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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小桃     帝疆txt下载     帝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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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传国玉玺

    窗外寒风凌冽,一轮残月高挂在乌黑的夜空,愈发显得妖异和苍白。不到12月份,杭州城就已早早的步入了严寒的冬季。整栋写字楼里基本所有楼层和房间都是乌漆漆的,唯独十八楼那一层有一个房间连着好几天都是倔强的亮着白灯。

    一个身体单薄瘦弱的青年活动了下因为一直敲打键盘而显得苍白的双手,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蓄著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不过此时却杂乱无章,戴着一副厚重的玳瑁镜框眼镜,眼镜背后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只是此时看上去却有点疲惫不堪。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空,自言自语道,“哎,看来今晚又是要熬到通宵了,苍天啊,这天天码字为生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这个年轻人叫苍弈,是杭州地产广告圈的资深文案,一个风骚入骨甚至满盈外溢却又极度害羞不敢社交的中二文艺青年。所以平时难得不加班的时候基本就是宅在家里,练练书法贴,看看书,喝喝茶,一个人也能开心的打谱,毫无任何母胎纯种野生死宅男的羞耻感。

    今年已经三十有三,按照古代的说法,应该是到了三十而立立功立德立言的年岁了。但是因为一直忙于工作,从大学毕业以来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去加班的路上,所以至今仍是孤苦伶仃单身一人。

    唯一值得肯定的就是凭着这些年的努力和积蓄在杭州贷款购置了一套小面积的房子,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已经快达到人生小圆满的境界了,就差走个狗屎运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了。

    苍弈喝了一口刚泡的浓茶,随手点开了自动弹出的新闻视窗:上面写着本周末北宋靖康年间被大金掠走的传国玉玺将在南宋故都杭州市省立博物馆展出,为期三天……

    “哟,这传国玉玺难不成就是失传已久的和氏璧?竟然又出现了!该死的北宋,无能的宋徽宗、宋钦宗,你们俩被俘虏也就算了,竟然还让这等绝世宝物都被抢走!”

    作为一个常年和文字工作打交道的资深文案,苍奕自然有着远超常人的文学功底,别说唐诗宋词这些已经熟记在心的,就连二十四史这样的史诗巨著他都能熟读。作为一个新杭州人,自然对定都这座城市的南宋及之前的北宋历史有着非常深刻的熟知和理解,所以对于北宋灭国南渡临安并丢失千古有名的传国玉玺有着深深的执念。

    一边在絮絮叨叨骂着北宋那两个无能皇帝,一边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一顿疯狂输出,如果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那苍奕绝对是战斗力爆表的彪悍喷子和键盘侠,在网络中意气风发,俾睨天下,辱骂网友,唯我独尊!天不生他键盘侠,喷道万古如长夜!多年码字阅读养成的良好习惯基本可以让他章口就来,一分钟可以上百字的往外串。

    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双手在屏幕上飞快的点着,看着嘴角挂着的猥琐笑容就能知道,肯定是馋着某位姑娘的身子。

    ……

    “苍奕!”

    刚到博物馆门口就听到了悦耳动听的招呼声,只见是一个清秀可人的黄衣女子,笑盈盈的站在一根柱子旁,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是他正在追求的刘芸,有着杭州独有的灵韵神秀,这次苍奕特意约她一起来看展出的传国玉玺。

    今天是周末,加上失传千年的传国玉玺又是那么神秘,前来观赏的人数实在太多,排了好长队才轮到他们,五人为一组,每组只有一分钟的观看时间。

    两人缓缓靠近陈列有传国玉玺的水晶柜,只见传国玉玺方圆四寸,看成色像是由蓝田白玉雕琢而成,上以龙鱼凤鸟为纽,缺了一角由黄金镶补,玺印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形式奇古、字体优美的篆书。

    不知是灯光照射还是传国玉玺本身使然,玉璧上总似有神秘的龙形光纹明灭不定,在缓缓的流转着。

    正当苍弈全神贯注的观看传国玉玺时,突然感觉身后有股大力袭来,同时耳边传来刘芸惊恐的尖叫声,等搞明白什么情况的时候他和刘芸都已被同一组的三个人给牢牢的控制住了,此时锋利的匕首抵在他们俩的脖子上。

    “小情侣,如果不想做亡命鸳鸯的话就乖乖配合我们不要乱叫乱动,不然这匕首可就不长眼睛了!”身后传来冰冷略显生硬的声音。

    完了完了!这三个人肯定早已预谋已久,他们是要劫持传国玉玺,只是苍弈和刘芸运气不好,正好和他们排到了一组,这次怕是要遭遇无妄之灾了!苍弈的头脑在经过短暂的空白之后快速认清了现状。

    一个劫匪用匕首抵着苍弈的脖子,对着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威胁到:“快打开传国玉玺的水晶柜,我知道你们这边的摄像头都开着,也许还连着外面的电视直播,速度给我打开,不然我就在全市直播面前伤害折磨这个人质了!”

    “等……等等,我没有钥匙,我这就联系领导,现在就联系,你……你不要冲动。”那个女性工作人员战战栗栗的掏出手机,拨通了领导的号码,略带哭腔的把现场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领导终于颤悠悠的过来了,跑得满头大汗,不知是紧张的缘故还是吓到了,开了两次都没有把水晶柜给打开,在劫匪耐心即将失去想要自己动手的时候终于打开了。

    劫匪首领偏了偏头,示意另外一个没有劫持人质的劫匪拿包把传国玉玺装好,准备撤离了。就在刘芸和苍弈被三人拖着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刺耳的鸣笛声,随后就是一大帮持枪特警把门口包围得水泄不通。

    “里面的绑匪听着,你们被包围了,你们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交出人质,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政府会宽大处理……”

    苍弈此时心里也是混乱一片,非常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被劫匪首领给劫持着推着走出去了。伴随着苍弈“啊”的一声惨叫,劫匪首领狠狠地的划了苍弈手臂一刀,对着特警喊道:“如果不想这个人质继续受到伤害,赶紧派一架直飞机过来,速度要快,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每迟一分钟,我就划他一刀,我说到做到!”

    果不其然,五分钟刚过,苍弈的手臂又被划了一刀,两个伤口处鲜血一直长流,看上去甚是吓人。

    不知道是真的是调动直升机需要时间还是什么,楞是拖到了7分钟直升机才姗姗来迟,在劫匪的胁迫下,特警部队后退清场给直升机腾出空间,随后劫匪就劫持着苍弈和刘芸上了飞机,而且过程中完全不给特警机会,一个已经上了飞机,另外一个才从里面出现,不给远处的狙击手同时击毙的出手机会。

    这三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甚至把直升机上原来的驾驶员都给赶走了,上飞机后三人几乎不交流,各司其职,劫匪首领能娴熟的驾驶直升机,一人挟持刘芸,剩下一个则在首领的命令下放下手中装着传国玉玺的包裹,给苍弈受伤的手臂包扎,不然再让血液流下去,苍弈首先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不知是现在才感觉到后怕还是察觉到有可能被杀人灭口,刘芸一直在压抑着低声的抽泣着。

    苍弈此时也非常后悔,为什么好端端的偏要把刘芸邀请出来看什么传国玉玺,别人女孩子本身对这个也不是非常感兴趣,也许只是觉得是吃饭看电影前的小插曲,没想到却有可能就成为短暂人生的绝唱。

    苍弈在劫匪给自己包扎的时候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直升机径直往杭州西南面的天目山脉方向开去。突然发现窗外的太阳越发刺眼,甚至渐渐往血红色幻变了起来,从色泽上看有点像日落西山的红日血阳。

    “不对,好像温度也越来越高了!”苍弈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内心也越发焦躁了起来,双眼不时的瞄像四周天际。“什么!这是九星耀日!”苍弈内心突然一震,只见太阳旁边隐隐现出九颗发光体,且越来越亮,颜色也越发的血红妖异。

    只见九颗红星和太阳明灭不定,忽亮忽暗,节奏犹如呼吸般。突然九颗红星射出九道光柱,射向居中的太阳,最终汇聚成一束巨大无比的光柱,对准苍弈所在的直升机万钧袭来!

    “这次彻底完了!”苍弈心里刚有这个想法,突然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定格,自己的灵魂好像正往后漂浮着远离直升飞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直升飞机在光柱的轰击下,爆炸成一团火焰。依稀中好像看到传国玉玺也炸裂开来,然后有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射向了自己……

    这是苍弈最后的意识,然后世界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第二章 穿越至炎朝?

    一阵风吹过,将一片片金黄的树叶稀里哗啦的穿上天空,然后又哗啦一声的散了开来,慢慢飘落下来,当然,也有不少飘落在正躺在屋顶上的的少年身上。

    少年双手合握托住后脑勺,嘴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一条二郎腿,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哪怕枯黄的落叶落在额头上和嘴巴上,也不曾让它动弹分毫,就这么睁着一双明亮的双眼注视着天空。

    这个少年叫曹奕,今年不过十五岁,才刚刚从总角束发志学,但形体却要比同龄人都来的高大,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左右,是那种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一张脸虽然说比不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潘安,但却也生的风姿特秀,英气逼人。黑亮垂直的长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是个白面书生摸样,此时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依然让人不敢小看。

    自从十四岁大病一场后,往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曹奕都会爬上屋顶,以四十五度的视角仰望天空,然后开始思考人生,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把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之中再回放一遍:

    ……

    苍奕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明黄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不适的动了动,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上面。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难不成我被劫匪带到了横店类似的影视城?不然房间怎么会是这种装饰。苍奕心里暗暗想着,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又被头部的疼痛和眩晕弄得呻吟出声音。

    “啊!公子,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快去喊夫人和大夫过来”

    苍弈只听到一阵少女的尖叫声以及手忙脚乱打开门跑出去的动静,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依稀听得那少女说的很像是南京话,难不成劫匪把我带到了南京?但是为什么会喊我公子呢?

    随即苍弈注意到了自己的手,白白嫩嫩,而且好像比之之前的也小上许多。还没等苍弈仔细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外面哗啦啦的冲进许多人。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华丽宫装的秀丽妇人,身上的黄色烟罗纱用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凤凰,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手挽黄色绣罗纱。风髻雾鬓斜插一字

    排开龙凤簪,不过此时眉头紧皱,半坐在床上,双手紧握着苍弈的手,关切的问道,“奕儿,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的?你可吓死娘亲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为娘怎么跟官人交代啊。”情深意切间,眼圈也在瞬间变得通红,双目也湿润了起来,可见情绪确实是非常激动。

    苍弈张了张嘴,略带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妇人,本能的感觉对对方好像是自己的娘亲,但理智告诉自己,在没彻底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千万不能露馅,否则极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随着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苍弈只好使出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能解决尴尬的招数,睡遁**,往后一躺,假装晕倒!他太需要时间来把事情捋一捋了,貌似自己被红光击中后灵魂穿越了?

    “奕儿!”只见那妇人把苍弈抱得更紧,呜咽道:“大夫,大夫,快看看奕儿怎么了?”

    众人都在身边忙乎,苍弈感觉到一个貌似大夫的老人拿起他的手把起了脉,随后跟那妇女低声交谈。

    依稀间苍弈只听到“头部受到撞击”、“有可能失忆”、“或者其他未知的症状”等只言片语。总之就是“弈公子现在脉象平稳,身体已经无恙,只是这脑子,有可能就……”

    苍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去管周遭的嘈杂,脑中在捋着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首先,基本可以判断,在九星曜日的光束冲击下,直升机都已经爆炸了,在那种情况下,活命的机会几乎为零,所以前世的他肯定已经死了。

    其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好像灵魂出窍般看到自己的身体和直升机逐渐远离然后爆炸开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穿越了!

    苍弈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寻思着,穿越就穿越吧,总比彻底死了强,只是不知道刘芸如今怎么样,按照自己的判断,有极大的可能已经香消玉损了。想到这里,眼角也不禁留下了眼泪,也让室内的人一阵忙乎,还以为苍弈疼痛难忍。

    ……

    两天后,苍弈终于病好下床了,准确的说,终于可以自如的控制好现在的这躯身体。不过在外人看来,大炎朝枢密使,鲁国公曹斌的幼子曹奕,替自己父亲挡了报应。曹斌一生戎马,灭后蜀、伐北汉,破南唐,大小战役数十场,其中死去的戾魂现在都来像曹家索命,唯小公子年纪尚幼,所以糟了恶果……

    不过这种说法,目前也只是在江宁流传,远在戍边固守的曹使相是否也有耳闻就不得而知。不过随着曹奕这一年下来的表现,愈加坐实了这种玄乎的说法。

    虽说曹家小公子的病好了,但是就此却像转了一个性子一样,原来的整个少年那种无拘无束和活泼欢快好像也随着

    这场大病被那些黑漆漆的汤药给冲得无影无踪了,整整一年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也像是真的失忆了一样,对于周遭的一切人物、事情都已记不起来,叫不应,打招呼也不理,就这么冷眼旁观的看着。

    不过就在大家都以为曹奕已经病得傻乎乎的时候,曹奕却再一次开口了,有些结巴,有些生硬,甚至有些磕磕盼盼,听语音也不像是江宁口音,到似有些像大名府的腔调。但众人却都不以为异,毕竟,一个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开过口的人,再度开口说话时,有些不顺是很正常的。

    后续的发展,似乎也遂了众人的猜测,曹奕也能越来越流利的说话和交流。

    曹奕的生母,也就是那天抓着曹奕的手哽咽痛哭的韩国夫人高氏,最是高兴,曹奕不开口说话的那一年时间内,每隔几天就去郊外的栖霞市拜佛祈愿,现如今曹奕终于重新开口说话,高夫人除了隆重的去寺庙还愿外,还特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建了佛龛,把自己居住的院子改名为文殊苑,日日供奉拜经礼佛。

    其实这一年时间,只是曹奕用来熟悉这具身体及其家庭背景,所处的社会时代。还有就是用来学习江宁话。不然骤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大名府方言,也就是现代的普通话,加上对他江宁的一切都不熟悉,再说的外地方言,不被人怀疑才怪。

    曹奕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才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社会背景是大炎朝,和宋代类似,但是又有点儿不太一样,就像如今是雍熙十年(九八五年),自当朝皇帝赵光义登基以来,从未换过年号,先皇赵匡胤登基称帝年号开宝,直至驾崩传位给胞弟,也不曾换过年号,光从这一点来看,就与真实历史的宋朝略有不同。

    而自己的便宜老爹,正是历史中北宋的第一良将,开国名臣,位列昭勋阁二十四功臣,配享宋太祖庙庭的鲁国公曹彬。

    而曹奕尚有七个哥哥,以千年后的历史来看,可谓是一门皆将才,分别为大哥曹璨,官至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谥号武懿;二哥曹,娶秦王赵廷美之女兴平郡主,官至昭宣使;三哥曹,官至左藏库副使;四哥曹玮,官至彰武军节度使,谥号武穆,与父亲曹彬同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配享宋仁宗庙庭;五哥曹,官至尚书虞部员外郎,追封吴王,其女儿即是后世青史留名的慈圣光献皇后;六哥曹,官至东上阁门使;七哥曹琮,官至西上阁门副使。

    还有个姐姐曹柔,嫁给了当朝宰相赵普的孙子赵从约,按照现代的说法,那可真是大炎朝第一豪门巨阀。实打实是大炎朝最为显赫的武将世家,比之杨家将还要厉害几分,才有“今天下言诸侯王世家者,以曹为首”的美名,而曹奕自己,正好是曹彬的第八个儿子,一个在现实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人,而自己的母亲,曹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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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曹家傻子的日常

    这座城市叫做江宁,也就是后来的南京,偌大的城市,找不到一点儿熟悉的现代风格,城市的里各种木石建筑,街道上行人的服饰和道路上的马车,以及城内外原生态的山水湖泊和蔚蓝的天空新鲜的空气,都告诉曹奕,自己确确实实从现代穿越到了如今的大炎朝。

    不熟悉的世界,完全陌生的城市,不能理解的社会观、价值观,一下子,便让曹奕觉得人生已失去了目标,不管做什么,曹奕都有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曹奕在他十四岁的时候,陷入了人生迷茫。

    是做一个混吃等死每天吃喝玩乐,去去青楼,斗殴闹事的纨绔二世组?还是利用自己来自未来所独有的大局观和超前见识创出一番皇图霸业?

    在上一世,他只是一个没背景没平台的苦逼文案,有着文艺青年特有的矫情和情怀,但往往有时候又因为自身没有相应的能力和资源,而抱怨上天不公,如若我有这般那般,必将做出一番让人震惊和崇拜的惊天伟业。

    还是一句话,人类普遍都是善于意淫的,尤其对于曹奕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正是他上一辈子的真实写照。

    这一辈子呢?到处旅行一下,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的壮美河山,抱着外来人的本分,以游客和度假的心态悠闲地过完这一生?

    还是不要辜负老天爷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在这一世这以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观念,闯出一份千古留名的千秋霸业,人过留声,雁过留名,总要证明自己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

    暂时没有想通的曹奕,就以冷眼旁观的心态,看待任何他所能看到的事物和人。每天穿梭在江宁这座城市里,看着市井小贩家长里短生活琐碎;也可以看着打铁匠打铁一整天;或者跑到栖霞寺看着芸芸众生是如何求佛祈愿,看着僧人又是如何晨钟暮鼓度过每一天;蹲在江宁城外的田野乡间看着农夫是如何耕种土地;坐在树下看着江宁码头的船夫伙计是如何的讨生活;隔着江岸听着秦淮河画舫上的莺莺燕燕和丝竹管弦……

    大半年下来,江宁府有名的世家都知道,曹家八公子是一个异于常人的怪人,当然,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背地里指不定就是“曹家傻幺儿”、“虎父傻儿子”、“曹哑八”之类的称呼。

    尤其是当曹奕路过小儿私塾时,站在学堂外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小娃子们在那摇头晃脑的诵读之乎者也,

    傻笑兮兮的整整看了两个时辰,对于曹奕来说,只是觉着有趣,胖乎乎的小孩子,在那摇头晃脑一幅小夫子的大人摸样。但正因为对于当下人们觉着稀疏平常的事情,曹家公子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这不是傻子是什么?一时之间大半江宁府的名流世家都知道曹家有这么一个极品的子弟……

    曹奕对于自己近一年以来的行为让自己和曹家沦为整个江宁豪门世家的笑柄浑然不知,丫鬟仆人们不敢妄加议论,生母高夫人对曹奕生病完后愈加疼爱,曹奕所做每一件事都允诺,更不会对儿子的不当行为说些什么。所以曹奕愈加坐实了“曹家傻儿子”的称号。

    对于曹奕来说,困扰他在大炎朝人生方向的一个问题,就在这近一年“浑浑噩噩”的时间中想明白了,曹奕忽然醒悟,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还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何不就把自己融入到这个世界,跟着本心行事。

    得过且过无忧无虑每一天是一种活法,严于律己功成名就也是一种活法,在彻底盖棺定论前,谁都没有资格去评论到底哪种生活才是更有意义的。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当想明白一切事情之后,曹奕想要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想要更多的了解它,以及前面的历史,当下的时局,所以才有了曹奕大病痊愈后的第一次开口。

    “我……我想……要看……各种书籍”

    随之而来的就是高夫人的欣喜允诺,本身曹府在江宁就只有高夫人和曹奕两个主人长期居住,但是宅子却极大,分成五进院落,光是后院,便是三进三出占地数十亩,后院里又分了好几个小院子,每个院子分成了主屋,左右厢房,以及抱厦,偏屋等大大小小数十间屋子,以及大小花园,水榭,池塘,曲桥,廊亭。

    曹奕住的院子叫青云阁,除了曹奕之外,还住着另外的十数人,其中便有曹彬留下来保护儿子的贴身护卫柳白卿及其他几个护卫,再就是大丫鬟红袖以及其他一些粗使丫鬟,小厮和老妈子了。

    除了主屋,左边的东厢房作为曹奕的书房,被高夫人重金购买得“经史子集”所塞满,各种儒家经传;历史文书、地理图志;诸子百家著作;诗文辞赋应有尽有。

    自从有了满屋书籍后,曹奕的生活极其规律,每天什么时辰干什么事。他都列出了详细的计划,严格的按照计划进行安排。一开始的时候,不管是红袖还是柳白卿都

    极其震惊,连高夫人都闻讯赶来好生询问了儿子一番,以为是曹奕又开始犯病了。

    但三四个月时间下来,整个曹府的人都已经适应了曹奕的生活规律:

    早上是雷打不动的跑步,再是跟柳白卿学习一个时辰的武艺。沐浴更衣后再用早膳,接下来就是一整天的看书,待到和高夫人用完晚膳后,先练习一个时辰的书法,之后继续和柳白卿练武。如天气晴朗,便每隔几日与柳白卿去江宁城外练习骑射。

    为了方便早上锻炼和练武,曹奕甚至将青云阁的大花园都给推平重造了,整个场地弄了个环形的步道,曹奕将之命名为健身跑道,中间为练武用的练武场,周边摆满了各类武器以及打熬力气的设施。

    柳白卿私下也问过奕公子,当今圣上重文抑武,且大兴科举,加之家族又是将门世家,目前只有六公子是读书科举,其他七位公子均是习武从戎,为何还要苦练武艺,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家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习武了,八公子你就算再习武也不能建立太大的功业,还不如好好学文,做个文臣,也许还有更大的机会。

    曹奕虽能听懂,但也只是一笑置之,回了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多学点技艺在身,总是好的。”

    总不能跟他明说,公子我上辈子就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侠客梦吧,但是最后却因为没有武术傍身结果落得被人劫持而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吧?况且哪个书生不意气,不都有个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想法。

    通过大半年对史书及历史的记载,曹奕发现了更多与穿越来之前的历史出入的地方。例如唐朝没有武则天女帝登基,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也没有任何历史记录。同样在文学方面多了些名人大家和流传的诗词,也少了一些,比如就没有张若虚这号人物及《春江花月夜》这首诗,历史上也没有鱼玄机和的诗词流传下来。

    曹奕也不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多重位面?或者平行宇宙?

    不过唯一可以判定的是,大炎朝与宋朝极度相似,目前除了先朝历史与皇帝年号之外等个别差异之外,尚未发现其他不同。这样想来,曹奕的心思稍微放松下来,他所熟知的历史总能在后续的发展中占得一定的先机,不至于情况突变或完全无法控制的局面。

    **************

第四章雨季里的新发明

    随着季节的推进,时间也到了七月份,江宁也进入了长时间的雨季,这个时候,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满天细雨中,城市中的建筑仿佛都沾染了缕缕银丝,看着外面的园林宅邸都被漫天雨幕所笼罩,倒也颇有一股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悠闲意味。

    曹奕在书房内静静的看书,不时的提起笔在书上坐着一些记号,或者将某些重要的东西另行记载下来,红袖则在一边轻手轻脚的拾掇着屋子,看到砚台里的墨快没了,就走过来磨一些墨,发现屋内灯光有些暗,便点燃油灯照明方便公子阅读,发现曹奕手边的茶杯里没水了,则提着水壶加上些热水。

    红袖原本是高夫人的贴身侍女,进曹府已经五年了,后来因为高夫人宠爱曹奕就把红袖赐给了后者,今年已十七岁。长着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细长的凤眉,一双眼睛如星辰明月,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娇羞含情,嫩滑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轻盈,脱俗清雅。以现代的审美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曹奕有时候也觉得这辈子就算没有什么出息了,就这么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也是一种人生幸事。

    ……

    “公子,酉时了”红袖看了看漏刻铜壶,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走过来提醒道。

    “好。”曹奕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了起来,傍晚时分下过雨的江宁室外少许湿冷,红袖立即上前伺候着给曹奕披上披风。

    从青云阁穿过长长的回廊,便到了高夫人文殊苑的院门前。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正撑着伞在雨中等候,穿一身嫩黄衫子,人淡如菊,雅致清丽,让整个画面有着不同寻常的诗情画意。

    这时候,这个女子也看到了曹奕,蹲身福了福,轻声到:“公子,夫人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这个女子名叫清照,原本和红袖是一起照顾高夫人的起居的,都是大丫鬟,只是高夫人疼爱自己的儿子,就把红袖安排了过去。

    曹奕冲着她点了点头,大步向院子里走去,走进正堂,就一眼看到高夫人已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边上。

    “娘亲,我来了。”曹奕躬身道。

    高夫人点了点头,亲切的问着曹奕今日的学习状况,看了哪本书,做了哪些事,虽说都有下人时时来报,但是作为娘亲自然希望儿子能与她多多交流,所以每次一起用晚膳的时候,都是事无巨细的询问了解。两个大丫鬟则站在一边,不时的给两位主人布菜。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这雨季,自进入六月份以来,连日

    下雨,持续到如今已一个多月了,按照往年来看,只怕又是要下到八月了。

    “这连日下雨,我们曹家职田佃户今年的收成只怕又是不太好了,不知道到年底,又能留下多少口粮,又将会有多少人饿死……哎!”高夫人终日礼佛,终究心善,想到了这连月下雨所造成的后果,不禁唉声叹气。

    之前曹奕完全不管家里的任何事情,这一年下来,随着自己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的心态转变,也开始慢慢接触家里的一些产业。至少知道现今家里有数万亩良田,几个繁华地段的宅院、数十间铺子……

    曹奕想起之前在江宁城外乡间田野看到农户耕种,确实农业技术水平较低,而且发现他们种植的还是谷子,学名叫栗,也就是现代的小米,根本不太适合在常有雨季的江宁种植,按照江宁的土壤性质和气候状况,理应种植小麦和水稻才对。

    自己既然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来,受过大学高等教育,而且在当初那个资讯无比发达的年代,虽说没有具体关注怎么耕种,但即便只是偶尔的接触相关方面的信息,也足以让他在这个时代成为农业耕种方面的理论专家了。

    所以吃完饭后曹奕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按照目前大炎朝的工匠水平结合未来的记忆,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把秧马、龙骨翻车、踏犁的工艺图画了出来。第二日就吩咐府里的木匠火速把这些农具制作一份出来,同时让府里的管事,派人到南方杭州府购买大批小麦和水稻的种子回来。

    半个月后,采购至南方的小麦和水稻种子便已从杭州府运到江宁了,接下来就是怎么说服那些佃户放弃种植现在的谷子,改种小麦、水稻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小麦和水稻尚且没有大面积推广种植,更何况是以未来的小麦水稻套种方法了。但是曹奕却非常清楚小麦水稻套种的优势,一个季节下来,便相当于收获了两茬庄稼。

    当曹奕让那些佃户改种时,很多的佃户是相当排斥甚至抗拒种植,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持有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更何况今年的收成本身就不太好,缴去给主家后,自己家里剩下多少余粮还尚未可知。

    到最后曹奕也不得不搬出主家的身份,强制性地让那些佃户把其中一半的田地都拿来套种小麦水稻。未改种的田地,从原来的亩缴五升降至二升,改种的田地则是来年再进行收缴,如若改种田地今年收成不好,来年再自行替换种回谷子即可。若收成好,则来年同样亩缴二升即可。

    花了数日时间,终于才让那些佃户各个签字画押,同意拿出一半田地来套种小麦水稻。同时主家还免费租赁给他们秧

    马、龙骨翻车、踏犁等农具,并教导他们如何使用,还告知他们各种各样天然肥的制造使用方法。

    前后近一个月时间,曹家公子曹奕隔三差五的就往江宁城外的耕地跑,自然又一次引起了江宁城内众多世家子的议论和嘲笑:

    “大半年没见到曹哑八,据说病已经痊愈了,一直在家熟读圣贤书,结果竟然读会了怎么种田,还能教那些世代耕农的佃户们种田,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君子远庖厨,但是要近耕种啊,依我看啊,也只有曹奕曹公子才真正称得上江宁真君子啊!”

    ……

    此种正面调侃,背后诽谤,嚼口舌的话语,在江宁城的上层圈子就犹如飓风般的速度流传着,曹奕曹公子的又一件“光荣事迹”被人所熟知、讨论和嘲笑着。

    这次就连曹奕的娘亲高夫人都在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提了出来,告诫他当下当以学业为重,做些读书人该做的事情才是正道。

    不过话说回来,之所以每每曹奕作出有异于身份的出格事情,都能被别人所知晓及传播,往往就是一些无聊二世祖看到曹奕的马车出门,就远远地吊在后面,看看曹家公子今儿个又去哪里做哪些蠢事,好回来茶余饭后与人说道,掌握第一手谈资。

    随着天气变得晴朗,曹奕要去指导家里的佃户们如何施肥,告知他们需要在插秧前将有机肥撒入田里,然后利用龙骨翻车放水灌地,再利用踏梨深翻田地,将肥料翻入土壤底层,同时将底层的土壤翻至稻田最上层,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利于土壤肥力全面增加。

    当然有机肥的来源,无外乎收集鸡鸭、人畜粪便加上枯枝落叶等物,采用堆肥和沤肥的方式制作,所以空气中自然就有比较重的味道。

    所以今日跟在后面的那些二世祖,无一不是捂着鼻子跳脚呵骂曹奕有负圣贤、有辱斯文的。柳白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轻声对曹奕道:“公子,您说那些人是不是有病,我们又没有逼着他们跟过来,自己不走反而骂起您来了,也没有人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走啊!”

    “读书人的事情,谁知道呢?”曹奕撇了撇嘴。

    柳白卿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哈哈一声笑了出来,“公子,您也算是读书人哦。”

    “我只是认识字,但不算读书人,你没看到那些读书人骂我有辱斯文,不屑与我为伍吗?”曹奕认真地说着……

    确实啊,公子如今的行为,一点儿都不像是读书人,也有点令人看不懂啊?柳白卿心里暗忖。

第五章 将进酒 杯莫停

    在套种小麦水稻的事件告一段落后,曹奕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每天恪守着自己所制定的时间作息,今日就跟往常一样,正在自己书房内练习书法。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曹奕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端详自己刚写的《将进酒》。通篇笔墨将狂草的笔走龙蛇演绎的淋漓尽致,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

    红袖站在一边,侧目望着桌子上曹奕刚写的书字,自家公子自从大病一场后,虽常常做一些令人诧异的奇怪举动,但不可否认的是,公子终究是很有才学的。一种与有荣焉的情绪充斥全身,眉目里尽是崇拜的神情。

    “公子的字写得很好看。”红袖一幅少女天真烂漫炫耀自己好东西的自豪样子,虽说身体年龄比起曹奕还大了两岁,但是算上前世今生,曹奕可就已经四十有八,不惑而知天命了。

    所以曹奕对于红袖的夸奖自然一笑置之,谁叫自己上辈子卖字为生呢,除了看书写字,就是喝茶打谱,偶尔爱自己捣鼓点小菜,自饮自酌一番,其他也没什么额外的爱好了。心里想着,自己倒也挺适合这个时代的,琴棋书画诗酒茶,倒也沾了五样,唯有琴和画确实不会,其他至少都是略为精通。

    突然想着来到了这一世后,也没有喝过这个时代的酒,索性今天就借着诗仙李太白的《将进酒》痛饮一番。

    吩咐红袖安排膳房准备几个下酒菜,并拿些府库里珍藏的美酒,准备在偏屋里摆宴与柳白卿及众多青云阁的护卫畅快痛饮。

    不过一会儿,酒菜就都备上来了,柳白卿与一众护卫都眨巴着眼一脸奇怪的神色看着曹奕。往常虽说自家公子偶有与他们一起用膳的,但是晚上倒是头一次,而且看这架势,好像还准备喝个尽兴。

    “大伙都看着我干啥,除了今晚要当值的,剩下的都坐下来吧,今晚不要把我当成公子,我就是想和你们一起喝酒,你们不要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立志要成为酒仙的人。”

    屋里的护卫尽皆大笑起来,奕公子前一阵子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不过近一年以来,人变得祥和了许多,也平易近人了,但是有时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是常有的,倒是最能逗人发笑,而且他们的这位主子,最是擅长这一套,往往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出其不意的话,让大家都大笑不止。

    虽说他们保护的奕公子平时没有什么大架子,但像现在这样同席一起喝酒的,他们却也委实有点放不开。毕竟都是一帮粗人,喝酒吹牛讲些荤段子也是常态,但是现在年仅十五才刚束发的公子在这儿一座,旁边还站着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总觉着有点束手手脚的,不太能尽兴。

    不过曹奕可没有这思想觉悟,哪怕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拘束,也照样选择无视,端起一杯

    这个时代的美酒,色略偏金黄,类似香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酒味不是很辛辣,也不太冲,轻尝了一口,眉头就不觉得皱了起来。

    这个度数比想象中的度数低好多,有点像现代的清酒,一喝就知道没有经过蒸馏。难怪《水浒传》里的武松“三碗不过岗”却能连喝十八碗。

    曹奕从餐盘里夹了筷卤牛肉,就着酒咀嚼了起来,招呼大伙坐下后,酒过三巡之后,气氛逐也渐活络了起来,大家也就放开了起来,说话也就没那么拘束。吹嘘自己的武艺高强,酒量好,虽说度数较低,但是喝多了之后也会醉和上头,曹奕目前就已是微醺状态。

    兴许是喝了点酒,所以往常藏在心里的一些想法,一些看法就都在酒席上抛了出来。无外乎就是“你们觉得这酒好喝吗?”、“你们觉得这下酒菜又是如何?”之类的问题,众人自然皆是说好的。

    “也

    就是奕公子人好心善,不然我们哪能喝到如此好的美酒,吃到如此好的佳肴啊”此类算不上溜须拍马但也略有奉承的话语也是此起彼伏。

    曹奕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吧唧了下嘴。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略带点神秘的音调说:“其实这酒和菜肴在我看来,只能说凑合,还远没有达到我对美酒佳肴的要求”

    众人听到了自家公子的话也就当是喝酒后的胡话,要知道今日喝得酒,那可都是府库里藏着的,当今圣上赐给曹公的,已经是一等一的好酒了,要不是今天沾了曹奕公子的光才有幸喝到。

    不然在座的绝大多数人,只怕此生都没有机会品尝到。至于菜肴吗,他们自问之前也没吃过比这更精致,更美味的了,还要美味的佳肴,他们也无法想象出来那味道到底是啥样的。

    众人的表情曹奕自然都看得到,心里只能暗自鄙视一句“无知的古代人”。就以菜肴来说,这个时代的菜肴烹饪,还只是停留在蒸、煮、烤、煎、熬阶段,就是没有炒,没有辣椒,没有味精,所以对于已经习惯未来各种调料、佐料、鸡精、味精的曹奕来说,味道确实不咋地。

    而现在的酒,按照今日喝的御赐宫廷美酒,结合上一世的历史,当下大炎朝的白酒看来全部都只是发酵酒而不是蒸馏酒,所以在口感上、香味、色泽、酒精浓度上都差了。

    所以曹奕当场就表示,待到中秋,他必将送大家几壶从来没喝过的,上好的美酒……

    当晚一直喝到三更时刻方才作罢,曹奕自穿越过来后第一次饮酒便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靠红袖和柳白卿两人扶到主屋歇息。当然,少不得红袖堵着门子把护卫们痛骂了一顿,什么公子金枝玉叶,娇贵之躯,加上尚且年幼,岂能如你们粗人一般酗酒无度……把一众大老爷们骂得不敢反驳,臊得无地自容。

    ……

    第二天早上,曹奕自宿醉的症状中醒来,头还是有点晕晕的,红袖自然早已备好醒酒汤,待到曹奕洗漱完毕喝完醒酒汤,还是例行的跑步和然后跟随柳白卿练武。

    红袖便让底下的粗使丫鬟烧好热水,等公子锻炼好回来后服侍沐浴更衣,期间也问起昨日醉酒后有无说些胡话及一些糗事。

    “糗事?公子总是说一些奴婢不懂的话”红袖鼓着一张脸,有点生气似的说着,“昨晚公子甚至和那帮护卫称兄道弟起来,还尽说些胡话,说要送几壶更好的美酒给他们,奴婢当时就寻思着,这已经是府库里所能找到最好的酒了,还是圣上赐给使相的,公子你说更好的美酒从哪里找啊?”

    红袖虽是略带气愤的语调,但是还是本着为曹奕着想的心态,此时也心里也不禁微微着急了起来,自家少爷昨晚在那么一众护卫的面前说起,送予他们更好的美酒,虽说他们不见得真会问公子讨要,但总是封不住芸芸众口,万一真有几个不开眼且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下人说了出去,自己公子可又要丢了颜面,被其他几个世家年轻人所嘲笑了。

    曹奕感觉到红袖的着急,转过身来,双手用力拉了拉红袖的脸颊,让她整张脸鼓得圆圆的,甚是可爱,笑着说道:“红袖不用担心,本公子自有妙计,区区美酒,便是自己造也能造得出来!”

    曹奕沐浴更衣后,在自己院子里的正堂用了早膳,然后就回到了书房端着一本文言小说看来起来,其实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有时候生活确实是稍显无聊,毕竟上辈子习惯了天天熬夜加班为生活打拼。现在一下子成为了一个无所事事,不为生计奔波的顶级二世祖,因为无聊而做出一些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荒唐事情,那么其实也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总得来说,曹奕还是比较享受现在的生活的,每天带着丫鬟护卫小厮走走逛逛,看看古代的人情风物,原生态山水景观,看看古代的仕女才子,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多的还是看见某件事情就会对比一番,如果用现在的法子改良一番,升级一番,能让利润提高多少倍,赚到多少钱。

    也许是上辈子并不算富有,按照社会阶层来看还只是底层的丝,于是到了古代,有领先的技术,有大的平台,有启动的资本,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当然有些事情也只是想想,随后又沉淀回脑海深处。而有些事情,则是眼前必须要做的,比如造出当下没有的美酒和改良下烹饪水平,因为这终究还是为了满足曹奕自己的口舌之欲。

    待到下午,曹奕又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涂涂画画了起来,不过于红袖看来,自家公子又开始鬼画符了,事实上确实如此,曹奕书法不敢说当世宗师,但也担得起书法大家的称号,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行书、草书通通都精,其他什么欧(阳询)体、虞(世南)体、褚(遂良)体、颜(真卿)体、柳(公权)体……,甚至现在还没有面世的南宋瘦金体都能信手拈来。不过说起绘画水平,那就真如小儿涂鸦,确实有点糟践了这澄心堂纸,要知道这可是被称为中国造纸史上最好的纸,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为南唐文房三宝之一。

    其实曹奕画的是蒸馏器,用来制作蒸馏酒,蒸馏酒的制作工艺说起来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利用酒精的沸点(78.5c)和水的沸点(100c)不同,将原来的酒加热至两者沸点之间,就可从中蒸出和收集到酒精成分和香味物质。如果再用特殊的容器收集挥发的酒溶液冷却后,便是液体酒精。但是在加热过程中,原材料的水分和其他物质也会掺杂在酒精中,因而形成质量不同的酒液。所以大多数的名酒都采取多次蒸馏法等工艺来获取纯度高、杂质含量少的酒液。

    在当今的大炎朝,不管是皇亲国戚、官宦之家还是知名的酒楼,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名酒和酿酒师,一般都是从各地名酒之乡,调集酒匠精心酿制而成。就以京城开封府来说,有名的酒楼总共有七十二处,被称为正店,其他酒店更是不可胜数。由于竞争激烈,酒的质量往往是立足之本,所以每家店总有自己招牌的知名好酒。

    曹府作为大炎朝的顶级世家,自然也少不得有自己的酿酒师,但是现如今曹家只剩下高夫人和尚且年幼的曹奕在家,对于酒的需求自然非常低,酿酒师几乎可以说是整天无所事事。

    所以当曹家这位酿酒师听闻自家公子有召时胆战心惊,深怕因为这个事情而被辞退。毕竟在曹府的待遇非常不错,之前还想着就在曹府度过余生的。

    “公子,府中酒匠朱老来了”红袖在曹奕的身后轻声提醒道。

    “老奴朱望,拜见公子!”朱望正欲肃拜,被曹奕阻止了下来,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看着一个年老的长辈对自己行拜礼,确实还有点不太适应。

    “朱老哪里人?进府多长时间了,可尚还有家人亲戚在家?”

    “回公子,老奴是东河路汾州府杏花村人氏,进府内已经十三年有余,进府前便剩老奴一人了,得亏夫人看老奴可怜,才招我入府,赏口饭吃。”

    汾州府杏花村?难不成就是“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那处?汾酒自古有名看来确实不虚。曹奕内心寻思着,不过在外人看来就是听了朱老在沉吟,似在斟酌什么。

    “公……公子,老奴自知这几年于府中并无太大作用……夫人和公子又不喜饮酒,老奴虽是曹府酒匠,实际却并没有多少酿酒的机会,老奴自知惭愧……老奴……老奴愿意减少一半月钱,只求公子把老奴留下。”朱望说完又想下跪向曹奕求情。

    吓得曹奕赶紧起身去扶,急切的说道:“朱老哪里话,谁说我不喜饮酒,我今年才束发,之前就是想饮,娘亲也绝对不会容许我碰啊,我此次找朱老过来,是有事像朱老讨教。”

    安排朱老坐下后,曹奕对着朱老说:“我近几日于一古籍上看到一种新奇制酒方法,本公子猜测若制作出来必是绝世名酒,所以想让朱老帮我酿制出来,且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希望朱老切记保密勿与他人言说!如若此事成功,莫说月钱减半,本公子还会每月多加一贯钱予朱老。”

第六章 太白醉青莲

    “公子,如果是其他事情,老奴我也许还是有点担心能不能帮公子做事,但是说到酿酒,那可是我浸淫了一辈子的本命手艺,绝对没问题!只要公子告诉老奴酿制方法,绝对把这事儿办的服服帖帖,妥妥当当!”朱老把自己胸膛拍的砰砰响,向曹奕保证。

    “好的,朱老,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现在特制的酿酒工具还没弄好,这几日你先按照你们汾州府的酿酒方法,能酿制汾清出来?”曹奕期待的眼神看着朱老,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心里不禁乐开了怀。想着娘亲当时的善心之举今日得到了回报,要知道汾酒是中国传统名酒,有着4000多年的历史,工艺精湛,源远流长,素以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回味悠长特色而著称。在南北朝时期,就作为宫廷御酒受到北齐武成帝的极力推崇,被载入二十四史,这也让汾酒一举成名,被誉为最早国酒,国之瑰宝。

    曹奕随之让红袖与府库管事知会一声,今后优先满足朱老的一切要求。毕竟以后曹府的财富收入也许就靠这看似不起眼的白酒了。朱老也意气风发的回去了,总算也有他发挥余热的时候,走起路来似乎也不怎么佝偻了,颇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气概。

    至于那蒸馏器的制作,自然让柳白卿安排靠得住的人,分批次去江宁城各大铁匠铺去打造,打造完后再拿回家自己组装,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多么高科技的工具,如若被有心人发现仿制过去,那就平白无故泄露了商机,作为山寨横行,高仿遍地的现代人,曹奕可不会犯这方面的错误。

    如此了又过了半个月,朱老来禀报那汾清已酿制完毕,看公子什么时候得空按照那制酒妙法做出绝世名酒来。

    对此曹奕自然是非常感兴趣且动力十足。那蒸馏器早一周前就已安装在曹府的酿酒坊里,现如今只是把那汾清提纯一番,对于曹奕来说真是稀疏平常,毫无技术含量,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有点高深。

    “朱老,你先将四坛汾清倒入甑中,再进行烧制,切忌不能将水烧沸,控制好火候,记得烧制出来的酒分为三段储存,酒头、酒尾去掉,独留中间的酒身。中间主要是看酒花,这个朱老我详细跟你说。”

    白酒酿造过程复杂,尤其是其中的蒸馏工艺,但可以用“掐头去尾,看花摘酒”概括,

    别小看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它可是像武林秘籍般,不仅影响了酒的口感,更重要的是影响了酒的品质。

    白酒酿造的蒸馏阶段,大多采用甑桶蒸馏,即通过酒醅蒸馏,逐渐冷热交换,汽液交换,从而使酒汽得到浓缩,馏出液的酒度由高到低。

    最早流出来的酒被称之为“酒头”,度数非常高,达到70-80度,但这些酒口感暴辣,伤身体的醛类物质非常多,在未来的现代,酿酒师一般会舍去。 中间段流出的酒称为酒身,度数在50-60度左右,酒精分子与水融合程度最好,而且这个阶段有害物质最低,是整锅酒中质量最优质的部分。

    最末留出的酒被称为酒尾,度数在40-50度以下,口感不是很理想,酒体浑浊、口感酸涩刺鼻,邪杂味大,常被酒厂作为下脚料倒掉。

    所以摘酒时要掐头去尾。掐去酒头,分别贮存,可作勾兑酒用。酒尾经选择适宜的馏份,也可作勾兑酒用。

    但落实到具体该怎么判断酒头酒身酒尾就主要靠经验了,即所谓的看花摘酒,让馏出的酒流入一个小的容器内,激起的泡沫称为酒花。开始馏出的酒泡沫较多、较大、持久,称为“大清花”,也就是酒头,酒度略低时,泡沫较小,逐渐细碎,但仍较持久,称为“二清花”,再往后称为“小清花”,均是酒身;“小清花”以后的一瞬间就没有酒花,称为“过花”。此后所摘的的酒均为酒尾。

    朱老作为一辈子都跟酒打交道的专家级的人物,由理论高手曹奕与之详细叙述原理,自然就能融会贯通。一个负责指导,一个负责实际操作,两者配合相得益彰。

    经过了大半日的实验,严格按照掐头去尾独取酒身的法子,差不多每四坛汾清只能馏出半坛精华酒液,再按照不同的比例进行勾兑,现如今总共得出两种酒液,一种度数较低,大概为三十多度,一种度数较高,为五十多度。

    “公子,这是酿制好了嘛?”朱望看着两种酒液,红通通的酒糟鼻贪婪的猛吸了一口飘散在空中的酒香,这是一种之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虽然有些辛辣冲鼻,但是却非常好闻,一下子就能判断出这绝对是好

    酒。

    “没有,远着呢,现在只是新蒸馏出来的酒,口感还不是很好,辛辣、冲口、酸涩、香暴,还有糟糠和新酒的臭味。还需要装在坛子里密封,让它变成老熟成酿后,酒的燥辣刺激感才会减小。那时候的酒才算真正的好酒,酒体柔和,香气协调,口味醇厚,余味悠长。”

    至于为什么会密封贮存后口感更好,作为现代穿越过来的曹奕自然是知晓的,无非就是白酒在贮存过程中发生了复杂的物理化学变化,改变了白酒中微量成分的组成和比例,从而提高了白酒的口感质量,保证了酒体的稳定性。但是让曹奕跟他们解释一番,你还得跟他们解释何为物理化学变化,何为微量成份,那就纯粹就是自讨苦吃。

    朱老和柳白卿闻着空气中的酒香,再听闻自家公子的描述,不由都吞咽了一口口水,恨不得马上就能喝到这种美酒。

    只有红袖小手把鼻子捂得紧紧的,晕乎乎的说:“公子,这酒烧一下为什么就这么烈呢?”

    “哈哈,红袖经你这么一说,这个过程啊,确实就叫烧酒,烧一下味道就很烈,所以又叫烧刀子,就像一把刀子插进喉咙一样,整个胸口都火辣辣的!”曹奕笑着摸了摸红袖的脑袋说道。

    “公子,这烧刀子的名字可不好听,要不公子再给他们想个好听点的名!”红袖笑嘻嘻的回应着,然后又弱弱的接了句:“公子,奴婢实在闻不得这个味,现在头都有点晕晕的……奴婢想先出去了……”

    “好了,朱老,你就按照今天的步骤进行蒸馏,切记酒头酒尾不要,都销毁掉,然后馏出来的酒身按照两个勾兑比例分坛密封存储,嗯,我想想,小清花度数较低的就叫‘太白醉’,二清花度数较高的就叫‘青莲’,就这么定了!”

    曹奕大手一挥,就这样把未来在大炎朝风靡全国,极受士大夫、才子佳人和皇亲国戚喜爱的绝世名酒的名字给定了下来!

    然后领着红袖就回自己的院子了,临走前告诉朱老接下来就全身心投入到酿制汾清,然后蒸馏烧制太白醉和青莲两种酒的工作之中,蒸馏出来的酒全部封坛储藏,第一批酒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喝了,太白醉和青莲各拿出十三坛另有用处,其他全部都封藏起来,以备后用,当然,所有酒都一样,储藏越久,就越是美味。

    ……

    自那日蒸馏烧制后,曹奕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作息,又做了一次甩手掌柜,只是今日吃完早膳后,突然和红袖和柳白卿说要去外面走走,红袖和柳白卿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去准备去了。

    街道上行人来往,车水马龙,曹奕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转着,夫子庙,秦淮河、酒楼、热闹的街道、灯红酒绿的画舫、迎风飘扬的酒旗。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后,曹奕突然转头跟柳白卿说:“白卿,带我去江宁最好的酒楼。”

    “嗯?”柳白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点头应是。

    江宁作为前南唐国都,世家林立,加上本朝诸多达官显贵迁居此处,江宁城官宦诸多,但有些却隐贵多年,声名不显。但要说起江宁首富,却人尽兼知,非沈腾沈公莫属。沈家为江宁有名的织造世家,布帛精美,多年朝贡,后为大炎朝皇商,在江宁产业众多,除了垄断江宁大半布行外,夫子庙旁的酒楼、秦淮河中的画舫、江宁城外的良田,不胜凡举。

    这江宁城第一酒楼,自是沈家经营的庆丰楼,虽说是一座酒楼,但是由东、南、西、北、中五座楼宇组成,每座楼皆高三层,整体建筑高低起伏, 檐角交错,富丽堂皇,五座楼均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其中东楼为临街酒楼,屋顶由四个九脊殿(歇山式)、三十个翼角、十二条屋脊组成了整体屋面,建筑造型错综变化。进入东楼后,可穿过庭院空间进入中心楼。再由中心楼连通南楼、西楼和北楼,每座楼外均有彩楼欢门绣旗装点,其中西楼还可以倚栏俯瞰秦淮河碧波荡漾,水光潋滟,实在是可称得上名目胜境,掩映如画。

    曹奕带着红袖和柳白卿进入庆丰楼,被小厮一路引进西楼三楼处靠窗处,点了一桌招牌菜肴和两壶庆丰楼的镇店名酒碧光,招呼红袖和柳白卿一起坐下。

    菜肴陆续上桌,红袖给曹奕和柳白卿各自斟满酒,曹奕端起酒杯,放在自己鼻子前用力嗅了嗅,喝进嘴里仔细品了品,比之上次府库拿出来喝的皇帝御赐美酒还稍许不如,这菜肴以一个现代穿越者的口味来看,也是稍显不

    尽人意。

    这年头其实商机处处,吃菜没味精,味精的制法他多少知道一些,但知道归知道,真要制作起来,估计还要花费很长时间,除非让人在海边专门收集海带晒干,再刮取上面的细微晶体,这就是出天然原生态的味精了,也不知这个时代是叫海带还是昆布。再让铁匠按照后世的铁锅打造几个出来,弄几个新菜式,用溜、焖、烧、氽、蒸、炸、酥、烩、扒、炖、爆、炒、砂锅、拔丝等现代的烹饪理念。总比现在的庆丰楼还要赚钱,只不过辣椒要到明朝时期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那会儿才传过来,现如今只怕只能用生姜等物品替代了。话说回来,曹奕现今到真挺怀念川菜的麻辣滋味。

    刚才上菜时也咨询过小厮,这碧光五百钱一壶,菜肴倒是便宜,一桌合在一贯三百钱,也就是一银子三百个铜钱,如若按照曹奕的理念和想法好好运营一番,只怕利润起码能提高一到两倍。今日曹奕之所以外出在江宁城里闲逛,就是想为自己的太白醉和青莲做好筹备工作,看看哪里能开间酒楼,方便这两种酒的买卖。

    在大炎朝,酒类实行的可是榷沽制,也就是酒榷。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官府酒类专类。跟官府要得造酒和卖酒的执照,这样就可以大批量出售和批发给其他酒楼。

    曹奕实在是无聊得久了才会老是想着吃喝玩乐的事情,当然解决自己吃喝玩乐的同时,还能赚钱那就更不错了。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再说按照自己便宜老爹那不贪财不爱财的性格,家中其实也无甚财富,若不赚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还真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正想着这些事情,此时看到三楼楼梯处上来一名男子,年纪估摸着十六七岁,倒也生的不错,就是一双眼睛有点贼眉鼠目的感觉,破坏了整体形象。拿着一柄折扇,风流才子的模样,不过如今已临近中秋,天气已渐渐转凉,这副打扮在曹奕看来,其实挺傻的,有点附庸风雅扭捏作态的感觉。

    那男子上来看到曹奕这一桌,远远地一拱手:“曹兄,听下人说今日曹兄大驾光临,不胜荣幸!”随后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过来。

    估计是以前这具身体的主人认识的人,这时候曹奕却认不出来,疑惑中目光往红袖一扫,红袖低声说了句:“公子,这人是江宁沈家的三公子沈彦,也就是这家酒楼的少东家。”言语之中,微微有些异样的情绪。

    那男子笑着逐渐走进,曹奕虽然还不是很熟悉他与之前的自己什么关系,但应付这种事情还是非常驾轻就熟,也不会把什么表情摆到脸上,这时候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哦,沈公子,你好。”

    他笑容平和,对面的沈彦倒是微微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听说曹兄之前大病一场,生命垂危,后来吉人自有天相,病愈后又失忆了一段时间,还做过几件有趣的事情,小弟原本是要去探望的,后来实在抽不得空,怎么……曹兄真有失忆之事?曹兄莫非真的记不得小弟了?”

    曹奕面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带着诚恳的歉意,露出赔罪的笑容:“以前有关沈兄的事情,确实记不太清了,望沈兄见谅……”虽说曹奕记不清这个沈彦的事,但光从红袖的神态表情和沈彦的言语就能判断出来,这个沈彦之前只怕和自己不对付。

    随后沈彦就似炫耀一样为曹奕介绍庆丰楼的种种不凡之处,甚至告知曹奕庆丰楼日进千两白银云云,虽都是些旁枝末节的叙述,但实际听起来,却是在旁敲侧击地烘托着一个主题:“那就是老子我家有钱,你羡慕吗!”

    曹奕偶尔礼貌性的回复,甚至让沈彦听不出半点敷衍的感觉。

    “对了,中秋赏灯,金陵诗会,听说曹兄近来饱读诗书,今日一见风采气度果然让人拜服,到时参加诗会定能文思才涌,佳作频出,绝对能得到贺家狂公的赞赏和玄机大家的青睐,小弟我在这先行祝贺曹兄。”

    此时已是八月初,中秋将至,江宁城诗会无数,较为有名的无非就是翰林学士,礼部侍郎贺先的贺家所举办的金陵诗会和秦淮河上在画舫上举办的淮水诗会。大炎朝天下一统,休养生息经济发达,生活极为安逸,满足温饱之后附庸一下风雅总是常态。说是诗会,各种表演节目还是有的。曹家作为江宁有名的世家早早就收到了诗会的请柬,原本曹奕想着去诗会看看大炎朝的中秋晚会是怎样的风情,顺便想好了怎样去推销他的太白醉和青莲两款酒。只是如今看着沈彦如跳梁小丑般的夸张举动和造作腔调,让人心生不喜。只能找个由头说了句再说就告辞了。

第七章 自古富贵多纨绔

    望着曹奕等人离去,沈彦这边满是疑惑的表情,对着身边的跟班说:“你们说那姓曹的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失忆了?不会装的真么像吧!不过看他病好后所做的事情,确实看上去像是傻瓜一样,应该不会有假吧?”

    他原本就是刻意调侃恶心曹奕,甚至故意还说了“听闻曹使相高义,月俸有时尽散于忠烈抚恤,遣送回家的少之又少”,“庆丰楼日进千两白银,曹兄家中如若有困难,务必告知小弟,小弟定当千两白银奉上,于沈家不过九牛一毛尔。”这样的话语,就是为了让对方生气,谁知曹奕言语诚恳平和,毫无反应,也看不出任何死撑的复杂表情,他俨然一拳打在了空处,迷惑之余,感觉自己演了这么久对方作为主角却一点预期应该有的反应都没,反而自己被搞得极为难受!就像你有时候明明非常想要与某人吵架,结果对方却不给你机会,事后越想越生气,别说发挥的不好了,就连发挥都没机会发挥。

    此时在曹家已离去的马车当中,红袖也有些疑惑的表情望着对面的曹奕,表情有点犹豫,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曹奕看着红袖的微表情觉得甚是好笑,不乏就存了逗逗红袖的想法,假装没有看到红袖的焦急姿态,背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起来,只是用偶尔用微睁的眼睛观察着红袖。

    只见红袖抿了抿嘴,随后双手在胸前握紧拳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鼓足了勇气正想跟曹奕说些什么,曹奕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红袖笑着说:“红袖,想说什么就说吧,难不成你还怕公子不成?”

    红袖被曹奕的突然睁眼开口说话给吓到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就是张开嘴巴呆呆的看着曹奕,表情有点懵圈,甚是可爱。过的片刻,才反应过来,只听红袖低声问道:“公子……真是忘了那沈彦不成?”

    曹奕点点头:“倒真是不记得了,不过看上去这个人之前似乎跟我有隙”

    红袖表情怪异的看着曹奕,似乎在犹豫说还是不说,或者在斟酌着该怎么说出口。曹奕见状摸了摸红袖的脑袋,红袖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娇嗔道:“公子又欺负人!”

    随后才放松了下来,轻声说道:“公子之前与那沈彦是同在私学上课的士子。起初关系尚好,甚至由家主引荐他们做了皇商,两家算是世交,后来……后来……”

    红袖后来了好久也不见其说出下面的话,曹奕赶紧表明,“红袖你但说无妨,公子听着呢!”

    就算是这样,红袖也唯唯诺诺了好久方才说出来,“后来公子因为和沈彦在那金风楼因为鱼玄机大家那起了冲突,从此就有了间隙……”说完便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不敢看曹奕的样子。

    倒是曹奕依旧表情如旧,自嘲的笑了一句:“看来我以前也是个纨绔子弟,看来自古富贵多纨绔,真是千年不变的至理。”

    马车快要到曹府的时候,红袖抬头:“那公子……中秋金陵诗会,会去嘛?”

    “往年的话,我都会去吗?”

    “去的,只是之前公子都会提前准备好诗词,然后过去看看表演,赏赏花灯……”

    “是要准备准备,不过不是诗词……”曹奕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中秋节还有十天才到,按照红袖的告知,诸多才子都会提前备好诗词,向来有好多有求取功名的才子们趋之若鹜的去参加,除了江城府中顶级的世家子弟,以及早已名声在外的才子能获得邀请,其他的士子都会在这时候到贺府投送名帖送上自己的诗词以求能获得大儒和名流的青睐。除此之外,每年都有诸多的青楼名妓也都以受到金陵诗会的邀请为荣,像红袖之前提及的鱼玄机鱼大家也是年年都收到邀请。

    ……

    秋日的清晨,东方的天气刚刚露出暖色的光芒,曹奕照例在简单洗漱后便去跑步和跟着柳白卿练习武艺,近一年的坚持锻炼让曹奕的身体变得健壮起来,现今几日曹奕都在打熬力气。待用过早膳后,曹奕又带着红袖和柳白卿出门,颇有种古代无良二世祖出门寻欢作乐的感觉。

    说是闲逛,其实是为后续出售太白醉和青莲的酒楼选址,不过一番看下来,要么就是地段及条件太好,价格太贵不太好盘下来,要么就是地段不是很好,有点鸡肋。就这么看了一上午,走累了就随便找个茶馆坐坐,吃点小点心。不过每次看着红袖从衣服里拿出自己精致的小荷包,用碎银或者铜钱付钱,总让曹奕有一种在现代扫码付钱的错觉,同样出门完全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只是不同的是现在有人帮你付钱。

    待到下午,曹奕继续在城内观看着,只不过此时的兴趣和动力已不是很足,曹奕想着若实在没有合适的酒楼让自己营业,那就在中秋金陵诗会的时候把酒推销出去吧。

    正好路过夫子庙和江宁府学,看着这时代的才子们一个个饱读诗书,满口之乎者也,倒也觉得挺有意思。寻思着在现代学生的钱最好赚,也不知这个时代的学生怎么样。

    在夫子庙通往秦淮河的巷口临河处有一颗歪脖子树,曹奕路过此处时看到有两个老人在那下棋,旁边还有个茶摊,闲来无事他就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随意看看,结果却又意外的惊喜。那下棋的两个老头棋艺都很高,他想着果然不愧是古代,随便看到两个老人都有这么高的水平,就像现代中国小区老大爷的乒乓球水品一样,想到这儿不禁莞尔一笑。不过曹奕的笑容凑巧正好被其中一个面对他的老人所看到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约过了一阵,看到有一个小厮往这边走来,与一名老人说了几句话,那老人点点头为难的对另一个说:“吕公,家里有急事,这局棋……”

    “眼瞎胜负未分,算和局可好?”

    “如此甚好……”

    两人如此说了几句,随后一名老人就告辞走了,另外一个开始收子,曹奕喝完口中的茶,正准备走人,那位老人却开口了:“这位公子方才观棋时曾露出笑容,向来对此道颇有心得,眼下公子若无事可否愿意与老朽手谈一局?”

    得,没对手了,随便抓了一个。

    “额……”曹奕愣了一愣,又看了看天色,鞠了一躬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在老人对面坐下帮忙一起收拾棋子时自然也多有交流,类似“公子何许人也”的问答,曹奕也不过简单的回答,姓曹名奕字昭正,尚未考入江宁府学云云。

    等收完棋,老人以曹奕年龄尚小为由让曹奕执黑先行,曹奕倒也不客气,拿着棋子啪的一声放了上去。

    “先手天元!?这开局……”老人抬头看了曹奕一眼,随后皱了皱眉,跟着下棋子。如此你来我往下了大概几十手,老人的眉头越皱越深,曹奕这最后几手,飞跳关冲,棋风凌厉。哪里管得上“贪不得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的棋招,完全是大开大合,只攻不守的棋风,一通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老人开口道:“公子的棋艺,敢问是跟何人所学?”

    “看棋谱自己琢磨的。”

    “哦,难怪……”

    这句话后老人不再多少,两人默默对弈,棋盘上黑子渐成气势,白子则被杀的七零八落。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老人投子认负。然后又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曹奕片刻:“公子的棋力确实高超,只是下棋的手段……”老人斟酌着用词。

    曹奕收拾棋子的同时笑了笑说:“行一棋不足以见智……”

    老人愣了愣,微一沉吟,随后倒也摇头笑笑:“公子说的是,倒是我着相了”

    第二盘,老人执黑,下的四平八稳,但曹奕却下子飞快,根本不见考虑,也不说以大局为重,免得因小失大的顾虑,却处处征锋,锱铢必较,一点亏都不肯吃,宁愿双方惨烈对子,都不肯放弃一地得失。加上老人的棋风讲分寸,点到为止,不会死缠烂打失了风度,而曹奕却不尽然,接二连三的小手段加上咄咄逼人的下法,渐渐把黑子杀得溃不成军,第二局还是以老人告负,不过这时天色即将暗了下来,曹奕收拾完棋局后也做足礼数,告辞而去。

    回去的路上,红袖倒是时不时地

    看看曹奕,眼睛亮亮的。曹奕摸了摸红袖的头,说:“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公子我?”

    “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做什么都能做的这么好!”说完,像是为了认可自己,还边说边点头。

    ……

    第二日,曹奕倒是没有再逛江宁城,而是直奔昨天下棋的地方。果然看到昨日的吕姓老者正在与人下棋,那老者注意到了曹奕,打了个招呼。

    不久之后,这老人与朋友下完一局,笑着冲旁边观战的曹奕招手,先是将他与那对战的朋友做一番介绍,然后自然便是曹奕与那人的互相打招呼,基本的礼数到了后,便让曹奕也大概说说刚才那盘棋的看法。这个时代的人,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所以基本每盘棋过后,朋友之间复盘检讨或显摆一番那也是必要的。赢在哪里,输在哪里,说的透彻了自然棋艺也就上去了。

    上辈子无聊就打谱的曹奕来说,这种事情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甚至补上几句“如若这样,就不会输……若这步这样走,对方有几个可能的应对下法……”曹奕兴许好久没有与人下棋了,说道了兴头处便也洋洋洒洒讲了几柱香的时间,把上一盘各种可能都推演了一遍。其中有颇多妙手伏笔,初见不觉精妙,待到几手过后,越觉得发人深思。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给两位五十多岁的老爷爷指导棋技,两位老爷子还频频点头,红袖看着这个画面不禁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吓得赶紧捂住嘴巴,向两位老爷子点头致歉。

    吕老虽然老脸一红,但也表现的坦荡“昔日昌黎先生曾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手谈一道,昭正小友确实让我等受益良多。”

    随即问曹奕可有兴趣与他们对弈几局,曹奕自然笑着点头答应。曹奕自然赢多输少,且每下一局便换一种风格,终究在现代对于各种棋局均有详细的记载和破解方法,且曹奕自己就钟情此道,当时也花了大量时间来打谱,所以放到大炎朝,让他颇有种开挂欺负古代人的恶趣味和满足感。

    接下来的差不多四五天时间,曹奕每日过来或观棋,或下棋,跟夫子庙秦淮河边下棋的几个老人倒是熟悉了起来。吕姓老者应该家境不错,是真正有学问的人,见多识广,深通孔孟之学,儒道教义。却也绝不会满口之乎者也,也不会动辄圣人有云,说话见事都极其哲理。

    曹奕倒是也喜欢和这老人谈论,一来并不是太认识,不必顾忌太多;二来老人学识渊博,且估计以前做过大官,所以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眼光独到,能站在很高的角度上看待问题,对于新鲜事物和言论的接受度也高。

    而与老人一起下棋的大抵身份应该都差不多,都是有学问的人,有些家境殷实,有些则稍显清贫,这几天曹奕都坐在旁边看他们下棋与聊天,有时候也能插进去聊上几句。当然也有些较为迂腐顽固的老酸儒也会对他的说法作出一些批评。曹奕往往一笑置之,毕竟时代不同,有些观点不同也是正常的。

    这日已经八月十三了,再过两天便是中秋佳节,曹奕在与吕老下棋的时候,吕老问起他来,是否想要参加金陵诗会,吕老自然有办法可以给他弄张请帖,也许曹奕对他胃口,也有着帮一帮的想法,倒也说不上提携,只是想让曹奕可以多看看,本意自然是好的。当曹奕说已有请柬的时候吕老也只是“哦”地一声点了点头,毕竟曹奕每天带着丫鬟护卫到处走动,想必家世也差不到哪里去。况且平时沟通中,曹奕接人待物都气度不凡,说话做事不卑不亢,也可以看出一二。虽说偶尔说的话有些离经叛道,但细细思量,却自有一番道理。

    像天地君亲师,曹奕自然是认可的,但是当话题聊开了之后,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观点,《孟子尽心章句下》早早提出了这个概念,但在数千年封建社会中心里有多少程度的认可则要看个人了。而从平时的沟通中来看,曹奕好像不但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法,吕老倒也是笑骂着小子故作呻吟,但回到家里细细一想,书生不出仕,一不能耕,二不能经商,确实当得起这个说法。

第八章 金陵诗会

    今日中秋佳节,是大炎朝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被本朝太祖与新年、端午并列为三大节日。向来有赏月、拜月、观花灯、燃灯等习俗。王孙贵族、富家巨贵子弟,则都登上富丽堂皇的高楼,临着栏杆饮酒赏月;或在宽广的室外广场上,广设宴席,配以丝竹管乐,琴瑟和鸣,请上歌舞名妓,对酒高歌,极尽欢愉。

    如普通小康家庭,也要组织小规模的家宴,登上小月台,家庭团圆,欢度佳节。至于贫穷困苦之人,到了今日,也是笑容满面,去集市买点酒,多烧道好菜,开开心心的过好中秋。而且在中秋当天,街上商铺基本都是到快要第二天天明才关门,路上都是赏月游玩的人,络绎不绝。

    所以一大早曹府就在管事的安排下装饰打扮一番,府内上下到处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息。虽然曹家上下只有高夫人和八公子两个主人在,但里里外外从管事、丫鬟、护院、小厮足足有数百人,曹奕穿越过来至今,还是记忆中头一次这么多人一起欢度佳节。在主厅及几个大院搭开一张张桌子,热闹的一塌糊涂。

    曹奕先是去娘亲那边请安,说些节日祝福的话语,然后代笔给远在边境和京城为官的父亲和哥哥们写数封家书,说些展信安好,纸短情长的贴心话儿,告知家中一切安好。

    然后便去朱老酒坊那里,让他自己领一坛太白醉,送予柳白卿一坛,青云阁一众护卫一坛,之前答应过他们,让他们尝尝更好的美酒,总要兑现说出去的话。剩下各准备十坛太白醉和青莲,以备晚上金陵诗会所用。原本曹奕还拿了几坛准备送予秦淮河边下棋的吕老及其他老人,可惜今日中秋估计都在家团圆,不见人影,所以就又搬了回来。

    今日还未到往常晚膳时刻,在曹府的主厅及几个大院子里就早已摆上了桌席,上面摆满了菜肴,古代的节日氛围较之现代更为浓厚,至少这是曹奕两世为人记忆中最热闹的一次中秋佳节。夕阳还未落下,曹府中的中秋家宴就开始了,外面忙忙碌碌的鞭炮声,人群中到处都是吆喝声、招呼声和聊闲声。在这热闹的氛围中,管事和下人们都一个一个的来主桌敬酒,说些吉祥如意的祝词,每个人均开开心心地领着节日利是回去。

    当然像红袖、清照这样的贴身大丫鬟,则由夫人和曹奕早早地单独给了大红包,此刻他们都在不远处的丫鬟席上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脸蛋在灯笼和烟花的映照下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本来今日中秋与娘亲请安,有谈到之前曹奕束发时因身体抱恙,且尚未到江宁府学上课,所以没有配全丫鬟,等中秋过后,按照曹府的规制配全八个丫鬟,以后负责照顾曹奕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曹奕对于古代的一些大户人家的生活讲究虽说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是娘亲的一片心意,也就不会刻意抗拒了,只说中秋过后再行安排。

    因为中秋这一天,宴会都比往常时间更早,所以曹府的家宴进入尾声的时候还未入夜,曹奕亲手扶着娘亲把她送回文殊苑,还特意询问要不要一起去参加金陵诗会或者让下人们陪着去外面看看中秋的烟火花灯之类的,不过被婉拒了,开玩笑说年纪大了,就不跟你们年轻人一起凑热闹了。

    而到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江宁城的节日气氛愈发浓烈起了起来,城市各地的花灯、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曹奕也打算早点出发去参加金陵诗会,本身年龄就小,就更需要早到,不然压轴的时候你再出现,那可是要受人问诘的。而且越是晚些时候,路上的游人就更多,交通就更不方便。

    曹奕招呼红袖和柳白卿,带上了那二十坛美酒,本意是想趁着晚上金陵诗会时群贤云集,高朋满座,全是江宁有数的世家名流,正是把太白醉和青莲打开知名度推广的绝世良机。因为前几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酒楼,就只能另辟蹊径,换一种营销思路了。

    到了诗会举办地贺家的府邸,投上请柬被小厮迎了进去。虽然曹家是大炎朝的顶级豪门,且曹彬为本朝枢密使,被

    人尊称为使相,但是曹奕终究只是个小辈,所以他只是低调的进入,也没有想着让贺家大张旗鼓的迎进去。

    正当他们入得府门时,平日里与曹奕等人在秦淮河边下棋的吕老也正好从马车中下来,穿着较之往常来说相对正式的衣服,随后便看到贺家之中走出一人,身后跟着一大群跟班过来迎接:“吕公大驾光临,贺府蓬荜生辉……”

    此人正是现今的贺家家主,乃是当朝礼部侍郎贺先的二弟贺达,也是一个才学渊博的大儒,是个书法大家,人称江宁第一草书,自号金陵狂客,被人尊称一声狂公,但对于吕老,虽说两人年纪相仿,但仍是尽足礼数,由此也可以猜出吕老身份的尊贵。

    吕老赶紧还礼:“不敢当不敢当,狂公你还是太过客气,都是老相识,何须这些虚礼”两人寒暄一番后,吕老先行进去,狂公则留在外面继续迎宾……

    又过了一阵子,待所有大人物都到齐后,这一场金陵诗会便开始了,在满城灯火的衬托中,整个江宁城的文化气息和风雅韵味也开始随着热闹的气氛洋溢了起来。大大小小的诗会也传出了各种诗词,经过一个个青楼名妓的传唱,在热闹无比的中秋夜里,让整个江宁城的中秋盛会进入了**。

    在古代,中秋是为数不多全民狂欢的日子,在娱乐业非常匮乏的年代,中秋佳节观赏花灯就成了为数不多的保留节目,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可谓良辰美景,美不胜收。然而人们对此并未满足,于是便有“花灯”、“燃灯”以助月色的风俗。一条街上满是各种形状的花灯,有锦鲤状的,月兔状的,龙形状等各色形状。将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竖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达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普通人家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能自取其乐。整个江宁城满城灯火不啻于白昼明光。

    这个时代的人,还有走月的说法,在月光和灯光最盛的地方行走,通常带着一颗敬月、拜月的崇拜之情。而且和出门游街的人汇合起来,因为平日里那些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此时也都趁着中秋月圆夜出门逛街,借着这个机会出来看看风景,从各家各户走了出来,汇聚到大夫子庙、秦淮河这些最为热闹的地方。道路上花灯如昼,如同浩浩荡荡不灭的流火,小贩们高声叫卖着果脯糕点,配合着敲锣打鼓的舞龙舞狮的队伍,还有杂耍卖艺的吆喝声,烟火爆竹的霹雳声,以及一家家青楼传来的渺渺歌声。

    不过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此时应都被邀请参加各种诗会表演,自古才子配佳人,今日此时,正是才子施展才华的高光时刻,整个江宁城中不时便会传来某某诗会某某公子有某某新出炉的诗作,随后便能听见某某青楼之中的某某名妓将诗词唱诵一番,惹得众人称颂,随后便又能听到另一首佳作自某某诗会诞生,自古文无第一,才子们互相暗中较劲,佳人们则将这些诗作装饰上不同的绯色气息,花魁旖旎文魁浩然,想来魏晋遗风,隋唐风雅也大抵只是如此而已。

    诗词之道初兴于魏晋,建安时代“世积乱离,风衰俗怨”,文人诗歌呈现了“五言腾踊”的大发展局面,以“三曹”和“建安七子”为代表,具有“慷慨以任气”、“志深而笔长”的风格,此即后世称道的“建安风骨”。

    魏晋之交,世风变易,注定要成为文人名士大出风头的时期,在经历了建安文学的鼎盛时期之后,到了西晋,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魏晋风骨益发显得卓而不群。这些文人才华绝代,诗酒酬酢,长歌当哭,放荡不羁,醉生梦死。

    到了唐代则进入中国诗歌史的黄金时代,此时诗体完备,流派各异,名家辈出,成就卓著。上承汉魏风骨,力扫齐梁宫体颓靡诗风,发出清新健康的歌唱,李白、杜甫横空出世,被称为诗歌史上雄视古今的“双子星座”,分别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极高的成就而成为泽被百代、彪炳千秋的伟大诗人。

    及至大炎朝,诗词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达到了巅峰,自盛唐以降,诗词便作为科举考试的一项被朝廷用来选拔人才,虽然此时大炎朝的统治者们有着想要取消诗词科举,改用四书五经作为考试科举内容的考虑,但不管怎么样改变,诗词的地位已经在整个社会中达到了巅峰的位置,如果真有人能写出一首好的诗词出来,虽说不一定能衣紫戴金,出将入相,但是绝对会受到所有人的推崇和礼遇的,诗词的风雅气息,已融入到这个社会的精神烙印里,已成为时代文明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标签。

    大炎朝本身就是不设宵禁的,加之今日中秋佳节,自然也不会去不关闭城门的,热闹与狂欢要持续一整夜,要到第二日的清晨才会彻底散去。此时正是人声鼎沸,街上车马如龙,游人如织的最热闹时刻,在夫子庙、江宁府学,知府门邸所挂出的展示牌中,各个诗会上出类拔萃的诗作便已陆陆续续的被张贴在上面,偶尔有人大声吟诵,摇头晃脑点评一番,而诗词的内容,也会在各个大小诗会中快速传递,大家品评着此诗词如何文采斐然,势必能传唱良久,即便往常不以才学见长的普通人士也都参与进来点评一二,沾些文雅气息。

    中秋诗会虽以咏月为主,但也并不是仅以皓月为题,文人雅士兴之所至,出个咏物应景的题目,考教一番才思敏捷。譬如金陵诗会,则分为三魁,对子、诗、词三类,其中诗、词多为中秋咏月,对子则不受拘束,天马行空,世界万物皆可对。

    其实此时出来的诗作多半都是些小诗会或者才华不甚高者早早将准备已久的诗作放出,一来自有抛砖引玉的意思,二来没必要在那些顶尖的大人物面前献丑。故真正顶尖的才子大多都未抛出自己的诗作,待到午夜时分才做压轴,供人赏析,若能在最后时刻获得大才之名和良好的口碑,之后对于自己的仕途或进入府学都有很大的助力。

    江宁城金陵诗会的所在地贺府家中,此时狂公贺达方才说了祝词,大致意思是昔日王右军会稽山下兰亭雅集曲水流觞,今有金陵诗会江宁名士崇雅风尚,诗酒相得,谈文咏月,再续魏晋名士风骨云云。

    曹奕作为后生小辈,自然和世家子弟的年轻学子坐于一边,女眷坐于一边,而像狂公贺老、吕公、江宁知府杨觉等一干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宿老则坐于另一边,中间空出一片用来给邀请来的青楼名妓表演,当然,能够被邀请的多半都是各大青楼的头牌、花魁之类,自然也花了心思准备了诸多表演节目。此时音乐声响起,先由金风楼的鱼玄机大家表演,轻灵的嗓音,绰约的舞姿,将现场的诗会烘托的活泼又不是古雅。

    曹奕为此还特意多看了鱼玄机几眼,这就是我穿越前这个身体主人为止争风吃醋的女人?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身系软烟罗,舞姿摇曳,万种风情尽生。

    不过曹奕随之感到一个敌视的眼神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偷偷用余光观察,发现是沈彦,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当曹奕故意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沈彦连忙摆上纯真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远远的示意了下,看其来很是友好,不过曹奕心里清楚,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阴险小人,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倒不是怕了他或者他的家世,只是嫌麻烦。

    现场布置着几个被遮掩的展板,据说写着今晚第二轮要考较众才子的对子,敢于挑战的才子则上去自己掀开,当然只允许自己观看,将答案写在旁边的宣纸上,当然答案需要诸多大儒宿老共同认可,连过五关者被列为对子魁首候补,如若有多位魁首候补,则候补者之间需要互相出对,最终胜者方为魁首。

第九章 杯中月 酒中仙

    金陵诗会按照惯例,将先决出诗魁,诗会上的才子若有佳作,或早于几月就以备好,便多半会在会上直接起身诵读,与人品评。或将写有诗文的纸笺递于他人,谦逊的说偶得拙作,请在座各位多加指点,然后纸笺便在众人手中传阅,倘若这首诗当真写得好,便会有人起身诵读一番,与众人讨论,狂公吕公等人便也会做出一番指点。

    当然,真正好的诗作,此时基本还是不会出来的,但偶尔也会有一两篇比较不错。哪怕只是落得宿老们一句“中平,可堪入眼”的评价,那也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了。

    此时正好有一页落到吕老的手里,吕老拿起来看了看,却是笑了笑,并频频点头。

    一旁的狂公立马感了兴趣,急着问道:“如何?”

    “呵呵,这篇却是不错,你且看看”

    “哦?”狂公笑着接了过来,拿着诗作看过一遍,口中念念有词:“闲吟秋景外,万事觉悠悠,此夜若无月,一年虚过秋……吕公,这首司空晔的《中秋》确实不错,快要登堂入室了”两人在边上低声议论着,虽然诗作还未尽出,但可管中窥豹,想必今晚的诗道魁首对决,必将非常精彩,两人还是比较欣慰和满意的。

    曹奕此时正在案几上自饮自酌,内心寻思着是否这个时候执行推广两种酒的计划,所以双目对着一个地方放空,不料正好是沈彦的方向,乍一回过神来,发现沈彦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出来,面带笑容的往鱼玄机的方向走去,不用猜就知道是去献殷勤去了。

    “玄机大家,在下才疏学浅,苦思两个月方得此诗,厚颜让玄机大家指点”沈彦走到鱼玄机面前,到是也光棍的承认了自己才学不足。此时曹奕也好奇沈彦能写出什么诗歌,只是看着鱼玄机结果纸笺后细细端详,随又抬起头往曹奕这看了看,神色有点踌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轻启朱唇,念了出来:“春风不识月,秋水藏玉盘,相思在云端,佳人眼前盼。”

    等鱼玄机念完,沈彦炙热的眼神盯着对方,似乎用在眼神给鱼玄机以压力。不过鱼玄机可是何人,那是江宁有名勾栏的当家头牌,说句不夸张的说法,也是整个江宁城的花魁,如此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厉害角色,怎么会被沈彦这种粗鄙手段所难倒,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沈公子所写诗篇贵在情感真挚,字字沉浸真情,天然不事雕琢,难能可贵。想必是写给未来的正房妻子的,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虽说鱼玄机不管是相貌还是才艺均是一等一的优秀,但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豪门望族还是富商巨贾,一般正房还是需要明媒正娶门当户对的,更何况再怎么不济沈家也不会让一个风月女子成为江宁首富之子的正房妻子。是故鱼玄机一番话明里暗里都点明,与你做妾我定然是不肯的,但是正房妻子你又无法允诺于我,所以,还是算了吧。

    曹奕看着沈彦憋屈而又郁郁寡欢的神清,不知怎的,脸上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本来沈彦心情就不好,此时看到曹奕脸上的笑容,自然就认为曹奕是在幸灾乐祸,耻笑于他。心中顿时恼怒异常,哪还顾得上往日的翩翩有礼和一直保持的伪装,正一脸狰狞的往曹奕冲来……

    这时突然下人从外面将一张纸笺递了过来,想必是外面的诗会又有好诗出世,狂公从下人手中接过,默念了起来,随即脸上露

    出欣喜的笑容,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转头大声说道:“难得淮水诗会出了一篇才华横溢的诗作,依我看来,这首今晚怕是要大出风头了!”

    顿时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包括马上要爆发的沈彦。

    吕公听了后从狂公那接过纸笺,大声诵了出来:“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不错不错,前两句写景,巧用谢灵运《登江中孤屿》中‘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的意境,后两句抒情,又有着超凡脱俗、悠然自得的物外心境,确实不错。”

    此时知府杨觉也凑过来细读了一边,略一沉吟:“此篇题为《秋月》,却无一笔墨写月,却又处处见月,可谓大家手笔,恩……程浩程伯亭,当是国家栋梁之才!”

    场下众人哗然,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了,但此诗确实当得起这个赞扬,狂公贺达爽朗一笑:“在座诸位皆有大才,为同辈翘楚,当做出些更好的诗作,不要堕了我金陵诗会的威名才是”

    狂公才刚说完,沈彦便微微行礼,大声说道:“狂公!这位曹奕曹昭正风采卓然,气度不凡,且近来一直深居检出,饱读诗书,想必可作出绝世佳作,以震我金陵诗会之名!”

    顿时曹奕便明白过来,这沈彦可是先给一个高帽子给曹奕,再让他狠狠地摔下来,真是歹毒用心,当即便以一股玩味的眼神看着沈彦。

    “哦?曹奕你可有信心,作出比之程浩程伯亭《秋月》还要好的诗作?如若比之还好,那今年金陵诗会诗道魁首的位置,你就十拿九稳了!”狂公一脸期许和鼓励的眼神看着曹奕。他并不知情沈彦和曹奕两个小子间的事情,以为沈彦只是以好友的身份捧一捧曹奕,让曹奕顺势把准备好的诗歌拿出来。

    这时吕老也关注到了这边,终于发现了曹奕,之前有心找这位一起下棋的小友却没有找到,想不到此时却以这种方式碰见,不过此时此景倒不好打招呼了,只能点头示意。

    “禀狂公,在下只是一个尚未考中府学的后生小辈,今天来参加诗会盛事亦只是抱着增加见识和领教学习的心态,能见得此等佳作,实乃幸事……”曹奕还未说完沈彦便“哼”的一声,虽然声音较轻,但此时全场都在关注这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狂公此时就算再不清楚,也知道自己被沈彦耍了,神色变幻了下,不过还未发作,只是深深地看了沈彦一眼。

    曹奕接着说:“不过今日金陵诗会,关乎时、境、人也,昔有邺下之游雅集、金谷雅集、西园雅集,而最负盛名的兰亭雅集至今仍清辉熠熠,成为千古美谈。中秋佳节吾等相聚于贺府,江宁名流雅士齐聚一堂,吟诗作赋,比斗才情,游心翰墨,饮酒长歌,一派雅韵氤氲,当得起金陵雅集。故虽有程伯亭《秋月》珠玉在前,但吾辈当于诗酒俯仰之间,勇于留下英辞妙墨,重现兰亭群贤闪耀之风,方是兰亭意象得以传承的一大幸事。”

    他的这番话一说完,吕老便站了起来:“君子之风,便该如此。”众人也都是笑了起来,场内气氛顿时又有点活跃起来。

    “在座诸位大才,自是文采斐然,七步成诗,八叉成韵。然在下才思不敏,故借酒酣之际,方能乘兴作诗……”曹奕说完便让柳白卿及贺府小厮给在座众人都倒上太白醉

    ,高声说道:“这是在下府中新酿的美酒,名叫‘太白醉’,我就以此酒敬诸位,以效仿‘李白斗酒诗百篇’的豪情。”

    众人闻言,都端起手中酒盏,初看水清直净,比之现今尚还浮有残渣杂色的酒,光从感官上好上太多了,再用鼻子轻嗅,清香诱人,入口酒味浓郁、口感醇正,喝下去酒温香润,虽然度数有点高,但确实是实打实的绝世好酒。在座诸人皆是名流贵胄,也喝过很多名酒,心中都略微对比一番,发现以前喝过的那些美酒,好像都多有不如,就以今晚诗会的酒来说,是由江宁第一酒楼庆丰楼免费提供的碧光酒,之前也觉着已是江宁最好的美酒了,现如今一对比,瞬间就相形见绌了。

    就连沈彦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曹府能酿制出如此美酒。本身就是商贾之家,耳濡目染下他自然知晓这个太白醉对于他们沈家庆丰楼的地位将会有多大的影响,只要有其他酒楼供应这种酒,那么他们庆丰楼江宁第一酒楼的地位势必将会受到极大的冲击和挑战。这让他觉得无法接受,心中对于曹奕的恨就愈加强烈了起来。如果此时再不做些什么,他觉得就要会被心中的怒火所引爆:“曹奕,你酒也喝了,就赶紧一展才华挥毫写诗让我等拜读一二,观摩一番!”

    本身文人墨客都爱喝酒,这个朝代的达官显贵更是恣意宴饮,原本狂公贺达和江宁知府杨觉还想着细问曹奕有关“太白醉”的事情,但此时看到沈彦如此相逼就暂且作罢,但心中也对其孟浪刻薄的行为颇为不喜,当下便决定,即便曹奕所写诗作不好,也要说上几句好话,尽量圆场。

    “既然沈兄如此着急,在下也不敢藏拙,献丑了!”曹奕说完便走到旁边的一张案几前,拿起了毛笔。本来就诗会,笔墨纸砚随处都有,曹奕将毛笔浸入墨汁当中,停顿了数秒。

    众人目光都注视着他,看看曹奕能写出什么样的诗作来,不过众人也没有抱太高的预期,之前才名不显,更被人临时呛上来的。在场只有两个人是最关心曹奕诗作如何,一个是吕老,从之前下棋时接人待物及说话见识来看,曹奕理应颇有才能,至于是大才还是小才则不得而知,所以较为关心。至于另外一位,则是那沈彦沈公子了,此时正站在案几旁边,想把曹奕写得诗作实时读出来,可以第一时间取笑一番,让大家看看笑话。

    曹奕提笔在宣纸上刷刷刷的恣意挥毫起来,速度飞快,甚至不自觉中用了草书。沈彦在旁边看着,片刻后,便急不可待的将曹奕写的字大声诵读了出来。

    “秋江……花月夜……”

    虽然沈彦对曹奕非常仇视,但他笃定曹奕写不出什么好的诗作,故意极其卖力的诵读,语调清朗,抑扬顿挫,到时候更能凸显诗作的不堪,所以整个诗会场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得片刻,沈彦瞬间变了脸色……但还是复读了出来。

    “秋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旁边的案几上,曹奕还在奋笔疾书,只这第一句被念出来,便让在场的许多人变了脸色,有的凝神肃容,有的从坐着站了起来,就连狂公、吕公和杨知府都侧首倾听……

    光第一句就将江潮连海,月共潮生的秋江月夜壮丽画面大气铺排开来,也将这首诗的最初轮廓展现在众人面前,大气磅礴,意象万千。

第十章 秋江花月夜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秋江无月明!”沈彦继续诵念,只是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激昂,哪怕才学如他,却也能基本判断出一首诗作的好坏。这第一句的文采斐然,哪怕嫉恨如他,也不得不承认。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当他念完这句时候正好环顾了下四周,发现狂公、吕公均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顿时觉得曹奕有可能写得不好,所以两位宿老才会这样。接下去的声调又被他拉上去了。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满月轮。”

    而此时吕公、狂公贺杨知府正在低声交流着,在座的其他青年才俊饱学之士也有在窃窃私语。

    “又换韵了?”

    “恩,有可能四句一换韵。”

    “应该是的”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凤凰台上不胜愁”

    ……

    “不知乘月几人归,圆魄摇情满江树……”

    曹奕最后一笔落下,沈彦也念完全诗,此时全场一片静寂,于安静中突然有一人感叹出来:“好诗!”接着整个现场便如打开了一扇门一样轰地一声嘈杂喧闹了起来。只见人群中司空晔不由自主地走了出来,想要说点什么或是举步朝这边过来,随即又退了一步,看着曹奕,目光难言地叹了口气,随后退了一步,对着曹奕做了个揖:“曹兄大才,司空晔自愧不如!”

    曹奕赶紧搁下毛笔进行回礼,谦让几句,方才小心翼翼的拿起宣纸晃了晃,快步走到狂公面前,双手奉上:“请诸公指点。”

    狂公接过宣纸,细细一看,接着双眼一亮,仿佛看到了喜爱的东西一样,口中念念有词。

    “嗯?”曹奕一时半会儿听得不甚清楚,仔细一听,方才明白过来。

    “好……好字……好字啊!”狂公激动的夸赞道:“虽为草写,但字字独立,甚少连笔牵丝,笔势凝重,具乾净俐落之韵,转笔圆润,收尾硬拙峻拔,纵肆潇洒、奔放流畅、气度充盈,尽显浩然之气!”

    “没想到曹奕你不但诗做得好,字也写得如此之好!”狂公贺达被人称为江宁第一草书,其狂草境界已经超凡入圣,此时见得江宁后生晚辈亦写得一手高超书艺的草书,自然见猎心喜,忍不住多夸了几句。

    “好了狂公,今天是诗会,别人曹奕也只是想让你点评诗作,可不是让你点评书法的……”吕公笑呵呵的调侃着,从狂公手里抢过诗作,仔细端详起来。

    “海上明月共潮生……这个生字用地极妙,赋予了明月与草水以生命……前八句有由远大到小,由远及近……”

    “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神思飞跃,极具哲理……人生与明月共存……”

    “江月有恨,流水无情……一种相思,两地离愁,一往一复,诗情荡漾,曲折有致……全诗紧扣秋、江、花、月、夜,四句一换韵,平仄交错,一唱三叹,前呼后应,回环反复,层出不穷,可谓,声情与文情丝丝入扣,宛转谐美,起承转合皆妙,文章气韵无穷。”

    “妙极,真是妙极,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吕公一边看,一边点评,甚是欣喜:“好一个乘兴做诗,好一个太白醉酒入豪肠,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众人哗然,这已经是把这首诗和李太白类比了,他们知道,今晚金陵诗会三魁之一的诗道魁首,非曹奕曹昭正莫属了。

    “不可能!……曹奕他只是个傻子!他怎么会有这种文采!这绝对不可能是他所做!

    ……买来的,对,肯定是他花钱买来的”就在别人都在夸奖曹奕的时候,沈彦直接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他接受不了自己心目中那个曹家傻儿子突然一下子成为了自己无法超越的存在。

    沈彦的话语一出,不仅在场的众人,就连旁边纱帘后的女眷们也都面面相觑。其实每年诗会,总有人买诗扬名,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但是就算是去买,大抵也买不到这种惊才绝艳的诗作。只是回想起来,之前曹奕一直名声不显,错了,应该是才名一直不显,傻名倒是传的沸沸扬扬,倒是也颇为蹊跷,未能尽让人信服。

    “沈彦!你给我闭嘴!”只见狂公生气地望着沈彦,一幅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倒是将所有人的议论都压了下来,一时间,场内一篇寂静。

    沈彦被狂公这么叱喝,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低头拱手:“狂……狂公……”

    “别说是你,就算你爹沈腾在此,这种话,也不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如若事实非你所言,岂不是恶意诽谤。且字品即人品,从曹奕的笔墨来看,绝非这沽名钓誉之徒,我相信他,哪怕就算是买来的,如果你现在买到一首比《秋江花月夜》还要好的诗作,我今日就把诗道魁首的名号让与你又如何?”

    曹奕听到狂公的喝令,眼角不禁一抽,得,果然不愧被人尊为狂公,诗魁一事,岂能如此儿戏……

    “晚……晚辈不敢。”沈彦此时赶紧低头认错,不过看他头低下时那眼睛里的阴冷神色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狂公,晚辈自知刚才失言,但曹奕此前确实声名不显,且多奇行异举,其才学确实不能让人完全信服。晚辈愿意与曹奕对赌,一来可证明曹奕才学及清白,二来为本次金陵诗会增加点彩头”

    狂公沉吟一番,开口说道:“你且说,你要和曹奕对赌什么,另外若曹奕愿意与你对赌,只要不是僭越之举,我都允了;若曹奕不愿意,则此事休要再提”

    “曹奕,你可敢与我对赌?”

    “赌什么?”曹奕冷冷地回道,既然沈彦如此针对于他,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沈彦三番五次的挑衅。

    “就赌你能否在下两轮比试中夺得魁首,只要你任意一轮比试中获得魁首称号,则证明你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表明我之前确实诬陷与你,作为赔偿,我就庆丰楼送予你。”

    “什么!赌庆丰楼?”

    “怕不是沈家公子喝醉了在说胡话?”

    “这么大的彩头,庆丰楼只怕值十万两白银”

    ……旁人听到沈彦的话纷纷惊呼出来,委实是因为这赌注太过庞大

    至于曹奕听到则是内心狂喜,之前一直游逛江宁,就是为了寻找合适的酒楼,如今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沈彦这是赶着趟儿的帮他,曹奕心想,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只要条件不苛刻,都可以答应沈彦先,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如若我没有拿到魁首呢?”曹奕平静的问道,还是先搞清楚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为好。

    “如若没有拿到魁首,那就表明你的才能并不能被充分证明,则诗道魁首的称号就要……嘿嘿”沈彦阴险一笑,接着说道:“另外,你还需得将‘太白醉’的配方及酿制方法告诉与我,并且此后你不得再生产酿制及转告他人,如何!?”

    沈彦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竟是打的这么一副如意算盘,竟然是觊觎太白醉,而且还想要以后能独家生产。

    此时连狂公、吕公和杨知府都不禁高看沈彦一眼,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作为在官场及社会沉浮阅历一辈子的人,这点常识和判断还是有的,这是沈彦觉得太白醉的独家酿制价值高于庆丰楼,且曹奕有较大的概率不会再夺得魁首,才敢提出这样的对赌条件。他们也很好奇,此

    时曹奕到底敢不敢赌,或者他是否已经意识到太白醉的价值了。

    “好,我答应你,只是我想确定的是,我能决定‘太白醉’的归属,你能不能决定庆丰楼的归属?”曹奕觉得还是事先确认说清楚比较好。

    “当然可以,我们就请狂公、吕公和杨知府为我们见证,只要你下面两轮任意一轮赢得魁首,那沈家就将庆丰楼送予你,若你两轮都未赢得魁首,则将‘太白醉’的配方和酿制方法告诉与我,且此后不再酿制,也不得转告别人,我们黑纸白字,签字画押。”

    不到半个时辰,曹奕的《秋江花月夜》,以及“太白醉”和沈彦惊天豪赌庆丰楼的事情就已传遍整个江宁城,且在慢慢的发酵中。

    沈彦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的喝着剩余的太白醉,心里想着,以后这酒,就要独属于我们沈家了,如此想着,内心对于曹奕的嫉恨就减弱了几分,想到自己父亲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事儿而夸自己做得好,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此时,曹奕内心也是开心的,想着之前去的庆丰楼,也许过完这个中秋,就要属于自己了,也有点激动。第二轮对对子他不敢保证,但是第三轮词道比试,他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输,有那么多宋词名作,随便抄一首,就能轻松夺魁了。

    趁着现在那些邀请过来的青楼头牌们在表演节目,他将之前带过来但尚未分发出去的“太白醉”送予了狂公、吕老和杨知府,并笑言这可不是什么贿赂,只是晚辈献给长辈的一点心意,并跟吕公讲了讲昨天想去秦淮河边送酒没有碰到的事,虽说只是刚认识没几天,但是该尽的礼仪还是要尽的,吕老也笑着回应有心了。

    随后曹奕回到了自己桌位,原本他还是想着把“青莲”也拿出来进行推广的,但是后来想到在后世饥饿营销和限量供应的火爆效果,打算在以后的经营中,“太白醉”作为普通产品无限供应,但定价肯定是要比现在市面上诸如“碧光”之类的酒要贵的。至于“青莲”则以太白醉的升级精品,每日限量特供的概念进行包装和炒作,肯定能受到那些达官显贵的青睐,不愁没有市场。

    在曹奕思考着青莲及后续经营情况的时候,三位宿老也在交流讨论着,对象当然则是曹奕的《秋江花月夜》,什么“通篇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意境空明,想象奇特,语言自然隽永,韵律宛转悠扬”,“有孤篇盖全唐之誉”。私底下放开了评论,没有什么顾忌,所以最后“诗盖全唐”的评价若公开说的话那造成的影响将非常之大,惊世骇俗。

    而一旁纱帘后的那些待字闺中的女眷,或被邀请来的青楼头牌,大都双眼异彩涟涟地注视着曹奕,由于有着白色纱帘遮挡,更加肆无忌惮。现在这个朝代,因为缺少娱乐,自然没有追星这种现象,但喜欢和崇拜诗词,确是这个社会的一种共通现象。对于那些能当场赋诗挥斥方遒的才子,佳人们自然也都是欢喜和心动的,天真烂漫的少女心思,浪漫而又纯粹。一方面是因为每年诗会都有这样的风流故事,某某才子被某某世家青睐,大人物在诗会上宣布将女儿许配给某某。

    此时场上进行的正是倚翠楼的云采薇,和鱼玄机被视为今夜到这里名气最高的两名女子,才子们决出文魁,各个青楼的头牌们往日里并无甚交集,此时一起在诗会中表演节目,那可是实打实的进行正面交锋,争奇斗妍,自然会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若自己的表演能得满堂才子或者文魁的追捧,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于双方的名声都有极大的好处。才子配佳人,终究是每个时代都热衷于被看到的完美结局。

    等到云采薇表演完毕,微微福身缓缓退还至纱帘之后,狂公也起身宣布第二轮对子比试的开始,每个人都有参与的机会,上来掀开遮布观看上联,在一旁的纸上写出下联即可。总共五个对子,若都能对出且得到宿老们的认可,则算是一个魁首候补了。最后则是魁首候补间的对决的,互出上联,决出最终赢家。

第十一章 千古第一对

    “既然无人上场,就由我来打头阵吧。”此时一个青色对衫打扮的文士走上前去,掀开第一块展板上的遮布,看了一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提笔写上,然后再去看第二块展板,这次倒是思虑良久,最终才对边上的宿老们揖了揖手,表示放弃,后退了下去。

    众人一脸期待的望着他,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和眼神里看出些什么,不过青衫文士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喝酒了。

    此后倒也陆续有几个才子上去揭对,不过最多只能撑到到第三联,全部均败在第四联上面,上去揭对者大多都是苦思良久,垂头丧气者有之,扼腕叹息者有之。

    其实这第二轮对子比试同一时间段内并非只能一人参与,可以允许同时好几个人一起参与的,只是每个人都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来对下联,也就是一刻钟,十五分钟左右,每个人必须得在这十五分钟之内把五个下联全部对出。不过光对出还没用,必须要对的工整,让狂公、吕老、杨知府这三位文坛宿老都认可才行。

    当然,你也可以上去把五个展板都揭开,记住所有的上联,然后走到一旁或者回自己座位思考,按顺序写出五个下联即可,中途严禁与他人交流和沟通。只不过有些人的记忆力并不太好,也许记不住五个上联,另外就是怕回去后没有记住某些文字细节导致写下联的时候被忽略掉了,从而无法做到百分百工整,这也会影响到后续的评比。

    如果两个人出的下联都是极好且不相伯仲的,这个时候就只能抓细节了,谁细节做得不是很好,没有百分百工整,这些往往都是一目了然的。

    而且术业有专攻,并不是所有才子名士都是全才之辈,有的人擅长作诗,有的人擅长写词,而有的人则擅长对联,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才能和领域。这也是每年金陵诗会分成三个比试项目决出三个魁首的原因,这样反而可以充分发掘不同领域的不同人才。

    不过自前朝开始,金陵诗会从未有谁能获得双魁首荣誉加身的,至于连夺三魁更是想都不敢想。

    其实光以难易程度来看,作诗和写词到还好,每个人都可以提前准备,无非就是以“月”和“中秋”为主题,不管是你是玩月也好、赏月也罢,甚至思月也行,只要符合中秋佳节的主题都是可行的。但对联则没那么容易了,首先所有人事先都不可能知道上联是什么内容,必须自己上去揭开才知道,其次每个人都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来写下联,这必须要求你才思敏捷,有急智,且善于此道才行。往年就有挺多回金陵诗会只决出诗词两个魁首,而少了对联魁首的。

    所以沈彦之前才能这么放心大胆的和曹奕对赌,要知道自大炎朝建朝一来,尚无一人双魁首的前例,而且以他对曹奕这么多年的了解,后者根本不可能有这等才能。但是世事无绝对,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刻与他同场的曹奕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曹奕了,而是一个有着无数诗词题库、历史资料库装在脑袋里的现代穿越者。就好比同样都是游戏玩家,一个连辅助脚本都没,一个却已经开着最顶级外挂虐新手了,这两者之间的认知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线,当然更不可同日而语了。

    此时曹奕在下面倒也瞧着有趣,看着诸多人生百相,自己一个人也能乐呵良久。实在是因为每个参加对联比试的人各种表情太过丰富了,有对出下联欣喜若狂的,有对不出来抓耳挠腮的,有苦思良久表情像便秘的,也有一脸严肃面瘫神情凝重的……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下线表情包聚会。

    在曹奕乐呵他人的时候,却不知道他自己也被沈彦所挂念着。沈彦看着曹奕一幅时而莞尔,时而低头憋笑的样子,也是冷笑不已,内心各种花式碎叨:“笑吧,笑吧,巴不得你不去参加”……“到时候有你哭的”……“最好你直接放弃这轮比试”……

    此时曹奕突然正了正坐姿,因为他看到之前作出《中秋》一诗的司空晔也起身准备去揭对了,他也想看看,这个级别的才子,在这轮比试中能完成几道。

    司空晔上前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曹奕一眼,彼此互相点了点头示意,随后,在大部分人的注视下,走了上去。

    第一道,看了一眼,随后提笔开始写字,但就在下笔的那一刻,又停顿了会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后摇了摇头,还是写下去了。

    第二道,同样的沉思了一会儿,反而很果断的下笔了,径直走向第三道展板,揭开遮布仔细端详了几遍,又退回来在案几前闭目思考了一段时间,在纸上刷刷刷的写着。

    第四道,思考的时间愈加久了,就在曹奕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终于提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对自己写的不甚满意。抬起头看了看最后一块展板,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最终下定决心走上去揭开遮布,看了一眼,便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似乎这上联十分难。最后还是放弃尝试,像三位宿老告揖,然后退下。

    至于司空晔之前写出来的四个下联,自有小厮取出来递予三位评审查看。狂公一边看着司空晔写的下联,一边对旁边的吕老说道:“吕公,看来这第五道上联你委实出得太难了,直至现在我都没有想出好的下联,你可否说说,心中是否已有好的良对?”

    吕老摇了摇头:“李长吉《金铜仙人辞汉歌》中的千古名句,自唐以来,数百年来无人能完美对出,我也只是想试试看金陵诗会上是否有人能对出而已”

    旁边的杨知府听闻后点了点头,确实,“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足可传诵千古,又岂是那么容易对出来的。

    “咦,这个司空晔第三联倒是有可取之处,只是可惜不太应景”狂公把纸笺递了出来。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倒确实是一个好对子,就是稍显凄寒!”吕公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评价道。

    随着比试的进行,时间已快至亥时,已经上场揭对的这么多学子中鲜少能对出三联的,司空晔的成绩已经算最好的了,直到……

    “他已经写出四联了!现在去看第五联了”

    “他是谁?到底是何方人士,为何之前从未见过?”

    “好像是杨知府的座上宾,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叫晏殊”

    “你说他能写出第五联的下联吗?”

    “我觉得可以,你看他前面四联都写得较快,应该第五联也问题不大!”

    “那可说不定,连司空晔都没答出第五联,我觉得他也难以对出”

    底下的才子们以及纱帘背后的女眷和名妓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但对于这个名字,大家都一头雾水,极少人听过,而且就算知道也仅限名字而已,其他详细信息一概不了解。这个学子看上去非常年轻,应该未超过二十岁,不过十分面生,看起来不像是江宁人士,至少在座诸多江宁府学的学子们都未能认得他。

    “还真得写出下联了!真是太厉害了!”

    “写出来了,但并不一定写得对啊”

    就连曹奕此时都站了起来,想把此人看得透彻点,竟然比司空晔还厉害,但是之前比试作诗的时候为何又不见出来?

    只见小厮把这位学子所写的下联收好,递予了狂公等人。

    此时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观察一众宿老的面部,想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分辨出这位年轻学子所对出的下联到底是否全部正确,从而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可。

    “这小子叫晏殊,今年才15岁,是我曾经同僚皆好友张知白的弟子,去年就已经参加殿试,被赐同进士出身,秘书省正字,是京城有名的年轻才子,”杨知府低声狂和狂公、吕老说着。

    “这次是奉着他老师的命令来看望我的,但谁不知是那张知白在我面前显摆他的弟子罢了……”杨知府撇了撇嘴说道,吕老和狂公听了哈哈一笑,并未多说什么。转而仔细看写出来的下联,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似乎比较满意。

    “第一联,目前当他属答得最为工整……”吕老评价道。

    “第二联也不错,挺应景的”狂公紧跟了一句

    “狂公你看,这第三联,可否算是绝对?”

    这是杨知府说的,虽然才吐槽

    “这第四联对的也颇精妙”

    “这第五联……”狂公顿了顿,“这第五联,吕公看看,是否算对出来了?”

    “嗯,应该算是吧,不过虽然对出来了,总觉得有点不尽如人意”

    “恩,不过魁首候补却是没问题的,杨公你觉得呢?”狂公问道。

    “两位都觉得可以,我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总不能平白无故阻了我贤侄夺文魁之路”说完抚须哈哈一笑。

    随后狂公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二轮比试至今,晏殊晏同叔为魁首候补,还有没有人想要上来比试的,还有一炷香时间第二轮对联比试就要结束了,没参加的可就要赶紧了。”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曹奕,曹奕只能点头示意。

    之前曹奕和沈彦的惊天豪赌在场的人都知道,所以曹奕无论如何都是要参加这轮比试去尝试下夺取第二个魁首的机会,再怎么样也不会选择直接弃权。

    曹奕站了起来,原本正在纷纷议论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这个原本不过是大家茶余饭后谈论耻笑的“曹家傻子”,谁知道在今天却强势崛起,才华横溢得不可思议让人感到震惊。不知道这轮对联比试,他是否能得到魁首,这是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包括作为金陵诗会评审的三公心里也在忖度,曹奕是否还能有令人惊艳的表现呢?

    曹奕缓步走上前去,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慢慢揭开了第一块展板,发现只有一个“墨”字,他内心欢喜,不过看上去却面无表情:“如此简单?前世自己可是看多了这种千古绝队,中国十大名对联之类的小文章,对这些上下联可都是非常了解且记忆深刻的!”

    当众人都以为曹奕轻而易举的写出第一道对联时,他却径直走向了第二道对联,看了几弹指的时间,便又走向了第三道,如此行径直到第五道对联,待到全部都看完后,直接来到摆放笔墨纸砚的案几前,提笔沾墨,挥笔疾书,写得是洋洋洒洒,看得众人直犯嘀咕。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曹奕连第一道上联都对不出来呢,结果别人高手就是不一样,直接看完五道上联一起答下联。”

    “就是、就是,不过别人嚣张有嚣张的本钱啊,如果我有他的才能,我肯定天天都去金风楼,成为鱼玄机的座上宾!”

    “砰”的一声,原来是曹奕写完所有下联,把笔重重搁在墨砚上,吓得众人一跳。

    “完……完……这就完了……?”

    “这么快?五个对联全部都答好了?”

    看到曹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对联全部写完,顿时引起了更大的轰动,周围全是议论纷纷的嘈杂声。

    “哼!故弄玄虚,如果对的下联不工整,看你得意到几时!”这声音自然就是沈彦的,既然已经是对赌变成对立面了,沈彦也就不藏着掩着了,很是大声的说着,周边的人都听到了,曹奕自然也不意外,转过身来一幅神秘莫测的笑容,向沈彦揖了揖手:“有劳沈兄挂念,我想成为魁首候补应当问题不大!”声音充满了自信。

    “你!……”沈彦被气得用手指曹奕,不过曹奕此时却转了回去不再理睬,沈彦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处,心里更加难受。

    这时候小厮也已经把曹奕的下联递给了狂公。狂公把纸笺摊在案几上,与吕老、杨知府三人凑在一起观看,口中还念念有词。

    “第一联,和晏殊一样的,是对的”

    “恩,第二联,也对的精妙,甚至比晏殊的还要工整!”

    “第三联,恩,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好像是晏殊的好……不对,这才是……”吕老一幅激动的样子。

    “第四联……第四联……这才是绝对”

    “第五联,真是惊才绝艳,看来这个曹奕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曹奕看着三位宿老激动难耐的样子,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颇有种开挂欺负古代人的快感。

第十二章 天上谪仙,人间太白

    “狂公,你只说好,只说绝对,你也让我们观赏膜拜下啊,我们可是等得很着急呢”因为狂公真性情,所以平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也无所谓,所以底下已经有学子等不及让他们赶紧把曹奕的下联公布出来,随后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气氛一时间又轻松了下来。

    “经过我们三个的一致评定,曹奕也是对联魁首候补,接下去还有没有人要挑战的?”

    狂公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出来参与比试,便开口道:“那既然如此,我们这一轮对联的初试就结束了,现在我来公布两位魁首候选的下联,大家可以看下。”然后让小厮把第一道展板的遮布去掉。

    “相信在座只要参与过的都知道这个上联‘墨’,但是我想说的是,在座这么多人中,只有晏殊和曹奕所对的下联是最工整的,而且他们的下联是一模一样的。”说完吧曹奕和沈彦的下联贴上,都是个“泉”字。

    “大家看上联,‘墨’字,上为黑下为土,分别对应颜色和五行,而‘泉’字,上为白下为水,也是分别对应颜色和五行,所以黑对白,土对水,方是最工整的对联,所以在座多数人对的‘笔、纸、砚、书’都算不得工整的下联。”

    “一字对联竟然还有如此深意,我等受教,曹兄、晏兄大才”一个年龄比曹奕和晏殊都大的学子向两人敬礼,两人赶紧回礼,正所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同辈之间,对才学更高的人尊称一声,倒也不为过。

    同样让小厮卸掉第二联的遮布,露出了里面的上联“竹雨松风琴韵”,狂公继续说道:“这既是上联,同时也是一幅画的场景,描绘的是潇潇竹雨,阵阵松风,置几案,扶瑶琴,雅士退隐山林的画面,再看看两位候补的下联,晏殊是‘烟云柳月涛声’,而曹奕是‘茶烟梧月书声’,两个都很好,但是相对来说曹奕的词中画境更配上联,松涛环绕,竹林婆娑,在这样的环境中调琴煮茗,读书赏月,的确是风光无限好的雅事!”

    在座众人本都是江宁城饱学之士,只是听狂公讲到这里,便已察觉出来确实是曹奕的下联更能让整体对联的意境结合起来,形成一幅和谐自然山川煮茗,琴声书声的雅致风景名画。就连晏殊都认可的点了点头,两句下联虽然都很好,但是对比起来,确实曹奕的更胜一筹。

    众人也都是一脸赞叹的看着曹奕,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又是连看五道上联一起对出下联,这种才思敏捷,这种斐然文采,是他们断然达不到的。唯有沈彦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阴郁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一样。

    众人的眼光回到第三联,有些人的神色有些奇怪,只因这第三联的上联是少见的叠声联。

    狂公继续讲解到:“第三联的上联是‘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是一个叠声联。全文不着一个花字,不着一个草字,但是通过几个叠字,把处处红花绿柳,燕舞莺歌的美景给描绘出来了。我们再来看看这边有几个下联都很不错,我们全部看完通读一遍后回过头来再说。”

    随即小厮把三张下联全部张贴上去。“现在我们来看看第一个司空晔的,‘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第二个是晏殊的,‘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黑黑白白日日是是非非’。最后一个,则是曹奕的,‘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第三联,这三个人都对的很好,我们不分好坏,大家可以连起来读一读,细心体会下。”

    虽然狂公说第三联不决出最好,但是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还是觉得曹奕的“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对的最应景和最工整,应景的是上联描绘美丽春光,下联则希望如此美景能长久,年年如此,日夜如此,上下联更能情景交融。至于工整,则是红花绿草,朝莺暮燕。

    狂公也顿了一顿,给在座才子留足了观摩鉴赏的时间,过了一会儿才让小厮揭开第四联,上联正好是描述今日中秋佳节。“我

    们来看第四联的上联‘中秋八月中’,此上联非常应景,更难能可贵的是,中秋即是八月中,且首尾字相同,均为‘中’,同样,按照这些条件对出下来的也有三人。”

    “分别是严博简的‘一秦七合一’,晏殊的‘三国一分三’,和曹奕的‘半夜两更半’,嗯……第四联我们也不决出最好。”

    兴许是这第四联的上下联瞧一瞧就一清二楚,所以狂公也没有多做评论,直接就开始讲第五联了。

    “第五联的上联,相信大家都很了解吧,出自唐朝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的‘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自唐以来,闻名已久,诸多文人雅士皆以此为上联以求下联,时至今日都没有合适的。原本吕公此次把这句诗句列为第五联的上联,我们还是些许担心的,怕无人对出,但是在本次的比试中,晏殊和曹奕都对出了下联,这让我们很是欣慰,这也是本次金陵诗会的一大幸事。”

    等小厮把两个下联贴上去后,狂公继续讲道:“晏殊的下联是‘花若无心花难凋’,曹奕的下联则是‘月如无恨月长圆’,两句下联都与上联词性声律等恰相对仗,不过曹奕曹昭正的下联意境更为深远,与上句两相联配,自然融为一体,且更为应和今日中秋月圆佳节,所以第五联也是曹奕稍胜一筹。”

    晏殊看着曹奕的各式下联,双目的光彩越来越为明亮,转过头来非常自然坦荡的对曹奕揖了揖手,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慨道:“对联一道,昭正兄远胜于我,小弟甘拜下风,愿往后昭正兄多多指点,日后若昭正兄前往开封汴京,小弟必为昭正兄接风洗尘,把酒言欢。”

    曹奕自然应允,之前还怕只是同名同字而稍有怀疑,现如今经过一番比试,已知道晏殊的才学,定然是北宋著名的太平宰相和宰相词人晏殊无疑,是宋朝第一位出名的神童,号称七岁就能写得一手好文章。他的词上承晚唐五代余韵,下启有宋一朝新声,开宋词繁荣之先河。但是令曹奕感到疑惑的是,如若真按照后世历史来看,此时的晏殊应该还没出生才对,怎么就提前这么多年就粉墨登场了?

    不过有鉴于之前张若虚和杨贵妃莫名失踪的史实,曹奕也就没有过多的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况自己曹家八子的身份,在历史上还是不存在的呢,既然自己都凭空出现了,晏殊提前几十年出生,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了,第二轮对联比试魁首候补的下联都看过了,大家应该对于他们晋级魁首候补的才华和实力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众人连连摇头或者摇手,纷纷表示没有异议。狂公接着说道:“两位魁首候补对决,就由一方先行出上联,一方对下联,第二轮反之。若第一轮由晏殊先出上联,则曹奕对下联。第二轮则曹奕出上联,晏殊对下联,若曹奕对出下联而晏殊对不出,则曹奕为对联魁首,反之亦然。诸位,规则都理解了吧?”

    狂公环视了一圈,众人连忙表态理解了。最后曹奕和晏殊两个人私下商议,由晏殊先行出上联。

    曹奕和众人都安静地等着晏殊出联,此时后者正在园内踱步沉思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突然远处紫金山上的太平兴国禅寺传来了阵阵钟声,晏殊大喊一句“有了”,之后停了下来又细细思考了一阵。

    然后转过头来对曹奕说:“曹兄,刚才突闻佛寺钟声,小弟偶得一句上联,你且先听,我再誊写出来,‘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

    正当晏殊提笔开始书写、众人还在回味思考时,夜空之上,一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开来,把飘散在夜空中的烟雾映照的犹如霞光一样。

    只听到曹奕缓缓开口:“山色月色云色雾色烟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刹那间,曹奕轻缓的声音就好比无声处乍起惊雷,把所有人包括正在书写的晏殊和坐在

    上首的三位文坛宿老都给深深地震到了。

    你可以有急智,你可以才思敏捷,但是那也不能这么快吧?他们坐上首,是正好能看到晏殊才刚写到“风声水声”这四个字,只是口述了一遍,连上联都还没写好,你就已经把下联给对出来了,而且凭三位宿老的文学功底,自然听一遍就知道,曹奕对出来的下联,公正无比,从声律到词性,再到意境,皆能一一对仗,无比工整。

    这对晏殊来说,有点太打击人了,甚至此时握着毛笔的手,都有点颤颤抖抖,但他也是心志坚定之人,很快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缓下心态,在吕老的示意下,还是把上联写完整了。然后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曹奕,让他写出下联。都写完后,再把上下联贴在展板上,以便大家观看。

    上联: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

    下联:山色月色云色雾色烟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众人看看对联,再看看曹奕,直到现在心中都还是满满的震撼,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妖孽,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凭借曹奕今晚的表现,足以和曹植七步成诗和温庭筠八叉成韵相媲美,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晏殊偶听禅寺钟声而出上联,极为精妙,曹奕忽见烟花而应下联,且字、词、韵、意皆工整对仗,上下联饱含禅意,更为难得,此等文雅传说,势必会天下闻名,今日金陵诗会也将会随之传遍整个大炎朝,实乃盛事一件。

    狂公也出面点评一番,当然把晏殊和曹奕都夸了一遍,然后让曹奕出上联,晏殊对下联。

    众人对曹奕将会出什么样的上联极为感兴趣,在场众人无不注释着他。曹奕看着众人的目光,倒也不觉得紧张,其实他心中还没打算用哪个千古绝对来出上联,不过想到大炎朝为火属性,且今日中秋佳节多烟花焰火,要不就来这一句上联吧,心里做了决定,曹奕快步走到案几前,拿起笔沾了沾墨水,笔走龙蛇,写下“烟锁池塘柳”五个字。

    众人翘首以待,争相观看……

    “曹公子的上联应景是应景,但是好像难度不是很大啊?”

    “我好像也没发现什么非凡之处,你们谁知道吗?”

    场下的人议论纷纷,而晏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对了,是五行!

    “我知道了,这个五个字的偏旁分别对应五行,火金水土木!”人群中也有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我们大炎朝属火,所以排在最前面,而且上联整体含义应该是说火压制了金木水土?”

    “对!对!想想,正西为金,以前有后蜀,现在是西夏。”

    “这样分的话东南南唐李氏为木”也有人紧跟着分析……

    “正北为水,之前的北汉,现在的辽国契丹”

    “还有大理,大理是西南,西南正好是土”

    “这上联既有中秋美景,又以五行偏旁代替周边五方疆域,有隐喻大炎朝国力强盛,本朝圣上的不朽功绩,实乃千古绝对啊!”杨知府作为一方封疆大吏,政治觉悟自然是极高的,一下子就想到了背后的含义,觉得如果以这句上联禀报给皇上,必定龙颜大悦。

    吕老也是一边抚须,一边点头赞叹,确实此上联文字温雅秀气,风光旖旎风月无边,立意上却大气磅礴,韵含王道,实乃极为难得的对联,下联不止要对应五行偏旁,且也要以火为尊,因此欲对出合乎五行并且意境相符的诗句实属不易。

    晏殊注视对联良久,终究没有什么头绪,低头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弃认输了:“曹兄方才称得上天才,同叔愧对神童之名,今日同叔输得心服口服,曹兄之才可比李太白,当得起‘谪仙人’之名。”

第十三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兄之才可比李太白,当得起‘谪仙人’之名”晏殊在说完这句话后,对曹奕行了一礼,性情倒也十分洒脱。

    随后向三位宿老示意自己认输,输给才学比自己高的人并没有什么,这是一种君子间的切磋,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曹奕在获得第一轮诗作魁首外,又获得了第二轮对联的魁首,这么一来,曹奕和沈彦之间的惊天豪赌,也是以曹奕的获胜而告终了。当狂公宣布曹奕获得魁首的时候,全场观众欢呼雀跃,比自己夺得魁首还开心。因为人都是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相对于尚且不知道什么价值的美酒,一座价值10多万两白银的酒楼,别人自然更希望是酒楼输出去,反正酒楼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输了也不心疼,反而更能增加这场赌局的传奇性,这样传出去才更有传播的力度和话题性。

    至于沈彦,此刻早已面如死灰,庆丰楼就这么输出去,如果被他老爸知道了,肯定会对他进行严厉的斥责和打骂,钱财倒是小事,但是现在说起庆丰楼就谁不知道就是江宁第一首富家的,象征意义远大于钱财本身,这么一座代表沈家首富地位的标志性建筑,就这么输了出去,太打脸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狂公皱了皱眉,叫过小厮怒斥道:“速速去查探一下,到底是何人如此不知轻重,于金陵诗会之时闹事!”

    还未等那小厮前去查看,肇事之人就已走了过来。

    “父亲!……”沈彦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来人,竟然是沈家家主沈腾,也就是他的父亲,只是令他想不通的是,此刻父亲原本不是该在家早已歇息了吗?怎么此刻竟然来到了这里。

    “孽子!你还有脸叫我父亲?沈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是不是我再不来,你还想把整个沈家输出去啊!?”沈腾见到自己儿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对方的脸上。

    沈彦一脸惊骇得看着他的父亲,这是有记忆以来,父亲第一次这么重的打他,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但是对于父亲,他不敢有任何敌意和想法,他把此刻的所受到的憋屈和委屈都转移到了曹奕的身上。

    “曹奕,全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遭受如此屈辱,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你要跟我作对,我一定要报复你,要你不得好过。”沈彦心里如此想着,脸上的表情愈加狰狞了起来。

    “杨知府,狂公,吕公,三位佳节安好,沈某听闻犬子参加诗会的时候喝醉酒在外说些胡话做些糊涂事情,所以才不请自来,把他赶紧带回去,免得丢人现眼,请诸位多多原谅!”

    继而转过来对曹奕说:“昭正世侄,听说之前孽子醉酒时和你立下赌约,依我看,那也只是小孩子喝醉酒后的胡话,当不得真啊!”而且还特意加重了醉酒两个字,此时沈彦也恍然醒悟,开始假装喝醉酒了

    沈腾的话和沈彦的装醉,引得全场哗然,曹奕也目瞪口呆的看着沈腾父子,饶是他两世为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难道这个年代的富商们不看重契约精神的嘛?这是怎么做到江宁第一首富的,看来这个年代,做皇家的生意就是好赚钱啊。

    辛亏当初,曹奕将了沈彦一军,逼着他让其写下字据,说是若曹奕再获得魁首,则沈家将把庆丰楼赠予曹奕,而不是沈彦送出,且由三位宿老作证,就怕到时候沈家会爽约。没想到果然没有猜错,沈家一上来还是选择了耍赖。

    “世叔哪里话,这个赌约还是令公子先提起来的,而且庆丰楼对赌我的太白醉也是令公子指定的,当时都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也签字画押了,而且在场诸位都可以出面证明,令公子当时可是清醒地狠。”曹奕看着沈腾,不紧不慢的回答。

    “都说知子莫若父,我的儿子,我说醉了便是醉了,醉了的时候,说些胡言乱语,做些糊涂事情总是会有的,所以依我看,这场醉酒状态下的赌局也是不作数的。”沈腾摇了摇肥胖的圆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双目盯着曹奕,仿佛在说,我就一口咬定当时我儿子醉酒了,赌约就是不作数,你能耐我何?

    曹毅看着沈腾脑满肠肥的奸商模样,做起事来果然也是丝毫不要脸,心里冷笑了一声,说道:“沈世叔,不知道你来之前,除了听闻令公子以庆丰楼对赌太白醉外,是否还听闻令公子强烈要求狂公、吕公和杨知府作为这场赌约的见证人,就怕到时候有人反悔呢?”

    “没错,我等三人确实答应为此赌注做见证人”此时吕老也在座位上淡淡地说了句,狂公和杨知府也随之表态确有此事

    “什么!还有这事?”沈腾看着三位宿老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一直阴沉着脸,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不请自来强行闯入打扰了金陵诗会而让他们生气,现在看来是因为他们作为见证人的赌约被自己给强行说成儿子醉酒后的糊涂行为,让他们觉得脸上无光了。不管怎么样,当别人讨论起,有狂公、吕公、杨知府作为见证人的赌约,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自然有损他们的威望,这让他们三个能高兴起来吗。

    “孽子!有这事竟然不立马告诉我,还让我在这让人看笑话这么久”沈腾突然怒起抬手就又给了沈彦一个巴掌,把正摊在家丁身上假装醉酒的后者直接扇得往后倒退数步,捂着脸,这醉酒也装不下去了。

    “呵呵,刚才我只是跟昭正世侄开个小玩笑罢了。我沈家作为江宁第一商贾世家,就是以诚信立本才发展起来的,更何况还是杨公、吕公、狂公三位德高望重的名仕做见证人,我们沈家愿赌服输,那庆丰楼的地契和文书,我明日便让人送去曹府。”沈腾转过头来一脸和善的笑容说道。

    随后,不愿再多停留片刻,跟三位宿老告退一番,便拎着沈

    彦走了。

    “多谢吕公、狂公、杨知府仗义执言,否则以沈家的作风,此事断然不会这么干净利索的办妥。”

    “哪里,我们只是实话实说,全靠你自己本事赢得的酒楼,只是以后我们去庆丰楼喝那太白醉,你可不要卖的太贵就行……哈哈!”吕老爽朗一笑,不过也说出了关心的话,原本曹家就有太白醉,如今又得了庆丰楼,这个时候谁都会趁势推出那酒,不过到时候只怕价格就高了。

    “吕老哪里话,待到庆丰楼重新开业的时候,定当邀请三位前去,太白醉管够,喝不了带走。”

    继而又转身对在场的文人学子说:“在座的诸位,等我接手庆丰楼重新营业后,在座诸位都来捧场啊,开业当日,价格五折,欢迎诸位前来!”

    曹奕这番言论,引得全场各种欢呼声,“曹公子大气”、“我等定来捧场”的此类话语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此时狂公站了起来,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三个老家伙可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精气神,现在我们就开始第三轮词赋的比试,你们有准备好的,可以拿出来让大家品评一番了!”

    随即便有学子站起:“小生前几日偶得一首,今日便将拙作拿出来献丑,望大家多加指点……”

    随后便引得众人讨论一番,针对词中自己认同的句子进行点评,或由这句引申开来,表述下自己也曾写过类似的词云云。

    狂公与吕老在上首笑谈:“今年的金陵诗会在我看来,是近十年中最好的一届了,出了晏殊和曹奕两个惊才绝艳的大才,一个被夸为神童,一个又有谪仙人的雅号,尤其那首《秋江花月夜》确实诗坛难得一见的千古佳作,非我厚今薄古,确实有点孤篇力扛盛唐的意思在那。”

    “哈哈,狂公你可千万不要捧杀了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前例还是挺多的!”吕老笑着说道,不过有些天才是注定会光芒万丈的。

    “嘿嘿,吕老难道就不想把他召入江宁府学吗?如果你不要的话,本知府可就要上报朝廷,让他入太学国子监了,凭着这句‘烟锁池塘柳’千古绝对,官家势必龙颜大悦,直接免试进入国子监都有可能,如果再加上本知府的举荐,再说些漂亮话语,助其成名,日后必会感激老夫才是……说不定皇上也因为我举荐有功,加官进爵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哈哈哈”

    “杨觉老匹夫,你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仕途就把好苗子就往外推啊,曹奕年岁尚小,才十五岁,肯定还是要在府学里再好好栽培一番,现在去了那京城,万一被那花红柳绿所诱惑怎么办,绝对要在江宁府学再呆个两三年,等心智完全成熟方才放心让他去那京城。”吕老一听杨知府那番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老匹夫都骂了出口,不过却惹得另外两人哈哈大笑。

第十四章 词令魁首之争

    此时在房间之中,鱼玄机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等会儿便将由她表演,此时她的丫鬟绿锦正在帮她盘头发,嘴上也不闲着,正和自家小姐笑着交谈:“小姐,你说曹公子怎的一下字就这么厉害了呢,之前才十四岁便来小姐这和那沈公子争风吃醋,但是也从没展示过什么才能,只知道是官宦子弟,后来有一年多没来过了,据外面人说,曹公子当初得了大病,而且病得不轻,经常做些傻事儿,但是今日看,行为举止都翩翩有礼非常得体,诗词才学更是好得有点吓人。”

    “锦儿,我也觉得这曹公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刚才出去表演,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不认识一般,而且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青涩少年的感觉,除了一开始时候猛盯我瞧了一阵,后来就再也没怎么看过我了,是因为我这一年来变丑了吗?”

    说完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惹得绿锦一阵娇笑,“小姐若说连你都要担心自己变丑了,那江宁城中岂不是绝大多数女子都不要活了,不过曹公子确实、好优秀,年纪轻轻就如此博学,身世又好,如今又赢得了庆丰楼,简直就是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翩翩少年郎。”

    “锦儿你是不是看上曹公子了,今日怎么尽帮他说好话。”鱼玄机微笑着打趣,惹得绿锦脸红不已,噘着嘴决定不理自家小姐了,不过过得片刻,便又凑了上去:“小姐,你说第三轮词道比拼,曹公子会创纪录连夺三魁吗?这可是江宁城金陵诗会创办以来可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过那位京城来的晏公子也好生厉害,只怕这第三轮词道比拼,魁首就是这两人之间产生了,小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鱼玄机微笑着瞄了一眼绿锦,随后伸出如削葱根般白皙的手指点了后者的脑袋,“对对对,我们家锦儿又聪明又好看,当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姐……”随后传出两人打打闹闹的欢笑声。

    其实秦淮河边的青楼名妓,尤其是那些头牌和魁首,更是自小便学了诗文歌舞,琴棋书画,自然而然的,便也会仰慕各种各样有才学的才子,不过,尽管偶尔有名妓单纯欣赏书生才华嫁给书生之类的传为一时佳话,那却也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多半的女子,更多的就是嫁于官宦人家或者商贾之人作了小妾,有些运气好些的,往往也能落个善终,运气不好的,就要被正妻大房欺压,生活悲苦,郁郁而终。或有些女子自视清高,凭着多年积累下来的金钱,将自己赎身了,平时做做女红活儿,或去青楼里当个老师,教里面的小女孩儿一些琴曲、唱词和舞蹈,谋些生路,除此

    之外,就只能道观出家,青灯古卷,终此一生了。

    鱼玄机作为金风楼的头牌,此时尚只有十六七岁的年龄,除非有人肯花数倍的巨资替她赎身,不然金风楼断不会提前放走这只会持续下蛋的金鸡,一般青楼女子,待到20出头,青楼才肯赎身。有时候鱼玄机也会幻想,有没有那种家世优渥,自身才学又极高的翩翩少年郎,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而如今,曹奕正是她心目中的完美人选,只是此时,被人夸为谪仙人的他,是否又能看得自己呢,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也没有了继续化妆的心思,出门沿着长廊走向门后的纱帘,听听外面的词道比试又出来哪些好的词吧。

    此时倒正好有一女子弄来了抄摘外面那些词令的纸笺,大家围成一团将纸笺看了一遍,词牌名为《菩萨蛮》。

    何须急管吹云暝,高寒滟滟开金饼。今夕登楼,一年空过秋。

    桂花香雾冷,梧叶西风影。客醉倚河桥,清光愁玉箫。

    随后又看了一遍,落款是司空晔,正是之前在第一轮诗歌比试时候有过上佳诗作的才子,在江宁府学中的评价和名声都极好,有才能,接人待物都不卑不亢,游刃有余,唯一美中不足的也许就是他的家世了,比较清贫,所以像金风楼这种销金窟是他绝对不会去的,就少了很多才子佳人的风雅故事。

    此时吕老正在给大家点评这首词,“上片的四句写待月的心情,依换韵分两层,起句通过描写“急管吹云暝”的童趣举动,表现出盼月的急切心情,妙在“何须”两字,下句“高寒滟滟开金饼”具体细致地描写了月如何穿出云丛出现在高空。此句化用苏舜钦《中秋新桥对月》诗:‘云头滟滟开金饼。’”

    吕老顿了顿,继续点评道:“下片写赏月,扣紧中秋月的特色,一句一个动人的月夜场景,从各个角度来刻画这中秋月夜。换头“桂花香雾冷”是半虚半实的双关语。实者无需多说;虚者,写月中桂,联系上片的“高寒”很自然地会想到广寒宫桂树等传说故事,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

    吕老一番评论下来,一句句地将起其中亮点一一说出来,他本就学识渊博,评论时刻意放开,旁征博引,娓娓道来,虽未吹捧,但这首词本身就是上佳,得到了足够高的评价。

    “谢蒙师品评指点!”司空晔低头揖首感谢,其实吕老正是江宁府学的直讲兼监事吕蒙,总管江宁府学,是故是在座大多数学子尊称一声蒙师皆不为过。

    狂公

    和杨知府也在上首讨论,觉得今夜词道比试,前三甲之列必有此篇。

    晏殊转过头来,和曹奕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仿佛用眼神在相互沟通,到底谁先谁后。不过过了一会儿,晏殊率先站了起来。让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有一股莫名的气场把之前言笑晏晏的氛围给压制了一般,晏殊清声说了句:“同叔之前也偶得一首中秋词令,今日就拿出来给大家助兴,若有不好之处,也请大家不吝赐教。”

    案几旁边原本还有一个人坐着,看到晏殊过来,赶紧侧身让开,晏殊站在案几前,凝神闭目,众人也不敢发出声音打扰,过得片刻,晏殊睁眼提笔龙飞凤舞的挥毫。

    写完后拿起自己手中的纸笺,对着正注视他的曹奕点了点头,随后恭敬的递给杨知府等人:“杨公、吕公、狂公,这首词是同叔献给老师的,同样也献给三位长辈的,请指点一二。”

    “哦,那我可要替张知白好好看看!”杨知府笑呵呵的接过,抑扬顿挫的读了起来:

    “金鸭香炉……起瑞烟……呈妙舞开筵。阳春一曲动朱弦,斟美酒……泛觥船……”

    杨知府本身就是文坛鸿儒,此时按照《燕归梁》的韵律认真得朗诵晏殊的词令,念得有声有色,让人一下子就进入了中秋佳节的喜乐氛围中,到跟今日的金陵诗会颇为相似。

    “中秋五日,风清露爽,犹是早凉天。蟠桃花发一千年。祝长寿、比神仙!”

    “祝长寿,比神仙!”杨知府念完后,又喃喃地重复了最后一句,不断地点头,好半晌之后,方才叹了口气,“我有点羡慕那张知白了,真是收了个好门生啊!好!好!好啊!”

    一连三声好后,杨知府把手中的纸笺递给了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狂公,自己坐在那里有点暗暗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闷气,那张知白自小便和我争,小时比拼谁才学高,大时比拼谁做的官大,现在又在我面前显摆他的弟子,真是气死我了,处处都要压制我一头!现在倒还能去哪里找一个跟晏殊差不多的弟子门生来?

    不过随即心里一想,眼前不是正好有一个曹奕在嘛?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现在就去汴京国子监,我怎么说也是江宁府知府,统管一府大小事务,那江宁府学虽说是吕公监事,但也勉强可以说是我杨觉辖下出来的,哈哈,知白老儿,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随即往那曹奕看去,“咦!?”杨知府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第十五章 明月几时有

    只见曹奕一个人坐在那,口中念念有词,看嘴型就是最后的“祝长寿,比神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喜庆祝福的词令,却让曹奕看上去那么那么消沉和悲伤。

    “爸爸妈妈……你们此时还好吗?是否已经从我死亡的悲痛中走了出来?那个世界的今天是否也是中秋佳节呢?……可惜我们再也不能团圆了,我好想能和你们一起过这个中秋啊!”曹奕想到后面,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掉了出来。

    杨知府默默看在眼里,心里寻思着,难不成曹奕想念他那个一直在戍边打仗的老父亲了?看来这曹奕不但是才高八大的大天才,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大孝子。想到这里,也不由羡慕起那曹使相了,果然虎父无犬子,将门世家,却生了一个谪仙之才的儿子,真是生子当如曹昭正。

    吕老刚才在上面倒是又深入浅出的点评了一番,不过此时曹奕正在下面独自一个人思念前世的父母,摇头叹气,也没听到吕老的点评。

    不过晏殊倒是注意到了曹奕的举动,虽说文无第一,但是之前两轮的比试曹奕所表现出来的才学实在太高了,所以晏殊自然希望自己的词作能得到曹奕的认可,只不过看曹奕的举动好像对这词不甚满意,一直摇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晏殊心里一时也想听听曹奕的高见,随即转过来向曹奕鞠了一躬,“昭正兄,同叔作品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小弟看你一直在摇头叹息,如有哪处词句不甚好,恳请昭正兄不吝赐教”

    “同叔兄过谦了,曹某摇头叹息皆是因为同叔兄的中秋词令写的委实太好,令我动容,尤其最后‘祝长寿,比神仙!’,让我想到了我那父母……我那父母已年过半百,两鬓衰白,却分隔两地,聚少离多,我对于父亲的记忆更是少得可怜,此刻想起,曹某为人子,却不能替父分忧,家父与兄长戍边西北,为天子守国门,也替大炎朝数千万百姓护平安,家父家兄持戈披甲征战边疆负重前行,而曹某无能只能在太平的后方舞文弄墨,彼思及此,是故伤心叹气。”

    吕老看曹奕如此说,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曹奕你言重了,曹使相乃本朝开国第一良将,美誉传天下,世人皆尊之爱之,且文臣武将,于家国天下苍生社稷并无二致,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文能安邦平天下,武能鞍马定乾坤,吾辈文人切不可妄自菲薄,当以天下为己任,方是正理。”

    随后吕老又举起手中的酒盏,对着西北方向,说了句“让我们敬一盏曹使相及镇守边疆的将士们!”随后在场诸人皆端起酒杯遥敬西北。

    曹奕喝完手中的酒,将酒盏重重拍在了桌子上,走至晏殊之前写词令的案几前,晏殊自然知道曹奕的意思,微微侧身让开,不过他并未走开,而是立于旁侧,打算第一时间观看并诵念出曹奕所写的词令,他有种预感,接下来的曹奕势必又会引起一番轰动。

    曹奕先是抬头看了看挂在天边的圆月,叹了口气,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了起来,晏殊在旁边看着,帮忙将写

    好的字念出来。

    “水调歌头……”晏殊的语气清朗,整个诗会现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晏殊也调整了下姿势,想着以水调歌头的词律诵念出来,观看的容色和站姿也变得正式起来,照着第一句念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道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水调歌头的第一句念完,现场静得仿佛都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吕老、狂公和杨知府三人原本闭眼坐在上首和着水调歌头的曲调用手在大腿上拍着节拍,此刻都不约而同的睁开双眼站立起来,看向曹奕的方向,内心震惊!

    在座的诸位才子都是腹有诗书之人,此刻还未听完上半阙,便已察觉出这首词意境的空灵、大气和悠远。开头看似简单的一问,却把自古以来中国读书人对宇宙元初,阴阳造势的诘问给问出来了。千年前,屈原洋洋洒洒做《天问》问过,几百年前,唐朝诗人李白写“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也问过,到了今日金陵诗会,曹奕曹昭正他也如此问了!

    “我欲乘风归去……有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晏殊清朗的声音继续传入众人耳中,曹奕继续刷刷刷的挥毫疾书,只这上半阙,便让许多人变了脸色。

    从天上宫阙写到何似人间,从“我欲”到“又恐”再到“何似”的心境转折,在大开大阖中,将众人从幻想回到现实,从出世回归入世,显示了曹奕开阔的心胸与远大志向,为这词带来一种旷达的作风,孤高得旷远,放达得率真。

    晏殊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在奋笔疾书的曹奕,又环顾看了看四周被震撼到的才子,方才继续读出下阙。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晏殊念完之后,又整体通读了一遍,过了好久,方才叹了口气:“此词,真乃天仙化人之笔,非谪仙不足以写出如此空灵气势……”

    “好词啊!好!”安静里突然有人冒出来夸了一句,自此之后,似乎把所有人都给震醒了,纷纷夸赞起来。

    杨知府看着此时在低头沉思的曹奕,仿佛就看到了一个正在缓缓崛起的千古文豪,内心暗中决定,一定要在曹奕还未起势成长起来之前,好好栽培,此时虽算不得雪中送炭,但总比以后锦上贴花来得好些,总能给人留下更多的好印象。

    “人有悲欢离合,越有阴晴月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狂公站在上首,摇头晃脑,诵念了两遍,缓缓说道。

    “上半阙纵写,高屋建瓴;下半阙横叙,峰回路转,情韵兼胜,境界壮美,全篇皆是佳句!”随后狂笑两声,朗声说道:“中秋一词,曹昭正《水调歌头》一出,余词皆废,当浮一大白!”说完端起酒盏,仰头灌下。

    此时吕公用手碰了碰旁边的狂公,大意是在场这么

    多学子也做了中秋词作,这种话私底下说说就行,现在这么说,一来打在座诸位才子的脸,二来就是把曹奕架在火上烤了。

    狂公不负他“狂”字之名,狂笑一声,继续说道:“吕公当心胸豁达才是,既然心中认可,有啥不可夸的,你不也说‘《秋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嘛’,曹奕曹昭正他就是有这才能,难不成还让他故意屈才不成”

    吕老见狂公把他私底下的评论也公之于众很是无奈,向曹奕点头歉意的笑笑。而曹奕只能默默苦笑了,这两位宿老,这下可真是捧杀了他。

    当那张写有《水调歌头》的纸笺传到吕老手中的时候,吕老还是又诵读了两遍,口中赞叹不已,当然,作为评审,还是要给这篇《水调歌头》做点评的。

    “这首词的上阙,因明月而生天上之气想,下阙因明月而感人间之事实,挥洒自如,不假雕琢,而词中的浩荡之气,空灵意境,超绝尘凡。”

    吕老顿了顿,看着正默默在听自己点评的一众才子,当然也包括曹奕,也正在虚心的听着。吕老继续说道:“起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举杯问月,奇思妙想,犹如破空而来,用意源自李太白的“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这里当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两句,承上意,疑问结尾,既不知道圆月几时有,所以也不知道至今天上为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三句,盖因问之不得其解,乃有乘风归去之愿,“我欲”与“惟恐”相呼应。“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虚实结合,从实的来讲就已非常高妙,如果以虚的寓意来说就更有缥缈意境。”

    吕公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两句,仍然承接上句,但已从幻象回到眼前的现实里来,既然不能乘风归去,那便只能徘徊于月下。自首句开始到结尾这句,一气呵成犹如黄河之水奔放而下,颇有狂风骤雨般的大气势、大格局。”

    “下阙写实,写月光照人无眠,后面意境越来越深刻,前后自成妙句。‘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两句,写月圆人不圆,初看颇有恼月之意。待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三句却话锋一转,讲世事无常,人月难两全,从古皆然,又有替月分解之意。至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两句,讲人与月既然自古难两全,惟有各自保护好身体,借月表明思念之情。原意虽然是从谢庄的《月赋》“隔千里兮共明月”演变的,不过加上‘但愿’二字后,则更加情深意切了,通篇九十五字,字字珠玑,句句佳品……”

    在场诸人也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夸赞给震撼到了,纷纷议论起来,不到半小时,曹奕曹昭正和他的《水调歌头》,“天仙化人之笔,非谪仙不足以写出”、“中秋词,曹昭正《水调歌头》一出,余词皆废”以及“《秋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的评论就传遍整个江宁城了,这还只是晚上临近半夜,待到明天,势必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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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华夏,历数千载之演进,大唐盛极失鼎,朱温篡之,遂天下大乱,北历五代,南分十国,五十余年十四人称帝,至陈桥兵变,赵宋黄袍加身,平定乱世,天下在握,杯酒释兵权青史留名却埋下千年国祸,现代来的穿越者又该如何在历史长卷中挥墨落笔。帝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