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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成儒     剑出凤岐txt下载     剑出凤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 排位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春天来了。

    这是大周朝的春色。

    孔师种下的那一排排杨柳,虽然还只是苗儿,但在剑宗诸人整日的灵玉浇灌之下已经越发茁壮。照这般模样看来,不消三五年,便又是一种郁郁葱葱、层林尽染的景象。

    一开春,便有鸟儿往回飞,剑宗上的翠绿自然成了鸟儿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些时日,剑宗上主要在处理一个问题。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雷孤衡和帝玄天对外的身份都是剑宗杂役。

    徐来考虑到,杂役终究还是有辱妖族太子的身份,于是便打算将这个名头换一换,改成剑宗弟子。

    这便顺畅多了,也合理许多。

    但既然是弟子,便要有大小之分。

    陆青山和鬼车已分出了大小。

    其实陆青山在徐来将他也划到弟子之列时,本是表示出了强力的谴责。但考虑到没有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终究是不便行走,再加上雷孤衡的劝告,最终还是应了此事。

    对这件事最热衷的当然数陈随便。

    徐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大黄狗见状便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耳朵,旋即才反应过来不是在摸自己,有些无趣,走到一旁趴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你是国子监的监生,怎能成为剑宗弟子?”

    其实对于陈随便的事,国子监方面虽然始终没有发表意见,但这样终究是有些不妥当的。只是碍于陈随便本就是分光学院的监生,剑宗现在的山头又完全是在原本分光学院的地盘上重建的,再加上徐来又是陈随便的师父,所以大多数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跟着师父修行尚且好说,但要是因此叛出国子监入了剑宗,那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徐来考虑了很久,但有一点可以首先确定。

    夜归人最小。

    夜归人撇了撇嘴,道,“明日我便随师父修行。”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师弟,陆青山也很是无奈。堂堂人族皇朝的剑尊,通玄境巅峰的剑修者,莫名其妙跟一个洞幽境都不是,准确的说,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小修士成了师兄弟。

    确定了最小的,最大也好确定。

    雷孤衡道,“没人想跟王将军争吧。”

    众人皆是沉默。

    王玄策的名声,不止存在于人族皇朝,这点是毫无异议的。

    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已经确定。

    帝玄天道,“雷院长早便以剑道修为闻名于世,便是二师兄。”

    雷孤衡并未谦逊,此时除了王玄策之外,也只有

    陆青山能稳胜他一二,但陆青山是他的徒弟,自然不可能排到他前面。

    帝玄天又和陆青山对视了一眼,陆青山沉默了片刻,道,“太子为先。”

    毕竟是妖族太子。

    归元境之下,妖皇便是无敌。

    鬼车和白泽修为相仿,鬼车无法接下陆青山全力一剑,白泽自然也难以做到。如此,一二三四俱已确定。

    大弟子王玄策。

    二弟子雷孤衡。

    三弟子帝玄天。

    四弟子陆青山。

    陈随便不便排位,夜归人排最后。

    只剩下了两人。

    准确的说,是一人一虎。

    鬼车和白泽相视冷笑,双目眼中同时爆发出阵阵精光。

    ……

    ……

    从徐来回到剑宗后,国子监就没平静过。

    事实上,这个事情应当追究到当年徐来带着陈随便加入国子监那时起。

    很多监生看着天上鸟鸣和震耳欲聋的虎啸,已经有些麻木了。

    两只通玄境的大妖。

    这还是在雷孤衡、陆青山以及国子监诸多师长的合力维护之下,层层真气形成了数道屏障。否则白泽全力一啸,那些普通的监生会立即识海炸裂而死。

    那张姓监生运气倒是好,前些时日被救了回来,只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乎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总觉得嘴唇便有些咸咸的味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张姓弟子舔了舔嘴唇,看着那硕大的白虎,目光露出十分强烈的向往之色。

    通玄境大物的威能……

    王阿贵走到那张姓弟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看了,我等只是普通人,又不是陈师妹那般天命者,哪里有拜皇子为师的福气。”

    张姓弟子嘿嘿一笑,也收起了些痴心妄想,道,“王师兄觉得,这白虎和那黑鸟谁厉害?”

    王阿贵摇了摇头,“那谁知道,都是通玄境的大妖,估计也就是个半斤八两,差不多去。”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我听师长说,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鸟,那鸟叫毕方,乃是上古异种,我看多半是鸟厉害些。”

    “毕方鸟啊,这鸟怎生的如此之大,叫人好生羡慕。”

    张姓弟子声音拖的老长,目光灼热。

    ……

    ……

    这场斗法,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

    并且还没结束。

    毕方鸟洛溪的羽翼遍布剑宗山头,甚至有一些随着劲风呼啸落去了其他的学院,有那张姓弟子的前车之鉴,监生们都很聪慧的提前躲了起来。但很快,一旦羽翼落地,监生们便如潮水一般涌出,

    拼命的想抢夺那些羽翼。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东西。

    通玄境大妖的羽翼,坚如磐石,坚不可摧,又有割金断玉之利,攻守兼备。便是一些品质极佳的法宝,也难以与其相提并论。

    开始的时候仅仅是一些监生们在抢夺,到了后来有些讲师甚至都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旋即加入了战场。

    花想容看着下方乱糟糟的一片,有些无奈,道,“那两个……东西,还没打完?”

    按照周朝修行者的习惯,花想容本是要称呼孽畜的,这没有什么侮辱性的含义,真的只是一种习惯。

    易明远手中拿着一片毕方鸟的羽翼,看着天上已有几分颓然之色的毕方鸟,道,“应当快了。”

    关海清见两人在用神识护住下方诸多监生,于是走了过来,想说些什么,旋即又搓了搓手,瞟了一眼易明远手中的毕方鸟羽翼,道,“易师兄……那个……”

    易明远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关海清虽然修为不高,但毕竟在国子监担任讲师多年,哪里好与那些普通监生和年轻讲师争夺。

    易明远手腕一招,那羽翼便朝着关海清飞了过去。

    “确实是好东西。”

    ……

    ……

    第五天。

    天上已不再有羽翼落下。

    即便是通玄境的大妖,五天四夜的斗法,也足以让他们力竭。

    足足五天,大多数监生没有修行,然而讲师们却极为反常的没有出言阻止,能够观看通玄境大妖的斗法,不管是对监生还是监生,好处都不言而喻。

    不一定是修为上的好处,但心性肯定会发生一些变化。

    修行,先修心。

    这般盛况,上一次出现时,还是陈随便在朝阳谷上连破四境。

    张姓弟子戳了王阿贵一眼,只觉眼皮有千万斤重,识海早已干涸,道,“他们什么时候打完,我快撑不下去了。”

    王阿贵麻木的道,“应当快了。”

    “这话易师叔在两天前就说过了,我等不下去了……”

    张姓弟子话音刚落,便再也支撑不住,当即盘腿而坐开始冥想,飞速的恢复起了神识。

    几乎是与此同时……

    白虎找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毕方鸟,终于下落到他攻击距离内的机会。

    其实有一点倒是被王阿贵猜中了,毕方既然是鸟,终究是能飞的。白泽既然要显露本体,自然不便御气凌空。

    这个机会,他等了整整五天。

    便在毕方鸟刚刚收回鸟喙,后退不及的时候,白虎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仿佛要将整片星空吞没。

196 指点

    对于这个结果,鬼车自然不服。

    但他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若一直在上空盘旋,白虎本体伤不到他,但他自然也伤不到白虎,如此才浪费了这般长的时间。

    白虎还是找抓住了机会。

    纵然鬼车心有不甘,可他却知道,纵然再来一次,十有**还是同样的结果。

    上天是公平的,白虎不像毕方鸟一样能飞,所以自然会在其他的方面给予他补偿。

    于是结果便这样确定。

    白泽排老五。

    鬼车排老六。

    第二天,剑宗方面将这消息公布出去的时候,很多人都选择了沉默。

    剑宗杂役,竟然真成了剑宗弟子。

    杂役配不上妖族太子的身份,但起码还有着妥协的余地,现在妖族太子真拜入了剑宗门下,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两族皇者的联合?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所有南边的战事便更频繁了一些。从前方传回的消息说,善见城那边给予了冉瞎子很大的压力。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离这些监生们还很是遥远,作为通玄上境的王侯,即便对上善见城的护法天王,冉瞎子最多也只会败而不死。何况现在双方摩擦的幅度还控制在一个范围内,除非那位归元境的天主亲自出手,否则南境暂时不会有沦落的风险。

    他们更加关心的事,是剑宗。

    鬼车和白泽一战后,燕赤城提出了一个问题。

    凭什么陈随便可以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长年累月的住在剑宗上。

    这句话问的其实不是剑宗,而是国子监。

    国子监方面对这个问题表示沉默倒是很正常,但出乎众多监生的意料,剑宗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陈随便侍奉师长,自然需要住在剑宗上。

    于是有些监生和讲师想起了两人刚入国子监的那段年月,那时徐来极懒,端茶倒水之事基本上全是陈随便做的。

    那时的陈随便像弟子,但是更像是一个下人。

    但众监生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让陈随便下山也不是燕赤城提出这个问题的初衷,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第一个搬到剑宗脚下的,是那脑袋塌了一小半的张姓弟子。

    这张姓弟子极憨,心底怎么想就怎么做,但在道院的讲师没有出面阻止后,国子监内暗中却是掀起了一股无名波涛,在所有的监生中席卷开来。

    第二日,王阿贵上山砍了一些木柴,便在剑宗山脚下,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屋,刚好足够遮风挡雨。此时和那张姓弟子搭建的木屋放在一起看来,颇有几分相依为命之感。

    这两人的举动,便像是在尽是枯草的土地上放了一把火。

    也不用得到那些通玄境大物的指点,但只是看看,感受一下通玄境的气息也极好的。再说,剑宗上那些人,那些妖,总归是要上下山的,万一呢……比起夫子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剑宗上的这些人总是容易遇到的多。

    黑球站在徐来的肩膀上,嘎嘎的叫着,对监生们侵占了自己的地盘表示强烈的谴责。

    大黄狗的眼皮耷拉了下。

    雷孤衡道,“要不要把他们赶走?”

    徐来道,“你想被他们赶走?”

    雷孤衡道,“关键是没心思下去指导他们。”

    陆青山走了过来,收起了紫青双剑,“我去吧。”

    他前不久才突破到通玄境巅峰,短时间内自然不可能再次破境。

    修行,向来靠的不是蛮力,说不定能温故而知新。

    徐来考虑了下,旋即点头,“不过不要太频繁,一月一次,一次十问,过犹不及。”

    ……

    ……

    其实一开始搬过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十来个不到。

    因为大多数监生对此都没抱有什么指望,那些通玄境的大物,谁有空理会他们,便像夫子一样,事情总是很多的,不止是修行。

    直到有一天,陆青山走了下来,看着山脚下的那七八个监生,道,“问吧。”

    那些监生一愣,旋即狂喜,激动的浑身颤抖。

    陆青山在九天之上和毕方鸟决斗时,别说这些普通监生,便是通玄境大物,也是难以隔着上千里看清他的面孔,但这并不妨碍这些监生的激动之情。

    从剑宗上走下来的,没有不厉害的。

    这便是这些监生现在共同的认知。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阿四。”陆青山面无表情的道,顿了顿,又道,“第一个问题,一共十个。”

    那监生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名字里究竟有什么含义,听得陆青山后面的话,旋即一阵懊恼,叫苦不送。旁边一个监生却是捕捉到了机会,立马抢着道,“阿四前辈,请问真气逆转时,如何避免筋脉受到损伤。”

    “我在使用法宝时,只是感觉像是普通的兵器,并没有那种法宝和本身合一的感觉,请教前辈这是什么缘故?”

    “前辈,我卡在了入微上境已一年有余,请教前辈要如何突破到神游境,是继续闭关还是下山游历?”

    “前辈……”

    “请教前辈……”

    仅仅是十个问题,又如何能够解答那些监生们心中修行的疑惑。

    很多,一问一答,十个问题已到。还有监生再问,陆青山却闭口不答,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立刻有心思玲珑的监生恭声道

    ,“恭送前辈,前辈慢走。”

    这件事,在陆青山走后,不消小半个时辰,立即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其实本来有这些想法的监生是不少的,但是有些和关师想的差不多,自觉入门不短,便这样守在剑宗下,有**份。另一方面却也是觉得,这样做的可行性不大。

    但现在不一样了。

    剑宗上真的下来人了。

    据那些搬去剑宗下的弟子说,对方说的话虽然简短,但每每开口,他们便感觉一阵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仿佛便秘了许久后终于畅通的那种感觉。

    一个字,爽。

    与这样的前辈,哪怕是说上几句话,都是一种享受。

    这还了得?

    如果说先前王阿贵和那张姓弟子搬去剑宗山脚,只是波涛暗涌,那么此时便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天色已黑,但是今夜的监生们却并未休息。

    或者说,不敢休息。

    他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山上的木头并不是很多。

    花弄影只觉脑壳有些疼,道院的监生一下跑了大半,纵然花想容是她的胞姐,她也觉得有些不好解释,犹豫了片刻,道,“要不要禀报夫子?”

    花想容摸了摸额头,两条轻眉快挤到了一起,“你当夫子不知道?”

    花弄影苦笑,“那怎么办?那个叫阿四的又是谁?那些小子们传的神乎其神的,说听了他的指点,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甚至抵得上数年苦修。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太初境的修行者,甚至有两个讲师……”

    讲师是不能去的,不然面皮那就真保不住了,不过保不准有人在脑海里想想。

    两人说话的时候,易明远走了过来。

    他今夜并不修习。

    因为百步书院的监生也有不少跑去伐木了。

    “太初境?那位的儿子,只值一个太初境?”

    花弄影一惊,嘴唇张了张,但是还是没敢擅自借口。

    易明远笑道,“怎么?妖族太子外出游历,有两尊通玄境大妖护法,那我周朝太……皇……我周朝……便不能有通玄境大物守卫么?”

    花弄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惊道,“易师兄的意思是,你是说剑宗那个叫阿四的,便是那日天上和毕方鸟斗法的那位通玄境大物?”

    易明远看向剑宗,“我倒是希望便是那位。”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深。

    深到花弄影甚至不敢去深想。

    花弄影再次苦笑,“如此说来,那剑宗上的那条大黄狗……”

    易明远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197 拔树

    对于监生们都哭着喊着,去剑宗山脚下造房子,渴望得到那位“阿四”指导的事情,国子监的讲师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默许默许,既然沉默,便是允许。

    这件事对其他人倒是无关紧要,但对于孔师来讲,那便是天塌了。

    他原本是种树的。

    他现在也只会种树。

    在国子监当了几十年的讲师,现已放弃继续修行,以国子监的家底,养他一个闲人当然是没什么问题。

    但既然那些监生要搬到山脚下,孔师自然种不了树,甚至,原本已经种下的树都要拔掉。

    燕赤城走了过来,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布囊,那里面有一百枚的灵玉,他的家境其实不错,不过这般随便拿出一百枚灵玉来,他也很是心疼。只是想起若能得到那剑宗阿四的指点,那一百枚灵玉也算是值当了。

    这一百枚灵玉自然不是上剑宗给阿四的。

    燕赤城挤出了一张笑脸,指了指身旁孔师去年种下的那些树,想要把这布囊塞到孔师手中。

    孔师笑着摇了摇头。

    剑宗山脚下的地盘是有限的,相比于国子监的监生数量。

    那些监生又不可能把房子盖到徐来头上。

    于是自然便打起了孔师种下的那些树儿的注意。

    要是把那些树拔掉,再往旁边挤一挤,还是能挤下不少人的。

    燕赤城正愁苦时,旁边一个监生只看了那布囊一眼便估算出了其中有多少灵玉,笑道,“百枚灵玉,这是昨日的价格,今日已涨到五百枚啦。”

    燕赤城大惊,不可置信道,“什么?五百枚?”

    监生戏谑道,“那你以为?这般容易便能得到前辈高人的指点,那这前辈也过于不值钱了吧?”

    五百枚灵玉,莫说对燕赤城来说,便是对有的讲师而言都不是个小数目。年轻人中除了虞晚归那些人,恐怕没有谁能轻轻松松拿出五百枚灵玉来。

    不过想到剑宗上许多通玄境大物,那剑宗阿四是不是通玄境不知道,少说也是个合一境或是冲虚境的前辈,五百枚灵玉若是能得他指点一翻,裨补缺漏,也算是好钢花在了刀刃。

    这般想着,燕赤城又从空间法宝内摸了摸,摸出四五个布囊,半晌后拼拼凑凑,估摸没有五百枚灵玉四百七八十也是有的。整张脸都绿了,便要把那几个布囊交给孔师。

    孔师还是摇头。

    燕赤城惊道,“还不够?”

    这次便是那监生都也有些吃惊了。

    剑宗下山来只有这一条路,山腰约莫数百丈,山脚约莫数百丈,每丈之间种了两

    到三棵树。不算那山腰上的,便是这山脚下的树,按照燕赤城五百枚灵玉买一丈的土地来算,孔师光是卖这些地皮,都是卖到近百万枚灵玉。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高所能形容的了。

    即便是天子脚下,皇城重地,人族皇朝最核心的地段,地皮也不会卖到这个价钱。虽说能在那里买地皮的修行者也可能并不在乎灵玉的多少。

    孔师看着这个当年亲自从他手中通过考核的监生,他是和徐来同一批的,不知如何口气便有几分感叹,道,“树都拔了,他不乐意。”

    剑宗上有很多“他”或“她”,但若是不指名道姓的“他”,那只有一个。

    燕赤城的手突然僵硬在了半空。

    孔师便又继续拿起盛了小半份水的盆,往那些已有一人来高的翠绿上撒着水,“你看这里有这么多窝,那些鸟儿一定很喜欢剑宗。”

    燕赤城心道要许多鸟作甚,剑宗上的那只乌黑麻丘大鸟还不够你们耍?

    ……

    ……

    国子监的那些讲师和院长们,虽然并未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但不代表他们不关注。

    关海清手里拿着三份卷宗,分别递给三大学院的院长,有些无奈,道,“昨日一天,已有三百九十五位监生去了剑宗下修行。若不是孔师弟死活不愿意将那些树儿拔掉,恐怕这个数量还得翻一倍。”

    花想容只扫了一眼,便将卷宗放在一旁,看着江远帆笑道,“有些人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无所有,但实际上已经坐拥百万身价。”

    孔师若愿意妥协,按照现在那些监生们给孔师开出的价格,拔一丈土地的树五百枚灵玉,百万灵玉的身价是没有,然而几十万枚灵玉总是少不了的。

    江远帆冷哼一声,“他跟那个徐来净会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孔百万当真不修行了?他这个年纪不修行别过几年死了,着人给他送几枚丹药过去。”

    纵然早便知道江远帆的性格,关师仍旧是被“孔百万”这个称呼被惊到了,试探着问道,“那那些监生……”

    江远帆摆了摆手,“小辈们的事,管那些做什么?修行万道,都是殊途同归。”

    ……

    ……

    关师知道了江远帆的意思。

    从某些方面来说,江远帆的意思那便等于是夫子的意思、国子监的意思。

    他带着国子监赐下的丹药来到了剑宗山脚。

    这些丹药的用途都一样,延年益寿。

    其实这种延年益寿的丹药往往只有第一颗最有效,吃了第一颗过后,第二颗虽然还有些效用,却不及十一,但国子监还是赐下来了。

    不知为何,关师突然有

    些羡慕起孔师来。

    还没走上前去,关师便看到大批的监生将剑宗山脚给团团围了起来,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他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大致弄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导火索很简单,还是孔师种下的那些树。

    他把树种在道路两边,人走自然是没问题的,但监生想要在这里盖房子的话,那自然显的十分拥挤。

    有些后来的监生不愿意了,想要花些灵玉,从孔师手中把那些土地买下来。

    准确的说,花灵玉让孔师拔树。

    但是孔师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此时一些后来的,没地方盖房子的监生急了,后边往前边挤,前边往孔师身上挤,于是孔师也急了,头一伸,脸红脖子粗的道,“想拔树,那是不可能的。”

    关师摸了摸手中盛放丹药的盒子,突然觉得这药送不送,倒也是无所谓了。

    ……

    ……

    剑宗上。

    黑球站在徐来的手上,好吃好喝的喂惯了,身体明显胖了一圈。

    山下有孔师种树。

    山上这事由夜归人管。

    原来夜归人尚未修行还好,前几日他已然洞幽,既然需要修行,自然没有那般多的时间去打理那许多花花草草,于是这个担子,暂时便由陆青山这个师兄扛了下来。

    每次陆青山出来打理花草的时候,陈随便便很自然的走进洞府。

    同样,当陈随便出来时,陆青山也会选择回避。

    当然三河镇上的往事,他从雷孤衡嘴里早已了解了个全面。

    昌修明已死。

    陈随便不一定非要向归元剑派报仇,但是却需要一个交代。

    关键便是因为剑宗上错综复杂的身份原因,陆青山现在很难给陈随便一个交代,那么回避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待得陆青山将那些树木、花草的长出来的杂叶都修剪完毕后,徐来道,“时候到了。”

    陆青山转过头来,先是愣了愣,旋即才想起来徐来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他便向山下走去。

    帝玄天坐了过来,道,“你这算是对你们周朝的那位冉瞎子,没什么信心吗?”

    南境,善见城修士的蠢蠢欲动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情,那位瞎了一只眼的王侯承受住了很大的压力。

    “多留些火种,总归是没错的。”

    徐来的声音刚刚落下,陈随便从洞府走了出来,朝着陆青山的背影喊道,“我下去吧。”

    陆青山脚步一滞,显然很是意外。

198 上山

    看着陈随便走下山去,陆青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徐来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论辈分的话,他现在应当叫陈随便师叔。

    论修为的话,他现在当然是远远领先陈随便,可是未来,陈随便破境通玄,应当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中间,因为昌修明的事情,便让二者的身份有些尴尬。

    雷孤衡看着他,等着陆青山的下文。

    陆青山道,“那人是鬼族的暗子。”

    雷孤衡突然叹道,“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徐来接着道,“假如她还不懂事呢?或者……不想懂事?”

    雷孤衡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懂事,是件好事。但是从某方面说,长辈希望晚辈的懂事,有时反而是一种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懂事自然最好,但陈随便有没有选择不懂事的权利?

    陆青山道,“我会给小师叔一个交代,只是……不是现在。”

    ……

    ……

    那些监生没想到这次走下来的人是监生。

    所以大部分监生都是愣了一愣。

    陈随便的修为他们是知道的,合一下境,这个修为已经领先于目前所有的监生,她本身又是天命者,指点一下这些年轻人当然没什么问题,甚至比一些讲师更适合。

    但关键这指点不是“平白”无故的。

    孔师不愿意以拔树作为代价收取灵玉,但是不代表其他的监生们不会这样做。有些修为不如何但是却眼见的监生,早早的跑到这边来占了地方,等后面其他人来时再把自己盖的房子高价转手卖出,虽不说开张吃三年,吃三个月都是问题不大的。

    上次被那剑宗阿四指点过的监生回去都感觉豁然开朗,甚至依稀讲师根据他的答案推敲论证,都感觉对修行的理解有了不俗的进步,这是已经得到大家证实的事情,那剑宗阿四对修行的理解,或者说实力,最少是跟几个学院院长一个级别的。

    陈随便根骨便再如何不凡,而今也只是合一境。

    于是有些监生的脸色便明显的愁苦了起来。

    但还有些反应快的监生迅速将在肚子里憋了一个月的问题抛了出来。

    陈随便的修为、见识自然都跟陆青山差的很远。

    但她有一样要比陆青山优秀。

    或许因为是天命者的缘故,她破境的难度比寻常的修行者低得多,所以对修行的态度、认知,自然也跟一般人有所不同。

    陈随便从未怀疑过自己在修行上究竟能走到何种地步,准确

    的说,是她根本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事实上,很多才步入修行界的年轻人,都会对那些通玄大物举手投足之间的威能心驰神往。然而修行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根骨不过尔尔,又无什么过人的机缘,通玄境,便好像一座遥远的大山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哪怕国子监的监生可以说是修行界中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不少人也会有这种感慨。

    但这种感慨在陈随便身上不存在,她只会去修行,而不会去考虑修行。

    因为行动,所以看见。

    开始是众监生提出问题,陈随便作答。到了后来其他监生发现陈随便远比陆青山随和许多,又同样都是年轻人,互相之间总能有些共同话题的

    在这些监生中,有一个人的脸色很复杂,只是看着陈随便,什么没问,什么也没说。

    但鹤立鸡群一般的沉默还是让有些监生发现了她。

    王阿贵惊道,“啊,师姐,你也来了。”

    来人竟是林羡鱼。

    ……

    ……

    陈随便突然沉默了下来。

    随着她的沉默,其他的监生也随之沉默,然后顺着陈随便的目光向这边看来。

    林羡鱼。

    这个名字,这几年,在国子监,在修行者,很没有存在感,甚至不如一些监生里的后起之秀。

    当在当年,徐来尚未带着陈随便进入国子监时,林羡鱼在大监生中可以稳压向天横一头,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直追虞晚归的道院监生,甚至不少修行者预测,倘若缘静儿再不用点心思在修行上的话,可能这一批年轻人中天之娇女的头衔要被林羡鱼从她的头上夺走。

    意外总是有的,徐来进入了国子监,陈随便在春夜宴上正面击败了柳如是,谁都知道,这背后其实是徐来和林羡鱼的对决。

    随着昆仑秘境的结束,林羡鱼走上了分光学院,一座数年,修为停滞不前,似乎再无当年与虞晚归争锋的勇气。

    修行对大部分修行者而言是极为枯燥的,所以修行者虽不似凡俗之人那般重视男女之欢,但寻找道侣的修行者亦是不少。从这点上看,林羡鱼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没人会认为,林羡鱼是来向陈随便请教问题。

    不管从哪方面看。

    于是陈随便站了起来,哪怕她如今的地位、修为俱都是在林羡鱼之上,也是行礼,道,“师姐可是要上山?”

    众监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林羡鱼身上。

    但是出乎众人的意料,林羡鱼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丝丝的波动都没有,只是平静的道,“方便么?”

    陈随便笑了起来,“师姐想见师父,自然随时方便。”

    陈随便这句话说的其实是当年徐来困在秘境中,林羡鱼在分光学院枯坐数年的交情,但这些监生此时带着心去听,听在有心之人耳中,那味道自然又不一样。

    尤其是上一次林羡鱼去剑宗时,被众人看到那般局促、不安的模样,有些人还历历在目,怎么到了此时,便好像大势已定一般?

    莫不是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奸情?

    当真是有什么奸情?

    关师和孔师对视了一眼,旋即露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孔师放下手中的水,喘了两口气,道,“好事啊。”

    监生们听出了几分味道,心道那徐来便跟个通玄老怪一般,寻常人不能亲近分毫。若是林师姐跟对方走的近了,日后通过林师姐这层关系,说不定便能得到剑宗上的指点。当即便有人起哄道,“陈师姐还叫师姐么?是不是有何不妥之处?”

    陈随便哪里懂得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愣道,“此言何意?”

    林羡鱼如何不懂得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纵然早有准备,也是面有羞红,恼道,“休要胡闹。”

    众监生又欲起哄,陈随便突然想到下山已有一个多时辰,连忙道,“不如我带师姐上山吧。”

    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那张姓弟子突然本能的感慨一句,“只恨不是女儿身呐。”

    这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张姓弟子这些天已养成了一些习惯,一紧张便觉得嘴中特咸,便又舔了舔嘴唇,道,“做什么,都看我作甚?”

    关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道,“便凭你这句话,你日后必成大器。”

    ……

    ……

    陆青山已去和鬼车比试剑法。

    鬼车对那一战的结果极为不服,事实上,除了徐来和帝玄天的排名,他对谁都不服。

    于是便多了一对欢喜冤家。

    莫看陆青山的境界比鬼车高,但既是比试,陆青山自然不能下死手,无法完全动用剑修之威。如此一来,被鬼车拉近了身形后,其实大多数情况陆青山是处于下风的。

    这便成了鬼车最骄傲、并且乐此不疲的事。

    雷孤衡已看两人打架看的厌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便走到徐来身边坐下,坐正,坐好。

    徐来看着他。

    雷孤衡道,“其实我有一个疑问。”

    徐来没接话,那意思便是让他继续。

    雷孤衡便接着道,“您当初,为什么一定要一意孤行,前往狄荒?”

199 修行

    对于这个问题,有疑问的不仅仅是雷孤衡。

    几乎所有的周朝修行者,都必然会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可能还会有人为此纠结并大打出手。

    这是真的事情,徐来才加入国子监时,便有两个讲师,因为小皇叔为何前往巫族还有究竟是生是死等问题争论了整整三日,最终兵戈相见,两败俱伤,惨不忍睹,人神共愤。

    这个疑问,有些修行者接触不到徐来,无法问出来。有些修行者,像人皇虽然和徐来认识,但却不愿开口。

    雷孤衡的身份倒是确实很适合提出这个问题。

    但他不会提出这个问题。

    徐来道,“谁问的?”

    雷孤衡略一迟疑,道,“四儿。”

    ……

    ……

    阿四倒不是陆青山随口乱起的名字,当年他连考国子监不中,沦为乞儿,和一群乞儿共同生活了许久,在那群乞儿中,他便排老四。

    现在在剑宗,他还是排老四。

    似是天注定。

    在听到四儿这两个字时,趴在洞口的大黄狗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了抬,旋即垂下。

    普通的狗只会看门,会修行的狗不仅会看门,还会管事。

    徐来沉默了片刻,道,“他是不是还想问,当初为什么不杀了陈留王。”

    雷孤衡平静的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当年金马门之变,雷孤衡以弟子之道侍奉徐来若干年,只是从犯,却还是被下了天牢,若无意外,当至老死。

    而徐克,几乎是徐侠义的左右手,徐侠义一派的核心,乱党的中坚分子,却只是被流放到陈留之地,成了王侯。

    无论怎么看,都极为不公平,尤其是在天平已大幅度向着人皇这便倾斜的情况下。

    斩草不除根,不是常人的作风。

    难道便只是因为他也姓徐?

    那徐侠义呢?

    这太过不公平,也不合常理。

    雷孤衡呼吸略微粗重了几分,等待着徐来的答案。

    有风吹过。

    大黄狗打了一声哈欠,便像睡着了一般。

    ……

    ……

    林羡鱼上一次来到剑宗时,是金闺宴之前,从时间上来说是近在咫尺。

    可不管是徐来,还是林羡鱼,都感觉好像恍若隔世。

    林羡鱼是当今之世,大黄狗唯一一个不敢拦的人,因为他也不是很清楚徐来究竟是怎么想的。

    从前也有个人他不敢拦,不过那人现在年纪大了,和徐来多半是没戏了。

    雷孤衡从洞中走出,很自觉的把空间让给了林羡鱼。

    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徐来,林羡鱼第一句话便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徐来老老实实的道,“没有。”

    “发钗呢?”

    “不记得放哪了?”

    “那你还说不是?”

    “你要真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

    大黄狗在洞口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嘴中干涩,实在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勇气,便走了出来。

    雷孤衡正在把玩败血,看见大黄狗,本能的便道,“搞定了吗?”

    大黄狗打了一个响鼻。

    然后他鼻子动了动,嗅到了林羡鱼的气息,旋即在一颗柳树旁,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灰尘的落叶下,找到了那根发钗。

    大黄狗舔了舔发钗,把上面的灰尘清理干净,摇摇晃晃的朝着徐来的洞府走去。

    真是让狗|操碎了心。

    要是有了那小丫头,他就应该不会养别的狗了吧。

    他走到已经保持沉默小半盏茶功夫的两人面前,坐下,然后把那根发钗放到了林羡鱼身前。

    林羡鱼摸了摸发钗,只觉有些黏糊,又用鼻子嗅了嗅,道,“怎么有些湿漉漉的?”

    徐来看了大黄狗一眼。

    大黄狗转身便走。

    林羡鱼的声音在狗身后传来,“这就是你的态度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徐来自然没主动过,不拒绝和不负责,说的却是那发钗的事。

    这让徐来不知道怎么接,所以便继续保持沉默。

    一直到林羡鱼的声音再次传出。

    “倘若……我主动呢?”

    ……

    ……

    有些修行者认为修行便是要斩断红尘,断绝凡俗,六亲不认,方能亲近。

    有些修行者则认为不走凡间路,无法天上行。

    徐来看起来倒更像是后者,如果不论感情方面的话。

    春天来了。

    大闸蟹是秋天最肥美,皮皮虾是夏日最活泼,而在春分世界,那些刚刚从解冻的水底下浮上来找寻吃食的鲈鱼,比之前两者也不差上分毫。

    帝玄天刚和陈随便切磋完毕,身上出了不少汗,走出来春风一吹,冷气入体,只觉浑身神清气爽,脑海直打摆,眼见徐来在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便走了过去,目有戏谑之色,“我发现跟你相比,我还是差了一些。”

    徐来眼皮抬了抬。

    “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真是妙计。”

    徐来转过头来,道,“你还有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这些时日已来,徐来的习性剑宗之人早已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很喜欢美味。

    如果让徐来在修行和美味之间选择一个,大多数人会认为在徐来心目中,这两者是等同的,甚至美味的地位要更高一些。

    夜归人给徐来做了个凉椅,他修行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是躺在凉椅上面,晒着太阳,吹着风,逗弄逗弄黑球和阿九,看着剑宗上的风景。

    正好孔师这几年种了漫山遍野的树。

    倘若是贪恋那些口中之物,想要吃些什么,便到了陈随便这个徒弟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当然,若是陈随便需要修行,这担子便落到了夜归人身上。

    以往便是这两人,但现在又多了一个林羡鱼。

    便在前几日,林羡鱼也上了剑宗,夜归人这几日甚至在为她打造新的洞府。

    意思再明确不过。

    这个举动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林羡鱼、陈随便和夜归人三人负责捕鱼,用料,徐来负责吃鱼,吹风,看风景,晒太阳。

    这样的情景,生活,莫说修行者,若是天上有仙人,那仙人也是要心动的。

    帝玄天叹道,“世人都说皇帝好,却把皇帝架在火上烤。终究还是你老奸巨猾,自叹不如也。”

    眼见徐来又面无表情的看了徐来,帝玄天连忙换了一个词语,阿谀道,“老谋深算。”

    另一边,林羡鱼和陈随便已经捕到了七八条肥美鲈鱼,便起了一个大锅,再生些火。将那些鱼儿身上的鳞片去除,剥去内脏,加上佐料,不消多时,已有香味传出。

    徐来指尖一弹,便有数颗丹药落进锅里。

    帝玄天哪里不知道这些丹药的妙用,于是连忙凑了过来,挤出笑脸,道,“徐师叔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机智聪敏……”

    话未说完,徐来又弹了一颗丹药进去,虽然并不指望能改善帝玄天体内血脉的问题。

    “吃吧。”

    数百丈的距离,以众监生的目力,自然是能看的清楚的。

    自从前几日林羡鱼上了剑宗,众监生便感觉到不可思议,如今见林羡鱼亲自捕鱼,与陈随便生火烹煮,然后把鱼捞起,送到徐来嘴边,直将所有人都看的呆了。

    这过程中,徐来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张嘴。

    那张姓监生目光呆滞,喃喃的道,“徐师叔整日里这般无所事事,他都不用修行的吗?”

    孔师正好坐在地上休息,听到这句话便莫名的想到了徐来刚入国子监的那段岁月,那时陈随便做的事,也与现在一般无二。于是笑道,“对他来说,这就是修行。”

    张姓监生只觉口中干涩,咽了一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道,“我也想像徐师叔这般修行。”

200 启程

    好不惬意。

    徐来张了张嘴。

    林羡鱼将锅中的鱼儿盛了起来,架起一片鱼肚子上的肉,喂到徐来嘴边。

    陆青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走到雷孤衡身边,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东西,道,“已经无所畏惧了。”

    雷孤衡道,“我倒觉得是放下。”

    当年洛神最终也选择了放下。

    现在林羡鱼也选择放下。

    一种是放下过往,不再提起。

    一种是放下心魔,勇敢面对。

    雷孤衡最终还是没有对陆青山说些什么。

    像是不知道,也像是不想说。

    第二天,林羡鱼开始破境。

    荒废了数年的修行,闭死了数年的心结,在她决定上剑宗的那一刻,便已然解开。

    陈随便和昨日一样,便要去捕些鱼给徐来吃,徐来看了已闭关的林羡鱼一眼,道,“放那,我自己来。”

    ……

    ……

    徐来也要开始修行了。

    数月的时间,让他的修为恢复了十之七八,现在便有精力去理一理先前的那些破事儿。

    一堆破事儿。

    最让他脑壳疼的当然是地心之火。

    这小家伙是很有用的,徐来估摸如果能用在刀刃上,能驯化收服,甚至能超过昆仑秘境和鱼肠剑加起来对他的帮助。

    能和归元境的贺惊山僵持数年,这是什么概念?等于说纵然他全盛之时,也不一定能收服的了地心之火。

    纵然那时贺惊山处于破境的尴尬局面。

    失去了伴生火的地心之火只有火,没有焰,所以看起来便像火红的一团,入手之处,反倒有些冰凉。

    大黄狗很乖的走到洞口,承担起了一条狗应该承担的责任。

    不知是因为灵气小蛇压制的原因,或是徐来真气的压制,地心之火的意识似乎陷入了沉睡,那些火红的苗子,像是微风吹过了树梢上,只凭借本能的在浮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徐来已经摸清了地心之火的一些特性。

    他尝试将一些灵气开始灌入地心之火的本体。

    当然,徐来的动作很慢,因为不想惊动地心之火的意识。

    随着真气的缓缓灌注,地心之火的那些火苗凌空“浮动”的更快起来,看起来就好像一团火红色的章鱼,在挥舞着它的触角一般。

    当然,温度也开始逐渐升高。

    随着地心之火的活跃,徐来体内的那些灵气小蛇仿佛受到了呼唤一般也开始活跃起来,纷纷在筋脉内游走。

    灵气小蛇和地心

    之火之间并不和平。

    莫看徐来现在境界在年轻人中首屈一指,若当真动手,他不一定是个神游境修行者的对手,所以先前金闺宴上才无奈避战。

    灵气小蛇想要吞噬地心之火,地心之火想要冲出体内,两者之间只有靠徐来的真气左右平衡,这般便将他的一身修为消耗了十之七八。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在这般消耗中,他对于灵气小蛇和地心之火的掌控也在不断增强。

    现在灵气小蛇已很少出现失控的情况。

    这般想着,徐来亮出了已是破损状态的湛卢剑。

    论起对灵气小蛇的刺激,地心之火还是比不上这把君王之剑。

    原本仅仅是有些活跃的灵气小蛇,在湛卢亮剑的一瞬间开始状若疯癫,疯狂游窜,肆意的破坏着徐来体表的肌肤和体内的筋脉。不过很快,灵气小蛇又开始自行修复。

    凡不能杀死徐来的,都将使他更强大。

    于是他开始闭上眼睛。

    ……

    三个时辰后。

    天色已黑。

    徐来的体表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痂,不是血痂,倒很像被灼烧后坏死的肌肤凝结成的那种东西。

    徐来将那些血痂撕掉,便像蛇脱掉了一层皮。

    大黄狗察觉到动静,走了过来,嗅了嗅,目露垂涎之色。

    无论是普通的狗还是通玄境的狗,这个爱好是纠正不了的。

    看着大黄狗目中的渴望之色,感受到已经让洞穴中温度都升高了几分的地心之火,徐来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点了点头,大黄狗便想去吃那些血痂。

    便在此时,变故陡升。

    他体内真气奔涌,陡然尽数灌入地心之火中,焰苗暴涨,温度陡生。连带着地心之火附近的空气似乎都跳跃了起来,几乎在这同时,地心之火的本体被他直接砸到了大黄狗的头上。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硕大的狗头被火焰吞没,狗头再次出现时,已然全部焦黑,胡须皆靡。

    大黄狗张了张嘴,口中吐出一波热浪,心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徐来叹了口气,心道连狗毛都烧不干净,威力还是太小。

    ……

    ……

    大黄狗走的时候,眼神很是幽怨。

    徐来怔怔的盯着地心之火的本体,恍若出神。

    他现在还是无法利用地心之火淬炼鱼肠剑,估计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还要抑制灵气小蛇和地心之火的自相损耗。那么目前看来,地心之火对他的唯一作用,便是斗法中或许能用的上。

    大黄狗的狗毛虽然比不上毕方鸟的羽翼,但也不是什么阿猫

    阿狗能毁掉的。

    徐来大致估计了一下,按照方才的威力,地心之火的全力一击,他应当能烫死一个合一境的修行者。

    这个战绩看似很不错,徐来现在也是合一境,一击之下便能击杀同境界修行者。可莫忘了,若用飞剑,他也能做到,并且还会轻松的多。

    这便有些鸡肋了。

    那一击几乎将他体内真气给掉了一半多,又得用上三五日来恢复。

    经过真气的猛然灌入,地心之火的意识已有复苏的迹象。于是徐来便将他本体先行收纳,短时间内应当是很难派上用场。

    他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些灵气小蛇上。

    这些霸道的灵气小蛇,对**的淬炼超乎寻常修行者的想象。

    徐来坐下,双目垂下,日头落下。

    ……

    ……

    剑宗上诸人都有早起的习惯。

    毕方鸟和白虎是日行动物,雷孤衡这个习惯是从徐来那里遗传的,陆青山是从雷孤衡那里遗传的。至于“始作俑者”的徐来,这是他回剑宗的这些时日唯一没有出洞的一天。

    这对他而言,当然极其少见。

    雷孤衡站在洞外,道,“还在修行吗?”旋即目光落到大黄狗焦黑的狗头上,奶黄的驱赶和焦黑的狗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大狗噗嗤的打了一声响鼻,关你屁事。

    陆青山脸色有些不好看,站到了雷孤衡的后方。

    雷孤衡拦住了他,“要看主人的。”

    大黄狗正欲嘲讽,却是注意到了雷孤衡肩上的青鸟,目光微凛,目露询问之色。

    雷孤衡道,“南境战事吃紧,七星宗的人已经和圣兽同去了。”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并且很快便会传遍整个周朝修行者,但他必须要知道徐来的意见。

    大黄狗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战事吃紧到什么程度,需要一尊通玄境巅峰的圣兽离开镇守之地前往?

    大周朝四大圣兽,除了玄冥外尽皆是通玄境巅峰,本身便有着妖兽本体之利,即便对上善见城两尊护法天王,也完全可以做到败而不死,退而不溃。纵然是被三尊护法天王围攻,对方也得一死二重伤。

    更何况,南境本便有着冉瞎子那个疯子和数十万的平定军甲士。仅凭那三位护法天王,万万还没到动用内地圣兽的时候。

    莫非是……那位归元境的天主亲自出手了?

    其他人的脸色瞬间凝重。

    帝玄天摸了摸阿九的尾巴,以示安慰。

    大黄狗朝着洞内呜呜了两声,徐来的身影随之出现,道,“四海战,提前开始了?”

202 驰援

    剑宗上少了一只鸟。

    当然,没几个人能上剑宗,所以一般人也不会发觉。

    其实一开始白泽是强烈反对鬼车前往南境的。

    两位通玄境大妖可互为唇齿,如此纵然一人力有不逮,也能最大可能性的保护帝玄天的安全。但现在九尾使用了天赋能力后至少需要十年休养生息,仅仅白泽一人……

    不是说他保护不了帝玄天的安危,但这种事,容不得出现半点纰漏。

    能说服白泽的,当然只有帝玄天。

    事实上,帝玄天本人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徐来一定要鬼车前往南境。除了赶路的速度可能要快于剑尊,在这件事上,相较陆青山,鬼车没有任何优势。

    于是他来到了徐来的洞府前。

    ……

    ……

    不知是不是受到黑球的影响,或是因为剑宗诸多整日修行潜移默化的影响,竟有不少乌鸦开启了灵智。

    乌鸦本身便是极其聪敏的鸟类,即便未开灵智,也相当于三五岁的孩童。

    夜归人便尝试着,去教一些乌鸦修行。

    虽仅仅是洞幽境,教这些乌鸦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当然,有些闲来的时候,白泽和陆青山偶尔也会指点一下那些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至于雷孤衡,反而成了此时剑宗上最为苦修的一个。

    因为他发现通玄上境的修为好像不够用了。

    准确的说,是以目前南境的局面,一位通玄上境的剑修,已经不再像往日那般,能对局面起到左右的作用。

    帝玄天把玩着这些乌鸦,心道虽然品相不如何,但要真是开了灵智,也未尝不可以纳入妖族。

    想到这里,徐来洞府内突兀的传出一道声响,便像是什么东西炸裂了开来。

    大黄狗再次顶着一头乌黑的狗毛走了出来,弯曲盘旋,便好像被烫了一样。

    他已等候数日,这数日间,徐来似乎都在修行,更好像是在进行一些实验。

    实验的对象,自然便是那条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看着洞口的大黄狗。

    看着大黄狗悠远的眼神,帝玄天很认真的道,“我们正好缺一位妖帅。”

    徐来走了出来,目光停留在这位妖族太子身上,有些不善,“你想做什么?”

    ……

    ……

    周朝和善见城之间,有一片很大的海。

    石塘海。

    伴随着大海一起出现的,往往还有波涛、海怪、死亡。

    除却鸟类之外,任何修行者或是其他妖兽,在海上和同境界的海怪斗法,几乎都处于绝对的下风。

    石塘海,便是大周朝和善见

    城之间的一座天然屏障,胜过数十万甲士。

    现在,远在善见城的那位天主,企图让他的信徒们,跨过石塘海,抵达大周朝的土地,然后去做一些事情。

    这当然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在南境一直是人族皇朝重点关注的前提下。

    那位天主能沉默两百多年,在小皇叔去后又沉默了近三十年,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踏足周朝疆域?

    潜入大周朝,和公然与周朝南境甲士交战,完全是两码事。

    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了他,或者说,让他不得不做出一次选择?

    事情理到这里,便有些透彻了。

    近些年来来,大周朝真正算的上震惊朝野的大事只有一件。

    妖族太子,拜入剑宗。

    ……

    帝玄天道,“依你的意思,这次善见城南上,是因为我们给你们招来的祸患?”

    这句话没有任何埋怨或者质问的味道,仅仅是很单纯的询问。

    徐来道,“没有人知道妖皇究竟能不能突破到归元境。”

    但有没有人不想知道妖皇究竟能不能突破到归元境。

    很显然,妖族太子拜入剑宗的事,被一些人看成了一种信号。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种信号,只不过和妖皇没什么关系。

    妖族和大周朝联手释放出了信号,其他的人自然要做出反应。

    那位天主最先做出了反应。

    帝玄天已猜到了徐来的用意,道,“即便如此,也应当是白泽更适合,除非你想让鬼车在石塘海上拦截善见城修士。”

    徐来摇了摇头,目光随之落到了白泽身上。

    “他太稳重了。”

    ……

    ……

    这些时日来,南境的这位瞎子几乎没有走出佛寺。

    但并不代表他什么也没有做。

    天空上明明晴空万里,碧空如洗,但那些普通的甲士,却仿佛感觉到一股大山压了下来,

    便好像天塌了一般。

    那是护法天王的神识威压。

    通玄境的大物一般不会对普通修行者出手,但这般神识威压之下,那些甲士一身修为能用出来个十之七八便已算的上很不错的了。

    于是冉瞎子的神识迎了上去。

    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双方已对拼了五六记。

    佛寺中瞎子的身体宛如刀镌木刻,老僧入定。待得神识收回时,已是真元损耗,识海震荡。

    副将忙走了进来,递上书信,道,“最新的情报,七星宗诸位道友和圣兽已到。”

    ……

    ……

    齐平沉默了十来年。

    从徐来开始崭露头角后,他便一直在沉默。

    当年徐来尚未进入国子监时,修行者年轻人中无人可与齐平比拟,即便是虞晚归,也是以半招之失利,败于齐平手中。

    其实按照原本的趋势,齐平头上的光环,不仅仅可能是七星宗未来的掌教。

    七星宗在诸多修行宗门中执牛耳,那七星宗的掌教,自然也便执修行界的牛耳。

    跟随圣兽驰援南境,便是沉默了十多年的齐平,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

    按照道理,圣兽亲至,自然得冉瞎子亲自迎接,才算对等。

    但谁都知道,南境并不只是一座城,现在的冉瞎子分身乏术。

    接待七星宗诸人的偏将军比谁都知道这种时候驰援南境的七星宗诸人对士气的重要性,尤其是岑夫子又擅阵法之术,便更加适合如今南境的局面。于是便着实很客气,看着岑夫子道,“岑长老一路奔波劳苦,烦请稍作歇息,冉将军无暇分身,便着下属为长老等人接风洗尘。”言罢,又恭恭敬敬的向着七星宗中那头只有半人来高的牛犊子行了一礼。

    “在下西门破,见过圣兽。”

    对七星宗客气,是因为南境现在确实很需要修行者驰援,而对圣兽恭敬,则完完全全是因为不论实力还是地位,周朝四大圣兽几与人皇等同。

    牛犊子打了个响鼻。

    有援军来助,西门破的声音都激昂了几分,便在路途上,跟七星宗众人介绍起如今南境的局面来。

    岑夫子默默听着,也不作声,先说的当然是一些算不得秘密,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说还是要说的。

    听了片刻,趁着西门破话音落下的时候,他道,“三关之中,哪关最为危急?”

    南境是一道防线,是大周朝最南边的疆土,在这道防线上,有三道边关,将周朝和更南边的南蛮以及善见城阻隔了开来。

    铁门关,龙泉关以及飞鸟关。

    西门破道,“飞鸟关。”

    岑夫子有些意外,道,“飞鸟关号称飞鸟不入,地势险峻无比,其下便是石塘海,那些异族有这般神通,能让飞鸟关如此危急?”

    西门破苦笑,这些没去过边关的修行界有些虽实力高超,但对战事却知之甚少。在双方战事胶着之时,哪怕是一个没什么修为的荡寇军将领,都有可能要比一位修为高超的修行者都要管用。

    他解释道,“飞鸟关虽地势险峻,有着地利之势,但却是一座孤关,不像铁门关和龙泉关可以互为唇齿。此番胶着日久,士卒疲敝,便只是铁门、龙泉两关,就已经让将军焦头烂额了,又哪里能顾得上飞鸟关?”

203 围困

    众修行者的疑问当然不止于此。

    金步摇为何还能这样得到人皇的信任?

    边境的战况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需要金步摇来挂帅?

    前些时日,狄荒前来提亲的事,北狄使节说出的话,言犹在耳,转眼之间,沧海桑田,大周朝便要与夷荒再起战火?

    南境和东海域同时交战,即便当年小皇叔在时,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那位陛下,哪里来的这般底气,是妖族太子拜入剑宗的缘故么?

    没有人知道。

    ……

    ……

    普通修行者还好,对人皇点将反应最直接的,便要数南境的平定军了。

    两线同时交战,那又如何?当年那位在时,周朝四关上百万带甲之士,将蛮夷狄戎压制的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是件很振奋人心的事情,足以让南境的甲士暂时忘却身上的伤痛,将所有的痛苦化为力量发泄在敌人身上。

    西门破站在飞鸟关上,身边并没有什么甲士,想要在圣兽眼皮底下杀掉飞鸟关的主将,便是那两尊压阵的护法天王都难以做到。

    他昨日调来了飞鸟关。

    一是原本飞鸟关的主将前些时日正好战死,二是因为西门破本就和岑夫子这些宗门修行者有旧。

    当年他去过七星宗,不过是以国子监问天学院监生的身份。

    那时他还有个师兄,叫萧古陈。也有个师侄,叫向天横。

    ……

    世易时移。

    城下的善见城修士正在攻城。

    飞鸟关不愧被誉为飞鸟难过,天堑之所,城高整整三十丈。那些善见城的修行者此时在城上甲士的眼中,便如密密麻麻的兽群一般,对这座天堑之关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三十丈对于凡俗之人不可逾越,但在修行者眼中,自然算不上天堑。

    但他们总要升上来,或者说,御气凌空。

    在这过程中,他们便会成为周朝甲士的活靶子。

    地面上的那些尸体,其实不是死在了地上,而是在空中时便已身死道消,然后尸体坠落于地。

    这还是对那些修为足够,可以凌空的修行者而言,这种修行者,即便放在最为精锐的平定军中,也已算的上是中坚力量。

    而对于那些修为不够的,还是得老老实实,当他们企图翻过这座三十丈高的城墙时,迎接他们的便会是守城甲士的致命一击。

    又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大部分是善见城修士的,少部分是周朝甲士。

    岑夫子走来时,脸色已很是苍白,道,“阵法已布好,除非对方的护法天王亲自出手,即便如此,也能坚持三个时辰。”

    对于七星宗这位德高望重的阵法宗师,西门破纵为主将也很是客气,他还是企图做着最后的劝说,“岑长老何须这般,城失人在,城人俱在,若真到了不可为之时,留得有用之身,何愁不能卷土重来?”

    “圣兽在此,若这时飞鸟关都能丢了去,只有那位天主亲自出手。面对归元境的修行者,我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

    岑夫子问道。

    西门破沉默。

    岑夫子叹道,“陛下四关上虽让出了八百里地,那本也不是我周朝的疆土,便当是物归原主罢了。可这南境,从泰皇立国之日起便从属我大周,在我二手手上折了,你我可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西门破再次沉默。

    然后他问道,“敢问七星宗此行,是圣兽做主,还是岑长老做主?”

    岑夫子道,“你是主将,我不懂战事,自然是你做主。”

    西门破突然笑了。

    岑夫子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若真事不可为,长老只管退去,这骂名,我西门破来背。”

    ……

    ……

    今天是西门破来到飞鸟关的第十日。

    他点起蜡烛,手上握着一份份卷宗,凝神沉思间,眉头已越皱越深。

    不仅仅是南境的战报,还有从东海域传来的消息。

    那位金步摇将军,应当便在这几日抵达东海域。

    当然,这些并不是他现在担心的问题,有着两位通玄境坐镇的东南行省,即便那位大巫亲自出手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他和岑夫子,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几日,善见城放松了对飞鸟关的攻势,大部分时候都是做做样子,上来丢几百具尸体,现在的日子比前段时间好过很多。

    但关键的是,飞鸟关被围困了。

    西门破入伍已有很多年,对南境战事的了解几乎不在冉瞎子之下,一瞬间便猜到了善见城打的什么主意。

    飞鸟关丢失,只失一关。铁门关和龙泉关丢失,三关俱失。

    这也是西门破强烈建议岑夫子不要死守飞鸟关的原因。

    冉瞎子一人坐镇两关,分身乏术,那边又无岑夫子布下的阵法。而现在飞鸟关的将士被围困关中,便是想要驰援,也已是几乎不可能。

    这还不是最让他担忧的。

    飞鸟关被围困,青鸟自然无法飞出去。

    从昨日开始,他和龙泉关、铁门关之间的消息来往便彻底断绝,也无法接收到那位瞎子的任何命令。

    雷霆之前,必有暴雨。

    西门破将那些卷宗、信纸一一整理,能留下的便留下,机密、重要一些的,看完之后便当即焚

    毁。

    接下来洗手、焚香。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推开门,门外星光点点,闪烁的星辰便好像关外的骸骨一样秘籍。

    西门破道,“来人。”

    有甲士前来。

    “带我去拜访圣兽。”

    不管圣兽有没有歇息,这种时候西门破一般都不会惊扰他。

    甲士领着西门破到了城墙的最高处,这里便像五岳之巅,可以很轻易的看到飞鸟关任何一处场景。

    举目之下,一览无余。

    星光铺洒在那只牛的身上。

    牛抬起了头,看着西门破。

    西门破行礼,道,“某想拜托圣兽一件事。”

    ……

    ……

    毕方鸟若全力赶路的话,其实应当早到了南境。

    但鬼车没有这般做。

    他既不想,也不能。

    大鹏鸟拍一下翅膀,便是九万里的高空,毕方鸟上不了九万里,但是能上九百丈。

    那里有罡气。

    化为本体速度当然最快,但是也会极大的消耗真元,以用来对抗九天上的罡气。那样纵然他在三五日内赶到南境,本身实力也是十不足一,反而需要一段时间来修养。

    这十来日来,鬼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比如来时,他便已问过不少人,大体已将目前周朝南境的局面摸的透彻。

    一位归元境的天主,三位通玄境巅峰的护法天王。

    天主来没来,没人知道,但三位护法天王至少来了两位。

    若只有两位护法天王,南境自然无沦陷之忧,所以鬼车便暂时不打算出手。但是自昨日起,铁门关下攻城的修行者已经明显多了起来。

    冉瞎子一人镇守两关,便是鬼车都能感觉的到,已有几分不支之感。

    但关键之处不再这里,他昨日里已打听到,周朝的那只圣兽和那个瞎子,分别镇守铁门关和飞鸟关。而那座孤关此时被围的水泄不通,若直接进去,必然会惊动善见城的修士。

    鬼车虽然狂妄,但也知道自己在那位归元境的天主面前是决计讨不了什么好的。于是这日夜里,一只小了很多的毕方鸟,盘旋着飞到了铁门关的城墙上。

    一般的甲士发现不了他,但这自然瞒不过同为通玄上境的冉瞎子的神识。

    几乎在毕方鸟落地的一瞬间,一道初觉雄浑,但明显后继无力,有些中气不足的神识席卷了过来。在和鬼车的神识接触后一触即退,免的引起他的误会。

    旋即,冉瞎子的声音在鬼车的脑海中响起。

    “妖族?”

204 挂帅

    徐来走出洞府,天已微明。

    起的最早的是夜归人。

    每日清晨,他都要早起,给这些山上的花草修剑、浇水,有时还要松土。原本这些事是孔师来时做的,但以他国子监讲师的身份,一直往山上跑总归是不好的。

    徐来在剑宗上走了几圈,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修行者的身体往往比大脑要后知后觉一些,你必须要让他感受到天明,感受到朝露,感受到日光,身体才会知道到了清醒过来的时候了。

    第一道日光铺下下来,其他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走出洞府。

    陆青山走到了一座小峰上开始吐纳,头顶隐有雾气氤氲,便好像昨日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雷孤衡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如果连陆青山都不提的话。

    大黄狗走到小溪边,认真的、仔细的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心道有的人是如何的幸运,能够拥有这样一条不凡的狗。

    将花草清理完毕后,夜归人便开始和陈随便一起打坐修行。黑球带着几只乌鸦落在了徐来的肩膀上,这几只乌鸦在这点时间内都先后开了灵智。

    准确的说,他们现在已经算是妖兽了。

    徐来给那些乌鸦讲修行法门,将修行奥妙,讲至精彩处,黑球便翩翩起舞,看起来便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连带着那几只乌鸦也摇头晃脑。

    雪刚化不久,九尾还是保留了用头扎雪地的习惯,也许是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惊喜。

    鬼车走后,剑宗便再没出现过那道剑光。

    第五日,白泽走下山去,为那些监生解答十个问题。

    虽说大道朝天,殊途同归,但在有些方面妖族修行者和人族修行者的里面终有差异。若能融会贯通,那便是好事。

    天道酬勤,也酬聪慧。

    第八日,虞晚归走上了剑宗。

    ……

    ……

    看着那些齐刷刷一齐看过来的目光,虞晚归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因为有些话他只想跟徐来说。

    虞晚归的目光在老僧入定,宛若雕塑的林羡鱼身上停留片刻,旋即走到了正在逗弄着那群乌鸦的徐来面前。

    这个人,真的很少、几乎、从来不修行。

    所以虞晚归在想到徐来时,通常会生出一种无力感。

    笨鸟可以先飞,但若对手是大鹏鸟,再如何先飞,又如何能与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天命之子相抗衡。

    以前这种情绪,其他监生在想到虞晚归时通常会在心底浮现,却没人知道,虞晚归在想到徐来时也会产生这种情绪。

    便因为你是陛下的……

    “我要走了。

    虞晚归说道。

    徐来继续逗弄着黑球,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淡淡的道,“好事。”

    齐平去了南境,虞晚归自然也不能落后。

    本来他是有很多话想要跟徐来讲的。

    自从金闺宴之后,虞晚归便像受到了刺激。

    齐平被封为荣耀大监生时,虞晚归没有受到刺激,败于徐来剑下时,虞晚归没有受到刺激,但金闺宴之后,他受到了。

    因为皇族之人的修行资质实在太好。

    紫皇是通玄境大物,人皇是通玄境大物,陈留王也是。

    但看着徐来的表情,虞晚归第一次没有了说话的心情,言语在徐来面前向来很是苍白无力。

    那些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狠话,诸如四海战后我一定会回来之类的,被虞晚归生生的咽了下去。

    但他还是问道,“你一点都不担心,齐平超过你吗?我们这一辈修行者,他是最为苦修的。”

    徐来放下黑球,指了指陈随便。

    虞晚归投来询问之色。

    “假如仅仅苦修便有用的话,那要天才干什么?”

    ……

    这句话对虞晚归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天才有时候不仅仅指根骨,凡是生下便有的东西,都可以算是“天才”的一部分。

    纵然是江关王的子侄,但这点上虞晚归跟徐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于是他去了东海。

    这是目前除了南境外,周朝最不安定的一关。

    也是巫族四荒中,实力最为强横的一荒。

    那里没有压的巫族人百年不敢北上一步的冉瞎子,也没有只能在平定军鼻息下审时度势的蛮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生龙活虎,有通玄境巅峰的大巫坐镇的夷荒。

    虞晚归走的第二天,国子监方面便公布了这个消息,虞晚归带着一些监生前去驰援东海域,给那边的甲士分担一些压力。

    大黄狗皮趴在徐来身边,但是这几天却没敢靠的很近,因为实在很怕徐来再用那古怪的火球砸他的脑袋。

    “那小子被你刺激到了。”

    大黄狗有些想笑。

    “好笑吗?”

    徐来转过头来。

    大黄狗马上端正坐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旋即又道,“东夷那边也不是很安定,归元剑派没有剑尊,公孙才通玄下境,那里的平定军也只一位通玄境,我们要不要去个人?”

    东南行省一直往东走,抵达东海域,便出了大周朝的疆域。

    那里只有一位通玄境坐镇,是平定军的

    一位将军。

    但因为东南行省和江关行省接壤,江关行省又有虞信、陆青山、公孙大娘三位通玄境大物,驰援东海域可以说是瞬息之间,这才让东南行省和夷荒之间互有胜负,甚至偶有微胜之势。

    但现在,归元剑派少了一把剑。

    公孙大娘因为陆青山的原因,能不对人皇抱怨便已是再世佛陀,谁还指望她驰援东海域?

    如此一来,担子便全部落到了那平定军的通玄境身上。

    徐来看着大黄狗,道,“我欠他的?”

    这个他,自然不是指虞晚归。

    大黄狗心道皇帝你不做,非要甩给你那可怜的二侄子,你不欠他难道他还欠你不成?

    只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

    徐来又道,“东南行省一破,归元剑派首当其冲,避战被剑修视为奇耻大辱,他们只能死战。所以用不着我们操心,会有人过去。”

    大黄狗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都想不出那群面瘫一样的剑修还能有什么外援,陆青山此时根本不能出手,公孙大娘一个通玄下境……

    想到公孙大娘,大黄狗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一些往事纷纷涌入脑海,“金步摇?他两不是早没戏了吗?”

    ……

    ……

    国子监方面对东海域的驰援,其实在很多修行者的意料之中。

    按理说这个头应当是国子监牵的,但却被七星宗抢先了一步,如果国子监还不做出表示,那便也配不上人皇钦点这四个字了。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却是,国子监驰援的对象不是南境,竟是东海域。

    人皇治下,百万镇守边关的甲士对内地修行者最大的影响便是,除非真到了边境沦丧的那一刻,大多数不关心战事的修行者,是几乎不知道战况到了何等程度的。

    宗门向人皇缴纳赋税,行朝拜之礼,尽人臣之事,那么操这个心,自然应当是人皇。

    便在虞晚归驰援东海域的第二天,人皇做了一件震动大周朝整个修行者的大事。

    自当年小皇叔一事后,退居二线,一直处于半隐居状态,在所有修行者眼中消失了近三十年的王玄策将军的副将、右位上将军金步摇,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被人皇召见。

    官复原职。

    再次挂帅。

    率十万甲士,披星戴月,驰援东海域。

    这是不得了的事情。

    七星宗、国子监对边关的驰援,与人皇昭告天下,广而告之的调动甲士,完全是两个概念。自当年平定军一夜后撤八百里后,很多王玄策的老将,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沉默了三十年。

    人皇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205 围困

    众修行者的疑问当然不止于此。

    金步摇为何还能这样得到人皇的信任?

    边境的战况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需要金步摇来挂帅?

    前些时日,狄荒前来提亲的事,北狄使节说出的话,言犹在耳,转眼之间,沧海桑田,大周朝便要与夷荒再起战火?

    南境和东海域同时交战,即便当年小皇叔在时,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那位陛下,哪里来的这般底气,是妖族太子拜入剑宗的缘故么?

    没有人知道。

    ……

    ……

    普通修行者还好,对人皇点将反应最直接的,便要数南境的平定军了。

    两线同时交战,那又如何?当年那位在时,周朝四关上百万带甲之士,将蛮夷狄戎压制的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是件很振奋人心的事情,足以让南境的甲士暂时忘却身上的伤痛,将所有的痛苦化为力量发泄在敌人身上。

    西门破站在飞鸟关上,身边并没有什么甲士,想要在圣兽眼皮底下杀掉飞鸟关的主将,便是那两尊压阵的护法天王都难以做到。

    他昨日调来了飞鸟关。

    一是原本飞鸟关的主将前些时日正好战死,二是因为西门破本就和岑夫子这些宗门修行者有旧。

    当年他去过七星宗,不过是以国子监问天学院监生的身份。

    那时他还有个师兄,叫萧古陈。也有个师侄,叫向天横。

    ……

    世易时移。

    城下的善见城修士正在攻城。

    飞鸟关不愧被誉为飞鸟难过,天堑之所,城高整整三十丈。那些善见城的修行者此时在城上甲士的眼中,便如密密麻麻的兽群一般,对这座天堑之关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三十丈对于凡俗之人不可逾越,但在修行者眼中,自然算不上天堑。

    但他们总要升上来,或者说,御气凌空。

    在这过程中,他们便会成为周朝甲士的活靶子。

    地面上的那些尸体,其实不是死在了地上,而是在空中时便已身死道消,然后尸体坠落于地。

    这还是对那些修为足够,可以凌空的修行者而言,这种修行者,即便放在最为精锐的平定军中,也已算的上是中坚力量。

    而对于那些修为不够的,还是得老老实实,当他们企图翻过这座三十丈高的城墙时,迎接他们的便会是守城甲士的致命一击。

    又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大部分是善见城修士的,少部分是周朝甲士。

    岑夫子走来时,脸色已很是苍白,道,“阵法已布好,除非对方的护法天王亲自出手,即便如此,也能坚持三个时辰。”

    对于七星宗这位德高望重的阵法宗师,西门破纵为主将也很是客气,他还是企图做着最后的劝说,“岑长老何须这般,城失人在,城人俱在,若真到了不可为之时,留得有用之身,何愁不能卷土重来?”

    “圣兽在此,若这时飞鸟关都能丢了去,只有那位天主亲自出手。面对归元境的修行者,我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

    岑夫子问道。

    西门破沉默。

    岑夫子叹道,“陛下四关上虽让出了八百里地,那本也不是我周朝的疆土,便当是物归原主罢了。可这南境,从泰皇立国之日起便从属我大周,在我二手手上折了,你我可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西门破再次沉默。

    然后他问道,“敢问七星宗此行,是圣兽做主,还是岑长老做主?”

    岑夫子道,“你是主将,我不懂战事,自然是你做主。”

    西门破突然笑了。

    岑夫子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若真事不可为,长老只管退去,这骂名,我西门破来背。”

    ……

    ……

    今天是西门破来到飞鸟关的第十日。

    他点起蜡烛,手上握着一份份卷宗,凝神沉思间,眉头已越皱越深。

    不仅仅是南境的战报,还有从东海域传来的消息。

    那位金步摇将军,应当便在这几日抵达东海域。

    当然,这些并不是他现在担心的问题,有着两位通玄境坐镇的东南行省,即便那位大巫亲自出手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他和岑夫子,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几日,善见城放松了对飞鸟关的攻势,大部分时候都是做做样子,上来丢几百具尸体,现在的日子比前段时间好过很多。

    但关键的是,飞鸟关被围困了。

    西门破入伍已有很多年,对南境战事的了解几乎不在冉瞎子之下,一瞬间便猜到了善见城打的什么主意。

    飞鸟关丢失,只失一关。铁门关和龙泉关丢失,三关俱失。

    这也是西门破强烈建议岑夫子不要死守飞鸟关的原因。

    冉瞎子一人坐镇两关,分身乏术,那边又无岑夫子布下的阵法。而现在飞鸟关的将士被围困关中,便是想要驰援,也已是几乎不可能。

    这还不是最让他担忧的。

    飞鸟关被围困,青鸟自然无法飞出去。

    从昨日开始,他和龙泉关、铁门关之间的消息来往便彻底断绝,也无法接收到那位瞎子的任何命令。

    雷霆之前,必有暴雨。

    西门破将那些卷宗、信纸一一整理,能留下的便留下,机密、重要一些的,看完之后便当即焚

    毁。

    接下来洗手、焚香。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推开门,门外星光点点,闪烁的星辰便好像关外的骸骨一样秘籍。

    西门破道,“来人。”

    有甲士前来。

    “带我去拜访圣兽。”

    不管圣兽有没有歇息,这种时候西门破一般都不会惊扰他。

    甲士领着西门破到了城墙的最高处,这里便像五岳之巅,可以很轻易的看到飞鸟关任何一处场景。

    举目之下,一览无余。

    星光铺洒在那只牛的身上。

    牛抬起了头,看着西门破。

    西门破行礼,道,“某想拜托圣兽一件事。”

    ……

    ……

    毕方鸟若全力赶路的话,其实应当早到了南境。

    但鬼车没有这般做。

    他既不想,也不能。

    大鹏鸟拍一下翅膀,便是九万里的高空,毕方鸟上不了九万里,但是能上九百丈。

    那里有罡气。

    化为本体速度当然最快,但是也会极大的消耗真元,以用来对抗九天上的罡气。那样纵然他在三五日内赶到南境,本身实力也是十不足一,反而需要一段时间来修养。

    这十来日来,鬼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比如来时,他便已问过不少人,大体已将目前周朝南境的局面摸的透彻。

    一位归元境的天主,三位通玄境巅峰的护法天王。

    天主来没来,没人知道,但三位护法天王至少来了两位。

    若只有两位护法天王,南境自然无沦陷之忧,所以鬼车便暂时不打算出手。但是自昨日起,铁门关下攻城的修行者已经明显多了起来。

    冉瞎子一人镇守两关,便是鬼车都能感觉的到,已有几分不支之感。

    但关键之处不再这里,他昨日里已打听到,周朝的那只圣兽和那个瞎子,分别镇守铁门关和飞鸟关。而那座孤关此时被围的水泄不通,若直接进去,必然会惊动善见城的修士。

    鬼车虽然狂妄,但也知道自己在那位归元境的天主面前是决计讨不了什么好的。于是这日夜里,一只小了很多的毕方鸟,盘旋着飞到了铁门关的城墙上。

    一般的甲士发现不了他,但这自然瞒不过同为通玄上境的冉瞎子的神识。

    几乎在毕方鸟落地的一瞬间,一道初觉雄浑,但明显后继无力,有些中气不足的神识席卷了过来。在和鬼车的神识接触后一触即退,免的引起他的误会。

    旋即,冉瞎子的声音在鬼车的脑海中响起。

    “妖族?”

206 逆境

    阵道和丹道在七星宗之外,大多被修行者视为旁门左道。

    周朝丹道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丹丘生一人要占三成功劳。

    甚至更多。

    岑夫子也是如此。

    阵法和丹药,在修行的时候察觉不到几分妙用,但在真正用上它们的时候,修行者便会知道什么叫殊途同归。

    镇守飞鸟关的将士分为了两派。

    一派原本便是周朝甲士,由西门破亲自率领,另一派则是七星宗的修行者,以齐平为首,西门破指任副将辅佐。至于岑夫子,西门破自然不会让他上一线,七星宗诸人也不会同意。

    这几日他们要好过不少。

    一是因为善见城只是围而不攻。

    其次自然有着岑夫子阵法的作用。

    他布下的大阵,可以让飞鸟关内的甲士互为犄角,唇齿相依。不仅如此,善见城的修行者想要强行入城还会受到阵法的全力反弹。如此一来一往,飞鸟关甲士的伤亡至少降低了三成。

    但西门破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善见城一日不退,南境之危便不算解除。

    更何况,现在他们最大的凭借,原本七星宗所有修行者的底气已然不在,若有护法天王强行破阵,帅众攻城,飞鸟关的弊端将会在顷刻间显现。

    七星宗的修行者在齐平的带领下非常勇武,有进无退,向死而生,但配合方面终归还是不能与常年处于行伍中的平定军相比,修行者和军方甲士最大的区别在此时一览无余。

    几盏茶的功夫,七星宗已三死七伤。

    岑夫子向这边走来,脸色还有些苍白,飞鸟关的阵法耗费了极大的神识和精力,即便经过了数日修养,也只是恢复了十之三四。

    “将军明明劝我不要死守飞鸟关,可看将军的所作所为,将军才像是最愿死战的那个人。”

    前线甲士的怒吼,真气的轰鸣,伤者的哀嚎,与西门破一身无瑕的战甲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

    这些时日来,他一次未上最前线,也从未出手过。

    他便像伏尸百万,断垣残壁中的一朵白莲,干净、明亮却极为刺眼和不协调。

    若只看表面,没人会认为这是一位优秀、合格的主将。

    西门破笑了笑,“圣命在身,民意所系,岂有退路?”

    他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岑夫子。

    那日夜里,他去见了一次圣兽。

    飞鸟关被围,普通的甲士走不了,他不能走,岑夫子不愿走,但圣兽却可以走。

    谁能拦得住他?

    护法天王敢拦他?

    那便是要分生死了。

    当晚,飞鸟关少了一只牛,全关所有甲士、七星宗修行者,最大的底气和凭仗,便这样,被西门破一番劝说,送到了龙泉关。

    有冉瞎子和圣兽两大通玄境,龙泉关和铁门关无虞。

    但飞鸟关……

    岑夫子叹道,“将军倒真不像是个修行者。”

    西门破摇头,“平定军中没有修行者,只有我朝带甲之士。只是希望长老不要怪我,置全关上下甲士和你宗修士于水深火热之地。”

    没有了通玄大物的坐镇,哪怕对方的护法天王不出手,飞鸟关一座孤关,只需对方全力攻城,不计伤亡。外援断绝之下,关破人亡只是早晚之事。

    岑夫子沉默了片刻,半晌后才缓缓的道,“七星宗那边,不劳将军费心,不到城破最后一刻,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圣兽已经离开的事情。其他的战事我不通晓,便全仰仗将军了。”

    现在众人不知圣兽已离开了飞鸟关,所以士气高涨,有进无退。

    但迟早会知道。

    话音落下,岑夫子方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微微低了低头。

    西门破安然受之。

    金灿灿的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不仅舒服,还很刺眼。

    西门破平生第一次与太阳对视。

    很少有人会选择与太阳对视。

    但若不怕瞎眼,又如何不能对视?

    ……

    ……

    佛寺里还是那个瞎子。

    但是多了一只鸟。

    鬼车来驰援南境,这件事让他很是意外。

    纵然按照鬼车的说法,他实际上不是来驰援南境,只是要保证冉瞎子和那只牛的安全而已。

    若是那位归元境的天主出手,可能来谁都没用,但多一位通玄境的大妖,总归是多出几分希望。

    但这不是他现在考虑的事情。

    陛下终归是决定与妖族联手?

    这不是件小事,身为五族之一,若非因为妖皇始终不能破境归元,单看那些通玄境的大妖,或是归元境以下的修行者,妖族不弱于四族中任何一族。

    甚至因为妖兽本体的缘故,同境界的修行者斗法,人族修士很难在妖族身上占到便宜。

    妖族人很少使用法宝,因为本体便是他们最好的法宝。

    如今只是南境和东海陷于战事,这个消息一旦公布出去,绝对会引起四族的连锁反应。到时候周朝要面对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南境和东海了。

    冉瞎子道,“你先不要出手。”

    “我憋了很久。”

    毕方鸟面无表情。

    冉瞎子皱了皱仅存的一只眉毛。

    因为他弄不懂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妖皇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或是,那位妖族太子的意思?

    那妖族太子的意思又到底能不能等同于妖皇的意思?

    这只鸟所在的剑宗,在妖皇和人皇之间,又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这些事都很让冉瞎子头疼,他宁愿去理清最复杂的战事,面对最狡诈的对手,也不想和朝堂上那些波云诡谲的内政扯上关系。但无奈每当提及此事时,鬼车只是一语带过,只提剑宗,其他一概沉默。

    若换了个寻常人,哪怕是七星宗的那些老怪,和圣兽,只要来到了南境,战事便是他的一言堂。但面前的这只鸟是妖族,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又恰好是这位瞎子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正在两军对敌的时候,有人给瞎子送来了一把刀,但这把刀却没有刀柄全是刀刃。

    妖族太子拜入剑宗,已经可以看成妖族和人族皇朝之间达成了某种约定,但这和通玄境的大妖出现在关隘,堂而皇之的帮助平定军对抗善见城的修士,其中的含义仍旧是天差地别。

    刀是好刀,但恐怕不那么好用。

    冉瞎子心里暗暗叹道,便在此时,一股很是熟悉的气息笼罩了整座铁门关。

    冉瞎子先是一愣,旋即浑身一震。

    ……

    善见城的修士的营地,距离周朝南境不过数千丈。

    这个距离对于修行者自然是极短,很适合干出一些剑走偏锋的事情。

    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正坐在主营内的虬髯大汉。

    有些周朝修行者对他并不陌生。

    他对周朝也并不陌生。

    他很喜欢周朝人种的茶,也很喜欢不周山下那些蟹农们养殖的大闸蟹,还有秦淮河里的皮皮虾。

    这便是他来的原因,很不可思议,但确确实实。因为这两样东西,善见城从前没有,以后也很难有。

    上一次来大周朝,是十多年前,那次的失利让善见城永远少了一位通玄境巅峰的护法天王。

    当然,这些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整整十多年,没有吃到一只大闸蟹,没有喝过一口周朝产出的黑茶。

    茶盏中冒出腾腾热浪。

    虬髯大汉小小抿了一口。

    这倒不是他擅于品茶,因为这是善见城修士模仿周朝的茶产出的。

    茶盏说是茶盏,其实只是一块泥土烧成的、可以用来装水的东西。凹凸不平,难以入眼。

    如果没有尝过周朝的黑茶,其实善见城的茶水还不错,但虬髯大汉是见过光明的人,所以自然无法再忍受黑暗。

    虬髯大汉捏住鼻子,只感觉好像吞了一口粪便一样,长年累月不断麻痹、欺骗自己这边是周朝的黑茶,但是舌头不会欺骗他。

    茶盏被他掷地,沉声碎裂,甚至连那碎掉的声音,也与大周朝产出的茶盏有所不同。

    虬髯大汉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暗无天日的生活,怒骂道,“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东西?什么玩意儿?”

207 攻城

    夜色将领。

    星光洒落。

    此时倘若从高空俯视下去,善见城修士营地中亮起的一盏盏灯火,便像是天上的一颗颗星辰。

    一名高瘦男子站在营帐外,看向南境,目光复杂而深沉。

    这一看,仿佛相隔了千万年。

    虬髯大汉推开营帐,走了出来,走到高瘦男子面前,沉声道,“你还想回去?”

    高瘦男子看了他一眼。

    他不想接这个话头。

    高瘦男子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怕逼的狠了,会引起他们的反弹,冉瞎子不是什么好人。”

    这句话似乎是戳中了虬髯大汉的笑点。

    “你是好人?或是……眷恋故土?”

    高瘦男子没想到又被虬髯大汉绕回了这个话题上,脸色已开始冷清。

    虬髯大汉却好像浑然不知,只是自顾自的道,“我们的任务是逼出妖族,看看那个老不死的究竟是不是躲起来在破境,不下狠手,如何能把妖族人逼出来。你莫忘了,现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已经不是秦皇了,你永远回不到过去,世上也再无贺惊山,你对这片土地所有的回忆、热诚、不甘、眷念,从你选择善见城的那一刻起,就全部应该放下,不管你想不想。”

    高瘦男子的目光跳跃了下。

    贺惊山。

    这是他记忆最深处的一个名字,超越了周朝,超过了秦皇,也超越了天主。

    但只是瞬息的功夫,他脸色已恢复平静,淡淡的道,“如果妖族和周朝尚未谈妥呢?如果妖族人不出手呢?如果妖皇真的是在破境呢?”

    两人这几句话,有很多意思。

    如果妖皇真的是在破境归元,那么妖皇此时的状况自然是最重要的,甚至要超过妖族太子。如此一来,纵然人、妖两族达成了什么约定,妖族人也不可能在这种风口浪尖上驰援周朝南境。

    但……那又如何?

    莫非善见城还想在此时与人、妖两族分个生死?

    虬髯大汉只是平静的道,“天主说了,我们少了一位护法天王。”

    高瘦男子的眼神再次跳跃了下。

    冉瞎子镇守周朝南境,他身死只会有一种情况,也只会发生一种结果。

    南境沦陷。

    人族的那位皇帝,身上会被割下来一块肉。

    高瘦男子点了点头,走回营帐内,声音却传了过来。

    “那便先从飞鸟关开始,先断他们一只手。”

    ……

    ……

    整整五日。

    西门破彻夜未眠。

    以前这种战事不是未曾发生过,尤其是飞鸟关,谁都知道飞鸟关是座孤关,当年那些巫族人也经常干这种蠢事。

    但那时没有善见城,也没有两位通玄境

    巅峰的护法天王。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已经快十日,他没有收到铁门关和龙泉关的任何消息。

    这其实是最好的消息,也是最坏的消息。

    没有消息,自然是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随时可能传来的消息,那便是最坏的消息了。

    前几日,西门破甚至不敢去看青鸟,但是自从圣兽去了那边后他便稍稍安心了一些。纵然依旧不敢入眠,却不似之前那般提心吊胆。

    远处,善见城营地中依旧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西门破还是想不明白,他们如此穷兵黔武的侵入南境究竟想要做什么。

    占领?报复?

    这些都很有诱惑力,但是和善见城的付出,还是差的很远。

    他走上城墙,守夜的甲士立即恭敬的行礼,心里很清楚这位长官虽然从未上过前线,但其实比谁都更看重飞鸟关的存亡。

    有的人的战场是在前线,有的人的战场是在心中。

    西门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旋即又巡逻了大半个时辰,指挥一些甲士将城墙上有些缺漏的地上修补完整,这些做完时,天已有些微明了。

    他准备去小憩片刻,哪怕小半个时辰。

    纵然是修行者,首先他是一个人。

    便在此时,有甲士惊呼了一声,“将军快看。”西门破一惊,随着那甲士所指的方向看,只见善见城的营地中,无数人竞相涌出,宛如群蚁。

    他们已经飞鸟关围困数天。

    围困当然不只是为了围困,北上也不只是为了北上。

    西门破苦笑,心道终于准备收获果实了吗?

    但很快,他的眼神重新归于坚毅,原本小憩的打算也随之抛却脑海,一声大喝几乎传遍了整个飞鸟关。

    “众人戒严,取我战甲来。”

    ……

    ……

    很多人都在等待这一天。

    平定军的甲士,七星宗的道士,善见城的修行者……

    这不是最坏的事情。

    总比茫无目的的未知要好。

    既然来战,那便战。

    西门破的一声喝,将所有的甲士和修行者在瞬间惊醒。

    他们只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了集结。

    但善见城的修士比他们的速度更快,不少人已是走出营帐,看起来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齐平带领这七星宗诸多修行者出现在城墙上。

    西门破走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只见西门破瞟了岑夫子一眼,齐平便迅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消多时,善见城的修行者已开始了第一波攻城。

    真气碰撞,法决爆闪,从城墙上倒下的人影

    ,便如被镰刀收割的草芥一般。

    西门破走到岑夫子身边,道,“岑长老,是时候了。”

    岑夫子嘿嘿了一声,道,“将军不愿背负骂名,难道某便不知羞耻,被我周朝黎明钉在耻辱柱上万年痛骂?”

    想要不背负骂名,方法自然是有的。

    关在人在。

    西门破先是行礼,旋即叹道,“长老,失敬了。”

    岑夫子陡生不妙之感,然而却已迟了。

    虽比西门破高了一个小境界,但论到反应速度,他如何能比常年驻扎在一线的平定军甲士相提并论。

    再加上本便不是全盛状态,西门出手间,只见人影闪动,真气爆鸣,仅仅数合之后,西门破抓住了机会,手刀上混入真元,切在了岑夫子的后脑勺上。

    他抱起了丹丘生,向齐平走去,道,“稍后我的副将会为你们创造机会,他们急于破城,必将疏于守城,北门最易突破,我会让两位副将亲自护送并且断后……拜托了。”

    齐平深深的看了一眼西门破。

    这位主将没有再多言语,也没给齐平拒绝的机会,他走上城垣最高处,这里可以轻易的俯视飞鸟关全境,也曾住过一只牛。

    西门破轻轻的抚摸那些已显的有些破败的城墙。

    这些都是用从铸剑城运来的,由他们专门打造的砖块堆砌的。

    但还是逃不过风雨的摧残。

    时间几乎可以洗去一切东西,但不知能不能洗去西门破三个字。

    他又会被人们记住多久。

    便在此时,一道雄浑至极,几乎无可匹敌的神识扫过飞鸟全关,扫过那些甲士,扫过七星宗的诸多修行者,最终,落到了西门破的身上。

    那位一直未出手的护法天王,终于现身。

    至于另一位,想必应当是去牵扯冉瞎子了。

    西门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圣兽和冉瞎子二对一,应当能创伤那位护法天王,说不定出乎意料之下,还能取得不俗的战果。

    西门破手掌已摸至剑柄。

    将对将。

    太初中境和通玄境巅峰。

    主将也是可以出战的,但是得看是什么时候。

    西门破不知道他会被人们记住多久,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但至少不能被世人放在耻辱柱上,没有辱没西门家、国子监、问天学院的威名。

    跟随着真元一起翻滚的,是他体内贲张的血脉。

    然后……

    那位护法天王的神识,只接触到了西门破片刻,便一触即回,连稍稍的停留都没有。

    西门破很快便明白了什么原因。

    他不是通玄境,自然不值得这位护法天王出手。

    一股莫名的羞耻感迅速的占据他的心头。

208 城破

    通常来说,战事都是持久且胶着的。既然能打起来,那便说明双方的实力起码能过几招。

    并且这其中还会涉及到诸多问题,粮草、内政、外交,还有交战时会不会对引起连锁反应,让整体的局面产生变化。

    不管从那一方面看,善见城这次对周朝南境的举兵,都像是一腔孤勇。

    当然,这个词往往是用来没什么实力运气又不好的小人物身上的,放在那位归元境的天主身上,那便是舍我其谁。

    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纵然知道交战对善见城没什么好处,纵然大周朝底蕴雄厚。

    但归元境的修行者便是这般简单粗暴。

    无数只青鸟从铁门关和龙泉关往皇城飞去,甚至还有亲自送信的甲士。

    谁都想知道飞鸟关究竟有没有沦陷。

    但没人比冉闵更想知道。

    ……

    除了一只鸟,又来了一头牛。

    这对他们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三位通玄境坐镇,即便那两位护法天王出手也决计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南境甲士说不定还能扩大一些战果。

    这是冉瞎子最喜欢干的事情,这方面他倒是有些像周朝的那位小皇叔。

    但现在他并没有这般心情。

    他盯着圣兽,声音低沉,“其他的呢?便只说了这些?”

    巫妄沉默。

    飞鸟关是座孤关,除非南境修士决定与善见城修行者决一死战,否则几乎不可能驰援飞鸟关。

    但问题不是出在援兵上。

    粮草断绝、山穷水尽,未知和看不到任何希望,会消磨掉所有的士气,即便是最坚定的战士。

    冉瞎子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蒲团上,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从感性上来说,他非常愿意,并且迫不及待的想要驰援飞鸟关。

    当年西门破并不在南境就职,他从当年的左卫上将军东南倾手下,看中了这个优点憨憨的年轻人,把他调到了南境。

    现在,西门破已可以独当一面。

    对方的两位护法天王均未出手,但毫无疑问,铁门关和龙泉关至少需要两位通玄境才可确保无虞。

    于是毕方鸟站了起来。

    也只有他能站出来。

    鬼车问道,“那个叫西门破的小子,很重要?”

    ……

    ……

    西门破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目标并不是南境。

    想要攻陷南境,最大的障碍自然是冉瞎子。

    最大的战果也是冉瞎子。

    没有了冉瞎子的南境,只是一座座城墙而已。

    那他们想要做什么?占据飞鸟关,和冉瞎子谈判?或是,还不打算和周朝彻底撕破脸面?

    开弓岂有回头箭?

    西门破的脑海有些胡乱,因为对方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来思考。

    这位自从来到了飞鸟关便从未出手的守关主将,终于在今日,第一次出手。

    主将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今日清晨,善见城修士发起了总攻。

    他们分别在空中和地面对关隘进行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们的伤亡要大的多,但是也不计代价的多。多出五具、十具尸体,总能换来飞鸟关甲士的一只耳朵。

    这拿回去请赏的时候,可是个好东西。

    城墙上已经被打开数道缺口,有一些善见城的修行者冲了上来。一旦在城上短兵相接,守城甲士的最大优势便会失去。

    一位十夫长用真元灌注着的长矛刺穿了一个善见城修行者的身体,同时自身也失去了一条左臂,手臂齐肘而断,血如泉涌。正后退间,退至西门破身旁,急道,“将军,我们快守不住了,飞鸟关……要失了。”

    飞鸟关不算勤务人员,可容纳八千甲士,依靠着地势之险,可敌十万敌军。

    这些天善见城修士丢下的尸体,三五万没有,一两万总是有的。

    那些城墙上的缺口,便犹如巨人身上的要害一般,不断有着善见城的修行者依靠那些缺口攀上城墙,前后不过数盏茶的功夫,已和城墙上的守军形成了胶着之势。

    其实按照西门破原本的料想,对方应当不会这么快便准备破城,因为他们的目标应当不是南境。

    但他低估了对方的攻势,纵然那位通玄境的护法天王,不屑于对他出手,哪怕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敌意和战意。

    越来越多的善见城修行者涌上城头,失去了城墙的庇护,守城甲士们的伤亡开始急剧的扩大。

    鲜红色弥漫了西门破的眼眸,兵刃挥舞间,又是数颗善见城修行者的头颅应声而飞,很少有人能是他一合之敌。

    仅仅数个时辰的功夫,八千人锐减到七千人,再锐减到五千人,最后只剩下两千人。

    西门破猛吸一口气,嗡鸣的剑啸伴随着他的大喝,响彻城楼。

    “列阵!”

    仅存的甲士迅速的以西门破为中心,环绕在他身边。

    八千甲士,仅存两千不到。

    此时战况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潮水般涌上城墙的善见城修行者,将西门破等人团团围住,四面楚歌,举目望去,皆是来敌。

    一名高瘦男子从空中落下,两边的善见城修行者

    很自然的分开。

    西门破在打量高瘦男子,高瘦男子也在打量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然后西门破举剑,便像是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冲锋!”

    他喊道。

    附和西门破的,是一千多名甲士的齐齐怒吼和真元爆发的声音。

    双方兵戈交接,血肉飞溅……

    面对着西门破的进攻,高瘦男子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仅仅一千多甲士,用不找他出手,他也不屑出手。

    他的目光只落在了那位主将身上。

    太初中境的修为,若他出手擒得了这位主将,不仅不会得到天主任何赏赐,甚至还会被其他护法天王消化。

    只是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他放别人出城突围,自己却选择与城共存亡?

    七星宗修行者的踪迹,自然瞒不过这位护法天王的眼睛,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对方也不可能突围成功。

    短兵交接,只是顷刻,便有无数人倒下。

    面对排山倒海一般的真元和法门轰击,即便西门破是太初境修行者,身上也有多处负伤。

    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身边袍泽的接连倒下。

    先前那个手臂齐肘而断的十夫长已然丧命,他死在了与一位善见城修行者的近身肉搏中,对方的手掌直接落在了他的天灵盖上,轰然爆发的真气甚至让那些血肉溅到了西门破的脸上。

    虽然西门破很快便送了那位善见城修行者一起上路。

    但还有更多的脸庞,他认识,见过,熟悉,但便是叫不上名字,也随着对方的真气轰鸣和兵戈挥舞,永远不会再对他说出那句……见过将军。

    两千不到的甲士,也迅速锐减到一千出头。

    西门破毫无保留,体内的真气飞速消耗。

    他便像这一千多人的尖刀,利刃,他所到的地方,即便是再精锐的善见城修士也不敢与其争锋,只要稍稍慢了分毫,便是手起刀落人抬走,大好头颅落下。

    西门破真气在飞速消耗的同时,身边的袍泽也在飞快的倒下。

    他便像一只杀红了眼的刽子手,不计代价,不计后果,长剑向前刺出的时候,完全不考虑自己会不会因此负伤,因此殒命,只想着能割下几个头颅?

    便在西门破再次冲锋的时候,一名在他身旁蛰伏了许久的善见城修行者终于找到了机会。

    高瘦男子不在乎这个功劳,自然有人在乎。

    他高高的跳了起来,便像一只大鸟一般盘旋落下,手掌伸出,肉掌中真元激荡,眼看那只手掌便要落到西门破的天灵盖上。

209沦陷

    这是善见城修行者最喜欢玩的招数,一掌之下,脑浆迸裂,但是却不会伤及耳朵。

    西门破一剑刺出,真气呼啸在剑刃上,旋即往左一带,三人应声倒地。

    但是那只手掌却并未落在他的头顶。

    一名甲士往前一个虎扑,推开了西门破。

    旋即你善见城修士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背上。

    真元爆发。

    只一下,甲士连闷哼都没发出来,怒目圆睁,登时殒命。

    西门破挥剑的手腕陡然一僵。

    便是这白驹过隙的一个停顿,另一个善见城修行者陡然逼近了西门破。身体疾掠间,真元灌注掌内,那双肉掌,悄然印在了西门破后背之上。

    ……

    高瘦男子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从始至终,除了一开始用神识窥探看看飞鸟关内是否有通玄境的大物外,他只出手过一次。

    原本整整八千名甲士。

    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还没有几个是完整的。

    西门破要稍稍好上一些,不过也只是稍稍。原本洁净发亮的战甲此时早已破败,混合着一些暗红色的固体。他每喘息一口气,战甲下的伤口便会暴露出狰狞的鲜肉。

    方才那名偷袭西门破的善见城修行者没能成功,反而死在了高瘦男子的手中。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出手。

    自这以后,其他善见城的修行者仿佛明白了这位护法天王的用意,再无人向西门破放暗箭。

    双方再次兵戈交接,近身肉搏。

    有的甲士断了腿,有的残了手,这些都算是不错的,更有甚者,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但即便倒下了,没了手脚,只要尚有一口气在,趴着,怒睁着眼睛,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当然,大多时候他们是咬不下来肉的,反而会被割去耳朵,成为对方手中的战利品。

    又是一些红白之物的纷纷洒洒。

    西门破身边只剩下最后一百来人。

    他此时哪里不知道对方的用意?

    莫说那些其他的善见城人,便是眼前的这些,只要一拥而上,除了他能多支撑片刻,其他袍泽怕是顷刻间便要殒命。只是对方似乎存了猫捉老鼠的心思,每次只将人数控制在刚好比他们多一倍左右。

    体内的真气早已干涸,筋脉断裂,这是真元过渡爆发的结果。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高瘦男子身上,目光决然,脸色傲然,面有不屑。

    高瘦男子闭上了眼睛。

    其他善见城人仿佛得到了信号一般,蜂拥而上。

    已没有了怒吼和哀嚎。

    只有金铁交加,和兵刃刺进血肉的声音,偶尔还伴随着西瓜爆裂和屠刀划过猪肉的声响,

    以及修行者尚未死透的喘息。

    也不知是善见城的修士还是飞鸟关的甲士。

    半晌之后,

    西门破已残一腿,连站立都十分困难,便用手中已经便是卷刃的剑,撑在了地上,这才能勉强维持不倒。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高瘦男子。

    仿佛是感受到了西门破目光的灼热,或是猎人面对临死前猎物的善心,总之,高瘦男子说了登城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看着西门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那位皇帝,或是冉瞎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卖命?”

    西门破不答,只是嗤笑了一声。原本不笑还好,一笑之下只觉体内犹如万蚁钻心,没有哪一出筋脉不在剧痛噬骨,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于地。

    高瘦男子也没指望他回答。

    他目光抬了抬,变的悠远起来,也不知道是看向哪里。

    或是……皇城?

    然后他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你死后,我会厚葬你。”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西门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便在善见城众人如同嗅到了肉的苍蝇时,西门破猛然抬手。

    “且慢。”

    这一抬手,直接导致了他的重心不稳,脚下趔趄,单膝倒地,看向来便像是向高瘦男子跪下了一般。

    他一只手抓住剑柄,一只手抓住剑刃,剑刃破肤,伤痛入骨,他却浑然不觉。

    接着这起来的劲头,西门破坐了一下,这一坐只感觉全身都瘫到了地上般。他捋了捋早已披头散发的鬓角,然后又用手抹去脸上的血迹。

    脸脏手也不干净,不抹还好,一抹之下当真是宛如地狱走出的修罗。

    但西门破显然并不关心这个。

    清理完面部之后,他便整理战甲,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将仅存的小半战甲理正、理顺。

    高瘦男子没有任何催促,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西门破这才安了心,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大势已定一般,然后狂笑不止。

    “吾乃周朝定远将军西门破,岂容尔等贼子羞辱,十八年后,我与尔等江湖再会。”

    几乎是说话的同时,西门破剑刃闪烁,刀光剑影之间,便将自己的两只耳朵割了下来,然后塞进嘴中,猛然咀嚼,吞咽而下。

    然后化手为掌,仅存的一点真气蕴于掌中,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猛然拍了下去。

    长剑坠地。

    剑鸣不再。

    西门破瘫到了地上,好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一般。

    他看到了的最后一幕是,高瘦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只硕大的黑鸟落在了城头。

    ……

    ……

    冉瞎子喜欢兵行险招,剑走偏锋。

    原来他是不打算走偏锋的,善见城欺境这么久他都没有走过偏锋,因为他知道他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南境,不是消灭对方。

    对方有两位通玄境大物在,他也消灭不了对方。

    而今的南境跟当年的南境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自从毕方鸟来到了这里,他便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当然,那时还只是想法。

    让这个想法快化为实质的,是圣兽的到来,让他最终决定行动的,是铁门关上迟迟不见另一位护法天王的身影。

    于是毕方鸟便去了一趟飞鸟关。

    西门破是他提拔到南境的,但这些年双方真正面对面的接触却并不多。西门破坐镇龙泉关,他坐镇铁门关,战事本就驳杂,大多时候都是书信往来。

    他对西门破的了解,除了行伍之中,只知道他曾是国子监问天学院的监生,以及前些年,似乎和一个霓裳的女弟子结成了道侣。

    这些年来,随着蛮荒的没落,南境已很少有大规模的战事,甚至几乎没有,冉瞎子也很少有百多年前,袍泽生离死别的那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他要去信佛。

    所以他今天才会走出铁门关。

    这位瞎子的神识放出,去到了铁门关外善见城的营地中,肆无忌惮的扫视着下方的一切。

    这是个很有攻击性意图的举动。

    先前善见城的护法天王曾这般做过,因为他们有两位。

    很快,一股同样强横,甚至要隐隐超过冉瞎子几分的神识从善见城营地中传出。

    感受着这熟悉的意味,冉瞎子心底冷笑,双方的神识汇聚交织在一起。

    神识交战其实要比肉身交战危险的多,肉身受到创伤,即便是断臂短腿,对修行者来说也不是不可复原。但识海一旦受到冲击,轻则识海震荡境界受损,重则一身修为化为虚无沦为痴儿。

    两人神识交战的时候,牛犊子已然站了起来。

    他并未擅自插手,而是神识迅速的横扫全营。

    旋即,他口吐人言。

    “他去了飞鸟关。”

    冉瞎子的脸色陡然一僵,然后迅速的抽回和对方交织在一起的神识,然后拍了拍身旁副将的肩膀。

    “时辰到了。”

    副将先是一愣,旋即立即领会了冉闵的意思,道,“将军,对方虽只出动了两位护法天王,可我们这般贸然进攻,会不会……”

    “会不会,会不会什么?被灭口?还是,被他们把耳朵割下来,带回去邀功请赏?”

    副将看了冉瞎子一眼,不敢作答。

    冉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不是进攻,是复仇!”

210 归根

    八千甲士。

    全军覆没。

    鬼车不是周朝人,没经历过这般惨烈的战事。这些年来,妖族与外界几乎很少有什么摩擦,即便偶尔有之,以妖族人的战斗习惯除却狼王外,也大多是各自为战。

    即便以这位毕方鸟的暴虐、冷血,在见到城墙上的一幕时,也是心惊肉跳,步步惊心。

    当战事真正发动的时候,所有参与其中的修行者便会形成一台绞肉机,每一个修行者都是这台绞肉机的一部分。他们又像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身死道消。

    毕方鸟从天空落下,走到西门破身边,目光停留在这位已然战死的守关主将身上,然后抬起头,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一直古井无波的面庞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事实上,他们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越过石塘海,旷日持久的对周朝南境围而不攻,为的便是这一刻。

    妖皇若破境成功,天下多了一位归元境,各族局势必将风起云涌,再起波澜。

    妖族对于人族皇朝是什么态度?以及那位通玄境巅峰的妖皇是否真的在破境?这些,都可以从妖族对周朝南境的反应上看出一些端倪。

    高瘦男子已经得到了答案。

    天主也不会再踏足大周朝的土地。

    既如此,占据飞鸟关便也没有任何意义。

    便在高瘦男子准备后退的时候,鬼车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面对着这位通玄境巅峰的护法天王,他只是冷笑,“杀了人,便想走?”

    高瘦男子沉默。

    他走是肯定走不了的,除却周朝那些修为攀至最顶峰的剑修外,很少有修行者可以比速度比的过妖族中的鸟类。

    但不代表他打不过。

    但这已是没意义的事情。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鬼车显然知道这点,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只是挥了挥手。

    有数十道黑影从手腕间激射而出。

    几乎同时,便有数十位善见城修行者应声倒地,连闷哼都没能发出。至到此时众人才看清,那些倒地的修行者,咽喉处竟尽皆插着一枚黑色羽翼。

    高瘦男子也没有出手,只是双手背负,淡淡的道,“你这个举动,我可以理解成妖族对我们天主的宣战吗?”

    鬼车狞笑,“放你妈|的狗屁,都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乃……吾乃大周朝剑宗第六名弟子鬼车爷爷是也,你杀了他们多少守城甲士,今日便要给爷爷留下多少颗头颅,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好叫爷爷拿回去交差。”

    嘴里说着,鬼车手上却不慢上分毫,转眼间便又是数十枚羽翼挥出。善见城修行者一瞬间避若虎豹,人人自危,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量变引起质变的分水岭,便是通玄境。

    面对鬼车的辱骂,高瘦男子的脸

    色并没有变化,甚至连丝丝的波动都没有。

    不论是什么境界的修行者,决胜负很难,分生死却很容易。

    鬼车既然没向他出手,那便证明是不想分生死。

    他指了指西门破的尸身。

    “你带走他,我带走他们。”

    他是指西门破,他们是指善见城的修行者。

    鬼车突然沉默。

    他当然可以为飞鸟关的甲士报仇,他阻拦不了高瘦男子的离去,但对那些普通的善见城修行者,那便是狼入羊群。

    但同样,他也无法阻挡善见城的传统。

    他们会割下地方战死者的耳朵,带回去,作为战利品。

    这个传统以往周朝的修行者也曾有过。

    西门破已无双耳,但一关守城大将,能把尸身带回去自然也是极大的功劳。

    鬼车没说话,那便是表明了态度。

    第一个善见城修士开始后退。

    众人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便如一开始的登城一样。

    鬼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抱起了西门破的尸体。

    ……

    ……

    消息传回皇城时,举国震惊。

    飞鸟关失守,守城主将兵败身死,全关八千甲士,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往前推百年,往后推百年,这不是大周朝死伤人数最多的战役,但却是最惨的战役。

    西门破的尸身在当日便被南境的甲士运往国子监。

    他在凡俗已没有亲人,最终的归宿当然是国子监。

    叶落归根。

    纵然铁门关和龙泉关同时传来捷报,镇守南境的那位瞎子和圣兽同时出手,重创一位通玄境的护法天王,使得对方百年内无法再次出手,也很难让周朝的修行者从凝重的心境中稍稍解脱。

    越到这种时候,人们便会越感觉到归元境修行者的重要。

    第二日,善见城的修士开始退去。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撤退,明明攻下了飞鸟关。

    也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明明没有任何好处。

    第十日,西门破的遗体运送到了国子监。

    毕方鸟和南境甲士亲自运送的。

    早便有国子监的监生在等候这位师叔的“归来。”

    从辈分上说,他是萧古陈的师弟,也是众监生的师叔。

    徐来也来了,按理说他是不需要来得。

    鬼车从灵柩旁走来,第一次竟不敢与徐来对视,支支吾吾的道,“我……”

    徐来摇了摇头。

    向天横从监生中走了出来,行礼,道,“欢迎师叔回家。”

    其他监生也

    是异口同声。

    西门破最终被运到了问天学院,葬在了问天学院的山头上,便在问天学院众多监生的脚下。

    仿佛是为了与南境战事呼应一般,没过多久,东海便传来捷报。金步摇和镇守东海的那位通玄境联手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不仅如此,自陆青山一事后,沉默了许久的归元剑派第一次亮剑。

    公孙大娘子午剑之下,一剑斩杀八百名夷荒甲士。

    相比较飞鸟关的沦陷,后来的失而复得和铁门关、龙泉关以及东海域的战况,总的来说这次大周朝是失了一个东隅却收到了桑榆。

    但是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纵然是东海域的捷报,也未能将周朝修行界的愁云拨开。

    往日小皇叔尚在,蛮荒和夷荒不向大周朝动刀兵,是不敢。

    现在他们敢了。

    这种事,只要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一万次。

    ……

    上一次七星宗修行者来国子监时,还是许多年前。

    那时徐来尚困在昆仑秘境中,南境还尚有一位叫西门破的守将。

    来人只有两个。

    岑夫子亲至。

    还有齐平。

    所谓的坟,其实算不得坟,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包。这是西门破自己的意思,他在调往飞鸟关前,曾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由一位副将保管,一封随着青鸟落到了如今问天学院尚院长的手中。

    尚美人院长即便沉默的时候,也是极美,但眼下的场景却很是悲沉。

    其他前来吊唁的监生主动为岑夫子让出了地方,坟前便只坐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好了,你赢了,天下人不会再嗤笑你。你成了英雄,我这把老骨头却是晚节不保。”

    没有人去嗤笑岑夫子。

    因为有两位副将可以证明,把岑夫子带出来,完全是西门破的意思。

    齐平站在岑夫子身后,双目微闭,沉默不语。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七星宗的大师兄,便是将来道尊的人选,纵然飞鸟关丢失。

    失了一座飞鸟关,却保住了铁门和龙泉二关。

    便在岑夫子吊唁的时候,众监生的身形再次向两边分开。

    人群涌动的时候,徐来走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问天学院。

    如果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

    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向北咬了咬牙,这位两只眼睛长到一起的胖子并未瘦下多少,甚至因为负伤那段时间的养精蓄锐,尺寸更大了一圈,远远的看上去便像是一坨肉球。

    “这里不欢迎你。”向北道。

    徐来看了过去。

    尚美人也看了过去。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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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凤岐介绍:
这个世界,有人族,也有妖族,然而总有些张牙舞爪之辈不时觊觎大周朝锦绣的河山和黎民。于是便有了那位皇叔的只身北上,剑出凤岐。剑出凤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出凤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出凤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