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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6 哎哟

    她故意让人放话说明日会在抱厦里礼佛,沈璎必然会瞅准这个空子将她引出屋来,她这整个下晌在府里蹿来蹿去,若不是在想馊主意对付她就有鬼了。看来这筐子蛇,八成就是打算明日投到抱厦里来的,等到明日抱厦里烧了薰笼,贪暖的蛇还不都爬到屋里来?

    真真是阴毒!假如她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看到满屋子蛇爬进来,会不吓得晕死过去?

    她把鸡骨头丢进骨盆里,就着碧琴倒来的温水洗了手,说道:“去把扶桑和紫英叫过来。”

    四房里设宴给姑爷姑奶奶饯行,其余各房按例都作陪客。沈宓早早去了四房,华氏则去长房寻季氏一道,先议了送年礼的事之后再过来。总而言之早饭后二房就只剩沈雁在了,而丫鬟们有的随了华氏出门,有的因为府里年节上忙,被临时调去府里帮手,也去了一半儿。

    菱洲院这边沈思敏等杜峻请过了安,便挥退了丫鬟,对杜峻道:“等会儿我们去四房赴宴,沈雁有事不方便过来,你注意点那边的动静,要是有什么风声,你就立刻赶过去。要是碰到什么蛇虫,你也不要怕,那些伤不了人的,只管护着雁姐儿出来便是。

    杜峻不免纳闷:“蛇虫?好好的府里怎么会有蛇虫?”

    沈思敏欲言又止,这种阴私她甚少跟儿子提起的,免得毁了他的心性,眼下也不好跟他明说,只好含糊地道:“听说四房里走散了半筐菜蛇,我怕有可能会蹿去二房。总之你不要怕,越是危险的时候你越勇敢地把雁姐儿带出来,你二舅会越发看重你。

    “总而言之,你得尽力想办法跟她改善关系,只有把她的心给拢住了。你二舅才有可能带契你。”

    这样“英雄救美”的法子虽说不一定产生长效,但起码对改善沈雁对杜峻的恶意是有效的。只要有了好开始,剩下的便就慢慢来罢。

    杜峻顿时想起原先沈思敏跟他说过那番话来,多少也听明白点她的意思,点头道:“菜蛇我不惧,从前我常在田间行走。也见过许多蛇。

    “只不过沈雁明摆着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她这是不想见我们,故意找借口,我只是不吝她这般目中无人罢了。话说到这里我对二舅也些不解,她这般不守规矩。二舅不但不训斥反而纵容着,可见就算学问再好,治家上也极有问题。”

    “你住嘴!”沈思敏斥他,“谁告诉你背后乱议长辈的?”

    杜峻脸上一红,垂下头来。

    沈思敏想起明日过后便又要分开两地,心下一软,又拉起他的手来,温柔地道:“母亲知道你心里的委屈。雁姐儿再不好,她的家世门第都是好的,你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为着将来,怎么也忍下来。等到成了亲,你再对她摆脸色也不迟。总归成亲之前,先顺着她。”

    杜峻闷不吭声地默了默,然后点了点头。

    沈思敏轻轻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去吧。记住我说的话,一会儿你就在二房周围活动着就是。听见抱厦里有动静你就直接过去,找到沈雁把她带出来。”

    杜峻出了门。沈思敏这里收拾了下,也等来杜如琛一道去了四房。

    从四房这边看过去,二房抱厦里已经有丫鬟们来来往往了,等到那边静下来,再看过去,便见胭脂青黛站在门口,而房门虚掩着,因为里头点着香炉与薰笼,门窗都各开了道缝。

    沈璎在陈氏处陪着沈思敏坐了一阵子,华氏与季氏便就相携着来了,等到大家寒暄了两轮,沈璎便就趁着大家不注意时出了门外,跟廊下的七巧使了个眼色,便就又回到屋里,在沈思敏身旁坐下,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袖子。

    七巧都去放蛇了,沈思敏还坐在这里,回头蛇进了沈雁屋里,沈思敏怎么来得及去救场?

    沈思敏微微侧了侧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动。

    沈璎正着急的时候,门外的扶桑忽然说道:“咱们姑娘一个人在房里,也不知道福娘她们侍候好了不曾,我回去瞧瞧。”说着便转身要走。

    沈璎听见了,赶忙走出门将她拉住:“二姐姐不是在礼佛么?还是先不去打扰她罢?等会儿我再让人去请她过来赴宴便是。”七巧这会儿应该正在指挥人放蛇,若是让她撞见了便就前功尽弃了。

    扶桑想了想,笑道:“那也成。就有劳三姑娘了。”

    沈璎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再去问沈思敏,反正她的目的在于把沈璎拖出二房来,沈雁是因为给沈思敏饯行这场宴而被吓出来的,回头就是有怨气也只会撒到她的头上,至于她眼下插不插手,她已经管不得那么多。

    这么想着,遂气定神闲在庑廊下坐下来,支楞着双耳等侯着二房那头传来的动静。

    闲坐了一两刻,果然就听外头传来几声尖叫,然后紧接着又有更多纷杂的声音响起来!等候在庑廊下的扶桑她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走下石阶。

    这里紫英速度最快,听见尖叫声起便已飞快冲到院门口,然后又飞快跑回来道:“是二房抱厦那边传来的,可能是二姑娘出事了!”沈璎心下一喜。扶桑连忙道:“那们得去瞧瞧啊!三姑娘,方才你不是说要去看看么?一块儿去吧?”

    沈璎推脱不过,这当口自然是也不想放过这看热闹的好机会,于是随着她们一道出四房上庑廊,一路拐去二房。

    再说杜峻有了沈思敏那番叮嘱,便装作与沈芮散步闲聊的样子,一直都在二房附近走动,听到抱厦处有尖叫声,四房里又有人进了院内,便也立即冲进来!

    抱厦建在二房深处,七弯八拐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到得,进得院门,便就有好些丫鬟夺路出来,然后一面惊叫着,一面相互嘱告去寻人!

    杜峻心下暗喜,他虽不喜欢沈雁,但是也知道今日这一进去便离成功又更近了一步,无论如何也是要加把油的,于是脚下更是飞快,沿着庑廊便往抱厦处飞奔。拐弯处忽然就有迎面而来的丫鬟拦住他:“表少爷可是来看咱们姑娘的?”

    杜峻一看正是沈雁身边的青黛,连忙道:“你们姑娘呢?”

    沈璎进了抱厦,虽然明知道这些蛇咬了也不会死,但还是不愿再进去了,站在门槛内便跟扶桑道:“你先进去瞧瞧,看看你们姑娘怎么样了?”

    扶桑一把拖住她的手腕,说道:“姑娘都到了这里,哪里好不进去?”说完便不由分说拖着她进了院里,到了正房里将门一推,便就把沈璎给推了进门!

    沈璎年纪还小,体质又弱,体力上哪里敌得过十七八的扶桑?一进门便被推倒在地上,她满心里又惦记着该是满屋子的蛇,于是还没看清楚四下便就惊叫起来,这时候忽然门一关,竟然被人从门外反带上了!

    她下意识扑过去摇了摇门,居然已经被锁上!但比起满屋子的蛇,她顾不上管这个,连忙背靠在门板上望着地面四处,而地上哪里有蛇?根本没有!疑虑之中她猛地想起屋里还应该有个沈雁,连忙举目望去,然而四处静如子夜,哪里有什么沈雁的影子?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应是中了圈套,连忙扑到门口去扑打着门板:“开门!放我出去!”

    但是门外根本没有人回应,整个院子就好比一座空城!

    杜峻随着青黛到达抱厦外时,也觉得院子里竟成了空城,而紧闭的房门内却不时地传来惊慌失措的呼叫声,杜峻热血沸腾,只觉得机会来了,只要把困在屋里的沈雁从蛇窝里救出来,从此之后他就是二房的恩人,沈宓就是不立刻答应收他,必然也会比从前亲热许多!

    他几步冲进门,青黛追进来道:“表少爷不需要些雄黄酒吗?”

    杜峻顿住脚步,是啊,蛇最怕雄黄,沈思敏先前说过有半筐子蛇,他这么进去万一赶不走那些蛇怎么办?自然要的!于是道:“雄黄酒在哪里?”

    青黛一招手,门外立刻便有婆子抬了坛二十斤重的酒进来。

    杜峻虽有疑惑为何她们竟有这样的准备,但情况可容不得他多想,万一大人们赶来便就没有了他的用武之地,他得赶紧!于是拍开酒封,拎着坛子便歪歪斜斜走到了房门口,一脚将门踹开,目光锁定在屋里那人身上,然后举起满坛子便对准她泼过去!

    这是正月里的天,还在隆冬里,整二十斤的冷酒全数泼在身上,沈璎立时便打了几个冷颤。她身子本弱,再经这一惊一吓一冷激,立时便双唇泛紫小脸儿泛白,整个人如抽去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下。

    杜峻泼完之后便发现了不对,首先屋里并没有蛇,然后沈雁的身高似乎不对!忽一看她居然倒下了,再上前看了看,两手不禁一凉——这人居然并不是沈雁,而是沈璎!

    他蓦地傻在那里,手里的酒坛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这时候身后忽然又有大批的脚步声传来,有少女的声音以非常悠扬的姿态在他身后响起:“哎哟!表少爷,你把我们三丫头给怎么了?”

    杜峻猛地回过头,面前沈雁锦衣绣服完好无损,被成群的丫鬟们簇拥着,揣着两手老神在在站在那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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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完了

    四房这边,沈思敏她们皆坐在内室,外头响动自是听不大真切,但是她身边的丫鬟自是也早把事情暗中告诉了她。这里扶桑她们走了片刻,华氏正要唤她们进来侍候,一唤不见人影,紧接着季氏身边的金穗倒是冲了进来:“奶奶,不好了,三姑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二房抱厦里晕倒了!”

    大伙听说沈璎晕倒在二房,皆不由得站起来。

    沈思敏更是纳闷,沈璎好好的怎么会晕在二房抱厦?就算要晕也应该是沈雁不是吗?

    “快瞧瞧去!”

    因为事发在二房,华氏首当其冲出了门,沈雁说过要在抱厦礼佛的,她心里惦记着她。

    季氏陈氏鱼贯而出,沈思敏也赶忙随在其后跟了过来。

    这边厢自有葛荀把事情禀告了沈宓,沈宣从旁听得,早顾不得什么别的,立马拔腿就往二房奔来。这边厢正与沈观裕说话的杜如琛听说杜峻在二房把沈璎给泼晕了,也是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告退出了门槛。沈观裕默站了片刻,遂也到了二房。

    于是很快,二房抱厦里就已经挤满了人。

    华氏最先到达,先上下打量了沈雁两轮,见着她完好无损,松了口气,才又看向屋里,只见沈璎还躺在地上,没有沈雁发话,谁也不敢去动,柳莺曾几次想要上前,都被胭脂青黛沉着脸挡住了去路。而杜峻站在门槛下,仿若已慌了神,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华氏看见这模样,虽不知沈雁怎么设的这个局。但也看了个心知肚明,抱厦属内院之地,沈雁本是一个人在这里,怎么那么巧沈璎过来了,杜峻又过来了。还拎着酒坛子把她泼了个透湿?正好沈宓到来,跟他对了个眼色,便就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未动。

    他们可以不加理会,季氏却不能,纵使看出这当中有诈,也只得吩咐道:“快把三丫头扶回房里去更衣!再请廖仲灵过来!”

    柳莺连忙招呼丫鬟们上来了。

    沈思敏看到这情景心下已不由一沉。这根本与她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杜峻怎么会把沈璎弄晕了?沈雁怎么会气定神闲站在这里?还有那本该满屋子爬动着的蛇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宣纵然与沈思敏情分最深,可沈璎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他就是再好脾气也忍不住狠瞪着杜峻,怒问起来了,“璎姐儿可是又得罪峻哥儿了?”

    “不……”杜峻看着他这样子。不由后退了两步,连连摆着手道:“我不是故意泼她的,我不知道璎妹妹在这里!”

    “你不知道璎姐儿在这里,难道你以为我在这里?”沈雁走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惊疑地说:“你不是故意要泼她,那你拎这么大坛子酒是要泼什么?”

    “我没有!”杜峻脸涨得紫红,还要再说,却被沈思敏拉了回去。她狠瞪了眼沈雁。转回身跟沈宣道:“只是个误会而已,峻哥儿也不知道,别吓着孩子。”

    护短兴许是沈家人的传统。沈宣可不是沈宓那么好脾气的人,听得她这么说,顿时怒色就摆到脸上了:“姐姐这话好没道理,我说这几句话便吓着了他,那么璎姐儿呢?峻哥儿历来玩劣,璎姐儿身子骨为什么这么弱姐姐难道心里没数吗?眼下人都被他泼晕了过去。你还在这里怪我吓唬他?!”

    沈思敏的脸蓦地沉下来。

    “老四少说两句。”季氏没好气地瞪了眼他,虽然说事实如此。这杜峻也果真是太横了点儿,他就是再宝贝。这眼下也是在外家做客呢,怎好跑到二房内院里来捣蛋?可说来说去,人家终归是客,总不好让人家太下不来台。

    沈宣跟沈宓也是极要好的,从前为了沈雁和沈璎的纠纷,他连沈宓的面子都不给,又岂会对嫁出去的姐姐妥协?当下便负了手,冷声道:“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姐姐姐夫在儿女管教上只怕还要下些功夫!”

    沈思敏的脸更黑了。

    杜如琛虽看出杜峻这事有内情,但不管怎么说,一则他闯入人家内宅来已是不对,二则他把沈璎拿冷酒泼晕了也是事实,自知理亏,便就好言道:“逸尘不必着急,这事是峻儿的错,咱们还是先看看璎姐儿的情况如何为是。”

    假若沈璎只是受到了些惊吓倒也不怕,若是惹出毛病来只怕还得想法子进行安抚。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埋怨地瞥向沈思敏,杜峻都是她在管教的,怎么连这种行为平日里都不多严加约束呢?

    季氏听得这话连道“很是”,一面让人去看廖仲灵去了诊沈璎不曾,一面又招呼着大家进屋里坐。

    这时候胭脂却飞快跑进来,说道:“不好了!枕香阁里出现了好几条大蛇,三姑娘刚刚醒过来,又晕过去了!额头跌在凳角上,出了好多血!

    “什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宣也顾不上问究竟了,拔腿就又冲回了四房。其余人当然揣着又惊又疑的心情跟了过去。沈思敏胆颤心惊,顶着张灰白的脸,也提裙出了门。跨门槛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得跌到了地上,亏得季氏顺手扶了把才算站稳。

    沈雁吩咐扶桑她们几句,然后随着人群屁颠屁颠地赶到四房,这时候枕香阁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哭声尖叫声喝斥声什么声音都有,沈璎已经被抬了出来,果然额尖上鲜血淋漓,趴在院外藤椅上放声大哭,而柳莺则瘫倒在地下浑身筛糠。

    深宅后院里居然有蛇爬动,这还了得?

    沈观裕气得火冒三丈,指着管事们鼻子一顿臭骂。而沈宣也急得蹿来蹿去,指挥着下人们捕蛇,又让人守住枕香阁四面,以防有蛇逃跑出去。

    季氏再贤淑也不由跺起脚来:“真是气死我了!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蛇进屋来?金穗快给我去查,看看这蛇到底是哪里来的!”

    沈思敏稳住心神,捉住她手腕道:“今儿宴上不是有蛇羹么?多半是厨下里逃出来的。”

    季氏半信半疑地觑着她。

    沈雁气喘吁吁赶过来,大声道:“四叔!大伯母!胭脂她们方才逮着个人,她肯定知道蛇是打哪来的!”说着她往后一指,便见胭脂青黛押着个满脸惨白的丫鬟走了过来。

    季氏惊道:“七巧?!”

    沈思敏看到七巧,瞬时一颗心也几乎扑出喉咙口!

    沈宣闻声也赶了过来。

    沈雁往七巧屁股上一踹,喝道:“老实招来!说枕香阁的蛇是不是你放的?”

    七巧见到季氏她们倒也罢了,可见到沈宣也在,顿时便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下已只会哭了。

    季氏瞧出古怪来,立即吩咐把院里下人们全都遣散。

    沈宣一脚踹七巧当胸:“不说给我打!往死里打!”

    “我说!我说!”

    七巧是见识过林嬷嬷的死状的,哪里敢怠慢,顿时便把如何受沈璎指使,将那筐子菜蛇搬去二房抱厦意图倒进去恐吓沈雁的事情给说了,然后她又哭哭涕涕地道:“奴婢明明是让人把蛇一条条扔在了二房抱厦墙根下的,不知道怎么又跑到了枕香阁来……”

    她话没说完,周围围着的人早就已经惊呆了。

    沈宓面上虽然平静,但拢在袖内一双手却已握得咯咯作响。

    沈宣更是气得差点没抽过去,他一脚踹在她肩背上,然后走到沈璎面前,咬牙切齿道:“这果真是你安排的?”

    沈璎早就吓得魂都没了,她哪里料到七巧也落到了沈雁手上,当下就把目光投到沈思敏身上,结结巴巴道:“是,姑母说放蛇吓唬二姐姐,她想把峻哥哥留下来,慢慢磨得二伯收他为弟子……不是我说要放蛇,是姑母说放蛇才神不知鬼不觉!”

    四面变得像子夜一般安静。

    沈宓望着沈思敏,那目光里的寒意已经无法形容了。

    有了这番真相,蛇是怎么跑到枕香阁来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姑侄俩居然狼狈为奸算计到了沈雁头上,沈璎也就罢了,到底年纪小,沈思敏好歹是当母亲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外客,她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你闭嘴!”

    沈思敏的脸早已绿了,沈璎的话才说完,便听她口里咯嘣一响,竟是连后槽牙都已气得被咬断!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失败,所以也根本就防备沈璎会把她抖出来,看到沈宓脸色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完了,她这辈子都已经别想再让他相信她!

    一旁的华氏已经只差两眼喷火了。

    负手站在外围的沈观裕,一向端凝的脸上也出现了从来也未出现过的怒色。

    杜如琛看着沈思敏,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他承认他也希望沈宓能拉他们一把,可是当沈宓拒绝了沈思敏的提议时他也没觉得特别失望,因为他始终还是相信过份的是他们,沈宓愿意的话,他当然高兴,假若不愿意,他也并不会怪罪。(未完待续)

168 处罚

    可沈思敏这种行为是什么?她堂堂杜家的二奶奶,居然跟沈家一个不及十岁的庶女勾结在一起,去通过吓唬一个女孩子来达到诱使沈宓上钩的目的,他与她成亲十余年,头一次感觉到跟她在一起是一种耻辱!

    他郁忿地瞪向杜峻,然后走到沈观裕面前,撩袍跪下地去:“小婿治家不严,但凭岳父发落。”

    沈观裕沉脸走到沈璎面前,问廖仲灵道:“三丫头伤势如何?”

    廖仲灵俯首:“回老爷的话,三姑娘伤口虽浅,但面积却有铜钱大,治愈是肯定没问题,但落下疤痕却是难免的。此外三姑娘方才被冷酒这一激,原来的哮症病根倒是又加重了,恐怕这次得卧床三五个月方可。”

    大家的注意力不免又移到了沈璎身上。

    沈璎嘤嘤地哭起来。

    沈观裕铁青着脸,凝眉望着沈宣:“我们沈家竟出了这等子孙,勾结外人来恐吓自己的姐姐,传出去别的丫头只怕都不要嫁人了!这种人留在府里也是丢人现眼,明儿赶早,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住!不到及笄不许回来!”

    沈璎闻言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沈宣咬牙垂眸,一声也没吭。

    对于沈璎,他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待她比沈宓待沈雁没有丝毫区别,她也一直是他心目中乖巧温顺的小女儿,可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在她温顺的表面下还隐藏着这么一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四房已经够不像个家了,而她竟然还嫌他的日子过得太清静!

    他跟沈宓虽偶有摩擦,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平日里她跟沈雁之间有点小矛盾倒也罢了,他愿意去护这个短,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对沈雁的仇视竟然已经驱使她不顾一切地做下这些错事,她针对的哪里是沈雁?分明是在逼着沈宓跟他成仇!

    他虽然用不着靠沈宓提携。可沈家的兴衰他们都有责任!

    他忽然觉得他这些年对沈璎的爱护是不是过于周到了些,也许对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庶女来说,你就是对她再好,照顾得她再周到,她也一样不会对她所处的环境产生信任,或许对她们来说。无条件的爱反而比不上建立在有条件的基础上、有着利益交换的爱。

    所以不管沈观裕怎么处罚,他的心都是真的淡下来了。

    “还有你们。”沈观裕处罚完沈璎,又面向了沈思敏,他牙关紧了紧,才又转开眼望着天边。缓缓说道:“我沈家对你也算仁致义尽了,明儿赶早,你就带着儿女出京,从此之后,若无生死要事,就不要再回来了。”

    “父亲!”沈思敏蓄着泪,情急地上前半步。

    沈观裕回身瞪着她,她讷了讷。终于垮下双肩来。

    她在沈家的地位,彻底完了。

    本来她还可以拥有沈观裕的疼爱,沈宓和沈宣的尊敬。以及沈家众多妯娌的热情相待,还有杜峻,若没有今儿这桩事,若不是沈璎来撺掇她,他本来会在沈家顺利地留下来,同时也可以按计划接近沈宓父女。可是因为沈璎,她连整个娘家都失去了!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栽得这么狠。看着面前又窘又怒的杜如琛,他是最月白风清的世家子弟。向来看不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想来他们这十余年的夫妻之情,也会因此而产生裂痕了。为了挽回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她又该花多少时间精力去弥补?

    她咬着牙,往晕倒的沈璎处望去,眼里的寒意就连旁边隔了三丈远的人见了也不由发冷。

    沈雁就站在旁侧,当然是瞧见了。

    但是沈思敏的态度倒是让她突然想起一事来,垂头沉思了下,她站出来:“老爷的处罚甚为公正,令人心服口服。只是三丫头这一破了相,不知道将来怎么好择夫婿?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有错,害的也是我,然我倒不觉得她为着这点错值得赔上自己一辈子。”

    静默中的大家又都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可不是?沈思敏也就是在娘家落个没脸而已,这一拍拍屁股走了,被她用来当枪使的沈璎怎么办?沈璎纵是害群之马,终究未成气候,假若不是沈思敏从中提点,她一个小姑娘怎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再说了,沈璎会这么着,不也是因为帮她算计沈雁么?

    相对于这个姑奶奶,在场的不管哪房,大家到底是一家人,平日里敬着沈思敏,是看在她不生事不惹事的份上,如今这都勾结着沈璎往二房里放蛇了,又把沈璎害成这模样,没道理把人作践就这么一走了之!

    何况沈璎身上那病根儿,也还是因着杜峻当年作的孽而落下的呢!

    季氏沉凝着道:“老四你有什么话说?”她到底是大嫂,便是主持这个公道也是够资格的。沈观裕身为父亲,自是不忍让沈思敏妥协什么,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她出面发话了。就是大家要大事化了,面上也该有句话。

    沈宣皱紧了眉头,沈璎虽然让他寒心,可终究沈思敏也太过可恨,但他却不知该怎么做。难道要沈思敏赔钱吗?他们到底是亲戚,沈家又不缺这几个钱,真论到钱字头上,未免就俗了。可若不赔钱,又赔什么呢?总该让沈思敏长长记性,下回再不能这么跋扈了才是。

    他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凝眉站在那里。

    沈雁道:“沈杜两家到底是多年的世交,只要有法子摆平的,总不好就这么断了情分。要是有个法子能化干戈为玉帛,既能让璎姐儿寻个妥当的归宿,又能够显示出杜家的诚意就好了。父亲,你说对吗?”

    寒着脸的沈宓听见沈雁这番话,便就缓缓地眯起了双眼。只见他默了有片刻,眉目间竟似开阔了起来。他偏头扫了眼沈思敏,然后道:“要想既让璎姐儿寻个好归宿,杜家又能够显示出诚意来,倒是有个两全齐美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沈雁仰着看向他,脸上笑微微地。

    沈宓道:“订亲。”

    订亲?!

    沉默着的众人齐齐嘶了一声。而后面面相觑起来。

    订亲的意思,当然是让杜峻与沈璎订亲。

    这可的确是个好法子啊!大家的目光瞬时都亮了。

    虽说沈思敏是外客,但真要因为她而舍弃杜家这门世交沈家上下也都还是舍不得的,如今把他二人订了亲,来日结了夫妻,不也成就了一桩佳话吗?左右沈璎这身子骨是杜峻当年闹的。如今又因为沈思敏而辗转破了相,不让杜峻来娶她,又让谁来娶她?

    纵使她是个庶女,按理说入不得杜家这样的世家为正室,可谁沈思敏这般作死呢?

    大家看向沈二爷的目光。真正是钦佩起来。

    就连沈观裕,脸上也绽出些明朗。

    沈思敏望着沈家众人但笑不语的神色,却蓦地涨红了脸,脱口道:“我不同意!”

    沈宣对于沈宓这个提议,当然也是赞成的。

    他对沈璎有震惊也有愤怒,可沈璎再奸滑再阴狠,也终是他的女儿,他就是对她淡了心。又怎会连婚姻大事也就此撂下不管?凭她做下的这些事,沈观裕是不会再替她物色什么好人家了,所以如果沈璎能嫁去杜家。自然是好的。

    到底杜家知根知底,而且杜家家风甚严,过份地拿捏她是不会的,而沈思敏又好强,为着她自己着想,也不会太让人欺压到沈璎头上。这对她乃至沈家来说都未必不是件好事。

    所以当他听到沈思敏这般回绝时,面上便就不悦了:“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思敏咬着下唇。面红如火,双唇翕了几次却是又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是瞧不起沈璎!沈璎是个庶女。而且举止心思都那么上不得台面,她哪里配得上杜峻?!可她又太了解沈宣,怎么能把这样的话当着他说出口?怎么能说她看不起她是个庶女?她身份再低微也是沈宣的女儿,她又不是打算跟沈家断绝往来!

    “那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沈宓凝眉睨着她,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缓和了:“璎姐儿的病根是峻哥儿造成的,如今她破了相,又是因为你而起,你害了她却又不同意订亲,难不成是成心害得她这辈子毁在你们母子手上?若是如此,杜家子弟又凭什么入仕为官!”

    “你!”

    沈思敏望着他,嘴唇都快咬出血来。

    她知道她今儿是把他给得罪狠了,他虽然从头至尾都没发火,但他还需要发火么?

    她做下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冲着为把杜峻谋个好前程,他只要捏住她这一点,便已经把她掐得死死的。

    她真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让她自己变得无路可逃,不但没吓到沈雁,就连杜峻的前途也给毁了——别的子弟先不说,首先杜峻想要入仕首先已是不必想了!

    而沈璎只是个庶女,这次她犯下这样的错,就是跟杜家订了亲,沈观裕也不会轻饶她!沈宣丢了这么大个脸,他又怎可能不会恼她?沈璎若不再受宠,那么杜峻又能在沈家借到多少力量?日后还得让人耻笑娶了个破了相的病鬼庶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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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咋赔?

    一来得不到外家助力,二来还得面临来自沈宓的打压,杜峻这一生不也等于是毁了?!

    沈思敏愈想愈无法自抑,扶着一旁树干急喘起来。

    季氏她们冷眼瞅着她,倒是也没有一个上前去扶。谁让她算计的是二房呢?连长房自己如今都得傍着二房,才好使沈芮将来有个好靠山呢!

    沈雁觑着沈思敏,说道:“姑母既然不同意,也不能勉强。不过璎姐儿伤在杜家手上,落得这样的地步,终归这笔帐还是要算算的。亲兄弟明算帐嘛,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假若璎姐儿这辈子嫁不出去,杜家该怎么赔她?

    “大伯母如今管着家,杜家要怎么理这笔赔偿,还请给个示下。”

    季氏早对沈璎心有不满,眼下沈思敏又是外人,这要是让她做强了,往后她们这些做嫂子和弟媳妇的岂不在她面前得低下半个头?让杜峻娶了沈璎,如此既可让沈思敏吃个哑巴亏,又能拿这婚事压着沈璎在沈家再也没了斗志,她自然乐见其成。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要说理赔,女儿家一辈子可就大发了,光是这子嗣上的事就没法儿赔吧?再说两家终归是姻亲,真若结了这个梁子,就是再有情分日后定然也淡了。我看姑爷姑奶奶要是没什么别的不方便,就还是应下这门亲事罢。

    “当然你们要真是不同意,那咱们就还是照规矩来。峻哥儿在府里胡闹也不是头一回了,璎姐儿摊上这么样的病还得一辈子,咱们作长辈的总也得替她想想。姑奶奶要是想好了。我这就让人去请人来做个公证,议定了赔款,日后便就两不相欠。老爷瞧着可行?”

    两不相欠,也就是说两府这情份就断了?

    沈思敏听得季氏这么一说,心里立时又喷出一股血来。

    杜如琛在地上跪了半日。沈观裕也当没他这个人似的,早就羞愤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了。

    而当见到沈思敏不但不改变姿态来争取善了,居然还在这里为着这件事而纠结,心里也就愈发气恼。顿时便从地上站起身来,也不顾沈思敏什么态度,直接走到沈宓沈宣面前:“今日是我们的过错。还请逸尘看在两家至交的份上,许我杜家与沈家再结两姓之好。”

    他也知道眼下不管怎么样都是没可能再与沈家回到原先,也等于彻底失去了沈宓这个靠山,可是他若不答应,那等来的只有更彻底的绝望!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沈思敏设局恐吓沈雁之后。沈宓还会把他们当亲戚和亲人,赔钱只是个幌子,只有断绝了情份的两家才会用钱来了结恩怨!

    跟沈宓成了仇,便等于是跟整个沈家成了仇,他怎么可能不去争取最后的这点情份?

    哪怕是只留下点面子情,也总比从此撕破脸皮要好!

    沈宣侧转身望着远处,并不答话。

    很显然沈思敏的态度已然刺伤了他。

    杜如琛咬咬牙,站直身。走到沈思敏面前:“儿女婚事,你也表个态!”

    沈思敏与杜如琛成亲十多年,从来没见他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事已至此,只得撇开头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沈宣冷笑道:“姐姐这话,倒真像是我逼着你们跟我结亲似的。也罢!就按大嫂的说法,请个中间人来,咱们就好好议议璎姐儿这伤病该怎么赔罢了!也省得姐姐到时说我沈家仗势欺人!”

    “够了!”

    沈观裕沉声发话。喝住了沈宣。

    沈思敏垂下头,咬着唇闪开到一边。

    沈观裕默望了她片刻。而后寒着脸道:“远楣既已提了亲,此事就这么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老大家的去安排安排,即日订亲换庚贴!”

    说完之后,他便拂袖出了院门。

    那背影,看着竟有几分萧索似的。

    老爷子发了话,全府上下便就即刻行动起来了。四房里这场饯行宴,顿时改成了订亲宴。

    至此,沈雁才心满意足回了房,招呼丫鬟们收拾残局。

    枕香阁里只放进去两条蛇,余下的都被葛荀抓进了麻袋里。两条蛇很快就被抓获,危险解除。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沈思敏是外客,更是沈家的姑奶奶,为着沈家的名誉着想,她不可能像对待沈夫人那样对她痛下杀手,而沈璎虽则是被逐去庄子上,但她的归宿不定下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出夭蛾子闹着回府来?

    总而言之只有绝了她的后路她才能彻底老实。

    这姑侄俩不是挺合拍么?索性就让她们往后时时刻刻朝夕相对好了,婆媳俩联起手来算计着杜家的人,又或者是相互算计着对方,怎么着都比算计沈家来得精彩罢?

    不过,沈璎要想成为沈思敏的伙伴,还得使劲长脑子。沈思敏机关算尽,结果在娘家讨了个庶女回去做儿媳妇,而且还是个这么不省心的,她不气出血来就不错了,能把她当成自己人?而杜峻这厮则遗传了他娘*的眼高于顶,又怎么会甘心娶个庶女为妻?

    她们这么样,也不知道算不算死得其所?

    碧水院里的丫鬟们,关上门后欢呼声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这边厢季氏的动作非常迅速,再加上有着陈氏和华氏的踊跃相帮,很快关于订亲的准备工作就做好了,因为老爷子说择日不如撞日嘛,当然不可能事事齐备了,该将就的还是得将就些,于是不到一个时辰,这亲就订完了。

    等沈璎从昏睡中醒过来,她已经成为了杜峻的未婚妻。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日后在沈思敏这样的厉害婆婆手下讨不着什么好果子吃,还是因为两度被杜峻欺负留下了阴影,总之当她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害羞不是高兴,而是哭着喊着不同意!

    不同意?这个时候谁能由得你不同意?莫说沈宣左思右想之后松了口气,就是沈思敏,如今亲都订了你还来说不同意,这不就是要退亲了么?杜家是什么人家,岂能由得你提出退亲?再说了退了亲,就她这得性,往后还上哪儿找这样的婆家?

    自然有人封住她的嘴巴不让人往外传。

    可是再保密,四房跟二房不是紧挨着么?沈雁手下有着那么机灵的丫头,总会有那么一两句传到她耳里的。

    是夜,她让小厨房烤了两只大羊腿,沈弋又让人奉献来一坛青梅酒,沈璎被订了亲,往后自然无法再去鲁家晃悠,她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虽然没到场,但这番意思却极明显。于是沈雁晚饭后往正房里应了个卯,在沈宓似嗔非嗔的注视下回了房,便跟丫鬟们拴了门狂欢到凌晨。

    睡到太阳晒屁股时起来,沈思敏已经带着杜峻兄妹和杜如琛准备南下了。

    沈雁又怎好放过这等看热闹的好机会,连忙爬起床去了二门下送行,沈思敏瞪着她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突出来,碍着一旁面若冰霜的沈宓在,终归是什么也没说,便就进了车厢。

    沈家到底面子功夫还是要紧的,任凭私下里闹得如何咬牙切齿,到了这当口,倒是又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出了来,包括沈宣,不过沈观裕并没出来,而是在书房整理公务。

    沈宓兄弟仨儿送他们到城门。

    就这点面子,还是冲着杜如琛去的。

    到底曾经是相护扶持过的世交,思及杜家以及谢、丘两家往日的辉煌,离分别时大这家还是有些伤感,城门下望着马蹄一路远去而扬起的尘土,沈宣慨然道:“等到杜丘谢三家中兴,也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沈宓淡淡道:“江山总有改朝换代的时候,大周正值用人之际,有本事总会有希望的。”杜峻虽然别想在朝堂里混出什么前途来,但杜家终归与沈家的情割舍不断,别的子弟若是为人正派品性端方,也没有一竿子打死的道理。

    沈宦望着京外茫茫远山却有些迷茫,“我竟不知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姓氏?我们读书是为了保住官位和地位,杜家的人是为了等待有朝一日能够挣得官位振兴家族,如果每个人都为家族献了身,所谓的家族,岂不就成了坟场么?”

    沈宓沈宣俱都无语,沈宦的话虽然略带痴意,可是细想想,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他们终归不是看透红尘的世外高人,也不是看淡名利的名士隐士,他们都不过是习惯于在宦海浮沉,习惯于面对这些风浪和漩涡的凡夫俗子。

    他们心中有对成功的渴望,也有从乱世过来留下的惶惑不安,正因为他们经历过动荡,厌倦了动荡,所以才会奋勇前进去拼搏,去获得能够稳稳傲立于风浪之中的力量,求功名谋富贵并不可耻,高贵的气质有很多种,并不只有淡泊名利才值得仰视。

    沈宣拍了拍沈宦的肩膀,与沈宓掉转了马头。

    春光已经开始照耀着大地,百灵鸟也瞪着新奇的双眼在树梢高歌,城门内渐渐已经有学子在会馆高谈阔论,春闱的气息已经渐渐逼近,不知道这之中又有多少人欢喜多少人忧愁,多少个日后的世家从这里开始迈出光大家族的第一步。

    沈宦抬头看看半空的朝阳,也策马追上了二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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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厚礼

    整件事情里,沈宓虽然没曾对沈思敏撂过什么狠话,但是从他口里吐出的第一句话都似已经深思熟虑过,沈雁具体也看不出来这件事对他有着什么样的影响,但就是觉得他对府里的事不大上心了,很多事情华氏问及他,他也是懒洋洋不大提得起兴致。

    反倒是他们二房的事他过问的开始多了,对华氏愈发温柔,对沈雁也有问必答,当然除了机密公事,这让沈雁开始有种他们逐渐独立的感觉,其实回过头想想,二房真若是能独立出去,也不是件坏事吧?

    二房这边暂且撂下不提,因为初六朝廷便就恢复了早朝,华氏也开始要代表沈府往各府送年礼了。

    没过两日沈璎也还是被移送去了庄子里,沈观裕要治她的心意坚决,不会因为她与杜家订了亲便轻饶她。七巧也被撵出了府去,随同沈璎出府的也有不少人,除了整个枕香阁的下人,陈氏又另外指派了几个伶俐的丫鬟,想来走了这个祸害精,她也是很高兴的。

    虽是被罚出府去,但沈璎仍还是沈家的小姐,又是杜家未过门的少奶奶,吃穿用度上自是不愁,但府里若没有什么宴席大事,以及长辈们的寿辰什么的,她便不能回府,一直得到她及笄之时,才会回府待嫁。

    怎么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不是沈雁的目的,只要她再也坏不成她的事就够了。

    退一万步说,她如今注定是杜峻的妻子,就算沈观裕不罚她去庄子上,在这府里她又还有什么好争的?杜沈两家最重名声。退亲这样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就是杜峻死了,沈璎也得守一辈子活寡,她出的丑越多,只会越导致她的前路坎坷。

    内宅的风波定了。沈雁的日子又开始逍遥。

    除了气气顾颂,逗逗鲁思岚,沈雁偶尔也需要随同华氏出去应酬应酬,指望她展示风采是不必了,这些自有沈弋代劳——华氏喜欢沈弋的温婉庄重,她又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季氏不能出门,遇到体面的人家,便就也常常带她出去见客。

    带沈雁出去不过是让她在官宦圈子里结下几个手帕交,往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不但能成为彼此的消息来源,发展得好也还可成为男人们在朝堂上的助力。

    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留在府里。她开始需要理理思绪,准备好如何着手营救华家这事。

    华钧成来信,已经确定会在端午节之前搬家进京。而头一批仆人将会于元宵左右到京打前站及收拾府第,华氏当仁不让成了梓树胡同暂时的主人,所以这些日子一有空也时不时要去瞧瞧。

    沈雁还在努力捋着眼下的局势以及她该出手的步骤。

    皇后虽然没直接导致华氏的死,但她是诱因,怎么着也得承担部分责任。

    郑王要是当了太子日后她就是皇太后,首先这点就得不能被她所容许。她怎么能让一个仇人过得这么快活?而且从那日碰面的情况来看。她兴许还有拉拢沈宓的意思,既然她想这样做,那会不会再出什么阴谋对付华氏呢?

    沈观裕纵使有跟沈夫人同样的心思。如今投鼠忌器,也是不可能对华氏做什么的了,但皇后假若想使得沈家父子为她所用,就必须保得他们不被华家的事牵连。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直接对沈宓或者华氏下手还得防着。

    但再怎么防也不如先下手为强,假如能想办法先弄乱了她的阵脚。使她无暇分心其它,这才是最好的防备方式。

    就目前所得的信息看。郑王应该比楚王小点儿,从前世他在皇帝跟前舞剑而得赐改了秦王的封号来推算。那年沈雁十五岁,郑王十八岁,那今年应该就是十三岁。既然直到十八岁才改赐秦王,然后被封太子,可见之前的这些年皇帝应该没怎么注意到他。

    眼下她或许该从郑王争储这方面寻找突破口。

    “奇了怪了,安宁侯府怎么会派人送年礼到二房来?”

    这日正趴在华氏炕桌上冥想,华氏忽然就拿着张礼单走进来,一面咕哝着就道。

    沈雁听到安宁侯府几个字,不由爬过来。一看果然是安宁侯府的礼单,而且还注明是送给沈宓的,给沈观裕的则另有一份。礼单上注有五百年的老山参一对,官燕二十四盏,端州的上品端砚两方,外加糕饼甜点八色。

    礼不算轻,何况安宁侯这么大的脸面,沈宓真真是长脸了。

    安宁侯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给沈宓送这么大礼,难不成是来自皇后授意?

    华氏把礼单合起来,说道:“咱们家跟外戚从无往来,还是退了要紧。”说着便要去唤葛荀。

    沈家自诩名流,轻易不与官宦外戚这些往来,但谁让沈观裕已经跟皇后有了默契?安宁侯便是皇后在宫外的一只手,这是在替她长沈家的脸面,也可以算作是在跟沈宓示好。他送礼到沈家,沈观裕还真不能对安宁侯摆什么脸色。

    但沈观裕跟皇后有勾结的事目前还瞒着沈宓,沈宓纵然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出面阻止。

    沈观裕隐瞒不说应该是不愿意为着皇后再赔上沈宓乃至整个沈家的清名,那么等郑王当上太子之后,或者说沈观裕告老之后,皇后便再也得不到沈家的无条件拥护,安宁侯在这个时候拉拢沈宓,为日后作铺垫,是顺理成章的。

    如此反过来想,安宁侯以财物惑人,若是沈宓收下了,那日后还怎么以清贵之名行走朝堂?所谓清贵,便是不屑于攀附权贵结交外戚权宦,难道沈宓为了这点东西,也要像沈观裕那样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

    华氏退的当然没错。

    但是沈雁想了想,忽然又拦住她道:“退也有退的技巧,先把送礼的人带进来问话。”

    华氏也怕这中间出什么差错,到底安宁侯是皇后的弟弟,虽不结交,但也得罪不得。于是让人把来人请了进来。

    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气质谈吐都还过得去,理应是个管事。沈雁与华氏坐在珠帘内,先行打量了一番,华氏问侯了声老夫人好,然后听了沈雁的耳语,便问道:“两府素未有往来,侯爷如此大礼,我等受宠若惊,也不知道这礼有什么名目没有?”

    来者谦和地道:“侯爷因仰慕沈大人才华,故有结交之意,还望奶奶勿嫌东西单薄。”

    华氏沉吟道:“如是这名目,那我可断断不敢收了。还请先生带回去,就说侯爷的心意我们领了,但并不需如此破费。”

    来人显然是没想到会碰壁,闻言在堂下顿了顿,然后道:“只是略备了些薄礼,并无罔顾沈二爷清名的意思,奶奶若是不收,小的恐怕回去不好交差。”

    华氏笑道:“这容易,我这里指个人陪你回去便是。扶桑!”

    来人愕了愕,见帘栊下已经走出个精明伶俐的俏丫鬟来,便只好勾头称是,与扶桑一道退了出去。

    安宁侯府这边,扶桑很快随着那管事进了正院,并见了安宁侯刘俨与夫人蔡氏。

    刘俨与蔡氏听说沈二奶奶拒收了这份礼,当下不由对视了眼。

    “我们奶奶的意思是侯爷与夫人的礼太重,沈家无功不受禄,不好生受侯爷与夫人的情意。”扶桑笑着与他们解释,并道:“我们奶奶还命我代向夫人问安,华家老太爷原也与老侯爷有交情的,论起世交来我们奶奶还该尊夫人一声世嫂,便是要礼尚往来,也该是我们奶奶先上侯府来拜望才是。”

    论理是该如此,可华氏不是没来么?华钧成也早就跟这些勋贵淡了交情。安宁侯礼贤下士固然可敬,可若身段放得太低,做的太过火了就有不顾体面之嫌。

    扶桑这话里的意思蔡氏倒是也听了出来,遂笑道:“难为你跑一趟,先下去隔壁吃碗茶歇歇脚,我想好了回话再托你捎回去。”

    扶桑下去后,蔡氏便就皱眉道:“这华氏看来是个不识抬举的,咱们这么给他脸面,他说不收就不收,好歹也留下一两样做个意思。”

    安宁侯也面色凝重,颌下的短须因着下颌的绷紧而翘起,负手踱了半圈,他说道:“倒不是华氏不识抬举,主要还是在沈宓。假若沈宓不肯,这个华氏就是想要做这份人情,也是做不成的。”

    蔡氏沉吟着:“想不到这个沈宓竟是个硬骨头。”

    “那是自然。”安宁侯道:“皇后在他这边使了大半年的劲都不曾撬动半分,咱们三两下岂能成功?”

    蔡氏有些气馁,也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安宁侯府声大势大,除了那些自恃功高的勋贵对他们态度冷淡,旁的人谁敢不遵他们几分?就是内阁那些个老头子,也不见得敢这么抹他们的脸面,这沈宓又凭什么把腰杆挺得这么直?

    她说道:“如今沈家是沈观裕作主,有了他不就成了么?何必再在这沈宓身上下功夫?一个区区小员外郎,也不见得顶什么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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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锋芒

    安宁侯回转身,“你知道什么?沈观裕当初答应皇后的条件之一便是不把沈家别的人扯进这事来,这沈宓是沈观裕的接班人,他自然要顾着他的名声。可是沈观裕已经年过五旬,便是入了内阁也顶多不过再在朝上呆个十余年,等他告老之后呢?

    “依附在沈家周围的士子群体太大了,郑王就是拿到皇位,也还要保得住这皇位,再说了,他终究是嗣子而非嫡子,日后皇位到了手,会不会听话还未可知,太子被废之后咱们损失了不少人,弄得如今元气大伤,不得不去寻求沈家的力量。

    “假若到时候因为沈观裕的告老连沈家的力量也已失去,那么咱们还凭什么在大周立足?为了保住皇后与我们自己的利益,咱们怎么着也得替我们自己积累些人脉实力不是?再说了,沈宓的受宠可不是全因为沈观裕,他也有他的本事的!”

    蔡氏乃妇道人家,娘家也并非什么显赫的门第,嫁与刘家也不过仗着乱世里跟刘家的一点因缘,对朝堂里这汪深水并看不大懂,平日里在这些事上也素来唯丈夫马首是瞻,如此听他这般分析,也不由慎重起来。

    “这么说,咱们还不能跟沈宓较这个真?”

    安宁侯凝眉:“不但不能较真,最好还得做出番谦恭的样子,由着他们的心意行事。如此往后咱们才可再寻契机。”说完他又负手叹道:“谁让他们沈家在士子里一呼百应,连皇上都敬畏着几分呢?你去跟那丫头说一声,就说华氏的意思咱们领会了。”

    蔡氏道:“就这么算了?”

    安宁侯放缓声:“如今眼目下各府不都在忙着送年礼吗?你去打听着,他们还有哪家没送……”他低声与她嘱咐着。蔡氏听毕,遂就点了点头,让人去传扶桑。

    扶桑带着蔡氏的问侯回到沈家,华氏见刘家没再说什么别的,等沈宓回府之后把这事提了提。也就撂了过去。沈宓心中对安宁侯的来意自有一本帐,因而对华氏的做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并顺便又提点了几句对待几个关键人物府上应有的态度。

    春闱日渐临近,沈宓开始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在六部衙门与宫城来回奔走。

    这日正捧着一叠卷宗从乾清宫出来,转到内阁去寻礼部尚书房文正。谁知房文正不在,而户部尚书许敬芳却跟兵部尚书郭云泽为着个什么事争得面红耳赤,旁边衙吏们都不敢上前劝阻。沈家与几位阁老都有几分交情,沈宓见状,也就不好装作看不见。

    走过去一看。两人原来正在争东辽的一幅版图,原来现如今蒙古那边出了事,因为去年老蒙古王腹黑地引开其众兄弟而趁机传位给自己的儿子那事过后,东辽国内到如今还未安宁,几个亲王争论了大半年尚未休止,便于前年各据一方自立为王,现如今东辽的局势可谓水深火热。

    “子砚你来得正好,你来说说。老夫这么分析对不对?”

    许敬芳一把拖住沈宓手臂,指着舆图说道:“现下东辽分裂成四部分,老蒙古王王帐、亲王巴特尔、格尔泰与三足鼎立之势。而亲王乌云则处在巴特尔与格尔泰直线偏西,这其中自然以老蒙古王兵力为最甚,但其余几个亲王却也兵强马壮。

    “这个时候老蒙古王若要一统东辽,老夫认为首先应该先挑起巴特尔与格尔泰,使他们合力歼灭处于最近距离的乌云,然后再从两面夹击老蒙古王帐。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许敬芳原先也是随军出来的老臣,在理财治世上颇有建树。却颇有些不服气掌管着兵部的郭云泽,加之气性又大。两个人平日连下个棋都能争得脸红脖子粗。

    今儿想必是又较真了,居然逮住沈宓这个做晚辈的来评理。

    一旁郭云泽倒是气定神闲,捏着胡须微微哼声,似乎并不与那老家伙一般没肚量。他屈着指节敲着舆图道:“你以为巴特尔他们个个都是傻子,等到他跟格尔泰合力把乌云剿灭了,不会再合力把你王帐攻破了再说?!”

    许敬芳沉哼道:“我不想跟你说重复的话!子砚,你来说说,究竟谁说的有道理?”

    沈宓苦笑着:“两位大人胸中韬略如有万方,岂有晚辈置喙之地。”

    “不怕,你直管说便是!”许敬芳大声道,并拍着桌子。

    内阁里旁的人都静静地不敢出声。

    沈宓叫苦不迭,却也只得打起精神称是,走到书案旁,先看了看上头的版图分布,再比较了一番各部落的实力,以及各首领的性情与战斗力,然后平静地道:“据版图来看,蒙古王与巴特尔、格尔泰皆有称霸的胜算,乌云必成炮灰。

    “但假若晚辈是乌云,我却会选择于老蒙古王结盟,老蒙古王兵力本就最强,只是输在主将战斗力弱,而乌云与之联盟,则正好相互弥补了缺点,并且还从中间衔接成了一道屏障,直接阻隔了巴特尔与格尔泰之间的联络。

    “而后再根据格尔泰占据的地理位置虽然广阔但水草不丰的实际情况,先假意制订剿灭巴特尔部落的计划,而后将之反过来泄露给格尔泰。格尔泰必定会趁机从后方攻入,并且为了一举成功,还极可能倾巢而出。而乌云只要埋伏好数量相等的兵马,格尔泰必然拿下。

    “除去了格尔泰,再来对付巴特尔,显然就容易多了。”

    沈宓指着舆图,从容不迫地述说。

    等他说毕,屋里气氛便比先前安静多了。旁边围观的人都渐渐围拢来细看版图上的分布,许敬芳与郭云泽都如傻了似的站在那里。

    沈宓只是个文官,纵有治国齐家的本事,也没有人料到他在兵法谋略上居然也有见地,许郭二人不过是因为较着劲,找不到合适的人评理而顺手拖了他,哪里会料到他竟然能侃侃而谈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而且还能从别的角度提出一番论调来?

    郭云泽愕了片刻便就开始捋着胡须踱起步来,又过了片刻,然后抬头道:“这么说来,乌云要想反败为胜,只能迈出与老蒙古王联手这一步?”

    沈宓点头:“只有与老蒙古王联盟,才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根据布局来看,只要他与老蒙古王联了手,巴特尔与格尔泰便分隔在他们左右两侧,只要防守得当,两者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寻找机会合作。只要阻断了他们联手的可能,打败他们是迟早的事。”

    郭云泽深以为然地点头。

    许敬芳这时抬起头来,凝眸道:“那么最后乌云又如何与老蒙古王分出胜负?”

    沈宓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认为,到了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再分什么胜负了,彼此各自为政不是也很好吗?”

    许敬芳与郭云泽对视一眼,捋须说道:“子砚果然饱读圣贤之书,心肠还是不够硬。殊不知战场之上无父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便是乌云有相安并存的想法,蒙古王可不见得会有。乌云毕竟也曾经与格尔泰巴特尔一道觑觎着蒙古王的宝座。到那时,蒙古王岂能容他?”

    沈宓被轻慢,却并无羞赧局促之意,他笑了笑,说道:“晚辈之所以这么说,并非因为优柔寡断妇人心肠,而是若再说下去,恐怕超出了晚辈职权,有妄议之嫌。”

    他就是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在内阁高谈阔论邻国战事,若有心人生事,便将成为了不得的把柄。

    “哦?”许敬芳听他这么说,却是来了兴致,负手看了眼郭云泽,又扫了眼其余人,朗声道:“今日是老夫拉你掺和进来,并非你蓄意过问,现如今老夫以阁臣的身份许你再往下说,皇上若问起,亦有我担责。诸位有没有什么意见?”

    众人正也听得兴致勃勃,哪里敢有什么意见,纷纷表示请沈子砚往下说。

    许敬芳郭云泽二人笑望着沈宓。

    沈宓见状,只得揖了揖首,说道:“想我西北辽东一带近年也不是十分太平,去年虽则有魏国公趁着蒙古内乱率兵阻击成功,但往后却又不知几时又有战事。

    “假若东辽国一定要分个胜负,那么只要处在北方的乌云有这个胆子,递个讯儿给雁门关镇守的魏国公,如此两面夹击灭掉老蒙古王帐也是很容易的事。而我朝亦可借机与乌云订下协议,约定往后若干年免除战事。相信兵残马衰的乌云介时为了得到王位,定会应允。”

    沈宓话音落下,屋里比方才更静默了。

    许敬芳望着沈宓,目光里的激赏仿似被风拂动的湖面,一波波地泛出来。而郭云泽眼里的惊讶更甚,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仕官,仿佛眼下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一般。

    沈宓坦然地望着他们,并不露丝毫怯状。

    郭云点着头,缓缓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许,看来你我当真是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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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阁老

    沈宓这番筹谋虽则周密精妙,但未必只他一人想得出来,只要再多花些时间,总归会有人想到的。

    大周朝堂不乏饱学之士,内阁里这些老头们更是个个有学识有见识有阅历,可关键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提出的反其道而行之的战略布署完全符合形势,这份能耐,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许敬芳点头,负手笑道:“人家是沈家人嘛。”

    沈宓连忙俯首:“大人过奖,晚辈班门弄斧,只怕贻笑大方了。”

    郭云泽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可我很欣赏你这把斧头哇!”

    沈宓往日得到的赞誉多,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惦记着还有事情要办,略为谦辞了几句便就告辞。这里郭云泽再看看那版图,拿着细细研究起来,而许敬芳在窗前对着外头春日挑了挑眉,却是挺着大肚子上轿回了府。

    许夫人在廊下迎着丈夫,见他满脸喜气,便就打趣道:“你今儿这是捡到宝了?”

    许敬芳摇摇头,一面跨进房里,一面袖着手道:“你猜。”

    许夫人随着进来,替他更衣:“那是皇上又赏你什么了?”

    “我才不稀罕呢。”

    我许敬芳咕哝着。然后道:“我今儿在内阁遇见了老沈家的二小子。”说着,便把先前那来龙去脉跟夫人说了,然后叹道:“往日外头都说这沈二才思过人,我犹未放在心上,心想就算读了些书,也不过是仗着世家名头得个名声而已。

    “今儿一瞧。那份机敏倒果然不同,更难得的是他那份沉稳,老夫见过的才子多了去了,十个里头倒有九个半是恃才傲物的,独他不同。难怪沈观裕那老家伙独独悉心培养着他了。我看这沈宓,日后必然青出于蓝胜于蓝,胜过他老子。”

    许夫人笑道:“这又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儿子。再说,我也没听出什么要紧的来,在战场上这种相互为敌友的事情不是很常见么?如何沈宓这么一说,你就觉得稀奇了?”

    “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许敬芳哼着夫人,说道:“看事怎能光看表面,你得结合如今眼下咱们这朝局来分析。辽王今年便要之国去封地,此人有勇无谋,擅于打仗。却不擅筹谋,镇守西北辽东那片实则有些费力。

    “假若东辽国不时在边关滋扰生事,以辽王的急躁,必有不少仗打。

    “而如今宫中皇后淑妃明争暗斗,宫中暗潮频起,这个时候本该尽快定下太子以定朝局,可出了废太子之事,以皇上多疑之性。此次立储必然不会那么草率。在这期间假若西北不稳,那么也必然影响到朝局,皇后淑妃两党更是会借机催促皇上立储。

    “总而言之。东辽国的战事,看似不相干,实则也是跟我朝息息相关的。”

    “哦?”许夫人曾随丈夫南征北战,丈夫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这么说。这沈宓考虑的还确实挺周到的。”

    “嗯。”许敬芳点头,然后又道:“沈家若是子弟们才学平平倒罢了。既有沈宓这样的子弟,咱们倒不可轻视。咱们家那几个虽也读了几年书。可跟沈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比起来终究还是底蕴低了,若不是老夫伴随高祖打天下挣下这个恩宠,许家要想与沈家平起平坐谈何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往后该与沈家多亲近些?”许夫人微笑着。

    许敬芳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沈夫人似乎重病在床,如今当家的是老大媳妇,出外应酬的则是老二媳妇?”

    “还有他们老四媳妇。”许夫人扬眉提醒。

    “那他们今年送过年礼来了不曾?”许敬芳又问。

    许夫人想了想,“今儿才初九,昨儿应该去的首辅诸阁老府里,咱们家还没来。”

    “那假若沈宓媳妇儿来的时候,你切记着好生招待!”许敬芳仔细叮嘱着。

    许夫人笑道:“来府上的后生晚辈这么多,倒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许敬芳笑着捋须,而后叹道:“后生可畏,咱们这些老家伙争不过,当然就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让路给他们了!沈家若是起不来,如此我也得个心胸开阔礼贤下士的名声,而日后他沈宓倘若真腾达了,许家子弟则还可以借借他们的东风。人到老了,看人就是场赌博,赌的就是眼光啊!”

    许夫人深以为然,含笑看着丈夫,自把这番话放在心上不提。

    沈家这边,华氏依旧在有条有理地按照早就写好的花名册子派送年礼。

    她最擅长的便是记帐经营,也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提前列纲要,除了应对家婆这些需要时刻动用心机的事儿,在这方面来说她行事还是很精明的。府里要去的地方很多,她跟陈氏各分一半,但因为沈宓身份又不同些,二房又有些自己的关系要走,所以她比起陈氏又任务多得多。

    当然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官户可以略坐坐就回来,一些较重要的却是要提前递帖子正正式式地拜访,往往这样的拜访都会要在对方家用过午饭才回来。有身份的人家哪会吝啬一顿饭?对于他们来说,新年来拜访的客人留下用饭,也是对主家的一种尊重。

    华氏早饭后便让人递了帖子去许敬芳府上,得到了许夫人的亲自回话,欢迎沈二奶奶带着二小姐过府叙话。

    华氏确认过当真是许夫人亲自回话后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这许敬芳原是高祖赵阶面前最不拘小节的一个人,他能够吃高祖的茶,喝高祖的酒,高祖那会儿往往气得鼻子直冒烟儿,却又极重他会帮他管帐的本事,于是总是拿他无可奈何。

    因着这层,许敬芳的率真亦常常弄得当今皇帝哭笑不得。

    但这些年里若不是因为他掌着户部,战乱后这些年皇帝又怎能过得如此轻松,怎会在广西遭灾时轻轻松松就调出十万两白银?

    既是也提到了沈雁,华氏不敢怠慢,遂让人去把沈雁收拾好带了出来。

    这里母女俩乘着马车出了坊,坊门口守着的安宁侯府的人跟着车尾到了许府,转头便就回到侯府告知了安宁侯夫人蔡氏。

    蔡氏正在与管事娘子说话,听见回报连忙起身进屋去了收拾妆容,乘着轿子也赶往许府。

    沈雁随着华氏在许家二门下下了车,然后顺着丫鬟指引去到正房拜见许夫人。

    她与华氏都是头次到许家来,前世里许敬芳在太子和楚王的斗争摆上了明面前告了老,而许家子弟后来在朝堂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醒目之处。因为没有接触过,所以不知这家人底细,印象中对于许家不好的传闻倒是没曾有。

    半路上许家两位少奶奶就迎了出来,看着都是挺大方的人物,大奶奶姓陈,二奶奶姓余,年纪应都在四旬上下了,但是衣着雅致,说话也很随和,看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在这样的人面前,沈雁当然也会以礼相待。

    不一会儿到了正堂,便就一位六旬有余的老太太端坐在堂上,花白的头发挽成个简单的纂儿,拿玉钗绾着,身上一袭湖青色绣银菊花的蜀锦小袄,外罩一件灰青色镶边的褙子,看着简单大方,身居高位的从容顿时显露出她的雍容贵气,自然便是许夫人。

    沈雁与华氏见了礼,许夫人便笑道:“快过来坐,看那小鼻子冻的,跟胡萝卜似的了,过来我这边暖和。”笑容里也有着十足的热情,浑然不是沈夫人那种时刻端着名门世家夫人架子的作派。

    沈雁看出来不是装的,便就道了谢,真的走过去,在下头的锦杌上坐下来。华氏愣了愣,连忙笑道:“雁姐儿当着夫人的面,没规矩了。”她在沈夫人面前规矩立怕了,见到这种身份的人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行事。

    许夫人见着两手搭在膝上,端坐着,像只小猫似的眨巴着大眼睛仰头望着华氏的沈雁,却是大笑道:“这么可爱的姑娘,你拘着她作甚?”

    华氏不好意思地道:“太失礼了。”

    许夫人笑道:“我们家没你们家那么多的规矩,快坐下说话。”

    因着她这么样,华氏倒是也放松下来。

    一时陈大奶奶余二奶奶又上了瓜果,因着沈雁而说到了孩子们,再又由孩子们说起了各自府上的琐事,许敬芳掌着户部,最是会算帐的,华氏又是出身皇商,这一来可聊的话题简直不要太多,不知不觉,来时的那份生疏便又淡去了几分。

    许夫人未曾见过沈宓,但这几日却也从儿媳妇们处听到了关于沈宓夫妇的事情,想来沈宓若是个真君子,娶的妻子必然也会不错,因而见着华氏时便不由暗暗赞叹,看容貌果然是个美人,再听得几轮帐目上的事情下来,便确认其除了姿容,还是个坦率实诚的女子。

    许敬芳对于沈宓那番夸赞,她便也借由华氏而更相信了几分。

    至于沈雁,因为出门前被华氏千叮万嘱不可造次,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她就捧着杯茶数着茶叶装淑女,所以倒是并未曾过受到许夫人过多留意。

    眼见得气氛热络起来,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个丫鬟,说道:“禀太太,安宁侯夫人来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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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三更~~~~~~~

173 体面

    谈话声戛然而止,许夫人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

    倒不是她跟安宁侯有什么过节,而是许敬芳早抱着明哲保身的原则不掺和宫闱之事,所以与安宁侯还有淑妃的哥哥陕西巡抚杨密这些人很少往来。当然年节之中送送年礼这些事是免不了的,可她们前几日也来过了呀!

    华氏当然不知道安宁侯已经到过许家,听说安宁侯夫人要来,除了觉得有几分凑巧,其余倒没什么。

    这里沈雁却不由支楞起了耳朵。今儿都已经正月十一了,之所以她们会这么迟再来拜访许家,就是因为初几里头基本上都是门第高的那些勋贵阁臣还有宗亲什么的互访,沈家初二到初七八这几日也是在有往来的重臣里穿梭。

    按说安宁侯府与许家都是老交情了,再看许夫人静默的那刹那,这份人情该是早就走完了才是,这会儿安宁侯夫人又再上门,莫非是有事?

    正想着,许夫人便已经微笑着站起身,迎到了正堂门口。

    而华氏也站起来,垂手等候。

    沈雁放下茶站起来,就见到门外陈大奶奶迎进来个中年贵妇,头上钗环珠翠明晃晃的,手腕上套着好几个赤金镯子,浑身上下华贵倒是华贵,就是显得煞有介事了些。

    沈雁认得她,就是安宁侯夫人蔡氏。

    蔡氏走进来,跟跟许夫人打了招呼,然后含笑扫视屋中,目光落在华氏身上,便就哟了声说道:“府上还有客人?看来我真是来的巧。”

    “可不是么?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沈家二奶奶才坐下。您就来了。今儿中午,就在我这里开席。”许夫人微笑着说道,一面既回应了她,又婉转告知了华氏身份。

    华氏颌了颌首,便就牵着沈雁上前。微笑着行了个万福,“拜见夫人。”

    安宁侯走过来,微笑道:“原来是你,这倒真真是巧了,华家跟我们刘家原先交情可深着哩,我刚出阁那会儿还在梓树胡同见过你。只是后来这么些年少了往来。没想到在许夫人这里倒是又续上了交情,——还是老夫人福泽乡邻,看看我,倒是没白来这么一趟!”

    说着笑转了头,去与许夫人说话。

    许家两位奶奶见蔡氏这般热络。还道她们之间果然早就往来密切,许夫人倒是望着华氏笑而不语。

    华氏陡然见着蔡氏这般火热,也是有些意外,但这与许夫人带给她的受宠若惊又是不同的,蔡氏的火热让她觉得微有些诧异,但是她也是常在外应酬的人,又因为有着那日安宁侯送礼那事,因此面上也还是笑容未断。颇有分寸地颌首在原处坐了下来。

    蔡氏这么一来,先前的谈话却是没法儿继续了,虽说平日里这位国舅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讨嫌之处。但是因着许夫人等有意与华氏建下这份交情,今儿还特地推掉了别的宾客,所以对蔡氏的突然到来,许家人心里还是有着些许晦涩。

    但上门即是客,人都进来了,又能如何?

    蔡氏又是个话多的。许夫人也世故,很快话题又聊到了即将到来的春闱上。华氏只听少说。沈雁是专听不说,余二奶奶心细。看到怠慢了小客人,遂笑着道:“雁姑娘平日喜欢做些什么消遣?府里也没有跟你一般儿大小的姑娘,你喜欢做什么,我陪你可好?”

    大家的注意力便转到沈雁身上来。

    沈雁多少看出了来点许家对她们的态度。

    沈家往年也都跟许家有往来,不过来的是沈夫人而已。今年换了华氏,许夫人态度又这么热情,只怕是冲着沈宓来。她自然是乐见如此的,毕竟如今沈宓手上可靠的人脉大多都来自于沈观裕,而沈宓与沈观裕一旦观念产生分岐,那么沈宓则得不到半点支持。

    虽说这分岐目前不太可能出现,可是夹杂着皇后在中间,日后却难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沈家毫无疑问是沈宓的靠山和推手,但是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今许家既然尊重沈宓,有了这道人脉可谓锦上添花,她又哪有推拒之理?

    所以她想了想,说道:“我和母亲都喜欢梅花。”

    正月里,正是梅花最后的花季,许家必然是有的。

    余二奶奶听见,便就笑道:“那可巧了,我早上打后园子过来,见着园子里几株腊梅开的正是繁华,沈二奶奶和雁姑娘若是不怕冷,我们俩倒是可以陪着二位去走走。”说罢她看着陈大奶奶。陈大奶奶得到暗示,也笑道:“正是,我们家的腊梅可是一绝,不看可惜哦。”

    华氏自然也早不耐烦坐下去,知道陈、余二人这是要单独与她说话的意思,便就起了身:“既是如此,倒是真要去瞧瞧的了。”

    哪知道蔡氏听见,忽然也笑着站起来:“既是这么着,不如我也去凑个兴。”

    她今儿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华氏,那日安宁侯跟她那么一说,她便也觉得沈宓这个小小的员外郎变得重要起来,于是让人打听着华氏这几日的行踪,听说她今儿是来许家,而许夫人又比旁的阁老夫人要亲和得多,自然就选择在今日制造偶遇。

    不管怎么说,先跟华氏套套交情,日后再慢慢发展发展,等华氏跟刘家关系近了,沈宓那会儿自然也就抹开面子来了。

    眼下见着华氏竟是要随着她们去后园子,哪里坐得住?也没多想,便就拿着手绢子走到她们身边来。

    众人都有点傻眼。

    连许夫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安宁侯府虽说是凭裙带关系晋位,在勋贵里头不得人缘,但外戚总得有人来做,凭这点去厌恶一个人终是不道德的。再加上废太子又品性端正,曾经也十分敬重这些老臣,所以文臣里头倒是还挺敬着刘家人几分,但蔡氏今日这作派,总有些失了庄重。

    许夫人轻轻地咳嗽了声。

    她们这一静默,蔡氏终于也察觉到了点异样。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国舅夫人,对沈宓本就有些不屑一顾,想他既不是手握重权决定朝堂的重臣,亦非受宠到让人排着队等着巴结,安宁侯的心思在她看来,未免有些煞有介事。

    如今这么样被架在半空,她脸上便不由有些火辣辣。

    不过看许家人的意思,倒像是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许家人并不怎么掺和宫里那些事,她们又拉拢着华氏做什么?就是稀罕沈家,不也该是往沈观裕那边下功夫才对吗?总之不管如何,她今儿来了便不会空手而归,总会要跟华氏混个脸熟方才好回去跟安宁侯交差的。

    蔡氏这么一想,就越发不肯相让了。

    笑着道:“不是说看腊梅吗?”

    陈余二人终究不便再站着了,连忙笑着道了个请字,在前引了路。

    在华氏这事上,许家人跟安宁侯府不存在冲突,不过是觉得她有失身份而已,既然她执意如此,她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只当是多了个陪客罢了。

    沈雁私下里瞧着蔡氏这脸皮,也不由啧啧称奇。

    联想起前几日他们往沈家送礼那事来,对她今儿的来意也就心知肚明。虽然不太把她这番作态当回事,但心里却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如今朝堂上有权势的到底是沈观裕而非沈宓,皇后这般两面三刀的玩手段,也不知道沈观裕知不知道?

    她站在梅树下,心不在焉地赏着花。

    余二奶奶是个性子开朗的人,不知道是喜欢小姑娘还是因为沈雁是沈宓的女儿,从树上折了一小簇开得极艳的腊梅顺手插在她鬓上,便就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笑道:“瞧瞧,雁姑娘将来必然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陈大奶奶笑着点头:“这姑娘真是动静皆宜,说的我倒是想起我那两个丫头小时候的模样来了。”

    华氏道:“二位奶奶快别这么捧着她,不然她越是该骄傲了。”

    “这有什么?”蔡氏笑着插嘴:“女孩子家,骄傲些倒也不怕。我们家也有个丫头,打小便是被皇后娘娘惯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就连我跟她父亲说说她都不成,我常说往后只管请娘娘去替我们操了这份儿心罢了。”

    许夫人笑而不语。

    陈大奶奶道:“”皇后娘娘没有公主,自然会对娘家侄儿多加疼爱些。”

    “是啊。”蔡氏笑道,然后又叹起来:“早年的小公主要是留到如今,倒是也该择附马了,只可惜天不作美,偏生在战乱里夭折。”

    这件事显然早不是什么秘密,蔡氏说起来的时候也十分随意。

    但这到底是皇帝的私事,大家都知趣的不再接口。

    陈大奶奶让人去拿剪子花瓶,剪几枝腊梅一会儿去花厅设宴的时候摆着。

    许夫人却引着华氏一面议着头上的梅花而走向了花林深处,这里沈雁见余二奶奶也回头去招呼着丫鬟去水榭设座,便就上前阻住蔡氏的脚步,福了福说道:“敢问夫人,方才说到皇后娘娘还有位小公主,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未完待续)

174 丢脸(粉红150+)

    她想起那日在永福宫外桥头上,她说到皇后说到郑王时她面色是有些晦涩,难道皇后还曾有过别的儿女?

    蔡氏原是要随着许夫人和华氏去的,但沈雁是沈宓的女儿,年纪也不小了,终归不好就这么撇下她,便就停了脚,说疲乏:“小公主夭折的时候才一岁,那会儿咱们高祖才刚过黄河,还没到京城来呢,雁姑娘自然不曾听说。”

    沈雁又道:“那小公主怎么夭折的呢?皇后娘娘当时不在身边么?”

    “皇后娘娘当时带着大殿下和小公主。”

    说到这里蔡氏才觉自己的称呼有问题,连忙略过道:“当时大军正打算北攻,陈王率领部将在沧州,高祖和皇上在泰州,那会儿也是大雪天,高祖说滞留几日才北上,但陈王却说雪天更容易攻城,他倒是先从沧州进发了,高祖这边不得不呼应,结果小公主跌进冰窟里,就这么夭折了。”

    “那后来这仗打赢了不曾?”沈雁问。

    “赢是赢了,可赵家终究丢了个小公主啊。”

    蔡氏说这个话的时候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似乎在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之时,陈王杀伐果断攻下都城也没有保住个孩子的性命重要。

    这就叫占了便宜还卖乖。当初若不是陈王,赵家的江山能坐得这么顺利?如今这是陈王让了皇位出来,若是当初不让,赵家如今顶多也就是个异姓王而已,战乱之中死个儿女不是很正常的吗?满朝文武里死去儿女的有多少?华氏兄弟姐妹六个,最后也只剩了华钧成与华氏。

    如果要算帐,是不是都该算到你这当了皇帝的人头上?

    合着赵家当了皇帝。他们的子孙就比别人的子孙格外金贵起来了,若是不愿意赔上性命,当初又何必起什么义。

    沈雁原本对赵家与陈王这桩恩怨并不那么关心,但因为蔡氏的态度,倒是又有几分替陈王不值。

    忠义真是害死人。陈王让了江山,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如今死后倒还得背上赵家这种莫名其妙的埋怨。不知道他在临死前看到杀他的赵阶时又是什么心情?

    原是没兴趣再跟她扯下去,但又不想让她顺遂地去寻华氏,便就仍往下扯着道:“陈王这么积极,难道当初他的儿女不在身边?”

    蔡氏远远地看见着沈夫人已与华氏不见了踪影。自是不方便追过去了,这沈雁不断缠着她,心下也有些着恼,没人旁人在,说话的口气也不那么随和起来:“陈王的儿女当时都大了。长子次子都在军中,只有一个女儿随着小陈王妃留在金陵。

    “陈王是个逆贼,姑娘往后还是不要打听为好,也免得给令尊令祖带来麻烦。”

    明明就是她先说起来的,反倒怪人家打听,但沈雁眼下却不肯计较她这个,觑了她一眼,而是讶道:“小陈王妃?”说话时不动声色地略略侧转身子。挡在她前面。

    蔡氏是带着任务来的,见状便就皱了皱眉,待要轻斥她两句。却是又知得罪不得,便就耐着性子道:“陈王的原配是在嘉兴的时候过世的,小陈王妃是续弦,比陈王小了老大一截。”说到这个人物,蔡氏眼里透着不耐之余,又闪过丝隐隐的不忿。还有一丝嫉色。

    嫉色,蔡氏在嫉妒小陈王妃。难道这个小陈王妃很出色?

    英雄配美人。陈王那么威武,想必是出色的。

    沈雁暗自点头。看到蔡氏这股不忿。她不由心情好起来。

    她怎么就喜欢看到这种爱吃醋、爱嫉妒、天生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人心里不痛快呢?这么阴暗也不知道好不好?

    但她也知趣地不再往下问了,陈王一家已被满门抄斩,虽然不大可能有人会因为她这么个小孩子问了两句话给真拿沈宓问罪,但问多了终归不合适。

    可她又舍不得放掉这个可以挤兑挤兑她的机会。

    她想了想,便说道:“陈王妃我没见过,不过勋贵夫人们倒是见得多的,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是个美人,笑起来的时候那真叫好看,巧笑倩兮顾盼生辉,连我每每见了都不由得动心。”

    戚氏虽然小心眼儿,但真架不住人家是个美人,要不然也生不出顾颂那么俊的儿子。勋贵们都是战场上饮过血的真功臣,爵位与荣誉都是本事和性命换来的,安宁侯仅凭个国舅身份就当上了侯爷与他们平起平坐,这也罢了,偏还掌着个五城营,自然让人心里不屑。

    她当着蔡氏,就是要捧着戚氏。

    前次因着吴重坑沈宓那事,顾至诚在北城营把安宁侯府从里到外骂了个底朝天,这梁子早就结下了,他刘家纵容下属在外胡作非为,事后虽则假惺惺地来道歉,可假如不是皇后要倚重沈观裕,他会来道这个歉么?

    如今倒又反过来想拉拢沈宓,哪有那么好的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沈宓不计前嫌跟刘家走近了,那曾替沈宓出头的顾至诚介时又情何以堪?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硌应硌应她也是好的。

    蔡氏脸色果然有些难看了。

    她虽然不至于真的在个孩子面前与戚氏争高低,但也架不住被顾至诚那么骂过,听沈雁扯到荣国公府头上,便就微哼着垂下眸,一面进了水榭坐下,一面说道:“一个走镖的人家的女儿,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这口吻,竟跟当初炸了毛的华氏一模一样。

    沈雁闻言冷笑。她可真没想到这蔡氏一张嘴这么松垮,戚氏可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论爵位将来人家袭了爵,还比她高了个等级。蔡氏连点基本的修养都没有,当着她这个外人这么说戚氏,真不知道那安宁侯会不会跟她一样蠢。

    她惊呼道:“夫人这样说世子夫人?”

    陈大奶奶和余二奶奶听见动静,果然都走过来:“怎么了?”

    蔡氏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正后悔莫及,连忙道:“没什么!”

    沈雁也平静地看向余二奶奶,说道:“是啊,没什么,就是安宁侯夫人方才说荣国公世子夫人是个走镖的出身而已。少夫人,走镖的是什么意思?”

    陈余二人望向蔡氏,面色腾地黑下来了。

    许家虽非勋贵,但当初两家都是南征北战时结下的交情,许敬芳跟几位老国公爷和老侯爷时常拍着胳膊称兄道弟,要论起出身,那年头几户人家娶的是有名有号的大户闺秀?刘家蔡家也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

    如今大家都赚下家业来了,到底也顾着几分面子,出身这种事情大家都知趣的避免提及。这蔡氏在许家作客却对着个孩子背底里嚼荣国公府的舌根,回头传出去了,荣国公府不得以为许家也跟安宁侯府一般是个卑鄙小人?

    安宁侯虽是后戚,但许敬芳身为元老,连皇帝的脸也驳得,还会怕他个国舅不成?!

    陈大奶奶缓缓开口了:“夫人这话就不妥了,满朝这么多文武,若论起出身来,只怕没几个祖上不是三教九流出身的。就连咱们皇上也并非名门出身。戚夫人乃是皇上钦授的世子夫人,夫人这么说,岂不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

    蔡氏简直无地自容了。

    别的勋贵虽然也跟刘家往来不多,但好歹也还维持着面子情,这顾至诚实在太不把安宁侯府放在眼里了,不就是吴重坑了他一把吗,又没剁下他一块肉来,也值得他这么耿耿于怀?素日在府里难免多有埋怨,方才沈雁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提到戚氏,她一顺嘴就说出来了!

    许敬芳那牛脾气她是知道的,一个不好闹到乾清宫,皇帝回头不把安宁侯与她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因而眼下陈大奶奶这般数落,她却也只能揣着满肚子憋屈忍耐下来,陪着笑解释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雁姑娘问到这里,顺口提了提。”

    说完她狠命往沈雁瞪去一眼,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平息下来。

    都是这死丫头给害的,若不是她缠着她问东问西,她哪里能被她绕进去?

    “雁姐儿到底还是个孩子,便是问两句不该问的,夫人也该有些分寸。”陈大奶奶眉头越发皱紧了,这蔡氏虽说没读过什么书,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贵族了,贵族们该有什么样的作派她好歹也见识过,怎么自己说错了话反倒推到个孩子身上?

    想到这里,便就温声牵了沈雁,说道:“这里冷,雁姐儿跟二奶奶去屋里吃茶,省得冻着了。”

    沈雁看了眼蔡氏,遂乖顺地随着含笑望着她的余二奶奶走了。

    陈大奶奶嘴角抽了抽,望着蔡氏道:“夫人是回前厅去还是?”

    陈氏年纪比安宁侯还大,若不论品阶,论起辈份这么待她也待得。

    蔡氏脸红得跟茄子似的,当着满园子沈家与许家的下人丢了这么个脸,哪里还呆得下去?便就强笑道:“我忽然想起府里头还有点事,还是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陈大奶奶看着她出了园门,沉沉呼吸了一气,才又去到许夫人她们已然落座的水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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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暗潮

    许夫人早从丫鬟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闻说蔡氏走了也只是微微冷笑了下,便就笑眯眯拉着沈雁近前,顺手抓了把麻糖给她,赞道:“这孩子来日定是个有出息的。”

    沈雁也不知道这浑身透着睿智的许夫人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会有出息的,这种话她可从来没从华氏嘴里听到过,但是老人家既然夸赞她,她当然也只能一面害着并不存在的羞,一面生受了。

    这边厢余二奶奶瞅空使了个眼色给陈大奶奶,到了外头,说道:“方才那事儿可要捂下来?”

    为防荣国公府误会,自然是不让他们知道有这回事为上。

    陈大奶奶默了默,却说道:“那么多人瞧见,便是咱们捂住了,也难保沈家那边不会传出去。若是咱们捂住了话最终又还是传到了荣国公府,反倒弄得咱们里外不是人。——罢了,也不用管它,让他们传去吧,也好让外人知道咱们对这事是个什么态度。”

    余二奶奶略想,点点头。

    这里蔡氏在许家不顾身份轻狂行事、最后被许家大奶奶臊出来的事儿便就悄悄传出去了街不提。

    没有了蔡氏在,接下来的气氛十分融洽。

    直到饭后又用过了茶,许夫人才让陈余二位送华氏她们出来。

    沈雁仍惦记着小陈王妃,在马车上她问华氏:“陈王如果现在在世的话,很老了吗?”

    华氏睁开眼睛:“忽然提起他做什么?”

    沈雁便把方才从蔡氏那里听来的话跟她说了,“我在想陈王的两个儿子那会儿都已经能随军打仗了,可见年纪不小,小陈王妃嫁过去。不是要被继子们欺负么?”不能怪她太八卦,实在是作为一个内宅女子,对这些事情有着本能的兴趣。

    华氏慢腾腾地抻了抻身子,叹道:“才不会呢,陈王妃是个巾帼女雄。她曾是陈王手下的女将。不但长得美,而且聪明善良。她对萧柯他们几个都很好。战场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明争暗斗?大家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打赢这场仗,建立新的王朝,根本没有如今这些人的心思复杂。”

    “萧柯?”沈雁念着这个名字,“陈王姓萧么?”

    “姓萧。”华氏点头。目光忽而变得有些幽远,“陈王的女儿跟我同岁,叫做萧瑜,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那时我们还偷偷说过长大了要嫁到同一户人家里做妯娌。没想到还没等到长大,她就随着陈王府一道被毁了。”

    说到这里她看着沈雁,“陈王妃虽然是继母,但因为从战争过来,见过了太多流离失所的人民,还有数不清无家可归的孩子,所以她对三个继子女都很疼爱,他们也都把她当生母一样对待。因为她的美丽善良。所以当时也有很多将军暗地里喜欢她。”

    沈雁立即被她的描述吸引住了,“那老陈王比她大那么多,还带着拖油瓶。又怎么会娶到她?”

    华氏顿了片刻,说道:“三言两语可说不清。”她再顿了会儿,接着道:“我那时候也还小,不大清楚,很多都是后来听来的只字片语,你舅舅舅母却比我清楚得多。”

    沈雁有略略的失望。舅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京呢。

    蔡氏回到府里,安宁侯听说她回来便立刻进了内院。

    “怎么样?”他略带急切地问。

    蔡氏抿了抿辰。遂把事情始末尽都跟他说了。

    安宁侯听完先是一愣,而后不由暴躁起来:“你怎么会连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在人家府上当着别家丫头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太平了?!那许老头儿日后见了我不把我撕了才怪,还有那顾家,这话传到荣国公府,往后咱们可就跟顾家成世仇了!你怎么出门也不带点脑子!”

    蔡氏被骂得面红耳赤,忿忿站起身道:“我哪里想到那丫头竟是我的煞星!挡了我的路不说,还把我带到了沟里!便是没有这层,你以为顾家就会把咱们当回事不成?顾至诚在外头怎么骂咱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偏你还怕得罪他!”

    “你懂个屁!”安宁侯禁不住火冒三丈,“顾家虽与咱们有嫌隙,可这种时候是你该背地里讥讽人的时候吗?我与皇后正忙着跟大臣交好,你倒好,生怕人家跟咱们成不了仇似的,不过是瞅个空子跟华氏说几句话而已,办不到也就罢了,你还要拖老子的后腿!”

    蔡氏早揣着一肚子窝囊气,再被他这么一骂,顿时发了飚:“几句话而已,说得容易!那可是在许敬芳的家里,你以为是在大街上?许家老两口看着和气实则却精明似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歹是个勋贵夫人,你是要我去拖着人华氏说还是求着人华氏说话?!”

    安宁侯气结,哼哧了半日怒指她道:“你这个泼妇!”而后掉头往外,怒出了厅门。

    进了书房将门一踹,他又唤了下人过来:“把刘括给我叫过来!”

    下人才走到庑廊下,一四十上下的文士就快步进来了:“刘括在此,小弟正有事寻侯爷呢!”

    想来是已经知道了方才之事,刘括说着到了安宁侯跟前,揖首道:“侯爷勿躁,小弟方才正好听得一个消息,小弟听说前几日沈宓在内阁大放谬论,与许敬芳郭云泽二人谈论东辽战局,听说还得到了许郭二人大加赞赏。”

    刘括是刘皇后的族弟,幼时也读过几年书,属族中墨水较多的人之一,因着脑子还算好使,建国时便被刘皇后提到了吏部任郎中。当年依附着刘皇后及废太子的当然还有许多人,但废太子一倒,那些人都跟着倒了,刘括因是族亲,倒是幸存了下来。

    “沈宓谈论东辽战局?”安宁侯凝眉望着他,“这跟我要拉拢沈宓又有什么关系?”

    刘括顿了下,说道:“侯爷不妨想想,沈宓不过是个五品官,他哪有什么资格议论邻国战局?且不说他够不够得上妄议之罪。只说他之所以如此,正是许敬芳给拉过去的,侯爷只要想想眼下的朝局,再把这事儿捅到皇上那里,皇上能不往他们俩中间插一杠子?”

    安宁侯听到这话,不由怔住了。

    眼下朝局面上看着一派祥和,实则除了后戚与勋贵的矛盾,以及勋贵对皇帝的提防,还有一股暗潮隐约有成气侯的趋势,这暗潮便是内阁与皇帝之间的矛盾。

    开国时内阁里六位阁老皆是与周高祖共打天下的元老,经过十三年的更迭,如今还剩下以首辅诸志飞为首、房文正、许敬芳以及郭云泽这四位,这几位都是为大周立过丰功伟绩的,当初高祖在世时,他们几个但凡进宫高祖都得起身相迎,在赵氏子孙乃至宫里太后面前都相当有份量。

    他们几个功劳甚大,皇帝却手无寸功,在功臣们眼里,一个对社稷没有过什么建树的皇帝难免有些坐享其成的嫌疑。元老们在皇帝面前傲慢些便就顺理成章了,平日里在皇帝面前规矩还是守着,但每到决策之时,也时常以各种理由拖延或怠慢。

    身为皇帝上行而无法下效,对这样的内阁究竟有没有那么敬重便见仁见智。

    这些人都是赵氏嫡系,又权倾朝野,皇帝虽然拿他们无可奈何,但也不见得会听之任之。

    比如说许敬芳,他为许家挣下的祖荫足够子孙消耗到三代以外了,可是三代以后呢?许家两个儿子一个在外任封疆大吏,一个在大理寺任少卿,按说品阶不低了,可品阶再高也抵不住皇帝对元老们的忌恨,等到许敬芳死后,许家两个儿子还想再往上爬简直绝无可能。

    按照皇帝这般狭隘的心思,只怕到时寻个由子打压打压以固皇权也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许敬芳自然希望能寻求些外援,以协助子孙后代维护门庭。

    皇帝若是知道他瞧中了沈宓,自然会竭力阻止。

    安宁侯想到这里,忽觉心头阴霾开阔了些,他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把这消息送到皇上跟前,再借皇上的手阻断许敬芳与沈宓的联系,只要他们俩联不成手,我就还有机会?”

    “自然有机会。”刘括道,“不止是有机会,假若皇上知道这件事,多半会对沈宓有几句斥责,侯爷若趁着沈宓失意之时前去接触,多半还有事半功倍之效。沈家如今才在朝廷站稳脚跟,因着许敬芳这事一受打击,他怎么可能会不希望多寻道靠山?”

    安宁侯听到此处,竟有几分跃跃欲试了。

    沈家因着沈观裕相让柳亚泽那回已然站稳了脚跟是不错,可沈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难道他就不需要争取前程了?他可没忘了,皇帝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华家呢。只要能够与沈宓有谋面叙话的机会,自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长此以往,何愁他不到手?

    他抬袖道:“我这就进宫!”

    —————————————————(未完待续)

    ps:看到有亲发给我的消息,说节奏有些慢,不知道亲爱的们是指的哪方面慢呢?是感情线慢,还是主线慢,抑或是女主的成长慢?大家告诉我,我能调整的就尽量调整,如果不能的我就解释一下。

    另外这几章节确实涉及到朝政的地方比较多,但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点,是各路人物的走向的铺垫,如果略写,可能后面的情节看起来就会很多疑惑了,如果大家觉得慢,我会尽量加快的,么么哒。

176 暗渡

    御书房里一东一西烧着两个大薰笼,千叶香的味道弥漫在屋里每一个角落。

    皇帝着明黄色内衫歪在榻上看书,面前紫檀木矮几上放着一杯茶,正微微冒出氤氲。

    大太监程谓躬身走进来,先伸手碰碰杯壁,探了探茶温,而后与皇帝道:“陛下看了好一会儿了,仔细眼睛。”

    皇帝瞧了瞧桌角的漏刻,遂放了书,坐起来。

    程谓替他披了衣,将茶奉到他跟前。

    皇帝接过来尝了口,说道:“是雀舌。”

    程谓垂首:“正是。”

    皇帝嗯了声,忽然道:“朕记得沈宓也甚喜欢雀舌,你包起来,明日着人给他送过去。这些日子忙着春闱的事,他也是辛苦了。朕看过他会试时的文章,的确是包罗万方字字珠玑,也不知道这次他们父子俩,能给朕挑出几个得用的人来。”

    程谓道:“两位沈大人都是栋梁之才,自然能替陛下分忧解劳。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皇帝,才又接着道:“小沈大人不常在衙门,这几日都在各部衙门申办公文,前两日还去了内阁,跟郭老阁许阁老议了一番东辽的战局,奴才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寻他。”

    皇帝抬起头来,目光已泛冷色。

    东辽与中原世代为敌,虽也有相安无事的时候,但总归战乱的时候多,沈宓不过是个五品员外郎,他居然越权到内阁与阁老妄议他国战局?“这个沈宓!”皇帝凝眸片刻,站起身来:“请郭阁老进宫。”

    内阁这里,郭云泽也还未下衙。因着西北时有军报传来,他近日也在对着那日沈宓指点过江山的东辽舆图研究着,听说皇帝在御书房传见,便就顺手将那舆图塞进怀里,随之到乾清宫。

    皇帝坐在龙案后。正看着手上一份奏折,刚及不惑的他发须已经有些花白,也许是常凝眉的缘故,眉间有个很明显的川字,而法令纹也略有些深,所以无形中又添了几分肃穆之气。这使得立在书房四面的宫人也屏声静气,丝毫不敢有半点妄动。

    郭云泽走进来,先俯身行了礼,然后才微笑道:“不知道陛下召臣何事?”

    皇帝先吩咐赐座,然后站起来。含笑道:“阁老近日身子还适当?”

    郭云泽坐下道:“谢陛下挂念,老臣身子硬朗着呢,再替大周效劳十年都不成问题。”

    皇帝面肌抖了抖,再笑道:“西北那边情况如何了?”

    郭云泽道:“东辽仍然四分五裂,暂且没功夫骚扰到边关来,但不保证日后不会。格尔泰部与巴特尔部实力皆不弱,且二者都有称霸草原之雄心,老臣估摸着。一旦生起混战,这二人都有可能向大周求援。”

    皇帝沉吟着:“两国互为宿敌,他们如何会来向咱咱们求援?”

    郭云泽捋须笑道:“皇上未下过战场。自是不知战场之上并无永久的敌人,也无永久的朋友。”

    皇帝被刺得有点脸热,稍顷,他抬头道:“听说,前几日沈宓也在内阁议过此事?”

    “哦,老臣正要与陛下说到此事呢!”郭云泽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副舆图来,铺开在御案上。说道:“那日老臣与老许在内阁争论此事时,沈宓恰好经过。老许捉了他来评理,不想沈宓倒说出番过人的见解来!”

    说罢,他便指着舆图,顺着那日沈宓所说一一跟皇帝讲解着。

    皇帝越听面色越凝重,到最后竟把先前那股愠怒抛到了九宵云外。

    “这果真是沈子砚的主意?”他抬头望着郭云泽。

    郭云泽笑道:“老臣可不敢窃功。”

    皇帝拿起那标注得十分详细的舆图,仔细看了片刻,扭头道:“沈宓乃是一介文人,并未曾领兵出战,乱世之时他又还是个少年,真难得他竟有这等纵观天下运筹帏幄的本事!”

    郭云泽俯首:“这正是陛下的眼光,也是我大周的福气!”

    “嗯!”皇帝放下舆图,高兴地踱起圈来。

    “近日朕也在思考东辽国战事,这乌云是老蒙古王年纪最小的弟弟,格尔泰与巴特尔兵强马壮,要合伙吞掉乌云简直不要太容易。可当乌云联合了老蒙古王王帐对付他们,那么胜算便又大大增加。此次他们大乱,兴许是我大周一个极好的契机。

    “爱卿与沈子砚,可真是朕的福星啊!”

    皇帝回身站定,难掩兴奋地说。

    郭云泽微笑着,说道:“陛下的福星应是沈宓,老臣可当不起这二字。”

    皇帝望着他,笑了笑,倒是也没曾说什么。

    郭云泽告退出宫。

    皇帝喝完那杯雀舌,又说道:“传沈宓。”

    沈宓正在礼部忙得不亦乐乎,听说皇帝传召,也只得暂且撇下手头事务,匆匆到了御书房。一见皇帝笑微微地看向他,并不如平日那般满脸的忧国忧民,不由心头微凛,提起几分戒备来,行了礼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并不曾冒动。

    皇帝微笑道:“不知道子砚对东辽国如今局势有何看法?”

    沈宓闻言抬头,默然片刻,说道:“微臣不懂军务,不敢擅议。”

    皇帝漫声道:“你在内阁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朕许你说。”

    沈宓愕了半晌,才不得已说道:“宜以静制动。”

    皇帝沉吟未语,眼望着桌上的朱笔,而后道:“倘若朕要以动制动呢?”

    沈宓微顿,抬起头来,“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对东辽动兵?”

    “难道不应该么?”

    皇帝望着他,走下丹墀,说道:“照你的分析,只要等乌云与老蒙古王联手灭了巴特尔与格尔泰。乌云与老蒙古王必有一场对决,假若我军瞅准这个时机发兵突袭,岂非可以将之全数剿灭,从此西北辽东一带便将太平无事?”

    沈宓沉默未语。

    皇帝与内阁的矛盾他早就知道,可是这种矛盾是必然的。哪朝哪代的元老功勋在二世祖皇帝面前能够完全谨守君臣之仪?开明的君主会不失原则的敬重谦让,如今内阁元老们虽则有些傲慢,却并不曾威胁到皇威,他们甚至连立储之争都不曾参与,皇帝就是让让又有什么大不了?

    如今他想要对东辽动兵,很显然是在跟内阁赌气。替自己挣份军功,在元老们面前夺回几分威严。

    这想法不错,但若要赔上才刚刚稳定下来的社稷则就十分不明智了。

    他凝眉道:“皇上的想法自有道理,可是一场战争牵涉到许多方面,我朝前后经历着近三十年的动荡和战争。山河早已千疮百孔,眼下再值休养生息期间,若再主动掀起一场战争,从兵力与物力以及财力上来说都不堪重负。

    “其次东辽众部落皆骁勇擅战,我朝既缺兵又缺马,短期应敌尚可,若是要主动袭击,恐怕得不偿失。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关外风土人情皆与中原迥异,也并不止东辽一个国家而已,一个人的胳膊再长也总有限度。即使消灭了蒙古人,我们管治不得法,迟早也还是会有别的部落会来侵占。

    “如此看来,眼下我朝并不宜主动对东辽用兵,想要剿灭他们,更是不切实际。”

    殿里随着他的话止而安静下来。

    皇帝负手踱着步。香炉里有烟在缭绕,香氛仍是淡淡的。

    半晌。皇帝在帘栊下止了步,说道:“看来子砚不但学问好。胸中韬略更是让人叹服。”

    沈宓垂首。

    皇帝又道:“且回去忙罢。朕会让人照你的意思拟旨去西北,着魏国公好生行事。”

    沈宓俯首谢恩,退了下去。

    这里皇帝等他二人出了门,便招来右侧立着的程谓:“传旨到兵部,命魏国公因势利导,助乌云夺取王位,与之签下和书。此外,”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望向程谓的目光也幽深起来:“你即刻再拟封密旨给魏国公,着他仔细盯着东辽,在照兵部下发的公文行事之余,在诱使乌云与老蒙古王联盟之时伺机大举出兵,争取一战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程谓目光闪烁:“陛下的意思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皇帝沉凝着转身,望着这深幽的宫宇,说道:“朕虽称不上开元盛世之君,起码也无愧于先祖。举朝文武大多皆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功臣,这些人倚老卖老侍宠而骄,欺朕手上没有战功,倘若魏国公这一战成功,便有可能助朕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上行下效!

    “为了皇权尽数在手,这样的仗即便是倾尽举国之力耗尽国库,又有何要紧?”

    程谓肃然,转身退去。

    皇帝回转身来,缓了口气又唤住他道:“再传旨下去,赏沈宓八仙过海玉屏一座,再将朕前日得的那套蔡明澜的金石孤本也赐予他。沈宓此人有真才学,又极具大局观,更非跟随先帝征战的老臣,这个人堪得重用。”

    程谓听到此处,却不由说道:“据闻沈宓私产极为丰厚,想来金玉之物并不稀罕。陛下若是要重用此人,倒不如赏些别的,比如官位。奴才听说前日沈宓的夫人拜访许家,许阁老的夫人对沈宓的夫人十分热情,奴才恐怕许阁老亦有拉拢之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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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恩宠

    假若沈宓被许敬芳拉拢过去了,皇帝要把沈宓拉过来培植成对抗功臣元老们的计划岂非又要打乱?

    皇帝闻言皱眉,扭头盯着地下默了半日,方说道:“官位自是要提上来的,只不过且等这一仗打完再说。眼下八字还没一撇,便许下官位,纵坏了他,来日也不好操控。”

    程谓称是。

    皇帝这才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宫里的赏赐送到沈家来的时候,沈宓刚刚到府,正靠在太师椅内,一面接着华氏沏来的温到刚刚好的茶,一面享受着沈雁按摩肩膀,以及她变着法儿地问他索要书房里那本《官场启示录》。

    从许家回来后沈雁并没有再随华氏去应酬,而是找了些有关大周建国的一些相关书籍来翻阅,当然本朝开国未久,并没有什么系统的史册,只有来自于民间的一些杂记与野传,这中间虽然水分不少,但结合所见所闻,以及现下朝堂实际情况,也还是能捞到不少有用信息。

    比如这安宁侯的情况她就掌握了不少,刘家当初为了尽快建立起后戚势力,所以把家族嫡支旁支还有姻亲好些力量都扶植了起来,就是在太子被废之后削去了大批人马,如今依附在安宁侯府周围的六品以上官员也还有十数人之多。

    当然因为受创极深,这些人还未形成大气候,当中仍以低阶的官员为多,机要职位也只有廖廖几人。

    而杨淑妃这边,最大的靠山当然还是身为陕西巡抚的弟弟杨密,杨密是去年进京时被改任去陕西的。根据前世的经历,他在陕西应该会呆到三年后,然后调入中书省任参知政事。此外还有淑妃的表舅任复钧,他在左军宫任参将。

    至于家族里别的人,如今倒是未曾发现特别有潜力的。

    如此看起来刘皇后从人数上胜于杨淑妃。但是从权力上淑妃却又还比刘皇后略胜一筹。刘皇后也许就是看到了不足,所以才会想到拉拢沈家,跟勋贵们的关系这么差劲,她想得到很多来自军方的支持,还是有些难度的,相较之下。倒是循规蹈矩行事的文官们较容易拉拢些。

    对这些事情了解得越多,她就越希望自己本事再强大些,她可以在闺阁里做她的沈二小姐,但她却要使眼睛能够看出这四面高墙,使耳朵能够听到这外头各处的动静。所以她需要一些能够教会她如何灵活运用这些手段的书籍。

    沈宓正想答应又不想答应的当口,葛舟就把程谓带进来宣旨了。

    “沈大人才学渊博,陛下甚感欢欣,特令老身来传旨行赏,老身这里给沈大人道喜了!”

    程谓读完旨,便就笑着跟沈宓揖首。沈宓连忙从地下起身,让座道:“有劳程公公。沈宓那日在内阁只是随口一说,具体该当如何应对。还需兵部各位大人与将军们联合商议拟定,沈宓轻狂之语,并不能作准。”

    程谓微笑道:“大人何必过谦?连郭阁老都对大人的策略深为赞赏。可见是极周密的。陛下已经着老奴让兵部宣了旨,依照大人建议行事。陛下对大人可谓寄予了厚望,只要大人往后悉心辅佐皇上,一心为我大周,便是越权议几句政事,皇上也不会责怪大人的。”

    沈宓眼底闪过丝晦涩。含笑垂首。

    程谓笑着站起来:“大人近日为着朝廷劳心劳力,老身就不多打扰大人歇息了。告辞。”

    沈宓接过扶桑捧来的两方元宝,递到程谓面前。程谓顿了下,笑着取了其中一只,深揖道:“大人客气。”而后迈步出了门。

    沈宓送到府门外,先前面上的笑容转瞬消逝不见。

    沈雁先前并没有出来接旨,但是却不代表她没看到这一切。

    等到沈宓进到书房,便就不由跟上去道:“父亲又办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皇上高兴了?”

    沈宓坐到椅上,望着院子里下人们正抬着的价值连城的玉屏,先是凝了眉,而后默了半刻,才叹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说罢,遂把那日在内阁的事情,以及先前被传召进宫的事给说了。

    “我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煞有介事地赏赐于我,毕竟就算这策略有效,我也才提了个想法,假如眼下东辽局势已定,当中也没出什么偏差,我倒是不会太惊奇。”

    沈雁听他说到东辽局势,却是不由变了变脸色。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里从这一年开始东辽局势确实不稳,所以本来应该在八月份辽王之国之后就会班师回朝的魏国公也被绊住未曾回来,但是后来她从秦寿那里得知的此战详情却与沈宓所行的策略大相径庭。

    沈宓如今的态度很明显是主和,借帮助乌云平定东辽之机化干弋为玉帛,并不赞成对东辽用兵,可是当时朝廷却的确是用了兵的,那一仗发生在两年后,周军损失惨重,魏国公也因此殉国,而之后韩稷就顺理成章当上了世子拿到了兵权……

    韩家的事先不管,只说沈宓前世有没有曾跟皇帝提出过自己的建议,阻止过这场战争呢?

    她想起她在金陵的那三年,沈宓的官位连动了两次,一次是今年春闱后便小挪上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这是升迁是目前看起来意料之中的,而在明年底的时候却还挪了一次,又从国子监挪到了吏部任郎中,这次便是六部正四品的要员了!

    魏国公死于后年春上,推算起来应该是乌云已经灭掉格尔泰与巴特尔、正与老蒙古王分庭抗礼之时,周军趁虚而入期望一举剿灭东辽之际。

    这么说来,那明年底沈宓的那次升迁,则应该是巴特尔与格尔泰被队大胜之后,无论怎么说,东辽少了两名虎将,对大周来说都是好事,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他的这次升迁,正是因为他提出的策略得到了印证,皇帝对他加以了封赏了呢?

    她皱着眉头,问沈宓道:“父亲觉得,皇上真的会听从您的建议不对东辽发兵吗?”

    如果不是皇帝下令开战,魏国公在朝中如此境况之下,必然不敢擅自用兵。没有这一仗,魏国公也就不会战死了,不管她跟韩稷之间有多少过节,韩家毕竟是功臣,也是对平定江山有功绩的,损失掉这么一员大将,对中原百姓并没有什么好处,于她更是没有。

    沈宓顿了顿,说道:“我没想过。”说完他再默了默,想起在御书房皇帝的那番问话,面色不由又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莫非皇上明面上让魏国公做着旁观者的身份,暗中伺机而动?”他的表情变得莫测,惊疑与恍然兼而有之,“可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雁也想不出来。

    一个一意孤行的皇帝只会距离民心越来远,眼下大周扛不起大的战事,皇帝假如真这么做……她又想了想这一仗后朝庭的局势,这一仗虽然没有败,但也没得到什么赢面,从魏国公的遗体运回京师之后雁门关便锁上了。

    国中因着这场战事,皇帝跟内阁许敬芳和郭云泽以及诸志飞三位阁老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好在国库未曾出现危机,因而倒还算没出现什么大风波。

    当时沈观裕还未入阁,只有柳亚泽与刑部的于罡拥护皇帝,礼部尚书房文正则保持中立。内阁里的老臣都是开国的元老,皇帝在他们面前都得礼让有加,难道皇帝执意要打这一仗的目的是为了对抗这些老臣们?

    她不能确定,毕竟她对皇帝了解得太少,若不是因为从前世回来,她也并不会想到皇帝有可能根本没把沈宓的劝告放在心上。

    她忽然想起沈宓先前晦涩的神色,不由道:“那父亲方才对程公公那样的神色又是为什么?”程谓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轻易不会出宫办这些跑腿的事,今儿不但他亲自来了,还只收了一锭元宝略表意思,这脸面给的不可谓不大。

    “你也觉得程谓此来很意外对不对?”沈宓凝眉望着他。身为世家闺秀,又住在这皇城脚下,沈家更是皇宫内员常来之地,宫里这些大略的人事关系沈雁自然是懂得的。见沈雁点了头,他便接着道:“我感到不寻常的,正是他们这番兴师动众。

    “即便我得受天子宠信,也即便我提出的这策略深得帝心,皇上一则不必如此大加行赏,二来更不必特派程谓前来。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告诉京师里的人我有多么受宠而已。

    “皇上虽然即位十年,也曾追随大军一路北上,却从未建下什么功绩,如今内阁里那些老臣们与皇上关系看似和谐,实则早有了裂缝,我若猜得不错,他这么做,乃是因为前几日你们在许家备受青睐之故。”

    沈雁不由睁大了眼睛,难道真像她所想的那样,皇帝出兵是为了在老臣们面前赌口气?

    她说道:“那假如他真惧怕这些老臣们,他又哪来的胆子杀害那么多功臣?”他这么做,不是更加有可能激起臣子们的不满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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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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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掉的那些臣子,都是与陈王有勾结的。”

    沈宓说到此处,带着些晦莫如深的面色,“老臣们虽然不见得会支持皇帝屠杀功臣,可是陈王对赵家的威胁实在太大了,他们都是赵氏的嫡系,假若陈王势力真的反转,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好处,因着共同利益,自然会选择站在赵氏这边。”

    原来如此。

    沈雁忽觉思绪又清晰许多了,简单地说,如今高居在龙位上的皇帝也有敌人,就是那些内阁里那些开国元老,也许他们在平日的接触之中流露出了对手无寸功的皇帝的不屑,于是皇帝感觉皇权被威胁,急欲想要证明自己。

    这么说来,沈宓的受宠也就说得通了,皇帝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于是他挑中了沈家,确切地说是沈宓,然后又将举贤纳士的重任交到沈家父子手里,让他们主持春闱,如此,他们挑出来的才俊日后也将会成为皇帝的人。

    然而他没想到许敬芳与郭云泽竟然也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一个礼贤下士礼遇着沈宓,一个则不藏私心将沈宓的才能学问推举到皇帝面前,皇帝深怕许敬芳与郭云泽将他好不容易物色到的这么一个人拉拢过去,于是便着程谓带着宫人抬着这偌大一幅玉屏招摇过市来到沈家。

    这下,想必整个京师都知道沈宓如今又更得宠了吧?

    “皇上的胸襟,未免也太小了些。”她凝眉道,“许阁老他们就是再张扬,到底还是没那些排挤后辈的小心眼的,说到底也还是为大周着想,我若是他,便是被他们小看了又如何?再不济,他不是还有御人之才,将他们这些能者归于麾下么?”

    她这话说出来,便显见是把个中脉络理得清清楚楚的了,沈宓禁不住赞赏的点了头。屋里没有别的人,也就不计较她的妄语,说道:“人无完人,哪能没有缺点?皇上励精图治,并不懒怠,也算是他的优点。”

    作为臣子,除了在听到诸多批评的时候适当地肯定他,还能背着他说些什么呢?

    沈雁点点头,到底有些话是不该说出口的,除了在沈宓面前,别的地方她自然也不会再提半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沈观裕与皇后勾结的事,沈宓近来与沈观裕议事的次数少了些,而如今居然也会跟沈雁这样自然地聊起朝堂政事,沈雁非常珍视这样的谈视,于是书也不问他要了,乖乖地回了房。

    然后她写了一封信给华钧成。

    皇帝的算盘打的不错,拉拢了沈家父子在手,到时候自然会有许多士子前来归附,省了多少力气。

    君为臣纲,他利用沈家没有什么错。

    只是他却不该对华家动杀机。从方才沈宓对斩杀功臣那事透露的讯息看,因为死掉的都是曾与陈王有些瓜葛的人,再结合废太子也是因为替陈王说了几句话而被废,是不是可以猜测,华家被抄斩其实也是因为陈王呢?

    假如是因为陈王,那么华家在大周之后不是已经跟陈王府淡了往来了吗?为什么皇实还是会因此针对他?

    她写信过去,当然不是为问这些,而是问搬家的事。

    梓树胡同里外已经开始请人重新清扫了,园子也雇了花匠在整理,头批来京打前站的下人已经到达,华家老宅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沈宓因着皇帝赏来的这道屏风,跟华氏及沈雁交代,让她们与各府元老们保持正常交往即可,不必过于亲密,也不要因为碍着皇帝而疏远下来。毕竟皇帝又不曾与元老们撕破脸,皇帝这边的恩宠他必受不可,那么与元老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则是相对安全的做法。

    诚如沈雁所料,沈宓又得了皇帝重赏,而且还是程谓亲自传旨的事整个京师都知道了。

    加之翌日兵部往西北发了圣旨前去,外人不知详情,起码兵部与内部以及掌领兵马的勋贵们还是知道了的,这又更加把沈宓往高里捧了一捧。

    许敬芳这边拍着桌子骂了句“小兔崽子”,也不知是指皇帝还是指沈宓,便就衔着茶壶嘴儿去了溜街。许家内眷这边与华氏该怎么交往来怎么交往,不成问题。郭云泽在府里对着庭院新绽的绿芽捋了半日须后,也悠哉游哉地去寻房文正下棋了。

    但是安宁侯府这边却远没那么镇定。

    安宁侯负着手在正房里转圈,他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你真是白白送掉了个大好机会!还跟我分辩什么沈宓只是个五品官,你如今可知道他这个五品官该有多么值钱了吧?如今郭云泽成了举荐他的贵人,许敬芳成了有识人之明的伯乐,眼看着他一步步起来了,咱们连他的毛都没摸着半根!”

    蔡氏也在生气,而且还很有些不服气。她冷笑着:“侯爷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不过既然侯爷把沈宓在内阁那事捅到了程谓那里,想要借着皇上来隔开许敬芳与沈宓,侯爷难道没想过皇上会因为沈宓的献计大加赐赏于他?

    “分明就是侯爷算漏了皇上对沈宓的宠信,如今沈宓白得了便宜,反因着程谓那番话而深受皇上恩宠,侯爷不省察自己的氏处,倒因此来迁怒于我,真是好没道理!”

    “你!”

    安宁侯被她捅破了心事,顿时便有几分下不来台。

    当日他经刘括献计之后,便将沈宓曾在内阁妄议东辽局势之事透露给了程谓。

    皇帝对许敬芳等人素来敬畏,但私底下却又深恨其等的盛气凌人,他满心以为当他知道许敬芳有意勾搭沈宓之后,一定会对沈宓有些惩戒,而他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沈宓跟前示示好,难保沈宓不会被他说动心。

    可是他没想到皇帝不但没对沈宓改变态度,反而还如此高调地抬举他,难道一个未经推敲的对敌策略比起与朝中老臣们的暗中较量来说,还要来得重要吗?皇帝宁愿放弃一个敲打沈宓的机会,也要去坐观东辽这场乱子?

    正是因为想不通,一肚子火气又找不到地方发,他才会选择迁怒于蔡氏。

    可是蔡氏的反讽却让他脸上火辣辣一片,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又何必去向程谓递这番话?他不把话捅到程谓那里,皇帝就不会召郭云泽来问话,不召郭云泽来问话,兴许郭云泽也就不会把沈宓这笔功绩表出来了。

    他气闷地站了半晌,拂袖去了书房。

    妾侍端着莲子汤走进来,翘高着兰花指舀起勺莲子到他嘴边,娇声劝道:“侯爷不必动怒,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安宁侯并没心情理会内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他说道:“去传刘括进来!”

    刘括很快来了,他迈着八字方步到了安宁侯面前,凝眉道:“听说沈宓昨儿以一道应对东辽战事的策略又得了皇上重赏?”他是安宁侯的心腹,自然可以摒去那些规矩。

    安宁侯对着前方默了片刻,说道:“沈宓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接受咱们的拉拢,如今加上他又立了功,皇后娘娘更是稀罕起他为了。许家郭家如今似乎都想拉住沈宓,往后时日一长,指不定淑妃那边也会开始伸手,叫你来就是想问你有什么主意。”

    其实老臣们倒也罢了,他们亲近沈宓不过是看重他日后的发展,图他或许可以带契自家子弟,他最担心的是淑妃也开始向沈宓伸手,假如沈宓倒向了淑妃,那他们很显然就多了个劲敌。如今这小小的五品员外郎,已然成为摆在大伙面前的香饽饽了。

    刘括也感到有些棘手,他沉凝片刻,说道:“假如软的不行,那就试试来硬的!”

    “怎么来硬的?”安宁侯坐直身,“他堂堂六部科员,皇上又正有重用他的意思,你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归附咱们?老子的脖子可没有皇帝的铡刀硬!”

    “我说的硬的,可不代表拿刀逼他。”刘括解释道,“一个人总有他的弱点和软肋,只要拿捏住他这点,就不怕他不听话。侯爷只须让人仔细打听他,看看他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人和事,找准了他的咽喉,到时候咱们再来细议如何拿他不迟。”

    “拿捏?”

    安宁侯听到这番话,不由沉吟起来。

    也许刘括说的有几分道理,每个人都有弱点,当初皇后娘娘不就是找准了沈观裕的软肋,然后就此成功拿住了他的吗?

    当然刘括并不知道这件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是不可能轻易告诉旁人,然后引来皇帝的怒意的。

    他点点头,再想了想,说道:“可以考虑。”

    消息传进魏国公府的时候,韩稷正在忙碌。

    初春的朝阳照进院子里,晨雾稀薄,他披着一身阳光在香樟树下弯一把弓,旁边四五岁大、胖成个肉团子模样的、梳着总角的小男孩蹲在地下仔细地看着他动作,水汪汪的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祟拜,而他的手里,还拿着两块撒满了各种果仁的酥饼。r1152

179 楚王

    辛乙在旁边回着话:“沈家如今声势如日中天,就连许阁老他们也都对沈宓爱护有加,安宁侯府似乎也在往他身上下功夫。淑妃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也许是在观察,也或许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不过楚王最近出宫的次数较频繁了,前日据说与董家的小世子去了西郊嬉冰。

    “董家小世子当时还给爷递帖子来着,邀请两位爷同去,但爷当时因为侍奉太夫人汤药而给推了。”

    辛乙不急不徐的回着话,回完便就垂手立在一旁。

    韩稷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并没有说话。修长而苍白的手指灵活地往弓身上缠皮筋。等到缠完了,又往弓的两头仔细地扎上弦,最后拿了枝竹箭,勾在成形的弓上对准前面泥土一射,那竹箭竟然直直没入了地下一半!

    “哇!大哥好厉害!”

    韩耘激动地跳起来,拍着巴掌欢呼。

    韩稷笑着走过去,将箭从地里拔出来,看了看,将弓递过去给他道:“拿去玩儿吧。”

    “太好了!谢谢大哥。”韩耘接过来,举臂扬了扬,迈着胖得已有些呈罗圈状的小腿儿乐颠颠跑了。

    韩稷微笑望着他远去,好久才回过头来。

    辛乙眼里也有笑意,对上韩稷的目光,他说道:“二爷如今的样子,跟当初少主的样子,应该是一样的。”

    韩稷目光黯下,垂眸走上庑廊,声音低低地传过来:“那怎么一样。”

    辛乙也似想到了什么,默立了片刻,才又跟上他的脚步。

    回到书房。韩稷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先是拖过来摊开在桌上的舆图,说道:“也难怪沈家会得到重用,有沈宓这样的后辈,一个就顶得上寻常四五个了。沈观裕这人虽则道貌岸然,但眼光总算是不错的。沈宓能在顷刻间就能提出这么锋芒大露的策略,连我都不由生出几分钦佩来。”

    辛乙垂首,也略带欣赏道:“沈子砚这个人,的确并非那些酸腐文人可比。”

    韩稷点点头,但他忽然又转过头来。皱眉道:“他既然这么有才,怎么不花点心思管教管教那丫头?”

    辛乙愕然,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管教?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会说的。人家是主子,再说少年人嘛,发生点纠纷很正常。

    他把话题又转回来:“如果兵部已经下发了文书去西北。这么一来,国公爷便就得延期回京了,小的预测,东辽要想平定下来,起码得一两年的功夫。因而小的觉得,东辽这场战事,还有沈宓这道计策,简直像是老天爷也在帮助少主似的。”

    韩稷沉吟着。说道:“你是说,我可以趁着这两年时间,先把世子之位拿到手?”

    辛乙点头。目光坚定。

    韩稷背靠在圈椅内,捏着下巴沉思。

    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被春风撩得刷啦啦作响,紧密得就像是边关的鼓点似的。

    他默然了片刻,忽然站起来:“我去楚王府走走。”

    大周律例,皇子凡满十五岁遂出宫建府,到满十八岁之后或是之国或是留京。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楚王府沿用了前朝的安亲王府,前朝的宫殿与宗室王府都建得甚是宏伟。两丈九的城门,百余丈的宽阔。四而城垣威武壮观。楚王年后才搬进这王府,四面皆都重新修缮过,青瓦红墙,窠拱攒顶中的蟠螭看上去十分新崭。

    韩稷从端礼门入,到了承运殿,便交了马给侍从,步行去后殿。

    楚王此时正在后殿里与长史崔文哲说话。

    “按照如今沈宓的受宠程度,他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必然坐不了多久了。且不说东辽这场战事如何,只说眼前这场会试,只要不出大差错,他加官升迁是十拿九稳。据说前些日子安宁侯夫人曾制造过与沈宓的夫人在许府偶遇,虽然最后铩羽,却足以说明,皇后那边也已经在盯准他不放。”

    崔文哲盘腿坐在榻席下,与同样盘腿坐在榻席上的楚王道。

    楚王点了点头,他沉吟了片刻,然后抬起那张如玉的脸庞,说道:“为什么他们都只盯着沈宓,而不盯着沈观裕呢?沈宓便是受宠也未成气候,若论起实力,不是沈观裕更为强大么?”

    崔文哲若有所思盯着桌面,说道:“这个问题,也是微臣所未看透的。兴许是沈观裕身为沈家的大家长,要拉拢他难度更大,也或许有着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就王爷来说,也还是从沈宓这方面下手较为合适。”

    楚王嗯了声,手抚着面前的茶杯,说道:“毕竟沈宓与父皇接触更多,而且只要他站在了本王这边,沈观裕便是不帮本王,至少也不会跟咱们作对。”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望着那杯子上两只飞鸟扬起唇来。那眼底的笑意轻缓而夺目,就仿佛开在春风里的一枝三色堇。

    门口内侍忽然轻快地躬身进来:“禀王爷,韩公子来了。”

    楚王抬起头,透过长窗,果然见着韩稷从朱漆庑廊下走了过来。

    崔文哲连忙起身退下,楚王也站起来,负手站在殿中。

    “春光如此明媚,王爷怎舍得困在这王府里?”韩稷跨进门,先是打量了四面一番,然后笑道:“听说东台寺后山的迎春花开得比往年早,这个时候去踏青,最是合适不过。”

    楚王含笑未动,“佛门清净之地,哪容你无事相扰?你要是想看春光,我这王府后头也有不少美景。”他往前走了半步,漫声道:“要不咱们去听戏也成。”

    韩稷摇摇头,“如今街上尽是学子,又有五城营的人蹿来蹿去,看场戏下来。还不知得费多少功夫。王爷这里既有一园子的美景,又有好茶,何苦再去受那拥逼之苦?”

    楚王笑道:“你倒是安逸。”

    说着,他往外扫了眼,与内侍道:“去水榭备好茶具。我要与公子吃茶。”

    内侍下去了,他便就伸手相请,与韩稷跨出门槛,顺着蜿蜒直入后花园九曲回廊信步而去。

    前朝末代君王甚好享乐,以至于属下臣子王族也皆如此,整个后花园与后殿有着巧妙的结合。回廊从殿内伸出,一直延展至花木与丛中,两面栏外树木掩映,阳光从枝头缝隙照下来,再有飞鸟于耳畔的不时鸣唱。的确不亚于城外任何天然景色。

    韩稷眯眼望着这画廊,缓声道:“当年高祖打下这京师时,这些宫室王府竟然存留于斯而不曾被毁,也算得上大幸了。”

    历代每有国家灭亡之时,烧毁房屋在所难免,然而烧毁容易,重建却难,兴建一座王府耗费的财力往往两座州城一年的税赋还不够。

    楚王道:“房屋被毁固然可惜。但终归还是不如人才被毁来得损失重大。前朝不缺才子能臣,但留至如今的也仅有以沈家为首的小部分士子,原先的四大世家。杜谢丘三家都退出了朝堂,这不能不说是一项损失。”

    说着他停下步来,含笑望着韩稷:“我如今的心情,跟你是一样的。空有抱负,却无法施展。”

    他的目光幽深而坚定,像是山涧流出来的幽泉一样透露着一些隐晦的讯息。

    韩稷望着他。那双狭长而美丽的眼也一样让人看不到底。

    栏外的树叶在沙沙地响着,春风吹入了两人的眼。隐隐吹起些磅礴的暗潮在涌动。片刻,韩稷微笑着。抱臂道:“韩稷怎可与王爷同比?王爷胸怀天下,来日必将坐拥这万里江山,韩稷只求能做王爷翅上的一根羽,能助王爷叱咤山河,便已心满意足。”

    楚王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深深注视了他片刻,继续前行。

    这一次再举步,却仿似比先前更为轻快稳键了。

    韩稷落后他半步,唇角一直噙着有笑,但无人注意时,眼底的那抹寒意又会懒懒地浮上来。

    下了两级石阶,曲廊出了一小片林子,便就进了一片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中,再往前,便就是内湖。

    楚王抚着栏畔的石头,回头道:“如今朝中的红人们,除了内阁几位阁老,恐怕就要数沈家父子了。沈家是四大世家之首,也是如今唯一入朝执政的一家,前些日子沈宓在内阁大出风头,连父皇也对他的才学赞不绝口,你认为这个人如何?”

    韩稷听到沈宓的名字时顿了顿,望向前方的目光亦有些深远,静默了片刻,他面上神色双恢复了松驰,说道:“我跟沈宓打过交道,此人并非徒有虚名。朝中这么些年轻文官里,他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楚王点点头,凝望着伸进廊来的一枝紫薇,“我也曾在乾清宫碰见他好几次,虽然不曾深交,但印象中他进退有度,思维敏捷,而且宠辱不惊,的确有几分名士之风。”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这样的人,安宁侯与许阁老他们都愿意与之结交,但似乎效果都不尽人意,听说安宁侯夫人在许家铩羽而归,而后来沈宓在内阁议东辽那件事也是程谓透露给皇上的,程谓之所以会收到这消息,只怕跟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假若我也想结交他的话,你说有什么法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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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春天

    韩稷往前走了两步,到得朱栏边,隔半日,说道:“这就要看王爷是想怎么结交了。”

    “怎么说?”楚王负手挑眉。

    韩稷道:“假如只是混个面子上的交情,大可直接进府拜访。而假如王爷想要与此人深交,恐怕还得迂回走些弯路。”

    楚王默了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倘若直接进府,便是能够结交他,也恐落入他人眼中,介时横生枝节,反倒不妙。”说着他抬起头来,又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笑道:“看来我在王府闷着果然还是有好处,否则的话又哪里能得你上门指点迷津?”

    韩稷扬唇:“指点不敢。王爷若有用得着韩稷的地方,韩稷愿意效劳。”

    楚王大笑,负手前行,又道:“改日等我闲了,再把薛亭他们几个约出来聚聚……”

    程谓带着宫人抬着那么大一幅玉屏送到沈家,麒麟坊里也津津乐道起来。

    最开心的自然是沈观裕。

    自打沈思敏那事过后,他也感觉到沈宓的变化,不知道是出于歉疚还是别的原因,他对二房包括华氏与沈雁,都比从前宽厚了些。

    华氏去就应酬的事回话,他不但仔细听着,偶尔也会提点她一二。有两回遇见沈雁在藏里找书,他也驻足看了看她挑的那些书,然后简要地述说了几句要略。

    虽然言语不多,但却是沈雁有印象以来他对她仅有的关注。

    沈雁不缺爱,对这样的关注也不至于受宠若惊。也许正因为她得到的爱护让她拥有足够的安全感,也让她变得在人前拥有真正的从容,她并不会刻意抗拒别人的善意。但是沈观裕的心态,现在就开始认同他是在歉疚还有些为时过早。

    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事情在前,要想真正得到接受,还得有个过程。

    沈观裕到二房来寻沈宓说了好一阵话,大意是勉励他忠君爱国云云。虽然沈宓是听的多说的少,终究还是做到了毕恭毕敬。然后沈观裕又督促着沈宦沈宣,沈家不能光靠沈宓一个人来发扬光大,身为沈家子孙,大家都有义务为这个家族作贡献。

    沈宣这些日子也反省了下自己,与陈氏仍是不往来。但对沈茗的关注明显多了,态度也和蔼了不少。

    沈茗已有十岁,经历过父母亲的变故后也长大了些。

    六岁的沈葵却是似懂非懂,但兴许自幼被伍姨娘隔离在内宅这些纷争之外,并着力好好培养的缘故。沈葵的性情倒是与沈璎截然不同。最大的区别是他甚懂得感恩,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记着,当初福娘在他被伍氏赶出门时递过一碗茶,他到如今见了福娘总是会笑眯眯地迎上去唤她。

    这让沈雁也在这一府的凉薄中感到了一丝温暖,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选择的道路都在乎后天,不管嫡出还是庶出,都会有像沈璎和沈思敏这种不知好歹且自私势利的人。也会有像沈葵与沈芮这种干净而且温暖的人。

    只要不出意外,她相信沈葵会为沈府增光的。

    她跟沈宓提了两句,沈宓便在沈宣来寻他说话时告诫他。沈莘与沈茗的教育若有差别,将来也会是他人生的又一个祸患。

    沈宣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但自那之后不管他有什么要教授的地方,两个孩子倒是一个不落都在跟前。

    三房这边沈宦则因为朝廷新近下了旨意,所有的考官亲属皆得避嫌,因此二月的会试他便不能下场了。沈观裕与沈宓兄弟都有些惋惜,他自己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平白精神了不少,隔日便邀友人出门游玩去了。

    季氏近来便总寻着华氏商量着给他续弦。毕竟总这个样子下去并不成体统。

    不过沈莘自己还算争气,刘氏死后这几个月更是发奋读书,从沈宓看来,他在仕途上的前途倒是比沈宦还要光明几分。

    沈宓得了嘉奖,卢锭他们自然到府致贺,此外坊里的街坊也都过府串了门。

    但因为沈家父子有公务在身,大家也就是略坐了坐便就告辞。

    鲁御史没来府上,鲁夫人却比从前往二房来的次数又多多了,华氏如今在府里的日子越过越宽松,笑容渐渐也多起来,正好年节应酬陆贯完毕,她便时常与鲁夫人等交好的官眷们出去串串门,上上香,倒比从前日日闷在府里的时候爽快多了。

    沈雁对这些应酬向来不大有兴趣,当然前世在秦府当少奶奶时在所难免。好在鲁思岚对这些政治风向也并不上心,沈雁跟她在一起才显得轻松而无顾忌。

    顾家这边对于这件事反应也普遍是高兴的。

    顾至诚尤其感触很深。

    当初幸亏是听从了沈雁的建议而绑下了卢锭,否则放走了沈宓这么好一个盟友是多大的损失?从此对沈宓愈发地引为知己,又愈看沈雁愈觉得投契,以至于沈雁每到府上来串门,他只要手头没什么要紧事,都会过来与她唠上两句,倒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

    因着她是沈宓的宝贝闺女,抱着从她这里也顺便琢磨琢磨沈宓的心思,有些本该避着孩子们的事情他也不介意透露透露给她。顾颂而每每见到沈雁来又都会自动忘记了他不擅与人打交道的本性,闷头闷脑地跟着留下来,所以往往两个人唠磕又总是会变成三个人。

    正月下旬气温就日渐回升了,满大街的枯树都绽了芽,柳树也烟烟雾雾披下了银丝。

    这日沈雁换了身鹅黄色的新春裳到顾家,顾颂正从荣国公夫人屋里出来,闻讯便冲到大门下迎接她。

    见她减去了臃肿的棉衣后身段似乎又见长了,脸庞上的婴儿肥也微微退去了些,头上的双挂髻换成了眼下轻巧的款式,衬着耳垂上两颗莹润的南珠,看着就像王母娘娘身边的小仙女似的,心下就有些砰砰暗跳。

    “你挡着我路做什么?”沈雁不得其门而入,提着裙子站在阶下,郁闷地道。

    顾颂垂下微热的脸,连忙退到一边,等她先行了,才静静地跟上去。

    沈雁是来寻顾至诚的,顾至诚正在书房里擦他的宝剑,见到他们俩进来,便就乐呵呵笑了:“今儿天气这么暖和,你们俩怎么不出去玩儿?我听说东台寺后山上的迎春花比往年开得早些,这种时候正适合踏青。”

    “我母亲不让我出坊去。”沈雁走过来,双肘搁上他的书案,看他擦剑。如今街上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为了维护治安五城营又调了许多的兵马出来,华氏怕她被碰撞,所以交代春闱没过便不准她出坊去。

    她盯着顾至诚的宝剑,说道:“顾叔为什么忽然擦起剑来?”

    顾至诚道:“武将的兵器就是眼和手,就像你每天要洗手洗脸一样,武将的兵器当然要每天擦啦!”

    沈雁想了想,说道:“顾叔对东辽这一战有什么看法?”

    顾至诚停下手来,望着剑尖,说道:“魏国公是老将,这次又不用他出征,不过是负责控制局势而已,只要东辽那边不出意外,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父亲这次考虑的很周全,假如等到八月辽王接手西北,而魏国公率师回朝的话,西北必然会时有纷争。

    “这次如能助得乌云一统了大周北部,定下和平协议,乌云经过这番战乱必然不会再有精力骚扰大周,西北自可无虞。哪怕只有几十年,大周有这几十年的时间发展农桑休养生息,日后也不怕他东辽马蹄多猛了。”

    沈雁点点头,她近来也在关注这件事,毕竟这是沈宓提出来的策略,而且还关系到日后的朝局——假若魏国公不死,起码韩稷的人生轨迹也会有变化吧?假若没有他的帮助,或者说几年之后韩稷并没有顺利袭爵,那楚王还会不会去夺储呢?

    顾志诚对战事甚有经验,无论如何听听他怎么说,总会有好处的。

    比如说他这番话表达的意思就是,大周需要这么一段时间来恢复元气壮大国力。而假若在这个时候对东辽用兵不但会出现像沈雁前世那样的局面,还会对大周造成更深远的坏影响。

    她并不肯定前世皇帝究竟是没有得到沈宓这番建议,还是得到了建议之后却对臣子虚与委迤、暗地里则一意孤行造成那样的后果,所以她也没法儿确定眼下皇帝是不是暗中做了对东辽用兵的打算。顾至诚比她更了解皇帝,她想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禀世子爷,郭阁老请您过府说话。”

    正在她准备往下问之时,外头有人来催请顾至诚了。

    兵部最近为着这事也很忙碌,虽然对策是防守可也还是要仔细防患着可能产生的意外。顾家又掌着后军营,假如西北有事,后军营是最先支援的那个。不管皇帝怎么想的,东辽内战之时,大周边防都要紧守,郭云泽会寻顾至诚去说话也在意料之中。

    顾至诚将剑挂上了墙壁,便就拿上披风大步出了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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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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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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