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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奇怪老人喜欢红色,像血一样的红色

    劝左良平将调查妖物的事情交给了自己,李驷自知奇怪老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一半。

    当然,他不觉得左良平会就此罢手,所以他还得去找奇怪老人知会一声,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再闹事了。如果真的手痒,非要摆弄一下人偶,就到城外的后山上玩去。

    于是,在买完了东西送回店里之后,李驷第一时间就去了奇怪老人的人偶铺。

    今天的人偶铺依旧是和田守在看着,只见他一个人正坐柜台里,与一只木偶相看无声。最近他身上的气息是越来越沉稳了,看来奇怪老人没少教他东西。

    但是每天就这么枯坐在铺子里,也真是难为他了。

    见到李驷走了进来,和田守立刻站起了身,躬身说道。

    “李先生。”

    “嗯。”李驷摆着手应了一声,站在铺子里左右看了看问道。

    “你家先生呢?”

    不得不说,人偶铺的生意真的很冷清,这铺子在这里也开了有几个月了,可架子上的人偶却一个也没少。要是正常的店家,早就该关门大吉了才是。

    因为奇怪老人交代过,除了他能够说话之外的其他事情都不用瞒着李驷,所以对于李驷的问话,和田守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如实答道。

    “先生正在后院做事,李先生若是想要找他,请随我来便是。”

    “嗯,那麻烦了。”李驷点了点头跟上了和田守,但是随后又疑惑地问道。

    “不过说起来,你们这铺子什么时候有后院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间铺子应该是没有后院的才对。

    “哦,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先生最近在添置新的人偶,铺子的地方不够,他就把后面的一间屋子也给买了下来。”

    和田守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李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听着和田守平静的回答,李驷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果然这些个老不死的都是富人啊,一间屋子说买就买。

    他是越来越觉得那五两银子收亏了,应该多收一些的才是。

    将李驷带到了后院,和田守便躬身离开了。

    李驷自行走进了院子里,远远的就看到了奇怪老人正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坐在那里雕着一个人偶的头。

    哦,看上去就是昨晚的那一个,应该是连接的关节没有调整好大小,以至于头装不上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见到李驷走了进来,奇怪老人的眼里该是露出了一些惊讶,随后就又转成了笑意,坐在那里挥了挥手。

    李驷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步走到了奇怪老人的身边,站一旁看着他又雕了一会儿人偶,是才开口问道。

    “你最近怎么总是大半夜的让人偶上街?”

    奇怪老人没有急着用手势回答,而是用自己的行动解释了李驷的问题。

    只见他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指,对着院子里一个人偶点了一下,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在半空中轻轻扯动,紧接着,人偶便自如地行动了起来。

    奇怪老人这是在给李驷演示他新推演出来的人偶术,表明自己这段时间总是让人偶上街是为了练习这个新的法子。

    “不错啊。”李驷走到了人偶的面前蹲下,上下打量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赞叹说道。

    “你是总能够研究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可否认的是,若是此法能够同时向多个人偶使用,那奇怪老人的实力又会精进一截。

    “咔咔。”奇怪老人操纵着人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李驷的头。

    突然,他该是又想到了什么,控制着人偶走进了院子边的一间屋子里,取了一身衣服出来,走回了李驷的面前。

    那是一身金红色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布料,领口和衣带处还用金丝绣着细密的云纹锦绣。衣裳分为里外两件,里面是内衬,外面是外袍。样式颇是大气富贵,看着庄重,却又透着几分过分艳丽的妖冶,算是非常符合奇怪老人的审美了。

    “这是,给我的?”李驷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道。

    说实话,他有些尴尬,因为他并不喜欢红色的衣裳。

    但是奇怪老人却是依旧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让人偶将衣服举了起来,铺展在了李驷的面前。

    阳光下绸缎反射着些许光泽,显得更加贵气非凡。

    “用余料做的?”李驷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

    若是这般的绸缎只做了这么一件衣服,那这礼着实有些太重了点,他可受之有愧。

    哪知人偶立刻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新郎人偶示意到,它的那件才是用余料做的。

    “这样,那好吧。”李驷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起码不是只做了一身衣裳不是吗,他这样想着,伸手摸了摸衣料,随后就又打趣地说道。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像是新郎官的衣服呢,你不会是做给我娶亲用的吧?”

    他其实只是开个玩笑,谁曾想眼前的人偶居然真的抿着嘴巴笑了笑,点头做出了肯定。

    “额,那我该是用不到了。”李驷连忙松开了衣服,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可奇怪老人却根本没听进去,只是继续操控着人偶,拿着衣服放在李驷的身上比对着。

    看着他那目光灼灼的样子,想是很期待李驷穿上这件衣服的那一天的。

    他没同李驷说的是,他娶亲的时候,穿的也是这样的一件衣服。

    可惜他的妻子后来就因为意外亡故了,而那件衣服,也被他放在了亡妻的遗物里,烧成了灰烬。

    等到确认了大小合适之后,人偶就重新叠好了衣服,将之塞到了李驷的手中。

    李驷拿着衣服,知道推脱不了,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半响,他是才想起了正事,重新看向了奇怪老人说道。

    “最近明州城的捕头已经开始调查人偶的事情了,你先避避风头吧,如果想要练人偶术的话,可以去城外的后山练。”

    对此奇怪老人倒也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便算是答应下了。

    李驷继续陪着他坐了一会儿,看着他又做好了一个新娘人偶,才起身道别离开。

    和奇怪老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没有太多的声音,四周都很安静,仿佛想象要说的话都已经融入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或是提笔,或是蘸漆,或是雕眉,或是刻目。

    李驷并不讨厌这一种感觉,从小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还要回千家楼做事,他甚至可以在这里坐上一天。

    奇怪老人做人偶的时候是会说话的,李驷一直这样觉得,他会把想说的话刻在人偶的眉目里。

    就像是那个新娘人偶,眉眼之间,全是流连倾慕之意。

    ······

    之后的几天,奇怪老人的人偶没再上街闹过事,左良平见事情似乎已经平息了下去,还以为这些都是李驷的功劳,对李驷的态度也恭敬了不少。

    不过听说,最近后山的坟地里似乎是又闹起了鬼,传闻有人在那里见到了一队没有脸的轿夫,抬着一个新娘的大红轿子在山中进出。但具体是真是假,倒也没人清楚。

    转眼,便又快到四月了。

    李驷问张素素请了个假,借口是回家探亲,但实际上,他只是要去金山听经而已。

    又是一年没见老和尚了,也不知道此番回去,他圆寂了没有。

    总之,回去看看当是就知道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哄孩子让着一点就好了

    距离四月应当还有三天的时间,李驷提前抵达了金山寺的山脚。

    同在江南,明州城和金山寺的之间的距离还算不上是太远,金山寺的山路依旧陡峭,小径深藏在山林之中以至于无人拜访。

    李驷踏着轻云扶摇而上,惹得山下的牧童微张着嘴巴看着,还以为是见到了神仙。

    云深林尽处,李驷落在了金山寺的门前,拍了拍身上沾着些许露水的衣摆,慢步走到了门边,抬手在敲了敲大门。

    “咚咚。”

    空山之中,似乎任何的稍重一点声响都能回荡良久。

    “吱呀。”

    几息之后,寺庙的大门被推了开来。

    圆寂和尚站在里面,拿着一串佛珠,看着李驷笑了一下,竖起手掌道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他的身形是愈加的干瘦了,如果说以前看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些血肉的话,那现在的他已然完全是一顿枯骨抱着一层人皮了。

    干瘪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和褐色的斑点,脸颊有些下垂,宽大的僧袍里,甚至能够看到清晰的骨架。

    “李施主,你来啦。”老和尚这样说道。

    从小到大,他对李驷的称呼一直在变,从最开始他隐居前叫的小鬼,到后来他隐居时叫的驷儿,再到后来他枯坐在佛堂中叫的李施主。

    似乎随着他心境的变化,李驷在他眼中的模样也一直在变着。这种改变,不是身体成长而产生的那种形的变化,而是人神之间,日益不同的一种悄无声息的演化。

    李驷从来不介意老和尚叫他什么,总之不管老和尚怎么叫,他都应着便是。

    “是啊。”他站在门外,对着老和尚笑了一声说道。

    “一年没见,你还没死啊。”

    “呵呵。”老和尚舒展眉目笑着,捏着手中的念珠,摇了摇头。

    “枯骨业障之身,难净难去,难生难死。”

    “我可不懂你们佛家的这些东西。”李驷不求甚解地说道,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向着庙里张望了一下。

    “一路赶来也有些饿了,庙里有什么吃的吗?”

    老和尚当是笑叹了一声,让开了身子,将李驷放了进来。

    “午间还剩了一些馒头和素菜,我去给你热一下,过一会儿应当就能吃了。”

    “那敢情好。”李驷咧着嘴巴笑着,倒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庙里。

    见圆寂和尚准备去厨房热菜了,他便自顾自地向着佛堂走去。

    “对了。”这时,圆寂和尚是又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说道。

    “术虎姑娘昨日就已经来了,如今正在佛堂里等着,你若是方便的话,便先去见见她吧。那小姑娘的剑术精进了不少,看上去是有几分火候了。”

    “哦,阿女到的这么早?”听着圆寂和尚的话,李驷的神情有些惊讶。

    但同时,他的心里是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能让圆寂和尚说剑术不错,那就说明术虎女起码已经摸到绝顶高手的门槛了。

    看来她这段日子的经历,应该是颇为丰富的。

    呵,也不知道她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了没有。

    这般想着,李驷对着圆寂和尚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这便去看看她就是。”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了堂上。

    佛堂里,年久失修的木头已经有了一些腐朽的味道,但是这里的模样还是没变,虽然看着破烂,但至少不至于脏乱。

    当李驷走入了堂间的时候,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跪坐在香坛前的身影。

    此时的术虎女正背对着他,身上穿着一件灰黑色的袍子,也不知道她这般的女子怎么总是喜欢这些颜色暗沉的衣服。皮肤好像是白了一些,虽然依旧偏棕,但起码不像她刚从大漠里出来时那样灰头土脸了。衣领下的疤痕仍然明显,头发简单的扎着一个辫子绑在脑后,倒是显得干净利落。

    没由来的,李驷突然生出了一些逗弄她一下的心思。

    于是下一刻,他便运起了自己的轻功,屏息凝神,慢步向着术虎女走了过去。

    李驷到底是一个贼,凭那天下无双的轻功和闭气敛息的功夫,只要他愿意,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发现不了他。当然,除了外面的那个老和尚之外。

    一直等到他走到了术虎女的身后,术虎女是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坐着,像是在修身养神,又像是在参禅悟道。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同时,一个憋得尖细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了起来说道。

    “猜猜我是谁?”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李驷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总是会玩这些无聊幼稚的把戏。

    在被冰凉的双手捂住了眼睛的时候,术虎女第一时间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甚至连剑都已经拔出了一半。

    但是当她听到了之后的那个声音时,她的嘴角是又浮起了一丝笑意。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李驷会这么无聊了。

    但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戳破李驷的身份,而是继续装作不知的严肃地问道。

    “你是谁,要做什么?”

    “嘿嘿。”看着术虎女“上当”了的模样,李驷玩心大起,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

    “你猜我要做什么?”

    可惜他没能站在术虎女的面前,否则他就能看到术虎女那副想笑却不能笑的模样了。

    对于术虎女来说,李驷的手冰冰的,很舒服,所以她不介意让李驷将手在她的脸上多放一会儿。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舒展着自己的眉目,任由着李驷遮着她的眼睛。

    佛堂上安静了下来,香坛里的香烛依旧燃着,散发着让人舒心的气味。

    等到过了许久,李驷才松开了术虎女的眼睛,抱怨着坐了下来。

    “不好玩,你都已经猜出来了,为什么不说?”

    术虎女浅笑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挑起了一只眉头,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说?”

    她的模样还是像从前一样冷清锐利,薄薄的嘴唇,刀削似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都将她的脸庞刻画的轮廓分明。

    只是此时,她那微红的脸颊上,似乎是多出了几分柔和的温情。虽然这些许的温情,也只是稍纵即逝而已。

    她变了许多,李驷能够感觉得到,至少不像是从前那样死板了,也多了不少人情味。

    李驷很乐于见到这种改变,原本有些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本来还担心,术虎女会不适应在江湖上的生活呢。如今看来,她是很适合那一片江湖的。

    “翅膀硬了,连表哥都敢戏弄了是不是?”

    佯装出一副微怒的样子,李驷伸出了一根手指,点了点术虎女的额角,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先戏弄谁的。

    “不敢。”术虎女轻笑着,似是恭敬地说了一句。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让这李驷一点。让他抱怨上几句,也就哄好了。

    果然,没过多久,佛堂间就又静了下来。

    李驷与术虎女一同坐着,看着面前没有佛像的佛坛,没再言语。

    良久,他是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唏嘘地轻眯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好久不见。”

    “是啊。”术虎女也这般应道。

    “好久不见。”

第两百二十七章:老和尚的竹子不归老和尚管

    “这段时间,你在江湖上过得怎么样?”

    随意地盘坐在有些冰凉的地板上,李驷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脖子,侧着额头看着术虎女,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

    与他比起来,术虎女的坐姿可以说是非常公正了,她一丝不苟地跪坐在软塌上,两手放在膝盖前,腰背挺直,脖颈微垂。

    “还不错,与你从前说的一样,这个江湖,确实是有千般面目。”

    对于李驷的问题,她这样回答道。

    “是吗?”李驷笑着轻合着眼睛,随手拨弄了一下垂到了脸侧的头发,继续问道。

    “那你打算在其中做什么?”

    “行侠仗义。”术虎女目不斜视地对着空空的佛坛,说出了这四个字。

    “噗呲。”佛堂上,当是传来了李驷的一声轻笑。

    “怎么了?”术虎女的面色红了红,但是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问道。

    “没什么。”李驷笑弯着腰,摆了摆手说道。

    “只是觉得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有些可爱而已。”

    “······”术虎女的脸色应该是更红了些,她没再说话,重新将视线移回了佛坛上。

    必须承认,她有一些气恼,因为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在认真地跟李驷说话,但这人却总是这么的不着调,甚至还笑话她。

    李驷怎么能看不出术虎女的心思,将手放在了她那冷冰冰的脸上戳了戳,笑呵呵地说道。

    “好啦好啦,表哥逗你的,行侠仗义不错,起码为人正派,总比我这样的下九流好多了。”

    他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在逗弄一个小孩一样。

    不过其实也没错,术虎女在他的眼里本来就是一个孩子。

    虽然术虎女如今的年纪也已经有二十八九了,但是在活了两世的李驷看来,这个年纪仍然和孩子没有什么差别。

    更何况,放在如今这个几乎人人都能活上个两百来年的世界里,二三十岁真的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年纪。

    对比于上一世的人来讲,或许也就和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差不多。别说大了,成年都还没成年呢。

    “谁说你下九流了。”然而术虎女听着李驷的话,却是突然神情一冷,默默地推出了自己腰间的剑。

    她该是误以为,外面又有人在说李驷的风言风语了。

    “额。”李驷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讪笑着摆着手说道。

    “没人这么说,只是我自嘲而已,自嘲。”

    听李驷这样讲,术虎女的脸色才是缓和了一些,可随后她又认真地看着李驷说了一句。

    “你不下九流。”

    她还真是同以前一样,常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

    李驷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

    “好吧,我以后不这样讲了就是。”

    “嗯。”术虎女轻轻地应了一声。

    接着,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根笛子来,放到了李驷的手里说道。

    “吹笛子吧。”

    这笛子的颜色看起来有一些枯黄,想来是已经上了年月了。

    李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当年他送给术虎女的那一根。

    毕竟那根笛子只是用普通的竹木做的,他可没想过能够保存到现在。

    “额,为什么突然要我吹笛子?”李驷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想听。”术虎女始终这样平静地说道,语气里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好吧。”李驷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将笛子放在了嘴边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在古寺里传响着,婉转空灵,伴着远山的鸟雀相鸣,久久不去。余音绕梁之间,带着如是当年的意境。

    术虎女静静地坐着,神色在笛声中渐渐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点浅到几乎看不清晰的笑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对于她来说,李驷的笛声总是能够让她平静下来,忘记大漠,忘记江湖,忘记所有的事情,似乎只需要安静地坐着,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或者说,只要待在李驷的身边,她就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因为李驷好像总是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然后没心没肺的笑着,继续带她去找新的麻烦。

    所以,别看这人总是这样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其实他还是很可靠的,术虎女一直这样觉得。

    也不知道如果让李驷知道了他在术虎女的心中有这么高的评价,他会怎么想。

    总之,他此时是不知道的。他自认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应当是很多人心的。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一根朽木,什么都看不明白。

    等到一曲吹完,老和尚适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盆,摆到了李驷的面前说道。

    “李施主,吃饭了。”

    “哈,正好我饿了。”李驷笑着放下了笛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

    然后他就拿起了一个不大的馒头,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术虎女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被李驷随手放在了一边的竹笛,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伸手拿了起来,仔细地擦拭干净,用丝巾包起,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她收拾的相当小心,也怪不得这样一根普通的笛子,能被她保管到现在。

    可是这时,坐在她身旁吃饭的李驷却是突然说道。

    “这一根笛子都已经用了十年了吧,旧了,声音也不好听了。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根新的,用好些的材料,吹出来的曲子也能够好听一些。我记得圆寂和尚在后山种了一片苦竹林,明天我们就可以去砍一些回来,多做几根,再挑一根好的。我跟你讲,苦竹做的笛子,声音要比这种紫竹做的圆润许多······”

    李驷一边吃着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全然不在意老和尚此时就坐在他的面前,光明正大地谋划着那片竹林。

    术虎女坐在那里,神情该是怔了一会儿。

    随后,她失声笑了一下。

    这一次她笑得很明显,也很甜美。或许是因为她平时很少这样笑,所以在这难得的一笑里,融入了太多往日所没有的颜色,以至于万般的明媚动人。

    她本以为李驷早就把这根笛子忘了,却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吃你的饭吧。”

    等到回过神来时,术虎女连忙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故作冷淡地回答道。

    她可不想让李驷看出她的喜怒,免得这人到时候又来捉弄她。

    对于李驷,还是少给他几分颜色的好,这是老和尚告诉她的经验,她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于坐在另一边的圆寂和尚,则是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的竹子,怎么说砍就砍了呢。

第两百二十八章: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吃完了饭食之后,李驷又下了趟山,买了两坛酒和一些肉食回来。在千家楼他很少饮酒,如今这酒瘾是又上来了,便多少喝一些。说来他也真是不敬,居然在佛门净地饮酒吃肉,所幸老和尚也没有管他就是了。

    到了半夜,术虎女没再让老和尚下厨,而是自行去厨房做了几个小菜。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当真没少学东西。

    圆寂和尚草草的吃了些,便又坐回了佛堂上,继续敲鱼念经去了。

    李驷倒是借着酒兴,和术虎女坐在堂前,边吃边聊,一直待到了入夜。

    术虎女不爱喝酒,就是少少的喝了一些。

    李驷喝得多,也没有用内气去消去酒劲,已然有了些许醉意。

    酒喝了一半,术虎女便起身离开,收拾碗筷去了,只留下了李驷一个人继续在那里喝着。

    “青山皆如旧,明月当空留。”

    “酒尽人消愁,荒谬荒谬,明日,又烦忧。”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李驷举着一口空碗,坐在堂前胡言乱语。

    老和尚回过头来,看了这人一眼,摇了摇头,懒得搭理。

    也就术虎女走了过来,拿着一件大衣披在了李驷身上说道。

    “很晚了,回屋去吧,别着凉了。”

    李驷没有拒绝,他的酒品一向很好,这也是他不介意自己喝醉的原因之一。

    除了会胡言乱语之外,他就算是醉了,倒也不至于闹事。

    “嗯······”该是醉红着脸,李驷放下碗来,靠在凭栏旁,酒意醺醺地应了一声。

    术虎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头向着老和尚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把俯身把李驷横抱了起来,送去了后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轻功的原因,术虎女觉得李驷的身子很轻,轻到似乎是一阵风吹来,他就会飘走一样。叫人抓不住,也摸不着。

    李驷的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低声念叨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术虎女一路把他送回了房间。

    屋子里有些暗,没有点灯。因为朝向的关系,月光也照不进来,只有些许余晕,铺洒在窗边。

    术虎女将李驷放在了床上,这时,李驷却是突然出声念道。

    “燕枝······”

    这是他上一世妻子的名字,叫做江燕枝。

    术虎女的双手一颤,她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但她还是继续将被子铺开,盖在了李驷的身上。

    站在床边,她低着眼睛看着李驷,良久,是才坐了下来,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拍了拍,轻声应道。

    “嗯,我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听见,李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他笑得却是有些黯淡,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愧疚。

    “对不起······”他如此说道,言语中是深深的疲惫。

    “没事。”术虎女轻浅地笑了一下,低着眼睛应了一声。

    “怪我,没把自己的东西管好,才叫你偷了去。”

    说罢,她俯下了身子,用嘴唇在李驷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随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床榻旁,月光依旧依稀,晚风阵阵,再无人多语。

    ······

    第二天一早,李驷早早的便起了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喝醉了,却莫名的觉得睡得很好。

    闲来无事,他就去了一趟后山,砍了几根合适的竹子来,坐在院子里做着竹笛。

    圆寂老和尚则是坐在院中那棵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枯树下,拨着手里的念珠,默念着心经。

    李驷应当确实很闲,一边给手里的竹子钻着孔,一边笑着同老和尚问道。

    “我说圆寂和尚,你平时多是在念什么经。”

    李驷是一根朽木,这一点老和尚早就说过。同老和尚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日日受着佛理熏陶,他却仍旧没有一点佛性,甚至对于佛家的东西也多是心不在焉。佛经里,除了那篇往生经之外,他就没有什么能够听进去的。

    老树下,老和尚拨着念珠的手指一顿,半响,该是无奈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对着李驷答道。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哦,我还以为你会念一些更加高深的经文呢。”李驷坐在院子的屋檐下,低着头吹掉了竹木上的碎屑,左右比对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继续用手里的签子钻起了下一个洞。

    老和尚叹了口气,只觉得同李驷说佛理,实在是浪费时间,重新拨起了自己手里念珠,淡淡地说道。

    “佛经本没有高深与否之说,念头通达,则悟,思念庞杂,则不悟。”

    他也不管李驷听不听得进去,反正说多了,李驷也不会听。

    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他可是相当了解的。心思跳脱,又有郁结,痴着于事物的表象,虽能明悟,却又自甘执迷不悟,根本就不是修佛的苗子。或者说用一句辱骂的话来讲,李驷根本就是个痴儿,与佛无缘。

    听说圆念还想把他引入少林寺,哼,当是痴儿遇着一个痴僧,傻子遇着一个呆子,佛家若是都是这样的人,也就该完了。

    “这样。”

    李驷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果然没有听进去。

    可随后,他是又眼睛一动,笑着看向了圆寂和尚说道。

    “不过这经不是清心静气,持念驱邪的经文吗。怎么老和尚,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心怀杂念不成。快同我说说,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师太了?”

    “······”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感觉自己额头上的一根青筋似乎是跳了跳,不可否认,论惹人生气的功夫,李驷从小就没落下过。

    但是高僧终归是高僧,又默念了几句心经,他就又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气,继续心平气和地对着李驷说道。

    “不聊这些。说来李施主,听说最近,你的武功是又有了进展?”

    “嗯,是啊,怎么了?”李驷依然低着头摆弄着竹笛,是还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没什么,只是觉得李施主如此年纪,就能有这般修为,着实不易。”

    老和尚笑着说道,两眼轻合,摆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宽袍大袖,面目慈悲。

    “不如待会儿,我们练练吧?”

    “好啊。”李驷下意识地应道。

    然后,他的手就已经顿在了那里,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滴下。

    这时的他,似乎是才察觉到了他刚才到底答应了什么。

    “咕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李驷僵硬地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老和尚。

    “那啥,刚才的话,咱不作数成吗?”

    “不成。”

    老和尚也难得说了一句俗语,笑得,是愈加“慈祥”了一些。

第两百二十九章:没有人知道,李驷从前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金山寺后山的山林之中,李驷与老和尚对立着,术虎女抱着剑站在一旁。听说李驷要和圆寂和尚对练,她就跟着一起来了。毕竟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手,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术虎女知道老和尚的武功很高,但是具体有多高,她是不知道的。因为至始至终,她就只见老和尚出手过一次,术虎横的那一次。但是那一次术虎横还没有进门,就已经被老和尚的气势吓得逃下了山,所以确切的来讲,那一次老和尚都不能算是真的出手了。

    李驷的武功同样很高,这一点术虎女自然也很清楚。她跟在李驷的身边一起生活了十年,要说李驷的武功到底如何,她估计是除了老和尚之外,这个江湖上最有话语权的人。可是自从李驷病愈突破以后,她就再没有见李驷出过手了。所以说到李驷如今的武功怎么样了,她自认也说不明白。

    因此,对于这场比试,相比于李驷的苦闷来说,术虎女则是很期待的,就差没有准备一把瓜子边吃边看了。

    林径之中,几片落叶缓缓落下。

    老和尚气度坦然地立在一地的枯叶上,双手合十在身前,捏着一个法号,神色“祥和”地看着李驷,微微躬身说道。

    “李施主,来吧,一切如旧,贫僧让你三招。”

    说得好听。

    李驷站在老和尚对面,苦着脸摆开了架势,从小到大,他这三招就没有打中过。

    而远处的术虎女则是一脸的愕然,她虽然不清楚李驷如今的武功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但是她很清楚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江湖高手可以企及的境界。别的不说,她自己就没有把握能够在李驷的手下撑过三招。

    但是圆寂和尚却说要让李驷三招,这到底需要有多深厚的修为,才能够敢于这么说。

    术虎女不敢想,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随时都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和尚,武功真的已经超凡入圣了不成?

    老和尚的武功到底有没有超凡入圣,对此李驷也不好多说,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具体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

    但是他能够说得是,从儿时起他与老和尚交手过无数次,没有一次能够走过十招的,嗯,算上被让的三招。

    两人最近的一次比试,还是在他的武功突破之前,那次他在第九招就败在了老和尚的手里,然后被抓起来打了一顿屁股。

    现在想起来李驷都觉得有些脸红,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被打屁股,幸好那时旁边没有人看到,不然他这一世英名就该毁于一旦了。

    希望这次这和尚能够留点情面吧,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如此想着,李驷暗自运起了内力。不过说实话,对于和老和尚的交手,他其实也还是有一点期待的。自从武功突破之后,他就没有放手与人交过手,他也想试试,如今的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反正打的是老和尚,也不用担心他会被自己打伤。

    “那说好了啊,老和尚,三招,你接好了!”

    话音落下,地上的枯叶一卷,李驷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随后,周边的树干上,无数个黑影突兀的出现,飞速地四处闪烁着。瞬息之间,仿佛是有十余个人影同时出现在了老和尚的周边。

    “第一招。”

    闪烁的人影之中,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下一刻,这些人影同时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边,或是直拳,或是勾腿,或是肘击,或是绞技,几乎封住了老和尚的所有退路,将他死死的围在了其中,妄图一击制胜。

    然而至始至终,老和尚却都只是淡然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人影临近,他是才缓缓地抬起了手来,轻声念了一句。

    “南无阿弥陀佛。”

    接着,一股浩然如海的内气就从他的身上似是浪潮一般地涌了出来。

    “砰!”只听得一声巨大的鼓风声响起,山风一滞,随后又呼啸着退去,树影一静,随后又震颤着摇曳不休。

    老和尚的衣袍在排开的呼风中猎猎作响,那堪称浩瀚的内气拔地而起,恍然间仿佛是绽开了金光万丈,叫得天下的邪魔退避哀嚎。

    本来围在他身边的人影直接被震飞了出去,李驷的本身也飞上了半空。

    这死和尚,还真就不留手了是吧。

    心中暗骂了一句,李驷的身影再次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空中。

    老和尚还手了吗,他还真没有,他只是放出了自己的内气而已。

    所以李驷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咬着牙,继续使出了第二招。

    不过就像是他要逃跑老和尚抓不住他一样,如果是正式的交手的话,哪怕老和尚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李驷也很难拿他有办法。

    原因无关其他,只是因为老和尚的内气实在是太深厚了一些。

    如是此时,这老和尚的立身之处,枯叶已然漫天飞舞,磅礴的内气纠缠鼓动着,仿佛是构筑成了一尊巨大的金身佛陀盘坐在其中,叫得无邪可近,无魔可侵。

    光是要突破这一股内气,走到老和尚的面前,就不是寻常的成名高手能够做得到的。

    要是放在以往,只要进入到了这一股内气之中,李驷的轻功就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但是现在,他显然也与以往不同了。

    内气突破之后,虽然他的内力还是没有办法和老和尚相比,但是护住自身,使得自己不受他内气的影响,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也是因此,李驷眼下是也有了一战的信心。毕竟他的轻功很快,天下无双的快。老和尚抓不住他,就是庞大的内气,也对他无用。

    嘿嘿,要是只有如此,此番你就站在那里当靶子吧和尚。

    贼笑了一声,李驷伴着风声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后。

    内气构筑而成的佛陀之中,老和尚静立不动,李驷的双手泛着白玉的色泽,破开了裹挟着内劲的细风,一指点向了和尚的腰间。

    然而指尖还没有点下,一股螺旋状的内气就已经凭空缠绕在了李驷的手掌上,使得李驷的手指一瞬间就慢了下来。

    李驷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难缠的劲力正在阻止着他点下这一指。

    而且越是靠近老和尚,这股阻力就越大,等到李驷的手指几乎已经贴在了老和尚的身边了的时候,他的手指是已经再难落下半分了。

    不行,李驷抽开了自己的手指,身影再次一分为三,分别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后,身边和身前。

    身后的那个身影飞身跃起,一脚踢向了老和尚的脖子;身侧的那个身影躬身屈膝,用手肘打向了老和尚的腰背;而身前的那个身影,则是转身运气,一掌推向了老和尚的胸口。

    三方交击之下,从老和尚身上传来的阻力果然少了许多。

    直至最后,站在老和尚面前的那个身影突破了内气的阻拦,一掌推在了老和尚的胸口上。

    “砰!”劲气轰然相触,老和尚的身子向后退了半步,而李驷则是飞身落在了一旁的一棵树上。

    果然,只需要够快,老和尚的内气就来不及阻拦。

    树杈上,李驷的心下是已经有了几分计较,刚才还不是他最快的速度,便已然能够突破老和尚的内气了。

    看来,这一架也不是没得打啊。

    另一边,老和尚也从愣神中回过了劲来,只见他拍了拍自己胸口上衣服的褶皱,笑着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树上的李驷说道。

    “不错,李施主的进步果真不小,如此三招已过,老衲也要出手了,李施主,小心了。”

    说罢,他就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并做一掌,遥遥地推向了林中的李驷。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个由内气构筑的巨大佛陀怒目圆睁,似是咆哮着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来,带着移山倒海一般的气势,砸向了李驷身处的山林。

    呼吸之间,山中的风声呼啸,枯叶卷得遮天蔽日,又在瞬息之间被涌动着的内气扯得粉碎。

    “**。”看着那个落下来的巨大手掌,李驷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国骂。

    几乎没有多做思考,他的身子便飞速退去,在一声巨响之中撞开了一片云流,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砰砰砰砰!”

    金身佛陀追着那个穿云而去的人影打出了一掌又一掌,成片的山林倒塌,土石飞溅,地面震动着,叫得远山中的飞禽走兽都惊慌地四处逃窜。

    而佛陀前的人影则是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佛陀的手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在云流与长风之上,时不时地撞出一片气浪,带着卷动的云雾绕行在金身佛陀的身边。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山中便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断木碎石,深坑塌洞。

    远处,术虎女看着眼前所见的情景,感受着震颤不休的地面,眼角狂跳。

    她不确定,她现在在看着的,还是不是江湖人之间的交手。还是说,这是神仙打架?

第两百三十章:人总是喜欢手感圆滑的东西

    “呼!”

    又是俯身躲过了一记呼啸而过的内气手掌,李驷看着身侧断折飞起的树木,还有地面上被狂风翻起的土石,暗自咬了咬牙。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先破了老和尚的金身法相才行。

    想着,他一边跳跃在飞起的木石之间,一边转过了身来,看向了那个巨大的金身佛陀。

    该死的,这真的是一个武侠世界吗,李驷已经有些开始怀疑这点了。

    再怎么说,这样的内气也太犯规了一点吧。用江怜儿做计数单位的话,这起码有几十个江怜儿了。

    也不知道如果江怜儿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的被人当做了计数单位的话心里会怎么想。总之无论他怎么想,最后肯定也会被吓到的吧。毕竟他的内气在江湖人中也算是深厚的了,堪称层云无尽,连绵不绝。要有十几个他才比得上的内气,那该要深厚到何种地步,大多数的人,应当是想都不敢想的。

    “砰!”一脚踏在地上,李驷的身影在山林中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强行止住了自己飞奔的身形。

    随后,看着那个挥拳砸来的怒目佛陀,他收紧了眼睛,俯身冲了上去。

    不过他却没有和那佛陀的拳头撞在一起,而是在佛陀打中他的前一刻,绕开了佛陀的攻击,顺着对方的手臂,拖曳着流云,奔向了它的眉心。

    “吼!”随着内气一涨,佛陀该是怒吼了一声,挥手打向了自己的手臂。

    强烈的风压撕扯着李驷的衣袍和乱发,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了佛陀的手掌之下。

    伴随着风声破开,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是正踩在佛陀的额前。

    “轮到我了。”轻声低喝了一声,李驷举起了手来,双手交叠在一起,沉沉地拍在了佛陀的额头上。

    “砰!”呼啸的劲风席卷了开来,几乎排开了天中的云层,一股凌厉的内气就像是一根长针一般,直直地扎入了佛陀的眉心。

    佛陀的脑袋向后仰起,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同一时间,李驷的身影也再一次消失在了空中。

    “砰砰砰砰砰砰!”

    紧接着,便是数十声炸响毫无预兆地接连响起,就像是同时出现的一般,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已经同时结束了。

    留下来的,只有那巨大佛陀的身上,阵阵排开的气浪。

    它身前的半空中,李驷还摆着出拳的架势缓缓地落下。

    刚才的一息里,他一共打出了七十二拳,将佛陀身上内气所流经的七十二处穴道一一封死。

    想来,这样应该就可以把它打散了吧。

    果然,下一个呼吸里,金身佛陀的身形化做了一股乱流,在山林之间轰然震散了开来。

    残存的树木被强风吹得歪倒倾斜,老和尚的身影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李驷的眼中。

    就是现在。

    李驷怀着心中那一股被追打到了现在到底怨气,抱住了一根与他同时落下的粗壮树干,在半空中扭转了一圈,重重地向下砸去。

    老和尚,今天我就要把我往日挨过的打都讨回来!

    站在地上的老和尚手中捏着佛印,看着天空中抱着一棵巨树砸下来的李驷,平淡温和地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来。

    “砰!”

    粗壮的树干与那枯瘦的手掌相触在一起,瞬间便化作了无数的木屑,碎散在了半空中。

    余下来的,被老和尚用内气削成了一根手腕粗细木棍,落在了他的手里。

    “呼呼呼。”将木棍随意地在身侧翻转了两圈,老和尚便向前踏出了一步,抬起棍身,一棍抽向了李驷的手肘。

    李驷则是挥舞着手中剩下来的那半截树干,抵挡着老和尚抽来的长棍。

    “砰砰砰!”又是数声闷响,劲气席卷,惹到烟尘四起,木屑纷飞。

    老和尚随意地抽打着手中的长棍,看着李驷艰难抵挡的模样,微微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粗陋,我教你的棍法呢?”

    你让我把三人合抱的树干当棍子用!?

    李驷对着老和尚翻了一个白眼,随手就将手里剩下的树干丢向了老和尚。

    老和尚不躲不避,反手用木棍轻轻一挑,就将那巨大的树干挑飞到了一旁。

    “砰!”

    树干伴着一声巨响落砸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李驷也一脚踏住了地面。

    无数的碎石与尖木随着他的内气被卷上了半空。

    “嗬!”

    李驷低喝了一声,将双手交错身前。

    下一刻,这些碎石木枝仿佛都化作了无坚不摧的利器,带着破风的声音射向了站在那里的老和尚。

    “砰砰砰砰。”

    老和尚单手操舞着木棍,瞬息之间就将这些细碎之物都抽飞到了两侧,直到烟尘散开,他才慢步从尘土之中走了出来,摇着头叹着气说道。

    “暗器终归是小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罢,他的棍子就已经直直地点向了李驷的面门,眨眼之间,棍子便已经几乎贴到了李驷的脸上。

    劲风吹开了李驷额前的头发,李驷当即向后仰倒,躲开了刺来的木棍,并顺势近到了老和尚的面前,借着他双手之间的空隙,抬手一掌打向了他的下巴。

    哪知老和尚想也不想,便舍弃了木棍,后撤一步躲开了李驷的这一掌,同时转身一掌还在了李驷的胸口。

    “哼!”李驷闷哼了一声,飞入了身后的林中,却也消失在了那里。

    老和尚并没有去寻找李驷的身影,而是淡然地走到了木棍的旁边,用脚将木棍挑起,接到了手里。

    “砰。”默默地将木棍立在身旁,老和尚静立在空地上,重新捏起了手中的法印。

    四周的山林里除了风声轻细,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仿佛李驷已经离开了一样。

    但是下一刻,一道黑影却突然从老和尚身后的山林中窜出,以一个难以说明速度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后,用一根手臂长短的短棍刺向了老和尚的背心。

    然而就在短棍落下的前一瞬,老和尚也转过身来,用手中的棍子架开了短棍,李驷身子也失去了重心,摔向了一边的地面。

    “砰。”一手按在了地上,李驷一个翻身再一次消失在了空地上。

    紧接着,他奔行了起来。

    叫人根本无从下手的速度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的身影几乎化作了一条贴地飞行的黑线,伴随着四起的烟尘,划过了一个又一个半圆形的轨迹,对着站在中心的老和尚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可老和尚却始终站在那里,将手中的木棍舞得密不透风,挡下了李驷的所有招数。

    如果说李驷是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快,以至于无坚不摧的话,那老和尚便是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势,以至于万法不侵。

    “碰碰碰碰!”

    当最后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荡开的气劲落下,老和尚手中的棍子终于断成了两截。李驷也丢开了手中那根已经报废了的短棍,落在与老和尚有十余丈远的地上,运着内气对着老和尚吼道。

    “最后一招,老和尚,你接的下来我就任你处置!”

    “好啊。”老和尚微微一笑,丢开了手中的木棍:“正好这后山需要有人清扫了。”

    “咳。”李驷闷声咳嗽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山中的狼藉,他是有些后悔讲出了刚才的那一句话。但是现在,也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将身上的内气运转到了极致,他是准备试一下,如今自己的轻功所能达到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随着身上有如实质的内气涌起,李驷俯身在地上,身上的衣袍震荡不休,狂风翻涌着,肉眼可见的劲气扭曲着空气。

    滚烫到近乎炽热的内力似乎是蒸发了他体内的血液,叫得他的身上都被笼上了一层浅红色虚影。

    此时的李驷,眼里再也没有其他,只剩下了远处那个老和尚的身影。

    “嗬!”压抑着声音低喝了一声,李驷仿佛是一只厉鬼,伸出了爪牙,狰狞地准备扑向面前的佛陀。

    终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地上。

    下一刻,狂风破开,风声呼喝,凭空聚成的云雾先是收拢再是飞散,地面上的泥土翻卷,附近的树木被掠过的内气扯成了碎片。

    老和尚的面前,霎时间空无一物,云开雾散,土石倒翻,排开的风压摧折了两边的树木,原本平整的地面更是被撕出了条三两丈宽的沟壑。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如何的一段时间里,一瞬?

    可能还没到。

    直至老和尚看到了眼前一晃而过的浅红,他是才回过了神来,一口气放出了身中所有的内气。

    “砰!!!”

    两个人影撞在一起,震动的内气一两人为中心荡开,吹飞了一切不相干的东西。

    李驷的身上,凝实的内气破开了老和尚的内气金身,只见他的右手并做掌刃,刺在了老和尚的胸前,刺出了些许鲜血。

    而老和尚的手掌则是已经需放在了他的额边。

    两人是同时停下来的,因为在打下去就只能是一死一伤,李驷死,老和尚伤。

    不得不说,突破之后,李驷的速度是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不是法相金身,老和尚甚至可能来不及阻拦李驷。

    “不然,这次咱们算平手?”李驷站在老和尚的面前,讪笑了一下问道。

    然而下一刻,老和尚就已经伸手将拉住了李驷的腰带,并将他反手压在了自己的手臂下。

    “哎哎哎,老和尚,君子动口不手啊!”李驷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慌张地叫着,术虎女还在一旁看着呢!

    可老和尚哪有理会他的意思,用手夹住了他的身子,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掌来,淡淡地说道。

    “佛前妄语,这是一错。”

    “啪!”说罢便是一掌落下,打在了李驷的屁股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响声传过,李驷的脸色顿时变作了一片臊红,随即奋力挣扎着,蹬着双腿,掰扯着老和尚地手臂大声喊道。

    “老和尚,你再打我跟你没完!”

    “祸害山林,这是二错!”

    “啪!”说着,又是一层脆响。

    “和尚我跟你拼了!”

    “不敬师长,这是三错!”

    “啪!”

    “啊啊啊啊啊!”

    “一错再错,饶你不得!”

    “啪!”

    ······

    同一时间,站在远处的术虎女看着眼前这画风突变的一幕,面色微红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她是真没想到,一向游戏他人的李驷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怎么说呢,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颇有一种别人帮自己教训了自己没法教训的人的快意。

    “啪!”又是一声响声传来。

    而且听着,那手感应该也挺圆滑的。

第两百三十一章: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事,便是选个活法

    “嘶!慢点慢点,疼。”

    金山寺,李驷被术虎女扶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此时的他是已经被老和尚打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老和尚的掌力可不小,即使没有几分力道,那一掌掌的,也是声声作响入肉三分的,差点没把李驷直接给打昏过去。

    这要养好,起码得四五天。

    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获得火辣辣的痛感,李驷哭丧着一张脸想到。

    这时,他是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术虎女的身上。

    看着身边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庞,李驷犹豫了一下,沉沉地拍了拍术虎女的肩膀说道。

    “阿女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术虎女正扶着李驷往房间里走,听到李驷有事要与自己商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点了点头应道。

    “嗯,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李驷讨好地笑了一下,搭在术虎女肩膀上的手是握得更有力了一些,似是豪气干云地说道。

    “你说,驷哥平日带你咋样?”

    术虎女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正想说还不错。可接着她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中郁结之下,默默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一旁,清淡地说了句。

    “不怎么样。”

    “咳。”李驷干咳了一声,笑容也僵在了脸上,紧接着他就又换了一副面目,苦着脸对着术虎女求道。

    “说真的阿女,今天这事你能不说出去不,表哥这张老脸能不能保住可就全看你了。”

    果然又是这种不着调的事儿······

    术虎女暗自叹了口气,她就不该觉得李驷会找她商量什么正经事。

    说实话,她跑到外面宣扬这种事做什么,而且又能找谁说去?

    独孤不复,江怜儿,铁慕衣,花筠君,还是那个魔教教主?

    除了花筠君之外,她和另外几个的关系可都不是很熟,最多也就是见面能打声招呼的程度而已。

    她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里的独行客,哪有闲心思去宣扬李驷的这些糟心事。

    “行了。”将李驷扶到了床边趴下,术虎女拍了拍李驷的后背。

    “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好好休息吧。”

    “多谢。”听到这话,李驷也是松了口气,不是他小题大做,而是这事是真的见不得人啊。

    他都这把年纪了,日子过得的也不容易······

    看着李驷神色灰败的模样,术虎女也不禁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又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李驷的屁股问道。

    “要不要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李驷趴在床上,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

    “这点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嗯,那我先出去练剑了。”术虎女点了点头说道,起身离开了房间。为了看李驷与老和尚交手,她是连今天早上的早课都没做,现在也该补上了。

    等到术虎女出去后,约莫是过了盏茶的时间,老和尚捏着一串念珠走了进来。

    李驷一见着这人就又打了一个哆嗦,悻悻地问道。

    “和尚,你又要干什么?”

    “没什么?”圆寂和尚苦笑了一下,坐在了李驷的床边,拨着念珠说道。

    “只是来同你聊聊。”

    “聊聊······”李驷念着这两个字是有些不适应。

    要知道,他和老和尚都不是什么擅长闲聊的人,所以从小打大,两人坐在一起闲聊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老和尚早自己念自己的念经,李驷自己做自己的事,要么在山上练功,要么在山下逗弄牧童。总之,话少的时候两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更别说闲聊了。

    “聊什么?”无力地趴在床上,李驷闷闷地问道。

    “聊你刚才的最后一招。”老和尚笑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

    “最后一招?”李驷愣一下:“那有什么好说的,我以前也常用来着,只是这次更快了一些而已。”

    “嗯。”老和尚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地说道。

    “确实已经足够快了,但是用来杀我是还不够。下次如果你要取我性命,记得带一把绝世好剑,刺我的期门穴。务要一击毙命,不要留手。”

    李驷被老和尚说得不明所以,神色诧异地问道。

    “我杀你做什么?”

    老和尚深深地看着李驷,半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手搭在了李驷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说道。

    “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于你我之间,我是因,你是果。”

    李驷还是没有听懂老和尚的意思,然而老和尚却已经不再说了。他起身走向了门外,离开的前一刻,却又回过了头来,再一次对李驷嘱咐道。

    “记着,期门穴。”

    那是他的罩门,但即使如此,如今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李驷破得开了。

    说罢,他就推开门慢步走了出去,一如往日,拨着手中的念珠。

    李驷是在天门山的崖边被老和尚捡到的,老和尚一直说他是一只鬼怪,李驷也自认这没有什么差错。

    他就是一只鬼怪,毕竟他入世吃的第一顿饭,便是老和尚给的人血馒头。

    佛家自古有度化亡魂,以成功德的说法。李驷也一直觉得老和尚便是在这样做,从未想过是否另有他意。

    ······

    二十六年前,辛丑年冬,金山寺下了一场雪。

    年仅十五岁的李驷跪坐在破旧的佛堂前,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僧衣,手里捧着一碗温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棕灰色的茶碗上,热气飘散。

    透过热气,李驷静静地看着山外的雪,如是飞絮漫天,铺得所见之处,皆是银装素面。

    一个脚步声响起,老和尚从他的身后缓缓走来,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在想什么?”老和尚这般问道。

    “想外面的世间,会是怎么一番模样。”李驷喝了一口温茶,感受着腹中散开的暖流,淡淡地答道。

    这时的他年纪虽然不大,但眉宇之间,却已然多是迟暮之色,好像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似的。

    “千般模样。”老和尚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向了寺门外的飞雪,缓缓地说道。

    “嗯。”李驷微微颔首,便算是应了一声,继续捧着茶碗,不声不响地坐着。

    两人一直静坐到了傍晚,直到山中的雪似乎是也小了一些,拨着念珠的老和尚才出声说道。

    “明日我要下山采买些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糖人。”李驷倒也没多想,就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

    “好。”老和尚点了点头,默默地将之记了下来。随后便停下了手里拨着的念珠,该是准备起身离开了。

    这时,他身旁的李驷却是突然问道。

    “和尚,如果我想活得逍遥自在一些,应该怎么办?”

    老和尚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半响,他是又重新坐了下来,思量了一番,出声答道。

    “游戏人间?”

    难得的是,这次他的言语里,是也带上了一些不确定的语气。

    听着老和尚的回答,李驷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而等到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然带上了一分生涩的笑意。

    他是生生摆出了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

    可他笑得却空无一物,能叫旁人看到的,只有那淡淡凉薄和冷清,就像是一个从死人的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一般,毫无意义。

    “如此,我记下了。”李驷这样说道。

    如果这般,便能活够得轻松一些的话,他倒也并不介意。

    可惜这时的李驷是还计较不清,人间哪是个可以随意游戏的地方,它从来都只有纠缠不休的人事罢了,纠缠的多了,也就再也没法走脱了。

    而游戏人间自然更不是什么轻松自在的法子,它只能让人深陷其中,然后再难自拔而已。

    “莫逞强。”老和尚看着李驷,突然伸手放在他的头上拍了拍。

    “我知道。”李驷“笑”着应了一声。

    “我只是想,好好的过上一世,莫叫故人心忧而已。”

    “嗯。”老和尚听着,放下了手来,接着是又问道:“豆沙包要买吗?”

    他是又说回了下山的问题。

    “要。”李驷的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毫不犹豫地答道。

    对于这些甜口的吃食,他倒是向来立场坚定。

第两百三十二章:包子总是热的好吃

    三月的最后三天悄然过去,四月,老和尚给李驷念起了经。

    这日的金山寺依旧冷清,不过却也多了几只鸟雀停在山门上相鸣。

    佛堂里,木鱼那空闷的声音声声作响。老和尚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用手拨着的念珠,低着头诵念着经文。

    李驷坐在他的身后默默听着,大约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够勉强坐得端正一些。老和尚先前打他的时候终归是没有下重手,否则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法下床,更别说坐着了。

    不过即使如此,这贼人的身上也依旧看不到多少恭敬,他只是闭着双目听着经书,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目养神。

    直到一篇经文念完,他是才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老和尚问道。

    “你这经,怎么念得怪怪的,比之往日似乎是凌厉了不少。”

    “是吗?”老和尚本来正准备继续念,却因为李驷的话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缓缓张开,看着身前的木鱼,半响,回答道。

    “该是我前日与你动手的余怒未消吧。”

    李驷看了老和尚一会儿,随后突然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斜坐在地上。

    “余怒未消我也不可能和你再来一场了。直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从之前老和尚对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奇怪,老和尚似乎是有什么事没对他明说。

    他不喜欢如此,也不喜欢去猜别人话里的深意。若是真的有事,他倒是更希望老和尚能够说得清楚一些,他也好知道该怎么去做。

    听着李驷的问话,老和尚没再继续敲木鱼,也没再继续念经。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轻轻地出了口气,才终是开口说道。

    “老衲,当是快要圆寂了。”

    堂间的声音略显沙哑,使得坛前的那个人影,好像是更加干瘦了一些。

    这人着实愈来愈像是一具枯骨了。

    李驷的神情微不可查地僵涩了一下,随后又如是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说道。

    “这样,那你走好便是,不过这与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老和尚已经要圆寂了,他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该怎么杀他,李驷想不明白这点。

    “我不知道自己会成佛,还是会成魔。”老和尚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犍稚,平静地讲道。

    他这一生为了恩仇杀了太多人,佛心早就已经死了。避世三十载,却依旧未能驱净孽障,当年所杀的那些面目,同样还历历在目。此间的恶言恶语,也尚在和尚的心中。

    这个世上的人与人是不一样,有的人杀人无数,仍能活得畅快。有的人只杀了一个人,便已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对于老和尚来讲,当年的那段恩仇便是他的心魔。即使杀尽了仇人,他的心魔也还是没有消去,反而愈加壮大。

    那年少林弟子下山历练,方丈要求不染尘埃。五个弟子里,一个人痴了,一个人贪了,一个人嗔了,一个人做到了不闻不问。

    他们谁做对了,老方丈至死也没说,但是有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那就是圆远,也就是圆寂,肯定是错的。他从下山之后就一直在杀人,为的不是世事,而是他自己的恩怨。那时的他没有一点佛性,只是从着心魔。他知道他自己错了,所以把圆解劝了回去,而他却一错再错。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魔性早已经深种在他的心中,再难拔除。

    于是他躲了起来,避世不出,并将自己的法号改成了圆寂。

    他想以身饲魔,与之同损同消。

    为此他终日修禅打坐,诵经念佛。可心魔又怎么是如此便能够轻易斩除的,神念之争足以将老和尚这般的人也逼得心力憔悴。

    他的身形日益消瘦,血肉就像是真的成了心魔的食物一般,被一点一点地给“吃”了个干净。

    有无数次老和尚都自觉制不住心魔,想要自我了断,但是心魔却又阻止了他。很明显,心魔还不想让他死。而圆寂自己,也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佛是魔了。或许,他只是自己不想死而已呢?

    李驷是老和尚的佛性所留下的,他收留了他,所以在李驷的面前,老和尚始终是一副僧人的模样。

    同时李驷也是老和尚最后到的依仗,如果他入了魔,他希望李驷可以杀了他,别让他成了世间的祸患。

    哪怕这个祸患,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种下了。

    佛堂上,平静地向李驷解释完了这些,老和尚重新敲起了木鱼,淡淡地说道

    “所以若是我在圆寂之前不慎堕入了魔道,你就杀了我,便当是让我安息了。”

    他没有让李驷现在就动手,因为他怕他抑制不住心性,当场就奋起反抗。

    心魔不想让他死,非常不想。可身为僧人的他却想死,非常想。

    如此看来,圆寂这个法号放在这时说出来,也是非常的可笑不是吗。

    李驷坐在老和尚的背后,静静地听他说完了所有的嘱托,神色显得有些僵硬。

    因为这般看来,老和尚当初收留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心思的。

    说是利用也好,说是无可奈何也罢······

    李驷坐在那,半响,扯着嘴巴干笑了一声。

    他看着地面,维持着脸上那有些干涩的笑意,轻声问道。

    “你不觉得这么做有些太狠一点了吗?”

    老和尚敲着木鱼,没有答话。

    “我出山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李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话,他只是说着,渐渐地低下了眉目。

    他本以为,这一生他也不算是完全的漂泊,起码金山寺还算是他的一个归宿,能够让他每年都回来一次。

    原来,到头来老和尚也只是让自己杀了他而已啊。

    要他像是一个真正的鬼怪一样······

    “我也是人啊,这么做,对我真的不会太狠了些吗?”李驷再一次问道,语气平静,哪怕他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摆。

    他是放不下前世,他是不想与这个世上的人有太多的牵扯,他是性子凉薄,但是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也是人啊。

    二十八年,都要他当是假的吗。

    “你性子冷,总能做得到。”老和尚终于平淡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念起了往生经。

    这一次,李驷不再笑了,他笑不出来了。

    念着念着,老和尚也不再念了,他同样念不出来了。

    ······

    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天,金山寺里,和尚对孩子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你的性子太冷了,不会热。

    但是真的会热吗,或许只有和尚自己知道。

    起码吃豆沙包的时候,孩子分了半个给他。

第两百三十三章:做人总是要对自己狠一点的

    李驷是一个很恋旧的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如此,所以他总是忘不掉一些常人很容易就能忘掉的事情。

    他常常会将这些事情不经意的记着,然后在一些特定的时候,不经意间想起。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往事是酒的话,时间越久,它就总会越酿越纯。醇到足以醉人,醇到足以沉淀,醇到足以口齿留香。

    但是这也是一件坏事,因为若是喝到最后,这些酒只剩下他一个人喝了的话,那酒水越是香醇,就越是伤身。它似能将人喝得肝肠寸断,也能让人喝得心如刀斩。

    那些回不去的,且无法挽留的人事总是这样,越是美好,就越是叫人不想想起。但是它们却始终留在那里,就像是人自己对自己的残忍一样,偏偏不肯忘记。

    这般说来,李驷还真是一个对自己很残忍的人。因为他总是记得那些足以将他的心肺一遍一遍刨出来的东西。那些他所遗憾的,所无法挽留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就像是一条条并不平行的线,无限延伸,最后交错一起,然后继续各自伸展。

    没有差错的话,最后这些线总会变得一团乱麻。但是若是突然之间,其他所有的线都断了呢,若是突然之间,只有一条线在继续延伸了呢。

    它会轻松吗,还是说,会怅然若失呢。

    李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真的忘不掉他记下的那些东西。

    忘不掉那些年,靠在他肩头笑着哭的女孩;忘不掉那些年,三十平米小屋里的晚餐;忘不掉那些年,两人坐在破烂的沙发上,一起胡思乱想的未来。忘不掉那个女孩对他说要和他过一辈子。忘不掉最后,她坐在他病床边那白发苍苍的模样。

    所以他是多么的害怕啊,害怕自己再缠上些忘不掉的东西。

    他害怕一碗孟婆汤忘不完啊,那东西可是苦得很的,比他最不喜喝的中药还要苦上许多。

    是啊,他哪是忘了喝孟婆汤,他只是喝了没用罢了······

    但是他非说是自己忘了,因为他想只要再喝上一次,只要再喝上一次他就该真的忘了,把所有不该记着的东西都忘了,潇潇洒洒地再活一世。

    可他哪知道地府没有续杯的······

    老和尚说他性子冷,但是只有李驷自己知道,他只是害怕而已。他害怕再纠缠不清,他害怕再有下一世,他还是记得那些本早该忘了的东西。

    他只想活得轻松一些,没有那么的牵绊和拉扯。

    他只想一根线从头到尾,浅尝辄止,玩玩闹闹地过上一世。

    可如今看来,他还是记得的。他还是记得老和尚教他念的第一篇经文;他还是记得老和尚给他做的第一件僧衣;他还是记得那些苦闷的日子里,老和尚给他讲的那些佛家典籍;他还记老和尚怕他无聊,从山里抓来的兔子;他还是记得那年雪天,老和尚难得的下了一次山,带回来了一个豆沙包,一个糖人。

    李驷真的是一个对自己很残忍的人,似乎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记下来,然后怎么都再难忘不掉。

    ······

    佛堂上的香烛似乎是快要燃尽了,木鱼空空地敲着,诵经声还是没有停下来。

    李驷低着头坐在那里,似乎是想了许多,又像是只是静默无声、面无表情地坐着,神情平静,没有太多的声息。

    一直等到过了许久,老和尚的经都快念完了,他是才突然出声问道。

    “你还有多久,准备离世?”

    “六个月吧。”诵经声一顿,老和尚缓缓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李驷从堂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最后看了一眼老和尚说道。

    “我会在这里待六个月,若是你入了魔,我就杀了你。”

    不得不说,老和尚看人真的很准,李驷总是能够很狠,对于他自己来说。

    “多谢。”老和尚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李驷说了一句。

    “不谢。”李驷淡淡地答道,转过身走向了堂外。

    他现在要去写一封信,给一个人,并让他送一把剑来。

    ······

    当独孤不复听说李驷需要一把剑的时候,就出了寰青山,并按照李驷的意思,去了一趟藏剑谷,找到了不出山的宫不器。

    宫不器看了李驷的信,大笑着直说凑巧,又让独孤不复在谷中先等一个月。他正好有一把剑要铸成了,一把铸了太久,以至于都被江湖人忘了的剑。既然如今李驷要用剑,那就拿去给他用便是。

    独孤不复没有拒绝,就在藏剑谷中住了下来。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拿着宫不器交给他的剑,去了金山寺······

    等独孤不复抵达金山寺的时候,已经是在五月中旬,是术虎女帮他开的寺门。

    而一进到寺里,他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边的李驷。

    第一眼,独孤不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李驷这般冷清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李驷从来都是笑着的,没心没肺,没羞没恼,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又对什么事都会调笑两句。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呢,那身上的气质,几乎已经比他还冷了。很难想象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上,以前居然是会笑的。

    难道一场重病,还能让人性情大变不成,独孤不复想不明白。

    不过他倒是已经知道李驷的病已经好了,这是风雨楼的萧木秋告诉他的,明州城的那次,倒是还要感谢他将自己送回了寰青山。

    就是他那一副狐狸的模样,总是让人感觉他另有深意。

    “李驷怎么了?”远远地看着坐在独自坐在院子边的李驷,独孤不复皱起了眉头,对着术虎女问道。

    “这事不好讲,你就不要多问了。”术虎女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得知了老和尚的情况后,她就也留了下来。毕竟以李驷现在的模样,她实在不放心让李驷一个人待在这里。

    “是吗。”既然人都这么说了,独孤不复也就没有多问。接着,他又默默地向着两旁张望了两眼。

    随后,脸色该是若有若无地红了一下,看向了术虎女继续问道。

    “那,思思呢?”

    “嗯?”术虎女的神色愣了愣,显然是完全不知道独孤不复在说谁。

    不过,她发愣倒是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眼前的独孤不复,怎么看起来也是一副怪怪的模样。

第两百三十四章: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许多误会

    “就是李驷的妹妹。”见术虎女发愣的样子,独孤不复继续补充道。

    这下术虎女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她先前在江湖上的时候,好像也听到过一些这样的风言风语。说李驷有一个妹妹叫做李思思,那时候好像还闹出了什么比武招亲的事。

    不过她从未听李驷提起过自己有什么妹妹的,所以也就没有当真。

    李驷真的有一个妹妹吗?

    这样想着,术虎女皱了皱自己的眉头,随后看向了独孤不复摇了摇头说道。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自己进去问表哥吧。”

    “如此,我知晓了。”独孤不复抱着给李驷带来的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是以为李思思的行踪不定,就连术虎女对其的了解也并不多。

    这个推测是有依据的,他拜托风雨楼的萧木秋寻找过李思思的下落,但是结果却是查无音讯。能够完全避开风雨楼的眼线,如此的行踪,不可谓不隐秘。

    “那我去给你们倒茶。”术虎女把独孤不复送到了院子的门口,就准备离开了。

    “嗯,多谢。”独孤不复应了一声,便一个人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边,李驷身子看上去似乎是更下消瘦了一些,穿着一身颇显宽大的灰色僧衣,多了点单薄纤弱的意味。霎时间,独孤不复莫名地又想起了那日的李思思,不禁在心中暗道。

    这两人果然是兄妹,论样貌,当真是十分相像的。

    应当是注意到了独孤不复的到来,李驷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走来的人。冷清的神色似乎是化开了一些,轻轻地出了口气,缓缓说道。

    “你来了。”

    “嗯。”独孤不复抱着剑走到了李驷的面前,将怀里的剑袋递到了李驷的面前说道。

    “你的剑。”

    “有劳了。”李驷看着递到了面前的剑袋,半响,伸手接了过来。

    剑袋是棕色的,用的也不是什么十分好的料子,只是一层麻布而已。套在剑上,隐隐能够露出其中那柄长剑的模样。

    李驷沉默了片刻,将长剑竖在身前,抬手打开了剑袋的封口。

    布袋滑落,使得其中的剑身显现了出来。

    这是一柄青黑色的剑,剑身的长度和宽度都中规中矩,三尺长,四指宽,是标准的关中长剑的模样。

    唯一叫人忍不住留意的是,它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朴素了一些。

    无论是剑鞘上、剑柄上、还是剑格上,都没有半点的花纹。好像是浑然一体,又好像只是工匠偷懒,才把它铸成了一个剑坯,就不准备再添雕琢了似的。

    它当真可以称得上是通体青黑,剑鞘和剑格之间的接口严丝合缝,合在一起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一点痕迹。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个被铸成了剑的形状的铁块一般。

    剑格是一个有些扁平的圆柱形,摸上去与剑鞘一样,因为没有雕纹,所以十分普通。但是打磨得却是相当平滑,而且大小也还算合适。

    剑柄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被稍微处理过的地方了,但也并没有什么雕纹,只是为了防止脱手,所以绑上了一层黑色的布条而已。

    这真的是一把很普通的铁剑,至少看上去,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称道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只是加了一个剑鞘和剑柄的剑坯罢了。

    恐怕就连街边的铁匠铺里锻造的那种普通铁剑,外观上也会比它精致一些。

    “咔。”

    随着一声轻响,李驷把这剑横在身前,随手拔了出来。

    剑身也是青黑色的,以至于没有一点反光,就像是一根铁条,被打磨成了剑的形状。

    伸出手指在剑锋摸了一下。

    很钝,几乎可以说是没开过锋,用来砍柴估计都会嫌它不够利。

    但是就是这样的剑,却让李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

    “这剑······”

    “是宫不器用那块陨铁熔成的,足够坚硬,但不好打磨,所以就所幸不开锋便给你送来了。”独孤不复直接接过了李驷的话,淡淡地说道。

    随后,他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

    “你要用它做什么?”

    他很清楚,剑是用来杀人的。而凭李驷的武功,再加上这一把剑,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了。

    “杀一个人。”果然,李驷如此回答道。

    “谁?”独孤不复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李驷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将视线抬起,落在了院子右边的一间佛堂上。

    独孤不复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去,因为光线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但是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心悸,在一瞬间笼罩在了他身上,让他手脚冰凉。

    紧握着自己腰间的剑,独孤不复艰难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良久,才看向了李驷说道。

    “很可怕。”

    “嗯。”李驷应了一声,便将手中的黑剑收起,别在了腰上。

    “要我帮你吗?”也不知道今天的独孤不复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关心起了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不用。”李驷低着头别好了剑,摩挲着剑柄答道。

    老和尚的事情,他会自己解决。

    “那好。”独孤不复倒是也没有强求,只是站在那里,深深地看了李驷一眼,之后接着说道。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别让思思真的没了人家。”

    思思?

    李驷先是愣了一下,毕竟哪怕是对于他来讲,这个名字也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色一黑,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冷冷地扫了一眼独孤不复说道。

    “你要是再提这件事,莫怪我先把你砍了。”

    他是没有想到独孤不复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未免也太不会看气氛了吧。

    要知道,在李驷看来,独孤不复那时候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男扮女装的事的。最后的比武招亲,也只是同萧木秋联合了起来,一起在戏弄他而已。

    亏他在早年的时候还一直觉得独孤不复这人虽然呆了一点,疯了一点,但也尚算是一个靠谱的家伙。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自认为已经看请独孤不复的真面目了。

    这人根本就是一个闷里骚,和萧木秋一样,一身的狐狸臭。

    “我······”独孤不复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是不知道李驷为什么要生气。

    但是马上,他就释然了。也对,那个时候李驷只是让自己去照顾他妹妹生意的,结果自己居然对他的妹妹起了非分之想,还让他妹妹直接离开的明州城。他生气,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抱歉,那个时候,确实是我唐突了。”如此地说道,独孤不复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驷眼下的心情很不好,还是多给他一些空间吧。

    这样想着,独孤不复便先且道了别,离开了小院。

    当然,他暂时还不会离开金山寺,因为李驷还拜托了他另一件事情。

    “哼。”看着走远的独孤不复,李驷闷闷地冷哼了一声。

    这人的玩笑当真是不看时机,看不出来此时的他可没有心思和人玩闹吗。

    “呼。”坐在堂前长长地出了口气,李驷又看向了在自己腰间的剑,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剑术,也得先练起来了啊······

第两百三十五章:所以说,人的思维是有一种惯性的

    独孤不复暂时留在了金山寺,因为此番李驷拜托他前来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请他指导一下自己的剑术。

    必须承认的是,在剑术这一方面,独孤不复显然要比李驷这一个半吊子强多了。就连术虎女,眼下也还到不了能与他比较的地步。

    独孤不复没有拒绝李驷的请求,这是好事,但是李驷却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在哪呢,奇怪在之后的几天里,这人看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看得他后背生寒。

    直到有一天的夜里,在与术虎女的闲聊中,李驷了解到独孤不复好像在打听李思思的下落,他这才像是抓住了一点眉目。

    这人,不会是把李思思的事情当真了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李驷最终还是找独孤不复,解释一遍事情的起末。

    “所以,李思思只是萧木秋当时为了戏弄我想出来的法子而已,我并没有什么妹妹。”

    偏院里,李驷抱着那把青铁剑,微挑着自己的眉头对着独孤不复说道。

    他自然不愿再提起自己的黑历史,但是为了澄清误会,他也只能忍着性子说了个清楚。

    坐在一旁的术虎女嘴角有些发抖,摆着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特别是被李驷瞪了一眼之后,似乎是抖得更厉害了。

    独孤不复的脸色则是有些晦暗,他沉默了良久,是才点了点头说道。

    “这般,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那萧木秋,着实可恶。”

    “是吧。”提起这人,李驷的脸色也是一黑。

    “下次见到他时不用给我面子,使劲打。”

    至此,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也算是澄清了,起码眼下看起来是如此。

    虽然对于独孤不复来说,他依然忘不了那时他所见到的女子。但是忘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在李驷的嘴中,那只是他一时迫于无奈才装扮成的女子模样而已,并不是这个世上真是存在的人。

    五月末,李驷写了一封信回千家楼。信上说他的老家出了一些问题,可能需要待到十月份才能回去,也有可能就不回去了,因此不必再空着他的缺,尽管招人便是。顺便他还打包了一份功法,让掌柜的转交给小荷。这般,即使没有人在旁指导,小荷的修行也不至于落下。

    做完了这些事情,李驷才算是在金山寺里安心地住了下来。

    他难得的勤勉了一段时间,早晚不停地练剑,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抱着那把破铁剑不放。

    铁剑被他取名叫做朽木,因其不可雕,不可琢,无锋而不利,却坚难变其行。

    独孤不复说这是个好名字,很符合这把剑的模样。

    老和尚也说这是个好名字,但它不止像是剑的模样,也像是人的模样。

    对此李驷没有多做什么言语,他只是觉得,这把剑倒是也还算适合他,有了常带在身边的意思。

    ······

    六月份的第一天,金山寺里的四人一起下了山。

    因为李驷和术虎女要在金山寺住六个月,所以寺里的东西是不够用的,只能下山去采买一些。

    正巧赶上了山下小城里的市集,说不上是多么热闹,但也算是人来人往。

    这天的李驷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衣裳,衬在里面的衣服大小合适,披在外面的外袍却是略显宽大,但也不至于太过。头发没有扎起来,只是随意地束着,垂在身后。

    这幅打扮使得他原本就偏白的皮肤被映得更加透白了一些,樱红色的嘴唇也显得愈发醒目,修长的眉目说不清是俊美还是英武。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那单薄的身子配着这宽大的衣裳和垂束着的头发,叫人根本分不清楚,他到底该是个男子还是该是个女子。

    他的身材本来就不算高大,再加上如今这般慵懒随意的打扮,反倒是凭空增添了几分秀气,样貌也莫名地多出了几分清冷的柔美。

    这幅样子,使得术虎女爱不释手,同时也心生警惕。从下山开始,手就抓着李驷没放开过,仿佛是怕手一松开,他就会被什么人给拐跑了似的。

    李驷没有办法,只得抱着朽木被术虎女拖着到处跑,本想先买上几个包子饱腹的念头,也只能先行搁置了。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买主的杀价声,路人的闲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驷被术虎女拉着,走在老和尚和独孤不复的前面,恍惚间,却是莫名地有了一种如若隔世的感觉。

    现在想来,他上一次逛这小城的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所幸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人和事总是长久不会变的,就像是眼前,这条街道似乎也还是二十余年前的模样一样。

    卖包子的小摊依旧开在街角,做糖人的小店依旧没有关门,裁衣裳的铺子里,织布声也还是没有断绝。

    只是卖包子的老板娘脸上,已经多了几分风霜。曾几何时她还被人叫做包子西施,想来现在,已经没有人这样叫了吧。

    做糖人的老汉看起来更加老了,也不知道他还能再做上几年,听说他的儿子已经结了婚,或许一两年之后,这间小店也就该关门了。

    裁衣裳的蔡师傅又收了一大批徒弟,看起来是打算再开上几家铺子,可能再有个几年,他就会成为一个大布庄子的老板。

    这一世的武人和寻常人终归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寻常人老了,历经人事纷纷,岁月留痕,但武人却还是面目依旧。不得不说,这其中的滋味,着实是叫人唏嘘的。

    李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条街上的时候,老和尚走在后面置办着柴米油盐,而他则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前面,穿行在人群之间。

    那个时候的人影错错,遮得天光依稀,让他好像是看到了这人世的模样。

    “两位姑娘,买个镯子吧。”

    就在此时,一个坐在街边小贩突然对着李驷和术虎女叫道。

    你叫谁姑娘呢······

    李驷的脸色黑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怀里的朽木给拔出来。

    而术虎女则是被吸引了过去,拉着李驷走到了小摊的旁边。

    这摊上的镯子都不怎么好,李驷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毕竟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贼,鉴宝的功夫还是有一些的。

    金银不真,玉石不透,木刻的还算好些,但也值不了几个钱。

    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一个路边的小摊,这些镯子的品质,就也还算是好的了。

    术虎女最终挑了一个木雕的镯子买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戴到了李驷的手上,随后左右打量了一番,笑了一下说道。

    “挺好看的。”

    李驷无奈地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知道自己一个男人带这种东西做什么。

    但是看到术虎女那满意的目光,他也只好苦着脸笑了一下,收下了这份礼。

    “多谢。”他这么说着,同样随意地翻看了手上的镯子。

    这刻的是什么,春江图吗,手艺倒是还不错。

    远处,正在四处闲逛的独孤不复,突然看到了李驷和术虎女正站在一个卖镯子的小摊边“说笑”着。

    他本以为李驷要给术虎女买镯子,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李驷手上的木镯。

    那个木镯明显是刚刚买的。

    李驷在给自己买镯子?

    独孤不复怔一下,随后又看向了李驷的脸庞,然后他就恍惚地愣在了那里。

    在他眼中,街道上往来的人群似乎是一下子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了那一个人站在远处,带着他记忆中的模样。

    此时的李驷正好笑着,天中的阳光明媚,照在他的侧脸上,似是落成了一片暖色的霞光。

    垂落在肩上头发半遮着他的脸庞,只露出了浅笑着的眼睛,“娇俏”的鼻子,和轻启的唇齿。

    独孤不复保证,这一刻,他根本无法相信他眼中看到的这个人会是一个男子。

    他为什么要买镯子呢,是用于打扮吗,莫名其妙,一个男人打扮什么,不过说来,他今天的这幅打扮确实是挺好看的,黑色的衣裳很适合他,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李驷适合什么样的衣裳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间,独孤不复想了很多。

    等回过了神来时,他是才慌张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想着刚才自己心中的念头,他的心下又是一阵惭愧和气恼。

    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头,勒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可下一刻,他就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自己的手来,犹豫了一下,再一次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李驷。

    他是突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李驷如今的模样,更是让他的这个想法如同流水倾出,一发不可收拾。

    要知道,男子的声音是可以用内气逼出来的,但是身形体态,面容样貌这些东西,除非是十分精通易容的人,否则很难改变。

    所以在江湖上,一个女子要扮做一个俊俏的男子其实并不难。

    但是一个男子若是想要扮做一个貌美的女子,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李驷的这幅模样显然不是易容,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扮过女子的男子,而是一个一直在扮着男子的女子呢?

    莫不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想的没错。

    李驷,其实一直都是个女人,她只是瞒着我不说而已?

第两百三十六章:独孤不复的心灵冒险

    李驷到底是男是女,自从那日从小城里采买了东西回来之后,独孤不复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一个问题。

    这使得他每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连指导李驷剑术的时候都显得“心不在焉”。

    脑子里想着的,尽是怎么从李驷的身上看出个究竟来。

    要是放在以前,就算李驷的长相再怎么俊美秀气,他也不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在江湖上面貌生得俊似于美的男子有许多,即便李驷在其中也算是极端个例了,但他终归是有喉结的,胸口也算是平的,怎么说也与一个女子扯不上关系。

    但是自从见过李思思的模样之后,独孤不复就再难确定这一件事了。因为李思思是没有喉结的(感谢半截仙吧),而且胸口也有着微微隆起(垫了半截仙特制的东西在里面)。

    无论怎么说,独孤不复都很难相信,那样的一个女子会是一个男子扮成的。

    相反,要说李驷其实是一个女子扮成的,反而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这也就是独孤不复为什么会这么纠结的原因,他的固有观念已经几乎被完全颠覆了。

    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去偷窥李驷来验证心中的想法,因为无论是出于交情,还是出于本心,他都不会去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那若是直接去问李驷呢,想起李驷提起李思思时那要杀人的眼神,独孤不复最终还是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他可不想再被人抬着送回寰青山。

    如此,眼下的他也就只能先选择暗中观察了一番再说了。

    观察什么呢,独孤不复简单地思量了一下,大致择出了三个方向:一是观察李驷平日里的行为习惯,二是观察李驷的穿着打扮,三是观察李驷下意识的动作和不自觉露出的神情。

    如果李驷真的是一个女子的话,那么在这三个方面,她就一定会有些许与寻常男子不同的地方。

    这样的观察一连持续了数天,持续到连李驷和术虎女都察觉到了异样。

    ······

    最近的独孤不复很奇怪,李驷和术虎女都是这样觉得的。

    具体奇怪在什么地方呢,细说起来的话,大致是在以下的几点上。

    首先,独孤不复总是在盯着李驷看,无论是在早起洗漱的时候,还是在吃饭的时候,或者是在休息闲聊的时候。等到李驷被看得受不了,问他在看什么时,他就又会匆匆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什么都不说。

    其次,就是有事没事的,独孤不复总会待在李驷的身边。便好像是他自己没事做似的,李驷喝茶的时候他在一旁呆着,李驷吃点心的时候他在一旁呆着,李驷修炼内气的时候他还在一旁呆着。直到惹得李驷都恼了,他才会悻悻地离开。

    再者,还有练剑的时候,独孤不复总会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李驷的身子。这一点李驷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指导剑术这种事,不在一旁看着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术虎女却是警惕异常,因为她发现独孤不复总是在盯着几个地方看,一个是胸口,一个是腰背,一个是大腿。腰背和大腿,你说是要看看李驷用力的技巧也就算了,但是你总是看他胸口做什么,你是用那里使剑的吗?

    术虎女很想揪着独孤不复问问,但是出于几个人关系的考虑,她终归是忍着没有说出口。

    这日,李驷又在练剑,独孤不复站在一旁,指导着他出剑的姿势。

    李驷是看过许多的剑谱没错,但是论用剑,他着实还是一个新手。

    习武以来他摆弄这东西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这也使得他出剑收剑的时候,模样总是有些变扭。

    “手再抬高一些。”独孤不复站在李驷的身后,看着李驷用剑的架势开口说道,并伸手抬了一下李驷的手腕。

    入手的感觉有些凉,还有一些嫩滑,这让独孤不复又微微地失神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李驷的胸口一眼。

    很平,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一个女子,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这样想着,独孤不复再次缓缓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坐在一旁的术虎女看着这一幕,是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面色阴沉地走到了独孤不复的面前,并抬手拿开了他搭在李驷手上的手掌说道。

    “独孤先生,这些基本的东西我来教就行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啊,没事······”独孤不复回过了神来,正想说自己还不累。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术虎女那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的脸色。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犹豫了半响,他还是从心地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术虎姑娘了。”

    说罢,他便退到了一旁的院边坐下。

    “怎么了?”李驷不解地看向了术虎女问道:“怎么感觉你突然很生气的样子?”

    “没你的事,好好练剑!”术虎女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同时也在心中埋怨李驷就是个呆子,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防备着一点。

    生生地被吓了一个哆嗦,李驷将剑练得更加卖力了些,他还以为是自己愚钝,才惹得术虎女生气的。

    另一边,坐在屋檐下的独孤不复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很苦恼,因为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李驷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与寻常的男子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加不修边幅,大手大脚一些。显然,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李驷可能是个女子的原因。

    虽然他怎么也忘不了李思思的那副模样,但是亦不能否认眼前的事实。

    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独孤不复如此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不打算再想了。

    他觉得这段时间,他的心中是起了太多的杂念,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剑道的修行。

    还是早些屏除将此些的好,心无旁骛,方能念头通达。

    想到了这里,独孤不复的心思似乎是也轻松了不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气,一时间着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维持到了傍晚,当李驷和术虎女练完了剑,重新坐回了院子边的时候。

    “呼!”

    猛地灌了一口凉水,李驷放下了茶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瘫坐在地上拉扯着在自己的衣领说道。

    “这天气,也真是越来越热了。”

    透过被他拉起的衣领,能看到他的胸口上正绑着几圈布条。

    哦,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些普通的白布而已。

    说及它们的来处,就要说起前段时间李驷和老和尚打得那一架了。

    在给屁股上药的时候,李驷才发现自己的背后也收了伤,那是一条足有一掌长的口子,大概是撞断哪棵树后留下来的。

    于是他就在自己的胸口上缠了几圈白布,便当是包扎了。

    因为口子有些大,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好,平时行动的时候,也总是有些不便。

    但是独孤不复哪知道这事,他听着李驷的抱怨,淡淡地向着李驷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几圈布条。

    天见可怜,谁知道独孤不复在这一瞬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灵冲击。

    只见他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一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思,也直接又乱成了一团。

    那,那是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李驷用手拉着领口,眼角接连着跳了三下。

    裹,裹布?

第两百三十七章:论自我了断的快捷方式

    “你看什么?”察觉到了独孤不复的视线,坐在一旁的术虎女当即伸手拉上了李驷的领子,瞪了一眼这人问道。

    她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她必须防着点这个男人,不然恐怕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哦,抱,抱歉。”独孤不复的脑子是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被术虎女瞪了一眼,便呆呆地应了一声,木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怎么了?”李驷看着拉着自己领子的术虎女疑惑地问道。

    “你自己也注意一点!”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来对着李驷又说了一句,术虎女随即扯紧了李驷的衣领,差点没把李驷勒得背过气去。

    我要注意什么?

    艰难地呼吸着,李驷脸上的表情是变得更加疑惑了,我做了什么吗,抱怨天气热?

    总之,他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来。等到独孤不复和术虎女都各自离开了之后,他是才郁闷地走到了院子边的水缸旁,用一块麻布浸了点凉水,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呼,终于舒服些了。

    随手又用麻布擦了一下身子,李驷就走出了院子,向着厨房走去。

    最近的饭食都是术虎女准备的,看她今天的心情不好,还是去帮帮忙吧。

    他一直都是一个从心的人,要是术虎女因为心情在菜里多撒一把盐,那他可吃不下去。所以还是去盯着点,总归要安全一些。

    这日的晚餐,是李驷和术虎女两个人一起做的,菜色不多,但也算是有荤有素。

    叫上了独孤不复,老和尚也难得地从佛堂里走了出来,同他们一起吃了一顿。

    重新在金山寺里住下来之后李驷才发现,如今的老和尚已经很少吃喝了,饭量更是减少到了两天一顿。看着他的这幅模样,李驷自觉找到了他形容枯犒的原因。

    但是李驷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想,这或许也是老和尚抑制心魔的一个办法。

    食欲也是欲,能少上一份欲,说不定就能少上一份魔性。

    至于和尚为什么有时候又会出来吃饭,对此李驷也只能做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或许,在进斋的时候,他的魔性是大于佛性的吧。

    独孤不复一直不知道老和尚和李驷的关系,他只知道老和尚是李驷要杀的人。

    但是从这几天的相处看来,两人之间却又不像是那种要分生死的仇敌。

    他不太清楚其中的缘由,却也没有多嘴。李驷不说,他就不问。

    用饭时,饭桌上的四人都显得很安静,独孤不复和术虎女的话本就不多,李驷则是没有心情多讲。

    直到老和尚看了一眼放在李驷身边的剑,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找到剑了,它叫什么?”

    李驷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夹起了一块煮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朽木。”

    这个名字他已经告诉过老和尚一次了,如今他又再一次问起,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

    “朽木。”老和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半响,也夹了一块肉食,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就着米饭吃下说道。

    “好名字,很适合你。”

    这下,独孤不复和术虎女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虽然不是很了解老和尚,但是他们都知道,和尚是不该吃肉的。

    独孤不复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老和尚莫不是是一个酒肉僧?

    但是术虎女却是听李驷提起过老和尚的情况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

    “放心。”老和尚的视线瞬息之间便落在了术虎女的身上,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笑了一下说道。

    “我只是出来露个面而已,他是不会让我对你们动手的。”

    饭桌旁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直到老和尚低头又看向了桌面说道。

    “好了,吃饭吧,多好的菜,别浪费了。”

    李驷深深地看了这人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嗯,吃饭吧。”

    他知道,眼下还不能冲动,他应该更相信老和尚一些。

    至少目前看来,这心魔还不能胡作非为。

    但是如果他现在就动手,对方很可能也会拼死一搏,那样只能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而且先不说术虎女和独孤不复此时还在一旁,就算是只有李驷一个人在这里,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想对老和尚出剑。

    因为他相信老和尚,如果他真的要他动手的话,会给他创造一个合适的机会的。

    这是他对老和尚了解,这人不可能放任心魔。

    古寺里,四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晚饭吃完,收拾完了碗筷,几人起身离开。李驷才坐在堂前,默默地擦起了自己的剑。

    那把叫做朽木的剑。

    剑没有锋刃,没有雕纹,没有半点装饰,就只是一把剑,却又不像是一把剑。

    剑柄握在手里的时候感觉有些沉,要比一般的剑都重上不少。

    拔去剑鞘之后,青黑色的剑身映不出半点光影,立在月光之下,恍若孤影独立,不知从何显来,更不知会在何处隐去。

    这剑,铸得莫名其妙,却也莫名其妙地贴合李驷的心意。

    真是一把慌慌张张铸的剑,才以至于这般粗陋。

    李驷坐在屋檐下,正对着古树后的月色,一边擦着剑,一边想到。

    “今天,那和尚有些奇怪。”这时,他的时候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驷回头看去,便看到了正站在他身后的独孤不复。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什么吗?”看着回过头来的李驷,独孤不复是又问道。

    “不需要。”李驷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擦着剑。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不想牵扯到旁人。”

    “······”

    “嗯。”沉默之后,独孤不复应了一声,随后又迟疑了一下,看向了李驷说道。

    “那,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样?”李驷疑惑地问了一句,显然是不知道独孤不复在说什么。

    “不以真面目示人。”独孤不复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说的,自然是他白天看到的那些裹布,和他自认为,李驷被遮掩了起来的那些东西。

    “真面目?”李驷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随后又松了开来,擦拭着手中的剑刃答道。

    “不管你信不信,你如今看到的这些,便是我的真面目。”

    “呼。”一阵微风吹过,堂前的烛火晃动了一下,使得火光映照下的人影,也跟着偏斜了几分。

    独孤不复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驷,良久,才放下了怀中抱着的剑说道。

    “如此,那我便不多问了。”

    他觉得他已经理解了李驷的情况,无非是走上了一条歪路而已。

    不能认清自己,必然是有碍修行的。

    自认想明白了一切,独孤不复的心下是也豁达了不少。

    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他会试着帮李驷一次,但是若是帮不了,他也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因为在他自己看来,他的心中终归就只有剑而已,眼下终于放下了对李驷的疑惑,他也更加确信了这一件事。

    独孤不复离开了,那天夜里,他写了一封信给燕今翎,这个在他看来,最擅长混迹花丛的人。

    信里,他只问了燕今翎一件事:

    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女子明白自己是一个女子。

第两百三十八章:夏日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慵懒

    这日的燕今翎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站在院子里练着刀,可还没等他练过三式,一个侍女就已经走到了院子的旁边,躬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公子,有您的信。”

    “哦?”燕今翎的神色怔了一下,随后停下了手中的架势,对着侍女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拿来我看。”

    “是。”侍女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到了燕今翎的面前,并把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里。

    燕今翎接过了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便对着侍女挥了挥说道。

    “好了,我会看的,你先退下吧。”

    “是。”侍女行礼退去。

    燕今翎伫着刀站在院子里,将信封拆了开来,摊出了里面的信纸。

    这不是一封长信,寄信的人也不会写长信,燕今翎看到了对方的署名之后,就知道这人是有事要找自己。

    反正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封嘘寒问暖,联络交情的信就对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信中几乎没有什么闲话,言简意赅地就问了燕今翎一件事。

    怎么让一个女子明白自己是一个女子。

    这是什么问题?

    看完了信,燕今翎摆着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愣愣地在立在院子里站了半响。

    独孤不复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女人了,还是个不知道自己是女人的女人?

    现在的江湖都这么刺激的吗,我是不是在金刀门里呆太久了。

    拿着手里的信,燕今翎茫然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不过诧异归诧异,他还是准备回信的,办法他是没有,但是瞎说谁不会啊。

    至于会不会坑到独孤不复,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向别人请教问题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坑的觉悟不是吗。

    嗯,让一个女人明白自己是女人······

    燕今翎一边想着,一边勾起嘴角,走回了屋里。

    哼哼,这当真有的是东西可以写。

    ······

    独孤不复是在半个月后收到回信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自从那日在饭桌上露过面之后,老和尚的心魔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但是李驷练剑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几乎是从早到晚,少有能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记得上一次他这样拼命地练一个东西的时候,还是他待在天门山谷底的那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为了从山谷下爬上来,没日没夜地对着石壁上的那些图画修炼内力和轻功,哪知道一爬上来就遇到了老和尚。

    果然,这人世在冥冥之中,就是有一个注定的。

    “刺!”又是一剑刺出,随着一道剑气破空而去,李驷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收起了手中的朽木剑。

    “不错,这一套华山剑法,你已经练得有些模样了,喝些茶休息一下吧。”

    一旁的屋檐下,独孤不复盘坐在堂前,随手替李驷倒了一碗凉茶说道。

    李驷的华山剑法是当年岳长峰教给他的,这套剑法擅长的便是险中取胜,倒也符合眼下李驷的需求,于是李驷就也重新练了起来。

    “多谢。”喘着气应了一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李驷走到了院子边坐下。

    即便是他,这样日夜不休地练剑,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接过了独孤不复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随意地倚在房檐下的木柱边,李驷轻嘘着晃了晃手中的茶碗,闲散地问了一句。

    “这天气,也快要入夏了吧?”

    “嗯。”独孤不复平静地坐着应道,拿起了茶壶给自己也添了一些水。

    “已经六月份了。”

    “这样······”那离十月也不远了啊,李驷想着,苦笑着叹了口气:“还真是好热啊。”

    独孤不复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默默地点了点头,将自己身中的内气散了开来。

    下一刻,院堂前的温度就生生下降了几分,到达了凉爽的程度,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少了几许燥热,多了三分寒意。

    “嚯。”李驷抬着眉头笑了一下,拿着朽木剑戳了戳独孤不复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功能啊。”

    这都快赶上人形空调了。

    “我的内气极寒。”独孤不复淡淡地说着,躲开了李驷戳来的剑:“所以夏日对于我来说要比寻常人舒服一些。”

    同样的,到了深冬的时候普通的武人都可以用内气驱寒,但他却要裹得里外三层。相比之下,这点散热的功效,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了。毕竟若是想,普通的武人也是可以用内气避暑的,只是效果要差上一些罢了。

    “呵。”懒散地轻笑了一声,见独孤不复躲开了朽木剑,李驷也就将之收了回来,随手放在了自己的身边,继续喝了口茶无奈地说道。

    “这段时间就连你也让人舒心了不少,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些烦心事挥之不去呢。”

    这段时间,我以前很让人烦心吗?

    独孤不复想不明白,不过他最近确实是按照燕今翎的话,在平日里对李驷照顾容忍了一些。

    看来此番这人没有骗他,这么做当真是有些效果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简单地想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李驷所说的烦心事是什么,但独孤不复还是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

    “更不如意事取之二三?”李驷挑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闲坐着,喝着茶。

    天光正好,照得院中无有阴暗。寺外的蝉鸣声阵阵作响,预示着夏日将至。几缕和风微拂,或是在轻轻拂煦,轻拨着风雨前人最后平静的心绪。地上的人影被阳光斜照,一寸寸地推移着。

    “独孤。”李驷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对着独孤不复叫了一声。

    “嗯?”独孤不复依旧坐在那,像是在看着外面的天色出神。

    “你这一世是为了什么而活的?”李驷依靠在梁柱边,仰了仰脖子,出声问道。

    “为了我的剑。”独孤不复给出了一个毫无意外的回答。

    “是吗。”

    “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总比什么都抓不住的人要好,总比什么都不去求的人要好,总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的人要好。

    ……

    “我说啊,独孤,再给我倒一碗茶呗。”

    “你自己倒······”

第两百三十九章:本章一共2333字

    独孤不复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到了燕今翎信中所说的第一件事,通过平日里的琐事,让对方对他产生善感。

    不过他倒是确实能够感觉得到,最近李驷对他的态度已经开始有所缓和了,至少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一看到他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必须承认,与人打关系着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特别是对于独孤不复这般的人来说,要不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他根本就懒得去搭理李驷会如何。

    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开始插手了,他也不打算半途而废,便当是指导李驷的剑术了。毕竟认清自己,也是习剑的一个必要过程。

    那么,之后要怎么做呢?

    房间里,独孤不复再一次摊开了燕今翎的回信。微黄的烛火闪烁着,映照着信纸,也映照着他那微皱着眉头的脸庞。

    嗯,彰显气概,展露风情吗······

    这是个什么说法,独孤不复的眉头是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彰显气概,与李驷认不认得清自己有什么关系。左右也想不明白,他便继续向着下文看去。

    使之羞赧?

    如此又是一个什么原由呢?

    那一夜,独孤不复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燕今翎确实很能说,这也难怪于江湖人曾经专门拿他和独孤不复比较,还笑称是多情的刀和无情的剑。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山门外,月色依稀。术虎女抱着一把长剑,正坐在山门外吹着晚风。她今夜没有睡意,便出来逛了逛。

    但是突然,她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并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术虎姑娘不必紧张,是贫僧。”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温和的声音。

    术虎女仔细辨析了一下这个声音,半响,默默地松开了手里的剑,回身看向了身后。

    见到站在那里的确实是老和尚,这才出声问道。

    “有什么事吗,大师。”

    “呵呵,也没什么。”圆寂和尚笑了笑,走到了术虎女的身边,看着山门下沉吟了片刻说道。

    “只是突然心有所感,有一件事,想问问术虎姑娘。”

    “大师请说。”术虎女没有拒绝,站在圆寂和尚的身侧,恭敬地低了低头。

    “嗯。”圆寂应着,也低下了自己的眉目。

    “那日,你对李施主说,你入世是为了行侠仗义,这是一件好事。但是贫僧想了许久,还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所以这才想要来问问你。你行侠仗义,为的又是什么呢?”

    “······”

    “问心无愧。”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术虎女就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还是低着头,神色之间毫无变化,就像只是说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一般。

    老和尚却是因此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后深深地看了术虎女一眼,良久,是才扯着那满是皱纹的脸庞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如此,贫僧有答案了,多谢术虎女姑娘。”

    说罢,他就转过了身来,慢步走回了山门。

    术虎女则是依旧立在那里,一直等到老和尚走远,方才重新看向了山下。

    只见那山门外的远处,小城江村之中尚有灯火未歇,映着天中行云雾里几许星光明灭,当是好一副人间景象。

    ······

    次日,李驷早早地起了床,来到了院子中练剑。

    独孤不复坐在一边,却无心去看李驷练得如何。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昨夜信上说的那些办法到底有没有用。

    “哼!”想了许久无果之后,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这些念头当真是扰人心境,念及此处,他瞥了李驷一眼,随后缓缓摆正了自己的神色想道。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权且先试上一试好了。

    之后的一个上午,李驷切身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如芒在背的感觉。

    无论他走到哪里,去做什么,都始终有一个视线从头到尾地盯着他,而等他回头去找的时候,那个视线就又会立刻消失不见。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装作没看见,但是随着那个视线越来越肆无忌惮,李驷终于忍不住了。

    最终,他在一个偏院的走廊里停下了脚步,挑着自己的眉头,强忍着怒气对着身后问道。

    “独孤不复,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不知道这人今天又抽了什么风,明明前几天才稍微让人舒心一些,怎么一声不吭的又犯病了。

    走廊里没有什么动静,好像李驷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样。

    于是李驷又握住了腰间的朽木剑,冷声问道。

    “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让我逼你出来。”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独孤不复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个转角的后面。

    “呼。”李驷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了这人,一时间是分不清楚自己和他到底谁是飞贼谁是剑客。

    “说吧,你找我要做什么?”看着站在对面的人,李驷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问道。

    其实也不能怪他生气,毕竟如今他的心情已经够差的了,可这独孤不复还整天地给他整事,这种情况搁谁谁不得有几分恼意。

    “没什么。”独孤不复冷静地看着李驷回答道,倒是没有一点被人抓了个现行的脸红。

    “那你跟了我半天?”看着这人平静的模样,李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独孤不复却是始终沉静地看着李驷,许久,深吸一口气,慢步上前,看似沉着地说道。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着这话,李驷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

    可是这时,独孤不复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只见下一刻,这人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并用另一只手将他猛地按在了墙上了。

    “喂!”李驷吓了一跳,正要说话。

    然而独孤不复却已然凑到了他的面前,几乎将脸压在了他的脸上,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别说话,看着我······”

    这就是燕今翎在信中所写下的几个方法之一,但是燕今翎所写的方法都是按顺序来的,天知道独孤不复这一下到底跳了几步。

    李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一下,走廊里沉默着,气氛似乎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带上了几分诡异的旖旎。

    “啪!”直到一声碎裂的声音在走廊的另一边响起。

    李驷这才回过了神来侧目看去。

    却见术虎女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用来装茶壶的木碟,而茶壶则是已经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我。”这下,李驷是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额角猛地跳了一下,右手瞬间握紧,肉眼可见的内气在刹那之间凝结了起来。

    “独!孤!不!复!”

    屋檐下,传来了一声贯彻古寺的怒吼,撕扯着的劲风呼啸而过,伴随着一只拳头轰然落下,打在了独孤不复的脸颊上。

    “砰!”

    接着,便是一个人影倒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转了数圈,最终摔在了一片尘埃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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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休走介绍:
李驷是个贼,飞贼,江湖人给面子,称他一声盗圣,这让他成了一个大贼。他和普通的贼不一样,他不杀人,不越货,不犯妇女,不窃老幼,他只偷他想要的东西,偷完还经常会还回去。他喜欢笑,江湖人很少见他不笑的时候。他也喜欢玩闹,他笑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他还有一个秘密,他活了两世,准确的说,是他有两世的记忆,原因是,他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孟婆汤。这是一个贼的江湖故事。算是轻松的日常文吧,主角单身慎入。贼人休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贼人休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贼人休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