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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 迎合

    姑奶奶要回娘家的消息传遍四处,沈璎自然也早就收到了风。

    这些日子看着下人们里外忙碌,偌大个菱洲苑收拾得富丽堂皇,比个正经爷们儿奶奶的正房都不差什么了,当着大人们面没什么表示,回到房里却是揪着手绢子半日还坐不下来。

    杜峻推她落水的时候她才两岁,其实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所知的这些都是身边人以及伍姨娘曾经跟她提过几句,但即使如此,想起自己险些丧命在他手里,她还是没来由地会感到一阵后怕。若是当年就那么死了,她岂不是白来了这世上一趟吗?

    如今听说他又要来,她就没法儿淡定。

    听说他比自己大了四岁,也就是说该有十二岁了。十二岁的男孩子比起六年前肯定更加高大,伤起人来肯定也更加严重,她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离开府里一段时间,等他走了再回来?

    但这样又是不行的。她眼下正急于在府里树起三小姐的威风,开拓她的人脉圈,好不容易跟鲁思岚有往来了,她这么一走,岂不是白白耽误一段时间?更何况他们正是年底那会儿来,她避又能避得几时?若是这个时候出府避着,沈宣那里也无法交代。

    而且,明知道姑奶奶带着表少爷表姑娘回娘家来,沈宣也不会同意她在这个时候出府的。

    沈璎咬着手绢儿,纠结极了。

    “姑娘也不必担心得太早。那会儿表少爷还小,不懂事,如今都十二岁了。自然不会那么莽撞了。”七巧见她愁眉不展,便就这么劝道。见她看过来,遂又笑道:“再说了,那会儿姑娘不能说不能告状,如今却是个小大人了,上头还有个四爷在,哪里还能随便让他欺负了去?”

    这倒也是。

    沈璎点点头。他若再欺负她。她难道不会告状给沈宣吗?难不成还能让他给得了逞去不成?

    她终于坐下来,接了柳莺递来的茶喝了口。

    七巧默了默。走上来又道:“依我说,姑奶奶到来,对姑娘倒是个好机会。姑奶奶是外客,却也是太太和老爷的掌上明珠。她的话老爷必是听的。姑娘若是顺着她的心意讨得了她的欢心,再借她在老爷面前递几句话儿,来日她便是走了,想必老爷心里也还是会惦记姑娘您的。

    “再者太太生这场病乃是因为二房,如今长房又夺走了中馈,姑奶奶跟太太母女连心,必然对大姑娘二姑娘亲近不起来。若是姑娘能把这根线抓紧些,等她回杜家后,也时不时地给她寄去个只字片语儿给她暖暖心。老爷知道姑娘与姑奶奶关系融洽,难道还会少了姑娘的好处么?”

    在伍姨娘身边随久的人都有副好算计,七巧跟了她五六年。谋划上着实不弱。

    “我去跟她套近乎,她会理我么?”沈璎放了茶杯,说道。

    “怎么不会?”七巧道,“姑娘虽是庶出,但对姑奶有来说只是个晚辈,加上又曾在太太跟前尽过孝。是嫡还是庶于她又没有什么冲突,说不定因为长房二房的关系。对姑娘还要不同些。她久不归府,娘家侄女能够与她亲近,她没有理由会推辞。”

    一席话说得沈璎心动了。

    沈思敏是沈观裕的独女,又是徽州杜家嫡支的二奶奶,如今杜姑父又有官职在身,如果傍上她,的确比傍上府里别的人来都更有效。说到底她图的不就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么?这些都是当初伍姨娘打小就跟她提点过的,她虽然年纪小,但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早对这话深以为然。

    将来有沈思敏这姑奶奶作主,总比让陈氏替她作主好些。何况她若跟沈思敏拉近了关系,陈氏对她也会存着几分忌惮吧?对她来说竟是半点坏处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未免振奋起来,“那你们快去打听,姑奶奶都喜欢些什么?”

    七巧吩咐了下去,院里丫鬟们便就各自行动起来。

    沈弋从沈雁屋里串门回来,接连遇见好几个枕香院的人,遂好奇地道:“她们在做什么?”

    丫鬟打听回来,说道:“好像在打听姑奶奶的事儿。不知道做什么。”

    沈弋蹙着眉头,默了默便也就回了房。

    季氏正好发完对牌下去,见她若有所思走进来,不免出声相询。

    沈弋把方才的事说了,然后道:“是璎丫头派人在打听,我看多半是想拍姑母的马屁,自打太太不能理事之后,她便上跳下蹿的,那日还把主意打到鲁家去了,难不成她还想讨得鲁夫人的欢心么?真真是也不嫌丢人。”

    季氏闻言也有不悦之色,但是她说道:“左右她也没胆子插手到咱们头上,便由她去吧。”

    沈弋虽是不再言语了,但面色却依然阴沉。

    季氏看她这模样很是奇怪,她平日哪会计较这些小事?遂道:“你怎么了?”

    沈弋望着母亲,缓了缓神色,撇脸道:“没什么。”

    季氏因要忙着发钱,也没有心思理会她,便就撂过去了。

    翌日早饭后,天色便转晴了,阳光从乌云后射出道道金光,湿漉漉的地面开始有了些亮敞的感觉。

    到了午前,乌云便散去了大半,太阳懒洋洋挂在头顶,一下子人的精神气便被勾出来了。

    丫鬟们都从屋里出到了室外,扫的扫院子,洗的洗庑廊,糊的糊窗纱,四处莺声燕语,却又不显杂乱。离腊八还有两日,但年关的气氛已经随着院角的红梅开放而提前来到了,沈弋带着雨馥往各处巡视了一圈,便就拐到了碧水院。

    碧水院里也在热火朝天的忙碌,虽说平日府里都有人日日打扫,但这样的好天气,大家都乐意活动活动。

    唯独沈雁像个刻薄的监工一样搬了大躺椅在院子里眯眼晒太阳。

    上辈子她过得太辛苦了,这辈子一定要逮着机会就享受。

    沈弋走过去,拿绢子扫了她的脸:“成日里既不看看书也不做女红,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仔细回头胖成水桶!你要是没事做,不如随我四处瞧瞧,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拾掇着不曾?”

    “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我去。”沈雁半眯着眼,顺势将绢子覆在眼上。这些家务什么的,前世在秦家她都管厌了好么?华夫人那会儿又传给她一手管帐的好本事,她手里但凡有丝钱影儿,就能想办法让它钱生钱。

    再说这中馈什么的,她真心不稀罕,也用不着逞强。就是华氏也用不着去跟季氏争这个,等到沈观裕百年过后,分了家出去还是季氏管这家,到头来这些年还白替人家操了心,又有什么好逞强。

    沈弋气得捏住她鼻子:“大家都是府里的姑娘,维护府里面貌大家都有份儿,合着我就该像只老牛似的跑个不停不成?”

    “那当然!谁让你将来是宗妇?”沈雁嘿嘿扯了绢子,说完又觉自己说漏了嘴,照她们如今这情形,沈弋会不会还嫁给前世房阁老的儿子还未定呢。便就又再嘿嘿了两声,掩饰了过去。

    沈弋听到这宗妇二字,面色红了红,斥她道:“越来越没个正形儿了!——雨馥,你去看看璎丫头在做什么,咱们找她去!”

    雨馥道:“三姑娘方才去百香坊买香去了。”

    “买香?”听到这话,沈雁再次把脸上绢子扯下来,望着她道:“她有咳症,素不点香的,无端端去买香做什么?”说起她这咳症,似乎也还是杜峻推她落水那次落下的,就是要买香,她也没道理亲自去。

    雨馥道:“回姑娘的话,姑奶奶不是快回来了么,三姑娘知道姑奶奶好点香,这香料又以百香坊为最,所以三姑娘亲自去挑选了。”

    为沈思敏?

    沈雁眉头倏地动了动。

    沈璎跟沈思敏极少接触,唯一那次也许还是在六年前,她这么有孝心,可真是稀奇。

    她不觉坐了起来,扭头看向沈弋,正碰上沈弋也在望着她,沈弋笑道:“看来我今日出门不利,一个两个都请不动。得了,我也回去晒我的太阳去。”

    说着起身出了门。

    沈雁盘腿在躺椅上,看着手上那绢子,哼一声丢下来。

    沈璎买香巴结沈思敏,不管她图的是寻靠山的主意还是什么,终归对二房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沈思敏若是真被沈璎拢络过去了,沈夫人重病之事再经沈璎添油加醋一说,难免会掀起些风浪来。不过这事儿有沈观裕压着用不着怕她。

    但沈弋特特地过来这么一说,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首先雨馥既把事情打听得这么明白,沈弋肯定是已经知道了的,故意在她面前来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沈思敏要针对二房,接替沈夫人主持着中馈的长房也肯定落不着什么好话。沈弋自己不去敲打沈璎,反过来却把话撂在她这里让她做这个恶人,这算盘打的可真响。

    她压根就不怵沈思敏,自然用不着去阻止沈璎什么。但沈弋这回可轻浮了,她从前是绝不屑于为这些事而挑拨离间的,难道沈璎近来这般频繁的蹦哒,无意中也刺到了沈弋的神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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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娇客

    沈弋回到房里,心里也有些懊悔。

    想起临走时沈雁看她那目光,必在是看出自己异样来了。长这么大她也没这么沉不住气过,早就知道沈雁是那水晶心肝一般剔透的人儿,看着浑不在意,实在没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她去跟她耍这些心眼儿做什么?

    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任凭外头阳光灿烂,她这心情却是久久也明媚不起来。

    雨馥看出姑娘的心思,遂说道:“二姑娘与姑娘姐妹情深,便是看出来也不打紧的。”

    沈弋叹着气,摇头不曾说话。

    雨馥笑了笑,从针线篮子里捡了那东洋木偶过来,又道:“姑娘瞧这小人儿,多欢实。别什么事都搁在心里,事情过了就过了,二姑娘并不是那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她不会怎么样的。鲁三爷今儿应该在府里,姑娘不如过府去寻他下下棋?”

    沈弋接过那小木偶,眉间倒是不自觉地开阔起来。

    她跟鲁振谦打从记事起就认识了,打小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鲁振谦也很照顾她。

    渐渐地这份情谊就从幼时发展到如今,她熟读女训女诫,知道她与他这样的年纪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相互赠物,可有时她就是忍不住,他那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常常手足无措的像个傻子,要说她不动心,绝对是假的。

    她望着那木偶的脸。脸上也微微发热,片刻后她抬起头,说道:“你先去看三爷在不在。”

    雨馥答应着。出了门。

    府里内外收拾停当,就到了腊八这日。

    这日府上的人客少了,这样的日子若没什么要事,总不好上别人家过节去。

    爷们儿早朝后就回了府,沈观裕发了话,府里几位食客也歇了假,——虽然沈家本身就书香传家。但如今沈观裕身居要位,有时候总难免兼顾不了全局。身边多两个人,总是好的,便从老太爷当年的门生里挑了两位留在府中。

    早饭吃过腊八粥,各房开始串门。三房有丧。府里没挂红挂笼,但基于刘氏若不死便是下堂妇,别的方面也不须太过顾忌,因此家宴也还是有的,只沈莘不便出面,留在房里而已。

    沈莘虽然丧母,但府里对于子弟们的培养甚为看重,沈观裕一面催促季氏替沈宦续弦之余,一面隔三差五地过问着他的功课。并吩咐了门客李怅任其先生,预备着明年的禀生试。再加之沈宓见沈宦自身不得闲,也都关照着。情况倒并不堪忧。

    沈雁随华氏去到长房时,正好陈氏她们也都在,大家坐下说话不久,忽然就听季氏接任后升上的管事娘子刘贵家的进来禀道:“禀大奶奶二奶奶四奶奶,姑奶奶带着峻哥儿袖姐儿回府来了!方才派了人到府打前站,说是已经进了城门!”

    “姑奶奶回来了?”

    大家听得这话。俱都站起来,季氏忙问道:“派来的人呢?怎么不带进来?”

    刘贵家的连忙将人唤了进来。季氏听得对方说的详细,连忙让人带着下去安排茶饭,然后又派人去了告诉沈观裕等,然后安排刘贵带着人前去路上迎接。这里华氏陈氏等人也俱都忙了开来,安排厨下的安排厨下,安排往下榻的菱洲苑烧熏笼的烧熏笼,再就是不时派人前去打听着进程。

    沈思敏是姑奶奶,是娇客,原先有沈夫人掌家倒也罢了,礼数周不周全都是没问题的,如今换了嫂子当家,那可就错不得半点了,总不能让多年不曾回娘家来的唯一的小姑回到府来,连口温暖气儿都感受不到。

    沈观裕正与沈宓兄弟三人围炉说话,听说女儿突然回府,顿时高兴地击掌:“这下倒是全了!宣儿还不快去迎迎你姐姐!”

    沈宣笑道:“孩儿敢不从命?”

    这里沈宓与沈宦笑道:“老四跟姐姐讨压岁钱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沈宦知道哥哥是指沈宣年少时每每见着出嫁的沈思敏回府便跟她讨钱的事儿,不由也笑起来:“老姐疼幺弟,也就只有姐姐才这么惯着他!咱们俩个每次都替他掩护,却是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过!这次咱们可再不要那么傻了!”

    沈观裕捋须大笑:“敏儿最是贤淑,怎会厚此薄彼?”

    沈宦笑道:“父亲说的是!”

    沈宓听闻却是微微笑了笑,望着炉火并不曾说话。

    沈思敏的车驾在午前刚好到达沈府,沈宓兄弟在曜日堂陪着沈观裕,府里女眷们则都在二门下迎接。

    门房才卸了门槛,从大门便进来第一辆乌蓬油布大马车,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到第四辆进来,最先进来的大马车里已经跳下两名四旬左右的婆子,一色的藕合色夹袄上罩绛紫色妆花褙子,然后掉转头走向后头第二辆车驾。

    车门打开,婆子们从车下接住从内伸出来的一只套着大红色蜀锦小袄袖的小手,然后里头的人钻出来,却是个六七岁大的粉妆玉琢的女娃儿,女娃儿站在车头往四下看了看,然后欢快地回头冲车里道:“母亲快来!这院子好大!梅树开的好盛!”

    季氏见状,连忙与华氏等人踏下石阶,快步迎到这车下。

    “这当是袖姐儿了,几年不见,不想就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随着女娃儿步下车,只见车厢里也随后微勾着腰站出来个三旬上下的年轻贵妇人,高挑而傲人的身段,头上堆着乌云似的堕马髻,八翅镶红宝的赤金展尾大凤钗,耳上两滴指头大的水滴南珠大耳坠,身上一身蔷薇紫底的妆花锦缎袄,外罩一袭厚度适中的黑貂绒大披风。

    她站在车头略略看了眼车上的季氏等,先伸手给婆子们,下了车,才望着季氏道:“突然回府来,只怕惊着嫂子了。”

    “哪里话?我可是早盼着你们回来看看了!”季氏拉起她的手来,一面掏绢子印了印眼眶。

    华氏因为得过沈宓的嘱咐,礼数上不能有失,于是上前来道:“姐姐一路辛苦,外面风大,快屋里请吧。”

    沈思敏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表示。

    季氏忙道:“二弟妹说的是,先进屋吧。”

    沈思敏便牵着杜云袖的手,在季氏的指引下上了石阶。

    姑娘们都在内院等着,见着她们这一行出现在穿堂内,沈弋立即领着沈雁沈璎迎上去。这一轮礼见过,便进去正院见沈观裕。沈观裕只有这一个女儿,沈家素来又有疼女儿的传统,沈思敏进门拜倒,沈观裕这里便也不免热泪盈眶。众人陪着叹喟一阵,又欢喜一阵,终于消停下来。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也就免去了平日那些避讳,大家都坐一堂说话,倒也亲近。

    沈观裕看了几圈不见杜峻,忙说道:“如何不见峻哥儿?”

    沈思敏含笑道:“峻哥儿知道父亲甚爱松柏,临来时特地从黄山脚下弄了几盆盆栽的黄山松献给外公。谁知道昨日半路下雨,有一盆跌下了车来,盆子给摔了个豁口。这孩子心实,硬是不肯将就,便在沧州停了下来,要把这松树另找个好的盆子养好了才肯来。

    “我思念父亲,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人陪着他,等他捣饬好了才来。”

    沈观裕闻言大笑:“这个峻哥儿!儿时那般顽劣,没少让我教训,难得竟有这番孝心!”说完他又捋须看着沈思敏:“他不过是个孩子,你竟让他独自在那里,留下的人手可够?”

    “父亲不必担心,”沈思敏笑道:“峻哥儿可不如莘哥儿茗哥儿他们娇贵,他打小好动,在徽州也是时常在外闯荡的,一般的人别说欺负他,别被他反过来欺负倒好了!再者我也留了十多个人,沧州离京师也不远,估摸着明后日怎么也到了。”

    沈观裕听她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

    旁的人听在耳里,却不由好奇这杜峻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来,这其中又以沈璎为最,听沈思敏的意思这倒是个极强势的人,于是她心里那点恐惧又一点点升上来了,看着沈思敏在坐,却不敢去套近乎。

    七巧看着着急,正好季氏提议让沈思敏母女先回房稍事歇息出来用饭,于是便戳着沈璎道:“姑娘可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机会。您不是给姑奶奶准备了香吗?不趁这个时候送过去,您还等何时?”

    先前大家都已经见过礼,但那种时候是不方便插话。听着七巧的怂恿,沈璎蓦地想起前几日才挨的罚,不由咬了咬牙,捏紧着手上的香盒,随在沈思敏后头走了过去。

    这里华氏礼数上也要陪着去菱洲苑,等季氏她们出了门,她便稍稍落后半步,在廊下扯住了沈雁,把刚才在门口沈思敏的冷傲态度说给她,然后拢手叹道:“你这姑母似不大好亲近,你给我仔细些,能避则避,好生打发她走是要紧。”

    沈雁早也嗅到了点这样的气息,但想着她身为沈夫人的女儿,沈思敏对她们有点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沈夫人都已经掀不出什么风浪来,只要她不挑事便算皆大欢喜,些许冷脸子又去计较她做什么?遂道:“这个我知道,我断不会去惹她。不过母亲也要防防沈璎才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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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被撞

    她指指已然尾随而去的沈璎。

    华氏往那头觑了眼,眉目便没意思起来。

    “你知道就行了。我得过去了。”她说道,然后抚了抚发鬓,跟上去。

    沈思敏带着女儿在菱州苑安顿下来。虽说每个人都看出这位姑奶奶不好得罪,但她是客,终归是要走的,而且府里少奶奶们个个来头不小,也没人太把她的情绪当回事。华氏一想开,便也安了心,不就是甩几个脸子,她爱看就看,不爱看把脸撇过去就是。

    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受不受抬举,除了靠丈夫儿女,不一半还得靠娘家么?来日沈观裕过世,家里就只靠她这些弟弟弟妹撑腰,她若仗着当姐姐的势头觉得高人一等,与娘家嫂子弟媳妇搞不好关系,杜家能服气她?

    华氏如今是真理智多了,从此日日笑呵呵地尽自己的本份前去招待自是不提。

    沈雁也没怎么把沈思敏当成个威胁,这辈子能令她重视起来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华氏的死,二是华家的存亡。如今华氏保住了,华家这边也得早日解决。

    如今算算日子,再过半个月的样子,舅舅就该进京了。问了下黄嬷嬷,据说华家位于梓树胡同的祖宅已经在开始打扫,生怕舅舅回来住冷炕,于是又从库房里挑了几床崭新的丝被送了过去。华家当然不缺这些,但这是她的心意呀。

    这日早起。抬头望见窗外发白,还以为是睡过了头,等趿鞋下地推了窗。只见外头白茫茫一片世界都失了本来面目,原来一夜之间悄然下了场大雪,心情顿时激动起来。连忙唤丫鬟们打水进来穿衣梳洗,套上厚实的小棉袄,出门便要往荣国公府去。

    荣国公府家里习武,不像沈家似的后园子里全是假山花木什么的,他们家后园子是片不小的树林。虽不说有兔子可逮,但这种时候逮几只飞鸟却是很容易的事!早在几天前顾颂就跟她商量好了。等到下雪的时候一起捕鸟去,没想到这雪悄没声儿地就下了来,她哪里忍得住?

    “雁丫头慢着!”

    华氏在廊下唤住了她,“这么大的雪你上哪儿去?”

    沈雁表示要去寻顾颂。掉头又要跑。华氏一面拎住她的后领子,一面拖着她往房里走:“这么冷的天连个斗蓬都不披,你是成心想着凉还是怎么着?!”说着冲屋里道:“扶桑把那件白狐皮大氅拿过来给她裹上!”

    有一种冷,绝对叫你娘觉得你冷!

    沈宓春上在围场买来的那几件白狐皮果然被华氏制成了皮裘,她自己每到冬日便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于是也恨不得把沈雁裹成熊。扶桑很快把那白狐皮拿来了,沈雁望着这件皮毛外翻的厚实得足足顶得上一件被褥的皮裘,愣了半日才回神。

    “能不能不穿?”这要穿身上,跟雪地里。还能有人认得出来她嘛。

    华氏扬高下巴:“这可是我一针一线亲手做的,你敢不穿就是不孝!”

    母老虎惹不起。沈雁呲着牙,将它穿上了。对着铜镜一照。浑身上下全是毛,就连风帽都是毛皮一体的,就露出个脸来在外头,漂亮是漂亮,就是乍一看就是只大白熊。

    丫鬟们看着噗哧笑出来,“姑娘这模样。真是可爱得紧。让人都忍不住想抱抱了。”

    华氏得意地替她紧了紧带子,抬了下巴道:“我做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看的?——对了,你刚才说要去哪儿来着?顾家?去吧!仔细别弄脏了衣裳。”说着把她推了出去。

    沈雁打了个踉跄,在廊下幽怨地一回头,拨掉风帽,拔腿而去。

    出了二房过了二门,琢磨着往日通向顾家的小角门兴许被大雪封了,便拐向平日里人客出入的东角门去,才走到拐弯处忽然一人抱着个大花盆急匆匆闯入,沈雁避之不及,花盆砰地撞在她身上,将她立时掀了个底朝天!

    门口的积雪早因为人来人往而趟成了泥浆,沈雁摔在泥水里,身上的白狐裘立时成了花斑虎裘!

    福娘连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姑娘您没事吧?”

    沈雁一骨碌站稳,看了眼停在面前这人,只见十一二来岁模样,眉目间尽是狷狂之态,撞人后倒是也放了那盆苍松,但脸上却半点歉意也无,看着她满身泥水的模样先是傲慢地噗哧笑出了声,而后立时掉头去关心起那盆松树来,心下就怒了!

    她三两下解下身上的狐裘,对准他身上便罩了上去!

    狐裘本身并不轻,再加上泥水的重量,罩到头上很容易失了重心。少年被拖倒在地下,手忙脚乱将头上狐裘扯开,便也在泥水里打起了滚。一看身上也同样遍布的泥印,遂对着沈雁便斥骂起来:“你想干什么?!”

    沈雁走上去,抱起那狐裘交给福娘,然后睨着面前的他:“不干什么。”

    说完扭头往院里走。

    少年冲上来将她拦住:“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

    沈雁咧嘴冷笑了下,“但你却是故意没把撞了我当回事的!”

    少年噎住,牙关紧了紧。

    沈雁撇下他,回了房。

    华氏听说沈雁居然才出门就把衣裳弄得不成样子,气得冲到碧水院要拧她耳朵,福娘从旁将原由一说,她便停下在那里:“这孩子必然是杜峻,你怎么会认不出他来?”

    她觉得连他都能猜到的事情,沈雁没有道理猜不到。

    沈雁捧着姜汤,淡淡道:“我管他是谁,他是杜峻就可以这么无礼了么?他就是王孙公子,今儿我好汉不吃眼前亏,换了改日也还是一定要找回场子来的。何况是个才进府来作客的表少爷!我沈家又不比他杜家低一等,他跑我们家来旁若无人的行事算怎么回事儿?”

    华氏倒不是怪责沈雁惹事,这事换了她也不定有好脸子给人家,不过是疑心沈雁是故意为之的罢了。如今听她这么说,心里便跟明镜似的。也不再说什么,交代着丫头们好生照看,别让她着了凉,便就回了房。

    沈思敏因为收到消息说杜峻今儿会到,早就与季氏在屋里等着了,这会儿听说表少爷到了,连忙迎出来,廊下见着杜峻浑身泥泞,好比才从泥潭里爬出来似的模样不由大惊,“你这是怎么回事?从马上摔下来了么?”

    杜峻当着季氏在,并不好说什么,只简短地嗯了声。沈思敏要让他见过季氏,季氏忙道:“先去换了衣裳再说!什么礼数不礼数,也及不上孩子身子骨要紧!”

    沈思敏遂让人带了下去。

    没片刻换了衣裳出来重新见过,季氏让廖仲灵开了副祛寒汤给他,然后叮嘱了几句便就出了来。回房后杜峻支支吾吾的样子仍然浮现在眼前,自是让人暗中去打听不提。

    这里沈思敏不免问起杜峻因由,杜峻把方才经过说了,他也不认识这些表姐妹,只得把沈雁的模样大略说了说。沈思敏一听十来岁的样子,脖子上还戴着个蛮贵气的项圈,顿时想起二房里华氏的女儿沈雁正是这副模样,那双柳叶眉便就倏地拧起来了。

    刘氏死时杜家也接到了讣报,当时她就从来人口中略略耳闻了因由,沈夫人的病因虽说没有人能证明一定跟二房有关系,可是沈夫人跟二房的矛盾却是由来已久,这次事发得这么巧,刚好在二房借着刘氏的事大做文章的时候,难保跟二房没关系。

    所以在进府时她故意冷淡着华氏。虽说这是娘家的事务,论不到她这个出嫁女来插手,但她是沈夫人的亲女,她爱待见谁不爱待见谁谁还管得了她么?她没有再拿这件事兴师问罪的意思,但也没打算跟二房多有接触。

    可是杜峻才到府上就吃了沈雁的亏,这也太过份了些!难道当她不吭声,她这姑姐就是个窝囊废般好欺负么?沈雁是个姑娘家,居然如此嚣张彪悍,杜峻好歹也是府上的客人哪,她这点面子都不给!就算她不知道杜峻是谁,总也不能任谁碰了碰她就这么得理不饶人吧?

    她这里气血翻涌,但片刻后倒是又叹了口气忍了下来。见杜峻收拾停当了,便先带着他去三房四房见舅舅舅母,顺路也到二房略坐了坐,然后就回房等着沈观裕回府。

    华氏这里本以为沈思敏借机有番闹腾,见他到来时却神色自若,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多生气,面子上自然也做得滴水不漏。

    到得下晌估摸着沈宓将回府时,便使了葛荀去大门口等着。

    沈宓日斜时分回了房,华氏将那件尚未洗过的狐裘拿出来,跟他说了始末,又带着他到了碧水院。

    “倒不是跟爷告状的意思。这事过了就过了,杜峻是客人,又都是小孩子,只是给爷提个醒儿,省得姑奶奶提到这事的时候爷不知道。”

    沈宓斜睨了她一眼,她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不过他这护犊子的心情也是一样一样的,因而也就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合适。但杜峻到底是客人,又是头次来,他身为舅舅,这唯一的外甥多年未见,总还是要去关心关心的。不然也对不起跟杜如琛打小的情谊啊。(未完待续)

139 大谋

    沈思敏虽则冷淡,但到底不曾对二房失过礼,华氏便与他同去。

    二人出了碧水院,就去了菱洲苑。

    沈思敏带着杜峻在曜日堂跟沈观裕请安。

    沈观裕见着杜峻十分高兴,杜峻倒是也争气,应答得体大大方方,尽显大家之风。

    只是没说几句杜峻就开始咳嗽起来。先还是强忍着一两声,后来似乎实在憋不住,只能连声地咳。

    沈观裕见状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思敏听到问起,不由红了眼眶。沈观裕再追问,她便就抬起头,说道:“今儿峻哥儿进府时,抱着孝敬给父亲的盆栽进门,不慎撞到了雁姐儿,被雁姐儿推倒在泥水里。峻哥儿顶着一身冷水走到菱洲苑,便着了凉。”

    “雁姐儿?”

    沈观裕凝眉,默了默,“她怎会如此待峻哥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思敏苦笑着,“兴许是无心的罢?”说着捧起已经晾好的茶,递了给他。

    沈观裕接着茶,沉吟着,再看向杜峻,却是柔声道:“天寒地冻地,是容易着凉。你母亲说你成日价在外走动,没有副好体魄怎么行?正好前日隔壁荣国公给我两本武学册子,是强身健体的,每日早晚对着上面的动作练练,长久下去定有好处。你拿去!”

    杜峻忙深揖:“峻儿谢过外祖父!”

    沈观裕微笑点了点头。这里沈思敏抚着儿子臂膀,温柔地笑了笑,带着他告了辞。

    回到菱洲苑。杜峻问母亲道:“母亲方才为什么不往下说了?”

    沈思敏倚着软榻坐下,沉吟着,望着他道:“你外祖父是很厉害的人,有些话跟别人需要说十句,在他面前只要说两句就够了。你要记得跟强者接触,越是想表现,越是要适可而止。”

    杜峻凝着眉。点点头:“母亲的意思是说,咱们并不用在乎今日的事?”

    “不。不是不在乎。”沈思敏收回目光,“但是这不是重点。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京师吗?”

    杜峻想了想,“是为孩儿的前途。”

    “准确地说,是为杜家的前途。”沈思敏眉头蹙得更深。神情也更忧郁,“杜家偌大个家族,如今只有你父亲一人在仕。而父亲今年已然三十有四,他学问虽好但资历甚浅,而且杜家当年百般地抗拒周室,因此必然得不到太好的前程。

    “这次进京述职,我猜多半也还是发去外地做个六七品地方官。日后等到他能够大放光彩时也为时以晚。杜家在你父亲这代想要重振声威是不可能了。但却不能总这样下去,将来祖业会传在你大伯手上,咱们这一房。还有你这些堂兄弟们,则必须扛起振兴杜家的重任来。”

    杜峻见母亲说的这么凝重,不由也严肃起来。“我们家不是没打算再拥护周室了么?如何又要走这条路?”

    沈思敏叹气,然后苦笑摇头:“说得好听是四大世家之一,但杜家这些年已只剩个空壳子了。一无门生二没出士大夫,靠着祖业虽则不愁吃穿,实际上已成了乡绅之流,如此下去。如何对得起祖宗这么多代的家学传承?

    “周室已经建国十余年,咱们种的是周室的地。喝的是周室王土的水,眼下再提节气也是无用了。且不止是咱们家,还有谢家与丘家近年实则也隐隐有这样的想法。去年谢家有两名堂孙少爷考取了禀生,丘家也有旁支的一人下场参加了会试。

    “虽然都不是嫡支,但这却是投石问路之举。我若猜得不错,等到下届会试,谢丘两家必会有嫡支子弟下场应试。既然如此,杜家又怎能落后?你父亲因着你外祖父的缘故成了三家之中头一个领周室皇粮的人,你自然更应该迎头赶上才是。”

    杜峻听毕,心下不由凛然,“我以为母亲自小便敦促我读书,又遣使我在徽州四处游历只是溺爱,却没有想过这中间有这样的深意。那么孩儿现如今该如何做?”

    沈思敏轻抚他肩膀,目带骄傲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自然要好好指点你一条明路。你知道你比起谢丘两家的子弟来多了什么?便是多了沈家这个大靠山!现如今你外祖父在朝任重臣,你两位舅父一个在礼部一个在六科,都是要职。你二舅更是才学渊博深得皇上赏识。

    “沈家虽然身份尚且有些尴尬之处,但这些年在你外祖父和舅舅们的经营下也逐渐的淡了。前些时候你外祖父在内阁之争中主动让贤给柳阁老,这招以退为进既为沈家凝聚了人气,又稳固了沈家在朝中的地位,沈家日后,必然气势如虹。

    “峻儿有了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要好好利用。你跟雁姐儿的事不要再提,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二舅极疼这个女儿,咱们跟她过不去,必然会引起你舅舅生恼,而且咱们终究已是客人,过份地在你外祖父面前抱怨只会让他觉得你眼界低。”

    杜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道:“可是即使我在沈家表现再好,也只有些许时日,且我年纪尚小,又如何能够长期得到外祖父注意?”

    “这就是我这趟来的目的了!”

    沈思敏站起身,望着窗外幽幽夜色说道:“我会想办法使你能够留在沈家,直到你参加会试得到了好名次为止!”说完她回头看着他,伸手将他揽在臂下,说道:“母亲虽也曾是这里的主人,但如今终究已是客人,原本你外祖母未病时我倒是不消愁,可如今——总之你要听话些,莫再惹事。”

    “孩儿知道了。”

    杜峻答应着。低头时想起沈雁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又把头往下垂了垂。

    这里母子间刚说了话,沈宓与华氏就过来探望杜峻了。

    华氏挑了好些驱寒的丸药。沈思敏都淡淡地称了谢,收下了。她与沈宓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多话说,当然也许是碍着华氏在,两人坐了坐便就告辞。华氏自始至终没曾见沈思敏为日间那事起什么情绪,对她倒是起几分佩服。

    翌日早上她跟沈雁道:“不管你姑母怎么看我,但总算是让人见到了几分世家夫人的样子,咱们家那几个——你大伯母好些。虽然没什么坏心眼儿,却也始终有些小算计。上不得台面。到底你姑母是从沈家里走出去的,底蕴又自不同。”

    说完自己又补了句:“当然,我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名媛淑女。”脾气太大了。

    沈雁捧着粥碗,嘿嘿望着她:“您知道就好。”

    说完她认真想了想。对这门远在徽州的姻亲印象着实不深,只隐约记得几年后他们家也有子弟入仕做了官,杜谢丘三家以风骨气节为天下士子所景仰的世家,最后还是渐渐被同化,当然这是历史的必然,没有哪个家族可以对某个君主尽忠到家族断子绝孙为止。

    当然,除非自戳。

    气节与变节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时段性的,经过两代皇帝更迭。又做了周室子民十余年,杜谢丘三家饱读诗书的子弟应试入仕都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杜如琛官位坐到了什么地步,她并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什么显赫的官位,否则的话她又怎会没有印象?

    但凭沈观裕前世已经官拜尚书并且位列阁臣来看,他要提拔自己的女婿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而且杜如琛理论上应该也是饱学之士,为什么没被提上来?沈思敏是沈观裕的独女,从这两日的表现来看,又的确是端庄大气的。杜家家风亦很端正,杜如琛人品理应靠得住。如此推测。沈观裕应绝不会因为来自于他们的一些不便诉之于口的因由而压制自家女婿。

    相反,四家历来关系亲厚,并非敌对关系,他反过来还应该大加扶助杜家成为他和沈家在朝堂上的助力,只有这样,沈家才会渐渐在朝堂形成自己的势力,从而变得根深蒂固。既然杜如琛未被重用,那么杜家别的人呢?

    她前世重点不在朝堂上,委实想不起来了。

    华氏轻拍她的头:“你发什么呆?”

    沈雁从粥碗里抬起头:“舅舅怎么还不进京?”

    华氏听到提到这个,也是顿了顿,掰着手指数了下,说道:“快了吧?腊月廿日之前必会到京的。”

    沈雁点了头。她得尽快从舅舅这里下手,达到先保全华家的目的。

    跟杜峻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沈雁后来几日也没有遇见他。沈府这么大,只要他们自己不闹出事来,除了相互串门走动的那些时候,来了亲戚其实也跟各房没多大相干。沈雁依旧跟顾颂在树林里捕鸟,然后拿竹笼装了跟鲁思岚去相国寺里后头的山坡放生。

    顾颂不大喜欢跟除了她以外的孩子一块玩,不知是因为洁癖还是孤傲的脾性,这让她有些无可奈何。

    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多些朋友,然后将来能够游刃自如地接替着荣国公的位置,打理着这番祖业。因为将来他若取个能干的妻子,不擅表达的他只怕会有些憋屈,而如果取个柔弱的妻子,两个人都没啥手段,又如何撑起这家业?

    沈雁觉得自己有些替他操心过了头,可又没办法,谁让他是她朋友?(未完待续)

    ps:我考虑了好多天,最终还是作了个决定。

    这本书开的时候正好在年底,流量少人气低,而且年后开书的大神小神又很多,所以不像上本书那样推荐不断。成绩涨幅也不如上本。

    我很想继续日更九千下去,但作为新人,同时我也希望多多拥有一些在读者面前露面的机会,更希望得到更多读者的支持,为了能够多轮到一些推荐,更为了使书的质量再好一点儿,所以从明天开始,会改成两更打底,状态好的话可能会加更,但不确定。

    不过粉红票每满30张可以加更,因为有些存稿,所以不会食言,算是回馈大家的支持。

    拥抱大家,么么哒~!感谢你们陪伴我。

140 舅舅

    日子飞快往前过,这场雪消了,很快又迎来一场雪。

    院子里银杏树被雪压得有些提不起精神,倒是天井里那株老梅树越冷越来劲儿,花开在雪堆里像是朱丹洒在白纸上,十分鲜艳夺目。

    腊月十八这日晌午,正好沈宓休沐,她腻在正房吃完午饭,又蹭在华氏妆台前把自己美美地打扮了一番跑到墨菊轩沈宓面前求赞美,正好华氏也在,毫无意外被她冷笑着甩了句“跟打翻了胭脂盘子似的”。沈宓倒是哈哈大笑,信手给她画了幅小肖像。

    沈雁不服气地不住从旁催促:“画美些!再画美些!眉再弯些眼睛再大些!”最后果真画出个花容月貌明眸皓齿的女子,可惜横看竖看都不是她。

    一家三口正在温暖的室内其乐融融,门口扶桑忽然进来觑了眼沈雁,然后抿嘴笑着与华氏耳语了句什么。华氏面色一亮便走了出去。

    沈雁这里与沈宓面面相觑着,葛舟忽然带着丝喜意走进来:“二姑娘,您看谁来了?”

    沈雁走出门,只见庑廊下站着位大腹便便锦衣绣服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体态丰硕,唇上蓄着两道小胡子,姿态悠然笑容可掬,见到沈雁时那份笑意越发显得慈祥和蔼,在那身完整但又尽显低调的海虎皮大氅衬托下,活似就是扮了俗装的一尊弥勒佛!

    沈雁见着他,顿时哇地一声直扑过去:“舅舅!舅舅!”

    华钧成伸开双手将她接住。大声笑道:“雁丫头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爱乱扑人!往后可要改,你如今大了。旁人会说你不懂规矩哒!”

    “我才不管!您可是我的舅舅!”沈雁抱着他的大肥腰,使劲地蹭。他腰带上镶着的半只手掌大的翡翠冰凉沁人,她也不管。

    华氏揪着她的衣领子将她拎开,早就随在沈雁后头出来的沈宓连忙揖首:“大哥快屋里请!”

    华钧成目光落到他身上,脸上的慈爱和蔼就变成了若有似无的愠色,他顺着吐出的长气嗯了声,进了隔壁的暖阁。

    沈雁也提裙跟上去。舅舅终于来了!

    从小就把她跟亲生女儿一般疼的舅舅,每次母亲一打她就跑出来把她藏在宽阔身躯后的舅舅。会在她哭鼻子驼着她上街买小糖人儿的舅舅,母亲死后大闹沈府的舅舅,带着她毅然回到金陵去继续当娇小姐的舅舅,知道华家要出事生怕连累她然后将大把的银票地契拼命塞给她当嫁妆送回沈家来的舅舅……

    分隔了一世。终于又得见了!她眼泪汪汪偎在舅舅身侧的杌子上坐着,打量着面前活生生的精神矍铄的他,不知不觉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

    华氏与华钧成寒暄了几句,转头见着沈雁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你是怎么了?”

    华钧成也惊疑地看过来。

    沈雁摇头擦了把眼泪,又有新的下来了。

    华氏连忙道:“黄嬷嬷快带她下去!”

    沈雁不肯,还是抽抽答答地哭。

    华钧成看了眼沈宓,脸色就黯下来,满是责备的意思。

    沈宓哑口无语。

    华钧成看了眼自己身上。挑了腰上挂的一只羊脂玉麒麟解下来,然后又脱下手上一串千年沉香珠,再从荷包里摸出几颗桂圆大的浑圆珍珠。蹲下去放在沈雁手里哄道:“雁雁不哭,你先拿着这些去玩儿,舅舅跟你父亲说说话就来。”

    沈雁看着手上这些物事,麒麟是她最喜欢的祥兽,沉香珠串儿她曾经常用来捻碎放薰笼里当香,珍珠则是她小时候用来当弹珠玩的玩具。舅舅居然都记得……这么好的一个人,该死的皇帝竟然抄了他的家。而把他全家都害死!

    她抱着这些东西,哭着点头:“舅舅说完话一定要来找我。”

    “舅舅一定会来的。”

    华钧成轻拍着她的头,目送她出去。回头再面向沈宓,那面色却是刷地沉下来了。

    华氏见哥哥面色不善,不由稍稍地挡在丈夫跟前,说道:“哥哥是几时进京的?可曾去过梓树胡同了不曾?我早就备了蜀中的竹叶青,就等着哥哥来喝……”

    “你闪开!”华钧成瞥着她,再拉着脸瞪向沈宓。

    沈宓看见大舅哥这副模样,便知来者不善,顿时轻拍了拍华氏胳膊,与她道:“你先下去备饭,我这里与大哥说会儿话。”

    华氏担心地瞄了眼他,不肯挪窝。沈宓遂牵着她到门口,轻推了她出去。

    刘氏死后府里也发讣信去了金陵,沈家出了事他是肯定知道的,再者华氏虽未曾跟他说过,但从这几个月华家并不曾来人推测,多半她为了避免再生误会,已经把事情前因后果去信跟他们说明了。

    华钧成兄妹五个,如今只剩这一个妹妹,也只有这么个亲人,心里自然对她格外疼爱。虽说当时没来找他理论,这次趁着进京述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了。

    沈宓掩了门,回转身,凝望着华钧成,深深揖了下去:“沈宓疏忽大意,以至于内宅失守,险些痛失佩宜,大哥要打要骂,但请随意。沈宓但不敢有半句怨言。”

    华钧成瞪着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他大喝:“你还有脸叫我大哥!你还有脸跟我说‘险些’失去佩宜?你是个猪脑?你母亲对她横竖看不惯,她瞒得我们死紧,你看不出来吗?!你却由得她一个人忍气吞声地顶着!

    “你小子当年为了娶她跟我说尽了好话,可知道佩丫头当初并不是非得嫁你不可!

    “早知道嫁给你是这样的下场。我他*妈宁愿把她嫁给城东米铺掌柜家儿子!你说说你读一肚子圣贤书有什么用?习的那手琴棋书画有什么用?在朝堂横着走又有个屁用!你连自个儿媳妇都保不住!要不是雁丫头,我他*妈是不是得进京来给妹妹收尸了?!

    “我老华家虽不如你们家有学问,但我们家没有让媳妇吃亏的先例!我们家的媳妇闺女都是当宝贝养着的。你看看佩丫头跟着你!生雁丫头的时候难产,你母亲嫌她生的是丫头,便笑里藏刀说些有的没的!这是你嫂子亲耳听见!

    “这事弄得她月子里得了心病,每日里背着你哭,这么些年畏寒怕冷,孩子也怀不上!你他妈想过是为什么吗?!到头来倒是怪上她来了!她又不是不能生,是硬被你母亲逼成了这样!你除了会和两把稀泥。替她去回几句话又真正做过什么了?!

    “你有脸叫我大哥,我他*妈没你这样的妹夫!”

    他越说越气。索性上前两步,捉着沈宓衣襟将他勒在手里:“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妹妹!如今你居然差点让她送了命!我老华家是哪点对不住你们沈家?我不图你们记住当初举荐的情份,可你们怎能做下这丧尽天良之事!

    “老子今儿来,就是来作主让你们和离的!佩丫头在娘家。一样还是我华家半个主人!你们沈家我高攀不起,我带着她跟雁丫头回金陵去!”

    他蓦地伸手往前一推,沈宓后退撞上桌椅,在一片辟里啪啦声音中跌下地来。

    华氏在门外听见,忍不住就要推门进去。黄嬷嬷拉住她:“奶奶还是让舅老爷出了这口气吧,倘若当时不是二姑娘,刘氏的诡计就得逞了!再者二爷心里对奶奶和华家一直愧疚,您不让他受这顿教训,他始终都会悬着这个事。”

    华氏跺着脚道:“可哪有他这样骂人的?哪有他这样的哥哥?谁说要和离了?!”

    还是要进去。

    黄嬷嬷挡住她。意味深长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奶奶着的哪门子急?”

    屋里似乎每个角落都充满着华钧成的怒气,沈宓扶着桌角站起来。望了他片刻,忽然开口:“我死也不会放她们走,我跟佩宜是拜过天地的,我无论生死都要与她在一起。我犯的错,我的疏忽,我会穷尽余生来弥补。

    “大哥如何骂我打我我都接受。甚至可以想杀了我都可以,我感激大哥对佩宜的爱护。也深深地敬重大哥,但是我的女儿我来养,我的妻子我来照顾,我绝不能让你把她们带走!”

    他个子虽然修长,站在壮硕如佛爷的华钧成面前甚至还高出半个头,但身板却如同大部分文人一般文弱,实力显得十分之不足一提。可当他逐字逐句说出这番话来,他身上的文弱却似乎又消退去了,转而多了几分逼人的强势。

    华钧成瞪着他,半日熊扑到他面前往他肩膀狠捅了几拳:“你当我不敢打!”

    沈雁坐在华氏屋里炕上,把玩着手玉麒麟沉水串儿还有大珍珠们,并听着福娘转述着墨菊轩的战况。

    福娘看她悠然自得,于是问:“姑娘一点儿也不担心二爷吗?”说得难听些沈宓手无缚鸡之力,华钧成虽也不曾习武但他身量上到底抵得上两个沈宓,他那一拳出来,沈宓不得被揍晕?

    沈雁叹了口气,她真是爱莫能助。

    沈宓在这件事上错是有,但肯定没华钧成说的夸张,不过他不找沈宓又找谁出气呢?人家小门小户的妹妹在婆婆吃了亏,娘家哥哥都会吆喝着大帮人扛着扁担木棒上门理论,华家就更别提了,难道人家妹妹险些被婆婆害死,娘家人连个声都不出?(未完待续)

    ps:对了,忘了说了,两更的话,第一更仍然在早上七点,第二更在下午四点。如果是三更的话就按原来的时间啦!当然我也会提前告诉大家的。

    最近真的有点累,我要以最好的状态写完这个故事!吼吼。

141 瘦了?

    就算是沈夫人得到了严惩,可那也是应该的,并不能说这件事她受到了惩罚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这口气就可以当作咽了下去。华钧成这还是好的,既然选择直接进沈宓书房关上门揍他,这就说明他还是听从了华氏信中的嘱告,不打算把事情闹大。

    既然如此,她就不必过多担心。

    但是她又还是有些同情沈宓,他是对妻女有不够周到之处,但前世他用自己的忠贞来偿还了华氏,这一世在事情发生之后也有所表现,再加上这几个月也的确分了些心思在沈府里他这些个亲人身上,所以挨上几拳也实在够了。

    于是将桌上散落的物事统统收起来,下了炕,小跑去了墨菊轩。

    华氏急得在门口团团转,不时拍打着门板,但显然根本没有人想让她进去的意思。

    沈雁到了门前,推了推,门板忽然一开,华钧成就在门内出现了。

    “舅舅!”

    “有什么事吗?丫头?”华钧成拢着双手,腆着肚子,笑眯眯地望着沈雁。

    沈雁张大嘴看着他身后口角挂着道血迹,同样也望着她的沈宓,讷讷说不出话来。

    沈宓就舌头被揍破点口子,肩背四处肌肉多了几处淤青,其余牙没松骨没坏,倒还算万幸。用华钧成的话来说,是他太不经打而不是他下手重。华氏瞪他又不是不瞪他又不是。最后气呼呼进屋去了侍侯他换衣。

    午饭摆在花厅里,沈雁硬要腻着舅舅一块吃饭,于是屏风内又摆了张小桌。华氏就与她在里头吃。饭桌上杯来盏往,华钧成与沈宓虽然气氛不见得多么活络,但是至少没有再提起先前屋里那事,相互间聊的,也无非是前不久沈观裕相让柳亚泽入阁那件事。

    沈雁吃完饭便就回偏厅里乖乖坐着。

    因着沈观裕忙着春闱的事并未休沐,华钧成不必去上房拜方,所以时间上宽松很多。

    一时外头也散了席。华钧成走到偏厅来,回头看看沈宓和华氏正站在门帘下议着什么事。便就从怀里掏出把银票来塞到沈雁手里,说道:“瞧瞧我们雁丫头,回京师来都瘦成这样了,舅舅给你钱。你去买吃的!别委屈自己了,啊。”

    沈雁看着手上面额皆在二十两以上的厚厚一沓银票,再看看自己手背上肉嘟嘟一排梨涡,抬脸道:“哪有瘦?再说这几百上千两银子就买吃的,也太铺张了。我还有钱,不要舅舅给。”

    她推回去。

    “你这丫头,让你拿着就拿着!”

    华钧成压低声数落她,一面又回头去瞅沈密,悄声道:“快收起来!别让你父亲瞧见!他有些傻了吧叽地。什么铺张?定是他说的。你别听他的!你只管花,要是花不完,就把它换成一两一个的小元宝。当石头砸那些欺负你的坏胚子!反正你的嫁妆不用愁,到时舅舅还会给你添的,啊!”

    沈宓才不傻呢。

    沈雁偷偷地反驳着,不过她又同样不好反驳亲爱的舅舅。

    她想了想,把银票揣进怀里,然后跟华钧成招了招手。引着他从侧门出去,到了正房与墨菊轩之间的一间小厅里。然后问他道:“舅舅真的要母亲父亲和离吗?”

    华钧成正待斩钉截铁的点头,一看她那眨巴着的乌黑大眼睛,遂又道:“当然不会,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我怎么会让雁雁变成没爹的孩子。”说着他双手拢进袖子,又说道:“你父亲那个人,讲起道理是一套套的,可天下间却没那么多道理可讲。我就得吓吓他,他才晓得珍惜。”

    说完他叹了叹,似又生起什么感触。

    沈雁道:“那舅舅下回不会再打父亲了吧?”

    华钧成嘶了一声,弯下腰来:“他把你们娘俩照顾成那样,你还舍不得我教训他?”

    “也不全是父亲的错。”沈雁站在月洞窗下,略略地嘟起嘴望着他。

    华钧成的心一下融化成水了,他叹了口气,在屋中太师椅上坐下说道:“那我下次不揍他了就是。”

    沈雁亦走过去,在他右首坐下来,说道:“其实舅舅的心意我最清楚了。不过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呀,舅舅不在身边,纵然出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母亲没有娘家就近撑腰,我估摸着也不一定能此能真正清静下来。”

    华钧成肃颜:“莫非又有什么麻烦?”

    “眼下倒没有。”沈雁摇摇头,托起腮来,也叹道:“但是咱们得未雨绸缪啊。舅舅您想,母亲出身商贾,当初若不是父亲坚持,不一定会嫁到沈家来。虽说官宦们的人格并不见得比商贾高到哪里去,可总是免不了有些人说三道四。若不是这样,母亲又何至在府里连个亲近的妯娌都没有?

    “舅舅不在京师的时候,母亲就只能挨人家的白眼,但舅舅若是在京师那又很不同了,毕竟您是皇商,算是半个官儿,再说了,再清高的人也得有用钱的时候,您这么有钱,这么富有,别人暗地里不知道眼红成什么样!

    “有您这样的哥哥时常在府里出入,母亲又有这么财大气粗的娘家可以走动,谁还敢小瞧她?谁还敢对她动半点儿心思?您别怪我说话直,当初我们太太敢向母亲下这样的手,也正是冲着您不在京师啊!要不然,借她两个胆她也会犹豫啊!”

    华钧成倒吸了口冷气,沈雁这话说的竟十分有理!

    虽说错是沈家的错,可也得华氏有这样的条件让她们下手,当初他只相过天下远嫁的女子多的是,他们举家搬去金陵也没什么。可正如沈雁所说,华氏本身不受婆婆和妯娌们待见,这已经是弱人一等,再加上娘家还离开了京师,这就正好比伸长了脖子任人拿捏。

    想到这里他不竟惭愧起来,手指头转了指上玉戒子半晌,才睨着沈雁道:“看来的确是我欠考虑。”

    “所以说,如果舅舅搬回京师来住多好!”沈雁击掌,“您和舅母她们只需要时不时往府里走走,甚至根本用不着刻意做什么,母亲和我都从此有了坚实的后盾!舅舅,我们可少不了您。你知道的,父亲如今政务越发繁重,哪里有时间时时刻刻盯着内宅?

    “再有,薇姐姐和晴姐姐逐渐也大了,京师里这么多家世好人品好的王孙公子您放着不要,却舍得把她们委屈在南边儿?”

    华钧成目光逐渐深沉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转而扭头又道:“金陵可也不比京师差,就算她们呆在南边儿也不算委屈。”

    “就算是这样。”沈雁站起来,“可您想过宇哥儿么?宇哥儿今年都八岁了,放在京师正该逐渐准备童生试,沈家纵是再不好,学问还是好的,舅舅想要领导华家转向仕途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您不觉得回到京师,顺便让父亲指点教导他的功课,会事半功倍吗?

    “薇姐姐和晴姐姐你不觉得委屈,可不能耽误了宇哥儿呀!”

    沈雁眉头微蹙,循循善诱。

    华钧成的脸色愈发凝重了。

    前不久华夫人也曾提过搬家的事,可他们都没想这么深,尤其是华氏的处境上,沈雁这么一分析,早让他后背冒出冷汗来,照这么说华家还真得往回搬不可了?

    再深深想了想,他却又摇了摇头。

    “搬家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事,还是不行。”

    “为什么?”沈雁不明白了。她很了解他,在他心里,家人是最重要的,而华氏即使嫁出去了,在他看来也同样还是他的家人,她好不容易借着这个机会,就等着他进京之后给他下猛药,激起他的热血来,怎么会不凑效?

    他不可能会是对华氏不在乎了,如果不在乎,这几个月他便不会隐忍不发,而等这个时候才到沈府来关上门揪着沈宓打,毕竟这是忍无可忍的事,他这样忍了下来,说明还是希望能尽量与沈家维持好关系,并且使华氏过得更好些。

    而更重要的是,前世华氏死后他的反应,以及对她这个外甥女的疼惜,是绝对不比自己亲女儿弱的!

    所以可见,他对华氏和她的感情一直没有变,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宁愿放弃做妹妹的后盾,甚至放弃让独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也要守在金陵呢?

    她紧抿着唇站在那里,望着华钧成,满脸全是挫败。

    华钧成被这样望得有些心虚,他揣着袖子站起来:“不是舅舅不疼你们啊,是舅舅也有难言之隐……”

    他走窗前叹了口气,又蓦地转回身来:“”你知道人生在世有些事可以将就,有些事却万万不能将就的,尤其是这个‘义’字,咱们家不像沈家懂得那么多治国齐家的策略,这个‘义’字却是万万不敢不知……总之,我答应雁姐儿,会考虑这件事便是。”

    “什么难言之隐,舅舅能不能告诉我?”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华钧成望着她,叹气摇了摇头,望向窗外。

    窗外的雪依然纷纷扬扬地飘洒,很快,才被打下来的几片落叶也淹没在雪片里。(未完待续)

    ps:粉红加更从第60票起开始计算~~~么么哒

142 疑问

    首次游说以失败告终,沈雁有些泄气,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假若舅舅真那么容易被劝搬家,便不会等上几个月还没有动静。再说偌大一份家业,从南搬到北,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够下决定的事。不过显然他不同意搬家并不是因为此事耗费财力,而是为着他说的那难言之隐。

    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呢?

    沈观裕听说华钧成来了后赶在傍晚回来,华钧成与之晤了一面就告辞回梓树胡同了。他将会呆到年前赶去金陵与家人团聚,算起来他在京师逗留的时间应是十日左右。而若无意外,他再来京师的话起码要等到三月给宫里送夏季绸料的时候。

    也就是说,假如她不能在这十日里说服他下这个决心的话,必然又要再耽误上几个月。而到三月时时间就将近过去了一年,总归要顾虑夜长梦多。

    她总得想个办法在这几天里说动他。

    年底里府里客人也多,华氏出门应酬也多,趁着夜里她有空,沈雁到了正房。

    华氏正在给她整理那件狐皮裘子,这裘子已经被仔细地洗过,也在烘衣房里用微微的暖风烘干了,看不出丁点过水的痕迹。看见沈雁进来,她说道:“巧得很,原来你跟峻哥儿差不多时候过生日,你廿一,他廿三,到时候你记得去菱洲苑行个礼。”

    杜峻比她大,生日的时候行个礼。是该当的。

    沈雁没什么意见。她攀着华氏胳膊,说道:“我问您件事。”

    “说吧。”华氏顾着招呼青黛收衣裳,淡淡地。

    沈雁道:“华家当年为什么要搬到金陵去?”

    华氏回过头来。蹙眉沉吟了一下,说道:“搬家还是你外祖父的主意,那会儿我已经出阁,也忘了具体是怎么会想到这上头的了。左右是因为华家的丝织业都在南边儿,搬过去便于照管些。”

    沈雁望着她不语。

    华氏凝眉道:“怎么了?”

    沈雁盯着面前的紫铜大薰笼,凝重地道:“我想让舅舅搬回京师来,这样对大家都好。可舅舅今儿跟我说。他不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说到什么义不义的,让我一头雾水。”

    华氏从前也并没想过华家搬家这个可能。可自从上次出事后,沈雁因势利导,她也渐渐觉得没有娘家人在身边,自己撑起来果然艰难。这会儿听她再提起。便就道:“他们搬回来,倒的确是两全齐美的事,你父亲今儿还在问我宇哥儿的功课如何了,若是他们在京师,你父亲也可多照顾他些。”

    “正是这个话,”沈雁直起身来,“母亲不妨也劝劝舅舅,如果可以,再联合父亲一道劝劝他。父亲懂得的道理多。他出马比我们一定更有用。如今皇上总是针对华家,华家倒了霉,对沈家有什么好处?人多力量大。只有到了一处,未来才会越来越好。”

    华氏愣了愣,轻斥道:“怎么说话的?华家怎会倒霉?”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沈雁叹道,“当今皇上天意难测,那么多功臣都无缘无故死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脑筋动到华家头上?”

    华氏松下来,睨着她:“你就不能盼着点儿好。”

    说完后却是又望着地下沉默起来。也不知道想什么入了神。

    每到年底的时候是京师城里最为热闹的时候,也是各权贵府上宾客上门最多的时候。魏国公府也不例外,各地军营前来述职的武将好些都跟韩家有渊源,有些是老魏国公的属下,有些是韩家的旧交,如今魏国公不在府,便皆由韩稷接待。

    从腊月初起,前院正厅的茶水便不曾断过。

    这日送走了前军营几位将军,韩稷便趁着抽空吃茶的空当在书房招来辛乙:“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辛乙道:“今年与历年有所变化,因着前太子被废,刘皇后蛰伏,钟粹宫十分安静。杨淑妃倒是往慈宁宫去的多,看来的确已有蠢蠢欲动之势。而楚王年届十五,正该是议亲之时,小的估摸着杨淑妃接下来怕是会借着这机会往朝中撒大网。”

    韩稷端起桌上泡在西洋玻璃杯中的一杯雀舌,“何家老太爷曾任太师,在朝中亦有好些他的门生。

    “杨淑妃的娘家舅舅不是在前军营任参将么?文武两边人脉虽然不强大,倒还是有的。但夺嫡这种事动用驻军营的机率其实不大,主要还是内阁二十四司以及六部之类,所以如果要选王妃,我猜测应该会在文官之中斟选。”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挑眉道:“你真觉得眼下这当口,淑妃会着急先让朝臣站队?”

    辛乙也挑眉:“难道不会?”

    韩稷晃了晃杯子,扬唇道:“首先,皇上是个多疑之人。一个多疑的人,是不会对谁绝对百份之百的信任的。赵氏最害怕的就是有人觑觎皇位,淑妃纵然受宠,但太子被废不过一年,她若是聪明的,便该暂且忍耐着,拖过一两年再说。

    “这一年里她锋芒已经露得够多了,皇后不但不与她交锋,反而事事尽显低调,长此下去,皇后根本不必费丝毫功夫,朝中那帮士大夫都会不约而同地上折子抗议。所以淑妃这个时候要想保持与皇后角力的实力,就得收敛锋芒,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辛乙细细品味一番,不由凛然道:“还是少主英明。”

    韩稷却又望着窗外皱起眉来:“只是我却不明白,背后为刘皇后出谋划策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辛乙沉凝:“安宁侯刘俨,似乎没有这等谋略。而郑王尚且不过十二岁,应该也还不成气侯。而废太子曾经的下属能力者早被诛杀完毕,剩下的酒囊饭袋,连义气两个字都不晓得,早就逃去了不知哪里,也帮不到她什么。”

    “不错。”

    韩稷除了鞋走上东边胡床,席地坐在条案之后,甩了甩袖子道:“所以接下来,咱们得把重心放在调查这个人身上。”说完他偏头顿了顿,又说道:“华钧成可曾进京来了?”

    辛乙目色立时冷凝下来,说道:“华钧成腊月十八清早到的京师,当日则去了沈府。小的派人递了帖子前去拜访,跟从前几次一样,他都推说要访亲而婉拒。小的先是以为他瞧出了咱们点什么,可后来发现所有递帖子去的勋贵或武将都推了。这个华钧成,似乎并不大想与勋贵往来。”

    韩稷抚着桌上的玻璃杯子,眼里忽然溢出一丝冷光,“一个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人,当然不会有脸再与勋贵往来。”他垂眼轻抿着茶水,淡淡说道:“这个人你能争取便争取,万一争取不得,也不需再理会。”

    辛乙道着是,眉目间忽然多了丝哀愁。

    沈雁在华氏处并未得到有用的信息,心情也跟天色一样沉郁。

    虽说华氏答应与沈宓一起去游说华钧成,可假如舅舅是因为所说的难言之隐而拒绝北上,那么就必须解决掉他这层顾虑。而解决之前,她又必须先了解到这个顾虑究竟是什么!她本以为华氏知道点内幕,现在凡事就只能靠自己去挖掘了。

    但这事华钧成自己不说,但如同大海捞针,还没等她想出点眉目,她的生日已到了。

    一大早华钧成到府给了一大堆珠宝绸缎给她贺了寿,他今日要去拜访内务府总管曹椟,所以就不过来陪她吃长寿面了。

    沈雁知道他是个大忙人,皇商是个很特别的身份,他们既不是正式的官宦,但却又是跟宫中与朝臣交道打的最多的一类人,而且往往又因为资源丰厚,常常成为宫斗或党争之中的香饽饽,但是跟准了主子便好,比如华家追随陈王和高祖这样,若是跟得不好,往往便会成为各类斗争中的牺牲品。

    就是不为争斗,有时候有些人为了想要获知一些宫里的讯息,也会前来攀交,所以华钧成回到京中必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应酬,而这兴许是他感到烦恼的一点,但是在熟知未来的沈雁看来,这却也未免不是件好事。

    起码往来的多了,一来二去的相互套话,总会有些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到手。所以沈雁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舅舅要搬在金陵不回来,他若回来,有这么广阔的人脉圈子,对于如何维护自家的身家利益,不是也更有好处吗?

    “听说每年好些勋贵都会下帖子邀请舅老爷过府吃茶,但舅老爷基本上都推了,除非特别必要的。舅老爷看起来好像并不大愿与勋贵往来的样子。”

    福娘知道她的烦心事,因而近日也替她留意着梓树胡同华府的事,华钧成在京这些日子,二房日日有人往来梓树树同,打听这些信息还是不大难的。

    沈雁听见这个也奇怪了。

    “为什么不愿跟勋贵往来?勋贵们又不是士大夫,而且高祖当年起兵的时候,华家人没少与他们往来啊。”她记得小时候还听舅母说过,那时候未定国之时,华家跟这些武将功臣往来的可多了,常常在一起喝酒吃肉,按这关系,怎么着也有几家论得上世交的交情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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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生日

    福娘耷拉着肩膀,说道:“姑娘都不知道的事,奴婢就更不知道了。”

    “那倒也是。”沈雁嘿嘿望着她。

    福娘脸红了:“姑娘就会欺负人。”

    这里正逗着趣,门外黄莺却说宋疆来找。

    沈雁到了前院,宋疆对她毕恭毕敬道:“我们公子请雁姑娘过府吃茶,还请雁姑娘务必赏面。”

    既是务必赏面,那当然就没理由不去。

    到了顾家,顾颂早在鸿音堂西暖阁里等着了。

    在窗内见着她来,连忙压下心里的涌动,平静地跨出门槛,负着手淡淡地道:“怎么才来?”

    “这还叫慢?”

    沈雁一面解开斗蓬,一面道:“这两天正在融雪,到处是水,穿着木屐一不小心就要滑泥地里,我能顺利赶过来就不错了。”她都不想跟他提上次出门时撞上杜峻的事情,那真是一肚子晦气。“你得多谢天公作美才是!”

    敢催她。

    顾颂轻瞪了她一眼,怎么每次都这么凶。

    沈雁把斗蓬递给福娘,福娘在门口放她的木屐,顾颂默了下,把斗蓬接过来,顺手挂在衣架上。

    沈雁打量着屋里四处:“不是请我喝茶?怎么什么也没有。”

    顾颂跟宋疆使了个眼色,宋疆蹦起来道了声“得令”,立时弹出去。

    不到片刻,三四个小厮齐齐捧着几个大食盒子进来。摆在桌上转身出去,又搬进来好些个碟子,顷刻厅内小圆桌上便被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铺满了!

    沈雁睁大眼看了看。竟然看起来样样都很可口。

    “怎么这么降重!”

    她忽而就有些受宠若惊了。“你吃不完?”

    顾颂没好气地瞪着她。就没见她说过句顺耳的话。明明他是为了给她过生日专门准备的,宋疆他们都知道,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吃不完的残茶剩饭了?他又不能送她东西,便买了这些请她吃,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越想越生气。

    不想理她了!

    他转过身去,盯着案上西洋钟。

    忽然听见身后杯盘声响起,转过来。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已开始埋头吃得不亦乐乎,胸膛里那别扭着的心顿时被她不时吐出的赞叹熨烫得贴贴服服。仿若二月春风吹过了堤上杨柳,又好比三月细雨绵绵地沁入心间。

    祖父曾说过有时候人的意念才是杀伤力最强的一把刀,以他的阅历,尚未曾完全体味到这句话的真意。但眼下却觉得这把刀幻化成了一只手,它不曾威胁他,但却在轻轻的拨弄着他的情绪。

    他回到桌畔坐下来,将自己这边的食物推过去。

    “好吃吗?”他轻轻地,略带着几分不自然地这样问。

    “嗯嗯。”沈雁不急不徐地品尝着食物,也认真的点头回答他的问题。直到把碗里的碧丝珍珠糕咽下肚,喝茶漱了口,才拿帕子印唇道:“但是我早上才吃过寿面,现在却吃不下了。”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你买这么多东西,该不会是给我过生日吧?”

    她疑惑地打量着他。

    终于看出来了,可是这目光怎么这么讨厌?

    顾颂出着粗气。顶着红红的两只耳后根,大声道:“怎么可能?我怎么知道你几时生日?”

    “不是就不是嘛。”沈雁揉揉耳朵,这么大声做什么。“谢谢你的招待,不过我还要去梓树胡同我舅舅家,我得先走了。”

    顾颂站起来,“这么大冷天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沈雁凝重地说。

    “什么事?”他也凝重地望着她。今天她过生日啊,他好不容易推了谢先生的授课。前来备下这顿茶的,她怎么能只吃这么几口就走?再说她有事可以找他啊,再重要的事又怎样?他木着脸,说道:“你有什么事,我帮你去办便是。”

    沈雁耸肩:“这个还真不行。”

    顾颂不淡定了:“为什么不行?我连造假银票这样的事给帮你做过了!”这样的事情他都帮她做过,她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他做的?!他堂堂荣国公府的小世子,居然干起造假银票这样的事,他还有什么节操在?他觉得,就是她提出让他带着她去逛窑子这样的事他也不会太惊奇了。

    沈雁叹气。

    她哪里是不肯让他帮,根本是这事荣国公亲自出面也没有用,华钧成要是不说出那秘密来,谁还能撬开他的口不成?再者她还要去打听华家如今为什么推却与勋贵们之间的往来,这应该也是件比较重要的事。

    当然,虽然他帮不上,但他已经是自己人了,跟他说说也没事:“是为了解决我舅舅不肯搬家的事。”她简短地道。

    顾颂默了默,依然绷着脸:“你为什么非要让你舅舅搬家?”

    沈雁沉吟了下,遂把之前劝说华钧成的那套说辞给说了。“没有舅舅他们在,我母亲始终势单力薄。而更重要的是,如今皇上对我舅舅似乎颇多微词,他们到了京师,好歹在朝堂上走动得多,与各府往来密切些,对华家的处境也更有帮处。我很担心他们。”

    她很自然地对他诉说着自己的忧虑。因为她也实在需要有个能与她对得上话的人来让她谈论这些话题,一个人行事总难免有所疏忽,更何况是这种她以一人之力怎么也难以达成的大事。

    沈宓当然合适,可若去寻他的话,虽说他如今已不介意让她知晓些朝局,但是说到要共同对话却是很难的。出身世家的他骨子里终究有着士子对女子的一些独有的看法,她适当地说说可以,但过份地说却不行。

    但顾颂绝不会在意这个,所以他是如今最合适听她倾诉的一个。

    顾颂并没想到她忧虑得这么深远,闻言也不由凝重起来。

    华家的事他也听过,勋贵府里的接班人们打小就要被训练着接触朝政军事,华家当年如何相助陈王及周高祖打天下的事也屡有听闻。他也曾经暗地里感慨过华家的义举。这样的人本该深得国家重用或者回报,但是在两代国君先后灭了那么多功臣的例子在先,华家所受的这点斥责也不算什么了。

    “兴许未必会到那一步。”他说道,“当年的开国功臣已经被灭了好些,如果皇上再执迷不悟下去,剩下的臣子们也不会再静坐不动的。皇上应该有所忌惮,应该不敢再向这些功臣下手了。最近这五六年,不是挺太平的么?”

    “不!”沈雁直起身。“狼是永远不会改掉爱吃肉的性子的,同样,一个疑心久了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尽信他人。何况周室两代君主疑心都重,当今圣上无建国之功,却罗织罪名铲除异己,五六年时间而已,谁知道不是他施的缓兵之计?

    “譬如等到你们这些功臣勋贵们放松警惕了,松懈下来然后露出空门了,像你们家,若是不好生管束下人,到时皇上便借此时机加以问罪,谁又知道?古话说狡兔尽,良弓藏,未必没有道理。”

    顾颂听到这里,心下不由澎湃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这么深,他的确皇帝杀了那么多功臣之后为了江山稳定也该收手了,可是如果像沈雁说的,各家放松警惕之后自己露出小辫子让人揪住,那谁还能说皇帝什么?再或者,宫里顺势而为,暗中罗织些什么罪名套在这些人头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将来是要承担起将家族发扬光大的重任的,这些可能若是发生在他的手上,他有什么面目去见祖宗?

    沈雁见他神情怔怔地,知道是把话听进去了,但想他到底不像自己有两世经验,未必一下子能承受得住这样沉重的预测。便就缓和了语气道:“当然,我也就是推测,不一定就是这样的。皇恩浩荡,这些年皇上对勋贵都是极好的,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而已。”

    顾颂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惭愧起自己的失态来。即便是顾家真有那么一日,他总也不至于赔进去整个家族,否则这些年祖父与父亲这些年对他的培养又是为的什么?

    心下定了,便就也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他沉思了下,说道:“照你方才那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他说着望向她,欲言又止。

    沈雁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哪像个爷们儿?”

    顾颂瞪了她一眼,待要发作,忽想起她今儿生日,便忍住了,说道:“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了,这屋里也没有外人,我也就不拐外抹角了。根据我之前掌握的信息,我若猜得不错,指使刘氏杀害你母亲的应该是你祖母。

    “你既然知道皇上对华家似有不满,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对于母亲的影响?”

    “我母亲?”

    沈雁愣了愣。

    顾颂端坐默了下,接着道:“你身在局中,兴许看不大真切。稷叔教我下棋布局的时候,常提醒我要时不时跳出棋盘来观观大局。你方才提到华家这件事,我就想起来,沈夫人因为家务琐事杀害你母亲的可能性极小,推测应该是有别的原因。(未完待续)

144 关键

    “我再顺着你的话想了想,假如华家式微,对沈家来说可说失了个助力,会不会是沈夫人觉得你母亲对沈家来说帮助不大了,所以才会下此杀手打算另结同盟?”

    说这些的时候他脸微有些红,因为这样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他还是头一次。可是在她面前他就是能把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目光深远的女孩子,而且每每言之有物,他跟她聊这些正经的话题,总能或多或少得到些启发。

    沈雁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曾想到过,可是还是觉得不充份。这件事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断绝我母亲留在沈家的可能似的。”她默想了前世华氏死后的场面,继续道:“我敢担保,假如我母亲真的遭遇不测,沈家是不会有什么悔意的。”

    如果有悔意,为什么对找上门来的华家一点抱歉和想要友好解决的诚意也没有?可见沈家那会儿已经不在乎华家了。那么也就是说,这一世从沈夫人下手残害华氏开始,也没有打算再与华家保持关系下去。

    沈家为什么会在这当口宁愿放弃华家也要杀死华氏?

    还是说,沈夫人杀害华氏就是为了与华家断绝关系?

    想到后一个可能,她心下忽地一紧,站起来!

    是啊,她一直以来都纠结在沈夫人杀害华氏这件事本身上。而从没有跳开思维从沈家对华家的态度上去分析过沈夫人杀华氏的真正原因!

    沈观裕在曜日堂质问沈夫人的那天夜里,她因为随在他后头才到达正房,当时是曾经听到过类似华家要遭殃之类的话语。只是当时她早就知道华家会有难,当时关注的重心也尽落在如何发落沈夫人事上,潜意识里竟是略过了这一层!

    如今想起来,难道是他们也知道了华家会遭难?!

    顾颂凝眉思想了片刻,这时候正好也道:“一个人恨不得摆脱另一个人,势必是这个人成为了他的阻碍。既然你觉得她意图另结同盟的理由不充份,那么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华家在御前失势,沈家害怕被牵累。所以宁愿以这种方式来规避风险?”

    牵累,没错!就是牵累。眼下的沈家最怕被牵累了。华家两年多后摊上的那场大祸,不但被抄走所有家产,而且华家人最终死的一个不剩!沈家若是不与华家断绝关系的话。连一个同窗都不忍放弃的沈宓必定会不遗余力地替华家奔走!

    而那个时候皇帝会理会沈宓的说辞吗?他一定不会!

    不但不会,说不定还会迁怒到沈家!

    三年后沈观裕并未入阁,沈家在朝堂份量有限,不可能保得沈家安然无恙还能保住华家不倒!

    可如果沈家对华家不闻不问不加理会,那沈家人又成了什么?会成为天下人所唾弃的白眼狼!仅剩的那点节操会掉的一干二净!他们将与世人眼里趋炎附势的小人没有分别,沈家在朝中的对手,更有可能会利用这件事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压!

    他们碍于自家利益不能保华家,碍于名声却又不能不保,于是与华家断绝关系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而华氏就成了断绝这层关系的关键。他们可以选择休了她,但有沈宓在前,又没有足够的理由。休妻无论如何不是个好的选择!

    不休,那就只有杀……

    沈雁通体清寒,数九寒天里,背脊上却冒出了层层冷汗。

    原来她低估了沈夫人,她的目光果然深远!她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保沈家,前世里沈家于是安安稳稳地占据在京师一隅。并逐渐成为了周室权臣。她用华氏的生命与二房所有人的幸福换取了沈家的未来,她心安理得地坐在沈夫人的宝座上。心安理得地看着华家被屠戳被毁灭!

    而沈家在得知消息后不但不曾提醒华家注意,反倒是默认她采取这样的方式自保!

    “真是人心叵测……”

    她想起外祖父当年如何地提携逆境中的沈家,喃喃地这样说着,窗外屋檐下的雪水滴嗒滴嗒地往下打,那丝丝寒意从半开的窗口盈进屋里,倒是让人逐渐变得冷静。

    默然沉寂了片刻,她忽然身形顿住,蓦地转回头来,凝眉又道:“可是即使皇上有意针对华家,也未曾明言,我祖母又怎么知道皇上的心思?”

    顾颂怔了怔,说道:“或许只是猜测,是未雨绸缪。”

    “不!”沈雁斩钉截铁地否决。“我祖母绝非这种人。杀人也是要冒风险的,你看这次?假若不是她有把握,她不会这么做。”

    就算沈夫人是未雨绸缪,可在举朝这么多臣子包括沈宓都没曾看出来皇帝动了杀机的情况下,沈夫人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她怎么那么肯定华氏一定值得她下这么大资本去杀害?华家遇难是在将近三年后,沈夫人她能有这样的本事预知未来?

    总不能她也是重生的!她若是重生的,如何连刘氏那点勾当都不知道?

    “绝对是有人透了风声给她。”她肯定地道。

    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谁有这个本事窥测出圣意?是朝中哪个大臣,还是那些与沈夫人往来甚多的高官贵眷?这个推测令她感到非常吃惊,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抄掉华家的决定皇帝在这个时候已经下了!而她需要帮助华家脱离前世命运的任务也骤然紧迫起来!

    “这个答案,也许只有去问你祖母了。可她如今口不能言,也无法告诉你。”

    顾颂站在香炉畔,眉间也蹙起一丝忧虑。

    沈雁垂头低吟了片刻,倏地又抬起头来:“不,还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阳光射得屋下冰棱泛出耀眼亮光的时候,沈雁才从顾颂院里出来。戚氏听说她在鸿音堂,在她临走前也过来唠了会磕,顺便展示了一下她新染的指甲。沈雁拉着顾颂一道赏面看了看,十指白嫩指尖猩红,跟才吃过生人肉的吸血鬼似的,的确与众不同。

    戚氏深深看了凑在一处的两颗小脑袋一眼,扭转身出了去寻顾至诚。

    沈雁回到府里,二房里没什么人在,正院那边却是热闹得很,原来是杜如琛来了。

    沈雁前去拜见,只见其三十余岁,面目清秀和蔼,跟寻常文人没有太多不同之处,但兴许多了几分倜傥之意。

    沈宦陪着他在说话,沈雁她们见完礼便就散了。

    沈弋顺道来二房讨沈雁的寿酒寿茶,因着五岁的沈芮迈着小肥腿也跟了来,于是府里的兄弟姐妹包括沈璎皆都一道来了。

    沈芮沈葵还是十分要好,沈葵与相差一岁的沈芮一样有着浓眉大眼清亮眼神,而并不见扭涅之态,可见沈宣在这个次子身上还是真花了些功夫教导。

    他们俩齐齐对着沈雁行平辈礼,奶声奶气地拖着沈雁的袖子讨赏钱,负责照管沈葵的嬷嬷深知伍氏母女与沈雁的瓜葛,深怕引来沈雁不喜,忙不迭地上前阻拦。沈雁上去将他们俩一手揽一个,同赏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又抓了把酥糖分给他俩。

    二人揣着荷包与糖,高兴地跑门角下看蚂蚁搬家去了。

    沈莘仍在守丧,不能喝酒赴宴,在屋里吃了杯茶,又在庑廊踟蹰了半日,然后趁着沈雁出来时在廊柱旁给她默默施了个礼,然后掉头即走。沈雁唤住他,也没说什么,让福娘回屋里取了两只湖州的狼毫给他。他咬唇迟疑了半日,接了东西便勾着头走了。

    没多会儿鲁家兄妹也过来了。

    鲁振谦进门时目光便往沈弋处瞥来,沈雁看见她微微勾了唇。

    华氏招待大伙吃茶,因为人不多,又是孩子们之间的小聚,所以并不影响府里“守丧”的规矩。几人同坐一堂分开两桌,没一会儿杜峻牵着杜云袖也来了,杜云袖端端正正冲沈雁拜了寿礼,杜峻则道了声“雁妹妹芳华”,然后便坐下与沈茗及鲁振谦他们品酒论诗。

    他与鲁振谦倒是一见如故。

    自从被撞之后沈雁并不曾见过他,只听说他如今住在沈莘院子里,每日里与子弟们一处玩耍读书,又偶尔去寻沈观裕指点功课,倒是没再起什么是非。沈思敏虽然清冷,但果然不是刘氏陈氏之流,似不屑于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对于沈璎的示好,听说也始终淡淡的。

    今日杜峻在人堆里并不十分扎眼,沈雁也不曾过份留意他。她的心思全在心事上,于是就连一向以娇怯示人的沈璎,竟然也隔桌替杜峻接了两句诗这样的事也未曾发觉。

    傍晚沈宓回来自又有一番庆贺,他送给沈雁的是一套孤本的棋谱。

    沈雁趁着华氏不在,放了棋谱与沈宓说:“有件事我我今日终于想出点眉目来,不知道父亲想不想听听?”

    女儿说的话,沈宓岂有不听之理。他点点头,沈雁遂在暖炕这头坐下,然后与对面的他开了口:“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疑心过太太遣使刘氏暗杀母亲的真正原因?”

    沈宓顿了顿,眉间不由凝重:“你想说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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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追问

    沈雁道:“不瞒父亲说,我怀疑太太的动机跟华家如今的处境有关。”

    说罢,她便将日间与顾颂探讨之后所得的结论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如果说他们猜测的没错,那么沈宓必须得知道这件事,因为事情到这步的话,只有他能够保得住华家。虽说沈家也得保住,但是他们有提前两年多的时间筹备,必然不至于毫无对策。

    除此之外,她提到这点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目的,假设皇帝已然对华家起了杀心这件事借由沈宓来加以证实,那么华钧成还会那么坚定地持意留在金陵吗?

    这件事她虽然早已经见识过后果,但就这么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而若是沈宓说出来那么就完全不同了,经他证实过的事就是事实,华钧成会相信的。而沈雁也想象不到,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到华钧成能够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也要坚守在金陵。

    说服华钧搬家的关键,就在沈宓这里。

    “你的意思是说,太太知道皇上要针对华家,所以出此下策?”

    沈宓这时也微微泛出惊色。但只是稍顿片刻,他眼里的惊色便逐渐转化成了然,想来在这转瞬之间,他就已经把个中关键想了个透。他的确对沈夫人的动机有过不解,可是在看过刘氏因财而不惜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他对于女人的狠毒心性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所以沈夫人要杀华氏这件事。他并没有延展到别的方面去,更何况如今华家尴尬是尴尬,但皇帝该予他的也一点没少给。除了差事,也没有扯到别的不轨上去,既然如此,谁会想到皇帝的不满会引至华家的灭亡?

    可是如今听得沈雁层层分析下来,却又觉句句在点子上,沈夫人确实不是那么不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世家出身的她与沈观裕一样最重名声,如果不是这等危及沈家的大事。她怎么会向华氏痛下杀手?

    “可是这消息连我都不知道,太太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依然很快地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并透露出最后的一点疑惑。沈夫人并非那种道听途说之人,也并非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她必然是对这消息有着一定把握才会这么做,可是皇帝的心意。寻常人又岂能捕察得到?

    沈雁耸肩:“我找父亲就是说这件事的。眼下想从太太口里套知消息已不可能,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从老爷那边才能够获知到真相。”

    “老爷?”

    沈宓眯起眼。

    沈雁摊开双手:“难道不是么?”

    翌日在衙门里,沈宓对着满桌子公务竟然办不下去。衙役们泡好放在案上的茶被他捧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捧起来,沈雁的话显然在他脑海里扎了根,将沈夫人的杀人动机牵扯到皇帝对华家的居心上,华氏那桩未遂的命案便似又捅出个大洞,而这洞里的景观。更加险象环生令人胆颤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沈雁的推理是有理可依的,可皇帝为什么要除华家呢?华家老太爷对周室忠心耿耿只差肝脑涂地,华钧成这些年也对皇帝也是言听计从。要不然江南士子私下里那么多的言论为什么能一字不漏地传到皇帝耳里?

    历朝内务府的织造便是皇帝分布在各地的另一只眼,作为内务府丝织采办的华家,不但担任着皇商的要务,暗地里还有搜集地方官员与士子平日言行的密任,江南这些年十分太平,华家功不可没。

    如果皇帝当真要除华家。那就得有一个相当要紧的理由。华家就是钱多,中原征战那么多年。虽不算捉襟见肘,但国库也不见得多么宽裕,难道是看中了华家的财富?

    可就为了华家的钱而除去这么一个有用的人,未免因小失大。

    那么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他端着茶在公事房里踱了几圈,忽然又停下步来。

    不管什么原因,显然都要先确定有这个消息才成。而这个消息的来源,显然也尤为重要。

    他凝眉站了片刻,放下茶碗,唤来衙役:“去看看侍郎大人在不在公事房?”

    衙役去了之后又回来:“回大人的话,侍郎大人进宫陪皇上下棋去了。”

    沈宓眉头微蹙了蹙,这么不巧。

    但是又站了片刻,他忽然又把眉头松了开来,负手走到门外,然后慢悠悠地拐过几道回廊,踱到衙门院子的最深处一排房间前。

    这是给礼部尚书以及两位侍郎单独辟开的公事房。中间的礼部尚书公事房便是内阁大学士陈文璟的,但陈阁老在内阁的时候多,礼部的公事房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打开的。左右两边的房间便各属左侍郎沈观裕及右侍郎潘靖。

    沈宓走到沈观裕房前,值班的衙役立刻端着笑迎上来:“大人来的不巧,侍郎大人应召去了宫中。大人有什么事,小的回头可以转告。”

    沈宓随和的道:“昨日大人给了份卷宗我,我想是忘了带走,过来找找。”

    人家可是亲生父子的关系,衙役哪敢多言,当下开了门,躬身请其进去。

    沈宓进了门,回身看了看门口,衙役遂又体贴地将门虚掩上了。沈宓顺着两面墙的书架打量着,等到外头廊下传来衙役们的聊天打屁声,遂不动声色地半蹲下去,打开沈观裕书案下的暗格。

    每个公事房里都会备有一个放置重要文件的暗格,只不过位置不同,开启的手法也不一样,沈宓按开机关将抽屉打开,从中拿出一沓厚厚的卷宗,仔细翻阅。

    沈观裕是游弋朝堂多年的仕途老油子,关乎身家性命的一些东西肯定不会放置在这些地方,但若是平日需常往来的一些人员关系,在他官位十分稳当的情况下,却难免总有些只字片语留下来。

    沈宓慢慢地查看着,最后在一张印着安宁侯府的帖子上停住了目光。

    只是一张很寻常邀请吃茶的帖子。但是安宁侯几个字却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到数月前吴重与刘氏联手坑害他那件事上,事发之后,安宁侯府欲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度积极到有些卑微,可是沈家与安宁侯一直没有什么过密的接触,而安宁侯贵为皇后娘家,他为什么会对沈家这般俯首贴耳?

    他指尖忽然有些发凉,再往下翻,又一张落款为安宁侯的帖子出现在眼前。

    东西并非像是有意存起来,而只是未曾来得及处理又怕引出麻烦而顺手搁在暗格。

    沈宓望着这帖子,面上渐渐布满了阴云。

    屋檐下的雪水滴嗒了一整日,到掌灯时分渐渐放缓了,被雪罩了几日的熙月堂,眼下的轮廓已几乎尽显出来。

    正房里燃着缭缭的沉水香,帘栊下半人高的美人耸肩瓶里插着一高一低两株红梅,猩红的色泽与四面花梨家具的古朴撞在一起,散发出几分古远的沧桑的气息。

    沈雁与福娘在炕上填字谜,忽然门口一黯,扶桑走进来:“二爷回来了。”

    沈雁扔了笔站起身,趿鞋下地迎上去,只见披着黑貂绒大氅,在一身绯色官服下显得格外俊秀的沈宓眉目微凝走进来。她唤了声父亲,沈宓却冲她使了个眼色,进屋里先跟华氏打了招呼,然后换了衣裳,与她去到了墨菊轩里。

    “怎么样?是不是打听到了?”

    沈雁一见他这脸色便知有事,昨夜说好让他去问沈观裕的,也不知道问出来不曾。

    沈宓面色十分凝重,静默了半日,他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我没有去问老爷,但是我在老爷的书案里找到了安宁侯与老爷来往的线索。”

    他晦涩地看着,不知道跟她说这些该不该。可是在他知道了他的女儿其实并不是那么幼稚胡闹以后,他又怎么能再把她的话当成孩子话般不加理会。

    可他又还是不曾再继续往下说他的苦恼、震惊与对这个世界的怀疑,沈雁作为闺阁女子,她知道这么多已经够了,她应该是被娇生惯养在后宅里的娇娇女,每日里吃想吃的,穿想穿的,玩想玩的,她的生活应该尽可能的简单,这些牵涉到朝堂的事,对她来说太复杂,也太阴暗了。

    他的女儿,怎么能跟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打交道。

    他会这么想,实在也不能怪他,没有人会想到看上去活泼狡黠的沈雁看到的阴私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她的心脏早就练得如铜墙铁壁,她对于一切肮脏伎俩的接受程度,也远比他想像的要大的多。

    “华家那边,父亲会去跟舅舅说,你不用担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他和声这般宽慰她,但眉间的郁色却又那么明显。

    沈雁不作争辩,乖乖地回了房。

    沈宓给她的回话十分简短。

    安宁侯,是说安宁侯有可能就是那个透露消息给沈观裕的人?

    沈雁再想起福娘她们在沈夫人有异样发生之后打听出来的消息,在伍姨氏被杖打那日之前的夜里,沈观裕曾经因为去了宫中而很晚才回来。(未完待续)

146 罪因

    那夜里四房闹得鸡飞狗跳,正房里沈观裕夫妇却始终没曾露面,而那之后的翌日,沈夫人就借由对伍姨娘作出严惩而泄露了浮躁之气,再之后沈夫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情绪异常,她曾经怀疑过沈夫人的变化正是缘于那天夜里,而沈观裕则是从宫里哪个人的口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既然说到安宁侯,沈观裕那夜又的确是去的宫里,那么提供这个消息的人,难道是皇后?!

    是了,皇后!

    沈观裕以清贵名流自居,在宫斗之争一向是坦荡地站在嫡室这边,可即使如此,沈观裕也仅只是在通常情况下才会这么做,假如遇到立储这样的大事,他会不会那么坚定的拥护郑王谁也不知道!

    皇后作为与皇帝相识于草莽一起打天下的元妻,她对皇帝的性情必然十分了解。

    当她察觉到皇帝对华家有了猜忌之心之时,顺手送下这么一个人情给沈家,沈观裕自然会死心踏地地为皇后效劳,沈家承了她们这么大的情,在册立太子这件事上,以沈家为首的士子们怎么会不替她们说话?

    刚刚躺下床去的沈雁突地又坐起来,把正准备熄灯的福娘吓了一大跳。

    再想起前世沈家在郑王楚王夺嫡的这件事上的态度,沈雁却又禁不住冷汗淋漓!

    沈家前世是在郑王被立为太子之后的翌年入的阁,当时内阁里极力拥护楚王的符嵩因为多年前一桩旧案而落马。资历高又在支持立储立嫡之中积累了大量人气的沈观裕就此顺理成章地入阁。

    难道说,那些年里沈家看似跟夺嫡之事不沾片叶,实际则已经在华氏之死这件事就已经暗中与皇后勾结上了?而背后将这秘密告知于沈观裕。再让他透露给了沈夫人,最后导致华氏冤死的元凶,自然就是日后已经得偿所愿再使嗣子也当了太子的皇后!

    她突觉心潮澎湃,没想到她心中的一个小小疑问,最后解开却发现这么大一颗毒瘤!

    前世她从来没有深入过朝政,更没有理会过朝堂党争,郑王与楚王的夺嫡之争。在她看来都是离她很遥远的事,可是原来在她疏忽的那些年里。她一直都在这股漩涡旋转,一直都被搅和在这股混沌里而不自知!

    她以为国是国,家是家,却原来但凡是官宦之家。国事便牵动着家事,身为后宅妇人,只有着小小心愿与丈夫儿女过着幸福小日子的华氏,她做错了什么?沈夫人想杀她,沈观裕犹豫着如何对待她,而就连宫中那高贵的皇后,也在为着拉拢朝臣力量而引导着人去杀她!

    怪不得吴重与刘氏勾结陷害沈宓之后,安宁侯府会有那样的示好举动,皇后跟沈观裕达成了共识。吴重再去得罪沈宓,岂不误了皇后的大事?

    这么说起来,皇后也是前世害死华氏的凶手之一。而且日后假若楚王夺位成功,只怕还会要害垮沈家,她一直莫名觉得应该有着母仪天下之尊的皇后,居然才是超越了沈夫人,而导致前世华氏之死的真正元凶!

    想到这里她不由回想起沈宓先前的神情,看他的模样。多半也已经是猜到皇后头上了,虽然没有去质问沈观裕。可能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也可能是不知道问过之后又不知接下来怎么做,毕竟沈观裕是他的父亲,也是沈家的当家人,他就是不同意沈观裕的决定,又以什么理由去阻止?

    谁也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包括她,作为一个政客,谁又能肯定自己的选择一定是对的,别人的选择一定是错的?

    何况,沈观裕既然已经跟皇后勾搭上,便是无论如论也抽不了身的了,皇后怎么可能容许他半途弃阵?

    “姑娘,喝点水。”

    福娘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她伸手接过,望着杯子里晃荡的倒影,忽然又拧紧了双眉。

    既然皇后也沾过华氏一手血,那么她便绝不能放过她,诚然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他对华家恩将仇报残害忠良,哪里有后来这么多的事?皇帝是始作俑者,也是罪魁祸首,要报仇,最该拉下马来的就是他!

    可是现在说到跟皇帝报仇这样的话,到底又还是太早了些。

    她还只是个养在闺阁里的小丫头,既无可靠的帮手,又没有坚定的拥趸,更无合适的机会,要想跟皇帝算帐,谈何容易。

    “姑娘?”

    福娘看她半日怔怔地也不说话,担心地走过来抚她的背:“是不是被什么惊着了?”

    沈雁抬眼看着她,摇头滑进被褥里:“没什么。睡吧。”

    翌日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穿上衣裳直奔正房,沈宓正好准备去赴早朝。

    沈雁拉着他袖子道:“父亲说过,太后娘娘有懿旨让新春元日带我入宫觐见对不对?”

    “对呀!”沈宓显然也没睡好,眼眶下有层黑晕,他一面整理着衣领,一面道:“你不是不想进宫吗?怎么又主动问起?”

    沈雁给他挂荷包,说道:“哪能不想去?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也是天家对咱们家的恩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

    沈宓偏过头来,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么早起来就为问我这个?你还不快去多睡会儿,你舅舅说今儿下晌带你去华家庄子里放烟火,别到时候又打不起精神来。”

    “啊,放烟火。”

    沈雁顺口回应着。她最喜欢去华家庄子上放烟火,舅舅买的烟火能把整个村庄照成白昼,那不但是她的节日,也是村里孩子们的节日。

    但是经过昨夜。她心里有了更明确的前进目标,对这些的热衷已经不那么深了,她心里在想的是不知道该不该和沈宓讨论一下皇后。

    沈观裕瞒住沈宓不说这件事。显然是不想为着对皇后践诺而赔上他们父子二人,倘若沈宓知道这层,他是会去指责沈观裕,还是会也随同沈观裕的脚步一道往下走?而她最担心的,却是沈宓指责完沈观裕之后,为着既成的事实而选择继续往下归附皇后与郑王。

    皇后虽然失去了亲子,但是她余威尚在。何况对于臣子来说,她怎么被牵累也还是皇室的一体。假若沈宓劝说沈观裕不要助纣为虐,或是自行与沈观裕的选择背道而驰,皇后仍然有力量将沈家打压下去。

    如今沈家要保住这家族这体面,则不得不咬牙往下走。

    而沈宓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脱离沈氏宗族自立门户,且扶助谁为太子亦或是谁都不扶其实于保住华家没有直接冲突,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十有八九会默认沈观裕的作为,一面则去想办法替华家周旋或寻求生存之机。

    沈宓如果一定要支持一个人为太子,那也绝对是来自他自己的考量,而非被逼。

    沈观裕之所以瞒着他,兴许就是不想让他违背自身的意愿行事。

    沈宓知道了皇后的阴谋,并不可能会像她一样把皇后当成敌人决心报复她,他当然会恨皇后。但是君为臣纲,纵始她曾有这样的作为,身为臣子的他又如何能因为这个而去反她?她是与皇帝同起同坐的一国之后。并非朝中地位相等的朝臣。

    更何况他并非从前世过来,他并没有经历过那种切身之痛,当华氏安然无恙,华家又还未真正被确定有难的时候,他又怎么会去因为这个而反皇后?除非他失去理智了则差不多。

    如此看来,沈宓此刻也在矛盾着。她就是跟他说,他也未必会有这个兴趣。

    “二爷都走了。姑娘怎么还在这里?”

    紫英端着热水走进来,好奇地问道。

    沈雁回了神,看了眼门外苍茫的天空,跨出门槛回到碧水院补眠。

    皇帝诚然是华氏之死的罪首。但若没有皇后的刻意提醒,华氏前世又怎么会死?华家被抄斩也不大可能罪及出嫁的妹妹,沈家这笔帐上,皇后这一笔落的可太重了!

    沈家已然在扶助皇后,那么要打倒皇后则首先要打败沈观裕,至少是要破坏掉他拥立郑王为太子的计划才成,所以沈观裕要么继续作为她的敌人存在,要么就是中断与皇后这份协议。

    可是要中断他跟皇后的合作,这可能吗?

    沈观裕心心念念的就是让沈家重新傲立在中原天下,皇后后台硬,与她的合作对沈家的崛起来说好处多多,他怎么会肯。

    假若她不是沈家人,或者中间不曾夹着个沈宓倒也可以放手一搏。

    可沈宓是她这辈子的靠山,是她和华氏的保障,她还指望着他日后步步高升拜相入阁,他的名声便丁点儿都损坏不得,为了不使他成为世人眼里的忤逆子,她又注定只能迂回行事,夹着这层错综复杂又投鼠忌器的关系在,她不能不小心谋划谨慎为先。

    还是先把华钧成劝回京师来,然后等到进宫之后,把如今的情况摸准些再说。

    华钧成下晌就派人把十来车烟花拖到华家庄子上去了。

    他是个相当大方的人,而且也喜欢小孩子,这场烟花他是专门为他的宝贝外甥女放的,所以他也并不介意沈雁把沈弋和鲁思岚叫上,看到芮哥儿他们也眼巴巴地想去,他便大手一挥,说道:“想去的全都去!把衣裳穿足手炉备好,别冻着了就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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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目的

    孩子们欢呼雀跃,就连沈璎也露出了热切的目光。沈家虽然并不缺钱,但是像这么样找个村庄专门放烟火这种事却没人做过,也就只有财大气粗的华家有这样的气魄,也只有沈雁才有这样跟财神爷似的舅舅。

    沈弋看见踟蹰的沈璎,遂与沈雁道:“也去叫声璎姐儿。”

    沈雁无所谓她去不去,不过自己却不会给她这个脸面。便说:“你是大姐姐,你去叫。”

    沈弋因着前些日子在沈雁面前耍的小心机败露,因而气短,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让雨馥过去传话。

    这里沈雁见着鲁振谦也过来凑热闹,并不知道是因为杜峻还是因为沈弋,但因此却想起不如把顾颂也叫上,连忙派福娘过去相请。

    顾颂正在书房里练字,听说是沈雁来请,连忙扔了笔出门。

    沈宓正好回府了,见着满院子的孩子们围着华钧成又叫又跳,不由笑了,走过去道:“这么多孩子们只怕大哥照顾不过来,不如我也随同前去,也好替大哥分分忧。”

    华氏从旁嗔道:“你去做什么?老大不小混在孩子们中间,没的让人笑话。”

    沈雁却知道父亲这是要趁机跟舅舅议事的意思,连忙扯住她袖子道:“父亲不去,舅舅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多无聊!”

    华钧成听到了,遂指向沈宓:“把那日的竹叶青也带上!”

    没片刻。十来个孩子连同沈宓与华钧成,分座了六辆大马车往南郊华家田府所在的南风庄驶去。

    这里沈思敏送走了杜峻,又往曜日堂侍侯沈夫人用过晚饭。见着正房那头已经掌了灯,便就绕出院门,到了外书房。

    沈观裕刚刚回府,正换了身家常道袍出来。

    沈思敏走过去,先往香炉里点了片蘅芜香,然后跪坐在胡床上煮茶。没一会儿茶香的淡泊混和着炉子里的香氛幽幽飘散在空中,使得人的倦意也消去了些。沈观裕含笑抬起头来:“如今也只有子君在,我这书房里才有一丝风雅气。”

    沈思敏垂眸浅笑。滤出一杯碧澄的铁观音来,递到沈观裕面前:“女儿但凡沾得些风雅气,也都是源自于父亲。只是父亲还应改掉这夜里吃浓茶的习惯才是,烈茶伤胃。”

    “我也是不得已。”沈观裕苦笑着。指着旁边案上那一大堆尚未拆封的卷宗:“春闱的差事办好了,沈家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半点疏忽不得。我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什么养生?”

    沈思敏道:“父亲是在给下回内阁补缺的事做铺垫么?”

    沈观裕点头:“除此之外,我还琢磨着把宓儿往上推一把,他资历学问都够了,是该往上挪挪。否则便是我入了内阁,身边没有人帮手,也是孤掌难鸣。”

    沈思敏沉吟:“子砚才学渊博,交接手腕也极好。在朝官之中又素有贤名,理应会是父亲的好帮手。将来继承父亲衣钵入主内阁,也是意料之中。父亲眼光极好。如今子砚成材,果然可得重用了。”

    沈观裕点点头,想起昨夜里与沈宓的那场对话,默然低头喝茶,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

    他不说话,沈思敏亦静默不语。一时他饮完茶。递了茶杯过来,她双手接过。回到茶案上又沏了第二泡,拿小小的朱漆木盘捧回来,递给他,又说道:“母亲这几日胃口好些了,早上用了碗大半碗肉糜粥,又用了两块山药秋枣糕,气色也很不错。”

    自从她回来后,沈夫人一日三餐便由她接手,沈观裕每日里都会去看看,虽然沈夫人依旧对他态度冷漠,但他也从来没忘记她半分。

    他点头道:“你做的很不错。所有兄弟姐妹里,你最像你母亲,不光是容貌还是性子,有你从旁陪伴,她自然是开心的。”

    沈思敏垂眼望着双手,再抬起眼来,眼眶里却噙上眼泪。“女儿只恨不能长伴父母左右,如今母亲如此,女儿心如刀绞。远楣的委任状下来了,出了元宵他便要远去云南赴任,女儿必然跟随远去,山高路远,再回来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女儿难过的是,身受父母养育之恩,却不能时常回来尽孝。也不知道重病在床的母亲在女儿离开之后,能不能还有如此好的胃口和心情。”

    沈观裕面色也显沉重起来,他凝视着她,“可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杜家的媳妇,你对父母亲的责任已然尽了,你如今的责任是相夫教子,辅助远楣在政务上取得成绩。你是我沈家的小姐,父亲对你倾注的心血不比宓儿宦儿他们少多少,你应该做得到。”

    “可是女儿终究是个女子。”沈思敏平静地道,有着浓密双睫的双眼略带几分哀伤。“我纵然能够辅佐丈夫,但杜家如今的景况终究堪忧。皇帝不可能对当初顽强抵抗过他们的这些士子大加重用,至少在远楣这一代不可能。这次他的品级依然没动,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沈观裕似被她的忧伤感染,眉间也开始蹙出一个川字,“你是不是在怪父亲,没有提携他?”

    “不。”沈思敏缓缓摇头,“女儿知道父亲的难处,怎么会怪您?我既是沈家女,也是杜家妇,我希望两家长相安好,永远并列在这片中原土地上,将诗礼传家的世家清名代代相传,相辅相成。我高兴父亲这样做,因为您这样使我看到,您依然还是那位头脑清醒目光深远的沈先生。”

    沈观裕望着她,眼眶忽然也有些泛红。

    他撇开脸,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背,“好孩子。你若是个男儿,能与宓儿一道撑起这个家,我也不用像如今这么畏手畏脚了。”

    说完他收回手,望着面前的琉璃盏,又微微地打起精神:“你去了云南,亦可常带峻儿回来走走,我看他悟性不错,就是尚嫌机巧了些,如能端正心性,来日定然大有作为。”

    沈思敏垂头印去泪光,缓缓抬头说道:“峻儿是我纵坏了,那些年我急于求成,像将他早日培养成俊才,不想操之过急,反而疏漏了教会他沉稳内敛。我正好有一想法,也不知道父亲赞不赞同?”

    沈观裕宠溺地道:“在父亲面前有什么话就直说,何须吞吞吐吐地。”

    沈思敏含笑颌首,说道:“我只有峻儿一个儿子,自是希望他能够为振兴杜家贡献出几分力量的。我身为女流,虽然幼时承蒙父亲栽培也通晓几分笔墨,到底能力有限。

    “在我心中父亲是天底下能力最强的人,而子砚又是我沈家的中兴之才,沈家来日必然再创辉煌。二房不是无子么?我想把峻儿寄放在沈家几年,让子砚任其师,替我栽培教导于他,也受几年沈家百年书香的薰陶,不知可否?”

    “把峻儿放沈家教养?”

    烛光下,沈观裕眯起了眼,身子也因为意外而向前微倾着。“可是我们家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像沈家这样的人家,通常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业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这家业之中同样也包含学问。

    虽说四大世家往来已久,天下士子也显百家争鸣之态,但独属于本家的一些看家本领却还是不会外传,琴棋书画之道,以及文章制艺等等,可以切磋,可以讨教,也可以有门生,但为了保持本家能够世代发扬光大,总归还有些核心的东西会留作私存。

    而在沈丘杜谢四家之中,因着多年来往有姻亲,又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授业不授外孙,传艺不传女婿。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四家都是不分高低的世家,都各自有着高洁的品性与清贵的气质,为免有窃材之嫌,所以但凡两府往来,外孙寄住在外祖家与子弟们一道习读的事情可以有,但是得外祖或舅舅亲自教授学问的事情却通常都会避免。

    本家并不是没有博学的长辈,不在自家好生钻研,却跑去外家求教,这又让本家情何以堪?

    所以杜峻自来京几日,沈观裕只过问其功课,而并无严加批评。终归他姓杜,不姓沈。

    “女儿知道没有这个规矩。”

    沈思敏平视着前方,灯光从侧面映过来,照得她有些沉郁之色。“可是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四家之中,只有沈家实力最强,杜家需要崛起,而杜峻是您的亲外孙。如今父亲在朝中仅以聊聊几个旧友为助力,不知可有些吃力之感?

    “他们任何一个的才能和底蕴都比不杜谢丘这三家的子弟,假如杜家起来了,峻儿出息了,不是也可以扶助父亲乃至沈家吗?四家一向是相辅相成,父亲一向有远瞻之才,且气魄过人,如今如何反而顾忌起这些?”

    “况且,”她顿了顿,看向沈观裕:“我的本意并非让子砚授其书画琴棋之道,而是教会他如何分析朝局,拥有掌控大局审时度势之能,如今四家里,只有我有这得天独厚的优势,也只有父亲与子砚能够真正帮到杜家,帮到沈家自己。父亲何不给大家一个机会?”(未完待续)

    ps:明天三更~

148 半子?

    沈观裕望着她,沉默下来。

    静默的这半晌,蘅芜香的香气已经悄然浓郁了起来。

    沈观裕保持着许久未动的侧倾的姿势,终于随着后窗下树枝拍着窗扇的轻响而缓缓恢复了端正。

    “你这是,要让我们沈家给杜家养孙子?”

    沈思敏微垂眸,“父亲言重了。”说完她抬起头来:“我不过是据实而论。”

    “据实而论。”沈观裕哼笑着点头,他站起来,在窗下背了手,说道:“丫头,你说我是答应你呢,还是不答应你?”

    沈思敏站起来。

    沈观裕回身望着她,“我若不答应你,你是我的女儿,在父亲面前提点要求很正常。可我若是答应你,你想过没有,即使是老二没有子嗣,那他首先也该从子侄中挑一个出来好生教导!你大哥虽然不在了,却还有个芮哥儿,他若收了杜峻,那芮哥儿怎么办?我沈家怎么办!”

    沈思敏站在原地凝望着他,面对这番质问不慌也不忙。

    “父亲这话,让女儿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不回的话,便显得女儿莽撞了。若是回了,又怕父亲怪我刻薄。”

    沈观裕凝眉无语。

    沈思敏收到示意,便微微叹息着,说道:“子砚诚然年轻,可终归华氏若是有孕,也不定生的就是子嗣。而雁姐儿已有十岁,迟早要找夫婿。不管父亲同不同意帮我做这个说客。都挡不住子砚未来会有个女婿的事实。他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不会掏心掏肺地扶持女婿?”

    沈观裕听到此处,眉尖也不由微动了动。

    沈思敏略为一笑。又接着道:“府里纵有别的子弟可悉心教导强作栽培,终究子侄与女婿这两者身份不可重合。也就是说,子砚在扶持子侄之外,必然会有个外姓人会得他指点。峻儿是他的外甥,假如他来日仍是要替别人家栽培儿子,为何不栽培栽培自己的亲外甥?

    “他将心血花在峻儿身上,等他百年过后让峻儿也在他身后执半子之礼。显然于咱们两厢都有好处。既如此一来可解他无子之忧,二来也为他来日在朝堂培养了助力。岂不是两全齐美之事?”

    “半子?”沈观裕眯起眼:“你莫非想订下雁姐儿?”

    “女儿并没有这么想。只是说峻儿拜了子砚为师之后,可代半子的意思。”沈思敏说。末了,她又抬眼看了看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子砚有这样的意思。我也不会拒绝。”

    沈观裕望着她,双眸一点点深沉起来。

    沈思敏回到菱洲苑,杜如琛便迎上来。

    “怎么样?岳父大人怎么说?”

    沈思敏站在帘栊下,冲他微微地颌了颌首,然后才走到椅上坐下,说道:“先是不肯,后来好歹是默应了。现在只是看子砚那边。”

    “怎么,子砚不肯么?”杜如琛坐在她对面。

    沈思敏望着他:“我也说不准会不会肯。他毕竟还年轻,离收徒的时候还太早了。但是这个宝我们却不能不押。子砚是父亲的接班人,来日必会在朝堂大放光彩。所以我也透了个底给父亲,假如他愿意。我们便与他结成儿女亲家。”

    “这样好么?”杜如琛凝眉。

    沈思敏望着桌面吐语:“没什么不好的。我见那丫头生的挺周正,也是个伶俐的,就是举止有些放肆,想来定是随在华氏跟前没曾好好教导之故,左右将来峻儿是要承他的衣钵的,冲着这层。日后便由我来好生教着些就是了。”

    说完又轻轻睐着他:“若不是丢出这句话来,我想父亲只怕还不会肯。”

    杜如琛点点头。含笑望着她,“沈家的小姐,自然是不错的。”

    沈思敏脸颊微热,装作没意会,去拿桌上的针线篮子。

    她这样的端庄,倒是越发让杜如琛心生敬爱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使他有着世家子弟标准的品位,沈思敏的端庄温慧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形象,所以即使沈宓的女儿不那么合格,他也深信在她的调*教下,她会变得一样温和恭顺的。

    入夜的沈府里一派庄凝安静,菱洲苑里洋溢着隐隐的期翼,而此时的南风庄上,却热闹得像是提前欢庆过年,欢呼声快把整个庄子都掀翻了。

    村里的孩子们听说华老爷要来放烟花,一窝蜂全部涌了出来,自告奋勇地跑腿打杂,两条腿就跟灌了风似的跑个不停。

    放烟花的地点在干燥的田里,北方干燥,即使前几日下了大雪,雪水融进地缝里也很快就干了,佃户们为怕脏了这些小贵客们的脚,抬了门板铺开一亩地,等烟花升起,便如搭戏台唱戏似的说不出的热闹繁华。

    沈弋沈璎并不曾见过如此壮观的烟花场面,平日恪守着礼仪的她们脸上也因兴奋而洋溢出红光来。杜峻与鲁振谦则另抱了些烟火去对面山头燃放,一时两面火花盛开于空中交相辉映,引得邻村的孩子也跑来观看。

    胖胖的华钧成腆着大肚子看着孩子们呵呵地笑,仿佛现世安宁便是最大的美好。沈宓负手凝望着绽放在空中硕大的礼花片刻,回头与他道:“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场,不如我们进屋喝酒去?”

    华钧成含笑点头,嗯了声,与他同进了四合院内。

    整个人群里最难受的也许是顾颂,有洁癖的他看见四面泥土已是皱了眉,但尽管如此,沈雁去到哪里,他也还是跟随到哪里。沈雁这里观看了半日,回头一看沈宓他俩不见了,知道是去了喝酒,也不再理会,一面大笑欢呼,一面悄悄扯着顾颂袖子,示意他到人少处说话。

    四合院东侧有片小竹林地,沈雁到了林子里,说道:“你可曾听你祖父他们提起过皇后与淑妃之争?”

    一听是这样严肃而重大的问题,顾颂立时抿起唇来:“你想知道什么?”

    沈雁锁眉道:“我想知道你们家对这两方的态度。”

    在册立太子的事情上,顾家虽然可能不会明面上摆出立场,私底下却肯定会有个态度。顾至诚结交沈家的目的是为了寻个有谋略的同盟,从而使两家互益共惠。假如沈观裕站在了皇后这边,顾家就是不支持也绝不会扯沈家的后腿。

    这可大大不妙。

    顾家为她所用的机会极小,顾至诚又不是傻子,她也不能再像摆平卢锭那事一样再去他面前瞎吹了。假如不能为她所用,她也必然要想办法使顾家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并且避免为沈观裕所用。总而言之她能够剪除一些可能便剪除一些,也免得介时泛滥成灾。

    “如今太子被废不久,皇上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册立太子,家祖父与家父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顾颂凝重地说。说完他又问道:“那你们家呢?”近来跟沈雁聊的话题都有些高端,以致于他也不奇怪她开口便问起他这些军国大事了。

    “唉。”沈雁叹了口气,拢起双手来,“我们家不是士大夫么?按规矩自然是会站在皇后这边的了。”

    顾颂端详着她脸色,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郑王?”

    “那倒不是。”沈雁简短地说。她虽见过郑王却没直接打过交道,哪知道他讨不讨人喜欢。但因着皇后这层利害关系,他就是个圣人她也注定是不会喜欢他的了。

    不过顾家父子既然没在顾颂跟前议过这事,那么十有八九他们也还没关心到这个层次上,显然分化这股力量也还有机会。

    “那你是喜欢他?”顾颂听见她否认,一颗心却是微微地提紧起来。

    “谁喜欢他了?”沈雁没好气地瞪他。她这里说正事呢,他在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不想让郑王当太子。”说完又觉得有傲慢无礼之嫌,便又加了句:“我听说他喜欢舞剑,这种人必然好斗,一个好斗的人怎么能成为皇帝呢?”

    当然这话还是狗屁不通,但只要顾颂不多想就成了。

    她跟顾家到底不是本家,跟顾颂虽然推心置腹,但涉及到这些事,她却不能不分彼此。

    “哦。”

    顾颂感觉自己放了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细想起来好没理由,可是又不由自主。

    沈雁问不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愿与他在这里招人注目了,正要回去烟花场,忽然福娘快步跑过来,说道:“大姑娘掉进田沟里了!”

    “什么?”

    沈雁连忙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果然围着几个人,沈弋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模样很是焦灼的样子,于是连忙提裙走过去。

    顾颂可不便跟过去,这里默站了下,便就去寻鲁振谦。

    沈弋原来刚才站在田堪上,不知道怎么地退脚就踏进了沟里。还好随身带了备用的衣裳鞋袜,沈雁便让华钧成身边的长随领着进院子寻了间干净的屋子让她换衣。

    沈弋整个过程里脸上都泛着异样的红,而且并没有说什么话,目光像是有些躲闪,在闪烁不停的烟火下倒是也看不分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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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不满

    沈雁以为她被山野的黑夜惊吓到,正要出言安慰,沈宓与华钧成却已经走了出来。

    二人的面色都显得有些沉重,华钧成的眉目之间更是有着少见的哀意。沈雁相信沈宓只是将现如今的朝局与皇帝可能具有的心意告诉了他,她期望这场谈话能够有助于他下定决心搬家回京以谋后路,于是撇了沈弋走过来。

    她看向沈宓,沈宓冲她微微颌了颌首,表示事情已经说过。

    沈雁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廿二,离舅舅离京还有几天时间,但愿他能够考虑清楚,作出正确的选择。

    看烟花的队伍在亥时末刻打道回府,城门的驻军甚会做人,知道是皇商华大人的车驾,队伍离城门还有十丈就已开门等待。华家以商贾出身却与众多勋贵平起平坐,这份体面不是谁都有的,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华钧成近两年不大受宠,但也只是视为皇帝对功臣之家的另一种爱护。

    回来的路上沈宓与华钧成那辆马车相较于孩子们的马车,明显沉郁很多,虽然看不出太多迹象,但从沈宓口中传达的消息,不是十成十的准确,也有十之八九。

    华钧成在麒麟坊外与沈家的车马分道直接回梓树胡同,顾颂与鲁振谦聊棋聊得起劲,约好了改日再战。其余人各回各辽地,沈雁则送沈弋先回了长房。然后才回碧水院。

    进门解衣洗漱,福娘一面递帕子一面说道:“今儿大姑娘跌得有些奇怪,奴婢从烟花场过来寻姑娘时。见着她分明是在树影下和鲁三爷说话来着,不知怎地她忽然一回头,就错脚跌进了水沟里。也不知道是谁吓了她。”

    沈雁接过胭脂拧好的帕子:“你怎么知道是被人吓的?”

    福娘道:“因为当时鲁三爷还喝问了一声,问谁在那里,但是没有人出声,鲁三爷后来也走了。”

    沈雁一听便明白了,定是沈弋与鲁振谦趁人不备在窃窃私语让人瞧了去。不免皱起眉来。沈弋过了年都十三了。按说与外男接触该有些分寸,但大家小伙伴们一道出来玩。都看得见的情况下说两句话也不算什么,她刚才不也跟顾颂说话来着?

    但她既然会慌到跌进田沟,莫非是说什么要紧的话心里发了虚?

    想到这里她说道:“明儿早上我去问问她。”

    翌日早上天色晴了,接连的两场大雪过后天空碧蓝如洗。背阴的屋檐下偶尔还有滴滴答答的雪水,冬阳穿过水滴照在墙壁上,格外灿烂的感觉。

    天气好心情也跟着放晴了些,沈雁特地换了件翠色的锁小小荷叶边的掐身夹袄,底下是覆脚面的妆花苏绣裙,她过了年也十岁了,身量在这大半年里蹿高了些,穿起裙子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到了长房,沈弋正陪着季氏在发对牌。见着她来,沈弋便起身了。

    沈雁随她进了房,还没开口。沈弋便道:“今儿是峻哥儿的生日,咱们呆会也去菱洲苑讨杯寿酒吃。”

    杜峻除了吃住与沈莘一个院子,平日里起居还是在菱洲苑。

    沈雁径直进了门道:“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

    她平日走路都是慢悠悠生怕踩死了蚂蚁,沈弋打量着她这副样子,不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雁不说话。走到放着那东洋小木偶的针线篮旁,忽然笑着转身:“那日我屋里的丫头问我。什么样的女子最金贵。我想了许久,觉得家世好的女子虽然养尊处优,却未必个个得人敬重,家境好的女子虽然吃用不愁,往往又少了几分底蕴。大姐姐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最金贵?”

    她从针线篮里拿出那只木偶来,笑吟吟执在手里。

    沈弋脸色刷地变白,几步走过去,想要伸手把它夺回来,伸到半路却是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她双手撑着桌沿,双唇抿得死紧,在这样的寒天里,额上也冒出微微的汗光。

    “我——”

    “大姐姐端庄高贵,典雅大方,是世人眼中标准的名门淑媛。

    “我想你肯定会说洁身自爱坦荡磊落的女子最金贵!”沈雁将拿着木偶的手放下来,望着她沉静地笑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女子,无论身处何地,她的内心都放出光芒来。在我的眼里,大姐姐就是这样金贵的人。”

    沈弋的脸红得像火球,明明她比沈雁还高出几分在眼下却好比比她还低了半个头,她不必去问沈雁是怎么知道她和鲁振谦之间这点情愫的,情义无罪,私赠有罪。她最不该的是与鲁振谦之间有私相授受的行为,这种行为岂非正是在她的闺誉以及她与他的感情上抹黑吗?

    一个小玩意儿而已,虽说值不得小题大做,但终归是拉低了她的身份。再加上昨夜那事,若是真被有心人传开去,她这辈子就毁了!

    沈雁站在原地,看她脸色忽青忽白,双眼里噙着泪光,也噙着羞悔之意,知道火候够了,遂将那木偶丢回篮子里,说道:“姐姐不适合玩这些东西,还是哪来的还哪里去吧。要着实是想要,再过得三两年,姐姐要什么还是应有尽有?”

    过得三两年成了亲,还不是想怎么送便怎么送?

    这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了,沈弋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遂打起精神道:“我听你的。”

    她一直知道是错的,但偶尔又难免克制不住。

    眼下沈雁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将她蓦然从这场自以为无人获知的鸳梦中打醒,她虽然羞愧,却一点也不恨她,她素日虽与沈雁要好,但未免也暗地里提防着她,可眼前的她让她无地自容,如果换了今日是沈璎,必然不是像这样一面敲打她一面又维护着她的尊严脸面,而是等着看她的笑话罢?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暖,看沈雁的目光,比起往日又多了几分温度。

    菱洲苑这边,杜峻早起给沈观裕,还有杜如琛和沈思敏磕过头,便就换了身新衣新鞋,准备去各房里给舅舅舅母讨生日彩头。

    沈思敏看着修长挺拔得快及上杜如琛的他,含笑替他理了理衣襟,说道:“今儿小年夜,你舅舅们上回早朝都会回府,峻儿去二房的时候,记得在二舅面前多磕几个头。”

    杜峻微凛,“有什么讲究吗?”

    沈思敏微微颌首,说道:“昨儿我已经去跟你外祖父谈过,你外祖父默应了我,他稍后会去与你二舅商议,让他来做你的先生。有你外祖父出马,事情会成功的,你日后成为你二舅的弟子,便要专心从你舅舅身上学习揣摩朝政之事。”

    杜峻惊喜地道:“外祖父真的答应了?”

    沈思敏含笑点头。“等我们南去了,你要记得与雁丫头好好相处。”

    “为什么?”杜峻凝眉,“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沈思敏犹豫了下,说道:“你若要完全继承你二舅的衣钵,便只能这样做。如果你能够成为他的女婿,那么你二舅的本领包括他的所有人脉便全都是你的。”

    二房若是有子的话,她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二房不是没有儿子吗?沈宓终归会有个女婿,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带契自己的外甥。

    “女婿?她?!”

    杜峻想起与沈雁的那场恩怨,便不由冷声回绝:“我怎么可能会娶那样的女子为妻?她身上根本没有丁点温柔顺从,日后她会三从四德吗?!”

    也许因为幼时便在外四处走动得多的缘故,他比同龄孩子稍稍早熟一些。他不喜欢沈雁,他跟他父亲一样,喜欢的是像他母亲这样温柔娴雅的淑女。既聪明,会在背后付出,又不会掩盖丈夫的光芒,既能干,家里内外照顾得妥妥帖帖,在丈夫面前又温柔乖顺,会一切以他的意愿为意愿。

    “峻儿!”沈思敏喝住他,当看到他的不忿,又不由软下来,叹气道:“就算是她不温柔,为了前途,你也应该将就。别忘了事业与仕途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等到你功成名就之时,再来议这些也不迟。”

    杜峻抿着唇,不再说话。

    沈思敏也不再说什么,遂张罗着让小厮引着他去各房给长辈磕头。

    这里沈雁跟沈弋在房里说了会儿话,见着丫鬟们来说杜峻来给季氏磕过头又去了二房,遂与沈弋道:“大姐姐把脸洗洗,我们也差不多准备过去吧。”

    沈弋向来心事重,方才陡然被捅破了此事,心里便沉甸甸地,总觉得自己愧对家中这么多年的教诲,虽是打起精神来应付,行动间却是有些恹恹地。

    沈雁知道她撂不开,也只有暗地里叹气。

    不是她故意给她添堵,实在是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犯错。如今虽然难受点,好歹没人知道,熬熬也就过去了。敞若真到了被人捉了把柄的那步,后悔就晚了!再说假若沈弋真嫁到鲁家去,鲁夫人若是知道这位出自沈家的大小姐在婚前便与自己儿子不明不折,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想法的。(未完待续)

150 温暖(粉红90+)

    当然这私相授受的事情也不能只怪当中某一个,沈雁想起前世还是娶了沈璎的鲁振谦,心里便有些怪怪的。按说鲁振谦假若真是那种值得托付的男子,他送东西给沈弋的时候可曾为她的闺誉着想过?而他敞若当真对她的情意有那么深厚,前世如何又被沈璎算计上了?

    想到这层,沈雁对鲁振谦的为人就些不以为然起来。

    当然这些话她还是不便跟沈弋说,否则就有坏人姻缘之嫌了。

    一时沈弋收拾好了,沈雁便与她到了菱洲苑。正好沈芮沈葵这俩秤不离砣的也到了,正趴在桌旁吃沈思敏带回来的徽州小吃,两人争着到底是麻饼好吃些还是切糕好吃些,最后又把玉带糕、玫瑰酥什么的加入讨论范围。

    杜峻站在帘栊下,受着沈雁的拜寿礼,因着沈思敏先前那番话,他不由着意打量起她。

    只见她身量微长肌肤丰润,因为骨架纤秀,再衬上那副削肩,所以看上去不但不胖,反而有些偏瘦。

    华氏看上去将她照顾得极细致,年及十岁的她脸上仍有着婴儿般的细腻粉嫩,大大的杏眼儿该是遗传自沈宓,弯弯的蛾眉与沈密的睫毛则应该是来自华氏,小琼鼻略带俏皮,小嘴儿薄而红润,再加上个有着完美弧线的下巴,一切有如天然塑就般挑不出半点瑕疵。

    沈雁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被他那火辣辣的目光刺的浑身不舒服,遂就微起脸来直直回望过去。

    杜峻没料到她这么大胆,脸上一红顿时垂下眼来。

    长得倒是挺好的。就是这一点不衿持的习惯不好。

    杜峻这么看下来,心里纵然还是不满意,但这面相倒是又让他稍稍舒坦了点。没礼貌便没礼貌吧,听说她在金陵呆过好几年,跟着华家那样粗浅的商贾,变成这样他也能理解。他缓下神色,指着左首一张摆放了许多吃食的圆桌说道:“雁妹妹和弋姐姐这边坐。”

    沈雁与沈弋在桌旁坐下。沈思敏又含笑出来招待。

    沈雁心里还残存着些别扭,这杜峻又不是没见过她。突然这样打量她做什么?难不成她脸上有花?她顺手摸了摸脸蛋,再一想起那刹那间他脸上的变化,再想起他后来忽然和缓下来的语调,又想起清冷的沈思敏今日的亲厚。越想越不安。

    这顿茶吃得也不那么痛快,略坐了坐,她就推说还要回去帮华氏整理年礼单子回了二房。

    沈宓在墨菊轩会客,而华氏这边则有礼部两位官夫人来访,也在会客。

    沈雁走回碧水院,叫来福娘胭脂:“咱们在菱洲苑里可有人?”

    胭脂想了想,“有个在外院洒扫的小丫头,叫红衣。”又道:“姑娘可是有事要问?”

    沈雁嗯了声,“你去把她叫过来。我问她几句话。”

    胭脂出了去,很快就把人叫过来了,是个有着单眼皮的总角小丫头。

    沈雁问:“菱洲院这两日没什么事吗?有没有听到表少爷有什么不对劲的?”

    红衣仔细想了想。说道:“回姑娘的话,姑奶奶好静,这几日丁点儿的事情都没有。表少爷也跟莘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多,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

    沈雁估摸着大约也就是这么个情况,默了默,便就抓了把铜钱给她道:“再替我盯着。要是有动静,就来回我。我若不在。就回胭脂她们几个也是一样。”

    红衣叩谢,出了门去。

    沈雁再回想了想先前在菱洲院的场景,的确想不出什么因由来,便就暂且抛开,且听红衣的消息来再说。

    沈宓傍晚时候送客回来,沈雁迎上去道:“昨夜父亲应该已经和舅舅交底了吧?舅舅答应搬家吗?”

    在这几天华氏与她双重洗脑下,沈宓也逐渐跟她们靠拢,觉得华家搬回京师是必然须为之的了。他说道:“他有他的顾虑,要想瞬间作下决定是不可能的,等他好好想想吧。”

    沈雁只好点头。

    但是她又有点担心舅舅,他那么好的人,所说的难言之隐一定是关乎于比较重要的事情,她这样向他下猛药迫他早下决定搬家,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内心不安?

    她真的好想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而她感觉,他顾虑的这件事情,应该与当年外祖父决定搬家南下有关系。

    那么,华家当年为什么搬家呢?

    梓树胡同华家老宅有个养着一对铜盆那么大龟的水池,叫浣玉池。沈雁小时候在去金陵之前因为华氏要不时照看宅子,她也常跟着过来,不过那时候她还不到三岁,对祖宅的印象很淡,但因为这对龟太过壮硕,她时常在此观望,后来在金陵也常听大人们提起,所以还有印象。

    老宅其实也不算很老,华家祖籍杭州,靠近徽州那带,华家五代的祖先在外打拼,最后在华氏的太爷爷这代财运一发不可收拾,成为苏杭一带很要命的富商。大约三十年前,前朝朝局开始动乱,各地起义频发,华家的生意也受了重创。

    后来华氏的祖父义胆仁肝,资助了在金陵以南一处叫太州的地方起义的陈王,使他招兵买马成为了雄霸一方的起义大军。但是在几年后,华氏的祖父便就在战乱中丧生了。然后华氏的父亲,也就是沈雁的外祖父接过了旗杆继续施行着义举。

    在陈王与周高祖会师联盟之后,外祖父又几乎倾尽全部家当陪同南征北战。后来周高祖赵阶创建周朝,遂对华家大加封赏。据说原也是要给华家封官晋爵的,但是外祖父当时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婉拒了先帝,并表示华家世家行商,不愿不学无术占据朝堂。

    先帝便赐了许多收缴的财帛给华家,顺应他的愿望让他担任内务府的丝织采办,然后又赏了这座宅子,以及后*宫玉液池中一对千年的灵龟,以示恩宠。

    当年受赐灵龟的还有两位功臣,所以倒也并不扎眼。

    沈雁坐在浣玉池旁的汉白玉石栏下看龟的时候,华钧成腆着大肚皮走过来了。

    “给。”

    他在她旁边坐下,递了一只滚热的烤地瓜给她。嘿嘿道:“知道你馋,方才去门口买的。”

    沈雁看他手上还有一只,便在手里倒转了两下,拿帕子包着剥起来。

    华钧成一面剥着薯皮,一面感慨道:“还记得你们刚去金陵那会儿,换了地方的你夜里老是哭,然后你母亲左哄哄不好,右哄也哄不好,后来还是薇姐儿见到府里的小厮蹲在廊下吃烤地瓜,于是顺手分了一半给你吃,你才止住了眼泪。”

    “是啊。”

    沈雁捧着热腾腾的地瓜,望着前方,仿佛也回到了那些年,“后来我们就常常缠着舅舅去街上买地瓜吃,因为母亲不准,说是吃多了会闹肚子,还会放屁,女孩子吃这个不雅。但是我才不管,我吃不惯新厨子,就觉得地瓜是最美味的,而那会儿父亲也只听母亲的,我就缠着舅舅去买。”

    “可是你舅母也不让我买,说是惯得女孩子们越发没个姑娘的样子。”华钧成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暖暖像是午后的冬阳,“她们姑嫂合伙,我带着你和晴姐儿薇姐儿是一伙,一开始让她们抓了两回,后来技术越来越纯熟,她们就再也没得过手了。”

    “都是舅舅厉害!”沈雁说到这里也精神起来,声音也宏亮了,“所以我最祟拜舅舅!”

    “嗯。”华钧成得意起来,“舅舅也觉得雁雁的脾气最像舅舅。人家说外甥多像舅,看来准的很。”

    沈雁欢快地笑着,大口地咬着滚热又松软的薯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温暖又惬意。

    就是因为那些年吃不惯金陵的菜,舅舅带着她们上街到处寻吃的,她才养成了爱吃零嘴儿的毛病。也正是因为舅舅的溺爱,明明是个大家闺秀的她才会这么样的不像个大家闺秀。

    她的人生里怎么可以没有这样臭味相投的舅舅,怎么可以没有这样会惯得她无法无天的舅舅。

    浣玉池里的鱼儿仿佛也感受了这股温暖,纷纷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滑出一溜溜的粼光。

    她跟他说起在金陵的趣事。围绕在周身的那些或明或暗的烦恼在这一刻并不存在了,这一个下晌,是属于回忆和享受回忆的时间。

    她没有催他搬家的事,也没有着急说起如何应付皇帝的居心叵测与卸磨杀驴,现在的舅舅心理上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他需要的是温情的陪伴,而不是一味的逼迫结果。他是个善于经营的商人,不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可以在一切危机来临时毫不在乎地痛吃豪饮。

    这两只烤地瓜,轻贱,但却可以暖心。

    沈雁在华府陪华钧成吃了晚饭才回沈府。

    华钧成为了送她,也在墨菊轩与沈宓喝了两杯才告辞。但这两杯酒显然喝得有点慢,因为沈雁入睡前还看到墨菊轩那边亮着灯,舅舅的随身护卫站在庑廊下,而他走的时候沈雁已经睡着了,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的府。(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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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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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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