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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6 后悔

    不过他们腹黑归腹黑,对于目前沈雁要做的事来说,韩稷升官倒也是件好事。虽说这官职只能容他在中军营内部走动走动,连早朝都没资格参加,但好歹是有了实权,从此可以明正言顺地过问一些事情,顺便搅和一些事情。

    想过之后,沈雁对这件事就很平静地接受下来。

    府里因着殿试的举行而节奏也变得缓慢起来,殿试过后,沈观裕与沈宓就无事一身轻了,三月初五宫里摆完琼林宴,状元爷又披红挂绿地打马游过街,而后被沈观裕挑中的几名进士又上府里亲自拜过师,再合伙于莲香楼宴请过“恩师”,就到了皇帝奖赏各级官员的时候。

    这各级官员当然指的是参与春闱的各部官员,试后奖赏只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并非律法,因为大多主考的官员都是皇帝的近臣宠臣,帮皇帝办了这么一大件事,就是事后奖奖也是该的,搁在平常,不也是要时不时地赏东赏西么?

    所以沈观裕被升到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成为了鲁御史的上司,不但品阶高了,权力还明显增大,而沈宓也从员外郎的位上升到通政司通政,成为正四品的要员,沈家凭借着春闱这股东风,真正开始位列权臣。

    但沈观裕并不打算宴客什么的,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该行事低调,沈家并不能与韩家相比,作为有着赫赫战功的韩家,他们不张扬不高调才叫不正常。

    通政司管的是内外奏疏和臣民诉讼文书,沈宓担任的通政一职不但掌管着内外章疏,还有臣民密奏件。一天里在皇帝身边呆着的时间要占去五六成,这真真正正成为了皇帝的近臣,皇帝要扶植其为宠臣的迹象也愈来愈明显。

    内阁里许敬芳与郭云泽等人原先还对沈宓十分欣赏着,可皇帝这么一闹,明显就是要分化他们的意思。因此对沈宓态度也逐渐淡漠起来。

    有本事有功绩的人对于那些无故或因小功而格外受宠的臣子大多有些忌讳,沈宓虽有真材实学,到底皇帝与内阁的矛盾是存在的,许郭二人纵是再怎么有海量,这种时候,为了大局着想。自然也还是与沈家保持距离为好。

    沈宓虽然敬重二人,但君为臣纲,皇帝执意要这么做,他也着实没办法,好在这些元老们眼界开阔。并不曾计较皇帝这些,否则只怕因此引出什么党派之争来也并不是不可能。三思过后,他也只得埋头于政务,尽量不插手这些君臣是非。

    可在新衙门里熟悉了几日,起初并不见清闲,反倒是越发忙碌,原先在礼部时大家都敬着他是沈观裕的儿子,又深受皇帝宠信。因此有什么事都争着抢着替他做了,而如今通政司里的官员尽是皇帝的近臣,突然来了他这么个还要受宠的。很显然就会有人看不大惯。

    不过沈宓又岂是好拿捏的?

    他在官场也非一日两日,且又非那需要受人压迫忍气吞声的寒门士子,该他做的他自是责无旁贷,不该他做的,他依样推回去。于是暗中接连几个回合下来,对方也不曾讨得什么好处。

    过得十来日。事情理顺了,他便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过起了小日子。

    初十这日正值休沐,早起看了会儿书。便就到了正房准备跟华氏母女说说话。

    听得母女俩同坐在炕沿说得起劲,不由走过去打听,原来正说起韩家宴请的事。

    “咱们跟韩家没什么往来,但是上回魏国公领旨西征之时咱们倒是去随了礼,这次是韩稷升官,也不知道究竟去不去随礼为好。”华氏头疼道,“大嫂的意思是去,毕竟上次去了。可是他是小辈,而且官职也比咱们低,这要是去了,倒显得咱们有心巴结似的。”

    沈宓望着沈雁。

    沈雁道:“我主张不去。”

    韩稷如今已经与楚王勾结在一起,虽然这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为人所知,但是将来终会大白于天下。如今皇帝疑心这么重,沈家跟韩家有人情往来,这虽然算不得什么,但终究还是怕将来有好事者以此为名大做文章。

    不过,韩稷这次总算是帮了他们父女一个大忙,若是为害怕牵连而连这份人情也不送,又显得不合适,而且沈宓也不是那种人。

    所以她只管表达自己的观点,沈宓去或不去,由他们决定。

    “为什么不主张去?”沈宓却要问个究竟。

    实则这次在考场九日下来,他对韩稷已有了几分改观,虽然不至于将他引为忘年交,但心底里还是尊重他的,他隐约也明白沈雁不主张去的意思,乃是因为文官与武将相来不大往来,忽然这么样就有了交往,容易被人拿来当话题。

    但是,人得知恩图报,不管怎么说,当时韩稷也是可以选择和把稀泥的。他若是和了稀泥,他后来乃至如今又岂能这么舒服?

    他想听听看沈雁能不能说服他。

    沈雁的理由当然无法跟沈宓明说,她摇了摇团扇,便就编出个理由来:“既然咱们家没摆宴庆贺,又掉头去随人家的礼,这样让韩家岂不难做?再说了,随了礼,那咱们家是去人还是不去人呢?若是不去,这礼便送的好没意思,若是去了,又以谁的名义去?

    “老爷与父亲官阶都比他高,自然是不能掉这身份的。若是请三叔四叔去,又显得不郑重。即如此,倒不如不去凑这个热闹。”

    华氏瞪了她一眼。

    沈宓虽然也没想过跟勋贵圈子多有结交,但却觉得她尽是歪理。

    他低头想了想,索性站起来道:“你们商量,我去顾家串串门。”

    顾至诚正在跟两个儿子对弈。

    听说沈宓来了,顾至诚连忙朗笑着迎出来,作拱道:“通政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我蓬荜生辉!”

    沈宓负手觑了他一眼,笑着往里走,“什么时候也学得贫起嘴来。”

    顾至诚大笑着让人上茶,引他进了内堂。

    屋里东侧罗汉床上摆着张棋桌,顾颂正与弟弟顾潜在玩棋子。见到沈宓来,二人皆都垂手站下来,躬身行礼。沈宓瞄了眼那棋局,不由来了兴趣,背手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看看他们兄弟二人,说道:“这白子是谁下的?”

    顾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的。潜儿的棋艺比我还要烂,我让他先。”

    沈宓笑了下,扭头跟顾潜道:“沈二叔帮你打赢他,可好?”

    顾潜兴高采烈地击掌道好。

    顾至诚闻言,便着人将茶摆到了罗汉床侧。

    沈宓便就坐下来,拈子下了一着。顾颂哪敢怠慢,连忙打起精神应战。

    他跟从韩稷学棋已有大半年,虽然远不敢称什么棋手,但因为专注,韩稷又教得用心,倒是也学到了两分精髓,跟沈宓弈了小半个时辰,也并未分出胜负来。

    沈宓见了也暗暗称奇,因为知道顾至诚就是个臭棋篓子,而且沈雁也曾经说过顾颂棋烂,当初让他教他下棋,后来却没有了下文,弄得他也忘了这茬,如今见他有这进步,便就问道:“你这下法凌厉刚劲,这是跟谁学的?”

    顾颂老实地道:“是跟稷叔学的。”

    “就是韩稷。”

    顾至诚见到沈宓这副表情,知道自家儿子是受到了高手肯定,面上也有光,于是热心地从旁解释。

    “韩稷?”沈宓愣了愣,他倒不知那个美得有些过份的少年除了有身好武功,居然还会下一手好棋,虽未与他亲自交手,但顾颂仅这几个月就能下到这样的程度,他的功力也可见一斑了。

    想到当初沈雁为了求自己当顾颂的师父,特地花银子买了盆菊种贿赂他,他不由撩眼看了看对面的顾颂,然后慢悠悠端起茶来,似笑非笑说道:“当初雁丫头求着我教你下棋,结果左等右等你没来,早知道你拜了韩稷,她那几十两银子的花种钱也可以省下来了。”

    顾颂一听这话似有典故,连忙抬了头,“沈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宓笑微微道:“就是说,雁丫头那会儿看你棋艺不佳,怕我不肯答应教你,还特地去‘德宝斋’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两盆菊种送给我。”

    顾颂闻言傻在那里,他屏息了半日然后站起身来:“她,她真的帮我求过二叔?”

    沈宓挑眉,低头啜茶。

    顾颂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可万万没想过沈雁会帮他求沈宓!她根本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颂有点慌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

    顾至诚从旁问他。

    他蓦地回过神,一张脸已经臊红成了猪肝,望着对面座上笑微微的沈宓,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弯腰深施了个礼,便就急匆匆出了门去。

    “这孩子!”顾至诚数落道。

    沈宓笑望着顾颂出去,并不在意,扭头见顾潜也出去了,倒是顾至诚坐在了对面,不由道:“魏国公府这位长公子,似乎会的东西挺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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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无措

    “那当然!”顾至诚笑道,“我韩兄弟生下来时被发现体内有胎毒,原还当是养不成了的,后来药罐子泡着,好歹是长大了。兴许是老天爷待见,他体质不好,却天资不错,很有悟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这棋道他钻研也有七八年了吧,改日有机会你会会他就知道了。”

    沈宓微笑,捧了茶在手。想起在沈府乍见他时他的狡诈,到后来沈雁转述中他的阴狠,再到那些日子在考场上他的魄力,以及还能够静心传授顾颂棋艺,这还真是个复杂的人。一个年纪不大的人能够拥有这么多面的性格,应该绝不止天资不错这么简单。

    他抿了口茶,说道:“这次春闱上韩将军也立下了莫大功劳,升官加爵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了,魏国公一直未曾请封他为世子?”一个才能出众而且出身背景极好的人,迟迟未得到应有的待遇总归让人疑惑。

    当然,推迟请封的例子历朝也有许多,沈宓从前也不曾留意过的。这是因为关注了其人,才有了这份打听的欲*望。

    顾至诚略顿了顿,轻叹道:“早年魏国公请高僧替他算过一命,卦文上说他八字未全,二十五岁前不宜受封这世子之位,因之皇恩浩荡,怕他福薄生受不起。魏国公二十出头才得这个儿子,自然是爱惜他的,故而一直未曾申授。”

    说到这里,顾至诚又直起腰来,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说到我韩兄弟这事,这个安宁侯不是在考场里跟你们俩还闹腾出事儿了么?据说昨日倒是又抬了两座三尺高的珊瑚树到了韩府。反倒是放低姿态向他示好来了!——哎呀,我如今可真是看不透这些人啊!”

    他两手抱着茶杯,腆着肚子说道。

    “安宁侯?”沈宓凝了眉。

    韩稷少年得志,未及十五岁便已得封守备之职,虽则在战时比他更年轻的军官也有。可在开国之后,到底为数不多。安宁侯这么做,当然不是没理由的,他想到郭桀上的那道折子,如此也可看得出来,除了沈观裕。六部实则也还有皇后的人,不过兴许实力是没沈观裕这么强罢了。

    安宁侯这礼当然不会白送,韩家门第那么高,并不稀罕你什么国舅,但借此表达下刘家的态度却是有益无害的。

    想到此处。他倒是又捧着茶锁起眉来,考场上安宁侯联同那谢满江逼迫他就范这笔帐他都还没有同他算过,眼下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约摸也该是来算算这笔帐的时候了。

    沈宓眉梢渐渐冷下,含在口里的茶顺着舌尖绕了好几个圈才被咽进肚里。

    这边厢顾颂出了厅堂便就直奔沈家。

    因着沈茗沈莘都开始准备去顺天府学读书,沈宦这段时间又不在府里,打理沈莘入学的事务便交给了季氏。季氏因着过不了几年沈芮也得入学,故而对这事较为上心。华氏这里还没跟沈雁说完话,便就被她拉去了四房。

    沈雁想起沈葵爱吃糟鸭信儿,于是让福娘装了大半坛子。也一起送去给他。

    前脚才出了院门,迎面就撞见顾颂风风火火地跑来,连忙在门槛下站住,谁知他到了面前又不说话,一张脸憋得通红,两眼也大睁着。瞧着跟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沈雁连忙道:“出什么事了?”

    顾颂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么?他明明就知道沈宓是个下棋道高手。却从来也没去想过去拜他为师,而是可笑地赌着气。闷不吭声地去了寻韩稷,如果他不去寻韩稷学棋,也许他已经成为了沈宓的弟子,他可以明正言顺地与她朝夕相处,这些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站在门槛下,嘴唇都快咬破了,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来看我?”沈雁指着自己鼻子,也有些发愣。他们每天都见面,有时候甚至一天还不止见一次,突然之间跑过来看她,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她偏着脑袋上下前后地打量他,说道:“不像。我看倒像是有人欺负了你的。”

    她记得原先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每每看到她时,也总是会怒发冲冠,当然那种激动跟现在这种激动是不同的,但遇到的对象不同,会产生不同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事吧。

    顾颂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满脑子的悔意这刻简直已化成了浓烟。

    他长到这么大,除了他爹和她,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欺负他?难道她以为,他是谁的闲气都会受的吗?

    他瞪了眼她,轻轻地,似像是怕戳疼了她。

    他如今在她面前简直已无脾气了,就算是瞪她恼她也都是在意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要替他去求沈宓,就算他没有能成为沈宓的弟子,她这份体贴,也是他一辈子的快乐了。

    而他愈是快乐,也愈是无措,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回报她,或者说面对她。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佯装轻松地道:“你父亲在跟我父亲说话,我觉得无聊,就过来看看你,也许是天气开始热了,我又跑得快,吓着你了。”说着,为了证明似的,他抬袖印了印额角。

    沈雁半信半疑地瞄着他。

    她直觉他在撒谎,因为他素日那么讲究,从来不会随意到拿袖子擦汗。

    但是他不想说,她又怎好逼迫他。

    于是摇了摇扇子,说道:“我去看葵哥儿,你去吗?”

    顾颂下意识地点头,但很快又摇了头。

    他眼下这么乱,实在不方便再跟她在一起。

    遂又说道:“我想起还有两篇字没写完,我先回去,有空再来看你。”

    没等沈雁回话,他已经掉头飞跑出了门。

    沈雁盯着他背影望了片刻,才与福娘往四房里去。

    这边厢沈宓回到家里,却是对华氏道:“韩家宴请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理会。”

    华氏正有一堆事要忙,华夫人已经定下归京的日期,就在下个月,华府那边要采买下人,自家府里头这边又有许多琐事,乐得让他去办,也就不搭理了。

    沈雁因为华夫人她们要进京的事也高兴不已,哪里还能想起这层来?自然也没去理会了。

    沈宓这里则交代了葛舟几句话下去,然后照旧当差不提。

    一连晴朗了好几日,眼见得园子内外花木一日比一日变绿了,墙头的杏花也纷闹了满树,丫鬟们迫不及待地换上轻薄的新衫,就连鲁思岚那丫头也褪去了几分婴儿肥,穿上杏黄的石榴裙,漂亮得像朵小百合一样。

    沈雁隔三差五去趟梓树胡同,帮着料理料理琐事。虽然皇帝那道密旨的事还搁着没解决,但韩稷这段时间不知是忙着升官应酬,还是因为别的,总之都没来找她,她也无从与他商议。

    不过倒也不急,西北就是要打仗,也是两年后的事,有两年的时间,怎么着也够改变它的了。如今她已经拉来了韩稷共患难,便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要论急迫,他的急迫比她不会少多少,所以当他不急的时候,她暂且倒也无谓操心。

    华夫人带着儿女上京的日定在四月初十,大约还有二十日的时间,沈雁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日早上正预备去德宝斋订几盆花种挪到梓树胡同去,天空却忽然飘起了毛毛雨,耐着性子等到午后,好歹雨停了,正收拾好了准备出门,站在二门下,忽两匹马打门前路过,直接从东角门出了府。

    沈雁盯着背影看了眼,咦道:“那不是二爷吗”

    胭脂青黛同看了眼,点头道:“确是二爷。”

    沈宓这一向都回得早,新衙门的事兴许已经让他摸清楚脉络了,最近除了有要事或急事,他都是晌午前就回了来。而且自打出了被吴重敲诈那档子事之后,他已经极少去外应酬,除了十分必要的,以及知根知底的,他才会去应个卯。

    沈雁先前也没听他说有事要办,而且刚看他的打扮,竟是换上了新做的一袭月白色云锦滚边绣袍,披风也是平日不大常穿的那件玄色缎袍,头上很正式地束上了顶白玉冠,看这模样倒像是要去作客,不由纳闷道:“今儿谁家里有宴么?”

    青黛没答上来,倒是胭脂想到了:“今儿廿日,不正是魏国公府有宴请么?”

    沈宓骑在马上,根本没注意到站在墙角下的沈雁,出了坊之后他径直往魏国公府方向行去,一面侧首问葛舟:“你确定安宁侯已经到韩家了?他也确实知道我会去赴宴?”

    葛舟道:“是小的派去的人亲眼见着安宁侯进了韩家大门小的才回来通报二爷的,据说安宁侯本没打算亲自到府,只安排了夫人蔡氏前去。前两日小的把二爷也会去赴宴的消息散播到了安宁侯府外头,当晚他们府里的便有风声传出来说蔡氏不去了,改成安宁侯亲自去。”(未完待续)

    ps:书名:《闺袭》

    书号:3404950

    简介:内有不受待见高堂,外有虎视眈眈贵女,她是被宠了,也被嫉妒了

198 意思

    既然临时做了改动,那自然是传到府里去了。

    自打春闱那事过后到如今,安宁侯一直未与沈宓碰面,也不曾上门来表示什么。但这并不代表皇后就此死了心,沈宓官做的越大,对她来说越是有用,她怎么可以因为这一次失败而放弃。

    这次韩家宴请,安宁侯府是怎么也避不过的,他们家会随礼这勿庸置疑,刘家还没到那个能拍着胸脯与勋贵作对的地步,皇后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但他们谁去却没个准,毕竟当日安宁侯被韩稷撂趴在地下,这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

    当安宁侯听说沈宓也会去,那就很可能也会去了,想想,韩稷与沈宓都是他们要拢络的人,这一去两厢都安抚好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沈宓听完葛舟的叙述,眉梢微冷了冷,扬唇打马加快了速度。

    这边厢安宁侯到达韩家的时候,来的人还并不多,楚王因要避嫌,并未亲来,倒是派了内侍官送了贺仪。韩稷与薛亭等人在外书房吃茶,听说安宁侯来了,大伙都不由面面相觑望了望。

    上次那事虽说朝廷对老百姓们掩了口风,但他们这圈子里头可都知道了个清清楚楚,薛家董家对宫斗不插手,可不代表他们对安宁侯这个人本身没有看法,董慢最先皱了眉头:“有这样的人在,可真是扫了今日这酒兴。”

    薛亭翘着二郎腿,拿折扇敲他的肩膀:“你急什么?又不要你作陪。”

    顾颂纵是不大说话,此刻却比他们谁都更没好气,因为安宁侯要挟的是沈宓。沈宓是沈雁的父亲,他居然也敢这样拿捏他?便就冷哼着下了结论:“这个人不是好人!”

    韩稷笑起来。

    来者是客,他又比他们虚长一辈,自然不能如他们这般。仍是出去迎了客,让到厅堂里叙话。

    安宁侯看看满堂里稀稀落落的客人。忽然有点后悔来早了。

    他也是心急。上次事后他被皇后叫进宫里臭骂了一顿,怪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算计到沈宓,反倒还丢了个梁恩,因此这些日子他也没怎么出门,不知道究竟怎么去挽回这个局面。

    刚好前两日听说沈宓也会来赴宴。而且还提前向韩府送了准信,他这不就连忙赶来了嘛。沈宓自诩君子,想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会太扫他面子。只要过了这一坎,往后就还是好说。

    宴席设在晚上。这里见着还没什么客,安宁侯坐着未免就有几分不自在,看到面前泰然自若的韩稷,不免又想起被他撂的那一下来,眼前的他细看来虽然挺拔,但身形却略略偏瘦,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力气,能把一百五六十斤重的他一脚给撂倒。如今想起来,这腰腹还隐隐作痛似的。

    安宁侯那股窝囊气逐渐又上了来,被撂的人是他。他韩稷不去跟他陪不是,反倒是他这个国舅爷给他这小守备来道贺,真是怎么想怎么憋屈!

    可一想到皇后那番话,再想想今儿是为着什么来的,他又生生地把这股气给咽下了肚去,这一来腹中未免有些不畅。深吸气再呼一口,听着就跟叹息似的。

    陪座的除了韩稷还有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左汉声。以及都督佥事秦翌。

    中军营来日兵权总归会交到世子手上,而韩稷虽未受封但也确定是世子无疑。今日二人这趟来,乃是作为韩家亲兵的中军营对韩稷的一种爱护和支持,因为魏国公不在府,于是中军营高层便就派了左秦二人前来压阵。

    安宁侯这声“叹”出来,左秦二人便就相视觑了觑,对安宁侯这种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勋贵,他们这些有军功的着实是瞧不起的,因此眉头皱了皱,就先由秦翌开口了:“安宁侯这般叹气,不知道我等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怠慢了侯爷?”

    安宁侯知道他们这些军痞的,那可跟五城营的痞完全不同,有着韩稷这样的头儿在前,他们动起粗来可完全不会留什么余地,闻言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韩将军热情款待,几位将军也是十分周到,何曾有怠慢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都督同知左汉声官居从一品,也是魏国公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曾经在战场拖着条伤腿把失血昏迷的魏国公背回营地的,听到这话立时圆睁了虎眼望过来。

    “只是我听说沈宓沈大人也会来,不知怎地到现如今还未曾见?”安宁侯可不敢再拐弯抹角了。

    左汉声听得他说的是这个,那脸上的不悦才算是消了去。他们武将跟文官极少往来,勋贵们兴许还有些人情帐,武将的话,往来的也就是武将圈子,若不是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基本可算井水不犯河水。

    左汉声虽知沈宓其人,却未打过交道,也不大理会,看着秦翌,今儿的迎客的事是秦翌掌管的,秦翌便就说道:“沈通政言出必行,是个重诺之人,既然说过会到,那自然是会到的。”

    秦翌虽然也是韩家的亲信,但相较于左汉声的耿直,他却油滑得多。春闱的事他也知道,胡永成他们回去营里自然会说嘛,沈宓是炙手可热的宠臣,韩稷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安宁侯又是皇亲贵戚,这些人他谁也不想得罪。

    安宁侯听得这句话,心里又安乐了些,在左汉声虎虎生威的招待下,硬着头皮喝了半碗茶,前头就说通政沈大人到了。

    安宁侯赶忙站起来,韩稷瞄了他一眼,与秦翌出了门。

    沈宓到了门口,下了马,韩稷便与一众人迎出来了。他虽然如今升了要员,但被这么多高官儿齐齐迎接却还是显得有些过于隆重,站在阶下他笑道:“韩将军客气,秦将军客气。”明明看到了安宁侯,却独独略了他过去。

    安宁侯有些窘,但跟皇后的斥责以及沈宓的重要性比起来,这没什么。他安份地呆在韩稷身后,迎着沈宓进了内厅。

    渐渐地人客就陆续来了,韩稷陪着叙了两句话便就出去应酬,沈宓本就不是冲着他来的,自然不会在意。今儿文官来的不多,有几个还是冲着沈宓来的,这里秦翌陪着寒暄了几句,正好顾至诚携戚氏到了,秦翌便就将顾至诚迎进此处做陪,自己退了出来。

    安宁侯总也找不到机会与沈宓单独说话,这里顾至诚跟他又是个死对头,知道再呆着也是无趣,便就走出廊子来溜达。

    顾至诚指着他背影疑惑地道:“他怎么也来了?”

    沈宓微笑啜茶:“我怎么知道。”

    这边厢,薛亭这几个素日相熟的公子爷都呆在跨院里说话,一抬头见着安宁侯在廊下心事重重地转悠,便就走到正下棋的董慢与顾颂旁,说道:“这安宁侯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想个法子让他吃点苦头如何?”

    顾颂忙说道:“这样怎行?人家好歹是个侯爷,闹得过份了,恐生麻烦。”

    安宁侯虽不是个东西,但皇后却没有错处,废太子更是个秉性仁厚之人,素得上下爱戴,若不是他冲动之下替陈王陈词,再被有心人挑唆利用,也是不会废的。如今众臣里仍有许多人暗地替他惋惜,因此也站在了皇后这边,无故挑衅安宁侯,众臣也会觉得勋贵气焰过高。

    他虽然气愤他算计沈宓,但仍不可失去理智。

    “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怕他了?”薛亭有点悻悻地,没劲地在罗汉床尾端坐下来。

    董慢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其实也不必怕他。咱们几个都是会武功的,想要让他吃点苦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不让他知道是咱们做的,他就是想栽麻烦到我们头上也栽不成。”

    薛亭一听这话两眼亮了,击掌道:“对呀!咱们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他能上哪里喊冤去?”

    顾颂没他们那么皮,本是不赞成做这种事的,但是一想董慢的话也很有道理,只要不留马脚,不就没有什么后患么?这安宁侯先是纵容吴重设计陷害沈宓与顾至诚,本来顾家就与安宁侯府嫌隙最深,再加之安宁侯又向沈宓打主意,这个人果然该教训教训!

    他于是站起身道:“那咱们可不能在这里下手,省得给稷叔添麻烦。”

    “那当然!”薛亭干脆地,然后把他们都招拢过来:“我们先合计合计……”

    这里几个家伙围着算计安宁侯的时候,前厅里这会儿已经宾客盈门了。

    沈宓与几位文官同在兰室里吃茶叙话,安宁侯则总是与他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呆着。

    韩稷从内厅出来的时候,辛乙就迎了上来:“安宁侯今儿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韩稷扭头望了眼,说道:“他是贼心不死,不要去理会他。沈宓又不是个傻子,难道你不觉得他今儿的到来也很有意思么?”

    辛乙略想了想,笑道:“兰室里那几位文官也很有意思。”

    韩稷环胸笑起来,“所以说,咱们尽到东道主的意思就是了。”

    辛乙含笑颌首,果然正是这个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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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鬼啊!

    兰室里吃了两轮茶,沈宓信眼往外瞧了瞧,遂含笑起身道:“各位且慢聊,我去外头透透气。”

    在座文官们都是品阶低的,平日里想要拍拍这位通政大人的马屁却不得其门而入,今儿这一见了,自然是忙不迭地套交情。看看天色,知道缠着这位大人已有一个时辰之久,连忙纷纷起身,道着恭送。

    沈宓出得门来,先在门廊下站了站。

    雨后的庭院常绿树木被洗得碧翠,加之一地被打落的红杏染亮了景致,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安宁侯正与建安伯世子等几位勋贵说话,扭头一见沈宓独自站在了廊下,心下一颤,连忙辞别建安伯世子等人,走了过来,揖首道:“子砚兄别来无恙?”

    他年纪比沈宓长了一截,在考场他唤他沈老弟,眼下却变成了子砚兄。

    沈宓走到廊柱畔,漫不经心掸了掸伸来廊来的紫薇枝上的雨珠,说道:“原来是安宁侯,这么巧。”

    安宁侯抬步上阶,叹息了声,说道:“不瞒子砚兄说,刘某此番是特地来向子砚兄赔不是的。”

    “这话从何说起?”沈宓负着手,略侧身,睨着他:“侯爷是堂堂国舅爷,莫说在下当不起这声称呼,便是当得起,你我又何曾有过过节么?侯爷这话,当真让下官不知所措了。”

    安宁侯窘得跟什么似的,想他堂堂国舅爷,本该耀武扬威的存在,却在这些人面前屡次折腰,等来日郑王上位之后。看他不好好收拾他们!

    他略略地直了直腰,叹道:“春闱考场上,刘某行事确是有不当之处,但刘某仰慕大人人品才学的一番心意,却是天地可表!今儿我寻大人也不为别的意思。只求大人能够看在我这番诚心上,宽恕刘某这一回。”

    沈宓不说话,目光凝着面前的花叶,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番话听进耳里。

    安宁侯略顿,忽然袖口里掏出两块开凿成长条的桔皮黄寿山石,顺手伸到他面前。说道:“前日刘某偶得这两方佳石,因自知肚里墨水少,深恐暴殄了天物,想来想去,也只有子砚兄配得这二石。今日知道子砚兄在此,故而随身带了来,还望子砚兄笑纳。”

    寿山石乃印章石类之王,当中又犹以这样的桔皮黄为罕见。文人墨客多是喜欢金石镌刻之人,便是沈宦那样的风雅之士,也绝不会嫌这样的石太多。

    这样的石头,一块少说也要一千来两银。

    可很多时候越是稀罕的物事越是有价无市,所以钱是小事。关键东西难得。

    沈宓似乎也抵不住这诱惑,静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那两块石头在手。

    细看之下果然是好石。拿在手上温润如玉,肌理丰富,上头萝卜纹清晰细密,让人爱不释手。

    沈宓对着天光看了半日,又紧接着拿起另一块细看,他虽不如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惊乍。但那微眯的双眼却又显示着对它们的赞赏。

    安宁侯仔细觑着他的神色,上前半步道:“怎么样?这石头可还能入大人的眼?”

    沈宓收回手来。说道:“若是这样的东西都不能入眼,世上也没有几件能入眼了。”

    安宁侯闻言大喜。连忙道:“鲜花配美人。宝剑赠英雄。那此物便就属大人的了!”

    沈宓转过身来,扫一眼远处四面走动的宾客,将石头推回给他说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收下这石头,是怕没人参我一本?”

    通政司因管着最奏疏及密件,里头的人都是近臣,朝廷律法里管臣子贪墨贿赂这项首先查的就是通政司,皇帝当初升他为通政的时候,兴许就是看中了他家底殷实,不大容易被钱财所惑这点。

    安宁侯顺势一看周围,果然有人正好奇地往他们瞟来。沈宓身份殊然,他也是国舅爷,如今郑王楚王争储,若是有人疑他买通沈宓左右皇帝决策而参上一本,那倒霉的可不止沈宓一人!

    他当即不由吓出身冷汗,连忙将那石头塞回袖内,拱手道:“大人提醒的是,是刘某疏忽了!回头我便将这石头让人转送到府上,定不让人察觉半分!”

    沈宓这么说,很明显有松动的意思,这让他很高兴,看来送礼也是要讲技巧的,倘若他改赠一千两现银给他,只怕会被他反过来拿两千两扔过来打脸也未定!

    但同时他又有点小埋怨,既然他有心收下这石头,又为什么不换个地方说话呢?

    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他肯收,那就说明有戏。

    等到他彻底靠了过来,再来分裂他与华家,就爽脆得多了。

    他微笑着拢手,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

    沈宓转过身来,负手走下石阶,一面浏览着这院子各处,一面拿折扇去挑墙角的海棠,转身笑道:“侯爷有心。不过,若是能把这石头的来历抄一份予我就好了。”

    来历?那不就是备份礼单嘛!

    “这是自然。”安宁侯点头,“既是献宝,自然要有个出处。子砚兄放心,这点在下定给你办到。”

    官场上送礼常有各种不成文的讲究,往往为了应付朝廷盘查,所受之物都会捏造个说法由头,如此既证明并非无故受礼,来日有了麻烦,比如送礼之人有反悔之意,或是反口诬赖,收礼之人也好有个佐证。所以就有了礼单这东西。

    安宁侯惯于此道,自然识做。心下自是暗暗记着不提。

    晚宴过后,大家就陆续辞别回府了。

    薛亭和董慢走的最早,顾颂再呆了会儿,跟顾至诚打了声招呼,也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出了府。

    到了府外街口,薛亭二人早等在这里了,见他飞奔着过来,不由埋怨:“怎么这么久?”

    顾颂道:“我父亲喝高了,跟他罗嗦了好几句才脱身的。”

    董慢道:“快别说那么多了,先埋伏好,我方才听见安宁侯已经上了轿,估摸着很快出来了。”

    顾颂点头,三人遂轻悄悄地往前出了坊,然后埋伏在安宁侯回府必经的一条巷子里。

    京师许多古建筑,历代帝皇都在此建都,因此早就形成了规整的地形。魏国公府周边的环境与麒麟坊外差不多,此地叫做朱雀坊。朱雀坊外的大街也是繁荣兴盛,有着不少店铺,但今日下雨,店铺都早早打了烊,夜色便显得比平时来的早了些。

    董慢挑了道有着窗口的破墙呆着,这是处未曾住人的民宅,透过窗洞可以看见三丈外对面的门墙。眼下街畔的槐树在细雨里轻微的抖动着,在对面民居透出来的灯光下泛出幽冷的光,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的庶民。

    董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说道:“我刚让护卫去弄了些芋头汁儿,这个东西沾在身上奇痒!你们的东西都弄好了么?”

    “早就准备好了!”薛亭提起脚边一个包袱来,拍拍道:“等下看我的!”

    二人又忘着顾颂:“你呢?”

    顾颂掏出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来,然后又取了块深蓝色的绸布蒙在面上,只见那原本幽幽的白光,在蓝布的过滤下顿时就变成了幽蓝色,而三人的面孔眼看着也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薛亭哈哈大笑:“这个东西好!这下不怕装不像了!”

    董慢探头往外看了眼,伸手捂住那夜明珠道:“快收起来,有许多人过来,许是他来了!”

    薛亭与顾颂连忙准备起来。

    来的果然正是安宁侯一行。

    安宁侯坐在轿内,想着沈宓这边终于有了进展,不免心下大安,便就在轿里盘算着如何来这份礼单,为了尽快达到跟沈宓亲近的效果,是否还应该再加点其它什么物事?毕竟华家很快就进京了,到时候也该朝华钧成下手了,在冲华家下手之前,他必然得先把沈宓稳稳捏在手心里才行。

    华家这事总是他的一块心病,得把他们除了,沈观裕这颗棋子才算是安全。

    他正冥想着,忽然轿前护卫们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轿子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凝着双眉,沉声问。

    长随李长顺在窗下道:“回侯爷的话,不知道是怎么了,路旁的槐树忽然断了根枝桠下来,挡住了去路。”

    真倒霉。

    安宁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等着回去着人去沈家呢!

    “速速搬开!”

    他但凡出门皆有七八个护卫随同,这点小事情,倒也还耽误不了多久。

    因着路被堵,街两头的人自然是不便放进来的了。李长顺派了两个人去前后两头看着,这里则指挥着人挪起树枝来。

    忽然间,昏暗的树顶上逐渐亮起来一片幽幽蓝光,由远而近,由小到大,李长顺最先瞧见,而后那些护卫们也瞧见了,树顶上便是漆黑长天,并不可能有灯光存在,这蓝光来得十分诡异,李长顺顿时毛骨悚然,而护卫们则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刀。

    突然间不知谁嗓子一破,就有人凄厉叫道:“鬼啊!——”(未完待续)

200 丑闻

    安宁侯在轿内闭目养神,陡然听见轿外的尖叫,连忙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却也动弹不得了,面前半空中,赫然飘着个满脸是血的人,眼睛鼻孔耳朵嘴,全都在突突地冒血!而他四身上下,居然被一片诡异的蓝光笼罩,那张鲜血淋漓的脸看着让人心悸的恐怖!

    安宁侯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连忙喊道:“快!快上去!”

    护卫们早就被突然掉下来的“鬼”吓呆了,听闻这话才算是找回了意识,提着刀要上前。哪知道这鬼突然又桀桀地阴笑起来,突然瞪圆了眼睛指着他说道:“你头上的玉冠很不错,快拿来给我……”说着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枯手,指向安宁侯。

    安宁侯下意识去摸头顶,却忽然感到手上一冷,头顶的玉冠居然像是长了眼似的,直直朝那鬼飞了过去!

    “鬼,有鬼!”

    安宁侯一屁股跌在地上,面无血色,整个人都筛起糠来!

    李长顺早就晕死了。护卫们似乎也软了手,虽然还在下意识地往前扑,可是那鬼悬在半空,忽上忽下的,他们又哪里够得着?

    “什么破玩意儿,臭哄哄的!等我来看看你的心肝香不香?”

    那鬼将玉冠啪地甩在地上,然后蓦地伸出枯爪往安宁侯胸前直扑过来!

    安宁侯惨叫一声晕倒,护卫们紧随过来护驾,那鬼不知是被惊还是见不得手,突然掉头往街尾飘去。

    护卫们纵然身怀武功。可到底是信鬼神的,刚才亲眼见着他那隔空取物的灵力,武功再高,人力又怎敌鬼怪?因而早恨不得远远避开,这会儿见着鬼影远去。安宁侯又已晕倒,便都不约而同地提着刀追赶去了,只不过鬼去的方向是东,他们则去的是东北罢了。

    这里安宁侯倒在地上,街上又再变得安静非常。

    顾颂收回方才空掷在安宁侯髻上的小笊篱,冲树上的薛亭点了点头。

    “隔空取物”看着厉害。其实说起来一点都不神奇,这小笊篱是仿照当年顾至诚他们翻城墙时的铁笊篱现拿铜箸儿弯出来的,只有铜钱那么大小,方才董慢伸手出来时他就堪堪将这渔线栓着的笊篱掷到了安宁侯头上,然后勾住玉冠飞向董慢。

    他们这些人都是打小就练武功的。底子好的没话说。

    安宁侯当时吓得都尿裤子了,一门心思认定那就是鬼,哪里还会意识到是人在作怪?

    收拾好了东西,薛亭整了整衣襟,从破墙后头走出来,冲着对面巷子学了两声猫叫。紧接着巷子里便走出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薛亭对他附耳交代了几句,这文士便就趁着夜色悄悄步向了安宁侯来时方向。

    这会儿三月里的雨夜也还有些微凉,晕倒的安宁侯这时候已经有了动静了。

    文士这时走过来。大声地咦道:“谁躺在那里?”

    安宁侯蓦地吓醒,立刻抱着身子退到了墙根。

    文士道:“是安宁侯?”然后加快脚步走过去,弯腰仔细看了他两眼。一击掌道:“可不就是安宁侯么?您怎么在这儿躺下了?”

    安宁侯眯眼瞧了半日,并想不起他是谁,遂道:“你是?”

    文士道:“我叫陈丘虎,是五城营梁爷的二舅子呀,您不认得我了?”

    梁恩的二舅子?安宁侯实在想不起来了。但看他这身打扮规规矩矩,并不像什么坏人。再望望四处,并无那鬼的影子。心里才算安定了些。咽了口口水,他站起来。勉强恢复镇定道:“方才树枝突然被雷劈断,阻住了去路,因而在此耽搁下来。”

    当着个外人,他可没脸说是被鬼吓尿了裤子。

    “你怎么在这儿?”为了掩饰尴尬,他又问道。

    陈丘虎道:“小的刚才在友人家里喝多了两杯,怕回去遭妻子数落,所以弃了马自己走一段,借机散散酒气。”说着打量了安宁侯两眼,他又瞅着他湿漉漉的下身,说道:“小的跟侯爷倒是有段路同行,眼下既无轿夫,不如小的伴您一程?”

    安宁侯下意识要拒绝,但回头瞧瞧李长顺瘫在地上人事不知,总不能让他这个主子留在这雨夜里等他醒来。再看看这陈丘虎,一脸热切,想着这街上是再也不敢呆下去了,便就道:“那就走到人马繁华处,去雇辆车。”

    陈丘虎答应着,遂亦步亦趋随着他前行起来。

    安宁侯是虚胖体质,平日里并不曾练过什么筋骨,刚才再那么一吓,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走了几步竟是已经迈不开腿了。陈丘虎见状遂上前搀扶着,安宁侯好歹轻松些,于是就这么靠着他相扶走出了几十丈长的一条街。

    出了街口,他忽然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先是扭脖子的时候觉得脖子有些麻痒,再接着脖子往下大片皮肤都开始发痒,初时还能忍耐,到后来却是无论如何忍不住了,竟甩了陈丘虎,立在街头伸手抓挠起来。

    可这股的痒劲又来得莫名其妙?那种痒完全是痒在皮肤以下,他便是抓也是白抓。

    陈丘虎道:“侯爷这是怎么了?身上长虱子了?小的给你挠挠?”

    安宁侯被他这一弄,更是痒得不行了,难受当街手舞足蹈起来。正在这当口,又听一群妇人女子的娇嗲声,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站的这地方竟是片烟花地附近,街上四处都是招揽生意的娼女!

    见到他这般模样,那帮女子便围拢过来,个个掩口窃笑着。当中有几个胆大的,便说道:“这位爷,您哪里痒痒?要不要妾身给您挠挠?这地儿脱衣可不大妥当,不如上咱们楼上去,让妾身服侍您沐个浴?”

    安宁侯烦躁得不行,陈丘虎连忙道:“爷这定是方才在地上沾着什么肮脏物儿了,眼下左右也是走不动,不如你就近到这里头去洗个澡也好,小的去侯府给您送个讯儿,回头让人来接您可成?”他一面说着一面眼望着那些娼女。这一看,就好似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娼女们听得这话,再仔细看安宁侯这身锦绣装扮,果然来了劲,还不等他答话,便一窝蜂涌上来,从陈丘虎身边你推我搡的便就将安宁侯卷进了胡同里头。

    安宁侯急得大叫:“不可,不可!”

    朝庭明言禁止官员宿妓,虽然暗中犯规者大有人在,因着许多人都还得罪不起,朝廷因此也多睁只眼闭只眼,但当着个外人明目张胆的逛窑子,终归不妥!再者若让家里那母老虎知道,那还了得?蔡氏若撒起泼来,委实让人够受的!

    “爷,您慢慢儿享受!小的先去给您报信儿去了!”陈丘虎冲着已被卷入娼馆大门的他挥了挥手,扬眉笑着离开了此地,一溜烟回到了原来的街头。

    顾颂薛亭以及还披着一脸血的董慢从墙头后跳出来,“怎样了?”

    陈丘虎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荷包玉珮等物,说道:“不负几位爷的嘱咐,他身上的值钱物儿全被小的解下来了,明儿几位爷就等着看好戏吧!”

    “我就说吧?”薛亭大笑起来:“陈爷可是出了名的妙手神偷!有他出马,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

    陈丘虎含笑颌首。

    顾颂与董慢相视一眼,也轻笑起来。

    深夜的街头很快就恢复了寂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而京师的翌日,却注定是满城轰动的一日。

    一大清早,京师有名的烟花之地宝二胡同里出了个无钱付嫖资的嫖客、并且被娼馆的老鸨与龟奴剥光了衣裳痛打了一顿的消息就传遍了七大街八大巷,而之后这嫖客扛不住毒打终于招出是安宁侯、随后又被证实之时,这消息更是以龙卷风的速度吹遍了京师上下。

    拂上脸的三月春风因此捎上了些香艳的味道,就连河畔的柳枝也因为这消息而显得格外婀娜多姿。

    这日早朝前太和殿内屋顶上的琉璃瓦都快被议论的热潮给掀翻了,最活跃的当然是都察院那帮嘴皮子,若不是沈观裕从旁喝止,只怕口水都要直接溅到皇帝寝殿去。

    而后便是六部各级属官,沈观裕要管也管不到别的衙司去,内阁诸志飞领着一帮老臣则眼观鼻鼻观心,只有皇帝心腹上位的柳亚泽出面喝斥了几句。

    但,这又如何禁得住攸攸之口?整个京师哪个角落没在说此事?

    沈宓本还等着安宁侯上门,一大早听见这突发事件,便也拢着手站在人群里,不发一言。

    没多久皇帝便顶着张黑锅脸到来了,这一日的早朝便如乌云压顶一般,整间殿室鸦雀无声。皇帝扫了眼下方,兴许是见安宁侯没到,也没曾说什么。等到散了朝回到后殿,想起殿里方才百官们的各色表情,当场气得掀翻了膳台,又连砸了两个玉盅。

    身为国舅公然宿妓这已属失仪,而他居然还因为拖欠嫖资被人打得分不清南北,这让朝廷的颜面何在?皇家的威严何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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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可疑

    “即刻去封了那间娼馆!将涉事所有人流放千里!”

    下完旨意,他又立即让人去传安宁侯见驾,传旨官却来回话说安宁侯染病在床。皇帝于是又召来皇后,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并又御笔亲写了一份谕书,命程谓前去安宁侯府斥责安宁侯,同时罚了他两个月俸禄,并禁足三个月才又消停。

    永和宫这边淑妃自然是愉快了好久。

    楚王却约了韩稷在外头叙话,事情是出在韩家晚宴之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过问一声。

    韩稷到了王府,两手一摊说道:“这件事我还真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说,安宁侯接连受斥,这对我们来说是算是好事。假如我们乘胜追击,说不定把安宁侯先弄下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安宁侯是皇后身边最不可能背叛的人,也是她最稳固的帮手,虽说五城兵马司在五军都督面前不堪一击,但营里当差的都是有背景的官家子弟,假如皇后有心,借五城营来拢络住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把安宁侯从五城营的位子上拉下来,皇后便等于断了只翅膀,而她另一只翅膀,则就是那个一直在她身后替她出谋划策的人。他一直未能查出来此人是谁,但皇后有这个人在,实力便不可小觑。

    楚王听了他的话,凝眉想了半日,终是道:“虽说是有好处,但安宁侯这次丢的也是皇后的脸,帝后为一体,父皇脸上也不好看。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罢。”

    韩稷点点头,含笑告退。

    他的目的并不是独独针对皇后,楚王不着急,他自然也用不太着急。

    心心念念要打倒皇后的那个人是沈雁才对。

    他想起那浑身长刺的丫头,每次跟她说话似乎都得卯上一股子劲。稍不留神就被她扎出血,这些日子因着听辛乙的嘱咐静养身体,也没有空去跟她谈那密旨的事,她倒也沉得住气,偏没有半丝儿声气传过来,弄得他如今真怀疑她是不是为了诈他去春闱给沈宓当保镖的。

    而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反正她死活也不肯吃亏。

    韩稷回到府里。翻起了皇历。

    这种消息到底离后宅深闺还是有些必须遵守的距离,传到沈雁耳里的时候,已经是这日晌午,她趁着春困午歇了一觉起来之时。

    彼时紫英正好陪着华氏从卢府串门回来,显得十分兴奋。

    “据说是这样的。安宁侯昨儿夜里从魏国公府赴宴归来的路上,独自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翠玉胡同去逛窑子,结果没带钱,让老鸨子打了脸不说,还让龟奴们剥光了衣裳绑起来打了几板子!一直到今儿早上那刘括送了钱去才把他赎回来!”

    紫英已经快二十了,本已是个大姑娘,私下里又知道沈雁比起她们这些丫鬟们更加荤素不忌,听说这逼迫过沈宓的安宁侯如此狼狈。哪里按捺得住兴奋的心情?当下就一五一十地把听来的消息全给沈雁说了。

    沈雁的嘴也是张了老半天才合上。

    安宁侯会在这个时候去宿妓她已是觉得不可思议,一般身份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是不会在外宿妓的。他们看中了谁,把她赎出来养着不是一句话的事?此外他因为没钱付嫖资让人打出来更是让人觉得不正常,他便是不带荷包,总归也会带着别的饰物吧?又怎么会被人当狗打?

    她直觉这中间有蹊跷。

    昨儿沈宓走后,她也跟葛荀稍稍打听了几句赴宴的事,听说安宁侯也去了。便大约知道他此趟恐怕不单纯,但沈宓昨儿回得晚。因为顾至诚醉了,拉着他说了好久的酒话。等到沈宓归家的时候,她也歇着了,早上他又要上朝,根本就没碰见面。

    春闱之后沈宓一直忙碌于公务,并没有时间来处理安宁侯这件事,但她知道沈宓肯定不会就此善了,但是昨夜他的去向都有人为证,而且他也不可能会以这种幼稚的手段来报复安宁侯,所以下手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那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韩稷?他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也不像是做这种没品的事情的人。而且昨儿是他府上设宴,一个不妥便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他头上来,他才没这么蠢。

    何况安宁侯又并非那好相与之人,此番吃了这么大的亏,回头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这害他之人整治一顿才罢休的了。皇帝虽然废了太子,皇后却没实质的过错,再加上有臣子相扶,回头查出了真相,皇帝总会给几分薄面给他的。

    可是除了他们,她再也想不到别人来了。

    安宁侯府扎扎实实热闹了几日。

    首先是蔡氏。蔡氏本是个粗性子,往日因着安宁侯三妻四妾的她早已是咬着牙关在忍,这次他居然敢去宿妓闹出这等丑事,哪里忍得?这几日便扑进房里不住地叫嚣,安宁侯不堪其扰,只得插上门阻住她进来。

    蔡氏寻他不着,便又将火转撒在后院小妾们头上,小妾们里头自有那么一两个深得安宁侯宠爱的,平日里也没少交锋,这当口又哪肯受她的闲气,纷纷撸起袖子与她对干。自然是敌不过蔡氏这主母,于是便又换了副脸跑到安宁侯床前哭诉。

    安宁侯时刻不得安宁,哪里还谈什么养病?

    而到了晌午程谓又奉旨而来将他臭骂了一顿,程谓走后,他便已经只剩翻白眼儿的份了。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前后两次被罚俸,他这是犯了什么太岁!

    好在素日也还招揽了不少人在身侧,幕僚们里头也有几个顶事的,由着他们从旁照应了两三日,才总算是下了床。

    刘括每日在衙门与侯府两边穿梭,经过皇帝一番强势打压,外头议论取笑的声音倒是也少了些,可终归捂不住人家的嘴,官员们的嘴得住,老百姓的嘴却怎么也捂不住。再说人家议的也不是什么宫廷秘辛与朝政机要,王法也没规定不给议论朝臣私行。

    安宁侯每日里听得刘括传话,都不免气得血往上冲,刘括忍了两日,便就说出自己的疑惑道:“我总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就算侯爷那日撞见的是鬼神,可那处地头并不十分偏僻,又怎么会在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上冒出来呢?

    “而且这两日我也去打听过,那一带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侯爷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安宁侯这几日焦头烂额,满脑子都想着在娼馆里所受的屈辱,哪里有心思去深究那鬼怪的事?但如今听刘括这么一说,他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景,那鬼虽然恐怖,但“它”又动作敏捷身形矫健,若不是那身打扮,倒像是个有武功的人。

    想到这里他便就说道:“是有些古怪。不过他又为什么能飘在半空呢?”

    刘括想了想,说道:“沧州那边有些民间艺人,常擅玩孤身走铁丝的功夫挣钱,这种功夫其实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难事。当时天色那么昏暗,若是有人早就布好了铁线在那里,人踩在上头也不容易看出来。”

    安宁侯心头一凛,是啊,当时不但天色昏暗,而且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陡然之间冒出来的“厉鬼”身上,哪里会留意这些?

    他说道:“这么说来,我是被人暗算了?”

    刘括道:“总之我觉得十分可疑。这两日我与周先生朴先生他们也私下议过这事,他们也觉得是有蹊跷。但是,我们却又想不到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安宁侯眉头紧皱起来,那日后来去追“鬼”的护卫回来后表示那鬼走出巷子口便不见了,且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已经把他们全部给撤了。而他后来遇到了那个陈丘虎——是了,得先弄清楚这个陈丘虎的虚实!

    “把梁恩叫过来!”

    梁恩过来了,听他一问,当即讶道:“我二舅子确实叫陈丘虎,可他上个月都已经回乡祭祖去了,压根没在京师啊!”

    安宁侯一听这话险些晕过去。

    这么说来那陈丘虎竟然是假冒的,他是假冒的,那闹鬼之事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他想起他被娼女们拉进去的时候,当时身上忽然奇痒难熬,若不是因为这股痒而驻了足,又怎么会在那宝二胡同被娼女拖进去?再者,娼女们拖他之前,原还是不敢的,是那假陈丘虎那么一说,她们才敢放肆,而且还有,他的荷包饰物居然那么巧全不见了,这分明就是个圈套!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愤怒便全部涌上来了,当下光脚下了地,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刘括道:“你这就安排几个人,即刻去给我查!就是掘地三尺,你也给我把这伙人找出来!”

    刘括领命,立即退了下去。

    安宁侯坐回床上,直气得心肝窝子直疼。捂着胸口哎哟了半日,倒是忽然又想起一事,立马又从床上跳下,并叫了管事进来,说道:“速拿纸笔过来,我写张礼单,你拿着那两块田黄石着人送到沈家去给沈宓!”

    这些日子他着急上火,倒是把这正事给忘了。沈宓那边好不容易被他撬动了,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撂下,算算都已经过去了三四日,假若拖得这事也生了变故,那么可就得不偿失了。(未完待续)

202 转赠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沈宓这边虽是在等着安宁侯上门,但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每日里除了上衙当差,然后便是串门访友,这日早朝后去宫中与皇帝议了回户部的奏疏,皇帝因着兵部又有急件来,因此早早地唤了他回府。

    吃罢午饭,他便与沈雁在天井里下棋。

    沈雁看他安安静静地,便就说道:“父亲这些日子可没有几个高兴的时刻。”

    自打出了沈思敏那事之后,沈宓便逐日安静下来,往沈观裕处去的次数少了,往各房里的走动更是几乎不曾有过,沈雁常常能看见他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眉眼里尽是淡漠。就连升官那些日子,他脸上也不见得有多少欢愉。

    沈宓拈了颗子落下,嘟囔道:“大把事忙。你舅舅他们就要进京了,你倒是高兴了。”

    沈雁笑着挑眉:“难道父亲不高兴?”

    沈宓道:“无所谓高兴,也无所谓不高兴。”他抬眼看着远处金光四射的云层,眯眼道:“华家进了京,只怕又会有许多不知所谓的关系要加强了。郑王是不可能,楚王若是还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则估计会。我眼下头疼着,该借用什么力量来保住他们。”

    沈雁听到这个,伸出去的手不由收了回来。她现在的目标跟沈宓一样明确,就是要保住华家,区别在于沈宓不知道这个期限在哪里,而她知道。皇帝执意要除华家。一是因为华家曾与陈王交好,二是为着要华家为两年后那场战争付帐。

    她眼下能做的,只有先阻止这场战争发生,然后再来寻求解决这份猜疑的办法。

    但沈宓显然考虑的方向与她不同,作为朝官。他考虑的是怎么样借用手上的人脉来改变皇帝的想法。

    这跟沈雁要做的事没有冲突。在她不方便过多地告诉他一些内情的情况下,他们这样一明一暗地进行,也许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想了想,说道:“楚王不可靠。既然皇后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估计要瞒淑妃也瞒不过太久。我觉得借他们的力量还不如找内阁。”

    楚王一旦知道华家要遭受灭顶之灾,必然会快速抽身。那时候说不定对华家的伤害更大。

    至少内阁许敬芳他们是足够有能力与皇帝抗衡的,只要许敬芳与郭云泽他们能保华家,基本上皇帝要达到目的会很难。

    可是许敬芳他们也都是赵氏的嫡系,站在他们的立场,为保大周稳定。他们也不会容许有任何拥护陈王的人存在,毕竟成王败蔻,陈王既然输了,作为赢的一方自然没有再容他们复生燎原的道理。假若皇帝真能捏造出一些华家跟陈王有牵扯的事出来,许敬芳他们一定会支持皇帝。

    所以这中间实施起来还是会有些难度。

    沈宓盯着棋盘看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她,才又若有所思地半棋子落了下去。

    “我们现在,走的可是条很危险的路。”他缓缓地说着。语气虽轻,但又听得出明显的凝重。

    “我知道。”沈雁轻快地点头,她从来都知道她在走的是条什么样的道路。他们要面对的是这片土地上的帝君,还有那么多明明暗暗的阻力,稍不留神,他们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曾经她也以为她做不到,可是到如今,这一年里她把华氏保住了。让她在京师圈子里走开了,也已经把舅舅劝到京师来了。这些事情虽小,但都说明了凡事都有成功的可能。何况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披荆斩棘的道路上,不时会有与他们目标相同的人存在。

    “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可怕的。”她耸耸肩道。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本就是多出来的一条命,假如是为保护爱她的人而战,她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宓笑着看了下她,抿了口茶,忽然凝了凝眉,问她道:“顺天府学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几乎南北各地的小吃都在那里汇聚,而且相隔梓树胡同也很近,你想不想搬到那片去住?”

    “搬家?”沈雁微愣着,难道之前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有搬出沈家的想法了么?

    说到搬家,她当然是想过的,搬出去之后没有府里这么多规矩,华氏也不必因着子嗣的事总觉得压力重重,可是沈观裕会同意吗?

    而且就算他同意,眼下公婆俱在,婆婆还重病在床,二房却就此分了出去,华氏若是不日日回府晨昏定省,岂非落个不贤不孝不愿侍奉公婆的名声?若是回府,如此每日两遭跑下来,便是个精壮汉子只怕也扛不住吧?

    如此两厢比较,倒还不如留在府里。

    沈宓未必不清楚这点,他想想是可以的,真要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才是。

    “我怕老爷不同意。”她平静地道。

    沈宓比她更平静,“那也说不定。”

    这里父女二人说着话,葛舟忽然就进来了,禀道:“二爷,安宁侯府来人了,求见您。”

    沈雁愕了愕。

    沈宓答了声“知道了”,却是更让她不可思议地拂了拂衣襟站起来,丢下局残棋,负手出了门去。

    沈雁望着棋盘有些傻眼,沈宓这个人不但爱棋还敬重与他下棋的人,每次与人下棋哪怕是个孩子,若无特别重要的大事,他也会认真下完再走,眼下来的不过是安宁侯府的人罢了,他就这么撇了她,难道安宁侯还找他有什么要事不成?

    她寻思了片刻,连忙招来福娘,让她跟过去瞧瞧。

    福娘甚会办事,没多会儿就回来了。说道:“安宁侯府的人给了只三寸见方的盒子给二爷,瞧着不大,但精致得很,又沉甸甸的样子,二爷看了看那礼单便就把来人打发回去了。”

    安宁侯又给沈宓送礼?

    沈雁眉头皱了皱。沉吟起来。

    这边厢沈宓拿着那对田黄石回了书房,放在手上把玩了一阵,便就又照原样放了回去。

    接下来看了半日书,眼见着近了黄昏,便就揣着那盒子进了曜日堂。

    沈观裕在书房里写奏折,抬眼见他进来了。便指着书案侧首的椅子让他坐。都察院乃三司之一,事务比起礼部可多多了,所以都是升职,他却完全不比沈宓的清闲。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拿着看了看。才放在一旁晾着,起身走过来。

    “这阵子京郊疫情有什么结果了?”沈观裕翻开茶杯,示意长随倒茶。

    沈宓道:“到今日早间止,死了九人,重病二十五人,程度轻的则不计其数。城中医师们正合力思索对策,已让各家各户薰艾叶除疫,并配制了药方分发下去。”

    每年春上雨水一多各地就会有程度不等的疫病发生。京师地处中原以北,雨水不多,但今年不知怎么也传了开来。初时都是风寒症状。后来体质差些的便加重病情,会发热及抽搐什么的,体质强些的倒是也挺了过来,因此遭殃的倒是些妇人幼童。

    沈观裕点点头,正又要开始,沈宓却从袖里取出那两块盒子装着的田黄石。往前推到他面前说道:“近日儿子得了两块石头,父亲是金石名家。不妨帮我鉴定鉴定,看看这东西值不值钱。”

    沈观裕闻言顿了顿。沈宓在辩别金石这方面功力并不弱,眼下忽然让他来看石头……他看了眼他,然后才将那盒盖打开,将那两块石同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片刻,他说道:“这两块都是极好的橘黄石。就是皇上手中有这样成色的石头只怕也不多。你从何处得来的?”

    沈宓微勾了下唇,又从袖口掏出张礼单,放到他面前。“安宁侯的美意,我承受不起,转赠给父亲。”

    听到安宁侯三字,沈观裕立时震了震,他目光凌厉地扫了眼他,然后去看那礼单,果然是安宁侯!

    他脸色逐渐变得灰白,看向沈宓。

    沈宓平静如常,逆光下的双眸看不出深浅。

    沈观裕将石头往下来,两块石头交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到有些刺耳的声音。

    “你知道了?”他声音微滞,问道。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宓必然是已经知道他跟皇后勾结的事情,才会把安宁侯送来的这份厚礼摆到他面前。而从他如此平静的神情看来,再加他近几个月的反常,兴许,他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当初他被皇后拦在乾清宫外无人的甬道上时,皇后将皇帝有意要除华家的消息告诉了他,她卖这个人情给他,除了让他能够记得她的好处,还有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斩断与华家的联系,但说来说去,也还是一个意思,只有华家除了,沈家才算是无后顾之忧,才能够更好地为皇后服务。

    他当时并没有立刻答应,他的确是忧虑和犹豫的,一则是不想成为背信弃义的小人,二则也不想违背家训,牵扯进这些内闱斗争之中。可是沈夫人在他尚未想清楚的时候已先行作了决定,不但请出安宁侯夫人去刘氏娘家摆顺吴重,还闹出暗杀华氏这样的丑事!(我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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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摊牌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由此一切都失控了,他已经跟皇后扯不开关系,他不得不陷进去。

    但他提出归附的条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沈家别的子弟牵扯进来,尤其是沈宓!

    安宁侯夫人在许家与华氏她们遇上的事他是知道的,但因为安宁侯夫人并没有来得及跟华氏说什么,而缺少证据,因此不便跟皇后说什么。在春闱上的事沈宓虽然也没跟他说过什么,但他自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虽未有明确证据,但安宁侯在试图接近沈宓,他是知道的!

    于是春闱过后,他也曾去过钟粹宫面见皇后,当时他还是礼部大臣,因为时有牵扯到后宫的要事,所以尚有谒见皇后的权利。但因为当时皇后也被安宁侯而连累,因而并不曾有机会说到这事上。而他绝没想到,事隔月余,安宁侯竟然已公然向沈宓赠送这等贵重之物!

    若是年节之中一些常见礼品倒罢了,这石头动辙几千两银子,安宁侯若无所图,会送给沈宓?这礼单就是证据,就是皇后两面三刀,一面假意虚应于他,一面又暗地里着安宁侯拉拢沈宓的证据!一旦沈宓被他们说服,而自愿加入他们的队伍,他到时还怎么阻止?

    沈家在京矗立了百余年,到后来难道要靠内闱来维护身份地位吗?这若是传到别人耳里,沈家数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他看着这两块莹润光滑的石头,忽觉格外的刺眼。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望着沈宓。晦涩地道。

    沈宓垂眸,望着地下:“沈家的清名流传了百多年。父亲难道没想过抽身而退吗?”

    “怎么退?”

    沈观裕迅速地抬起头,目光忽已不如先前的颓丧,而变得凌厉起来:“事到如今,我能怎么退?皇后仍有生杀之权。手下也并非全是安宁侯等蠢人之流,我若毁约退出,她要想在朝堂制造点什么风波将我乃至沈家卷进去,根本不必费什么功夫!

    “朝中多少人艳羡着你我?他们都只当我们是运气好,善惑主,所以才会有眼下这风光!可他们谁曾想过。我沈家百年底蕴不是假的,祖上那么多高官名臣不是假的,还有为父我在前朝引领内阁,曾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也不是假的!

    “我二十四岁入仕,二十八岁破获庆王贪墨案。三十岁以一人之力顶住全朝上下所有的反对减免了八项赋税,三十二岁下令剿灭沧州三百四十八名匪寇,三十八岁拿着朝庭仅拨的两万两银子修好了黄河两岸百丈远的河堤!

    “朝中任何一个官位让我来做,我都当之无愧!

    “我有本事,有才学,你以为我不想做个真正的清贵名流?可命运弄人,谁让咱们亡了国,又谁让华家跟陈王曾有瓜葛。谁又让你当初不顾一切地要娶华氏?!你不肯休妻,又不肯与华家断绝关系,更不许你母亲杀人。我除了背着这满大家子的性命继续留在皇后身边,还能怎么做?!”

    激昂的声音飘荡在空中,让人从中听出来一丝委屈,一丝无奈,还有一丝不甘。

    他若不是对社稷有过功绩,当时被举荐的人那么多。皇帝凭什么重用他?

    满腹韬略到头来却被人诬为阿谀逢迎之辈,他当然不甘。可不甘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像丘家谢家与杜家那样,心高气傲到宁愿带着家族走向没落境地?如果他们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为什么到如今又开始陆续有他们的子弟在参加科考?

    他只不过为了保住这份祖宗家业而已,也不过是为着这腔抱负能够实现而已,清高从来不能当饭吃,只有你有权势有地位了不必求人了,走到他们沈家在前朝那样的地步,是别人乃是朝廷上门来求你了,你才有资格去清高。

    一个没本事又没有利用价值,甚至连性命都还堪忧的人,有资格谈什么清高?

    他站在窗户下,微佝的身子仿佛凝聚着无尽的力量,他的双眼浑浊,但是又迸出灼人的光。

    沈宓也站起来,面色却是出奇的平静。

    “父亲的话,令我简直不知如何反驳。也许我不该反驳,作为沈家人,您的想法是正确的,母亲的做法也或许是正确的,可是父亲懂尽了世间所有道理,为何‘知恩图报’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却不懂?

    “我与华氏的婚姻兴许是为这个家带来了无尽麻烦,可这也是既定事实。

    “我站在这个地方,是家,不是朝堂,而你们却把自己放错了位置。你们在用朝堂的生存原则在对付华氏,对付我,对付我们这些你们所谓的家人。

    “你们下意识地把华氏当成了绊脚石,而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曾经受过华家的恩,他们有难的时候,我们不是该想着怎么扒除这层麻烦,而是应该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华家,然后我们一起来度过难关!

    “我固然有不对之处,但我自认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沈家。如果我们兄弟娶的妻子娘家里都遇上了麻烦,父亲是不是也都要一一把她们都杀死或休逐来避免风险?

    “父母亲对于沈家,自然是尽心的,但你们尽心的地方是你们在祖宗面前的责任,你们觉得只要守住了祖业无愧于祖宗就好,而从来没有想过,我是您的儿子,华氏跟你们一样是我的家人,她为我传承血脉,并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我沈家之事。

    “诚然,我已然成年,不该也不会再去请求你们的庇护,但你们何其忍心。在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后变着法儿地以除去华氏的方式来达到保全沈家的目的,同时还反过来与明明就是逼着你跟华家断绝关系后为她所用的皇后联手!

    “你甚至连暗示我一句都不曾。这样的你们,真能够无愧于心,无愧于祖宗,并且无愧于那忠孝礼义四个字吗?

    “如今你看到了。你的条件不过是个可笑的笑话。你以为跟皇后达成了协议她便真的不会再拉沈家子弟们下水,哪知道你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什么才华盖世的能臣,不过是个棋子而已!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嫌自己的棋子太少?尤其在她还未成事的情况下。

    “父亲自诩足智多谋,不妨想想,究竟怎么样才是真正对沈家好的。我们纵然不如人们误以为的那般清贵,好歹也做个堂堂正正的文人。不是吗?”

    沈宓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望着他。浑身上下冷意环绕,这股气息也说不上多么冷冽,多么清寒,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得到一股透心的凉,仿佛深秋的竹簟。终归已有些刺肤。

    沈观裕忽然微微打了个寒颤,涩然道:“你想怎么样?”

    沈宓的眼神看上去像隔着千万里一般遥远,他轻吐着气,说道:“我如今想,既然父亲觉得华氏会拖累沈家,那么我恳请父亲,许我们搬出沈家,等我另立了门户。华家纵是有难,也罪不致沈府。我当年造的孽,便让我一人来承担也成。”

    “你敢!”

    沈观裕两眼蓦地圆睁。微显浑浊的眼底滑过丝痛色。

    沈宓低下头来,缓缓道:“我觉得,似乎只有这样,父亲才不会觉得我娶我喜欢的女子是个错误。”

    屋里静下来。

    无尽的颓意又笼罩了沈观裕全身。

    暮色开始像哀意一样浓重,沈宓退出去,悄无声息。像行走在这广阔深宅里的一道魂。

    沈观裕拿着那张礼单,无力退坐下去。埋头在暮色中,深沉而凄然。

    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文人的人居然是他的儿子。而他竟无力回应,更无力因此生气或愤怒。有时候在世事约束下,身份地位都可以互相调换,他已经够不上清贵两个字,更称不上君子,但沈宓是有资格的,他品性端正,从未随波逐流。

    可是他亦想问他,假如他站在他的位置,他又会怎么选择?

    是会带着这一府人老小跟着他一起陪着华府落难,还是像他一样的选择跟他们断绝关系?

    他当然会选择帮助华家。这不但因为华家曾经有恩于华家,更因为两家自结了亲,便须荣辱与共。

    他知道这是对的,既结两姓之好,那么于情于理,沈家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从小,他便教会他做人要有担当。

    道理虽如此,可人都有私心不是吗?华家是儿女亲家,而沈家这一大家子人则都是他的子孙后代,包括他沈宓,这里头哪一个都是他不忍放弃的。他说他不孝不义愧对祖先,可他的自私都是来源于对他们的爱惜,即使他如今成为了皇后的拥趸,他也依然在想办法保护他们。

    而他,怎么能跟他说出要搬出去这样的话。

    窗外的晚风开始撩得花树娑娑作响,使得这幽暗的书房愈发寂静。

    他紧攥着手上的礼单,那光滑的纸张在他手上,仿佛变成了一把利刀。

    望着屋里家俱模糊的轮廓,他忽然又站起来,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目光也变得冷凝而果决——冤有头债有主,他沈观裕几时变得那么好糊弄?是谁致使局面变成这样,他就应该去找她收拾残局,不是吗?(我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204 搬家?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翌日早朝后,沈观裕便就揣着两本奏折到了乾清宫。

    “前些日子陛下命臣替郑王易师之事,臣手上现有两人待选,请陛下过目。”

    皇帝让程谓将奏折递上来。翻了翻,说道:“这个何阶貌似是承庆元年的进士?”

    沈观裕颌首:“确切的说是当年的探花。何学士才学渊博,这九年里参与编撰了两部典史的编撰。此外的林学士则是嘉昌元年的进士,此人沉稳睿智,这几年也屡有著作于世,都是可以胜任者。”

    皇帝懒懒翻了翻,便就撂到了旁边。

    嘉昌年间与承庆年间的进士都是内阁一手挑拔的,这届春闱他都是瞅准了契机才让沈观裕父子替自己上了阵,原先这几届他压根没插手,这些人他哪里敢用。他把那两本奏折放下来,说道:“朕看沈家的人就不错,子砚如今身担重任无暇抽身,不如,就让逸尘来担任如何?”

    沈宣在沈家来说不算很出众,但比起战乱后这些进士来却是不逊色的。他是承庆七年的进士,当时因着沈观裕叮嘱勿要过露锋芒,因而只得了个一甲第九。若是没有那么些年战乱,荒废了许多人才,又有谢丘杜这三家退出科举,他真正拼起来只怕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名次。

    但以他二十六的年纪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沈观裕听到这话,略顿了顿,说道:“承蒙陛下厚爱。沈宣到底年轻,郑王正值青春年少之时,这个时候正宜有心性沉稳阅历丰富的先生谆谆善诱。沈宣恐难担此大任。”

    皇帝听他这么说,也默认了。如今太子之位未决,并不知最后由谁中选。再者沈家如今已经十分风光,若再过份地捧高,也恐日后尾大难掉。

    他对沈观裕的回答显然感到满意,但这何林二人又不甚称他的心。因说道:“还有无别的人选?”

    沈观裕再想了想,回道:“若是陛下允准,还请许臣去端敬殿拜见郑王。先测测王爷的学业已然去到哪里。”

    早前楚王尚未出宫之时,皇帝便常命沈家父子前往端敬殿讲学,皇帝自无不肯之理。

    沈观裕退出乾清宫,往东南向的南三所走来。

    郑王住在端敬殿最末的一间琉璃门内,谓之毓芳殿。沈观裕进了大宫门,便朝着独独还有侍卫值守的毓芳殿走去。

    前殿安静如常,四处也一如既往的洁净,廊下的太监仿佛一个个没有呼吸的躯壳,就连门口的灯笼也一丝不苟的拿铜扣固定着,并不曾随风而动。太监于英迈着小碎步迎出来,到了沈观裕面前便深揖了身子下去:“恭迎沈大人。”

    沈观裕面沉如水,望着庭中九龙壁。“王爷呢?”

    “王爷在温书,大人请随奴才来。”

    于英躬身在前引路。脚步这么一缓,便连走路的声音都似没有了。

    到了中殿。于英将他引至南面书房,轻叩着门扉两下,便有沉着有力的声音传来:“何事?”

    于英道:“王爷,沈大人来了。”

    屋里就有衣袂悉梭之声传来,很快门被打开,有浓眉大眼的少年微笑站在门内。跨出门槛冲沈观裕深深施礼:“先生。”然后伸手作出相请之势,转身引路走向正殿。那脚步四平八稳。身姿笔直挺拔,其沉稳之态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沈观裕端正回了一礼。然后才跟随上去。

    郑王走到丹樨上几案后坐下,等到沈观裕也落了座,才挥退了太监们,温言道:“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指教?”

    沈观裕道:“下官想面见娘娘一面,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郑王肃颜:“岂有不肯之理。”一面唤来于英,传了几句话与他。而后回头与沈观裕道:“母后若无要事缠身,不多时定会到来。先生先请用茶。”

    沈观裕点头,目光落向地脚的描花青砖,神色悄然凝重起来。

    早饭后沈雁去找顾颂。

    自从那天他奇奇怪怪地来找过她一回后,这几日两人都没有见面,每每去到顾家,宋疆不是说他不在,就是说他去了外书房上课,沈雁今儿便谁也没告诉,直接扑到了鸿音堂。

    顾颂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捶沙袋。

    他现在根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沈雁,虽然很想见她,可是心里又总不禁内疚和后悔。虽说替沈宓狠摆了安宁侯一道后他觉得心情好了点儿,可是他仍然感觉心里就你塞满了棉花似的,又闷又塞。沈雁从沙袋架子后头探出脸来时,他还以为眼花,甩了甩脑袋才又蓦地停下来。

    “你怎么来了?”说完又不禁后悔,听起来怎么好像不想要她来似的。偷觑了她一眼,还好,她面色很平静。

    沈雁在他身后的石凳上坐下,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为什么躲着我的。”她接过宋疆奉来的摊到刚刚的花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顾颂脸上热了热,走过来道:“我哪有躲你?只是这些日子应酬多,没怎么在家里罢了。”

    “是么。”沈雁淡淡地品着茶,眼皮儿也没撩一下。

    “当然是。”顾颂心虚地加重语气,然后也捧了杯子在手,喝起来。

    沈雁睐着他,静笑不语。

    庭院两个人便好像只为一本正经喝茶似的,连点旁的声气儿也没有。

    顾颂不知她有没有看穿他的心思,总之浑身不自在。

    抬头去看头顶的石榴树,已经绽出满满一树绿芽来了,记得去年石榴当红的时候。他也曾这么跟她坐在树下吃茶,并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摘石榴给她吃。其实并不好吃,但就连她酸得吐渣的样子都还仿佛发生在昨天那样。

    一晃眼一度春秋,日子竟像流水似的从指缝里流走了。

    想到就这么相守了一年,他又不觉高兴。像是万里征途完成了第一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他脱口道:“听说石榴树的寿命可达百年,等你我老了,说不定还能见到它开花结子。”

    沈雁闻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脸刷的红了,搁在膝上的两手忽然变得无处安放。搓一搓又握成拳,握成拳又松开来,“我的意思是说,等你老了,也可以到荣国公府来做客……或者。我也可以每年摘石榴去给你吃……”

    却是越说越语无伦次,简直像是多长了根舌头似的。

    沈雁笑起来,“等我老了,牙口也不行了,才不会吃这些酸物儿。”

    他心下紧了紧,垂着望着地上两只前后走的蚂蚁,说道:“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总之我都给你弄过来就是。”

    这声音轻轻的,一阵风吹来,石榴树的叶子刷刷作响。沈雁没听清,侧过首道:“什么?”

    顾颂不经意就对上了她的脸,朝阳下她的皮肤白皙莹润,仿佛才摊好的羊脂,那眸子闪闪的,有灵魂在起舞。他垂眼掩盖住心里的悸动。放缓了语速,使之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没什么。”是啊。日子还长得紧呢,他不想吓着她。

    沈雁瞪着他。他装作没看见。

    沈雁叹了口气,忽然道:“别说老了,就是眼下,恐怕都危险了。”

    顾颂抬起头:“什么意思?”

    沈雁双手托腮,隔着石桌望向他:“我父亲昨儿问我,想不想搬家?”

    “搬家?”顾颂怔住。

    “对啊。”沈雁点点头,“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反正自从我们回京后又没有安生过,我父亲貌似十分烦恼,如今正介于搬或不搬之间。”

    “那你呢?”顾颂绷直了身子:“你也想搬吗?”

    “我倒无所谓。”沈雁道:“搬有搬的好,不搬有不搬的好。但从大局来说,又还是不搬为好。因为对我母亲名声不利呀。如今我祖父母都健在,祖母又还病在床上,万一外头拿这点作筏子,说她不肯在公婆面前尽孝,那就亏大了。”

    “既然这样,你就该劝着沈二叔别搬不是!”顾颂腾地站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搬家,他们要是搬走了,他还怎么天天和她见面?还怎么堂而皇之地登门找她?刚才还说来日方长呢,却不想幸福这样短。

    “是我搬家,又不是你搬家,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沈雁坐直身,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他闻言又咚地坐下,可坐下后那颗心还在胸腔里蹦跳着,仿佛随时都会蹦出喉咙来。

    “我只是觉得突然……”

    “是挺突然的。”沈雁望着他,扬眉道。她端起茶来,又幽幽望着地下说了句:“我父亲这次,兴许是动了真格了。”

    昨儿夜里,沈宓去寻沈观裕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但她总归知道一件事,沈观裕跟皇后勾结这事,他迟早是会捅破的。而近来安宁侯几次三番这么作死,再加上在去过魏国公府之后,安宁侯自顾无暇之际又遣人来送礼给沈宓,她要是再想不到他说搬家是为了什么,那也太假了。

    皇后虽然地位尊贵,但她也还没那个能耐把沈家人当蚂蚁捏,安宁侯屡次相扰,沈宓自然是要给他们点教训的。而这个教训除了沈观裕去给,还有什么人更合适呢?(我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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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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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顾颂:“国公爷还没回来?”荣国公与顾至诚轮流在后军营执勤,这半个月轮到顾至诚,而荣国公平日上朝有时候还难免往乾清宫走走,如果沈观裕早朝后进了宫,荣国公应该是能碰上他的。如果沈观裕今儿进了宫,那多半就是去寻皇后了。

    顾颂很显然不知道这层内幕,沈雁所说的沈宓动了真格的意思在他听来,是沈宓已然打定了主意要搬家。他一颗心空落落的,竟是怎么也着不了地。

    打定主意要搬家,那他该怎么办?

    “问你话呢!”沈雁拿茶杯盖戳了戳他。

    他从懵然中回过神来,依稀记起她的问话,喃喃道:“才差了人回来告诉,说是西北有战报来,跟郭阁老他们进宫去了。”说完他又迅速地看向她,想要挽留她不要搬的话几欲说出口,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去挽留。

    庭院里又静下来。春风一波波地吹动着花木,但顾颂的心情却萧瑟得有些像秋天。

    端敬殿里,郑王陪着沈观裕吃茶。十三岁的少年脸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而是宛如老生的持重与端凝。他面上甚至极少有笑容,落在人眼里,是宛如高山云霭般的孤清和安静。

    他跟沈观裕请教学问,沈观裕知无不言。

    约摸过两刻工夫。门外光影一黯,有太监匆匆进来:“皇后娘娘驾到。”

    沈观裕与郑王皆站起来,稍顷,就有衣袂悉梭声传来,紧接着一阵珠光闪耀。皇后走了进来。

    “沈爱卿。”

    皇后进门先笑。

    沈观裕躬身行礼,郑王礼毕退在旁侧。

    皇后于丹樨上落了座,含笑道:“快给大人赐座。”

    太监重又搬了张太师椅来,放置于沈观裕身后。

    沈观裕抬步,侧身避开了些。“臣今日进宫,乃是有要事请教皇后。”

    皇后端详着他面色。缓缓敛去笑容,说道:“大人请讲。”

    沈观裕道:“敢问皇后是否还记得,当初臣曾与皇后立下过约法三章?”

    皇后神情一凛,扫了眼下方宫人,然后站起来。“本宫记得。沈大人想说什么?”

    沈观裕从袖内掏出那只装着田黄石的锦盒,打开来,说道:“不知道娘娘认不认得此物?”

    皇后目光落到那两块石头,身子顿时不由微震了震。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两块石头可是她亲手交给安宁侯,让他去打点沈宓的!眼下怎么会在沈观裕手里?!她迅速地拿在手里,抬眼看了下沈观裕,然后展开合在里头的一张礼单。

    的确是安宁侯给沈宓的亲笔!

    她倏地将盒子合起来,一颗心开始扑通狂跳。

    面前的沈观裕目光凌厉。神情阴冷,她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东西既然已经在他手上。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事居然还是让他知道了,沈宓从安宁侯手上要走这两块石头,原来并不是因它们而动了心,而是诱出她的把柄来促使沈观裕与她反目!

    想到这里她不禁咬起牙来,安宁侯办事越发轻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让沈观裕拿到把柄?而沈宓更是可恶,平日看他面上月朗风清。不想私底下却是这么阴险卑鄙,这么不动声色把她跟安宁侯全摆了一道。而她竟然还没办法寻他算帐!

    她缓缓吞了口咽沫,平下心绪,说道:“不过是两块石头,安宁侯仰慕子砚的才学,赠点小礼表表心意并不算什么,难不成除了安宁侯,平日里就没有别的人给子砚赠礼了不成?总不能因为本宫与大人有协议在,就连他们正常往来也禁止了。我倒觉得你不必因此耿耿于怀。”

    她将石头放下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沈观裕拢手而立,面目不动望着前方,说道:“皇后言之有理。既然这算是正常交往,那么,正好微臣还有点事情要前往楚王府走一趟,只为公务而已,请皇后可切莫多心。”

    “你!”

    皇后咬牙一瞪,腾地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观裕不动不怒,“皇后不仁,自然不能怪我不义,良禽择木而栖,我沈观裕已然称不上什么清贵名流,总得寻个可靠的主子,也好不辜负了我这一身才学。皇后既觉沈某尚且不够为您所用,那么沈某另谋出路又有什么不妥?”

    “你敢!”

    皇后的声音,从齿缝里一丝丝地挤出来。

    “敢不敢,皇后大可拭目以待。”沈观裕垂眸望着地上,似乎无比谦逊。

    殿里气氛沉凝下来,本就规矩刻板得像标本的端敬殿的宫人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皇后瞪了眼一旁垂首而立的郑王,郑王把头垂得更低了点儿,轻步走了出去。紧接着,毓芳殿的宫人也紧随着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皇后带来的人而已。

    大殿里凝滞了片刻,皇后缓下神色,漫声道:“大人何必这么冲动?你我既已然合作到眼下这步,无谓为着些小事伤了和气。大人若真是意气之下去寻了楚王,回头伤了这助庶压嫡的名声,也是顶顶划不来的事。”

    “臣助庶压嫡,总也比不上皇后的笑里藏刀。”沈观裕望着她,又从袖口里抽出一卷公文来,啪地扔到她脚下,“这是我在都察院查到的有关梁恩历年来收到的搜刮贪墨的状子与证词,皇后要不要微臣将这些交给梁恩,着他过来谈谈那谢满江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皇后怔在那里,低头望去。果然一张张一页页上都着同个名字:梁恩!

    她倏地抬起头,再也笑不出来了。

    沈观裕浑身上下都被怒意笼罩着:“我之所以愿相助皇后,是信任皇后是个守信重诺之人,而你竟一面利用我为你做一面,一面则又背地里捅我的刀子。在下虽则不配为君子,但也无法以皇后这样的人马首是瞻!请恕在下无法再为皇后及郑王效劳,臣告退!”

    说完他即掉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皇后急忙道:“你这样抽身就走,难道就不怕本宫将你沈家除之而后快?!”

    沈观裕在门槛内回头:“悉听尊便!”

    “你大胆!”

    整个殿里都充斥着皇后焦灼的声音。她大步赶上:“沈观裕,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沈观裕站在殿门外。眯眼望着园木葱郁花木:“左右都是死,何惧矣!”

    他抬步向前,步履比来时更为稳当,而他素日本有些微佝的身形,此刻也显得格外挺直。

    他本不忿为一个鼠目寸光的妇人效力。沈宓这一逼,未必不是让他得到了解脱。

    也许皇后不会食言,从此之后将会全力以赴对付他这个“叛徒”,但他又何所惧?最起码眼下他还为皇帝所用,还拥有自保的资本,等到他全然无力之时,他饱读了几十年的读书,积累了数十年的斗争经验。总也有办法以一人之命换得全家老小的平安!

    他是沈家的当家人,是以清贵为名的世族大户的子弟,他的尊严与傲气。无法让他甘心屈服于一个无知妇人的公然要挟逼迫之下!

    读书人的体面,当真那么不值钱么?

    日光照耀着大地,地面白花花一片,沈观裕的心情,也像这日光。

    走出九龙壁,出了大殿门。城墙甬道尽头的朱漆大门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沈先生请留步!”

    他定眼望去。郑王只带着于英站在他面前,未及他回应。对方已撩起袍角,端端正正跪下地来。而他身后的于英,也一伏到底。

    “先生,请看在弟子恭顺的份上,救弟子一命!”

    沈观裕并没有正式授过郑王的课,但每每郑王有惑待解,他总是不厌其烦。印象中他只是个少年老成的普通皇子,不如楚王飞扬开朗,也不似废太子儒雅亲厚,他的存在很多时候都像是个陪衬,若不是因为皇后抚养了他,他兴许早已被这重重宫墙所埋没。

    一个当惯了陪衬的人忽然有了作为,很容易让人刮目相看。

    他是皇子,除了跪皇帝皇后与皇太后,便只跪社稷祖先。

    以弟子自称,这是头一次。以弟子之礼拜见,更是绝无有过。

    沈观裕双脚已挪不动步。

    “王爷这是何意?”

    郑王抬起头来,静静地望向他,“弟子的处境,先生比谁都清楚。

    “弟子万般不及我的诸位皇兄,却深知唯有一点,他们永远也比不上我,便是我得老天眷顾,有先生在侧。弟子愚钝,不图旷世伟业,不图雄霸四方,唯求保住性命而已。先生才比卧龙,弟子虽不敢自比刘皇叔,但茅庐跪请之心,天地可鉴!”

    这双眸子沉静深邃,眼波内似隐含千山万水,于他素日那股老成寡言的形象之中,蓦然又添了几分睿智与凛然。

    沈观裕盯着这双眼看了良久,收回目光,默然地举步前行。

    “先生今日若不救我,那么我便就碰死在这墙头,也好过来日被手足逼得走投无路,终以亡命收场!”

    身后传来决然的低呼声,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响——

    沈观裕倏地转过头,决然的郑王,已然滚落在血污里!(我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206 起誓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端敬殿里刹时热闹起来。

    尾随而来的于英呼哮着叫来一帮侍卫将郑王带回殿里,皇后惊慌失措的哭泣,让人请太医,让人禀皇帝,沈观裕站在殿门内,只觉两手两脚忽然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紧扣住了一般,竟然怎么也迈不动步!

    事实上,到了这会儿,他就是想走也没人肯放他走了,郑王撞墙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场,伤的是皇子,他不留下,没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皇帝很快到来,到了殿门口瞪了眼他,而后拂袖进殿。他子嗣不多,看到墙根下那么一摊血,虽不多,但也触目惊心。

    沈观裕躬身随着他进了殿内,郑王伤口已经被包扎住了,正靠在床头挣扎着要起,皇帝将他按下,仔细看了看,瞪着皇后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看了眼沈观裕,什么也不曾说。

    跟随来的于英却抢先跪到地上抽起了自己嘴巴:“是奴才的罪过,方才王爷因临时想起还有问题请教沈先生,于是连忙追出来挽留,没想到走得太快,烈阳底下没撑住,直直撞上了墙头!奴才该死,未曾看护好王爷,请陛下责罚!”

    皇帝望向郑王,郑王支起身子道:“的确不关沈大人的事,是儿臣鲁莽,还望不曾惊吓到大人。”说着他往沈观裕看去一眼,面色如平镜般坦然。

    看着这张从容的脸。沈观裕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如果说先前还只是觉得麻烦,那么眼下,他只觉得自己已然被一张网紧紧地缚住,再也挣不出来了。

    伤的是皇子。即使不会有人相信他有胆子会对郑王下手,皇帝要治他个护佑不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他身为重臣,在皇嗣与大臣之间,皇帝但凡是个人,都会选择维护皇嗣。可是郑王将这一切揽在了自己身上。轻轻巧巧使他脱了干系,皇帝还如何责怪于他?

    郑王这一撞,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送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使他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屈服。

    他怎么能反驳郑王的话,告诉皇帝郑王受伤的真相?

    他看着年仅十三的郑王,看着那双异常深邃的眼眸,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从一开始,从郑王出现开始,他就给他挖了个坑,让他不得不掉下去。而且再也爬不上来。

    太医过来禀明伤情,皇帝站起身来,嘱咐郑王:“朕先回去。你好生养着。”

    郑王道:“儿臣可否请沈大人留下问完那个问题?”

    皇帝看了看沈观裕,捋须道:“难得郑王这般求知心切,沈爱卿就留下吧。”

    沈观裕颌首,恭送他到殿门口。

    在门内默立片刻,回到殿内,郑王已下得地来。隔着三尺远的距离静静望着他:“不知我以性命为聘,眼下可否求得先生留下?”

    沈观裕回望过去。也似是要直直望进他心里:“王爷也太瞧得起沈某。”

    郑王摇摇头,说道:“不。先生说反了,是先生瞧得起弟子,方才才未曾将真相在父皇面前揭穿,若是让父皇知道我在与他抢人,弟子别说图什么前程,便是眼下都已命不久矣。是弟子对不住先生,但请先生看在弟子这一片诚心份上,原谅于我。”

    说完他撩起袍来,又冲他拜了三拜,又竖起三指:“我赵铿今日对天发誓,来日若我能有命荣登大统,定奉先生为帝师,赵铿后世子孙,将永不负沈家!”

    偌大寝殿里,久久还回响着郑王的誓言声。

    沈观裕立在原地,竟是再也没办法出声……

    一柱香时分后,郑王亲送了沈观裕到大殿门外,他站在门下望见他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才沉吟半刻,从西边廊子去到了钟粹宫。

    皇后正着凝眉歪在榻上闭目养神,郑王进门来她就睁开了眼。

    “怎么样了?”她坐直身子,悠悠问。

    郑王深躬着身子,回道:“回母后的话,他已经默允了。”

    皇后嗯了声,冷冷扬起唇来:“这个沈观裕,竟敢在本宫面前耍威风,等到来日事成,看本宫怎么收拾他!”

    郑王未语。

    皇后斜睨着他,又说道:“难为你了,竟对自己下这么大狠心。”

    郑王垂首道:“母后所作的全是为了儿臣,儿臣又怎可坐享其成?”

    皇后沉凝下来,望着地下,面上忽然现出了几分哀戚:“你知道就好。来日等你继承大统,可切记得好生照顾你皇兄,若不是他被人害到这个下场,也轮不到你来争这个太子之位。”

    郑王望着地下,缓缓称了声“是”。

    沈雁在顾家并没等到荣国公回来,只好在府里等沈观裕。

    沈宓回来见她坐在秋千上伸长脖子往门外直打量,遂拿了手上的书卷敲她的后脑勺:“瞧什么呢?”

    沈雁正要回答,扭头一看他一手拿着书,一手还拎着个锃光瓦亮的小酒壶,立时噗哧笑出声来:“您就差脖子上挂只大烧饼了!”

    沈宓看了看自己,也不由笑起来,举高了酒壶说道:“这可是你卢叔给我的他们老家的土酒,珍贵得紧,他自己才得了十斤,倒分给我三斤。你要不要尝两口?”他说着往她面前递过来。

    “我才不要!”沈雁捏着鼻子跳开,“您还是留着慢慢喝吧。”说罢便要拔腿开溜。

    葛舟却赶在这会儿进院子来了,说道:“二爷,老爷回来了,请您过书房说话呢。”

    父女俩顿时收敛了戏色,交换了眼神。

    沈宓顺手将酒坛子递给沈雁。负手出了门。

    到了上房,只见沈观裕坐在书案后,面色凝重,已不知有多久。

    琉璃盏里的灯光倒是点起来了,幽幽地照在四壁。晃出一排阴影来。

    他看着端坐在书案那头的沈宓,静默了片刻,说道:“我去过宫里了,皇后保证安宁侯不会再来骚扰你,你可以安心地在府里住下去。”

    沈宓抬起头来,目光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盯着他看了半晌。他涩然道:“父亲的意思,是依然还要留在皇后身边?”

    沈观裕未语。拿起手下一把镇纸,握了握又放下来。

    直到踟蹰得已足够久,他才轻轻道:“我已入贼船,要抽身谈何容易?”

    他没有把郑王那段告诉他。其实到这个份上,说不说又还有什么要紧?沈宓在乎的也不是他为之效劳的是皇后还是郑王,他在乎的是他能否悬崖勒马。沈宓纵使知道,也不过多一个人烦恼。

    “父亲!”沈宓站起来,紧拧的眉头在灯光照耀下像个解不开的死结,而他的声音缓缓悠悠,像是被晚风吹皱的一汪池水:“明知道前路有虎,偏还向虎山行。这或许是父亲所认为的勇气和担当?还是父亲,根本舍不下那份名利?”

    沈观裕静望着他,终于还是没说话。

    在端正的沈宓面前。他说什么都是多余。儿子是他教出来的,他能不知道么?若不是因为他的正直,他又怎么会把他挑做自己的接班人?一个人无论站在什么位置,他可以被逼无奈做下错事,也可以迫不得已助纣为虐,但有一样是不能改变的。就是他的是非观。

    哪怕他做错了,他也要知道自己是错的。

    一个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人。是悲哀的。

    他缓慢地吸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这就是为父的选择。”

    他已经无从选择,当郑王撞墙的那刻起,他还有路可逃吗?皇后来的是硬招,郑王为的是软招,都是为着把他留下来而已。他若抽身出来,那么害的是整个沈家。

    为人父母不为子女,又为什么呢?

    他涩然地笑起来,内心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平静。

    沈宓望着这样的他半晌,到底什么也不曾再说,退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像座山一样压在人心上,让人说不出话也透不了气。

    他未必不明白沈观裕在想些什么,但同时他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便无法更改,当他决定了要牺牲他自己来成全这一府老小,来成全他的名誉,他会比任何人都坚决。

    灯笼随风摇晃,他在熙月堂门内止了步。

    院里跟以往一样安宁而祥和,他想起自己这三十余年,即使经历着战乱,但也比许多人平顺安稳,而他竟从来也没有回头看看,他接受了这个家多少庇护。

    “父亲。”

    沈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手里还捧着那缸酒。“要不要来一点儿?”

    他倒是真想来点儿。他笑了笑,抚着她的发,把酒接过来,拍开酒封,对嘴喝了几大口。然后顺势在石阶上坐下,平视着一院幽光。

    沈雁伴着他坐下,抱着膝道:“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如果完全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顺其自然。老天爷总会给出个结果来的。您还记得吗?”

    沈宓点点头,说道:“我曾经那么恨着他们,因为他们使我看到了他们另外一副面孔,我强逼着自己接受,最后一桩桩一件件压下来,我还是不能。

    “可是今儿夜里我的心情又复杂起来,当我知道他为了我宁愿在一个贪婪而阴险的妇人面前卑躬屈膝,宁愿不顾他的一世英名而做她的拥趸,无论怎么样,他对于我,对于我们兄弟姐妹,这片心意我是看到了。你能理解吗?”(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真的对不起,这个时候才更新,昨天没赶回来,上午回来后又因为来例假以及感冒,头像是被电钻钻了似的疼,完全没办法更新,睡到这会儿才更,真的很抱歉~

208 将军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能啊。”沈雁点点头,说道:“也许,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理解你了。”

    不管沈观裕夫妇在对待华家和华氏这件事上有多大罪过,作为父母,他们对沈宓的出发点终归是好的——当然,他们的方式十分欠考虑。他们爱的自私,爱的霸道,爱的自以为是,所以才会与沈宓越走越远。

    而她的前世,沈宓始终如一那样爱她,她不是也曾把他视为洪水猛兽么?

    她从来不认为一个人做错一件事,便要将他所有的好全部抹煞。

    她不知道沈宓在曜日堂听到了什么,但是从沈宓的话里,她已然看到了沈观裕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保护家人的方式,沈宓是选择与伤害华氏与她的人直面斗争,沈观裕则选择的是牺牲自我,既是无怨无悔,又何必强求?真让他眼下立刻退出来,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过,对于沈观裕这次居然还能败下阵来,她却感到十分意外,沈观裕既是去了寻皇后,则必然会与她撕破脸,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事情是曾为一朝首辅的他解决不了的,而又不得不继续留在皇后身边呢?

    庭院里静默下来,只有晚风在推动着灯笼,映出一地花影。

    沈宓沉默良久,忽然幽幽道:“咱们这家,搬不成了。”

    搬家本非他本意,虽然他也曾不止一次想要摆脱这些纷争。但是沈观裕终归是他的父亲,出于那么多现实因素。他不可能真的搬出去。

    沈雁托腮笑道:“父亲孩子气了。”

    沈宓涩然一笑,仰望着长空,沈雁的打趣并不令他羞赧,在他的父母亲眼里,他也是个孩子。

    先前沈观裕最后沉默的那片刻,让他有儿时被戳穿小把戏的尴尬,那一刻。他就是认为他是个赌气的孩子而已吧?

    叹息声像风声悠远绵长。

    一院的春花终于也随着持续不止的清风而放弃了挣扎。凌乱地飞向四处。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沈宓像是与曜日堂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两厢再也不曾就公事以外的事作出什么议论。沈观裕不再时不时地过问沈宓的事,沈宓也全然不理沈观裕在忙什么,二房虽然没曾搬出去,但恍若就这么独立起来了似的。

    但沈宓情绪依旧不大高。也许在他心里依然还有些小纠结。

    沈雁因着回想起前世对他的误会,格外理解他的心情。这两日便呆在家里,好生地陪着他解闷。

    这日卢锭和两位沈宓的同窗来访,几个人在墨菊轩吃茶,沈雁便请了鲁思岚过碧水院来玩儿。

    两人坐在院子里吃瓜。鲁思岚看了下门外,说道:“这几日都没见你跟顾颂出来。”

    沈雁一面拿银签插着瓜块儿,一面说道:“不知道他。几天没见了。——吃吧。”

    鲁思岚哦了声,低头吃起来。

    沈雁拿湿帕拭了手。正也要吃,福娘就跑进来了,说道:“姑娘,有您的信!”

    除了金陵,沈雁甚少有信,只当是华夫人准备动身了先遣来消息,于是连忙站起来,伸手接过,信封上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写。信封口飘出淡淡一股药香,将信抽出来一看,却是韩稷!

    从春闱过后到如今都已经一个多月,他要忙的事也应该忙完了,沈雁这些日子倒也的确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诚如沈宓所说,华家一进京,到时人来人往交往就复杂了,该做的事情总得迅速处理完才好。

    只是没想到他会来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问她怎么见面?

    怎么见面,这的确是个问题,总不能每次都借着顾家说事儿,到沈家的话,沈家跟韩家素无往来,虽然沈宓与他共过几日事,但也没到可以随意串门的地步,就算能串门,也轮不到她去接待。而假如在外面,也是不妥,若是被人瞧见她在外跟男子私下见面,丢的是她的脸。

    倒是难得他想到了这层,沈雁想了想,便与福娘道:“拿笔墨来。”

    写了梓树胡同华府的地址,封好又给了福娘。

    想来想去,眼下也只能借华府见见面了,虽然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但好歹也见了这次,拿下主意来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吧。

    回到桌旁坐下,鲁思岚道:“你有要紧事?”

    “没事儿。”沈雁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梓树胡同那边有点小事情,下晌去瞧瞧就成。”

    鲁思岚这才想起华家要搬回来了,原先华正晴姐妹在沈府小住的时候她也见过的,闻言便就说道:“等她们回来了,你也邀她们上我家来玩儿!”

    “那当然。”沈雁点头。她与鲁思岚很多时候难分彼此。

    韩稷这边拿到回信,不由在暗室里皱了眉头:“华府?”

    辛乙在窗下捣药,听到这两个字手下也停了停。回头看了眼他,才又继续滚动着药碾子,说道:“无论如何,眼下的华府是最不招人注意的地方。沈姑娘约在那里,显然是仔细考虑过的。”

    韩稷微哼着,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窗外煎药的炉膛里,而后走出门去。

    辛乙将碾好的药末仔细地倒上白纸,再倒进炉膛上已然烧沸的药罐中。然后回来将药碾刷净收好,最后拿小刷子极仔细地将落在地面的药末仔细刷去,屋里一切回归原位,又燃起一炉香,将空气里的药味尽数掩盖下去。

    一切做起来麻利娴熟,仿佛年年月月都是这么过来的似的。

    韩稷驾马出了门,先上王麻子的面店吃了碗面,然后东游西逛了两圈,看上去就是漫无目的地在寻找着乐子。直到身后尾随的那几道身影彻底甩脱不见,他才又拐进小巷往梓树胡同疾行而去。

    如今盯着他的人不止有楚王,还有安宁侯,他可不能不仔细些。

    没一会儿便到了梓树胡同,这胡同只有两三户人家,华府就占了整个胡同北面的面积,宅子是御赐的。谁也不能说华家住的不对。

    他停在街口深深望了眼那青砖灰瓦的院墙。才绕到东侧,顺手摘了头顶几颗樟树果子叩响了角门。

    没片刻门开了,有仆人上下打量着他。问道:“阁下是?”

    “找沈雁。”他说道。

    听到他这么直呼沈雁名讳,仆人面上露出几分不悦,但好歹将门大敞开,接过了他手上马缰。

    他下马看了眼门内。走进去。

    进门便是块大影壁,很工整。除了比一般的宅院更宽敞,也多了两道去各跨院的门,并无特别之处。甚至院墙还露出几分斑驳,屋顶的琉璃瓦也未曾因为主人的即将归来而更新。

    “韩公子。这边请。”

    仆人木着脸走上来,将他往东侧月洞门里引。很显然他还在介意他直呼他们家表小姐名姓的事。

    东跨院这边恍若是个独立的宅院,只是不如正门威严。影壁两侧种着几株花树,眼下正有大朵的海棠正在闹春。

    过了穿堂。便是个布置成了内花园的大天井,四面的仆人明显多起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忙忙碌碌,而天井的东南角则传来很熟悉的一道嗓音:“把这松树给挪了,舅母喜欢海棠,把我前儿带过来的那几株海棠种上,”

    随着话音,院角的假山石后就走出来道半高的身影,一面走着一面吩咐身边花匠,韩稷看她今儿新换了身鹅黄色烟雨罗的春衫,头上扎两个小鬏鬏,脖子上的金项圈反光在脸上,随着她的步伐一动一动。

    “好看么?”仆人盯着他,忽然凉凉地道。

    他蓦地回过神,“嗯?”

    “我说,我们表姑娘好看么?”仆人又寒意糁糁地望着他。

    韩稷怔住。

    仆人冷冷睃了他一眼,佝着个驼背,掉头便往沈雁那头走去。

    韩稷很无语。

    很快到了沈雁所在之处,仆人简单禀告了沈雁。沈雁笑眯眯摇着扇子,说道:“韩公子别来无恙?这么久没公子的消息,我还以为公子遇到什么意外了呢。”

    韩稷微哼:“蒙沈姑娘惦记,韩某最近吃得饱睡得好,比在春闱当保镖舒坦多了。”

    沈雁干笑了两声,吩咐胭脂:“去敞轩里煮上茶。”然后又摊手道:“韩公子——哦不,韩将军请。”

    韩稷深深睨了她一眼,走了当先。

    两人到了三进内靠近后园子的一间四面通透的敞轩,便分主客席地坐下,胭脂已经在这里沏好茶了,与青黛同立在轩外露台上。四月的春风透过落地的长窗,卷着阳光拂在屋里,撩起四角的帘幔不断交缠着飞舞。

    沈雁沏了两杯茶,推了一杯给他,说道:“只有今年的龙井,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韩稷盘腿坐在席上,瞄了眼杯里的茶,端起来轻啜了口,然后睨着茶案对面的她:“难得见你这么有礼,便是不合胃口也是怎么都要赏面的了。”

    “那你倒是不必这么勉强,我也不过是看在春闱上你帮了我的忙我才会敬你茶的。”沈雁耸耸肩,然后伸手从桌子底下另拿出个陶罐来,说道:“不然的话,我可打算给你喝这个。”她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人参乌龙,一般懂喝茶的人都不会碰,也就骗骗那些贪浮华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208 孩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韩稷磨着后槽牙,“你牙口不这么尖利会死。”说罢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杯子放回案上,看她执着玉壶渐渐倾注,不由又回想起上回在顾家下棋的时候来,瞄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们家跟顾家真好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了。”

    沈雁知道他是指她没约他到顾家的事,闻言抽抽嘴角道:“亲兄弟还隔扇墙呢。老魏国公跟先帝是异姓兄弟,现如今皇上不还是把国魏国公给支到边塞去了?”不过她今儿不是来跟他吵架的,见得他脸色渐渐发黑,遂又道:“顾家跟这事没关系,犯不着把他们牵扯进来。”

    韩稷瞪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向窗外那一湖新荷,说道:“皇后与楚王皆对你父亲虎视眈眈,顾家又与你们走动甚勤,想不牵扯他们,恐怕做不到吧?何况,”说到这里了他又睨着她,“顾颂可不蠢,你我私下接触,他迟早也会知道。”

    “他知道又怕什么?”沈雁耸肩,“他又不知道你跟楚王勾结,难道我跟你见个面,他就能怀疑到咱们有什么筹谋的事上去?顾家跟安宁侯府的矛盾已经很深,荣国公父子都是忠义之辈,假如再牵这事里头,对渴望安稳的他们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顾至诚与沈宓之间的交情虽然最初还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但是没有利益的结交,真让人能够放心吗?何况至今为止他们都呈现出来良善的一面,前世里他们后面过的糟心。这一世既然结下了交情,她自然该当替他们避免避免。

    前世里顾家一直没有参与韩稷跟楚王的事,后来事发,顾颂也没有加入——至少明面上没有,这就是说。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极有可能不知道。那么只要她不说,韩稷也不会说,那顾颂又从何得知呢?

    韩稷不置可否。

    他尚且还没有打算跟勋贵联手的想法,不过对于沈雁的笃定,他还是不敢认同。

    不过这不是眼下该纠结的事。他想了想。说道:“前两日西北来了军报,边防军将领已经派使者暗中跟乌云碰过头,乌云表示在考虑。而为了促成乌云尽早决定与老蒙古王联盟,边军已经有所动作。照这个节奏来看,离乌云一统草原也不会太远了。”

    沈雁往水壶里添了勺水。回想了下前世。

    这场仗结束在她十二岁那年,最后结果是闭关锁国,因为大周皇帝背地里阴谋未曾得逞,不但牺牲了包括魏国公在内的许多名战将,还反被乌云时常搔扰,应该算是后果比较严重的了。

    她道:“一定不能听皇帝的,拿大周的将士跟蒙古人硬拼。他们不缺脑子更不缺武力,这分明就是鸡蛋碰石头。如今眼目下。能够有能力改变皇上的决策的,只有内阁几位元老。可是一来咱们没有证据证明皇上有这道密旨,二来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把消息传给他们。”

    既然是密旨。旁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韩稷若不是魏国公的儿子,他也打听不到真相。可是他知道是一回事,却不能这么样直接跟许敬芳他们说,否则的话就是皇帝被迫打消了主意,回头也绝不会放过魏国公。

    韩稷道:“只要能拿到证据,要传到内阁手里倒是容易的很。”

    他这么些年经营下来。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可难就难在如何让皇帝当着内阁的面承认这密旨确有其事。

    沈雁点点头,这些日子她也思索过许多办法。但终归也没有一个最为理想的,否则的话她早就让人去找他了。眼下一看他也是被阻在这里,眉头便不由皱起来。

    朝局上的事她虽然渐渐已能够操控得开,但这件事又事关两国命运,而且宫闱与内阁他也比她了解得更为全面,很显然他该比她有办法才是。如今他也束手无策,可见真是个难题了。

    她想了想,说道:“楚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想?”

    韩稷摇头,“楚王如今对我尚不是很信任,这件事不能经过他。”说到这里他忽而又把目光阴毒地投过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跟楚王有接触的?”就算这是事实,关键是她为什么接受得这么自然,而且从来也没有打听过他的目的,就认定他们是可以合作的?

    “你不是说我是妖精么?”沈雁大笑。

    韩稷凝眉撇过脸去。

    恰逢炉上水开了,沈雁止住笑,抽出帕子抱住壶把。正要伸手去拎,他却是从对面伸过手来,稳稳地提起水壶搁在架上。然后拿了她的杯子续上温茶,推给她,说道:“我在想,从这边想法子改变皇帝的心意,倒不如利用东辽的战局来逼迫他改变。”

    “什么意思?”沈雁微顿,抬起头来。

    韩稷从怀里掏出张舆图,打开来,指着标着红点的几处道:“皇帝之所以敢算计乌云,无非是因为乌云实力最弱。就算他暗中借着边防军的力量打败了老蒙古王,也还是比不上如今的巴特尔与格尔泰其中之一,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让巴特尔与格尔泰联手,先灭了乌云和老蒙古王。”

    沈雁随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沉思片刻,忽然两眼也亮起来:“灭了乌云与老蒙古王之后,便是巴特尔与格尔泰的对决了!这二者实力都强,大周出兵偷袭的难度变大,战局一变,到时候再鼓动兵部强化一下偷袭的后果,皇帝十有八九会打消这个念头!”

    韩稷瞥了她一眼,“脑子不蠢嘛。”

    沈雁不慌不忙回视过去:“我要是蠢,那你得蠢到什么地步?”

    手下败将还敢大放厥辞!

    韩稷沉下脸,倏地把舆图收回去。

    好好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了。

    各自喝了一轮茶,眼见得外面斜阳射了一束进屋里,韩稷才放下茶碗来,接着方才的话说道:“难度不是变大,是变大两倍还不止。

    “你知道巴特尔的兵力有多强吗?他的兵马是乌云的两倍,虽不如老蒙古王多,但老蒙古王旗下却无多少猛将。而格尔泰则占据了盛产良马又水草丰美的草原,他们俩若是能够联手,我估计不必一年就能够拿下乌云与老蒙古王。”

    “一年?”沈雁忍不住坐直。

    如果一年就能够消灭乌云他们,那么岂不是两年东辽就可以平定下来?东辽越早平定,大周国内越早安稳,而立储之事势必也会因此而提前,而这也意味着她得加快步伐来对付皇后这边了,最起码,也得让郑王没有机会变成秦王。

    她沉吟片刻,看看这已经翻得起了毛边的舆图,瞄他道:“这么说来,你是早就已经有主意了?”有主意了他还来找她干什么?嫌她没事可干?

    “主意当然是有的,被你要挟着去春闱当了几日保镖,我总不能不长记性,再让你有机会使唤我。”韩稷坐下来,一扫先前的正襟危座,开始变得闲适起来。

    他将舆图收回怀里,接着道:“不过这件事兵部不能出马。如何改变东辽那边的局势这层我会去办,但在西北有军报前来的同时,你最好想办法把形势分析给令尊,让他适时出马去说服皇帝,这比兵部出面有用得多。”

    郭云泽等人已然与皇帝关系闹得太僵,皇帝信旁人五分的事,到他们嘴里一出来,便只信了三分。

    而沈宓如今正得宠,有他出马这件事的成功机率会增大很多倍,毕竟皇帝也不是完全不懂军事的,拿西北三万人马去偷袭两个实力都不弱的阵营,那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只要沈宓出马,事情会容易很多。

    这也是他今日找她的原因,如不是这层,他大可以撇开她自己去办。

    沈雁不置可否,沈宓那边哪里用得着她去劝说?他那么通透的人,在已然从顾至诚那边确知皇帝下过密旨给魏国公的情况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借机劝说皇帝。她说道:“这层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能够做到你说的,我自然也做的到。”

    韩稷望着她:“你这么说,莫非是不相信我?”

    “有怀疑也很正常。”沈雁摊手,“毕竟你我是头一回合作,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你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在你没有成事之前,我当然可以持保留态度。”

    韩稷脸色阴寒了。别的还好,只这半大孩子几个字刺得他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你叫我半大孩子?”

    沈雁连忙干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韩稷一掌抚在桌沿,将要往那那两寸厚的梨木桌角压下去,半刻,却是又硬生生按下了这股火气。自认识她到如今,什么气他没受过?这跟之前那些比起来,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算了,跟个女人斗嘴,就是斗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喝完了杯里的茶,站起来理着衣襟,“我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沈雁也站起来,送他到廊下,忽然又道:“对了,安宁侯上回出的那丑事,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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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试探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后福》更多支持!韩稷站在斜阳里,眯眼望着天边一片彩云,说道:“手法很幼稚,应该不会是楚王让人下的手。我估计是谁恶作剧。但不管是谁,安宁侯应该都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他转过头回来,望着她:“你不必担心这个,他是在离开魏国公府后出的事,就算要泄忿也是先找我。有我在,死不了你。”

    沈雁瞪着他,望着栏下一丛芍药发起怔来。

    她当然知道安宁侯不会查到沈家头上,可是这次沈宓摆了安宁侯这一道,皇后再想打沈宓的主意是不可能了,皇后诡计落败,安宁侯必然在宫里讨不了什么好,沈观裕虽然保证皇后不会再打沈宓的主意,但皇后和安宁侯吃了这么大个亏,又会不会在暗中给沈宓什么小鞋穿呢?

    皇后和安宁侯都不能放过,而安宁侯则是皇后最厉害的一只爪牙,由此看来,要想使得皇后真正收手,只有先除掉安宁侯,才有可能震慑到皇后。

    安宁侯是皇后的亲弟弟,手上又掌着五城兵马司,他这边横竖是绕不过去的。先把安宁侯撸下来,断了皇后一条臂膀,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韩稷从旁等了半日,不见她回话,遂又转脸看向她。

    一束阳光刚好透过栏外的花枝落到她脸上,将微眯眼的她照得如栏外桃花般粉嫩——粉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种恶心的词,而且还是用在她身上,他摇摇头。甩开不知几时漾出来的一抹柔波,转开了脸去。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走了。”

    说完,他大步下了石阶,上了庑廊,往府外去。

    沈雁等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拢手轻叹了口气。

    ——该怎么对付这个安宁侯呢?

    离华夫人进京还有十来日,沈雁一面等待着,一面也暗中琢磨着此人,同时还吩咐庞阿虎盯着安宁侯府,日子面上过得十分平静,底下的汹涌暗潮却无人得知。

    这边厢好些天没露面的顾颂。却不为人知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沈宓打算搬家的消息像巨石一样沉甸甸压在他心头,折磨得他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这日早起到了戚氏房里,戚氏见他眼窝乌青,不由连忙放了手上的茶。拖他近前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小厮们没把屋子收拾干净,招蚊虫了?”

    “不是。”顾颂摇摇头,闷闷地捧起粳米粥来喝。

    屋里的小厮哪怕不把屋子收拾干净?不过说到蚊虫,他这心里还真像是破了大洞的蚊帐,钻进了几百只蚊虫似的闹心不已。

    “那是怎么了?”戚氏觉得稀奇了。荣国公府的小世子,不该顶着两只大黑圈见人呀。

    “没什么。”顾颂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她又帮不了他。

    勉强吃了半碗粥,他起身道:“我去上房。”

    到了上房。荣国公夫人也正在吃早饭。戚氏是荣国公夫人的内侄女,自然是不必立规矩的。可顾夫人又是个公正的婆婆,既然长媳不立规矩。那么大家伙儿都不必立了。于是听说宝贝孙儿来了,她便含笑停了手,让人加碗筷。

    顾颂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坐在下方。

    荣国公夫人见了他这模样也是问:“没睡好?可是下人又偷懒了?”

    “没没,没有!”顾颂忙不迭地摆手,埋头吃了两口春卷儿。然后又拭了唇,抬头望着她。说道:“祖母,回头我能跟您说件事儿吗?”

    荣国公夫人看了眼他。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顾颂迟疑了下,说道:“隔壁沈二叔说他要搬家,您能不能让祖父去劝劝沈二叔,让他别搬了?沈家长辈都健在,他们二奶奶要是不在府里尽孝,外头人会说三道四。到时不止伤及沈二叔的名声,也会连累二奶奶。”

    “嗯?”荣国公夫人凝目望着他,怔住了。

    顾颂脸上开始发热,他低头喝起了汤。

    荣国公夫人看了他半晌,微笑坐直了身,说道:“这是你沈二叔的家事,咱们插手可不合适。”

    顾颂眼里闪过丝失望,一双手扶着汤碗,几乎把下唇都咬出印子来。

    没半刻,他又鼓足勇气,说道:“可是咱们家跟他们家走得这么近,这种明明不正确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加劝阻?平日里祖父总教导我要以诚待人,人家沈二叔也是这么待咱们,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荣国公夫人捧着茶,觑着他这副着急的模样,面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倒是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顾颂是个内敛的孩子,虽则孝顺有加,但平日里对他们夫妻乃至顾至诚夫妇也并不十分亲近,更别提对哪个邻居这么上心。沈家固然与顾家交情不浅,但能令他这么样情急于色还是让人深感意外。

    她细细想了想,忽然目光一闪,似想到了什么,望着他道:“你莫不是——”莫不是因为沈雁?这句话到了嘴边她立马又咽下去了。

    顾颂除了薛亭他们几个便只与沈雁走的最近,而他长这么大不止跟府里的姐妹不亲,跟各府表姐妹更是没什么来往,他这个闷性子,能够与个性张扬的沈雁结成朋友很是难得,是以平素大家也都愿意让他们多亲近,也免得他越闷越内向。

    可眼下看他这样子,倒像不只把沈雁当成朋友,而像是已然情窦初开——荣国公夫人再也没法儿笑出来了,难不成在不知不觉中,顾颂已经对沈雁动了心思?沈家的家世,当然没得说的!沈雁这孩子更是不刻板不迂腐。早得了她的欢心,尤其她还是沈宓的长女……

    荣国公夫人一大早平静的心,忽然起了些微的波澜。

    假如顾颂真能娶了沈雁,那顾家也算是脸上光彩了。

    她交握着双手,又觑了眼顾颂。含笑道:“就是要劝,也得等你祖父回来再说。最近雁姐儿在忙什么呢?怎么我觉着都好几日没见着她了似的?”

    顾颂哪里知道祖母在想什么,闻言便道:“我也没上沈家去,兴许是在忙搬家的事罢?”他落寞地在榻下杌子上坐下来。

    荣国公夫人心里泛起些心疼。

    她也是过来人了。他这个样子,不是动了情又是什么?假若沈宓当真要搬家,那会儿他想随时登沈通使家的大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见不到沈雁,对他来说岂非无异于往心上插刀么?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是好事,她又何必让他为难?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就说道:“回头我去沈家坐坐。”

    “真的?”顾颂跳起来,方才还黯淡的脸立时就泛出无限光采来了。

    荣国公夫人望着他。不禁笑起来。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顾颂便该上课去了。荣国公夫人收拾收拾,便也往沈家来。

    她到了长房寻季氏。

    季氏才发完对牌,正准备往二房去,就在门廊下撞见了进来的荣国公夫人。连忙笑迎上去道:“有些日子没见您了,今儿怎生得闲过来串门儿?”一面挽着她往屋里走。

    屋里头做针线的沈弋听说荣国公夫人来了,也下地出了来。

    荣国公在厅里落了座,见着沈弋身着银红色春衫俏生生站在堂下。便就笑道:“府里的姑娘们真是日见儿的出挑了,弋姐儿这乍一看,便跟那画上人儿似的。让人几疑看错了眼。雁姐儿也是,过了个年,竟又长高了不少。”

    季氏笑应:“她们这个年纪长的快,您府上的小姐们不也是眨眼间就出落了。”说着亲手捧了茶给她。

    荣国公夫人点点头,说道:“我怎么前儿好像听说二爷他们要搬家?”两家来往得多了,很多事并不像从前那么避讳。再说搬家这种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作为关系亲近的街坊,问问总是在情理之中的。

    季氏隐约也知道这个事。可她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沈宓还在为着沈思敏与沈观裕赌气罢了。这两日又从华氏那里听说不搬了,便把这事撂到了脑后去。这会儿听荣国公夫人问起。便就无谓再拿出来说了,于是道:“没有的事,是老二说要搬个书房而已,嫌太小了。”

    消息是顾颂听到的,荣国公夫人相信他,但凡能把他折磨成那模样的消息,必然不会是无中生有。但季氏既然避而不谈,她也就不便刨根问底了,笑了笑,便就把话题扯到了五月里相国寺即将举行庙会的事情上。

    季氏道:“我是得去去的,我们姑奶奶临走前托我每个月往菩萨面前添两斤香油,替我们太太祈福,我别的事情帮不上她,这点却是要做到的。”不管怎么说,沈思敏总归是府里的姑奶奶,沈夫人也是她的母亲,沈观裕既命她无生死大事不得回娘家,她也只能托付她了。

    荣国公夫人听到这里,便说道:“姑奶奶走的挺急,难得回来一趟,正该多住些日子再走才是。”

    沈家把当日沈思敏与沈璎在府里玩阴私害沈雁的事瞒了个死紧,又把知情的奴才给狠治了一顿,顾家当然不知道。(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话说昨天迷迷糊糊把章节序号发错了,本来是207结果发成了208……

210 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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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了笑。

    荣国公夫人瞅在眼里,心里疑团愈发大起来,再寒暄了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回了府来。

    回到上房,她便招来身边丫鬟:“你去打听打听,沈家正月里到底出过什么事,怎么他们姑奶奶急匆匆走了,他们三丫头又被遣去了庄子上?”沈璎被送去田庄的事她知道,沈家说是去养病,因着知道她身子不好,她也没当一回事儿。

    可是细想起来,沈璎出府的前日沈思敏也离了京,她直觉这里头有点什么。

    丫鬟去了小半日,便回来道:“回太太,问了好些人,都说沈家正月里没出什么事。倒是奴婢无意间听到件事儿,说是沈家姑奶奶曾经想让自己的儿子,就是杜家少爷拜在沈二爷名下做弟子,被二爷拒绝了。”

    “拒绝了?”她有些意外,沈宓是杜峻的亲舅舅,他又只有杜峻这么个外甥,怎么会拒绝呢?她凝眉在榻上坐下来,开始细细地梳理这层关系。

    沈宓的人品她是知道的,他并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且势利之人,他宁愿冒着得罪沈思敏的风险也不收杜峻,一定有很强大的理由。而他最在乎的人一是华氏二是沈雁,自打沈夫人那事过后,华氏如今在沈家已成了半个主母,沈思敏是个出嫁的姑奶奶,不可能动得了她。

    那就只能是沈雁了。

    可那些日子沈雁也常在顾家走动,并没听说她受到沈思敏什么欺负,再一深想,那杜峻年岁与顾颂差不多大,沈思敏又要他拜在沈宓门下,难道她是想替杜峻结下这门亲事?因则这么样一来,无子嗣的沈宓便就只能当杜峻是继承人一般栽培——

    想到这里她心下豁地敞亮了,是了,沈宓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愿意被人算计,所以他才会不顾情面拒绝自己的亲姐姐!

    她忽然有些庆幸,原本她是打算去沈家探探季氏的口风,看看二房对沈雁的打算的,如今想来,沈宓对女儿竟是真真宝贝得紧,来日沈雁的婚事或许还会有些波折,如今顾颂与她能够这么样亲密无间,不过是在大家眼里他们两小无猜,而并没有人把他们往儿女私情的方向上想罢了。

    倘若只要顾家流露出一丁点想要把沈雁与顾颂送作堆的想法,沈宓就算满意顾颂,只怕也会心生不满,从而阻止他们往来。

    她捧着茶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想要促成这门婚事,不但不能急,还一点都不能露出马脚。

    且不说沈宓,以沈家那么严的规矩,这样的心思若是露到面上,让人暗地里乱扣顶什么帽子给他们,不止害了沈雁,也会害了顾颂。

    季氏虽然没说沈宓为什么要搬家,但总归证实了一点,沈宓已经不会搬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就照如今这么样,让他与沈雁就这么自由发展,两小无猜下去,等到得年龄大些,再来说这些,一切便就水到渠成了。

    荣国公夫人这么思量完毕,自是把这份心思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为了取得善果,此后不但不去探究顾颂对沈雁的心意,反倒是旁人扯到这头上,她也都会不动声色的出面粉饰。本来大家就觉得他们在一起玩耍很是寻常,自此就更加没人觉得他们日日相处有什么不对了。

    沈雁当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出,因着华钧成还有差事在身,华夫人与华正晴姐妹、以及华正宇则先行回京,沈宓也暂且将自己那点心思抛到了一边,让华氏先把华府这边的事情帮着料理妥当了再说。

    华家搬进了京,华夫人自然也有许多地方需要应酬,这里沈雁与华家姐妹也有段日子需要叙叙别后之情,这么着一来,倒是顾不及顾颂这边。

    顾颂自打知道沈宓决定不搬了,当即便高兴得跳起来,虽则沈雁无暇理会他,他也把心安安稳稳放回了肚里,自此饭量也回来了,晚上睡觉也变踏实了。这些日子上课上得专心致志,下完课后不是去寻韩稷便是去寻薛亭董慢跑马。

    薛亭他们自打暗中摆了安宁侯一道,最近暗地里几乎要爽坏了肚子。

    当然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一个知道这件事是他们干的,但也许是合伙干坏事真能够增加友谊和感情,有了这共同的秘密后,他们仨儿倒是比从前更要好了,就连徐国公都摸着白胡子笑眯眯直夸他们有道义有出息。

    这里安宁侯就别提多倒霉了。

    郑王撞伤的当日下晌,他就被皇后宣进宫里臭骂了一顿,至此他才知道沈宓要走他那两块石头究竟是做什么用处的,当下隐忍未发,回到府里却不由把沈宓咒了个底朝天,想他堂堂国舅爷在京师享了十四年的富贵荣华,他沈宓算什么东西?竟敢这么样坑他!

    于是撂下狠话:“这笔帐老子总得找个机会跟他算算!”

    但他再气终归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外头把他在宝二胡同那事都弄出十几个版本在传了,他如今别说在外露面,就是去五城兵司营当差都得改乘马车。于是弄得他接连两个月都没上外头应酬过一次,就是在衙门里也通常闭门不出,外头的消息更是不敢去听。

    这日从衙门里回来,在庑廊下逗鸟儿的当口,管事就匆匆进来道:“侯爷,今儿街头忽然又有新消息了。近来京中忽然多了好些从东北过来的客商,他们都在传说,蒙古那边又开始打起来了,说是什么乌云连连战败,整个东辽都成了战场,好多客商都不走那边了。”

    “东辽?”

    安宁侯皱起眉来。眼下这当口,他更关心的是朝局上谁更能压得住谁,而不是蒙古人的什么战争。他照旧又抬起手去逗架上的鸟,一面拖长音道:“你近来是不是闲得慌了?该管的事不去管,不该管的事倒是管得起劲。”

    管事道:“侯爷,您听小的把话说完哪。现如今因着这战事,许多客商回来了,如今外头因着那边的消息,眼下街上全是议论西北战事的,早把您这事儿给掀过去了!”

    安宁侯顿住,而后回过头来,——掀过去了?就是说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

    憋闷了两个多月,他终于可以不用遮遮掩掩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了些,挥手道:“去把刘大人叫来!”

    他要好好问问刘括外头的情形,前阵子倒霉透顶,害得他被皇后连连训斥,到如今他还连栽在谁手里都没查到眉目,这次若不好好探听清楚情况,把那胆敢祸害他的狗崽子找出来,他就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刘括很快就来了,也是脚下生风似的进了外书房。迎门见着安宁侯一扫之前的颓废消极,而是神清气爽地坐在书案后头,便就笑揖道:“恭喜侯爷!看来侯爷也是收到好消息了。”

    安宁侯笑着示意他坐,说道:“看来本侯爷的霉运已经过去了,东辽这战事一起,既于国家社稷有利,也于我有利呀!”说罢他抚案感慨了声,又抬头道:“上回我让你去查的那扮鬼之人,可曾有眉目了?这都两个月了!”

    刘括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具体证据是没有,但是查到点可疑之处,因为没有把握,是以并没有禀报给侯爷。”

    安宁侯示意他说。

    刘括道:“当日我领了侯爷的吩咐后,随即让人从魏国公府开始往宝二胡同这一段路进行细查,又在魏国公府所处的朱雀坊外暗中调查了一番,重点则放在侯爷遇‘鬼’的那条驳栏街上,发现那条街上一处废弃的房屋里有几个残留的脚印。

    “从脚印的大小形状分辩,应该是三个人,而从它们的深浅来看,倒是都差不多。此外我们还在那残墙内部发现几滴红水印,后经检验,乃是被调和过的朱砂。根据侯爷那日所经历的事情来看,我怀疑这当时装鬼恐吓侯爷的至少有三个人,而那‘鬼脸’上的血,应就是朱砂所抹。”

    “三个人!”

    安宁侯倒吸了口冷气,随即拍案而起,“怪不得他装的那么像,原来是有三个人!”

    “不但是三个人,据分析来看,应该还是三个武功不错的人。”刘括道。因为没有一定的武功底子,那鬼不可能会在细铁丝上站得那么稳,而三双脚印深浅都差不多,那就说明这三个人的功夫也很可能不相上下。

    安宁侯咬牙切齿,胸脯渐渐起伏起来。他凝眉道:“还查到什么?!”

    刘括垂首:“首先,能够随便动用朱砂来伪造血迹的人,一定不是什么草莽乱贼,因为朱砂并不很便宜,而且也不是唯一能够伪装血迹的物事。这些人又知道侯爷需要途经驳栏街,那天又下着雨,他们能够确定侯爷途经的时间,或者可以推测,他们同样也是在韩家赴宴的宾客。”

    安宁侯微惊:“你是说,我去韩家赴宴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准备要害我?”(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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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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