主公,倒是觉得大司农和令外舅的粮食咱们倒不用急着归还。”

    王黎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如今天下群雄中,只有孟德的河内同样在实行均田令和租庸调制,而其余地方诸镇均是我行我素,依旧想靠先帝时期的赋税制度多收一点钱粮。

    我相信,将来从各地到河南的流民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嘴太多啊,我二伯和外舅的粮食确实可以暂时缓上一缓了。”

    荀苦笑一声,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天下诸镇中有眼光和长远之计的也只区区数人,其他人等不过是庸庸碌碌之辈,又怎么舍得将吃到口中的东西割舍他人呢!

    今日得到消息,韩冀州唯恐袁绍坐

    大,故意减少渤海军需供应和粮饷,企图拖垮袁绍麾下众军。”

    王黎颔了颔首,他也接到了孙才的飞鸽传书,当初阎忠离开清河的时候,孙才的谛听总部并未随着阎忠搬迁过来,依旧留在了清河潜藏在梅山。

    这是他留在那里监视冀州、监视刘玄德的一步棋。

    阎忠长笑一声,嘴角挂着一丝轻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韩冀州心不容于袁本初,袁本初对冀州又早已垂涎三尺,如今董贼更是龟缩长安,二人岂能不动心思!这二人到头来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王黎看着天边的溪云越来越密,点了点头:“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也该做准备了!”

    ……

    夜,冀州安平郡武邑。

    明晃晃的火把腾腾燃烧,营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士兵手按着身上的腰刀,在营中来回走动,一张张铁青的面孔神情严肃,凛若冰霜。

    鞠义坐在大帐中,扫视着麾下的将校,目光如炬:“我先登营自成立以来,随韩文节先后平叛剿匪,可谓身经百战,功勋赫赫。

    陶朱公当年就说过:狡兔死而走狗烹。韩文节此人生性怯弱,却嫉贤妒能。自逼走张和高文奂后,就对我等虎视眈眈,现在更是直接挥兵武邑,兵锋直指我等。兄弟们,你说我等该当如何!”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员副将在案桌上狠狠一拍,起身说道,“将军,既然韩文节想拿我等开刀,难道我等还要在这里等死吗?不如反了他娘的,然后兵投渤海!”

    “对!反了他娘的!”帐中顿时群情激奋,一个个将校扯起脖子嘶吼着,几乎都快将头顶的帐篷掀翻了。

    姓韩的亡八,你还真当鞠某手下的士兵是吃干饭的吗!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鞠义心下一横,怪笑一声:“众位兄弟,袁本初四世三公四海名望仅居渤海一隅,而韩文节不过区区无谋之辈却安坐冀州,以本将之意,我等莫若杀了那狗贼献冀州于袁公,以谋进身之道,你等以为可否!”

    “愿听将军号令!”

    “好!我先登营今日易旗,不再奉韩文节为主。” 鞠义长身而起,看了看麾下副将,“从信都至武邑,黄家村为必经之地,此处林森草茂极易伏击。韩文节麾下知兵者不过三五人,我等就在此给韩伟杰一个迎头痛击!”

    “好!”众将士齐声叫道。

    鞠义一拳砸在地图上,厉声喝道:“本将命令:左副将、右副将各率军一千,兵分两路,隐藏于黄家村密林之中,待韩文节兵败之时掩而杀之。”

    “诺!”

    “其余众将,随本将直面韩文节,正面抗击此贼,要让韩文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诺!”

    果真是乱世无忠义,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随着众军齐喝,安平大营的白底飞熊旗怦然落地,一杆黄色的飞虎旗插在大营门口。数千将士恍如黑色的幽灵一般,消失在大营中。

    ……

    天刚微微亮,黄家村尚在睡梦中,冀州一万精兵已越过密林直扑武邑而来。

    滚滚尘烟遮天蔽日,万余匹长嘶的战马愤怒的敲击着大地,黄家村和树林顿时被惊醒。村落中的百姓和密林中的鸟雀纷纷逃出自己的家园,惊恐的看着前面蚂蟥般的队伍,心惊胆战。

    密林尽头,鞠义高高的骑在马上,眼角含着冷笑,区区闵纯、耿武,不过韩文节麾下两条走狗,既不知兵又不善御将的两个蠢材,也敢率大军前来。

    呸,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蹄声越来越近

    ,冀州的军马也不足三百米,鞠义的先登营依旧未动,就仿佛拦在路中的一块磐石。

    他们还在等,等冀州军马再进一步。终于,冀州大军更近了,他们已快进入两箭之地,为首将领脸上的表情都已经历历在目。

    鞠义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一支鸣镝在前方炸响,隐藏在前方两侧密林的百八十士兵齐齐使劲一拉,数十条绊马索嗖的腾地而起。

    冀州军中为首的数十战马,一声长嘶若巨石一般砸倒在地,轰然而响,扬起漫天的飞尘。

    后边迅速跟进的将士来不及勒马,直接就撞在已经摔倒的战马之上,恍若一列飞速行进中的列车撞上山崖,一时间,前锋军人仰马翻乱作一团,那滔天的气势也倏地断开。

    然而,鞠义却并未趁势攻击,前方的士兵也在密林的掩护下悄悄退了约七八十步,等待进一步的指使。

    闵纯和耿武气得暴跳如雷,一剑将前方几名士兵劈成两段,清理开路障,再次将刀高高扬起一声长喝,后方三五百士兵亦分头向两侧的密林中摸索过去,道路中的大部队再次启程。

    雷声动,马如龙。

    闵纯和耿武的骑队刚刚提起速度,后方的步兵刚刚追上前锋,那些刚刚退了回来的先登士兵就近爬上一棵棵压弯了腰的大树上,躲在树冠之中,齐齐拔刀朝树巅的绳索砍去。

    “哗哗哗!”

    数十棵大树仿佛绷紧的弓弦骤然放开,吊在道路上空的一排排编织好的竹箭带着呜呜的尖啸声,仿佛数十朵乌云急速而来。

    众人还不及举盾,就见那乌云如泰山压顶陡然落下,一股股巨大的力气直接撞在马上,马背上的骑士们一声惨叫,鲜血飞洒,人亦被倒撞出七八米,砸入人群中,立时砸倒一大片,就像那宁静的湖面被投入百十颗巨石一般,浪花四溅。

    就这样的队伍也想与鞠某争锋,不自量力!

    鞠义讥诮的看着前方七零八落的队伍,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冷笑,朝旗手努了努嘴,两面黄旗从两肋下猛地划过,队伍如碧海分波哗的从中而开,三五十名士兵手牵着一头头黄牛走到阵前,那些黄牛尾巴上绑着一条条的玄色绢布。

    众士兵掏出怀中的火石两两一碰,一粒粒小小的火星落在玄色绢布上腾地燃起,接着腰刀出鞘,奋力的插在牛背之上。

    “哞!”

    火灼尾,刀入背,牛群吃痛,三五十匹黄牛好似三五十只火妖发了疯似的向对面冲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正是时候也!鞠义长刀出鞘猛然往前一挥,怒喝道:“先登死士,有死无生!”

    “先登死士,有死无生!”

    一声声怒喝,两千支弩箭飞蝗般扑向前方。两千匹战马踏起漫天的灰尘,跟着火牛阵冲入冀州大军。虽只有两千余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刀起刀落,剑入剑出,不时带起一片片的血雨,阵中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阵势早已冲散,军心早已大乱!

    闵纯、耿武二人哪里还组织的起反攻?那一道道亮起的银光如同黄泉上来索命的恶鬼。二人心惊胆战的看着鞠义如杀神一般冲来,相视一眼拔转马头就往来路奔去。

    “咚!”

    刚行了没多远,又是一声战鼓冲天而起,声遏九霄。

    “闵纯已死!”

    “耿武已死!”

    前方道路两侧密林中厮杀声晴如天霹雳骤然响起,闵纯、耿武二人冷汗直冒面如死灰,紧紧的伏在马背上一路狂奔。两彪人马从密林中冲杀出来,两杆大纛在凉风中猎猎飘扬。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第158章 数问韩文节

    冀州信都,韩馥坐在州衙中,手中紧紧的攥着一只茶杯,看着跪在眼前的闵纯和耿武,恨不得将茶杯狠狠的砸在二人身上。

    整整两万大军,居然不敌先登营区区四千兵马,除了后军的五千人马外,短短两个时辰,前军和中军就几乎一战而。简直就是日了狗了,就是两万头猪也够鞠义杀上一阵吧!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冒火。

    韩馥终究忍不住,长袖一拂,茶杯猛的一下砸在二人跟前,瓷屑乱飞,茶水四溅。闵纯二人满面羞愧,紧紧的低着头,其他的佐官小吏更是噤若寒蝉,衙中一片寂静。

    “主公!”治中李历拱了拱手,上前一步劝谏道,“主公,那鞠义本来就出生行伍,精通战阵。而闵别驾和耿长史不谙兵事,一时不查为贼人所算,但二人一惯忠心耿耿,还恳请主公看在往昔的情面上允许二人戴罪立功。”

    韩馥当然知道闵纯和耿武对自己也算是赤胆忠心,但一看到李历那一心为公的表情就不由气上心头。

    不谙兵事,这特么的是不谙兵事吗?这根本就是将老子的士兵拉出去排着等死吧!

    当初带兵出征的时候你说二人精熟行伍,现在兵败的时候你又说二人不谙兵事,你特么的这是朝更夕改呢,还是当我是个二百五像傻子一样的耍!

    韩馥狠狠的瞪了李历几眼,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二人亲手扶了起来。

    二人刚起身就听见门外亲卫蹬蹬蹬的跑了进来,唱喏道:“启禀主公,属下得到飞马来报,北平太守公孙瓒挥师五万进逼河间郡,已连下下文安和高阳两县,河间太守望风而逃。”

    “驴日的,都当老子是泥捏的吗?”韩馥刚刚平息了的怒火腾地又升了起来,抓起案桌上的酒觚又是使劲一摔,喝骂道,“鞠义、公孙瓒,老子今生要与你等不共戴天。闵别驾、耿长史、你们二位再给老子起兵三万分讨二贼!”

    “主公息怒!”李历三人急忙躬身劝道。

    “息怒?”韩馥听言更是勃然大怒,那肥硕的身材猛地就是一个鹧鸪旋,一脚蹬在案桌上,案桌咔擦一声倒在地上,桌上的酒觚茶杯洒了一地。

    “鞠义只是老子手下的一个丘八,竟敢不服教化;公孙瓒也不过只是一介武夫,同样也敢兵临城下。你让本州息怒,你让本州如何息怒!”

    听着韩馥一会一个老子,一会一个丘八的,李历、闵纯三人一阵愕然,面面相觑,主公可是冀州甚至大汉赫赫有名的名士啊。

    名士是什么?

    名士就是雅文化的传播者,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社会精英,是追求清雅脱俗、尘心洗尽、尊王循道的卫道士。但现在的韩馥哪里还有半点的名士风采,活脱脱的村野中骂街的泼妇!

    李历咳了咳声嗽,谏道:“主公,暂且勿忧。我军虽然新败,但主公麾下能战之士尚有十万之多,且从事赵浮、程涣两位将军麾下能开硬弓之将士亦有一万有余,我等只要镇守住冀州各大要塞,公孙瓒、鞠义之辈又能乃我何?”

    闵纯亦上前谏道:“主公,冀州之地虽然狭小,却是天下钱粮广盛之地,能披甲上阵者也足有百万之众,数年来冀州更是风调雨顺收获颇丰,一应粮草足够我等支撑数年。

    如今,冀州之有公孙瓒虎视眈眈,内有鞠义逆贼作乱。但纯以为,此事不足惧矣,纯

    有一策或可暂退公孙瓒和鞠义,保冀州平安!”

    你有计策?你有计策你会大败于鞠义?

    韩馥白了闵纯二人一眼,见二人诚惶诚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二人虽然兵败武邑,以致儿郎们血染疆场,但你二人不善行军打仗却也是一片忠心,此事就此作罢。你直接说你的计策吧!”

    “多谢主公宽宏!”闵纯施了一礼,接着说道,“公孙瓒挟勇而来,气势正盛锋不可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等若是于蠡吾、博野和高阳一带布防坚守不出,只需旬月间其士气必尽。此时,主公再修书一封连夜投于幽州刘刺史恳请伯安公劝和,公孙瓒不得不归也。”

    “为何?你觉得刘伯安的劝解那公孙瓒可听?”

    耿武朝韩馥致了致意,也上前说道:“刘伯安乃汉室名裔,素有长者之风。主公若是去信,刘伯安乐见其好,必然会充当主公与公孙瓒之间的和事佬。

    刘伯安与公孙瓒不合天下皆知,公孙瓒自然也对刘伯安多有防备之心,如果刘伯安劝解之时态度强硬,主公以为公孙瓒就不怕陷入主公与刘伯安前后夹击的两难之地吗?”

    “此言大善!”

    “放屁,此言大谬!主公当斩耿武以谢冀州子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源于堂下李历之口,一道声音则从门外传来。

    大门一推,从门外姗姗进来两人,一人面容菱角分明,戴一顶束发银白冠,穿一件大红箭袖。一人外罩清灰长袍,登着一双青缎小朝靴,鬓似刀裁,眉如黛山,面若中秋银月皎皎光华。

    李历、闵纯及耿武对着那束发银白冠之人怒目而视,那人却看也不看三人一眼,径直走进大门,到韩馥身前鞠了一躬说道:“属下辛评拜见主公!”

    原来此人便是冀州从事颍川名士辛评,辛仲治。

    “辛仲治,你也不过我冀州一区区从事,怎敢妄言斩我,莫非你是想代主公以令冀州乎!”不待辛评起身,耿武便朝辛评喝道,句句诛心。

    辛评抬起头来,见韩馥眼中一丝猜忌,也不做解释,直接拉过身旁那清灰长袍介绍道:“主公,颍川荀友若前来拜见主公!”

    荀友若?荀的兄长荀谌荀友若?

    韩馥一惊急忙朝荀谌施了一礼,又示意亲卫将大堂重新收拾一下,这才从堂上走下来,拉着荀谌坐在堂上问道:“友若先生驾到,馥未曾远迎,还请先生恕罪。”

    “多谢韩公厚爱!”

    荀谌刚起身朝韩馥鞠了一躬,便被韩馥拉着坐下,韩馥的脸上已现出一丝激动的红色:“昔日馥在故乡之时,也曾多次听得友若先生大名,奈何先生神龙终日见首不见尾,馥终究与先生缘铿一面。

    不知今日却是那阵风,使先生得以屈尊降贵惠临我这冀州贫瘠之地!还是先生终于愿出山辅助韩某了?”

    荀谌看着韩馥那激动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韩公乃我家乡贤达,也曾多次关照我荀氏一族。今日谌前来无他,只为救得韩公之命以报韩公昔日之恩而已!”

    “救韩某之命?”韩馥茫然的看着荀谌,一双眼中尽是疑惑。

    “正是如此!”荀谌起身施了一礼,说道,“韩公坐镇冀州,外有公孙瓒将燕、代之众,长驱而来,其锋不可当。内有鞠义为寇,纵兵

    掠地。韩公以为可敌否?”

    “哼!”李历看着眼前这位颍川名士,冷哼一声说道,“有何不可敌?若主公按长史之意,旬月间公孙瓒必退,有何惧之?”

    荀谌笑了笑,朝李历三人稽礼道:“鞠义虽善战,不过数千兵马而已,暂且不论。单说公孙瓒挥兵南下,河间郡诸县闻风而逃,三位真以为可敌乎?三位莫不是已经忘却了清河郡的刘关张?

    当日孟津关下,关云长与张翼德二人阵斩西凉名将胡轸、杨定二人,勇不可当,三位以为韩公麾下哪一个猛将可与之匹敌?刘玄德乃公孙瓒昔日同窗,又承蒙公孙瓒曾经收留之恩,如果公孙瓒书信约兵刘玄德,三位以为这刘玄德是发兵还是不发兵呢?”

    一席话问的李历三人哑口无言,荀谌又转向韩馥说道:“谌如今在渤海袁公帐下为一谋士,谌离浮阳之际听闻鞠义已暗投袁公,袁公正兵屯东光,与武邑遥相呼应。

    韩公试想一下,韩公所在之安平,内有鞠义,北有公孙瓒,东有袁本初,南有刘玄德。韩公麾下虽然兵精粮足,然四面皆敌,安平一隅还能抵挡吗?”

    韩馥面色骤变:“本州以冀州之钱粮周济袁本初,袁本初尚敢背恩吗?”

    这韩馥政治上怎么这么幼稚?

    这是争天下,谁还会在乎你那么一点点恩德!

    荀谌喟然叹息道:“谌在袁公帐下之时,曾听闻逢纪向袁公谏言曰:大丈夫纵横天下,何待人送粮为食!冀州乃钱粮广盛之地,将军何不取之?韩公以为袁公愿久居韩公翼下乎!”

    那袁绍素来就是一个心怀大志养不熟的狼崽子,相信他愿居于人下,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韩馥本能的摇了摇头,只觉得嘴干舌燥:“友若,那依你之见,我又该当如何呢?”

    “韩公勿忧,谌此来正为韩公之故耳,还请韩公听谌一言。”荀谌拱了拱手问道,“敢问韩公,在宽厚仁爱,容纳各色人等,使天下人归附方面,你与袁公可比乎?”

    韩馥摇了摇头:“韩某不如也!”

    “临危而出奇制胜,智勇而出乎常人,你与袁公可比乎?”

    “韩某不如也!”

    “恩惠天下,世代普施,令高第门阀利益共沾,你与袁公又可比乎?”

    “袁氏一门四世三公,韩某又哪里及比得上分毫?”韩馥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上尽是一片颓废,“韩某不如多也!”

    荀谌点了点头,说道:“韩公你诸多形势不如本初,而袁公当世豪杰,必不愿久居韩公翼下。

    今韩公四面临敌,冀州危殆,袁公乃韩公故旧,兼且昔日关东同盟。以谌之意,韩公莫若让冀州于袁公,同治州事,袁公必然感恩戴德,则韩公安矣。”

    韩馥昔日也曾吃过胡人烤过的羔羊肉,虽然形象并不美妙,却也觉得那种味道不腻不膻,外酥里嫩,真的是别具风味。可他也实在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天!

    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素来性情怯懦,怯懦之人当然得优先考虑自己的性命,荀谌之言倒是正合其意,可是要他将冀州拱手让人,却又觉得柔肠百转万分不舍。

    权力之巅那美妙的感觉就这样放弃了吗?韩馥皱着眉靠在胡椅上,半晌悠悠醒转,长叹一声:

    “坑爹啊!”

第159章 改变历史的一封信

    韩馥还在两难中,王黎却已经开始信手涂鸦挥毫泼墨,将自己的画笔伸向了富饶的冀州平原。

    七月初,稻穗已经沉甸甸的挂在稻杆上,整个河南平原已经是一片丰收的场景。

    站在田埂上,看着田野中忙忙碌碌的身影,王黎心满意足,轻轻的闭上眼嗅了嗅丰收的味道,才重新睁开眼轻声问道:“我们的信已经送到了吧?”

    “恩!”阎忠点了点头,“赵浮已经出发了一天两夜,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快到了吧!”

    “韩文节素来软弱怯懦,如今公孙瓒与鞠义兵临城下,袁本初又屯兵东光,若是本将军置之不理,相信韩文节必然举州归乡,而袁本初也必然兵不血刃就能入主冀州了。”

    扯下一根野草在口里咀嚼了几下,顿时,苦涩的味道充满王黎的口腔,“本将军起身魏郡、清河,麾下将士也多出自冀州,如今仅仅因为本将军的一封信,他们的家乡就要再次经受战火的侵袭,本将军心中有愧啊。”

    阎忠摇了摇头说道:“江山即倒汉室孱弱,天下诸侯磨刀霍霍多有不轨。袁氏一门四世三公,门生众多,袁本初、袁公路兄弟二人以及幽州公孙瓒俱为一时之豪杰,岂能久居人下?

    纵使没有今日之韩文节,难道异日就不会有公孙伯圭吗?这又岂能独怪主公?”

    王黎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却有了一丝悲哀:“可冀州的老百姓终究是本将军将他们拖入战火中的!”

    “主公,你宅心仁厚关切黎庶,深感欣慰。但正如伯敬先生所言,袁本初若无称霸之心,冀州又如何会陷入战局呢?我等偏居河南一隅,长安未下,国贼未除,又岂能任由袁绍等人坐大呢!”

    顿了顿,荀转过头来,脸上只有一片斩钉截铁,再没有半丝犹豫:“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巩固雒阳,然后兵指关中,迅速拿下董贼解救陈留郡王,再以雒阳为根基平定天下。

    至于之兄长或者他人,还请主公且勿放在心上,各谋其政,各为其主而已!”

    阎忠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得与袁本初抢时间!若是我军不能在袁本初统一冀州之前及时收复整个司州拿下长安,袁本初势必得陇望蜀,举兵雒阳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等势危矣!”

    “伯敬、文若,你们放心吧!要实现我等的目标必然会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如今才不过一难而已,本将军哪有那么脆弱?”王黎搓了搓脸,抬起头眼神中已是一片坚定,“对了,文若,之前我让你去寻找的那几位贤士如今可曾找到?”

    荀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有负主公信任,那兖州程昱、淮南刘烨、颍川钟繇和那山阳满宠都去河东孟德处了。如今只有那侄儿公达、郭奉孝和毛毛孝先正日夜兼程赶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孟德老家兖州陈留,程仲德、钟元常等人恐怕多有听得孟德之贤名,我等要从其口中抢食,可是不易啊。更何况能得谋主、鬼才和毛先生相投,本将军也算得上得天之助,又岂能贪心不足!”

    王黎拍了拍荀的肩膀,

    接着说道:“河内现在情形如何?想必应该已经无碍了吧!”

    荀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孟德也效法主公在河内颁发了均田令和租庸调制,又新得仲德等人相助,河内如今是蒸蒸日上,越发的安定了。”

    “如此甚好,去函告知孟德,七月水稻收获之后,我等一同挥师西进,一举铲除董贼势力,攻克长安!”

    “诺!”

    ……

    韩馥并不知王黎已经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还枯坐在大堂上纠结着。

    冀州从事赵浮和程涣却已经带兵回到了冀州,二人唯恐主公顶不住四方的压力,一路紧赶慢赶风雨兼程,从河阳经孟津再至信都也不过才花了一天两夜的功夫。

    他们很担心主公已经投降袁绍,但是,当他们迈入信都县城,看到城墙上众军士依旧敛容屏气一副大战来临的模样,他们的心就已经放了下来。

    若是主公已经投降袁绍,众军士戒备又怎会如此的森严?他们已经不着急了,他们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终究能够打消主公放弃冀州的念头,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一封信。

    一封来自雒阳的信!

    穿过信都的大街小巷,望了一下眼前威风凛凛的州衙大门,二人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从事赵浮(程涣)拜见主公!”二人推金山倒玉柱朝韩馥拜了一拜,起身说道,“启禀主公,我等所率精兵全部从河阳撤回,并已教于军中将校手中布防于武邑和广川一带,我等特来缴令!”

    “你们二人已经开始布防武邑和广川了?”韩馥一愣,霍地从椅子上直起身来。

    “正是!”

    韩馥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可,你们可知道,袁本初已经出兵东光,随时准备南下观津与逆贼鞠义连成一片了。我冀州既无勇将精兵,也无险要关隘,若是那袁本初与那公孙瓒、刘玄德等人同时挥兵冀州,我等如何能够抵挡?”

    “呵呵,还请主公勿忧!”赵浮施了一礼说道,“袁绍军中无斗粮,士气涣散。虽有张杨、于夫罗等辈新附,但未肯为绍所用,不足敌也。我等如今已命人布防于武邑、广川一带,只需坚守防线,旬日之间必然土崩瓦解,主公尽可开阖高枕!”

    程涣也言道:“袁本初虽乃四世三公,但于我冀州而言,不过一外来孤军,所奉粮草均需赖我等鼻息,好比一婴儿置于主公的股掌之上也,我军不出一兵,只需绝其乳哺,其军中无粮,军心辄乱,主公又何须担心呢。”

    “两位从事说的不错!”耿武朝辛评哼了一声,走上前来,“主公,文若先生适才所言不过是袁绍反客为主之计,我等又岂能因袁绍一言便不战而降,更欲以州事委之呢?此乃引虎入羊群也!

    更何况,若是我等投降袁绍,袁绍或能令我等回归乡党,官亦可至一县之首甚至一郡之首。但主公若归于袁绍,主公以为绍又将置主公于何处?”

    韩馥一愣,是啊,自己若是投降袁绍,袁绍又将置自己于何地呢?说到底,自己也不过只能仰

    仗谦让冀州之功和袁绍的宽宏。

    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袁绍必然也不愿意从我冀州过去的麾下时刻念叨着旧主吧!到时候自己既无一战之力,更无半分军队,还不是砧板上的咸鱼,如何能够翻身!

    能做到一州刺史之人又岂能是笨人!

    转瞬间,韩馥的脑海中就闪过几个念头,眼神刚刚凝聚了一下便听得身旁的荀起身说道:“韩公麾下耿武、赵浮等人皆忠义之士,谌甚是佩服,不过谌还是以为诸位不过螳臂当车矣。”

    “荀友若,你休得放肆!”赵浮手按刀柄一声怒喝,“莫不怕赵某的长刀不利乎?”

    荀谌呵呵一笑,并不理会赵浮等人眼中的凶光,继续说道:“《晏子春秋》中曾提到: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袁公麾下颜良、文丑威震河北,刘玄德帐下关羽、张飞万夫莫敢当,公孙瓒旗下田豫、严纲武艺卓绝,鞠义先登营有死无生。

    韩公,谌只想请问一句,当强敌来犯之时,可是要诸君的忠义当刀使吗?”

    “友若,你!”

    韩馥那刚刚鼓起勇气转瞬又被荀谌击破,感觉自己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被荀谌把衣服扒了个精光似的,一颗心啪叽一下掉到了万丈的冰窟之中。

    “哼!张飞现在只怕还在雒阳吧!赵某早就听说过友若先生口如刀,言如剑,今日得此一见果然不虚也。可惜,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今天注定要让友若先生失望了。”

    赵浮手从刀柄放下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韩馥,“启禀主公,浮与程兄昨日经孟津渡之时,新任后将军王德玉派人托浮交给主公一封书信!”

    王德玉的书信?王德玉此时来信,恐怕是来阻止袁公的吧?说不定这里边还有我那王佐之才的好兄弟的手笔吧!

    哎,这区区的反客为主之计又怎能瞒得过那王德玉和文若啊!这次袁公想不战而胜估计得泡汤!

    荀谌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失落。

    韩馥却已火急火燎的接过信纸,一目十行,信曰:“...绍本四世三公,当朝贵士,无端兴兵,祸乱家国。汝乃国家之干臣,州民之所望,自当缴叛纳降,岂可因私徇公,以国家之州郡私与他人置朝廷法度于不顾?至若公孙瓒和刘备…”

    其实说白了,信中只说了三件事:

    其一、冀州乃是大汉领土,不得私相授受,否则天兵所至,鸡犬不留;

    其二、幽州公孙瓒处我等已派天使前往冀州与刘虞协调,为你解决冀州东北边境的纷争;

    其三、你老小子也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一旦袁绍与你发生争端,刘备将奉命驰援,朝廷也是你坚强的后盾。

    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落地有声,言辞间也毫无拐弯抹角,直接而犀利,直骂得韩馥面红耳赤,但他的心里却越发的通透,老脸上也渐渐堆起一层层笑容,仿佛墙角里盛开的喇叭花。

    “韩某能得德玉之助,袁本初又何惧也!”

第160章 云动

    三月的雒阳已经开冻,幽州却还是一片寒冷。

    幽州历来便是苦寒之地,当年武帝时期的幽州突骑征伐匈奴,横扫八荒,如今也只剩下北平太守公孙瓒麾下的旋风突骑,是的,就是旋风突骑。

    白马已从早已成为王黎的麾下,灭黄巾,战虎牢,四方征战名声鹊起。正如阎忠所说一般,他公孙伯圭堂堂燕赵男儿又怎么可能甘居人下呢?所以,他也组织了一支骑兵,一支由燕赵男儿和匈奴、乌桓人马组成的骑兵。

    这只骑兵就叫做旋风突骑,像旋风一样来去无踪,像幽州突骑一样横扫四方。

    幽州冀县,刺史刘虞走在城墙上,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瑟瑟凉风,向着一旁的鲜于辅问道:“鲜于贤弟,今日天使传旨命令我等劝说伯圭退兵,你有什么看法?”

    鲜于辅将披风披在刘虞肩上,想了想说道:“明公,当今天子聪慧仁厚,担心公孙伯圭乱起刀戈,冀州又将是一片血雨腥风,此乃我天下万民之福。

    公孙伯圭长期以来自恃勇力,在幽州一家坐大,对治下百姓横征暴敛,全然不体谅明公的一片仁义忠心,屡屡损害明公贤名。若是能以圣旨约束其行事,于冀州乃至我幽州百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虞点了点头,苦涩的笑了笑,说道:“鲜于贤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公孙伯圭此人穷兵黩武刚愎自用,又自视甚高,你也知道当初奉命讨伐乌桓,放任部曲侵扰百姓,与本州多有冲突,本州的话恐怕伯圭不听啊!”

    “这个倒也无妨,辅有一计或可令公孙伯圭退兵北平!”

    “何计?”

    “围魏救赵,虚虚实实!”

    “恩?计将安出?”刘虞疑惑的看着鲜于辅。

    鲜于辅负手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关山,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以辅之愚见,我等可做两手准备,一手派遣一人持天子诏令入其营中劝其退兵。另一手则调兵驻广平、渔阳、潞县及雍奴一带,对北平成三面合围之势。

    渔阳太守邹丹原本公孙伯圭心腹,见我等突然调兵合围北平不告而至,必然会遣心腹夤夜前往冀州告知公孙伯圭。而北平乃是公孙伯圭的大本营,一应辎重、粮草、军饷甚至家眷均在此处,公孙伯圭大急之下焉有不回兵营救之理?”

    刘虞想了想,疑惑道:“若是伯圭不愿退兵,我等又当如何?如果他一旦退兵询问本州调兵之意,本州又当如何?本州与伯圭的关系会否更加恶化?”

    “所以我才说这是围魏救赵、虚虚实实之计。”鲜于辅解释了一句,继续说道,“明公,公孙伯圭如今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我等奉先帝之令镇守幽州,岂能容许他人生出其他的心思。

    若是伯圭不奉陛下诏旨,不遵明公将令,一意孤行,我等变虚为实,直接出兵北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其回师北平,我等再化实为虚,并告知此乃奉陛下之意正常的换防即可。辅想朝廷重臣及当今天子应该是不会吝啬这一张圣旨的。”

    看着城头上的猎猎旌旗,想起公孙伯圭一直以来的交横跋扈,心中的热血瞬间被鲜于辅点燃,刘虞点了点头,大手在城墙上狠狠击了一掌喝道。

    此计大善!贤弟,你就依计行事吧!”

    刘虞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远居长安并为董卓所劫持的汉献帝曾令自己的儿子侍中刘和潜出武关,寻求自己的营救。但公孙瓒和袁术秘密扣留了刘和,并将自己麾下的数千将士也一并吞并,自己与公孙瓒终于彻底破裂,兵戎相向。

    现在,汉献帝虽然依旧还在长安,自己的儿子也还在身边,但是历史上二人关系破裂的一幕还是重现了。

    凉风轻拂,冀县城门打开,几名魁梧的传信兵身背红色旗帜,在城下纵马狂奔,转瞬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

    晚风依依,洛水河畔。

    王黎坐在柳树下,手中捏着一支白棋,盯着棋盘半晌也觉得无从下手,索性将棋子丢到罐中,拍了拍手笑道:“先生果然乃弈之国手也,黎自愧不如!”

    阎忠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棋子也丢进罐中起身笑道:“虽说这对弈讲究的是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但棋盘对弈终究是小道,又岂能与主公比拟啊。

    主公以一封书信两页圣旨寥寥百十个字,变冀州为棋局,刘备、刘虞、公孙瓒、韩馥及袁绍等人为棋子,为我等出征关中赢取时间,这才是真正的国手!”

    王黎摆了摆手,笑道:“一人计穷,两人计长。黎之用计还不是赖于诸位先生,你我就不要再互相吹捧了,你不见文若和志才已经笑得打跌了吗?既然文若笑得最得劲,要不就让文若来给我们讲一讲冀州的形势?”

    “哈哈!”阎忠、荀及戏忠等人捧腹大笑。

    “刘伯安乃汉室名裔国之忠臣,最是公忠体国,此时想必应该已派出令使了吧?”王黎将棋子整整齐齐的放入棋盘中,递给一旁的周仓,伸了伸懒腰问道。

    一说到正事,众人俱皆神情严肃下来,盘坐在王黎周围。

    荀整了整思路,拱手说道:“从前方传回来的信息,刘伯安已经派出去五路令使,其中一路持诏前往公孙伯圭大营,其余四路则分别奔赴辽东、昌黎、玄菟、乐浪四郡,以鲜于辅、鲜于银、田畴、阎柔为帅出兵渔阳、雍奴等地。”

    “五路大军,内柔外刚?”王黎诧异的看了荀一眼,“想不到刘伯安麾下还有如此能人,想不到刘伯安还有如此魄力?”

    阎忠亦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刘伯安这个老实人实在是被公孙瓒逼得太狠了。这公孙伯圭算不算作茧自缚,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如此一来,公孙伯圭已不足为虑也!”

    荀颔了颔首说道:“正是!公孙伯圭或许不日即将退兵。而刘玄德至清河后便立即开始招兵买马,如今已得新兵一万五千余人,能上战阵者有近五成之多。

    昔日公孙伯圭进攻冀州之时,曾邀请刘玄德共同会猎安平郡,刘玄德一直按兵不动,但其已派了大量的斥候潜入安平。这刘玄德果然不愧有枭雄之姿,唇亡齿寒,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简直就是深谙于胸。

    只不过,公孙伯圭乃其旧事同窗又曾有恩于他,不能直面拒绝。而韩文节却为其顶头上司,更不好直接骑兵反叛,所以只有先做足表面功夫,暗地里却派遣大量的斥候刺探冀州军情,以

    待时机。”

    “是啊,此人表面老实却功于心计,如果没有主公之计,公孙伯圭一旦兵下河间进逼安平,就是其出兵安平抢占先机之时!”阎忠摇了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可惜,若不是为了将袁本初坐大的脚步拖在冀州,忠倒真想希望主公请陛下下一道旨意,让其援助韩文节共抗公孙伯圭,那时候他的脸上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真是可惜,现在主公请旨让其协助韩文节共敌袁本初,其人恐怕又将大肆宣扬其忠君爱国的名声了!”

    王黎看着众人淡淡一笑,言语间说不出的坚定:“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待冀州大战开始之时,就是我等兵指汉关之际!”

    ……

    荀说的不错,孙才的飞鸽传书还未送到雒阳,刘备已坐在了信都州衙之上。

    看着刘备身后的二人,眼中不由一片火热,有此二人助阵岂惧河北颜良文丑,韩馥心中升腾起莫大的希望:“玄德贤弟身后之人莫非正是昔日孟津关下斩杀胡轸、杨定的云长和翼德乎?果然是仪表不凡,威风凛凛!”

    刘备摇了摇头,笑道:“这位确是备的二弟云长,另一位却是明公家乡豫州汝南人氏,姓陈名到,字叔至。同样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备日前过豫州之时遇上的,为人最是忠义。”

    “一看这位陈到将军就是武艺超群,贤弟果然是慧眼识珠之人哪,哪里像馥这般整日里浑浑噩噩,识人不明,竟然不知道身侧还隐藏了一只恶狼,枉平日里馥还不断的给这恶狼喂食,你说馥这不是眼瞎吗!”

    韩馥握着刘备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接着说道,“玄德贤弟,你乃当今陛下皇叔,仁义之名远播冀州,馥是平庸之人,今日承蒙你率兵助阵,若是贤弟不嫌弃馥蠢笨,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

    眼底一道精芒一闪而逝,刘备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明公何须如此?且不说昔日虎牢关下备也算与明公有同袍之谊,单说如今备乃明公治下,明公有事备本就当服其劳。

    更何况,那袁本初本来四世三公之家,不思报效朝廷,不念明公救助之恩,却想妄启战火吞并我冀州诸郡。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备又岂能坐视不管!”

    韩馥老泪纵横,抱拳道:“玄德贤弟果然有古人之风,真乃当世君子是也!若是此次能得玄德贤弟将袁本初赶出冀州,愚兄愿将这渤海郡拱手相送!”

    笑话,自己手中目前不过关张及陈到三将,文臣谋士治世之才半个也无,就算将渤海郡拿到手里,自己又能怎样?渤海的大部分土地与清河隔着平原和乐陵两郡呢!

    刘备急忙抽身而起,郑重的看着韩馥:“明公千万莫要再折煞备了!备不过一片赤诚,满腔热血,怎敢当得明公如此大礼?如今形势急迫,明公还是尽快起兵抵挡袁军吧!”

    “罢了罢了,玄德高义,那就待逼退袁本初之后再做商议。”见刘备竭力推脱,韩馥起身朝刘备施了一礼,霍然转向众将校喝道,“袁本初见利忘义剑指安平,罪不容诛,众将校可在?”

    “在!”

    “整顿大军,发兵渤海!”

    “诺!”

第161章 白川

    白川,顾名思义就是白色的河流。冀州广川平原,一碧千里,杂草青青,河流纵横,其中最大的河流就叫做白川。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汉乐府的这首《长歌行》可谓是气势恢宏磅礴,但白川,却没有百川的气势,只是一条三五丈宽齐腰深的河流。时已至七月底,临近枯水期,两岸边上的石头和灌木丛已经逐渐显露出来,也许韩馥、袁绍麾下的大军只需要一个急冲便能横渡过去。

    白川的两岸早已大军横行,十余万将士身着朱衣黑甲,手握金戈银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气势逼人。

    袁绍骑在马上,看着对岸韩馥身旁的刘备就气不打一处,若不是这狗日的刘玄德,那韩馥早就被吓得将冀州拱手相让了。

    昔日在虎牢关的时候,这大耳贼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毕恭毕敬,那一声声“袁盟主”软到骨头中,完全一副小人模样,这次居然敢为了韩馥强出头,也不知道是谁替他撑了腰,还真是日了狗了!

    袁绍策马上前,看看约莫离岸两箭之地驻足停下,朝着对岸那杆大旗下的韩馥高声喝道:“韩文节,你乃我袁氏故旧门生,今日竟敢起兵叛主,是谁给了你胆子?你的节操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节操?乱世无忠义,姓袁的,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到了临头竟然还想霸占我的,老子见过不要脸的,就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问我要节操,你的节操呢?早特么的碎了一地吧!

    韩馥气得面红脖子粗,一堆的话如鲠在喉,都督从事赵浮已经策马而出,指着袁绍破口大骂:“袁本初,你袁家四世三公,德业相继,邵公,周阳、次阳先生德名传播四海,泽被天下。你不思效仿先人,报效朝廷,反而因一己之私企图妄动刀兵,你有何面目见你先人乎?

    陈留郡王被困关中,董贼依旧啸聚西凉,你手握重兵却不为国分忧营救陈留郡王,是为不忠。

    当年你为董卓所迫,亡命天涯。我主韩冀州古君子之风,借渤海之地供你休养生息,又予你粮草钱帛恢复元气。如今你却依仗兵势,恩将仇报,是为不义。

    次阳先生乃当时大儒朝廷重臣,东都重建天子临朝,正值百废待兴之际,你软扣次阳先生不予其重返朝堂致其抑郁而亡,又在其亡故百日内不遵孝义悍然兴兵,是为不孝。

    我冀州大地,先有蛾贼叛乱,后有出兵伐董,正是百姓安居乐业养精蓄锐之时,你却无故再挑战端,在我冀州大地重燃战火,不顾黎庶百姓死活,是为不仁。

    你徒具四世三公血脉,却行此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事,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袁氏家风!我呸,所谓天下名士也不过是一忘恩负义的背信小人罢了!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赵浮的一席话和一个‘呸’字,仿佛一把钳子狠狠的揭开袁绍背上那张厚厚的乌龟壳一般。

    只气的袁绍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指颤巍巍的指着赵浮,一张脸涨红的像是对岸的关二爷:“恶贼,竟敢如此欺我,袁某今日必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颜良、文丑、高干、张南、鞠义等人怒发冲冠暴跳如雷,不待袁绍答话,已纷纷挺起手中的刀枪,直指对方,战意直冲云霄。

    自古以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荀谌自然已被韩馥放归,只是沿途稍稍吃了些苦头。当然,辛评可不算是来使,那只是一只养不熟的狼崽子而已,早已被韩馥下到狱中。

    荀谌站在大纛下看了对岸一眼,凑近袁绍身边低语了几句,袁绍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怒气渐消,长啸一声喝道:“将是军中胆,兵乃军中石。久闻韩冀州麾下士兵俱皆血性男儿,个个以一当十,既然韩冀州以为袁某不仁,不体恤儿郎,那么袁某便给你一个机会。

    昔日孟津关下,我关东联军曾于董贼来了一次‘胆’的较量。瞧瞧你手下那几个歪瓜裂枣,今日我也不欺负你,你可敢与我再来一次‘石’的对决?

    你我各退五百步,从儿郎中挑选出两百勇士就在这白川中搏杀一番。若是你韩冀州麾下儿郎获胜,袁某自当离开渤海,若是袁某麾下儿郎侥幸获胜,你韩冀州则将广川割据予某,你以为如何!”

    韩馥闻言一听,顿时大喜,只需要两百士兵便能解决此事,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何乐而不为呢。

    正欲纵马上前,赵浮已拉住韩馥胯下战马缰绳,怒喝道:“袁本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本便是无道兴师,若是就此离去,我主仁心必然宽宥你等,若是再敢纠缠,休怪我主不顾故人之情!”

    袁绍勒马大笑:“沙场之中都是血性男儿,岂有因你几声犬吠便退兵的。韩冀州,是爷们的就不要叽叽歪歪,本将军最后再问你一句话,你等可敢一战否?”

    “是爷们的就不要叽叽歪歪!”

    “你等可敢一战否!”

    袁绍的话如同在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阵营顿时炸开,颜良、文丑、张南、鞠义等人及麾下的儿郎们振臂高呼,手中的长刀宝剑在空中直响。

    声若雷霆,振聋发聩。

    对岸的冀州士兵闻之大怒,举刀对骂。

    韩馥这次出征,都督从事程涣、上将潘凤等人均在阵中,更何况还有刘备的兄弟一身傲骨的关二爷以及那未来的白兵掌舵人陈到,这些可都是经历过战阵冲杀的勇猛之士,听着袁绍的挑衅,个个怒不可遏,热血

    沸腾,纷纷上前请战。

    韩馥愤怒的瞪了赵浮一眼,赵浮摇了摇头看着对岸的先登营苦笑一声,缓缓的放开手中的缰绳。

    韩馥转过头目视着麾下众将,最终视线落在上将潘凤身上:“潘将军,你是我冀州有名的上将,都说杀鸡焉用宰牛刀,但此事关系重大,本州予你在军中挑选两百勇士,你亲率他们给本州灭了袁绍的威风,你可敢一试!”

    “主公但请放心,小将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潘凤举了举手中的大斧,残忍的张开大嘴笑道。

    很快的,潘凤就从中选好了两百勇士,俱是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甚至还有十数名冀州赫赫有名的壮士,几名屯长、曲侯、校尉以及一名副将。

    鞠义的副手林磐林巨石同样抽选出两百先登营士兵,一个个手持长枪腰配尖刀面,寒似水整装待发。

    袁绍冷哼一声,大手重重的落下。

    双方的掌旗兵手中的旗帜随风翻飞,两声鼓角冲天而起,双方将士勒马后退五百余步,只留下双方的勇士站在场中,任由原野上的冷风刮起深衣的下摆,裙裾飘飘,寂寥而悲壮。

    又是两声长号隔岸落下,潘凤、林磐二人怒瞪着对方急催战马,一把大斧,一柄长刀如长龙猛虎般飞向对方。

    白川如画,原野如画,江山如画,大战却一触即发。

    四百名勇士紧随潘凤二人身后,嗓子中爆发出巨潮般的嚯嚯之声。胯下战马昂首长嘶,马蹄飞扬,激荡起白川中的水花四射,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恍若半空中落下千堆雪。

    林磐坐在马背上,手中长刀高举,双手紧握刀柄,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不管马匹如激越,不管河流如何汹涌,也抵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

    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冀州上将潘凤。

    他知道潘凤乃是韩馥麾下的猛将,也是这群兵士的精神支柱。

    只有杀掉潘凤才能给予韩馥沉重的打击,只有杀掉潘凤才能完成主公的战略战术,也只有杀掉潘凤才能让默默无闻的先登营从此扬名天下。

    然而,先登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瑰宝,不能用于与猛将之间的拼杀,那是对先登营的浪费,也是对士兵们的不负责。

    那么,这一切就只能靠他。他并不以武艺擅长,他只是先登营大将鞠义的副手,但他有一身的傲骨和一颗永不退缩的心。

    他的傲骨如他的名字一样岳峙渊风雨如磐,他的心亦如先登营的口号一般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第162章 风雨如磐

    白川依旧东流,战马却已接近。

    渐渐的已能看清潘凤脸上的表情,林磐长啸一声,腰杆一直,如老鹰搏兔时爪下的兔子一般在马背上高高挺起,手中的长刀挥出,白练当空,在日头下散发出冷厉幽寒的光芒。

    刀锋所过之处,带起缕缕寒意,冷寂而肃杀,马蹄溅起的浪花怦然四碎,化为数十颗寒星直飞潘凤。

    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你这厮也不知道去称四两棉花去纺(访)一纺(访),竟然敢找上你家潘凤爷爷,你特么的就是老寿星寻短见活的不耐烦了!就凭你这厮也配与我冀州堂堂上将搏杀吗!

    潘凤双眼轻轻一眯,心中微冷,一声高喝,手中拖着的金蘸大斧宛若水底的潜龙,猛地一挥,自下而上从水中飞腾而起,带着冰冷的水花狠狠的撞击在大刀之上。

    “砰!”

    一声金戈的脆响,仿佛运动场上裁判口中的哨子拉开了双方勇士生死搏斗的大幕。

    点点寒星荡漾在河面,朵朵浪花抛洒在虚空。四百名勇士呐喊着亦冲入河中,捉对厮杀,一时间杀声大作,白川亦为之一顿。

    潘凤瞧着对面的林磐,心中的怒气值直线上升。他是冀州有名的猛将,而对方不过是袁绍军中叫不上字号的小字辈,刚才那一击这厮竟敢还手,竟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小子,你好好瞧瞧你潘爷爷的手段!

    潘凤暗哼一声,咬了咬牙,手中的金蘸大斧再度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直线从天而降。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一斧,凝聚了潘凤的九牛二虎之力,凝聚了潘凤毕生武艺的精髓,也摒弃了招式转换之间的花里胡哨。这一斧,没有技艺,也没有招式,只有一条摧枯拉朽雷霆万钧的直线。

    直线的一头是潘凤,另一头正是林磐。

    听着空气被撕碎的声音,潘凤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有信心也有决心,这一斧一定能够将这厮劈于马下。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他打算将林磐劈于马下,他自己却也还在马上。

    而细节,往往都是致命的。

    林磐亦知道他并非潘凤的对手,刚才那一击已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可是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斧,却依旧面不改色,同样也摒弃了所有的招式和念头,手中的长刀只是猛地使劲往前一戳。

    长刀破空,鲜血四溅,战马悲鸣。林磐手中的长刀已直接洞穿了潘凤胯下战马的脖颈,鲜血如泉水般喷射而出,好似一朵殷红的玫瑰绽放,凄绝悲壮。

    潘凤大吃一惊,手中的金蘸大斧刚刚来到林磐的头上就已经失去了准头,“呼”的一声从林磐的手臂上划过,带起藕状的胳

    膊一起摔倒在河中。

    战马、猛将与胳膊同时落下,喷射的血液将白川染的透红。

    潘凤果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冀州名将,出了名的经验老到。眼见自己就要被战马压在身下,猛地将大斧在水中一勾,搭在一块冒出水面石头上,人已顺势滑了出来,接着大斧又是一踮,人亦如大鹏展翅凌空而起扑向林磐。

    林磐已经失去左手,看着迎面而来的潘凤,冷笑一声,右手一按从马背上高高跃出,直直的向潘凤迎了上去,任由金蘸大斧划过自己的胸前,划破自己的胸口,紧紧的贴在潘凤身前,反手拔出背上的短刀轻轻往前一挺。

    “噗嗤”一声,虽是轻微,却如黄钟大吕萦绕在众人的脑海,众人极目而视,潘凤、林磐二人再度在白川河畔相遇。当然,他们的相遇并没有山盟海誓的眷恋,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有一段悲壮的开始和结束。

    以杀止杀,以命搏命!

    相遇就是开始,相遇也是结束。

    斧落,刀落。

    两道血花如箭一般从二人背上喷出,二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宛如一对生死相依的情侣或者缠绵的生死冤家一样一同倒在河中,一如碧洗的白川顿时激起数米高的波浪。

    空气中蓦地一片窒息,那是鲜血的味道,也是死亡的味道!

    冀州军噤若寒蝉,眼中俱是怀疑和不安,军中的副将和校尉也是一片沉默,那个暴脾气的潘凤,冀州城中赫赫有名的上将潘凤就这样死了?

    先登营同样鸦雀无声,风雨如磐的巨石将军兑换掉了对方的大将,也倒在了前进的路上,自己又该怎么办?

    看着身上的斑斑血迹,看着河中那道还未散去的涟漪,众人紧了紧手中的刀,双目喷火,狂叫着再一次冲向对方。

    白川东流,马蹄飞扬。一平如镜的白川河激起千万朵浪花,却不知又将湮灭多少的英雄豪杰燕赵男儿!

    ……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暮色侵蚀着原野,如血的残阳透过天边的白云笼罩在白川河上,凄艳而绝美。

    景色虽美,白川河畔的厮杀却依旧在继续着,惨烈也依旧在继续着。两丈余宽的白川河中到处都是漂浮着的尸骸和残肢,有冀州士兵的,也有先登营的。

    不同的是,他们都处于各自的阵营,相同的却是,他们都是那么的英勇,那么的壮烈,他们都为了自己的理想拼尽了最后一滴血。四百余俱尸体浮在河面上,只有一人还站在水中,他便是潘凤手下的副将。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能够活下来,他看着河中对手的尸体,眼中带着尊敬,因为他知道那些人都是无名小卒,包括和潘将军同归于尽的林磐也只是无名之辈。

    但是,就是这些

    无名的勇士,举着刀、持着剑飞蛾扑火般的冲上来。一个个不惧生死前赴后继,刀断了还有手,手断了还有牙,凭借着他们的勇气和奋勇硬是拼掉了冀州军中的精锐,包括一员上将,两名校尉,四名曲侯和十数名屯长。

    自己虽然胜了,却已败了。

    不过,转瞬间副将就将那一丝丝尊敬抛诸脑后,活着就是胜利,胜利的滋味终究是那么的美好。

    潘凤已死,他将成为冀州军中新一代的主将!

    他舔了舔舌头,张开双臂打算欢呼,突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眼前一亮,一具浮尸忽然一抖,向前飘动了两三尺,潘凤的遗骸亦跟着仰天倒入水中。

    涟漪层层,银光乍现,水花高高飞起,一柄长刀毒龙般破水而出散发着刺骨的杀意,一点寒星击打在喉咙之上。

    副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缕血丝骤然出现在喉头。

    林磐扒开水上的浮尸,单手扶着长刀吃力的撑起来,使劲的将刀柄插入河底,缓缓的靠在刀背上,看着远处山巅上的夕阳,渐渐的阖上了双眼。

    一人,一刀,直立在水中,雕塑一般渊岳峙,风雨如磐,林磐的磐!

    冀州壮士何其多也!

    前有常山赵子龙威震海内,今有渤海林巨石傲立白川。韩馥及其麾下将士早已惊得呆了,心中满是颤栗。

    关羽和陈到同样震撼的看着远处那道背影,林磐的武艺或许敌不上他们的几个回合,甚至也不过只有二三流,但是他那以命搏命的热血、追求胜利的雄心以及对生死的漠然,试问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趁他病,要他命!

    袁绍心中亦有些许感动,但那也只是些许感动罢了。转瞬间,他就将那丝感动抛诸脑后,他是英雄,更是枭雄,天下从来都是靠将士们血肉堆砌出来的道理他又岂能不知?

    白起,长平一战而坑赵卒四十万成就其武安君杀神之名!

    嬴政,以武力一统六国,焚书坑儒,死在其手中的平民、兵士、术士和读书人更是足有百万之众!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一个枭雄手上不沾满淋淋的鲜血?林磐,也只是助他走向枭雄的一块基石而已。

    望着呆若木鸡的韩馥,袁绍冷笑一声,这样懦弱的统帅怎配拥有这片富饶之地,如此精妙的天赐良机又岂容错过?大手高扬,接着重重的落下,长啸一声言出法随,传令兵手中旗帜快速交错的舞动,震天的战鼓和牛角在白川上空交织而起,直逼云霄。

    “杀!”

    五六万渤海铁骑在颜良、文丑等人的率领下,恍如一股股钢铁的洪流碾过白川,碾向冀州大营。

第163章 残阳红似血,衰草带斜阳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轼一曲《念奴娇》,聊聊十数字就将长江的波澜壮阔、一往无前的气势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的白川,亦如赤壁下的江水一般气势雄壮。

    袁绍将令一下,五六万渤海铁骑同时扬鞭飞奔,原野在马蹄下颤抖,白川河掀起滔天的巨浪,一片片一排排的腾起再闪开,似青山下盛开的万朵百合,又似草原上绽放的千堆雪花。

    然而,白川没有穿空的乱石,穿空的只有无数鸣叫的羽箭。韩馥还在惊愕之中,袁绍的前锋营已经踏入白川之中,前锋营大将颜良一声令下,弓骑兵弯弓搭箭,羽箭一簇簇一层层铺天盖地的向前射去,转瞬就将冀州大营笼罩其中。

    夕阳还在天边,天色也还明亮,冀州士兵眼前却已一片漆黑。

    “盾!”

    韩馥早已迷失在林磐和先登营的勇武中,神色惊慌失措,刘备跃马上前接过指挥,一声厉喝,五万将士将盾牌齐齐举过头顶,仿佛一块硕大无比的乌龟壳覆盖在上方。

    箭已至,如飞蝗,似骤雨。

    万千利箭在半空划过一道道光华夺目的弧线,带着一阵阵凄厉的尖啸声插入大阵,只听得一声声如琵琶拨弦、雨打芭蕉的金戈声里夹杂着无数的惨叫声和一蓬蓬血雨从大阵中飞洒出来。

    “轰!”

    袁绍的大军终于踏上了河对岸,数千匹渤海骑兵携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飞奔而至,猛烈的撞击在层层叠叠的乌龟壳上,乌龟壳顿时从中炸裂,两三百座盾牌陡然腾起,横着竖着向四面八方飞去,露出壳中千百道身影和无数的利矛。

    “唰!”

    尖刀如潮,利剑如林。

    颜良一声狂啸横刀一指,前锋营数千名骑士嗷叫着随之踏入大阵,厮杀声中马蹄乱飞,钢刀乱砍,一声声凄啸断下无数利刃长矛,人头手臂纷纷坠地。顷刻间,大阵中已是尸山血海,血流漂橹。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忽闻一声怒喝,颜良抬起头来,只见一员面如重枣的九尺大汉,身着鹦哥绿袍手执青龙偃月刀纵马而来,颔下一缕长髯随风而舞。

    颜良冷哼一声迎面而上,手中的镔铁刀宛如十级风暴窜至关公眼前,其来势之迅疾,角度之刁钻,力量之雄浑,可谓生平未见。关公见猎心喜,使出浑身解数,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如碧海潮生般,一刀接着一刀劈向颜良。

    各位看官,演义中白马解围之时,关公一刀劈颜良于马下,不过是仗着赤兔宝马的速度,以及颜良临行前刘备交待的寥寥数语:吾有一弟,乃关云长也,...如见他,可教急来1。以致颜良措手不及,一招败北亡命刀下。

    而实际上,颜良在白马时曾三个回合手刃宋宪、魏续两员吕布旧将,又二十回合战退曹营大将徐晃,正是当世用刀之高手。

    如今关公既无赤兔奔行之疾,刘备此时还是袁绍的对头,又哪里来的临行嘱咐?二人正逢敌手,索性放开手脚,战成一团。

    不过十数合,二人斗得正酣,却不想惹恼了身旁一员大将,一杆银剪戟如毒蛇吐信骤然从马头探出,接着一声巨雷在耳边炸响:“汝南陈叔至在此,袁绍小儿可敢一战!”

    人们常说四川人有什么事情,一顿火锅就能搞定,如果一顿火锅搞不定,那么便是两顿火锅。同样的,一道雷霆固然令人震惊,但是这世上还有比一道雷霆更可怖的,那绝对是两道雷霆。

    陈到话音刚落,众人身旁又是一

    声暴喝,声若雷霆:“无知的小儿,竟敢直呼我主大名,让你文爷爷来收拾你!”语毕,枪出,一把寒铁枪亦如游龙一般缠在陈到的银剪戟之上。

    两对人,四匹马捉对厮杀,交相更替。

    但见:青龙刀左劈右砍恍如游龙神出鬼没,银剪戟上刺下突犹若毒蛇变幻莫测;镔铁刀横扫竖斩好似鬼魂飘忽不定,寒铁枪前格后档仿佛幽灵虚实尽锐。刀出时,青龙搅鬼魂;戟起处,毒蛇伴幽灵。刀光频现,枪影憧憧。

    端的是:两位千古英雄白川显威,一对河北名将平原逞凶。

    四人放开手脚,刀来刀档,戟去枪横,斗了约莫五六十回合,只杀得四人汗流浃背,遍体生寒。颜良、陈到二人手软脚麻,已展露出些许败相,渐渐不敌。

    突然,身畔传来一阵雷霆般的呼啸声,一声高过一声,声入云霄振聋发聩。

    关羽一声怒吼一刀飞出,宛如一条长龙落在颜良、文丑眼前,将陈到与之隔开。双方泾渭分明,齐齐策马退开一旁,只见数万渤海大军钱塘江大潮一样呼啸而至,手中的金戈烁烁生寒。

    百十步远处,一杆大纛之下,袁绍金盔金甲策马而立,手中的长剑一挥,左右双翼及后军席卷而至,冀州大军仿佛巨浪中的小舟木筏时时颠簸起伏。

    “袁绍狗贼哪里去,且吃我一戟!”陈到大吼一声就欲向前,突然觉得马匹一紧,手中的缰绳已紧紧的勒在关羽手中。

    “关将军?”

    陈到疑惑的看着关羽,关羽手拈长髯摇了摇头,指着已退回袁绍身边的颜良、文丑以及高干诸人说道:“叔至,你的使命是护卫兄长的周全,如今袁绍势大不可力敌,救兄长要紧!”

    “那袁绍怎么办?”

    “袁绍麾下猛将如云,适才一战你也亲身体会,这颜良、文丑均是当世不可多得的猛将。我等若是直取袁绍,必然为其麾下众将所困一时半会不得离开,如此兄长危也!”

    今日便宜这厮了!

    陈到愤恨的朝前方吐了口痰,勒马驻足四下张望,双方十万余大军已分割成众多的包围圈绞杀在一起。

    ……

    “噗噗噗!”

    落日的平原上处处充斥着刺耳的金戈和兵士的惨叫声。

    右翼,吕旷、吕翔指挥着万余大军绞杀程涣。

    双方将士仆一交手便是舍生忘死,激荡的怒吼声震越苍穹。吕旷和吕翔二人手执长刀安坐马上,冷眼看着军中的程涣,嘴角挂起一丝残忍的讥诮。

    数百支锋利的长矛和白蜡枪同时刺出,冰冷锋刃势不可挡的捅入对方的胸口,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喷泉般涌出,一股一股的浇到原野的杂草上,在夕阳残照中显得格外的凄艳。

    左翼,牵招、郭援的大军已团团围住赵浮的部队。

    上万的步卒在数千匹高头骏马的带领下,撒了欢似得在场中肆意飞奔,不断传来的兵戈利器相交之声盈耳不绝,耀眼的寒芒照在众人的兵甲之上。

    牵招和郭援二人各自挥舞着一把鎏金镗和凤嘴刀来回纵横,带起一片片的残肢和血雨,冀州士兵仿佛田地中收割的麦子一般,一茬一茬的倒下,赵浮独木难支,在牵招二人的拼杀下步步败退。

    后军,眭(sui)元进和吕威璜,于夫罗和淳于琼四员大将齐头并进。

    手中的大刀狼牙棒齐飞,铁棍湛金枪同舞,仿佛几尊嗜血的杀神一般,一路上马踏联营,砍瓜切菜,只杀得后军横尸遍

    野。片刻间,冀州大军已只剩下两员副将左支右绌,顾头不顾腚,麾下兵士狼奔豕突纷纷逃窜。

    前军,两杆大纛在落日残照中上下翻飞,旗面上的“韩”、“刘”两个大字在风中凌乱无章,时隐时现。

    韩馥、刘备、耿武、李历及闵纯等人聚在纛下,整整两万精兵紧紧的护在四周。而外围则是袁绍的主力大军,张(yi )、焦触、鞠义等人骑在马上手中的兵戈直指纛下。

    袁绍的三万渤海大军已成合围之势,万余匹战马来回纵横,铁甲旌旗,蹄声滚滚,大地在马蹄下剧烈的颤抖。

    当头的千余步兵口中“嚯嚯”直吼,手中的兵戈在半空飞快的旋转,脚下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的逼近,气势雄浑,赫然正是鞠义手中的先登营。

    “关将军,主公危也!”陈到怒喝一声,随同关羽拔马便往中军赶去。

    两位豪杰,两匹骏马,拖着刀,挺着戟,如龙蛇交汇,在夕阳余晖的背景下纵马狂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间渤海大军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关羽、陈到二人从渤海大军后方一直杀透重围,闯入大阵中。

    “云长、叔至速度救吾!”刚闯入大阵,便听得刘备疾呼,二人抬头急视,只见张一枪将李历刺于马下,焦触、鞠义飞斩闵纯,两把绰刀直逼韩馥和刘备二人。

    “恶贼,胆敢欺我兄长!”

    一声雷霆在众人耳前炸响,关羽面寒似水,长髯飘飞,陈到髭须倒竖,虎目圆睁,两道闪电转瞬即至,青龙偃月刀和银剪戟飞也似的落在众人眼前。关羽和陈到果然不愧是当世的高手,迅雷尚不及掩耳,两道惨叫声就从阵中传开。

    一把青龙刀已刺穿张的后背将张挂在刀尖上,鞠义的左臂如同他的副将一样,脱离了他的身体飞上半空,鲜血如烟花般在空中绽放,淋了周边将士一身。

    刀出,戟落,张死,鞠义伤。

    然而,鲜血并未使得众人惊惧,只是让他们更加的灼热,先登营今日已失去一员副将,又岂能再失去他们的领头人?

    “先登死士,有死无生!”

    千余名先登营士兵高举兵刃,齐声怒吼,钱塘江大潮一般向前涌去,将鞠义团团护在中央,将韩馥、刘备及关、陈等人紧紧的围在中间,再度激起无数的鲜血和兵戈。

    新一轮的大战重新开始!

    ……

    沙场残阳红似血,白骨千里露荒野。遥望何处为战场?乱云衰草带斜阳。黄沙散漫风萧索,孤村无人空战火。腥风折草战壕塌,月冷黄昏血染沙。

    夕阳已经落下,冷月却还未升起。韩馥大军已退,袁绍也不愿挑灯夜战。

    白川之上除了无边的野草、残肢、冷血、遗骸和憧憧的狼群以及半空中传来鹰隼的戾鸣外,只余下一点茫茫的夜色。

    注释:

    1:《三国演义》嘉靖本和汤宾尹本等版本中均有说明:原来颜良辞袁绍时,刘玄德曾暗嘱曰:“吾有一弟,乃关云长也…如见他,可教急来。”颜良见关公时,只道其前来投奔,故不曾防备,被关公斩于马下。

    ps:书友们,国庆已经归来,鹰非再次祝各位节日快乐,同时也恳请各位支持纵横,支持正版,也支持鹰非,谢谢!!!

第164章 刺董

    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在关注着白川之战的结果,董卓的一颗心却收了回来。明日便是阿母的七十大寿了,他虽然坏事做绝,对阿母却从来都是一片孝心。

    半个月前,他就已经请了飞天为阿母拜寿。

    飞天,长安城中最著名的戏台班子。班子中既有江南水乡的柔弱女子,也有来自塞外黄沙的虬髯胡客,既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台柱子醉玲珑,也有“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忧自怨单于”的大琴师彦达缚。

    午时,西市悦来客栈,天字号甲房。

    飞天中著名的大琴师彦达缚静静的坐在屋中,他的前面坐着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头朝着墙壁,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淄衣显得婀娜华贵。

    片刻后,彦达缚朝那女子鞠了一躬问道:“殿下,与你同行那二人可曾有所察觉?”

    “放心吧,她们一个不谙武功弱不禁风,一个心直口快侠义心肠,本殿要过来又岂能让她们察觉?”那女子摇了摇头,转过身来,一双宝蓝色的眸子在彦达缚身上扫了一扫,“交待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属下都已安排妥当!”彦达缚双手合十,弯了弯腰恭恭敬敬的回道,“丞相府寿宴演出的人员、莲花台和烟雾都已备好,只等明日入府了!不过,殿下你确认要这么做吗?”

    “恩!”

    “殿下,丞相府中戒备森严,兵精将勇,还有那吕奉先一杆方天画戟镇群雄,一旦我们陷入其中,极有可能死伤惨重啊!”

    “所以,我才让你备好烟雾。”殿下摇了摇头,眸子里突然散发出冷冽的光芒,“更何况,我们由始至终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董卓!到时候一旦丞相府大乱,董贼和其母亲身边必然护卫重重,这也才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彦达缚点了点头,右手按住胸口,低头说道:“属下明白,定会按照殿下吩咐照办。只是,属下还有一些顾虑…”

    “什么顾虑?”

    “殿下,我教的烟雾于常人而言确实有碍视线,但我想那吕布既然号称戟法无双,必然目光如炬,这点烟雾恐怕不能阻挡其视线!”

    “无妨!”殿下芊芊细手一挥,信誓旦旦的看着彦达缚,“那吕布虽说战阵冲杀天下难有匹敌,但江湖中的手段,本殿还是自信能够高出一筹。届时,本殿只需将其引出府外,自然有人对付!”

    “如此,那属下便可放心了!”

    ……

    翌日傍晚,长安街章台路尽头的丞相府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巡逻和护卫的兵士精神抖擞冷面寒星,府中却早已人满为患,赴宴的官员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堂上董卓起身向众人稽了一礼,笑盈盈的看着堂上高座的母亲:“阿母,您今日可还高兴?”

    “高兴,老身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高兴过!”董母满是皱褶的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一朵喇叭花,“你阿翁去世的早,老身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们兄弟几个带大,唯恐你们吃不好穿不暖,埋没了你们董氏的门楣!

    你兄长董擢早夭,只留下一个璜儿。所幸你和儿长大成人,现在还都是国家的栋梁,一个将军一个丞相。老身跟着你们两个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您老高兴就好!”董卓向下压了压手,待大堂鸦雀

    无声,接着说道,“孩儿还给您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戏,您老慢慢品尝!”

    董卓轻轻咳了一声,双手一拍,一座精美绮丽的莲花台从中门缓缓的移到堂下。那莲花台方圆约有一张的直径,全是以红色绸缎铺就,上撒满黄色的丝帛,在灯火的照耀下极是富贵和喜庆。

    八名大汉单肩扛起,右手则护在莲花台下。

    台上一名妙龄女子,身着大红霓裳,几条丝绦从胸前后背绕过又从肩上一直绕到手头,峰峦如聚波澜壮阔。她的脸上也挂着一寸大红方巾,仅露出一双会蓝汪汪的会说话的眼睛,一块蓝色的幂罗从额头上垂了下来,仿佛雾里看花一般,也映衬的越发婀娜神秘。

    “醉玲珑贺董老夫人寿!”

    刚到堂下,那女子双手一抖,手中的丝带朝两边飞起,人已腾空而起清脆的嗓音在半空响起。原来,那女子正是名震长安的飞天台柱子醉玲珑。

    台下的八名大汉也不约而同的将莲花台轻轻往上一抛,单膝跪了下来同声贺道:“飞天贺董老夫人寿!”

    好一个醉玲珑,但等大汉言毕,把那芊芊细腰就地一扭,身子亦如蛇一般在空中转了一转,右脚着地,左脚轻轻一磕半跪下来,随着莲花台轻轻的落在八人的肩上。

    “好!”醉玲珑这一亮相顿时引来无数鼓掌和喝彩声,董卓和董母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

    接着,一股悠悠的芳香散开,彦达缚莲花台后闪了出来,手中一把胡琴轻轻的拉动,幽幽的胡琴声从弦上缓缓流淌出来,似呜咽,似哭泣,又似一滴滴小雨落在树叶上。

    四名豆蔻年华的女子一个箭步一扭腰翻上莲花台,将醉玲珑围在中央。均是黑发碧眸,身上的衣服却充满异族情调,黄色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和盈盈一握的细腰。

    醉玲珑和四人灵巧的身子随着胡琴声翩翩起舞,倏然进退。时而如蝴蝶一般飞下在大堂上穿梭,时而又像点水蜻蜓一般在台上或者大堂上一点,猛地腾到半空。

    彦达缚看着台上众人,手中的弦猛地急了起来,仿佛江南夜雨打芭蕉,又似点将台密集的鼓声。

    醉玲珑她们的身姿也随着乐声转动,越来越急,前一刻她们还是花丛中的蝴蝶和湖面的蜻蜓,后一刻她们已经变为市井里儿童们手下的陀螺,在大堂中滴溜溜的转。

    正急时,“铮”的一声,彦达缚手中的琴弦已断,醉玲珑忽的旋转而起,左手往上一甩,手中的丝带高高扬起挂在屋檩上,人已借力飞向大堂之上。右手再度一甩,又是一条红丝带顺势而出,夹杂着明晃晃的一根钢丝般的东西,直刺董卓。

    众人一片迷茫,以为这不过是舞蹈中的一个动作而已,还有人张口惊叹着这醉玲珑果然不愧是长安城中的舞蹈大家,甚至董卓和董母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高高跃起,一轮明月从董卓身后飞了出来挡在醉玲珑身前,一声金戈声起,击玉敲金,堂下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舞蹈,这是刺杀!

    “逆贼,胆敢行刺!”一声雷霆在堂上炸响,一杆方天画戟破空而出,吕布已纵身而上与王断站在董卓身前,牢牢的将董卓和董母护在身后。

    “砰!”

    抬着莲花台的八名壮汉忽然将台子往上一抛,右手探进台下取出数把明晃晃的长刀和几条丈余长的铁鞭,一声呐喊,将那台子一轮,台

    子旋转着飞向一侧的宾朋,顿时砸倒一大片,鬼哭狼嚎和喊爹叫娘声时起彼伏。

    台上的四名舞女同时轻飘飘的落在人群中,手中一把软剑疯狂的收割着宾朋的性命,一蓬蓬鲜红的花朵接二连三的绽放在堂中。

    彦达缚亦从胡琴中掏出一把短剑,接着将那胡琴往人群中一摔,人已高高腾起,如大鹏展翅般落在醉玲珑身侧,一把短剑却如铁棍一般横在二人身前。

    “阁下何人?受何人唆使?竟敢行刺当朝丞相,就不怕诛你九族吗!”吕布戟指前方,睥睨的看着二人,至于堂下众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国贼滥杀无辜,欺凌天子国母,人人得而诛之,何须他人致使!”

    “你就不怕你们今日来的去不得吗!”

    “哼!萧萧易水荆轲义无反顾,猎猎江风要离以命搏命。专诸刺王僚鱼肠藏剑、聂政死侠累白虹贯日,身为刺客,死生何惧!”

    醉玲珑冷哼一声,双手齐舞,丝绦中隐藏着两把软剑飘向王断,彦达缚冷眼扫了吕布一眼亦紧了紧手中的短剑抽身而上。

    会者不忙,忙者不会!

    见那丝绦中的隐隐寒光暗哼一声,王断身形一侧,脚下一动宛如深海游鱼一般从二人身边擦肩而过。接着双手微微一动左右开弓,长刀、短剑齐出,恍如明月和红日升腾在头顶。

    见王断已被二人逼住,董卓冷哼了一声,虎目圆瞪,眼睛里渗着道道血丝,仿佛孙猴子刚从八卦炉里出来一般,自己一生戎马倥偬笑傲天下,就连当今天子见到自己都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江湖上几个刺客也敢来捋自己的老虎须?

    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来人,将他们全部给本相拿下,本相要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一声怒喝,“唰唰唰!”整齐的脚步声在堂上响起,百十名西凉勇士已扑向堂中的十数名刺客。

    吕布长啸一声,单手一挥,一把方天画戟在空中一横,逼退二人,看着李等人喝道:“稚然,你同文优护着丞相和老夫人先行撤退,这里就交给我和王断!”

    董卓甩了甩衣袖,哼了一声,随同董母在李和一干兵士的护送下转入后堂。彦达缚一声冷笑,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狠狠网地上一摔,一股浓烟“轰”的一声腾地而起,霎那间就弥漫在整个大堂中。

    浓烟如盖,烟霏雾结。

    堂中的兵士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醉玲珑却陡然一声凄厉的嘶叫,和彦达缚往外轻轻一退,八名壮汉同时抛弃对手纷纷奔上堂来围在王断周围,手中的暗器和长鞭雨一般的向中央飞去。

    那四名舞女也倏地腾在空中,各人手中捏着一条绳索从天而降一张丝网顺势张开,从王断头上罩了下来。也不知那丝网是铁丝铸就还是天蚕丝织成,上面悬着数只蓝汪汪的寒芒,渗人心肺。

    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董卓,而是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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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再见

    王断一把刀一柄剑就已吧醉玲珑和彦达缚所有前往董卓的路都堵死了,董卓安然退了出去,但可惜的是,他同时已切断了自己的退路,他千算万算机关算尽也没有算到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董卓,而是自己!

    “吕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见丝网已迎面落下,王断一声惊呼,大急之下,双脚牢牢的抓住地面,身子突然向后仰天斜倚一招铁板桥恰恰避过头上的武器,四名舞女却已来到头顶。

    哼,还真拿豆包不当干粮,吕某堂堂虎贲中郎将昂藏的九尺男儿,一杆长戟压天下,在吕某面前竟也想逞凶?

    吕布冷哼一声,怒发冲冠,腾空一纵跃至醉玲珑和彦达缚身前,一把挡住二人的兵戈,接着手中的长戟顺势一挑,一张案桌蓦地拔地而起狠狠的砸在一名舞女身上。

    舞女惨叫一声,手上的绳索落地,王断就地一滚,滚出丝网笼罩的范围退到院落中,还不等众人再围上来,一把抓过身旁的士兵就地一抛,那士兵顿时如石一般飞入网中,蓝汪汪的寒芒扎入他的胸前后背,一股股蓝色的血液流了出来,他还来不及惨叫便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舞女们经此一阻,又被王断拉开了距离。

    八名壮汉冷哼一声分成两拨,一拨纵身扑向王断,另一拨则窜至四名舞女身旁,将她们拦腰抱起大喝一声就地一甩,四名舞女亦如飞天的仙女一手牵着丝网的绳索,一手却已将丝带抛在屋檩上凭空飞跃,手中的丝网再度张开蓝盈盈的大嘴。

    “**结念飞天行,白玉参差凤凰声。”飞天!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飞天!

    “嗖嗖嗖!”

    可惜,**已结念,凤凰还未起,百十道尖锐的嘶叫已经破空而至。相府外的院落中、墙垣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西凉勇士,俱皆张弓搭箭看着堂下众人。

    两声惨叫,一名壮汉和一名舞女已身中数箭,仿佛两只站在堂上的此谓。醉玲珑斜了彦达缚一眼,彦达缚再度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就地一放,烟雾再度弥漫在大堂上,同时和身扑进吕布的长戟范围。

    醉玲珑却往后一踮,高高跃至屋檩上,从怀中掏出一支长笛,横在唇边。

    一道道靡靡的音符从长笛中飞了出来,似炎炎夏日里飘起的清风,又如凛凛冬季里当头的暖阳,院落和墙垣上的弓箭手只感觉尘思倦盹昏昏欲睡,眼皮山一样的沉重,手中的弓箭亦仿佛一块块烫手的山芋,叮叮当当的掉了下来。

    “阁下潜踪匿影鬼鬼祟祟,究竟是何方人士?”吕布一脚踢在彦达缚手臂上,彦达缚一个踉跄,一杆方天画戟已从浓雾中冒了出来出现在醉玲珑眼前。

    王断同时心中一凛,使劲咬了咬嘴唇,舌绽春雷:“你不是醉玲珑,你是崔十娘!”

    竹笛声断,怒喝声起,众人脑海顿时一清,摇了摇头重新稳住手中的弓箭紧紧的瞄着堂中。

    可是堂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除了已死得不能再死的那名壮汉和舞女,醉玲珑一干人等早已渺无踪影,甚至中郎将吕布亦不见了行迹。

    屋顶上只留下一个大的窟窿!

    ……

    哼!又让这狗贼捡了一条命!

    崔十娘站在另一道屋顶上,看着彦达缚及麾下众人已悄然消失在坊市中,看着眼前的吕布冷笑一声:“吕奉先,你还真是那董贼的一条好狗,今日若非是你,本姑娘定取了董贼的狗头!”

    “哈哈!你真当吕某好欺是吗?你们的目标是王断吧?”吕布方天画戟斜指崔十娘,脸上说不出的桀骜,“醉玲珑,哦不,你就是王断口中的崔十娘吧,你们煞费苦心潜入董府刺杀王断,吕某不与你们计较,但是今日你们打扰了老夫人的寿宴,吕某就放你不得!”

    “就凭你?”崔十娘嘲讽的看了吕布一眼

    ,手中的长笛在嘴边一吹,一枚黝黑的暗器如黑色闪电般兀的窜至吕布身前,随后在屋顶上猛地一踮,人亦如鸿雁一般向后飞去。

    哼,江湖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吕布轻蔑的看着眼前的暗器,方天画戟一抬正中暗器,“叮当”一声星光四溅,暗器落地。

    接着,口中一个干净利落的忽儿响起,赤兔宝马一声长嘶从府中飞了出来,吕布轻飘飘的落在马背上,双腿猛地一夹,健马如飞远远的跟在崔十娘身后。

    望山跑死马,吕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心目中的三教九流江湖手段竟然真的让自己有些狼狈不堪。

    崔十娘的身影仿佛就是自己眼前的那座山,无论自己在巷陌中如何追赶,她始终就在坊市的屋顶上腾挪,眼见就要追上了,她却又换到了另一条巷陌的屋脊上,她的身影始终就在自己的前方。

    终于,前方就是直城门了,吕布咬牙切齿的看着那道穿衣蝴蝶般的身影,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逃!

    崔十娘望着近在咫尺的直城门和紧追不舍的吕布冷笑一声,做了一个令吕布惊讶的动作,只见她忽然从屋顶上翻身下来,落在一匹早已准备好的马匹上,手中的短剑朝那缰绳一挥,接着一把插在马屁股上,在守城兵士还来不及设置路障的时候,亦如一道如利箭一般从直城门窜了出去。

    哈哈,天下宝驹,有谁可比拟吕某的赤兔宝马?这崔十娘不是被我追昏了头吧!

    吕布仰天长笑,胯下稍稍用力,赤兔宝马紧随着追出城门。

    出了直城门,左转水陂眼前便是项羽一场大火少了几个月的阿房宫遗址,又行了两三里路,见那崔十娘离自己已不足一箭之地,吕布取下宝雕弓,又从箭壶中掏出一枚利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道破风声起,前方的马匹悲鸣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崔十娘双手在马背上一案,腾空而起双手牢牢的抓住一把柳枝借势一荡,落在丈许外的柳树之下。

    “吁!”

    吕布轻轻拍了拍赤兔的脑袋,赤兔长啸一声,迈着小碎步信马由缰来到崔十娘身前。

    “怎么?不跑了?”吕布缰绳一勒一脚胯下赤兔,手中的方天画戟斜插在地上,戏谑的看着崔十娘。

    崔十娘抱着双臂,抬起头来脸上不见半滴汗珠,慵懒的笑道:“若非有人要见你,你觉得你真能追上我不成?”

    “笑话!吕某胯下赤兔日行千里,追不上你?”

    “日行千里?大言不惭!吕奉先,你说本姑娘若是在那巷陌屋顶上多绕几个圈,你还觉得你那赤兔宝马不能累死?”

    吕布一阵气急,一把拔出方天画戟就欲向前,却见柳树后转出两道靓丽的身影来,她们的身后都跟着一匹枣红马。

    那两人,一人清颜白衫,身着一件白色的武士服,却同崔十娘一般双手环抱站在一旁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另一人生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眉如远山,眸子里泛着一层层雾花,竟是无比的熟悉。

    “将军!”那女子玉趾轻移来到身前,痴痴的看着吕布,檀口轻吐。

    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吕布却如遭重击,手中的方天画戟“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这个声音有多久没有出现了,这个声音又有多少次出现在梦里?

    吕布的目光已经迷离,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丽人,忽然一把拉过抱在怀中,轻轻的抬起手擦了擦丽人眼角的泪珠,颤声的问道:“昌儿,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将军,你不是在做梦,昌儿寻了你足足五六年啊!”扶起那张粗糙大手在脸上摩挲着抽泣着,一滴滴泪珠掉在柳树下。忽然,貂蝉一把抓住大手,狠狠的一咬,声音犹如啼血的杜鹃一样凄厉,“将军,你好狠心啊,你将昌儿和舅姑一抛就是十余年,昌儿的心都快疼死

    了!”

    吕布不敢使力,依旧紧紧的拥任着貂蝉,任由她哭的天昏地暗,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泣血。

    半晌,雨过天晴。貂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按在那双大手中,泪眼婆娑的看着吕布,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只听得吕布气闷于胸,双手竟不知如何安放,只好轻轻的拍着貂蝉的背,怜惜道:“昌儿,苦了你了!”

    “这点苦算什么?比起那些死在逃难途中的百姓,昌儿能找到将军也不知是多大的福分!”貂蝉摇了摇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从吕布的怀中挣扎开来,“将军,你现在是不是还在董贼手下?”

    吕布点了点头,貂蝉脸上蓦地一变,双眼不带一丝感情,就那样漠然的看着吕布,仿佛眼前那人不是她的飞将军,而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吕布心中一痛,急忙一手向前挽了过去,貂蝉却一把推开吕布,声色俱厉的喝道:“吕中郎将,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你的手上沾满了大汉义士和无辜百姓的鲜血,我怕我恶心!”

    “昌儿!”

    “不要叫我昌儿!”

    “昌儿!”吕布伸了伸手,却见貂蝉已越行越远,痛苦的抱着头,“昌儿,难道你不记得当年的飞将军了吗?”

    貂蝉无视吕布眼中的哀求,转过头去走到崔十娘和皇甫灵儿中间,掉过头来眸子里无比的冰寒:“当然记得,只是你忘记了而已!当年在九原的时候,昌儿敬慕将军是为国为民的英雄,也记得将军曾经救过昌儿一命。所以昌儿把将军深藏心底,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将军身边的人。

    后来,昌儿随同舅姑一起离开九原,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踏上将军当年走过的路,经历了黄巾之乱,遇见过土匪山贼,也赶上了董贼篡权图谋天下,甚至还差点陪着义父走进了雒阳城中的大狱。

    这些昌儿都不曾后悔,因为昌儿坚信飞将军值得昌儿等待,值得昌儿追寻。但是,现在昌儿后悔了,昌儿以为飞将军还是那个飞将军,却万万没有想到飞将军早已经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飞将军了,当年九原上那个豪气干云的飞将军早已经死了!

    兄长曾经说过: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吕中郎将,你能告诉我当年的飞将军去哪儿了吗?

    当昌儿和舅姑在冀州面对着黄巾贼子的屠刀的时候,飞将军他在哪儿?当昌儿一人在死尸堆里爬出来的时候,飞将军他在哪儿?当昌儿正面山贼土匪和采花大盗的时候,飞将军他在那儿?当昌儿的义父在狱中杳无音讯的时候,飞将军他在哪儿?当举国百姓、义士都在反董的时候,飞将军他又在哪儿?”

    一声声质问刺的吕布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却见貂蝉的双眼越发的冷漠,划了划手无力的辩解道:“昌儿,并非布不识忠义不辨善恶,只是那董…董卓乃是布的义父,布不能做一个不孝之徒!”

    “哼!”皇甫灵儿冷哼一声,朝吕布吐了一口痰冷笑道,“吕奉先,是男儿就不要找那么多的借口,当年的丁原难道就不是你的义父吗?”

    吕布牛眼一睁,却听貂蝉嗤笑一声,冷冷的说道:“吕中郎将,那董卓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的家乡在九原,你的阿翁在九原,你的阿母已经长埋他乡!”

    你的阿母已经长埋他乡!

    几个字在吕布脑海中掠过,顿时好像被雷击中一般,手中的方天画戟蓦地潜龙腾渊从手中飞出,一道闪电掠过众人眼前插在一旁的柳树之上力透树干,一声长喝声震九霄。

    “你说什么?我阿母她在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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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