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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3章 皮杯儿

    “好,好!”

    刘表连赞两声抚掌而笑,高兴不已,朝重新回到堂中的刘琦点了点头,却发现蔡氏和刘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大堂,顿时仿佛吃了苍蝇一般,膈应得很。

    因刘琦是已故张氏之子,素来不讨他的欢喜,但是这一次却让他看见了刘琦的能力和孝顺。

    而他一向疼爱的刘琮以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蔡氏却因为家中兄弟的原因与他嫌隙频生,矛盾重重,甚至竟然还敢在这一次的花甲大寿上不告而别。

    这是恩爱?

    这是孝顺?

    这是那个信奉“夫为天”的夫人?

    这是那个“善事父母为孝”的幼子?

    刘表脸色渐变,看着眼前那一袭白衣的韩思思,看着她那凹凸玲珑的曲线,心中邪火顿生。

    “思思姑娘,本州时常听见诸公提及红袖招提及姑娘大名,都道红袖招百花盛开群芳吐艳,而姑娘更是冠绝诸美。今日一见,方信诸公果然不曾骗我。

    不过思思姑娘,红袖招居于本州治下,本州护你等安宁,在本州的花甲寿宴上,姑娘仅仅只跳了一支建鼓舞,这诚心恐怕还有些不够吧?”

    在座的名士还以为刘表想索取一些阿堵物,顿时闻言色变。

    韩思思却是微微一笑,朝刘表福了一福嗔道:“承蒙刺史大人抬爱,小女子的红袖招才能在襄阳落脚,大人花甲大寿,普天同庆,小女子又怎敢心生怠慢?”

    “啪啪!”

    韩思思玉手轻轻一拍,一身执事打扮的陈破虏和几名大汉抬着一口箱子放到地上。

    “大人,箱子中乃是小女子这些年来在各地搜集到的曹仲则和杜伯度两位书法大家的字画,可惜小女子眼拙,端详许久却也看不出来他们究竟哪里好。

    听闻大人名列八俊,诗书礼乐无有不会,因此特整理出来献于大人,以免这些字画在小女子手中明珠暗投。”

    长袖一挽,韩思思俯身掀开箱盖,从中取出一幅画卷交到陈破虏手中缓缓摊开,众人瞬间就被字画给吸引,双目犹如放了光的狼群

    一样。

    只见:那几个大字一笔而下,笔力险劲、笔酣墨饱,如脱缰骏马腾空绝尘,又若霜林无叶瀑水进飞。章草古逸,高深质素。果然是杜伯度的草书。

    初时,刘表也与邯郸淳、杜夔等人仿佛,对杜伯度的书法惊为天人,但当他的目光移离到韩思思那段白藕一般的皓腕之时,邪火再次从心中涌了出来。

    自从他与蔡氏冷战之后,夜间再也没有什么温香暖玉,他身边的丫鬟和小妾根本就不敢在蔡氏发了话的情况下于他叠被铺席,。

    宋朝著名的词人苏东坡曾经调侃张先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刘表的确已经年满六十,但是,六十岁的男人依然是男人。

    更何况,他已经多日没有水乳·交融了?

    更何况,韩思思的容貌和身段远非蔡氏以及他房中的那些丫鬟和几房小妾可比?

    感觉到自己腹部一暖,长袍下隐隐有些隆起,刘表一把抓住韩思思的皓腕,从案桌上端起一杯酒递到韩思思面前。

    “思思姑娘,今日是本州的寿诞,你送的这些字画也好,你的舞蹈也罢,本州都很欢喜。为了表示对姑娘的感谢,本州特备薄酒敬你一杯,还请姑娘勿辞。”

    “固所愿,不敢请耳!”

    一丝嫌弃的眼神在眸子里一闪而过,韩思思接过刘表手中的酒杯正欲饮下,忽听得一旁的张允笑道:“思思姑娘,你就这样饮酒恐怕不妥吧?”

    “不错,思思姑娘,你和主公一个是红袖招的花魁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名士,你这样饮酒的确有些不恰当!”

    “白石清泉长共隐,美人名士有同心。思思姑娘何不与主公来一个皮杯儿?”

    众人齐声应和,包括邯郸淳、杜夔以及颖容等名士也露出一副欣赏的姿态。

    皮杯儿,当然不是指用什么貂皮、虎皮、狐皮以及其他动物身上的皮肉制作的酒杯,而是在我国古代的青楼文化中以口渡酒的狎妓行为。

    在这个年代里,狎妓不是什么丑闻,皮杯儿当然也不

    是什么下流之事,而是一件韵事。

    所谓名士风流,不外如是。

    更遑论,韩思思虽为红袖招花魁,在邯郸淳他们的眼中同样也不过只是一个拥有着美丽和妩媚的名妓而已,本来就应该和他们的身体与灵魂交融。

    否则,又怎会有“美人夭桃秾李,名士指点江山”的说法呢?

    韩思思缓缓闭上眼睛,她的脸上浮起一缕红晕,仿佛傍晚时夜风携来的那一缕晚霞,爬上她的眉,在那白玉般的脸颊上印刻上一丝红,玫瑰般的红。

    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刘表哈哈大笑,低下头将韩思思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一把拉过韩思思,将自己的大口覆盖在韩思思的樱桃小嘴之上,轻装巧舌,徐徐的将口中酒渡了过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香还未在韩思思口中散开,她的脸却更加的红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在六十大寿的时刻居然又喜添得一名温香暖玉的花魁,实在是可喜可贺。诸位大人、世兄,我们是不是应该再举杯为主公庆贺一番啊?”又是张允重新挑起话题。

    众人纷纷举杯,共同庆贺刘表抱得美人归。

    刘表满心喜悦,在案椅上坐下,顺势将韩思思拉在怀中,哈哈大笑:“诸位兄弟言之有理,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岂能不再共饮一杯?”

    “一杯哪里够?今夜既有名士,又有佳人,我等便应该不醉不归!”

    “**一刻值千金,主公这酒还是一杯便罢。否则将主公给灌醉了,岂不是要让思思姑娘今夜独守空闺?”

    “子叔先生说的不错,各位,若是我等再劝主公酒,仔细思思姑娘明早起来扒了我等皮,到时候她将这红袖招一关,我等还能去哪里寻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娘子?”

    堂中再度欢腾起来。

    “好,那就让我等再共饮三杯!”

    刘表大手一挥,红袖招余下的那些姑娘们立时捧着手中的酒樽散了出去,红着脸,含着笑,踏着轻盈的步伐在一干名士和文臣武将中来回穿梭,仿佛山林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第604章 梦将惊

    去了载歌载舞,去了琵琶鼓乐,只是一味的陪酒,对于早已经将陪酒和献媚写入骨髓的红袖招姑娘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口渴了喝凉水那么简单。

    很快的,刺史府中又重新出现推杯换盏的场面。

    虽然刘表已经说过再共饮三杯,但是很可惜,他并不是一言九鼎的天子,也不是那景阳冈下刻着“三碗不过岗”的酒家,酒酣耳热的将军、文臣以及名士们哪里还记得他的金口玉断,一个个端着酒盏就向他的身边凑了过来。

    他们既想在袍泽或者其他的士子面前先拔头筹,又想在刘表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借着酒盏阿谀奉承之语频出、推心置腹的话不断。

    刘表无可奈何,终究也不能辜负了众人的好意,只好暂时强忍着腹中的邪火,来者不拒。

    一杯,两杯,三杯。

    三杯又三杯……

    刘表已经连续饮了十余杯,直饮得连酒的辛辣都好像已经品尝不到,胃里开始出现一丝丝灼烧的感觉,鼻子也阵阵的犯冲,眼前的将军、文臣和名士们陡然变出数倍之多,脑袋猛的一晕,腹中的那股邪火和酒水再也压抑不住,立时转成无数把酒铸的利箭从口中喷了出来。

    酒香四溢,酒泉飞溅。

    邯郸淳、杜夔、张允、苏飞、刘备、伊籍以及宋忠等此刻正围在刘表身前的一干文臣武将和名士根本就来不及躲闪,正好将刘表的酒之利箭接了一个正着。

    未束进冠带的头发贴在各自的额头上,遮住了他们的眼睛,酒水顺着额角青丝的末梢滴滴答答的流到脸上,然后再顺着额角沿到下颔,拉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段,他们的冠带也在眼前飘扬,唯独眼神中还残留着对自己是否合了刘表心意的自信。

    或者这就是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腹中酒出,腹胀顿消。

    刘表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影影憧憧的身影,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两边的太阳穴怦怦直跳,还来不及交待一声,哐当一下砸在案桌上。

    “主公醉了!”

    张允和苏飞二人果然不愧是武将出身,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还在一旁斟酒的韩思思以及其他红袖招姑娘,一步跨到刘表身前,便见刘表嘴唇微斜双眼紧闭,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主公醉了,快将主公搀到后堂休息!”

    邯郸淳、杜夔

    、伊籍和宋忠等人也跟着叫了起来,顺势朝堂下的一声怒喝,自有那些丫鬟和婢女从张允、苏飞二人手中接过刘表搀扶着走回后堂。

    看着刘表渐渐远去的背影,刘琦眼神微微一变,暗暗生出几许不齿之意来。

    本来他还想此次寿宴的机会,将韩思思送到他父亲的榻上,给自己添上一个便宜的“后妈”,顺便再挑拨挑拨他父亲与继母之间的关系。可惜,这刘表就是一朵怪异的奇葩,美人在侧,不知道却偏要贪那杯中之物,让自己痛失了**一度,也让他白白的损失了一个好的机会。

    “思思姑娘,多谢你等今日肯赏光于家翁贺寿,只是家翁酒醉不能再欣赏你等的歌舞,实有怠慢,如此你们便回去休息吧!”

    刘琦朝后堂的方向扫了一扫,微微皱了皱眉,知道父亲醉酒还是自己家的丫鬟奴婢服侍比红袖招姑娘们用心,只好暂时放弃自己的计划,向韩思思致了致歉,又叫人抬了一箱铜钱放到韩思思的身边,这才跟上丫鬟和奴婢的步伐,消失在影壁的后面。

    ……

    从刘表的刺史府到红袖招不过两三里的路程,辞别刘琦仅仅半个时辰,韩思思、陈破虏就已经回到了红袖招见到了等在寒烟阁里的张鸿安。

    “事情怎么样了?刘表那狗贼中毒了吗?你们有没有被他人撞破?”给陈破虏二人各自斟了一盏茶,张鸿安的眼神中闪过一缕希冀,目不转睛的看着韩思思。

    韩思思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朝张鸿安点了点头,又将今夜的点点滴滴叙述了一遍,微微一叹,看着二人询问道:“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

    美人醉之毒天下无人能解,刘表的性命便在这十月底,他麾下的一干战将刘备、刘琦、蔡瑁和刘磐等人肯定会争权夺利,搅·弄风云,眼见这襄阳城就要乱起来了。

    将军、鸿安姐,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又当作何打算?是继续留守在襄阳城中刺探情报还是立即抽身离开此地?”

    陈破虏略略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红袖招太扎眼了,而且我们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如果那刘备和诸葛亮反应过来,只怕整个红袖招都将陷入敌手。

    当年主公还在冀州的时候便一手创建了两支暗影部队,除了谛听堂之外就是我们的朱厌军。其中,谛听堂归了孙才,现在已经由文和先生接手,而朱厌军却一直都在陈某的手中。

    诸位兄弟与陈某袍泽多年,早已情同手足。按理说,陈某不应该眼睁睁的看着朱厌军的诸位兄弟深陷绝境,但是陈某又想留在襄阳再博上一把。毕竟,现在这个机会的确是千载难逢啊!”

    韩思思嗪首微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张鸿安却是朝二人微微一笑,仿佛成竹在胸:“陈将军说的不错,我们出现的时机的确是太巧了,巧的让人心惊。

    平素间,襄阳城中并没有什么风波,这红袖招或许还没有人注意,但是只要一旦被人发现其中的端倪,刘备和诸葛亮便能顺藤摸瓜,很容易抓到我们的痛脚,然后将我们荆州的兄弟一网打尽。

    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刘表中毒被发现的时间也总不过就在这几日,所以,我的建议是直接将红袖招摆到明面上,从明日起对称红袖招部分阁楼需要重新装潢,暂时关闭红袖招。”

    “明日?”

    陈破虏差点跳了起来,韩思思也同样面露不解,“鸿安姐,刘表已经中毒,如果我们明日便有所动作的话,那不是直接将红袖招暴露在他们眼前吗?”

    张鸿安点了点头:“反正被他们发现也不过就是这三两日的功夫,我们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那后续呢?我们全都撤离襄阳吗?如果不撤离襄阳的话,为什么又要这么早暴露此处呢?”韩思思疑惑的问道。

    张鸿安摇了摇头,说道:“不,将军和思思姑娘带着朱厌军大部分的兄弟离开,其余的兄弟和姐妹立刻化整为零就地散开,而鸿安则留在此地与刘备和刘琦他们周旋。”

    “你一人留下?”陈破虏知道张鸿安早已心存死志,并没有多大的诧异,韩思思却是仿佛是在梦中听到惊雷一般,愣着双眼痴痴的看着张鸿安。

    张鸿安森然一笑,拨开散落在脸上的青丝,露出她那仅存的独眼独臂:“鸿安也是将死之身,如果死之前还能够替天下扫除一些背信弃义的妖魔鬼怪,便是明日就是鸿安的死祭又有何妨?”

    陈破虏当然知道张鸿安口中所谓的妖魔鬼怪是谁,心下一阵凄然,半响,抬起头来凝望着张鸿安:“你下定决心了?那可是你的至亲骨肉,你张氏一脉在这时间最后残留的骨血!”

    “定了!自从他选择背叛主公,背叛他姐夫和外甥、外甥女的血海深仇的时候,鸿安就已经心如死灰,早就将他放在了仇人的位置上!”张鸿安惨然一笑,声音凄厉,宛如夜间山林里的夜枭。

第605章 毒发

    虽然张鸿安的神态和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决绝,那么的斩钉截铁,但陈破虏依旧心有戚戚,面露不忍。

    以韩思思的地位来说,她们暂时还不能接触到主公帐下高级间谍的信息,或许还不知道张鸿安的身世。可他是朱厌军的首领,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张鸿安的底细呢?

    在他看来,张鸿安的命运绝对可以用多舛两个字来概括。

    幼年丧父丧母,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将他的弟弟拉扯大,然后许了一门亲事,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一名县丞的徐周,又诞下两个麟儿,一儿一女,恰恰拼出来一个好字,而她的弟弟张铁牛也承徐周的看顾,在徐县当了一名捕快。

    本来还以为张鸿安从此厄运尽去,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刘备从徐州逃难荆州,在徐县与曹操大杀一场。刚刚升任徐县县令的徐周以及他和张鸿安的子女竟然悉数亡于战火之中,张铁牛同样也被裹挟在乱军之中,成为了主公帐下潜伏在刘备亲军队伍中的暗谍。

    正当张鸿安正式启用张铁牛这个暗谍的时候,张鸿安再遭当头棒喝,她的亲弟弟因为刘备的假仁假义选择了彻底投靠,为了那虚假的荣华富贵将她们一家的血海深仇抛诸于脑后。如果说刘备是张鸿安的仇人,那么张铁牛就是刘备的帮凶。

    为了复仇,张鸿安早就放弃了一切,但张铁牛终究是她的亲弟弟,她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她又怎么忍得下心来?她又怎么能够承受手刃骨肉的痛苦?

    陈破虏不忍再看张鸿安,张鸿安却已经从适才的状态里走了出来,朝着陈破虏淡淡一笑:“陈将军,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劝我了。若是你还能念及鸿安与你同行数百里的这段情谊,鸿安想求你一件事,可否?”

    陈破虏心中微微一恸:“什么事?鸿安姐但说无妨,陈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此生铁定为你办成!”

    “此事倒是勿需上刀山下火海,只是稍微有些紧急而已。”

    张鸿安摇了摇头,目视着寒烟阁外声音空洞无所依,“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铁牛前番助刘备逃脱青龙山,刘备回归蔡阳之后便做主指了一农家女子为

    铁牛妻。

    后来,天使事发,刘表将蔡瑁和刘备各打了五十大板,铁牛跟着刘备再度逃往邓县,那女子作为随军家属同样也迁至该地。算起来,他们成亲也有两三月的时间。

    鸿安不知道我那弟妹是否已有身孕,但是不管如何,她终究也算是我张家妇,我想请你遣几个兄弟将她从邓县偷出来。若是她恰好怀得我张家的骨肉,还得再请你照顾一二,让我张家的血脉不至于就此中断。”

    ……

    “刘郎,你终于睡醒了?快,快起来喝一杯醒酒茶!”一袭碧绿的翠烟衫和散花水雾百褶裙,娇媚无骨的蔡夫人坐在床边,手捧着一盏茶水,眸子里仿佛凝出水一般,眼中满是他的身影。

    “刘景升,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要好好照看我们的琦儿的,为什么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却不替他做主?”张氏叉着双手站在他的面前,怒目直视,口水飞溅。

    “阿翁,你说过这荆州之主将来会是我的,为什么你现在又将襄阳的城防交给那个忤逆不孝的庶子!”

    “放屁,自古以来立储都是立长,你一个千年老二凭什么与我争?若不是仗着蔡氏一族在你背后撑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文不成武不就的东西,也敢与我争?”

    又是两道声音传来,两名青年从街道上一直打到他的身前。他正准备仔细端详之时,那年幼的男子突的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向前猛然一刺,一股鲜血喷射而出,仿佛箭一般落在他的脸上。

    “啊!”

    一声惊叫,刘表如遭电击,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脸上爬满了豆大的汗珠,双眼惊惧的看着前方,双手在额前不断的摇晃,仿佛要驱赶走什么东西一样。

    “刘郎,刘郎,你怎么样了?”蔡氏一把上前按住刘表的双手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然后转过头去看着正在榻前为刘表施针的郎中问道,“郭郎中,我夫君的情况若何?”

    郭郎中轻轻的拔出刘表身上的银针,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思虑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夫人,刺史大人脉象微弱,在下医术低微……”

    “郭郎中,我阿翁从昨夜至今,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本校尉知

    道你是我荆州有名的郭三针,一手雌黄之术冠绝荆州,难道就连你也不能治好我阿翁一个小小的醉酒吗?”

    不等郭郎中说完,侍奉在病榻另一侧的刘琦一把将他拉到门口低低的问了一句,眼中满是希冀。

    自从今日午时发现刘表依旧“醉酒”未醒过后,他和蔡氏已经将襄阳城中大大小小的郎中都拉到了府上为刘表解酒。

    可惜,所有的郎中在看了刘表的病情之后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甚至连药方都开不出来一张。只有这郭三针还有点本事,三针下去,刘表果然缓缓的醒了过来。

    但是郭三针适才的言论已在他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他刚蒙刘表“看重”,正式初掌襄阳兵权成为了荆州将领中的一员,正是他崛起之时,也正是他向诸侯迈出的第一步,他可不希望他背后的这座大山就这样突然崩塌在眼前。

    郭郎中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看徐徐走过来的刘琮,又看了看身侧的刘琦,嘴唇一阵发苦:“大公子、二公子,刺史大人并非醉了酒,也非受了寒,而是中了毒……”

    “什么?你说阿翁是中了毒?”

    刘琮刚到身后,听了这么一嘴,遽然一惊,指着刘琦就开始发飙,“刘琦小儿,昨夜的酒宴是你布置的,来宾也归你统辖,是不是你给阿翁下的毒?还不快将解药拿出来!”

    “刘琮,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像狗一样的攀咬,阿翁那天不过是饮了几壶酒而已……”

    听得刘琮诬陷栽赃,刘琦正欲辩解两句,陡然想起郭郎中刚刚说的中毒,也跟着跳了起来,一把拉住郭郎中,着急的问道,“郭郎中,我阿翁究竟中的是什么毒?还请你全力施救!”

    “老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两位公子,老夫也只能暂时压住刺史大人的病情,但是却没有根治的办法!”郭郎中再次摇了摇头,扫了榻上的刘表一眼,“老夫先出去再为刺史大人配上几服药,你们还是多陪一陪大人吧!”

    多陪一陪大人吧!

    看着郭郎中渐渐消失的背影,听着郭郎中离开时的交待,后堂立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在争吵和推诿中的兄弟二人的脸上蓦然间也挂上了黯然之色。

第606章 榻前教子,半是昏迷半是醒

    “琮儿,琦儿,你们俩不要吵了,过来陪为父说说话!”

    也不知道是刘表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还是刚才郭郎中的话让刘表听见了,一向打肿脸充胖子的刘表竟然在病榻上露出了几分疲态。

    刘琮长袖猛地一甩,狠狠的瞪了刘琦一眼,脸上立即堆满了关切和温顺的笑容,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跑到刘表榻前,一把抓起刘表的手,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那只软弱无力的手掌之上。

    “阿翁,郭郎中刚刚说过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废神,要不你再休息一会?琮儿就在这里陪着你,那儿也不去!”

    见刘琮翻脸比翻书还快,刘琦一阵愕然,心中却多多少少有了些明悟。

    他知道刘琮深受父亲的喜爱,一度还以为全是因为蔡氏挑拨离间的原因,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原来父亲不喜他而独爱刘琮除了蔡氏的手腕之外,还有就是刘琮在父亲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的那番“孺慕”之情。

    父亲“醉卧”不起,他本来还想暂时控制住消息,免得被蔡氏捏住痛脚大做文章,却不想这州衙早已四面透风,蔡氏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甚至将刘琮也带到了父亲的身边。看来,这蔡氏的为人之道同样也只得他学习一二。

    刘琦摇了摇头,徐徐的吐了一口气走到榻前,朝刘表行了一个大礼:“父亲,弟弟说的对,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好好休息,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置一边。”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花甲,为父的身体为父自己知道。更何况,刚才郭三针已经讲得清清楚楚,你兄弟二人又何须出言安慰为父?”刘表向蔡氏颔了颔首,待蔡氏起身后,将两个儿子拉到榻前,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饶是刘琮与刘琦二人刚刚才吵过架,现在同样也被刘表的话给震得心神不安,渐渐悲戚起来。

    刘表说了一大段,狠狠的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你们一个名琦字文瑰,一个名琮字文璧,实在是为父希望你们能够像君子和玉石一样温润如玉,方不负为父的期待。

    只是很可惜,为父的这个愿望如今看起来好像也成为了镜中花水中月。汉室没落,群雄纷争,王德

    玉崛起冀州,曹孟德、孙文台虎视眈眈,端方君子又如何能够在这乱世中立足?

    所以,为父当初才会与袁本初联盟,相互守望。所以,为父知道你兄弟二人早有罅隙也不想去梳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才。琦儿你固然是你弟弟的磨刀石,而琮儿你同样也是你兄长的磨刀石。”

    “父亲!”

    兄弟二人同时低低的唤了一声,刘表微微一叹,脸上露出几分不甘的表情:“本来,为父还想着等过段时间再给琮儿也安排一项事务,继续打磨打磨你兄弟二人。然则,你二人间隙也深,而为父的时日却已不多了。”

    “父亲!”

    终究刘琮年龄尚小,又长期养在刘表膝下,父子之间的感情较为深厚,听到刘表的肺腑之言,抱着刘表就是一阵痛哭。

    刘琦却是懊恼的捶了捶胸膛:“父亲,你放心,孩儿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毒害你之人挖出来!”

    “哼,找什么找?贼喊做贼吗?依我看下毒之人就是你!”刘琮闻言猛地从刘表的手臂上抬起那张已经哭花的脸,神色狰狞,好像要把刘琦生吞到自己的肚子中一般。

    蔡氏同样神色不善的看着刘琦,心中所想倒是与刘琮仿佛。

    她的确因为自家兄长和弟弟之事与刘表有了隔阂,但是她也知道她真正的依靠还是刘表和。如果刘表一旦仙去,那么刘琮和她除了完全依附兄长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至于兄长?哼,那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刘表苦涩一笑,轻轻揉了揉刘琮的脑袋,看着刘琦眸子里有了几分鼓励:“既然你想彻查此事,那你说一说你打算怎么查?又从何处查起?”

    “禀父亲,昨夜是儿子一手操办的寿宴,来往的宾客也尽在儿子的眼皮底下,儿子想请孔明和异度两位先生帮忙协查,儿子相信只要他们通力合作,就一定能够从宾客中找出端倪。”刘琦抱了抱拳,想了片刻。

    刘表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如狐狸一样的光芒,狡黠的注视着刘琦兄弟二人:“为父与你玄德叔父虽为同宗,却也了解此人雄才大略,心中藏着一颗不甘居于人

    下的野心。

    前番收留他,一则是想稍稍抑制一下你们舅舅的势力,另外却是想将其放置在荆州疆域之外让他直面王德玉的兵锋而已。你如果找孔明共事的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番话倒是说得直率,居然当着蔡氏的面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蔡氏脸色一变,复杂的扫了刘表一眼,却并没有打断刘表的说教。她明白,这是刘表想在走之前好好的教导一下两个儿子什么叫做平衡之术。

    虽然,刘琦矗立在一旁格外的碍眼,但是那无所谓,只要刘琮懂了就行,一旦刘表辞世,蔡瑁领军回城,刘琦那个庶子除了束手就擒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刘琦刚刚打算请诸葛亮出山参赞军机,就被刘表当头一棒,心中的那点自信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声音细若蚊呐:“诸葛孔明如果心怀鬼胎,那不是还有异度先生吗?那儿子就让异度先生一人独查此事,父亲觉得可好?”

    “为父并没有说你的想法不对,只是说你不应该找诸葛孔明而已。”刘表苦笑一声,知道这个儿子被他压榨的太狠了,心中并无一丝的自信,拍了拍刘琦的手,言语中也带了些许肯定。

    “你仔细想一想,为父昨日整日都在府中并未外出,如果为父中毒,那么必然是往来宾客所致。但是,为父昨夜又是和你们一起共饮共食,如果寿宴出了问题,为什么你们却又没有半分中毒的迹象呢?”

    “父亲的意思是说下毒之人曾和你单独共处过?” 昨夜寿宴上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如放电影一般过了一遍,刘琦猛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表,“你是说红袖招的韩思思?”

    昨夜刘表一直都和他们在一起,一起吃酒一起吃肉,如果还能够悄无声息给刘表下毒的人,那就只能是韩思思。因为只有韩思思和刘表饮过皮杯儿,也因为只有韩思思一直守在刘表的身旁。

    刘琦抬起头来,眼中充满惊悚。

    “是与不是,你自己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刘表鼓励的看着刘琦,突然觉得心中一悸,心脏竟如战鼓般跳动,周身的力气一瞬就被间抽光,眼前一黑,再度昏厥在榻上。

第607章 漏网

    刘表再次陷入昏睡之中,但他清醒时的那番话却还在刘琦的心头萦绕。

    红袖招的韩思思?

    自己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说实在话,来到红袖招的大门前刘琦还是不相信下毒一事乃是红袖招或者韩思思所为。

    一则,他既见识过诸葛亮以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在荆州撕开一条口子将刘备安顿下来,也见识过司马懿单凭三言两语就让诸葛亮和刘备仓皇而逃,在他的心目中,这二人应该已经代表了天下谋士指挥的巅峰。

    如果说他们二人有此猜度,他肯定会深信不疑,但是现在这个猜测之人却是他的父亲,他就不得不表示怀疑了。毕竟,当初不管是诸葛亮大放异彩还是司马懿独占鳌头,他的父亲刘表都是背景板上的一堵墙面。

    二来,韩思思为他父亲贺寿以及昨夜的皮杯儿和陪酒都是源于他或者他父亲的邀请和召唤,并非韩思思主动前往。如果说韩思思是毒害他父亲的凶手的话,那么韩思思的心思就太可怕了。

    她不但算准了自己会请她赴宴,也算准了父亲会与她饮酒甚至是做一个皮杯儿。

    一环扣一环,任意缺一环此计皆行不通,这样一个在风尘中浮浮沉沉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握的柔弱女子能够办到吗?

    刘琦在脑海中打了一个问号。

    然而,当他率领着亲卫和巡城部队走到红袖招,并看到那一排关闭着的朱门以及朱门上写着“本楼装潢,休业半月”的木牌的时候,他就彻底的怒了。

    红袖招果然与昨夜的毒杀案脱不了干系!

    韩思思果然就是毒害他父亲的幕后凶手!

    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如果没有做亏心事,红袖招为何会突然关门?

    “搜!”

    刘琦双手一挥,怒啸一声,狰狞着看着麾下的部将,面部已经完全扭曲,眸子里爆发出凶恶以及憎恨的情绪,好像是一头已经疯狂了的野牛,令人不寒而栗。

    “哐当!”

    “哐当!”

    一声令下,数百名部下犹如

    虎狼一般直奔红袖招的前院,一阵棍斫斧劈剑剁刀削甚至拳击脚踹,那一排透着胭脂颜色和味道的木门瞬间就化作 飞扬的木屑和残破的木板,显露出里面的那一间间曾经书写过许多名士故事的红粉闺房。

    “你等务必要一间一间的搜,一寸一寸的搜,不要放过任何可能的藏身之地,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韩思思那个贼婆娘给本将军挖出来,本将军要将她千刀万剐!”

    刘琦一脚将眼前的一方案椅给踹翻,缓步踱到二楼的长廊中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座已经残破的青楼。

    一队队士兵很快的在他的眼前消散,然后如狼群一样窜到其他的房间里,再然后重新归置到他的身边。

    “报将军,春草阁空无一人!”

    “报将军,春雨阁空无一人!”

    “报将军,夏荷阁空无一人!”

    “……”

    急促的脚步声和一连串的回禀让刘琦的心情越发的焦躁,他的杀气也越发的高涨。

    刘琦愤怒的抬起头来,却见一名亲卫飞奔过来:“报将军,秋烟阁中同样空无一人。不过,属下在秋烟阁中发现了用来偷听红袖招姑娘们和客人谈话的器具。”

    言罢,亲卫将双手摊开,只见他两只手分别握着一节竹筒,两节竹筒用一根长约七八尺细如春雨的金缕连接起来,金缕的一头穿过左手的竹节,而另一头则穿在了右手的竹节中间。

    “也不知道我荆州有多少的秘密通过官员和妓子的交谈穿过了这两节竹筒?哼,好一个红袖招,果然狼子野心,竟然连这种鬼蜮伎俩的招式都使了出来!”

    刘琦接过亲卫手中的竹筒狠狠的摔在地上,再狠狠的踩上两脚将竹筒踩了一个稀巴烂,一双眼睛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一般隐隐的透着冷寒,心中却依旧义愤难平,恨不得现在就拿住韩思思,将她剥一个精光然后拉出去喂狗。

    众人唯恐遭了鱼池之殃一个个噤若寒蝉,缄默不言。

    正在这时候,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将众人瞬间就从这片冰冷的世界中给剥离了出来,“禀报将军,属下在红袖招的后院发现了一座庭院,院落中还有十余

    名执事守在一侧!”

    还有余孽没有逃脱?

    刘琦心中一阵欣喜,嘴角上却挑起一缕残忍的笑容,言语冷的让人发寒:“院落?那韩思思可在院中?速带本将军前去,本将军倒要去瞧一瞧那韩思思究竟是何等心肺?”

    院落坐落在红袖招的后方,七弯八绕,曲曲折折。

    等刘琦率领大部队赶到寒烟阁的时候,刚才那士兵口中的十余名执事已经悉数倒在了血泊之中,院中仅有一名半身残废的老妇人和一名侍候在一旁的丫鬟。

    那丫鬟年约二八,生得也挺标致,仿佛初夏荷塘中展露出来的尖尖小荷,但是此刻她的身躯却如筛糠一般的抖动着。倒是那妇人虽然没了左臂、左耳,脸上也只剩下一只眼睛,举止行动中却隐隐透着大气和稳重。

    然而,这院子也只是一个两进两出的四合院,经过众人的仔细搜索,发现除了些许韩思思用过的衣服和首饰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与韩思思相关的痕迹。

    看来,这韩思思已经脱离了他刘琦布下的樊笼!

    饶是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刘琦依然怒不可遏,适才的欣喜顿时变成滔滔的杀意,腰中的长剑猛然出鞘,一剑抵在那妇人的喉咙处,恶狠狠的盯着她,宛若一头见了鲜血的饿狼。

    “兀的那婆娘,这红袖招的主事是谁?韩思思那贼婆娘跑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些莺莺燕燕的婊子又藏在何处?还不快速速给本将军道来,否则就休怪本将军无情!”

    “回禀大公子,老妇人就是这红袖招的主事,不知道大公子有何见教?是打算将老妇一剑斩杀于此呢,还是打算将老妇的另一只眼睛、耳朵和手也给剁掉?”老妇人淡淡的扫了刘琦一眼,根本就不为刘琦的威胁所动。

    刘琦气得面红脖子粗真想拿着剑狠狠的在老妇人身上捅上几个窟窿,却终究抵不过心中那番想活捉韩思思的执拗,长剑在老妇人的脖子上割破几道细小的伤口后,朝着麾下部将就是一声怒吼。

    “传令下去,将这老虔婆和小荡妇押回州衙,立即关闭襄阳的所有城门,满城张贴通告,务必要将韩思思那贼婆娘给本将军拿到身前!”

第608章 死间

    陈破虏和韩思思等一行人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就已经按照计划分拨完毕,出城的出城,就地潜伏的就地潜伏,就像是在波涛汹涌大海中注入几滴水珠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众人眼中。

    新任的城门校尉刘琦刘大公子不管是加强了城门的守卫只进不出,还是将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所有铺出去的探子也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的一腔怒火只好发在张鸿安以及她的侍女的身上。

    此刻,他就在州衙中。

    他的身前除了蒯越、蔡瑁等一干荆州文武诸臣等人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站着和一个跪着的囚徒,而刘备和诸葛亮一行人却因为非荆州官员的缘故被蔡瑁和文聘等人排除在外。

    堂中站着的自然是张鸿安,跪着的则是张鸿安的侍女。

    “阁下果然好胆,竟敢混入我襄阳城中谋害一州之首,还不速速将你身后的幕后黑手交待出来。否则,一旦等本将军查到你的底细,不管是在天涯海角,还是在异国他乡,本将军保证绝对会送你们全家下去与你团聚!”

    刘琦冷冷的看着堂上二人,声音凄厉残忍,仿佛一把刺刀狠狠的撕裂夜空,然后切到人的骨头里,只听得那侍女身如筛糠,牙冠紧咬,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

    全家?

    剩下的那只独眼在刘琦身体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阴狠狠的扫了蒯越和蔡瑁一眼,张鸿安哂然一笑:“老婆子的全家早在十余年前就被刘表那个狗贼杀干净了,哪里还有全家?要不大公子再到阴曹地府去再杀一遍?”

    刘琦火冒三丈,让他去阴曹地府再杀一遍,这不是明摆着诅咒他去死吗?

    一脚将张鸿安踢翻在地,刘琦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正欲砍掉张鸿安的另一只耳朵,却见蔡瑁哐的一下就从坐上站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张鸿安,眼神中带着一丝惊骇和不安。

    “十几年前?十几年前正是荆州复苏之计,刺史大人也才刚刚来到荆州,除了遍实仁政之外,何曾杀过他人,又什么时候杀过你的全家?莫非…莫非你是当年宗贼留下的余孽?”

    刘琦一懵,就连堂上的刘磐、伊籍以及张允等人同样也以为这贼虔婆乃是当年宗贼之变残留的余党。因为若是那贼虔婆所言不虚的话,的确能够解释的通。

    毕竟,当年刘表的确是将荆州治下的宗贼都清洗了一遍,真真的让很多世家举族而灭。

    “好一个借刀杀**水东引之计,好,好得很!”蒯越却是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贼虔婆,若不是蒯某曾经去过豫州地界,还真的差点被你给骗了过去!”

    嗯?果然另有隐情?

    刘琦目露凶光看了张鸿安一眼,复转向蒯越,一丝警惕和疑惑在眸子里一闪而逝:“异度先生认识这个老虔婆?”

    蒯越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蒯某如何识得?只不过,当年在主公麾下的时候,蒯某曾经奉命前往豫州待了十数日。虽说豫州离我荆楚大地不过一界之隔,但细听的话,豫州和我荆楚的口音那轻微的差别蒯某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原来,这蒯异度是因为口音的细微差别发现这老虔婆乃是满口胡柴的。刘琦暗暗点了点头,心下却愈发恼怒起来,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长剑猛地一挑,张鸿安剩下的那只耳朵也飞了起来。

    鲜血如注,枯发乱飞。

    侍女一声尖叫直接晕倒在张鸿安的脚下,张鸿安却是一声厉啸像一只骷髅一般舞着双手在堂中挥舞,左眼中闪烁着或明或暗的火焰,犹如夜间山林里的鬼火。

    “都说你姓蒯的乃是刘表狗贼帐下的第一智囊,老婆子还真的小看了你。不过,就算是老婆子的夫家在豫州,那又怎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老婆子毒杀刘表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姓蒯的,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当年灭我宗族的除了刘表那狗贼之外,还有你和蔡瑁小儿。都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二人也在此处,少不得老婆子今日也要将你们一起拉入地狱!”

    言毕,张鸿安森然一笑,剩下的那只手猛地一把将头上的发簪拔下,在地上狠狠一按翻起身来,直接就向蒯越刺了过去。

    蒯越离张鸿安大约有十余步的距离,但是那张鸿安此刻的表现却并不像是一个身残力弱的老妪,反倒更像是索命的恶鬼取命的无常,不过两吸之间,她就已经来到了蒯越的面前。

    “贼虔婆,休得放肆!”

    “异度先生小心!”

    数声惊呼同时响起,已有七八名士兵抽出腰刀从堂下朝蒯越飞奔过来。

    然而,他们终究离蒯越还有一段距离,而他们也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只剩下一只手、一只眼和一只耳朵的老太婆竟然还能够在他们的护卫下当场发难。

    所以,等他们反应过来之时,终究也有些太迟了。

    同样的,蒯越

    脑中一懵,竟也忘记了闪避。发簪在蒯越的眼中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就像是乌云之下的忽然闪过的那道电光一般骤然出现在蒯越的面前。

    幸好,这场中还有一人一直盯着张鸿安。虽然,他瞪着张鸿安的原因并不是担心张鸿安行刺,反而是想手刃张鸿安,但有这些终究已经足够了。

    这个人就是大公子刘琦。

    “贼虔婆找死!”

    张鸿安反应足够快,而刘琦的反应却更快。一声怒喝,手中的长剑已然脱手,在张鸿安还没有到达蒯越身边的时候,长剑已如九天骤降的闪电将张鸿安刺了一个对穿。

    鲜血从的胸膛箭一般的飞出,张鸿安但觉双腿一软,全身的力气瞬间便如海潮退却一般消散,身子颓然栽倒于地,只来得及喃喃的说了一声便陷入到彻底的黑暗之中。

    “姓蒯的,蔡瑁狗贼,老婆子在地下等你……”

    这老虔婆果然够狠,死之前都还想拉一个垫背的!众人一时哑然无语,蔡瑁和伊籍等人同样一脸的惊愕。

    蒯越缓缓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朝刘琦拱了拱手致了致谢,看着堂中那剩下的唯一的活口,厉声喝道:“拿冷水来将这个贱婢给泼醒,本官今日倒要瞧一瞧这个贱婢,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本官的腰刀硬!”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布衣一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而蒯越一怒,在场的文臣武将立时就感觉到一阵冰寒之气在大堂中弥漫。刚才那些进退失据的士兵们头都不敢抬,急匆匆的就跑到堂外去寻了几盆冰水过来,直接浇在侍女的头上。

    冰水入骨,侍女打了一个寒颤缓缓的苏醒过来,不合一眼瞧见横尸一旁的张鸿安,顿时惊恐万状,牙冠咬的格格直响,双眼一翻又差点晕过去。

    却听见头顶上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那贱婢,若是你再敢晕过去,本官立时砍了你的狗头”,侍女急忙在舌头上狠狠的一咬让自己暂时保持清醒,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如暴雪中即将冻毙的动物一样抖动不停。

    “大人…大人饶命,奴婢这就…这就将所有知道的…知道的情况都告诉大人,这老夫…虔婆确实是豫州人氏,奴婢只跟随了她…两三年,以前的…她以前的情况都不知道。

    不过,有一次她喝醉了,奴婢从…从她的口中知道…知道了她叫张鸿安,然后有一个弟弟叫做…叫做张铁牛!”

第609章 幕后黑手

    张铁牛?

    听得侍女供出了老虔婆的亲人,众人同时一喜,旋即便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张铁牛,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就和什么尕娃、铁蛋、石头以及二狗与猴子一般。这样的名字不要说在整个大汉十三州,就是在刘表的荆州治下随随便便也能找出千儿八百。

    刘琦恨不得能够大发神威将张鸿安再次从阎王老子那里夺回来再狠狠的折磨一番,然后撬开她的口,将她那满嘴的银牙一颗一刻的拔下来。

    但,张鸿安终究是死了。

    现在唯一的线索或许只有眼前这个侍女知道。

    “区区一个张铁牛的名字就想让本将军放过你吗?狗贱婢,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尽快说来,本将军还可还你一个自由之身,并赏你一座庄园三百两黄金。否则,本将军就只有挖开你的肚子,看看里面倒地还隐藏了些什么内容!”

    刘琦一脚踢在侍女的腿上,长剑一撩从她的耳边划过,几缕青丝瞬间断裂。

    侍女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堵得她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一会想到刘琦会把她活生生的剖开,就觉得浑身寒彻入骨,一会又想到十亩庄园三百两黄金,又觉得自己可能从此走上大富大贵的康庄大道。

    “大人…大人,如果你保证给奴婢庄园和黄金,奴婢一定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恐惧和贪财的本能终于占据了上风,侍女竟然撑着双手抬起头来,眼神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言语间竟然也越来越顺畅。

    “特么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死要钱的,哼!”

    刘琦蹲下身子,拖着侍女的下颔打量了片刻冷哼一声,朝亲卫点了点头,两名亲卫迅速跑到后堂端着两个托盘走到侍女身前,托盘上闪闪发亮,果然是一锭锭耀眼的黄金。

    看着眼前一锭锭触手可及的财富,侍女吞了吞口水,喉咙间一阵涌动,一只手已经伸了过去,抓在了一锭黄金之上:“大人,这些都是给奴婢的吗?”

    “当然,本将军言而有信,这些黄金自然都是给你的。”刘琦捏着侍女的下巴微微一笑,突然一用劲,疼得侍女泪水飞溅,“但

    是如果你还敢有所隐瞒的话,那本将军就不敢保证你还能不能见到这些美丽的黄金了!”

    侍女强忍着疼痛,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点着头:“大人尽管放心,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特么的还在废什么话,狗贱婢,还不快将你知道的全部倒出来!”刘琦放开侍女的下颔,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然后缓缓的回到堂上,擦了擦手,朝亲卫们挥了挥手。

    另有两名亲卫飞快的去抬了一张杌凳放到堂下,然后将侍女扶起摁在杌凳上。

    侍女的脸早已没有了来大堂之前的那些清丽,有的只是一道道血次呼啦的印迹和斑驳的泪痕,甚至刘琦的掌印。不过,她的双眼却明亮了起来。

    “大人,奴婢跟随了那老虔婆…张鸿安三年,奴婢的确不知道她就是我荆州人氏,也不知道她家里除了张铁牛之外都还有谁,但奴婢却知道她曾经在弋阳的一座废弃的寺庙中待了两三年。

    而且,在那座寺庙里奴婢也曾见过张铁牛两面。大概是七八个月前吧,张铁牛来见张鸿安之时,正是奴婢奉茶,因此略微的知道了一些关于张铁牛的情况。

    据当时张铁牛自己所言,他已经参了军,而且正在给什么军师当护卫,他有一个主公仁义仁德四海闻名,他还告诉张鸿安,很快的他们就要南下荆州了,到时候一定可以给整个家族复仇!”

    侍女虽然说的有些不清不楚,不过在座诸公还是很快的就明白了她想表达的内容,只是对于张铁牛身后具体的军师或者说主公还是一头雾水,一时间猜测纷纷,堂上顿时陷入一片困局。

    有的猜测是那主公是王黎,而军师极有可能就是毒夫贾诩;有的却猜测那主公可能是曹操,军师则是程昱;更有的想到当初弋阳是在刘备手中,直接认定了刘备和诸葛亮就是幕后黑手。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心药医。蒯越也不管堂中议论纷纷,直接扫了那侍女一眼,问道:“你可知那军师或者是主公是谁吗?”

    “奴婢只是一个粗手粗脚的丫鬟,哪里知道那张铁牛背后的军师和主公是谁?”侍女摇了摇头,突见刘琦两道目光如剑一般扫过来,吓得急忙低下头去,抿着嘴

    唇继续回忆。

    正当刘琦和蒯越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那侍女一声惊叫差点将二人给吓了一跳。

    “我…奴婢想起来了,那张铁牛在与张鸿安喝酒之时还曾经说过他那主公是弋阳城中最大的官,好像是姓黄,应该还是他们二人的叔父!”

    姓黄?

    张铁牛和张鸿安的叔父居然姓黄?莫非是其父辈的故交?

    可是,就算他二人的叔父姓黄,好像也说不通啊。不要说这两三年,就是往上追溯个十余年,弋阳好像也没有出过什么姓黄的官员吧?

    蒯越和刘琦一懵,急忙问道:“可是那张铁牛亲口承认他叔父姓黄的?”

    “那倒不曾,奴婢也只是在旁边听了这么一嘴!”侍女摆了摆头,却见刘琦一边抚摸着冰寒的剑身,一边对她虎视眈眈,仿佛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将她斩落于剑下,匆匆辩解道,“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听到他连着说了了好几次黄叔!”

    连着说了好几次黄叔!黄叔?皇叔? 原来这就是那贱婢口中所谓的姓黄的叔父?

    蒯越眼前一亮,抬起头来与刘琦相互对视了一番,眼神骤然转冷,好像冬日里的寒风一般,凄冷,冰裂!

    “原来是刘玄德这个狗贼!难怪他昨日要让关平在主公的寿宴上舞那一曲青龙舞,看来他是想给我荆州官员一个下马威,先杀了德珪将军,然后趁乱毒杀主公袭取襄阳!哼,好一个老奸巨猾的大耳贼,果然是好算计!”

    刘琦同样怒不可遏,按着长剑的大手青筋隐隐直冒。

    因为,昨夜他已经悄悄的将关平给放了出去。

    因为,昨夜刘备前来拜访他之时曾明确的告诉他,整个刘备帐下的文武诸将都将奉刘琦为未来的荆州之主,而关平的那曲青龙舞只是想给蔡瑁提一个醒,告诉蔡瑁这襄阳城并不是他蔡瑁可以只手遮天的,襄阳城真正的主人乃是刘表和大公子刘琦!

    刘琦猛地一脚踢翻眼前的那两堆黄金,双眼喷火,拔出长剑,一剑便将那侍女刺倒在地,仰天长啸,状若癫狂: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刘备那狗贼计谋败露之后的一套说辞!

第610章 说客

    襄阳城临安大道,悦来客栈。

    自从重新回到襄阳后,刘备就一直居住在这里,哪怕昨夜面对刘琦的诚挚邀请,希望他能够暂时住在临江大道附近以便刘琦上门拜访,他依旧毅然决然的来到了这座不过只有十几个房间的普普通通的客栈。

    当然,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悦来客栈的掌柜与他有亲,也不是因为悦来客栈是他在襄阳城里的暗桩,而是因为他与刘琦的关系暂时还不宜公开,他担心与刘琦关系过于从密或让他那族兄对他心生忌惮。所以,他选择了远离刘琦,选择了临安大道。

    此刻,刘备就在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间中,陪着他的除了诸葛亮和张飞之外,还有昨夜就因为“查无实据”被悄悄放了出来的关平。

    可是他的表情并不见好,他的心里更是郁闷,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刘表被毒害的消息,他已经感觉到他所期望的事情隐隐脱离了他的掌控。

    “孔明,本将军有些后悔了。”看着眼前三人,刘备的嘴角上挂起一丝苦涩,“后悔不听你的金玉良言,先沉下身子与荆州的官员折节下贤经营好与王威、苏飞和蒯良等人的关系。

    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一意孤行想让坦之在景升兄的寿宴上杀鸡骇猴,给蔡瑁一个下马威。更后悔心中太过于焦急,竟然将文纪先生前段时间辛辛苦苦设计好的谋略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见张飞和关平上起来打算安慰自己几句,刘备朝他二人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本来,当初定下鸿门宴这一计刘某也只是想让大公子看到我们和蔡氏的决裂,让他看一看我们的实力能够早日达成联盟,顺便再摸一摸景升兄的态度,谁知特么的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天知道,刘某这辈子是撞了什么邪,虽然有你和翼德他们的倾力辅助,却依旧只能流落江湖。而等到景升兄暂借邓县之时我等也刚好有了一方安身之地,景升兄却又在寿宴上被人下毒。

    刘某甚至都有些担心关于景升兄被害之事他们会不会怀疑是刘某所为?或者干脆直接栽赃到刘某的身上?”

    诸葛亮同样苦笑不已,刘备的杀鸡骇猴之计他自然知道。

    虽然他

    也曾经力阻觉得此计太过于冒险,但是他也想看一看刘表的态度,所以暗中还是有了几分的默许。

    然而,当他今晨听说刘表于昨夜的寿宴上被毒害,他就觉得风向或许会变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整个荆州的官员体系中他们手中除了伊籍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刚刚准备烧冷灶的大公子刘琦。

    诸葛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劝解道:“主公,虽说如这今天时、地利以及人和我们都不占优,但此事关系重大,或许短时间内还走不到这一步。

    毕竟,如果没有刘荆州的收留,我们现在都还漂泊在外。从动机上来讲,我们绝对是最希望刘荆州长命百岁的一方。所以他们想要栽赃,就有些想当然了。

    更何况,伊机伯此人忠心耿耿辩才无双,他又身大公子刘琦在一侧,相信他绝对不会容许蔡瑁和刘磐等人对主公肆意栽赃,也相信他绝对会是一名好的说客。不过,我倒是担心襄阳城中恐怕会再生变故,主公不妨早做打算!”

    “什么变故?”

    刘备听完前半段刚刚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又被诸葛亮给吊到了嗓子眼,“你不是说蔡瑁他们短时间内或许还不至于直接栽赃陷害刘某吗?你还担心什么?莫非你怕蔡瑁等人发动兵变?”

    诸葛亮的确还不知道蒯越和刘琦等人已经将他们锁在了仇人的柱子上,但是他的政治敏感和军事嗅觉还是远超常人的。当下听闻刘备也想到此节,便点了点头。

    “大公子刘琦初掌兵权,营中的将校口不服心不服,而文聘、蔡瑁、刘磐和张允等将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果此时刘荆州依旧还不能言语,恐怕他们将直接把矛头对准大公子。

    主公,我等初来乍到,麾下精兵不过两三百之数,将校也只有翼德和坦之二人,唯一的依仗就是大公子刘琦。如果这个时候他们直接将大公子拖下马来,对我们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刘备面色顿变,眼神中露出几分凝重:“翼德,你亲自率领五十名白眊兵守在此处,其余的兄弟全部交给坦之,由他率领前往襄阳城的北门附近埋伏,以备万一!”

    ……

    诸葛亮猜测的不错,伊籍既然一门心思想效忠刘备,自然不愿意刘

    备背上谋杀刘表的罪名,但是当那个侍女口中说出“黄叔”二字之时,他就知道刘备身上的“罪”暂时是洗刷不掉了。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备失败,也不能看着刘琦做下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更不能任由蔡瑁、文聘等人将刘备一行人悉数困于襄阳城中。

    要想挽救当前的局面,他就必须另想办法,就必须成为诸葛亮口中的那名好的说客。

    “大公子,单凭那侍女一句‘黄叔’你就认定幕后的黑手是刘皇叔了吗?”趁着众人点兵之计,伊籍悄悄的来到刘琦身旁,“我们暂且不说皇叔的人品如何,单论作案动机的话,恐怕皇叔也应该排在蔡瑁等人之后吧?”

    刘琦眉头一挑,一腔怒火喷了出来:“伊机伯,那老虔婆宁死也不愿供出幕后之人,而那贱婢的供词和她在堂上表现你也都看见了,你觉得她说的会是谎言?

    伊机伯,刘某素来敬你是洁身自爱,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岂容你狡辩?种种线索均指向大耳贼,你却跑来于他开脱,敢问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莫非是因为病榻上躺着的不是你的父亲?”

    伊籍苦笑一声,听到“大耳贼”这三个字都从刘琦口中崩了出来,哪里还不明白刘琦的心思,微微皱了皱眉,不得不暂时放弃为刘备正名这一条路,只好干脆另辟蹊径。

    “大公子,并非伊某为刘皇叔求情,也非伊某罔顾那侍女口中的罪证想一味的为皇叔遮掩,实在是公子如今的形势岌岌可危,伊某不得不得为公子打算啊!”

    “伊机伯,早就听说你喜欢满嘴胡柴,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本将军奉父亲之令执掌城门校尉,你居然说本将军形势岌岌可危?恐怕岌岌可危的是你口中那刘皇叔吧?”刘琦长袖一甩,看着伊籍脸上也有了十分的不耐烦。

    “公子不相信伊某,何妨擦亮你的双眼看一看荆州本地一系的蔡瑁、文聘、刘磐、张允以及蒯越等人现在何处?”伊籍指了指门外消失的一干背影长叹一声。

    “那王德玉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大公子,你可知你在谋算刘皇叔之时,他人也正在谋算你?”

第611章 逞口舌,风云再起

    你站在桥上开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当然不是王黎能够写出来的话,这是来自于我国现代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新月派代表诗人卞之琳的《断章》。

    伊籍不认识卞之琳,刘琦同样也不知道这竟然是中国文学史上文字最简短却又意蕴丰富且朦胧的一首现代诗。不过,他却从这段话里很是明白了一些东西。

    难怪刚才他义愤填膺之下打算对刘备一行人用强,结果在场的除了王威和伊籍未曾言语之外,不管是文聘也好蒯越也罢,还是与刘备有仇的蔡瑁、张允等人竟然都不曾提出一丝的反对意见,甚至还积极的帮他出谋划策。看那架势大有此事非他刘琦不可,然后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意思。

    若是让外人瞧见,谁能相信蔡瑁和张允同样与他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还是那个为了弟弟能够顺利接掌荆州而差点将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的“舅舅”?这还是那个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自己与有几分血脉偏偏毅然决然的站到弟弟那一侧的表兄弟?

    事出反常必有妖,伊籍的话仿佛重锤一样狠狠的敲在刘琦的心上,脸色刷得一下白如夜月,背上也是冷汗凛凛。

    见众人已经渐渐离开州衙,刘琦朝亲卫努了努嘴,待亲卫们分开成四角站在门外,急忙一把拉住伊籍,低声询问道:“机伯先生既然已经看破其中玄机,还请先生教我!”

    “大公子,你可知道文仲业、蒯异度以及蔡德珪等人为何要让你出头?”伊籍反问了一句。

    刘琦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伊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文仲业和蒯异度此二者素有贤名,不结党不营私,自是崖岸自高,他们都是忠于主公,也忠于荆州的义士重臣。

    他们今日这样做,只是不了解皇叔的为人,怕皇叔辅助你成为了荆州下一任刺史之后鸠占鹊巢。但是蔡德珪和张信之呢,难道他们也和文仲业二人一般的洁身自好吗?

    当然也不是!他们之所以如此行事,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立场。他们都是你的死对头,也是你成为荆州之主的绊脚石,换句话说一旦荆州病故,他们定将和

    你不死不休。

    这四人都担心你将襄阳城中的防守力量捏在手中,若是往日肯定早已出言反对,然而今日,你可曾瞧见这数人对于你欲率精兵捉拿皇叔有半点异议?

    没有,半点也没有!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不希望你能够打破目前荆州的局面,他们希望你与皇叔反目成仇,希望你与皇叔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然后好以逸待劳,渔翁得利。”

    刘琦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他觉得事情诡异,却也没有想到这里面这些算计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毕竟,他虽然在蔡瑁和蔡氏的谋算下侥幸苟活了近二十年,但是他终究没有独立的掌过兵,也没有蒯越、文聘的老谋深算以及蔡瑁和张允的阴险狠辣。

    “先生,我刚才已经当众允诺了会把皇叔押至众人身前,谁知道他们竟是如此打算。你说我现在应该怎样做才好?”刘琦擦了擦额角上隐隐冒出来的冷汗,眼神里满是希冀。

    伊籍杵着头左右衡量,仿佛一尊沉思者的模样,思索了半晌才抬起头来信誓旦旦的说道:“公子但请放心,伊某已略得三策,只要公子按照伊某的策略行事,相信公子绝对不会轻易的落入他们的彀中!”

    “三策?是哪三策?”

    刘琦眼前一亮,他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直转,竟不想片刻之间伊籍胸中也有成竹,急忙问道。

    伊籍轻轻扯了扯颔下的长须,郑重的说道:“其一,立即调动麾下的所有将士,着令他们火速赶至府外将蔡瑁、张允、刘磐等人直接拿下,然后收了他们的兵权重振荆州军容军纪,从此荆州以大公子为首,荆州的指令也将由大公子而出!”

    “父亲还在病重就此大动干戈,恐怕父亲骤闻之下会影响了他的康复。而且一旦蔡瑁等人下狱,只怕我荆州军心动荡,王德玉的大军不日就将兵临城下,此计虽好,却非急时不能使用!”刘琦想了想,断了这个念头。

    谁说的大公子无能?

    一个所谓的孝心和全荆州百姓、疆域的安危就将这条齐险的计策给否定掉了?

    伊籍暗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二,公子暂时以调动兵马为籍口稳住蔡瑁等人暗中却遣心腹前往悦来客栈通知皇叔,让他

    们立即挥师出城返回邓县,这样一来公子便不用再直面皇叔大军的兵锋,而皇叔也可以暂时拖到主公醒来,等待主公的决断。”

    “这样恐怕也不妥当!”刘琦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虽然如今种种证据都指向皇叔,但是既然机伯先生心中已经认定皇叔并非毒害父亲的凶手,如果此时我们通知皇叔让他逃跑,岂不是让皇叔坐实了谋害父亲的嫌疑?”

    “不错,这条计策虽然比较稳妥,也能够暂时保得住皇叔的安危,却顾不上他的名声。”

    “还有呢?机伯先生不是说有三策吗?”

    伊籍颔了颔首:“既然公子也认同伊某了心中的断言,那么之前所言两策则为中下两策。伊某心中还有一策,或为上上之计,那就是大公子暂时抛开皇叔毒害主公的嫌疑,与皇叔联盟,共谋荆州的稳定!”

    共谋荆州的稳定?

    恐怕与刘皇叔联手过后这荆州才会更加的动荡吧?

    刘琦暗中翻了翻白眼,他又不傻,听完伊籍的三策,怎么会不知道伊籍的言下之意?

    伊籍所谋的不过是想给刘皇叔一个辅助他的机会,同时也能让荆州的形势瞬间逆转,自己可以在和弟弟的争夺刺史之位中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

    不过说实在的,第一策妙则妙矣,但是刘琦自己也不敢保证刘皇叔是否会在他拿下蔡瑁、刘磐等人之后同样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至于第二策则明显是一个拖延之计,虽然皇叔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却背上了一个谋害主公的嫌疑;

    而更为担心的却是等皇叔离开襄阳之后,他刘琦恐怕就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或者还不等到刘表的醒来,自己就先下了岗,成为了蔡瑁等人手中的笼中之鸟。

    倒是第三条计策,既有与刘备的遥相呼应,同样也可以与蔡瑁、刘磐等人分庭抗礼,虽然可能会暂失襄阳乃至荆州的安宁,但是对于如今想出人头地成为下一任荆州之主的刘琦而言,或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琦想了半天,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此计大善,就请机伯先生立刻代我前往悦来客栈与皇叔知会一声,希望皇叔能够心无他虑与我携手并肩,共同维护荆州的安宁!”

第612章 合纵连横

    伊籍之前引用王黎的那番话的确不错,他和刘琦固然已经努力的成为了站在楼上看他人的人,却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另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和刘琦的话或许只落入到他二人耳中,但他们的举止又怎么能够瞒得过暗中窥探他们的人呢?

    蒯越、文聘、蔡瑁以及刘磐等人刚刚行出到临江大道,距离刘表的州衙还不足五百步,一名亲卫模样的士兵就从州衙中悄悄的溜出了众人的视线来到蒯越的身旁。

    一番耳语,蒯越面色顿变,朝文聘和蔡瑁拱了拱手说道:“仲业、德珪,今日在州衙中蒯某因主公之事心急火焚,一阵怒骂固然称心快意,却忘记了早已饥肠辘辘,想必诸公也不曾用晚餐吧,诸公若是不弃,何妨今夜先到蒯某家中垫吧垫吧肚子?”

    在场的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蒯越这个时候突然请吃饭,大家自然心知肚明,肯定是蒯越有什么话不大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道来,纷纷点头致谢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蒯越家中大餐真的有什么飞禽走兽山珍海味一般。

    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人便随着蒯越来到府中。

    见身后再无他人,蒯越朝亲卫颔了颔首,数名亲卫飞快的站立在府外,牢牢的把守着大门,蒯越却迅速的将众人带至书房中。

    “诸位将军,刚才接到我族中弟子的消息,今日我等在州衙之中议定之事可能会有变化,蒯某身为主公谋士,不敢擅断,特请诸公到府上一叙,希望能与各位尽早的商量出一个条陈!”

    “刚才不是已经商讨好将刘琦小儿推出去顶缸了吗?现在又要什么条陈,而且还让异度先生如此慌张,莫非是那刘琦小儿有变打算反悔不成?”

    蔡瑁一听顿时跳将起来,大大咧咧的看着蒯越脸上印满了不耐烦,“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异度先生,不是蔡瑁多言,你们文人就是有一肚子的酸腐气息,听着风就是雨,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担心的要死。

    不像我和仲业他们,整日里不是刀里来就是剑里去的,今日刘琦既然已经答应亲自捉拿大耳贼,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这就算他想反悔,有我们这些叔伯坐镇又岂容得他有其他的异常举动

    ?”

    特么的,还是主公说得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蒯越腹诽了一句,眉头微微一皱,却听文聘起身叱骂道:“德珪,休得胡说,异度先生乃是我荆楚大才,今日若没有他,你我怎能将谋害主公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你先静一静,听异度先生把话讲完!”

    “仲业,瞧你说的?这些大事蔡某怎敢胡说。这不是因为蔡某和异度一向关系紧密,知道他素来恢廓大度不会在乎蔡某的几句戏言,不然你以为蔡某又怎敢这样与异度说话呢?”蔡瑁讪讪一笑,朝蒯越致了致歉。

    谁特么的与你关系好?你们全家才与你关系好!

    蒯越心中却是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倒也知道蔡瑁虽然也可算作老狐狸,但是那也只是针对专权弄财,对于军事和荆州的大局方面很多时候都只能算作拙见陋见,便也不再拿乔,而是向众人郑重的抱了抱拳。

    “德珪所言不差,刚才蒯某族中男儿来报:我等走后,那伊机伯不知道与文瑰说了些什么,文瑰听完脸色大变,对于之前已经定下的捉拿大耳贼之事也开始各种推诿和延迟,不再上心。

    仲业,德珪,巨石,蒯某知道你等皆是军中老将,在我荆州将士心中威望甚高,大有一呼百诺之势。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你们在衙中一坐,蒯某就敢保证城中将士必然安宁。

    可是今日呢?仲业的大旗尚在城外,巨石和你蔡德珪的部队也分别远在长沙和信阳,而蔡和将军也刚刚去了城门校尉一职,巡防兵俱归于文瑰手中,若是此时文瑰与大耳贼携手并进,你我如何联制于他?”

    “不会吧?那大耳贼乃是他刘文瑰的毒父仇人,他怎敢行此不孝之事?”刘磐闻言一惊,骤然直起身来脸上,布满骇然之色。

    蔡瑁的脸上也隐隐透着些尴尬,刚才他还在众人面前大谈特谈他轻而易举的便能镇住刘琦手下的兵士。转眼间,却又听到刘琦有可能直接举兵与他论短长,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文聘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蒯越,他知道这话绝对不是什么耸人听闻,也绝对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先秦胡亥二世为了皇位,杀了公子扶苏以及其他的三十二

    个兄弟姐妹;前汉吕雉为了铲除异己以及临朝称制,先杀赵王刘如意将戚夫人做成人彘,再逼死自己唯一的儿子孝惠皇帝刘盈。

    说起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权力而已。

    战国时著名的纵横家苏秦就曾经说过: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刘琦并不曾亲自参与毒杀主公,不过是和毒害自己父亲的仇人刘备搞一个联盟罢了,为了成为荆州的下一任主人,他又凭什么不敢去做呢?

    思虑至此,文聘目光中也跟着多了几分凝重:“异度先生所虑极是,我三人麾下将士俱在城外或者郡中,身边的亲兵加起来不过数百,而府中的家将、壮仆和庄丁或许也只有两三千之数。

    若是文瑰打算与大耳贼合谋,趁机拿下我等然后制霸荆州,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机会。不过,既然异度先生已经考虑到此节,想必胸中也有成竹,还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等唯先生马首是瞻!”

    “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等唯先生马首是瞻!”

    见文聘已经发话,蔡瑁和刘磐、张允、蔡和等人自然跟在文聘身后摇旗呐鼓,哪怕他们此刻心中或许对“马首是瞻”那四个字还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敢显露出来。

    “马首是瞻这话就不用说了,蒯某只是一文弱之士,哪里能够调兵遣将经略方阵?”蒯越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蒯某心中确实有一计,若是诸公能够按计行事,我相信纵使一时间我们不能杀了大耳贼,却也能力保家族无忧,荆州无忧!”

    “何计?”文聘心中一奇。

    从临江大道至现在也不过才过去短短的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从蒯异度知道事情发生变故也就不过这一小会,他现在居然真的有了破敌之计,不得不说他果然不愧是主公帐下的第一谋士啊!

    蒯越微微一笑:“无他,唯合纵连横耳!”

    “合纵连横?”

    “正是!既然刘文瑰可以与我荆州的大敌大耳贼联盟,那么他二人合纵,我们便连横。只要我们向庞、习、杨三大家族借一借兵并与他们达成协议,将他们手中的壮仆、庄丁以及家将联合起来,绝对就可以与刘文瑰、大耳贼分庭抗礼,直至诸公帐下援兵的到来!”

第613章 马驰卒奔过,荆楚风雨疾

    刘琦在荆州已经算是难得的青年俊杰了,但是和刘备、诸葛亮以及伊籍几个老狐狸相比,他的那些手段或者说心思,简直幼稚的不要不要的。

    等伊籍从悦来客栈归来,等他亲自踏入悦来客栈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叔父”以及见到和听到“叔父”的短短几句话与脸颊上几滴热泪,他就完全的迷失在了悦来客栈这个狐狸窝中。

    刘备在他的心目中不再是那个毒害了他父亲的幕后黑手,而是辅助自己的股肱贤臣。

    “叔父,我父亲现在还在病重,如果我现在便以他的名义拿下蔡德珪和刘巨石这两个至亲,终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会不会对我的名声有所关碍?”刘琦的眼神中带着尊重和崇拜,心中却依旧有些许的踌躇不定。

    毕竟,二十余年来,他现在才开始执掌军机。

    毕竟,执掌军机后,他依然还在刘表的羽翼下,没有接触过任何的风风雨雨。

    “文瑰贤侄,你素来仁义柔顺,待人一片真诚,颇有景升兄之风,叔父深感欣慰。但是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翩翩公子,而是执掌襄阳防务的城门校尉,也是我荆州的下一任刺史!”

    刘备挽起刘琦的双手轻轻的拍了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继续他的鼓舌摇唇,“为将者,必须大公至正克己奉公,必须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也必须具有洞察危机的观察力,然后化危机于眨眼之间。

    且不说这些年来你一直被蔡德珪和刘巨石数人压制,甚至还差点因此而丧身,就说他们的桀骜不驯和反心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自你现在执掌城门校尉之后,他们可曾将你放在眼里?他们是否依旧如昔日一般恨不得找出你的过错,将你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是的,叔父是与他们有一些矛盾,可叔父并不想因私忘公,也不想因此而断送了景升兄的基业以及荆楚的安宁。但是,如果你还不决策的话,如果你不先下手为强,那么等待你的就只能是继续被他们倾轧,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刘备顿了一顿,诸葛亮已经接过话题:“主公说的不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蔡德珪和刘巨石等人

    执掌荆州军机十数年,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若是你再犹豫多日的话,恐怕于你不利。

    而且,他们素来飞扬跋扈盛气凌人,在荆州的恶名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如果你能够趁势将他们拿下,我想大公子的名声不但不会伤及分毫甚至还会因此而名声大振,传遍荆楚!”

    一会是名声,一会是军权,一会是仇恨,另一会却是下一任荆州之主,数十句话中无一不包含了刘备和诸葛亮对刘琦的期望和诚意。可以说,他们的洗脑相当的成功。

    饶是刘琦想继续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淡泊的姿态,也不得不承认刘备和诸葛亮二人言之有理。

    想到异日自己能够独掌荆州,刘琦心中就是一片火热,心中也不再拿乔,急忙朝刘备二人郑重的抱了抱拳说道:“叔父,孔明先生,你们放心,琦已经明白应该怎么去做了!”

    大步踏出客栈大门,刘琦向暗中挥了挥手,顿时侦骑四出,一列列带甲的勇士便从悦来客栈洒向襄阳城中的各条大道。

    ……

    夜,渐渐深了。银白的月光洒在街面上,初冬的寒气弥漫在襄阳城的上空。

    天地间两道气息纵横相间交织成一道柔软却又冰冷的网,把所有的景致都罩在了里面,包括民居、城墙、大旗、巡逻的士兵以及深夜里齐整的马蹄和脚步声。

    “谁在前方?”

    大手一按,别部司马苏舟一声高喝,随行的部队瞬间停在大道中央,数百名军士纷纷按住腰间的长刀驻足而立。

    苏舟,本是江夏都督苏飞的族弟,因苏飞的举荐,在刘琦刚刚执掌城门校尉之时便选择了投靠,所以他很快的就从荆州水军之中冒出尖来,成为了刘琦麾下的别部司马。

    “原来是苏舟啊,本将军听闻你就任别部司马,你如今也算是我荆州少有的武将,与你那族兄相得益彰,正是应该小心谨慎好生维护我荆州军纪之时。

    如今已至深夜,万籁俱寂,你却率领重兵在城中肆意而为,吵闹得四周百姓不得安睡,你意欲何为?难道就不怕明日主公说你轻浮狂妄不能重用?”

    一道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仿佛一把铁锤般狠狠的击打在苏舟和麾下士兵的心头,然后便是“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踏碎了夜的宁静。

    借着火把的光芒向前望去,只见一人一骑挡在众人前进的道路上。

    那人头戴束发嵌宝银冠,身穿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间系着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一柄大刀斜斜的拖在地上,不时发出哐哐的声响。

    一对寒眸更是细长而锐利,削薄轻抿的唇和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骤然望去,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鹰,冷傲而孤寂。

    赫然正是荆州有名的大将文聘文仲业!

    苏舟只是远远的见过这位将军数面,并不曾与他有过任何的接触和交谈,但是,他根本就想不到原来自己已经在将军的心中挂上了号。

    如果说往日里,他或许还有七分的激动以及三分的期盼,能够得到文聘的高看一眼绝对是一种荣耀。可是现在,他除了心惊之外便只有胆寒,无边的胆寒。

    他的一颗心已经跌落尘土中,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将军…将军,蔡德珪和刘巨石趁主公昏睡之际意欲不轨,末将奉大公子将令前往两府…捉拿!”

    果然如蒯异度所言,那逆子为了一己私利,罔顾那不共戴天的仇恨,选择了与虎谋皮同大耳贼走到了一起!

    文聘淡淡的扫了苏舟一眼,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你确定德珪二人有谋反之意,而不是大公子忘记了父仇意欲与大耳贼在我荆州掀起滔天的巨浪?”

    声音很平淡,却如巨雷在夜中响起。

    苏舟强行的按住颤抖的手,稳了稳心神,看着前方孤零零的一人一骑,又扫了扫麾下的数百名精兵,正欲做出最后的决策,却见文聘长刀一挥,前方的黑暗中蓦地出现百十道火光将这夜色刹那点亮。

    大道两侧的客栈与民居的大门同时打开,一队队雄壮的士兵和家将手执利刃背跨长弓从门中奔了出来,汇聚在文聘身后,仿佛一股透着死寂的洪流。

第614章 旌旆满襄阳,一夜战寒声

    残辕破旗,狼烟未灭。

    从刀尖、枪簇和箭矢上流下来的鲜血顺着大街一直漫延到街的尽头。

    文聘握着长刀跨在马背,马鞍上还挂着苏舟的人头,冷冷的扫了身前的那些相互扶持着的残兵败卒,厉声喝道:

    “刘琦小儿身为主公的长子,却因贪权恋栈,忘却了主公的大仇,竟然和那个忘恩负义的大耳贼搅合在一起。你等皆是我荆州的好男儿,难道你们也想学他吗?

    还是说你们也想助纣为孽成为毒害主公的帮凶?如今刘琦的阴谋已败露,苏舟已然授首,你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莫非真要等到家破人亡的时候才开始后悔吗!”

    眼如鹰寒,声若狼嗷,刀锋处那抹殷红却如夕阳般惨淡。

    众人早已胆寒,且不说文聘在荆州本身就拥有极高的威望,也不说文聘刚才只不过两刀就取了他们的首领苏舟的首级,单说文聘的词锋也如剑一般的锋利直刺众人心底,他们哪里还好意思抬起头来与文聘论短长,甚至拼个你死我活?

    “哐!”

    “哐哐!”

    “哐哐哐!”

    刀落在地上,剑落在地上,矛落在地上,手中的盾牌以及头盔也落在地上。剩下的巡城士兵低着头挨个挨个走到文聘和他的部队身前,将刀剑和铁甲弃之于地。

    不到盏茶的功夫,街道的中央就已经堆起了几座由钢铁铸成的小山丘,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街道隔成两段。

    “得得得!”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众人前方响起,一员虬髯大汉手持丈八蛇矛纵马而来。

    马如电,矛如光。

    还不到文聘的身前,张飞的破嗓子亦如响雷般在寂静的黑夜里炸响:“文聘小儿,你敢污蔑我家哥哥,果然是好大的狗胆,还不速速上前吃你家爷爷一枪!”

    “张翼德,荆州乃是我大汉的疆域,也是我荆人之州,你那什么狗屁的皇叔想打我荆州的注意,文某告诉你那是做梦!既然你今日非要赶趟子的上来送死,那就休怪文某以众凌寡!”

    文聘约住战马,双眼微微一眯,淡淡的扫了张飞一眼,哂然一笑。

    他本就是荆

    州有名的智将儒将,从来都是以兵法将兵,少有单打独斗和负气斗狠之举。纵使刚才一刀劈了苏舟,却也不会狂妄到与天下少有的猛将去斗一个死去活来。

    更何况,张飞的那些激将法本就是简陋至极。若真让他和张飞这个蛮不讲理的粗野汉子去争一口气,岂不是失了儒将的风范,让人笑掉大牙?

    见张飞越来越近,文聘的嘴角弯起一条弧线:“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张黑子,文某承认你力拔山兮武艺非凡,一手长矛更是鲜有匹敌。

    但是文某告诉你,这里不是当初于禁的光山,也不是那个杨定的孟津渡,这里乃是文某的襄阳。儿郎们,都出来吧,让这个天下闻名的勇将看一看你们的勇气和决心!”

    言毕,文聘张弓搭箭朝着战马便是一射,寒芒裹挟着冬夜的冰寒和杀意脱手而出,在夜色里划过一道电光后笔直的插在战马前方不足两步之远。

    紧接着,一道火光在一侧的民居中骤然亮起,然后是两道、三道、数十道、上百道在长街的两侧点燃,好像是两条火龙蜿蜒在长街上一般。

    无数的喊杀声跟着响了起来,无数的精兵强将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无数的利剑、短刀以及长矛、箭簇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你们早有准备?”

    张飞面色顿变,战马一约,手中的丈八蛇矛顺势一顿插在街道中央,身后的五十名白眊兵也不得不同时刹住前进的脚步,怒视着文聘。

    “张黑子,你是来搞笑的吗?你家那狗屁皇叔和诸葛村夫想吞并我荆州,难道我荆州还不能有所准备吗?”文聘仰天大笑,手中的长刀在地上猛地一划,顿时火星四溅,“张黑子,识相的就立即滚出荆州,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和大耳贼的忌日!”

    张飞气得哇哇直叫,却又不敢纵马上前,唯恐一个不小心将兄长交给自己的这五十名白眊兵交待在了这里。

    毕竟,文聘并不是那么好杀的。毕竟,他和文聘中间还隔着一堆山丘一般的武器,而且道路的两侧还有众多虎视眈眈的荆州雄兵以及散发着杀气的利刃寒芒。

    这才是你和他道理,他却和你讲单挑;你和他讲单挑,他却和你讲群殴;你和他讲群殴,他却和你耍流氓。

    ……

    与此同时,临江大道靠近城南蔡府的门口同样也迎来了一场与此处相似的场面。

    不过,此处守城士兵中带头的却不是副将苏飞,也不是和苏舟一样靠关系升上去的其他人,而是近日才升为城门校尉的刘琦、关平与那所谓的幕后黑手刘备以及另一方的蔡瑁、刘磐、蒯越和刚刚从江夏赶回来的黄祖。

    “畜生,本将军早就和主公说过你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主公却总是被你那假装的孝顺给蒙蔽,还以为本将军因私忘义,一门心思想给琮儿扫清障碍。

    今日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居然敢放弃你爹的仇恨与仇人勾结在一起图谋荆州。可惜,主公现在已经昏昏沉沉,看不到你的本来面目了。

    不过无所谓,今日过后你这狼崽子,哦不,你和大耳贼两头恶狼的臭名必将闻名荆楚,你们这两头恶狼的尸首也会挂在城门上供世人瞻仰!”

    蔡瑁趾高气扬的看着刘琮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和他恨之入骨的伪君子,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

    刘备一身忍者神龟之术练就的登峰造极,蔡瑁这些言语并不曾让他的心海波动几分。

    但是刘琦则不然,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在刘备和诸葛亮的怂恿下鼓起勇气与蔡瑁等人正面宣战的,又岂能容忍蔡瑁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污蔑和挑衅。

    腰中的长剑猛然出鞘,刘琦一声厉喝:“蔡德珪,你和那蔡和是我父亲的部下,你家妹子更是我父亲的继室,你们蔡氏一族也因此而坐享荣华富贵。

    你本该恪尽职守任劳任怨的报答我父,谁知你这狗贼为了一己之私却是一味地欺上瞒下为非作歹,搅得我荆州片刻不得安宁,也惹得我父亲时时大怒。

    而今,你竟然还口出狂言辱及本将军和皇叔,实在是该死!是可忍,孰不可忍,儿郎们,给我上,杀了这个狗贼,本将军赏银五百两!”

    蔡瑁冷冷一笑,手中的腰刀同时挥出,两股洪流径直奔向大街中央,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一声巨响,无数的飞箭、大刀、长矛在双方将士的手中倾泻而出然后交织一起,混合着他们的喊杀声和冬天的寒意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写下悲壮的战歌。

第615章 破局

    一夜的马蹄和厮杀声让襄阳城中的老百姓睡得胆战心惊,眼睛一刻也不敢闭上。

    那些世家、门阀和高第以及家中富裕的大户,早在第一声镝鸣或者第一声马蹄响起之时,他们便已经组织起由庄丁和仆人组成的临时敢死队开始了院落中的防护和巡逻。

    家中只有老夫老妻或者鳏寡孤独之人,自忖按自己或者家人的脚力根本就躲不开城中的兵难,早早的弃了逃亡之心蜷缩在床头上破旧的烂絮下,身体如筛糠一样的抖动。

    家中有小孩的自然不敢坐以待毙,女的捂住孩子的口鼻像老母鸡一般将孩子们护在自己的翼下,而男的则将所有的桌子、板凳以及柜子等稍微有些重量的家伙什都顶在了大堂的门栓后。

    街面上每一声惨叫、蹄声以及剑鸣和金属的破空声都让他们人心惶惶毛骨悚然,唯恐眼前的大门突然被撞开,然后再涌进来无数的士兵。

    直到鸡窝中的雄鸡高唱了几遍,东方泛起鱼肚般的白色,不管是东城的贫民窟,还是西城的旧衣巷,又或者是南城的将军路以及北城的高官府,所有百姓心中的那块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

    因为那些折磨了他们一夜的声音在天明之时已经渐渐的从他们的耳中退却、消失。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欢呼,也来不及雀跃,当他们打开房门准备出门买菜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安宁,而是被手持锋刃的大军和沙包隔成数段的街道、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死尸以及潺潺流动的鲜血。

    没错,一夜之间襄阳城就已经被大军分割成四段。

    他们分别是城东的刘备、刘琦、王威和关平,城北的张飞和苏飞,城西的文聘、黄祖、蒯良和李严,以及城南的蒯越、蔡瑁、张允、刘磐、霍峻、刘先与襄阳城中三大家族的族长。

    他们依托街道和民居、利用沙包与马车临街搭建起一座座临时的指挥所以及如田陌一样纵横交错的“壕沟”。

    此刻,蒯越和蔡瑁一行就站在这样的指挥所里。

    “德珪,主公已经安置好了吗?”蒯越站在场中,朝左首的蔡瑁颔了颔首问道。

    蔡瑁心中虽是有些不耐蒯越的越殂代疱以及蒯越口中心心念念的那个压在自己头顶上的妹夫刘表,但他也知道武不及张飞,智不及

    诸葛亮,如今他能傍的大腿好像除了蒯越也并不多见。

    所以,不管如何他也必须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暗自压了压心中的不爽,蔡瑁朝蒯越点了点头:“异度先生但请放心,景升不只是蔡某的主公,也是蔡某的妹夫,于公于私蔡某都不可能将景升置之不理。

    蔡某已经让妹妹和琮儿把景升移到了蔡某的府中,此刻正由郭三针和家中的奴婢丫鬟轮流看护,保证此次街面上的大战不会影响到他的休息和恢复!”

    特么的,还以为经过早期的“流放”和昨夜街头一战,蔡瑁已经变了性子,结果他的话语一出口还是浓浓的怨气,刘表这个主公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他口中的景升。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始终改不了吃屎,这蔡瑁也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

    蒯越暗中摇了摇头,脸上却向蔡瑁投去一丝肯定的眼神:“做得好,德珪,你们以前在提及天下战局之时不是常常都在讨论前将军为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蒯某告诉你们,前将军此举乃是为了天下大局着手。有了天子便有了大义,有了大义便师出有名。我们偏居一隅,手中的确没有天子,但是主公却是荆州独一无二的牧守……”

    “我明白了,不管刘琦是荆州牧守的大公子也罢,还是襄阳的城门校尉也好,只要主公还在我们的手中,他就是叛贼,就是不遵主公将令的逆子!”蒯越言犹未尽,刘磐就已经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头。

    蒯越无奈的点了点头,缓步挪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如今城东和城北已经落入大耳贼和张黑子的手中,而我们的手里也只有城南与城西两条主干,恰恰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

    不过,在明面上他们的兵力远胜我等,除了刘琦手中的巡城士兵之外,大耳贼还在城中招募勇士。而且,单论将领的武力而言,那张黑子和关平小儿二人也都非易于之辈,诸公与之对阵一时之间恐怕难以获胜。

    长此以往,我军必然落于下风。所以,要想打破僵局,除了先下手为强之外比无他法。因此,蒯某以为我等必须在诸葛亮和刘备做出强攻的决定之前,将仲业将军以及德珪的部队悉数调至城中,趁机一举击破大耳贼的防守。

    然后再修书一封给前将军,请他出马直捣邓县大耳贼的老巢,

    务必要将大耳贼永远的留在荆州!”

    蔡瑁与王黎在私底下早就有了联系,甚至还得到了王黎口中的某种承诺,虽然觉得此时请王黎前来有一点摘桃子的感觉,但是当初与王黎接触蒯越也是知情者,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反对。

    而霍峻当初在南阳之时就曾欠了王黎一条命一壶酒,更何况他本是未来的一方名将,自然也明白蒯越这样安排的用意,同样也不便张口反对。

    不过,常言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蔡瑁和霍峻虽然对蒯越的建议有点偃旗息鼓的意思,刘磐和张允这俩货却急巴巴的跳了出来。

    “异度先生,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先生要请王德玉…前将军来我荆州协助破贼,只怕等到大耳贼覆灭之后,这荆州同样也尽是他前将军的旌旗吧?”

    想起当初张鸿安和侍女死在州衙中的悲壮,想起昨夜突然收到谛听堂传来的信笺,身为荆楚的第一谋士又怎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呢?嘴角微微一扬,蒯越的脸上已经挂上讥诮的笑容。

    “两位将军说的极是,到时候这荆州姓刘还是姓王,蒯某的确说不准。不过,就算是现在我等不请前将军南下,难道他就会站在豫州的山头静静的看我等与大耳贼厮杀不成?”

    刘磐闻言一滞,知道蒯越方才的话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且不说他的长沙还是蔡瑁的信阳早已群龙无首,随时都可能成为王黎口中的食物,单说如今襄阳城中的局势,他就已经明白他能够做得好像只能是在王黎和刘备之中二选一。

    刘备和刘琦兵力势大将校勇猛,他们若想襄阳安,就必须调兵入城,否则城中的势力一定会被刘备连根拔起。

    可是,信阳和长沙等地的兵士一旦入城,整个荆州的势力同样也可以宣告瓦解,面对王黎的铮铮铁骑和赫赫兵锋,没有主将和精锐的郡县又该如何抵挡?

    这是一道选择题,也是一道送分题。

    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都与王黎有过亲密的接触,也或多或少的感觉到过王黎释放出来的善意,刘磐细细思量了片刻,抬起头来与张允相视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依先生所言,立即责令斥候前往城外调兵,并向前将军请援,请前将军兵下荆州,直取邓县!”

第616章 对峙,各逞心机

    荆州之名最早源于《尚书·禹贡》:“荆及衡阳惟荆州”,为古九州之一;以原境内蜿蜒高耸的荆山而得名。早在几千年前,人类就在此处创造了大溪文化。

    虽然在历史上荆州的郢都也成做过楚国的都城,但是它却并没有获得什么蓬勃发展的机会。

    直到刘表成为荆州刺史,荆州才真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身为八厨之一的刘表自然而然的将自己骨髓中的那种“海清河晏、偃武修文”思想当做了治理荆州的理念,一时之间百花绽放千帆竞渡。水镜先生、诸葛玄、邯郸淳以及杜夔等名士或者其所在的家族都纷纷投到刘表的治下。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人亡政息就是一种最正常不过的更替状态。

    虽然刘表到现在都还没有去见先帝,可是他的儿子和部下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推翻他的政治理念。荆州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荆州的治所襄阳同样也不再具备昔日的安宁。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一昼夜的时间,短短的十二个时辰内襄阳城中就已经爆发了不下于十次的冲突。一会张飞在城北向前推进了三五百米,一会文聘又在城西夺回了一条巷子,一会关平斩敌两三百余,一会霍峻又杀了几十名白眊兵。

    虽然交战双方都还比较节制,城中的民居和衙门都还没有遭到大肆的破坏,但是刘备和蒯越都明白这些所谓的节制不过只是暴风雨前那片刻的平静罢了。

    霍峻掸了掸铠甲上的灰尘,又擦了擦宝剑上的血液,大步踏进指挥所:“先生,末将刚刚接到城东的兄弟来报,一个时辰前大耳贼麾下有一队轻骑出了城门向邓县的方向去了!”

    蒯越点了点头,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应有之意而已,诸葛亮和刘备也是多智之士,经过这一天的血战,他们自然已经清楚单纯靠城中的力量对我们无可奈何,所以他们也只能出城去寻找邓县的阎象了!”

    “异度先生说的不错,如今城中势均力敌,大耳贼和诸葛村夫要想打破僵局就只能寻找外面的力量……”

    张允倒是难得的清醒,竟然一语道破刘备他们的用心。不过他的话音未落,霍峻就已经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题。

    “先生,虽然说我们比他们更早一步开始调动城外的援兵,但是对于阎象、金尚和粱纲这几位当初在袁术帐下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将也不得不防啊。毕竟,袁术已经作古多年,而他们如今都还活跃在征战的第一线上。”

    乱世之中,胜利与勇猛并不是衡量成功的标准,如何活下来笑到最后或许才最值得人们深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不外如是!

    蒯越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霍峻口中的劝谏之意,可是他依旧未把阎象等人放在眼中,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最大的敌人并非来自襄阳附近的邓县,而是远在数百里外的江

    东。

    如果刘备和诸葛亮利用刘表与孙坚的仇恨说动孙坚出兵,纵使他们在城中如何坚守,纵使文聘城外的大军能都抵住阎象,只要江东兵至,那么他们在城中坚守的目的都将化为乌有,而他们这些日子的筹策也将成为天大的笑话。

    扫了扫座中老神在在的蔡瑁,蒯越微皱的眉头轻轻一舒,也不再顾及蔡瑁和王黎的关系,直接走到蔡瑁身前:“德珪,襄阳城局势一日多变,而今已危在旦夕,蒯某希望你能够尽快联系到前将军潜伏在城中的谛听堂,让他们务必传话给前将军:谨防江东狗贼偷袭!”

    “蒯异度,你什么意思?老子怎么会知道前将军的谛听……”

    蔡瑁正在想着这一趟若是能够拿下刘备那个狗贼,自己说不定就能够名扬天下。突然,耳中忽然传来“谛听堂”三个字,吓得他以为蒯越要当众道破他的勾当差点就跳将起来。

    但等他听到“江东狗贼”四个字的时候,又骤然想起当初在岘山死去的祖茂,却也觉得蒯越言之有理:刘备一旦去信江东,孙坚那个二货肯定会趁虚而入。

    言未及半,蔡瑁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此时的确是我等同舟共济之时,异度放心,蔡某就算是把整个襄阳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前将军的暗桩将消息传递出去!”

    蒯越放下了一桩心事,朝众人抱了抱拳,又将堂上的那把象征着主帅的位置让给蔡瑁说道:“适才德珪言及此刻乃是我等同心同德和衷共济之时,蒯某深以为然。

    如今襄阳城被两军隔成两断,大耳贼和张黑子在城东与城北虎视眈眈,我等要想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此刻就必须与他们僵持下去。诸位将军,运筹帷幄之事蒯某可做,但排兵布阵就却非蒯某所长,城中的防守就拜托诸位了!”

    ……

    城东,黄富绅府上。

    刘备站在襄阳城的布防图之前,两条眉毛皱得像一团刚刚擦过桌子的抹布:“公佑,我们的斥候都派出去了吗?”

    孙乾点了点头,禀道:“主公,已经派出去了。不过,我们原来带来的斥候只有十余人,属下便在大公子旗下也点了百十名灵巧的士兵暂时充做斥候,与他们构成了一支百二十人的小队。

    一个时辰前他们已经出城前往邓县寻求文纪先生去了,如果沿途没有耽搁或者阻碍的话,文纪先生的援兵明日傍晚应该就能够到达襄阳城下!”

    “嗯,此事做得极好!”

    刘备稍稍送了一口气,眉毛却依旧不得舒展,“孔明,按理说只要文纪先生能够带兵至此,襄阳城的形势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为何本将军的这颗心却依然还悬在空中?”

    诸葛亮也叹了口气,来到刘备身前,指着往日的那座旧城新息说道:“主公,我们刚才此处出来,难道你就忘记此处现在归属何人吗?”

    归属何人?

    当然是归属王黎那厮了!

    “你是说

    王黎那厮这次也有可能参与到荆州的角逐之中?”刘备骤然一惊,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担心的不就是怕王黎会趁虚而入吗?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参与!”

    诸葛亮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凝重,“主公,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并还没有掌握到蔡瑁与王黎狼狈为奸的确切证据,但是月余前小树林中的那场战役足以说明一切。

    如今襄阳城中僵持不下,襄阳城外防守空虚,荆州所有的高级将领都困在城中,如果蔡瑁与王黎早就达成某种协议,如果我就是蔡瑁,我也一定会向王黎求援。

    一来,可以借助王黎的兵势强攻邓县,断我等的归路。二来可以让王黎直接兵发襄阳,以千军万马之力强行将我等逐出襄阳乃至整个荆州。”

    “但这样一来,他蔡瑁岂不是还是要仰人鼻息?”刘备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不解之色。

    诸葛亮苦笑道:“主公,那蔡瑁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的眼中不过只是荆州这一亩三分地以及财物、珠宝和美人,又岂能和你的胸怀相比?在小人眼中,仇恨和面子可能比野心更大吧。

    更何况,就算蔡瑁不向王黎那厮求援,难道王黎就不会主动南下荆州吗?他的谛听堂天下闻名,他的野心更是天下皆知,说不定此刻襄阳城中的战局已经摆在了他的案头上。”

    刘备心中一紧,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屁股下的那张案椅已经被他做的咔嚓直响:“那依先生之言,我们又当如何?”

    “亮的确还有一计,不过却要暂时委屈一下大公子。”诸葛亮朝刘琦的方向望了一眼。

    “委屈琦儿?这和琦儿有什么关系?”

    “孔明先生但说无妨,只要能够将父亲从蔡瑁那狗贼的手中救出来,刘琦就是受再大的冤屈也无所谓!”

    两道声音同时在座中响起,诸葛亮向刘备和刘琦颔了颔首,眼神微微一黯,旋即又发出两道光明,竟如夜明珠一般的闪亮:“既然大家都拼援军,那么我们也找援军!”

    “援军?我们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援军?”刘备再次一惊。

    诸葛亮却已狠狠的挥了挥拳,重重的砸在案桌上:“当然有,援军就是江东孙文台,汉中张公祺!”

    孙文台?张公祺?

    听着这两个名字,刘备微微有些失神,毕竟江东孙猛虎和汉中的张天师这两人都是和他相同时代的人物。

    但是,他素来与二人没有瓜葛,他们会出兵援救吗?

    刘备朝诸葛亮投去疑惑的眼神,诸葛亮苦笑一声:“所以,亮才说大公子可能会受一点委屈。昔日刘荆州与孙文台有不共戴天的仇,与张公祺同样也多有摩擦。

    如今,刘荆州已然不省人事,仙去之日或者就在旬日之间。如果我们此时举起主公的大旗,打着反抗暴刘的旗号,亮敢肯定孙文台和张公祺一定会出兵相救!”

第617章 一叶障目

    说实在的,诸葛亮的提议真是不错,孙坚和张鲁这二人的确可以算作刘备的天然盟友。

    孙坚与刘表仇深似海,且不说当初他与袁术的联盟就曾多次同刘表和袁绍的联盟开战,单说岘山的那一次,若非上天的眷顾让他收到了来自王黎的信笺,那么在岘山上丢掉性命的就应该不是祖茂而是他。

    这口气已经在孙坚心中憋了很多年,如今突然间能够找到一道闸门一泻千里,他又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至于张鲁,虽然他和刘表之间倒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他治下的汉中与荆州接壤,平素里摩擦也终究少不了。特别是巫县至巴东一带,双方的士兵更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常闹得不可开交。

    而且,那张鲁也是一个有些野心之人,如果将荆州这块肥肉放到他的面前,你又让他如何保持清醒不落入彀中?

    诸葛亮果然独具慧眼,一眼就从天下诸侯之中捞出两条暂时可以和刘备站在一条阵线上的大鱼。

    “此事不可,孙坚与我那族兄有着刻骨的仇恨,而张鲁同样也是我族兄之敌,琦儿身为我族兄的后代荆州将来的刺史,怎么能够与此等腌臜之人共事呢?”

    刘备闻之一震,想起孙坚和张鲁二人近在咫尺,心中早已是千肯万肯一百个愿意,但是他的言语之中却依旧一副全心全意为刘琦打算的姿态,对诸葛亮的谏言也断然拒绝。

    诸葛亮上前一步,拜在堂中:“主公,亮知道这或许会伤及大公子的名声,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是在这生死存亡危如累卵的时刻?想来大公子也应该能够理解!”

    “不错,孔明先生言之有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见刘备的眼神中有了些许的犹豫,孙乾也急忙拜倒在地,终究还是想趁着这灶滚热的炉火还没有熄灭将生铁锻造成钢。

    “主公,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若是我等能够在这场战乱之中侥幸存活下来,大公子的名声自然重要,可是如果我等皆亡于此,这身后之名我等又如何说得清呢?”

    刘备微微皱了皱眉,颇为不喜:“公佑,荀子曾经说过:君子行不贵苟难

    ,说不贵苟察,名不贵苟传,唯其当之为贵。而孟子也说过: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你我二人以及在座诸位皆是饱读诗书之人,不敢说一定会博览群书腹载五车,可至少也应该做到明辨是非正身清心吧,又岂能做出这种伤害他人名节的事情呢!”

    孙乾哑然无语,却见刘琦已经走到他和诸葛亮的面前,将他二人搀扶起来,然后向刘备深鞠了一躬言道:“叔父,你关爱琦儿之心,琦儿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但,琦儿也有几句肺腑之言还请叔父采纳。适才,孔明先生言及荆州岌岌可危,而公佑先生又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琦儿虽然愚钝,却也觉得他们的谏言甚是有理,还请叔父仔细斟酌一下。”

    斟酌?

    斟酌个屁,这有啥可以斟酌的!

    刘备对诸葛亮的谏言早就门儿清,甚至对此计之后隐藏的那些弯弯绕绕也是心知肚明,又怎会真的去斟酌呢,不过是想做一做表面的功夫,逼刘琦表个态而已。

    刘备的脸上再度出现一丝戚容,望着刘琦的眸子里已是层层的雾霭,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在眼中滚来滚去:“琦儿,这样终究还是有碍你的名声哪,你让叔父如何能够心安?”

    “孟子曾言:鱼和兄长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和义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刘琦朝刘备拱了拱手笑道,“叔父不必如此,琦儿不过是在孝和义中间做了一个选择罢了!”

    “大公子所言不错,大公子大仁大义,还请主公切莫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思。更何况,只要能够黯然的渡过这次危急将蔡瑁和刘磐等人赶出荆州救刘荆州于病危,世人所知的也只会是大公子的一片孝心!”糜竺也上前跨了一步。

    刘备动容的看着众人,从案椅上站起来缓缓的来到堂下将诸葛亮等人一个一个的扶起来,泪眼婆娑,斩钉截铁:“诸公既然如此看重刘某,那刘某就绝不辜负诸公的期许!”

    ……

    “子义他们应该到了襄阳附近了吧?”

    “按照脚力计算,他们此刻应该已经赶到了襄阳城的外围,说不定已经开始与阎象

    交手了。主公这是想亲赴襄阳,还是在担心子义将军他们几个?”

    一番言谈在新息城的县衙中响起,王黎在贾诩、陆逊和张辽等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朝陆逊三人淡淡一笑:“这还用说,当然是前者了,他们几个在一起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奉孝用兵一向天马行空奇正相辅,太史子义、徐公明和黄汉升三人老成练达秉节持重,又兼文丑与韩猛有万夫不当之勇,饶是天下也大可去的,本将军可不愿做那杞人忧天之事。”

    陆逊点了点头,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担忧:“奉孝先生用兵如何的确不容末将置喙,但是主公令子龙将军和文长二人悄然前往安陆县抵御江东诸寇,而徐元直处却并不派遣援兵前往诸镇,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贾诩闻言哈哈一笑:“伯言勿需担心,子龙将军不及弱冠便随主公南征北战,这十余年来所经历过的战役和杀伐早已经将他打磨成主公帐下的定海神针,岂会在一个小小的安陆县栽跟头?

    更何况,这一次他和文长乃是悄然前去,帐下兵士和将校的底细除了我等之外,并无他人知晓。那孙文台若是想仗着胸中的一股子热气兵发荆州,恐怕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至于徐元直,或许你还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不是太清楚他的为人,但是贾某可以担保那同样也是一个被诸侯低估了的一个人。只要有他在西城郡,张鲁的兵就出不了汉中。”

    陆逊颔了颔首,继续说道:“大耳贼和诸葛村夫打得一手好算盘,既想通过求援打破荆州的形势,又想借此机会架空刘琦,使得刘琦帐下的儿郎们从此归于他自己。

    可惜,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二人在襄阳的那一亩三分地上可劲的折腾,却知道不出两日他的计谋就已经传回到我豫州本部,也不清楚我们早就做好了与孙坚对敌的打算。”

    “谁说不是呢?诸君拭目以待吧,荆州之事必将在最近告一段落!”王黎接过管亥手中的狐裘一甩,披在身上,遥望着远处的关山,目光渐渐凝重起来,“还请诸君早日整顿兵马,三日之后随本将军前往荆州,接回战殁于王事的将士以及张鸿安等烈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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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