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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1 瞎传?

    刘括凝眉:“如今看起来,很可能是这样。。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安宁侯回想着在韩家从头到尾遇见的人和事,只有沈宓与他接触最多,再按照事后他居然又把那田黄石‘交’给了沈观裕来看,他去韩家实则就是在引他上钩。可他的目的既在把他引到沈观裕面前,那他就没有理由再设下这么个局来害他。

    再者作为一个有身份的朝廷命官,他也不可能会做出些这么没品的事!

    那又会是谁呢?

    他沉思半日,还是问刘括:“那你可查到什么目标了?”

    刘括默了会儿,说道:“最近徐国公府的小世子董慢,辅国公府的小世子薛亭,还有荣国公府的小世子顾颂,时常在一起玩耍。

    “据查薛董二人打小便是对冤家,在一起不到片刻便会起口角,荣国公府的顾颂却是‘性’子沉闷,平日里也极少出府,这两个月他们三人不是在护城河跑马,便是结伴去田庄消暑,很是有些扎眼。”

    安宁侯默念了下,顿时大惊:“你是说,害我的人是他们三个?!”

    刘括垂首:“如今没有证据,也并不能肯定是不是他们。”

    “肯定是!不是他们还会是谁?!”安宁侯咆哮起来,他拍着桌子,然后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张脸都已然气歪了:“他们那些蛮子历来就不大瞧得起咱们。尤其荣国公府,那顾至诚更是嚣张跋扈,前次因着吴重那事至今仍对我冷脸相对,这次绝对是顾至诚出的主意!

    “我要去顾家找他们算帐,我要拖着他去见皇上!”

    他气得破口大骂。双手挥舞着,‘肥’胖的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刘括连忙道:“侯爷息怒!虽说这顾家嫌疑最大,可毕竟没有证据,咱们这样贸贸然冲上‘门’,十有*还是会被他们推得干干净净。再者外头对侯爷的不利风声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侯爷无谓再去挑起事端了!”

    “那你说怎么办?让老子白被他们坑了吗?!”安宁侯冲他大吼。一双眼瞪得都显些脱出眶来。

    “侯爷莫急,此事还当从长计议。”刘括好生劝慰着,一面从案上端了茶给他,一面说道:“侯爷被他们害得名声也坏了,皇上那里罚也领了。娘娘面前更是没讨得什么好,就是眼下‘弄’个水落石出,嫖宿那事终已成事实,对挽回侯爷的名声全无用处。

    “依我之见,反正咱们是没证据,公然去寻他们也不会承认,既然梁子早已结下,要出这口气。倒不如暗中行事,让他们也吃个哑巴亏,到时也尝尝有苦说不出来的滋味为好。”

    刘括一向是安宁侯的智囊。除了府里两位幕僚,也就属他最为得用了。听得他这么一分析,倒是也冷静了几分,再一细想,遂忍着气道:“那你说,怎么个暗中行事法?”

    正说着。‘门’外忽有人进来道:“侯爷,娘娘传您进宫叙话。”

    安宁侯听到正要紧处。忽被打扰,颇有些不耐烦。但因为是皇后宣见,却又不敢怠慢,遂连忙起身,与刘括道:“你回去好生琢磨着,明儿来回我。”说罢便出了‘门’去。

    魏国公府这边,因着天热,鄂氏也好几日不曾出府去了。

    晌午趁着下了场大雨而歇了个觉,醒来时便听丫鬟们在廊下窍窍‘私’语,不由招了她们进来道:“你们都议论着什么呢?”

    名唤秋菊的丫鬟一面给她梳着发,一面说道:“奴婢们在议街上的消息呢,说是北去的许多客商最近都回来了,带回来些西北的消息,说是‘蒙’古人开始打仗了,我们几个正在祈祷可不要扰到大周边境来,咱们国公爷也好早些回来。”

    鄂氏微笑望着铜镜里,说道:“上个月才收到国公爷的家信,也没听说出什么事。突然间哪来的这些消息?”

    秋菊道:“太太虽是上个月才收的信,但西北到京师少说也得担搁十来日,战场的事可不好说,总之外头如今都议论纷纷着就是了。是了,方才大爷还带着二爷去六安胡同淘古玩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太太回头问大爷便知。”

    鄂氏想了想,便不说什么了。

    这里喝了碗参汤,又吃了道点心,外头就听见有爽脆的稚音隐隐传来。

    鄂氏‘唇’角浮起浅笑,走到‘门’槛边,便见着月‘洞’‘门’那头‘肉’团儿一样的韩耘扭着小身子往这边冲来,而韩稷随在他后头,昂扬‘挺’拔,意气风发。

    目光落到他那副与韩耘全然不同的面孔上,她微笑着的眉眼忽而染上层秋霜,就好像这六月天里突来的一阵暴雨,使得清夜悄悄变得幽寒。直到韩耘如风卷云一般到了跟前,这股幽寒才又逐渐褪去,变成如先前一般的和煦来。

    “母亲,大哥给我买了这个!”韩耘举起手上一枝‘精’巧的弹弓,跟她显摆,圆润的脸庞上尽是被宠的骄傲。“大哥还带我去吃了莲香楼的鹅肝和胭脂鱼!”

    “是么?那你这几日的马步不是白扎了?”鄂氏斜睨着儿子,似笑非笑。

    韩耘显然没想到这层,当下哑然地回过头,望着已然走过来的韩稷。

    韩稷从身后辛乙的手上接过只丝绒布缝制的长形锦袋,递给鄂氏道:“路过六安胡同,去逛了逛,看中这把骨扇,特地孝敬母亲。”说着把扇子‘抽’出来,抖开递给她,却是把有着极‘精’细雕‘花’的东瀛折扇。

    鄂氏接过来把玩了片刻,递给秋菊,一面搭着韩稷的手往屋里走,一面说道:“这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你们跑出去做甚?一个是打小就身子不利索的,一个是胖到坐着不动都能汗流不止的,万一中了暑气,回头就折腾得人不安生了。”

    韩稷笑道:“这点太阳不妨事,我带了有仁丹。”他拍拍荷包。

    鄂氏一面吃茶,一面轻瞪了他一眼,才算是放过。

    放了茶碗,她又正‘色’道:“我方才听丫头们说,外头如今尽是西北的传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兵部和你父亲也都没消息过来?”

    韩稷漫不经心地戳着韩耘肩窝上的‘肉’,说道:“外头都是瞎传,母亲不必在意。”

    “瞎传?”鄂氏没好气,“都传到我这儿来了,还是瞎传?你老实告诉我,你父亲是不是有信给你?”

    韩耘被戳得痒起来,停住偷吃盘子里的麻糖,缩起颈根儿。

    韩稷一手撑着额,一手又去戳他的颈窝,隔了小片刻,才漫不经心说道:“前些日子是来了信,不过说的都是中军营的事,没提到家里,我就没给母亲呈过来了。”说罢又去戳韩耘‘肥’腰上的‘肉’圈儿,十分好玩的样子。

    “别戳我了!”

    韩耘被戳得痒痒极了,终于不耐烦,叉腰吼道:“想戳你就自己长‘肉’去!”

    鄂氏将聒噪的他捞到身侧,皱眉望着韩稷:“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纵使说的是公事,可这后宅里还有个老太太,你父亲来了信,好歹也告诉咱们一声儿,省得老人家惦记。回头你赶紧去后院里请个安,跟她报声平安。”

    说完放开韩耘,又倒提着扇柄敲了下韩稷脑‘门’,说道:“这要让你父亲知道,能没顿好罚才怪!”

    韩稷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模样,听到这里,那半垂的目光却是忽然微黯了起来。他坐直身,抬眼看了看鄂氏,目光落到她一脸的凝重上,语气也不觉乖顺下来:“是儿子的错,下回不敢了。”

    鄂氏望着他,轻嗔道:“快去吧,耘哥儿也把你的弹弓给老太太瞧瞧。”

    韩耘不乐意:“大哥他老戳我的‘肉’‘肉’!”

    鄂氏无语地:“你别偷吃糖不就行了?”

    兄弟俩终于前后脚出了‘门’。

    鄂氏直到目送着他们出了院‘门’,才又缓缓收回目光,抬眼望着秋菊:“宁嬷嬷呢?”

    宁嬷嬷是个五旬出头的‘妇’人,略瘦的身材,法令纹略深,嘴角微微上翘,但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纹路仍有些明显。但她衣着是素净的,浑身上下只有腕上套着两只翠‘玉’镯子,髻上‘插’着几根银簪,行动很轻缓,眼神也温和,于是倒使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鄂氏问完话不久,她就到正房来了,进‘门’给鄂氏请了安,便就应鄂氏的示意在她脚畔的杌子上坐下。

    鄂氏的娘家不在京师,她是开国之后才嫁的魏国公,魏国公成亲时已经二十三了,年少的时候随着老魏国公南征北战,无暇顾及婚事,后来军队打到洛阳,陈王与周高祖会师后曾在洛阳滞留了有大半年,老魏国公才为儿子与当地望族家的小姐订了婚事。

    大周定国时老魏国公因战伤已有些不支,临终前便就作主让他们完了婚。宁嬷嬷是鄂氏的‘乳’母,幼年也是从京师逃出去的,便就应鄂父所嘱陪着鄂氏一起到了韩家。

    鄂氏挥退了丫鬟,望着宁嬷嬷道:“你去查查这些日子,大爷究竟在做些什么?”

    宁嬷嬷抬头:“出什么事了?”

    鄂氏默了默,抬眼道:“没有出什么事,但是我感觉他有事瞒着我。q--aahhh+26982314-->

212 这药

    “年前在凤翔楼看戏那回,我就隐隐起了疑惑,因为他让我那么做,很像是在做给楚王看,但他偏说只是为了让我去散心。此外国公爷前些日子明明捎了信回来,他居然连我和老太太也没告诉,如果不是有事瞒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嬷嬷微顿,静望着她。

    她眉头深深地拧着,站起来,走到窗前止步,喃喃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知道那件事了?”

    “太太。”宁嬷嬷站起来,走到她身后,“这怎么可能呢?除了您和国公爷,是没有人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您忘了,国公爷连您都一直瞒着,以为您也一样不知道,天底下已经没有人知道真相了,只要国公爷不说,您不说,大爷是绝不会知道的。”

    “可如果国公爷告诉他了呢?”鄂氏转过身,逆光下她的眸子幽暗深沉,让人一望难以见底。

    “不可能。”宁嬷嬷笃定地道,“国公爷既然在乎大爷,他就绝不会把真相告诉他,因为只要他透露出来一点风声,不但会害死大爷,还会把整个韩家里外九族都牵进去。现如今皇上被内阁与勋贵们钳制得缚手缚脚,正没处下手行那杀鸡儆猴之策,国公爷怎么会这么做?”

    鄂氏望了她片刻,紧拧的眉头才总算松开了些。

    她顺势在帘栊下躺椅上坐下来,定定望了前方片刻,幽幽道:“总而言之,世子之位一日不定下来,我一日也不会安心,我给他生生养了十四年的儿子,十几年无怨无悔,可他难道还要让本该属于耘儿的世子之位也转手送给他吗?”

    说到这里,她又忽地站起来,走到里屋取出个两寸来长的小瓷瓶,目光灼灼望着宁嬷嬷,“又到中旬了,你这就把这个月的药给他送过去,让他当着你的面服下!”说罢她找开瓶盖,倒出十几粒黄豆大的药丸,递到她手里。

    宁嬷嬷点点头,静默着出了门。

    鄂氏等她消失在门外,垂头望着手上瓷瓶,双手忽然有些颤抖,而那双原本忿恨不甘的眼眸里,也隐隐升上几分痛色。

    韩稷打从后院里回来,便直接进了书房。

    辛乙随后跟进来道:“现在满城都已经是东辽的消息,相信传到皇帝耳里已不需要多久了。”

    “顶多一日。”韩稷稳坐在书案后,扬起唇来:“你以为锦衣司的人是吃干饭的吗?”

    辛乙微笑,又道:“少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地动天惊,眼下虽然才初见眉目,但相信司空去了西北之后,很快又会有好消息来的。再者咱们的人在赦造辽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潜入队伍去了西北,有这两年的经营,要想往东辽境内塞个眼线进去,并不那么艰难。”

    “就看司空他们的了。”韩稷捏着下巴抬眼望着窗外,扬起两道长眉来。

    窗外小厮们在摘葡萄。

    天井里种着好几株韩耘手臂那么粗的葡萄藤,都是小时候魏国公带着韩稷亲手种下的,现如今搭起的棚架占了天井一半的面积,而且整个棚架已经被大串的葡萄压得有些下塌,为了避免意外,又为了不让啄食的雀鸟们弄脏了院子,现在辛乙正指挥着小厮们收摘。

    辛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小厮们尽顾着偷吃,遂走到窗边吆喝道:“快些摘了,摘完之后留出两筐来送到老太太屋里及太太屋里,再留下三筐来予大爷送人,余下的大伙便分了它。”

    小厮闻言,立时从棚子底下探出头来:“大爷二爷不吃么?”

    辛乙道:“大爷肠胃不耐酸,二爷要减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就也留一筐给二爷。”

    反正多的是。

    小厮们高兴起来,手脚比先前麻利了两倍还不止。大爷院里这几株葡萄是当年魏国公从西域带回来的种,每年结出来的果子比鹌鹑蛋还要大,而且还甜蜜多汁,整个府里就只有大爷这里有,他们怎么会不高兴?

    辛乙走回来,说道:“宫里头最近倒是平静。”

    韩稷站起来,负手踱出门槛:“皇后因着安宁侯丢了这么大个脸,皇帝也跟着没脸,淑妃就是心下暗爽,也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不消停点还能怎么着?我看皇后迟早被这个安宁侯拖累,现在就看郑王能不能顶得住了。”

    走到廊下,一见穿堂处走进来的那人,他眸色倏地黯下,转瞬又恢复了温度,微笑示意辛乙迎上去。

    宁嬷嬷进到颐风堂来,一眼便见到满院子人热火朝天地摘葡萄。

    “哟,看来奴婢来的巧,这也是有口福了!”

    她顺着庑廊往韩稷处走,一面冲迎上来的辛乙微微笑道。

    抱着臂的韩稷闻言放下手来,“自是少不了嬷嬷那一份。”

    宁嬷嬷到了面前,凝望他道:“奴婢玩笑话而已,倒是大爷您脾胃弱,得少吃这些生冷物儿。”

    韩稷颌首:“我记着呢,不敢吃。”

    宁嬷嬷笑了笑,遂从袖子里把包住的那十几粒药拿出来,拣了三颗,从旁接了小厮们奉来的茶,递了予他道:“太太命我来送这个月的药,大爷快服了它,太医交代过,时间上可乱不得一点的,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韩稷挑眉接过,不假思索拍入口里,接过茶来喝了两口。

    宁嬷嬷望见他喉头滚动,遂笑着接过茶碗:“明儿太太要去上香,奴婢还得回去准备准备,先告退了。”

    韩稷叫住她:“嬷嬷带些葡萄回去。”说着让小厮拎了一竹篮萄萄过来,交给她。

    宁嬷嬷笑了笑,倒是也没推辞,道了声谢便就接了过来。

    等到门口再也看不见她的影子,韩稷才背转身,把嘴一张,将裹在舌底的那三颗药吐出来,顺手掷在院角的香樟树下。

    辛乙走过来,望了望那棵一抱粗、但是在这绿意盎然的季节却显出一派枯黄萎蘼之态的香樟树,叹息道:“去年到今年这坑里都死了三棵这么粗的树了,爷下回也该换个地方丢一丢。”

    韩稷扬起一侧唇角,挑眉道:“要不下回我就直进丢进她茶碗里。”

    说完转身进了门。

    辛乙望着他的背影,也挑了挑眉,伸脚碾了碾,将那三颗药碾进了泥土下。

    宁嬷嬷回到正房,鄂氏坐在榻沿上沉思。

    见得她回来,遂放了手上帐册,问道:“可曾吃了?”

    宁嬷嬷点点头,依旧在杌子上坐下来,说道:“眼见着他吃的,不会有假。”

    说完她顿了顿,却是又凝眉道:“不过,有件事奴婢却是觉得奇怪,大爷从胎里服药至如今,虽说剂量小,可十余年下来对身子骨无论如何都会有影响,而大爷如今除了面色苍白些,近年来犯病的次数倒也少了,那会儿在春闱上带了那么多日兵,也没见垮下来,太太不觉得奇怪么?”

    鄂氏微怔,也蹙了眉:“你在怀疑什么?”

    宁嬷嬷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也说不好,但我就是觉得大爷的模样瞧着像是病好了些似的。莫不是他私下里又在服什么解毒之药?”

    “这不可能,”鄂氏想也不想地摇头,“府里传医都得经过我,而且他这些年除了这个病,也没有什么别的病症,如今都知道他这毒是胎里带下来的,再说他若有暗中服药或传医,颐风堂的人怎么会不来报我?”

    宁嬷嬷点头:“我就是觉得奇怪在这儿。颐风堂那么多咱们的人,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察觉。而且这种毒基本上也是无药可解的。”说完她自嘲地摇摇头,又说道:“兴许是我想多了,毕竟奴婢不通医术,大爷究竟病得什么样子,肉眼也是看不出来。”

    沉思中的鄂氏嗯了声,摇起扇子来。

    傍晚前葡萄便全摘完了,数了数,竟然有一十八筐之多,韩稷留下八筐,剩下十筐便让辛乙拿去分给众人。

    摘葡萄的时候韩耘正好在他院子里练每日必不可少的拳脚,因此没赶上这种幸福时光,等到他练完之后顶着一身臭汗冲到颐风堂,已经只剩属于他的那一筐葡萄孤零零杵在空地上。

    “怎么能只有一筐!”

    韩耘赶到院子里的时候,韩稷正吩咐辛乙给薛亭董慢各送去一筐,听到外头传来的哀嚎,他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继续又吩咐送一筐给顾颂去。

    辛乙道:“说到几位小世子,小的倒是想起件事来,最近两个月几位小世子走动十分频繁,而昨日咱们的人在外竟无意见到安宁侯的人在麒麟坊外探头探脑。也不知道是在盯顾家还是沈家?”

    “安宁侯?”

    韩稷眯起眼,从籍里抬起头来,自打安宁侯闹出那么件大丑闻之后,终于安宁了一阵,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最近他又忙着布署如何引动东辽那边的战局,因此并没有怎么去注意他,眼下听得辛乙这么一说,不免又想起那日在华府,沈雁问他的那个问题来。r1152

213 看你

    他私底下实则也认真想过安宁侯遇鬼那件事,但因为线索不多,所以所知有限,大略也就猜得作案之人并不止是一个人,而且属于蓄谋的便就是了。而安宁侯吃了这么大个亏,必然也不会忍气吞声,暗中调查是必然的,难道如今安宁侯盯着麒麟坊,是瞄准了顾颂?

    再深想想,莫非当日在驳栏街上装鬼恐吓安宁侯的,是顾颂和董慢薛亭他们几个?

    想到这里他眸色忽然变得深沉起来,看了眼辛乙,他说道:“先叫两个人去盯着安宁侯的人,不要惊动他们,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辛乙点头,退了下去。

    韩稷凝眉看着地下,却是又沉思起来。

    顾颂跟董慢他们厮混了两个月,到了近来这几日,终于打听得沈雁闲下来,于是一大早披着满身晨雾到沈家,找到了在墨菊轩外天井里浇花的沈雁。

    两个月没怎么见面,她仿似又长高了些,一身素衣素裙站在花架畔,束在脑后的长发如同乌云泄地,直垂腰际,那自然下垂的弧度显得她竟有几分曼妙的意味了。而她耳上的珠光反映在脸侧,更使她多了几分灵动慧黠。

    “看什么?”沈雁随意地瞄着他,然后盯着花壶喷头的水问道。

    沈宓今儿原本休沐,一大早却被皇帝传了进宫,于是浇了一半的花顺手撂到了路过的她手里,还扬言假若她不干就不给她带王府大街的八角脆酥。她原是要去沈弋屋里蹭她自做的酸梅汤喝的,只好打消了主意,认命地做起苦力来。

    顾颂清了清嗓子。忍住脸上的热辣,说道:“华府那边都弄妥当了吗?”

    沈雁道:“早就弄好了,只是前些日子我宇哥儿有些水土不服,我们并没有去别处,就在华府呆着了。”她抬头望着花架顶上几盆半高的菊苗。叹道:“我舅舅下个月也会办完差事回来了,正赶上太后今年的寿辰,到时候又不知要在宫里受什么冷脸子了。”

    顾颂早知道她这些底细,所以并不用遮着瞒着。

    华夫人进京这两个月,果然如沈宓所说,尽是上门拜访的。留下华正晴他们姐妹几个在府,她少不得要过去陪陪。这期间皇后下旨宣过华夫人进宫一次,华夫人回来虽没说什么,但从她的脸色来看,皇后也定没说什么好。

    顾颂替她挪动着花盆。说道:“会有改变的。现在至少搬进京来,已经实现了第一步,到时候再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保住便是了。”说完看见她仍不大提得起劲的样子,顿了顿,他便又绕到她面前,说道:“天气这么热,要不我陪你上田庄里避暑可好?”

    沈雁觑了他两眼。呵道:“得了吧,你还敢去田庄?”她可没忘记那回跟沈宓他们去东郊的时候,他嫌弃成什么样子。她放下花壶。拿剪刀剪了两条花枝,又道:“我跟你说,狗的记性是最好的,虽然眨眼又是一年,但大黄指定还认得你。”

    顾颂注意力明显不在大黄身上。他愣了愣:“一年了么?”

    “可不是。”沈雁闻言也感慨起来。

    算算她重生回来都一年多了,虽说办成了几件事。但华家的结局还是没底,剩下皇后那仇也还是没报。虽想着从安宁侯下手逐渐剪除皇后的羽翼,无奈最近安宁侯又安分守己。实在挑不出什么破绽好行事,近日正闷着。

    如今最感到责任重大的就是她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华家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华夫人在宫里虽没有受到礼遇,但满朝那么多文武,终归受不到礼遇的也不止她一个,华家上下见惯风浪,连下人都不大把勋贵们当回事,大家也还沉得住气。

    但是大周假若当真向东辽发兵,历史一重演,华家能活命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放下花壶,走到棚架底下坐下。沏了两碗茶,说道:“你最近又忙些什么呢?”

    顾颂端了茶,才要说话,宋疆便进来道:“公子,韩大爷韩二爷来了!”

    韩稷来了,顾颂又哪敢怠慢,他下意识看了眼沈雁,很快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回去,回头再来找你!”

    沈雁望着他大步消失在门外,拈着杯盖的一手在杯口停了半日才放下来。

    这两日京师里的消息她当然是知道的,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说老蒙古王病重了,有的说乌云属地发瘟疫了,还有的说格尔泰又添儿子了,更有人说巴特尔又收伏了北方几支小游牧民族,可朝廷始终没有官方的公文传出来,这种小道消息也不知道信谁的。

    但沈雁稍加思索便已勾勒个大概出来,倒霉的都是朝廷欲利用的老蒙古王和乌云,而正走运的则是巴特尔和格尔泰。韩稷那日说过东辽的战局由他去布署操纵,如今将近两个月过去,忽然就有客商从侧面带回了西北的消息,这使她很难相信这不是韩稷的手笔。

    前世里他是越过世子之位,在三年后直接当上了魏国公,而后成为了中军营大都督,这虽然可以证明他运气好,可是在他接掌军营之后,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制服那么多魏国公的心腹大将,不能不说他具有异常的手段或智慧。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时候的他能够在东辽那边做点什么手脚,引得格尔泰与巴特尔结盟,或者说使得老蒙古王与乌云彻底反目,同时又利用着这些客商在京师散播消息,应该并不是很艰难的事。尽管两个月时间并不能立刻逆转那边的局势,可这么样一来,暗怀心思的皇帝肯定也会慌张。

    这不,今儿沈宓本来休沐来着,一大早不就被皇帝召到宫里去了吗?

    也不知道皇帝有无定性,假若能早些定下这个事来就好了。

    她站起来,正要出门去,门外却是又走进了几个人,沈弋提裙跨进,盈盈道:“在房里等了你半日,却是左等不见右等也不见,看来是等着我送过来。得,谁叫姐姐我有副菩萨心肠,我千里送鹅毛,抬举你来了!”

    她接过丫鬟手上的汤盅,交了放到沈雁手上道。

    说完却是又不由一哧,想起自己这一长串话而笑起来。

    沈雁大笑:“你真是有千里眼,要不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顾颂回到府里,韩稷已经跟顾至诚在正房里吃上茶了。而荣国公夫人则在上方,跟韩稷问侯韩老夫人的近况。韩耘跟顾潜两个人趴在罗汉床上玩佛珠,两个人把佛珠一颗颗拆开,在炕桌上弹着玩儿。顾颂一进门,一屋子人便就同望了过来。

    顾颂跟荣国公夫人和顾至诚行完礼,又叫了声“稷叔”。韩耘一骨碌从罗汉床上滚下来,屁颠屁颠过来指着自己鼻子:“还有我,还有我,快叫我。”韩稷拎着他后领将他又撂回床上,回头顶着一脸春风,指着地上一筐晶莹剔透的葡萄说道:“专门送葡萄来给夫人的。”

    “每年都能吃上你们的葡萄,我们可真是有口福!”荣国公夫人含笑致意。

    韩稷回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因为是门种的,终归新鲜些,就当是尝个鲜罢。”

    这边厢顾颂看到那葡萄,却是脱口道:“只有这一筐吗?”

    “当然不止!大哥书房后头还藏着两筐,他以为我不知道!”韩耘迫不及待在旁边接口。一想到他居然只分到了一筐他就感到悲愤啊,他是他亲弟弟,再分多一筐给他也不过份吧?

    荣国公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韩稷笑望着顾颂:“你要是喜欢吃,我再让人送过来便是。”

    “别惯着他!”顾至诚沉脸道,“这小子八成皮又痒了!”

    顾颂闻声噤声,垂手立在一旁。

    韩稷捧起茶,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与顾至诚笑道:“最近外头西北那边的风声愈传愈紧,不知道后军营有没有听到什么确切的讯息?不知道皇上又有何旨意?”

    荣国公夫人听他们议起政事,遂笑道:“你们兄弟上外头说话去罢,我听着这打仗就头疼得紧。”

    韩稷与顾至诚均笑着站起来,告辞下去。

    走出门外,韩稷故意落后了两步,与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的顾颂笑道:“想吃葡萄,这就去寻辛乙。”

    顾颂一蹦跳起来,韩稷又拉住他小声道:“回头等着我,我还有话问你。”

    顾颂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一溜烟出了府去。

    这里二人进了长房,顾至诚便将韩稷引进了外书房。

    自打皇帝下了那道密旨至如今,顾至诚忙于军务,而韩稷先是在春闱监场,后又领了实职,二人一直也没有机会坐下来议事,双方分宾主坐下,顾至诚便就说道:“后军营离西北虽近,但至今却没有什么确切消息。至于皇上那边,早朝上不曾议过,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如果东辽局势真如外头所传那般有了这等变化,那自然算是好消息,当对手强大到没有机会偷袭的时候,皇帝自然会有所顾忌,如此一来根本不用再想别的什么法子,便已可成功避免将有的危机。(未完待续)

214 真巧

    顾至诚这些日子也正想找韩稷聊聊,不想他就来了。

    “你父亲在西北前线,你的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你那边呢?”他指着他,说道。

    韩稷却不能跟他说这一切乃是他先布下的疑阵,但却也不能将他排除在外,他说道:“我上个月收到家父来信,说是格尔泰确实已经避开了几次与巴特尔的冲突,至于外头传的那些小道消息,便难知真伪了。”

    顾至诚凝眉道:“难不成,格尔泰已经察觉了乌云的意图,决定先下手为强?”

    韩稷隐晦地点点头:“有可能。”他抬头望着墙上大周的舆图,又道:“现在就看皇上那边有何反应了。假如皇上服了退却之意,咱们只要借机上疏,那么离收回密旨也就不远了。”

    顾至诚想了想,忽然道:“这事去问沈宓,必然有眉目!”说着便唤来长随:“去看看沈二爷在不在?在的话,请他过府来喝茶。”

    韩稷听到他说去找沈宓,端到口边的茶碗便就停了停才被送入口。

    上次他让沈雁去游说沈宓,也不知道说动了不曾,假如说动了的话,这个时候他也应该会向皇帝吹耳边风了,想到这里,便也不由去觑着门外。

    派出去的人便就回来了,回禀道:“回世子爷的话,二奶奶说沈二爷一大早被皇上召去了宫里。”

    顾至诚凝起眉来。

    韩稷闻言却是眉头动了动,说道:“既是连休沐都被召进了宫里,必是有要事,咱们等等也无妨。”

    最近朝中也没有要事。除了京师这些消息,皇帝偏在此时召沈宓进宫,便不是专门说及此事,至少也会提及一两句。皇帝的态度在这个时候最为重要,这也直接关系到他接下来的步骤。所以等一等,还是值得的。

    乾清宫里沈宓正给皇帝整理奏疏,整个殿室里十分安静,连殿角的香也笔直一线地升空。

    皇帝批了几本折子,忽然叹喟了一声,眼望着席地坐在御案左侧的沈宓。说道:“西北可有军情来?”

    沈宓垂首:“昨日有粮草官申批饷粮的折子,今日还未曾有。”

    皇帝凝眉顿了顿,又道:“外头传蒙古局势传得沸沸扬扬,西北也没个正经禀报的折子,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这魏国公怎么也不呈报呈报?”

    沈宓温声道:“魏国公远在西北,想来并不知道京师的动静。”

    皇帝忍耐地唔了声,眉头却愈发紧拧起来。

    沈宓沉吟了一下,说道:“假如外头的传闻是真的,魏国公便更应该紧守国门,仔细谨慎,严防最后得胜的格尔泰或巴特尔趁胜扰我大周了。这二人均是虎狼之徒,以大周如今的兵力。无法与之硬拼,议和恐怕也只是给其徒增一个侵犯的理由罢了。”

    皇帝望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假如局势有变。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对策?”

    “是最保险的对策。”沈宓垂首,“毕竟我朝才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攘外必先安内,固本为最要紧。”

    皇帝胸脯起伏,从御案后站起来,疾走几步到丹樨下。咬牙静立了片刻,最后终是缓下面上的紧绷。抬了抬阔袖,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沈宓谢恩,站起身来。

    到了殿门外,他抬眼看了看灼眼的长空,低头略想,回到通政司,与葛舟道:“去许阁老府上。”

    顾至诚这边与韩稷一面等着沈宓归来,谁知吃了午饭,眼见着暑气居高不下,正要着人往冰盆里添冰,长随就进来说沈二爷出了宫又往许家去了,顾至诚一听,遂与韩稷道:“看来不巧得很。既是如此,也只好改再由我去问问他了。”

    韩稷笑道:“着实是有些不巧。”

    顾颂这里得了韩稷示下,连饭也顾不上吃,立即打马去到魏国公府,找辛乙要了那两筐葡萄,一看颗颗饱满晶莹,叶子还新鲜翠绿,心里甭提多高兴,当即让宋疆驼到马背上,急急忙忙地又往回赶。

    一路到了坊门口,一看宋疆还在后头,不由道:“怎么那么慢?太阳一晒等会都蔫了!”

    宋疆抹着汗赶上来道:“小的怕颠坏了,颠坏了就怕雁姑娘不喜欢了!”

    顾颂想想也是,遂就放慢了速度进门,到了华表下,先下了马,将葡萄卸下来,由着宋疆把马牵回去,自己这里拎着两个竹筐径直去了鸿音堂,然后走到门口唤了个小厮:“你把这个送到沈家去,给雁姑娘。”

    沈雁随沈弋去长房回来,走到庑廊下,正好见到顾至诚跟前的小厮离去,遂叫了扶桑来问:“顾叔派人来做什么?”

    扶桑道:“来看二爷回来没,都来过两回了。”

    沈雁哦了声,信步便要进屋去找华氏,然而一只脚刚刚抬起,却又很快收了回来。

    顾至诚接连两回来找,必有什么要紧事,她想了想,便就转过身道:“我去顾家瞧瞧。”

    到了顾家,一进二门便就听见顾颂跟小厮交待给她送葡萄。再一看,门槛下摆着两竹筐鲜灵水溜的果子,顿时也忍不住道:“哇,哪里来的这么新鲜的葡萄?”

    顾颂本就不想让她过来遇见韩稷才让人送过去的,可没料到她会来,见到她突然出现遂就怔了怔。

    但看到她满脸欢喜又还是高兴的,迟疑了下,便没敢说是韩稷送的,而是简略地道:“别人送的。”然后提溜起一串,摘了一颗,拿绢子仔仔细细地擦过了,递给她:“我每年都吃,今年的应该也很好吃,你尝尝看。”

    沈雁便就接过来尝了,果然清甜多汁,乃是正宗的西域葡萄种。

    顾颂看她喜欢,心里也高兴。便就拉了她到背荫处的廊角,拿绢子给她拭着,看她吃。

    韩稷在外书房里吃完茶,便就出门来寻顾颂,而顾至诚正好也要去上房给荣国公夫人送中元节的祭礼册子。遂就一道出了门来。谁知才进了中庭,头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一对,以及地上那再熟悉不过的两筐子葡萄,两人在门廊下,便就不约而同停住了步。

    夏日的清风拂过面颊,天井里两株银杏在娑娑地舞动着叶子。让人心里像是长了草似的痒唆唆地。

    粗枝大叶的顾至诚看到了这一幕,也禁不住低呼起来:“咦?这小子!”

    顾颂平日并不大喜欢吃零食,方才在堂上当庭问韩稷要葡萄的时候他已觉诧异,没想到如今竟还挟着两筐葡萄在讨好沈雁,这就更加让他惊讶了。这小子几时对他这当爹的这么体贴过?

    他面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尴尬,去看身旁的韩稷,韩稷则眯眼望着津津有味接过顾颂擦好的葡萄吃着的沈雁,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高兴的样子。

    顾至诚犯起琢磨,韩稷贵为魏国公府的大爷,又已经是有实权的将军了,应该不会因为两筐果子计较顾颂吧?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干笑道:“颂儿这孩子可真是。韩兄弟你——”

    韩稷已微笑起来,温润地望着他:“这孩子,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就是没有计较的意思喽?顾至诚放下心来,再想起先前顾颂在府里开口问他讨葡萄时的熊样儿,原来是为了关心妹妹,果然很有趣!顿时哈哈了两声,终于惊动那头沉浸在甜蜜的果子里的两个人。

    “稷叔?”

    顾颂见状呆在那里,无措起来。——他就知道会坏事儿!现在他该怎么跟沈雁解释这两筐葡萄的事儿?他下意识地要把沈雁往里头塞,韩稷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兴许他看不到沈雁的话就不会在乎他拿了这葡萄是去给谁的吧?

    他们两个人针尖麦芒,沈雁要是知道果子是韩稷的。会不会立刻把吃下去的赶紧吐出来?韩稷又会不会趁机对沈雁冷嘲暗讽一番?他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彼此知道葡萄的来历和去处才没说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巧!

    沈雁可比他坦荡多了,她有什么好怕韩稷的?再说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这里。

    她拨开他手臂站出来,说道:“你干嘛呢?”

    然后隔着天井遥遥冲顾至诚挥手:“顾叔!”

    顾至诚回应了一声,然后与韩稷走了过来。

    顾颂急得鼻尖上都在冒汗了,想到他们交火时的杀伤力度,拎着那串葡萄,顿时不知是放还是不放。

    韩稷负着手慢悠悠踱过来,接过他手上的葡萄看了看,然后摘了颗丢进嘴里。

    “哪来的葡萄?这么酸。”

    顾颂一颗心咣当落了地,立马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怎么说话呢?”

    沈雁没好气道,并伸手将他手上的葡萄夺过来,塞回顾颂手上:“别给他吃,吃了还要嫌这嫌那。”最讨厌这种占了便宜还要挑三拣四的人。

    说完她又转头面向他身后的顾至诚,和气的道:“顾叔,您找我父亲有什么事?”

    顾至诚虽不明白韩稷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再眼拙也看出来他们这刹那间的火星四射,他可懒得跟帮孩子们较真,听见她这么问,遂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看近来他听到什么消息不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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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咬牙

    他话说的隐晦,同时转头去跟韩稷对眼色,韩稷一张脸还黑着,却正扭过头看栏外的花。

    沈雁看他这模样,猜着也是为如今外头的传闻,不好说什么,只道:“听说去了许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若是回来了,我让他过过来寻您。”说罢,并不想呆下去了,遂与顾颂道:“我去顾婶儿那里坐坐。”

    顾颂立马道:“我陪你去——”

    韩稷却从旁凉凉开了口:“颂儿。”

    顾颂缓下脚步来,迟疑地道:“我去去就来。”去看看她有没有察觉到这葡萄来历可疑就来。

    韩稷抱着双臂,说道:“我听说那天夜里安宁侯——”

    顾颂大惊失色,连忙走回来,躬身道:“稷叔院里请!”

    韩稷温和地笑笑,昂首进了去。

    这边厢沈雁冲他做了个鬼脸,也噔噔出去了。

    顾至诚看了看两边,耸肩摊了摊手,也只好往上房里去。

    沈府里暗潮汹涌的时候,安宁侯也在抱厦里摊着冰盆乘着凉。

    管事领着两名护卫模样的人进来,禀道:“侯爷,您派出去的人来回话了。”

    安宁侯嗯了声,好半日才睁开一线眼来,望着来人,说道:“查到什么了?”

    那二人走上前来,说道:“回侯爷的话,我们先前在麒麟坊外蹲守的时候,见到顾颂急急忙忙地从外头搬回来两筐葡萄,然后径直拎到沈府去了。据他与小厮对话中得知,这两筐葡萄,是送给沈宓的女儿沈雁的。”

    “沈雁?”

    安宁侯眉头微皱。回想起这个略有印象的名字来。

    他知道沈宓有个女儿,但因为没见过而没什么印象,这时候抬眼望见匆窗外庑廊下的蔡氏,他心下忽然一动,倒是又想起一事来。上次在许家。蔡氏铩羽归来之后,不就是说就是因为这个沈雁搅了局么?若不是因为她从中破坏,事情说不定根本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再一想到沈宓又把他给摆了一道,居然将他拉拢他的事情又告诉了沈观裕,他那股窝囊气便又不禁涌上来了,想他拉拢沈宓乃是给他面子。而他竟如此对他不屑一顾,可见并不是个好东西!这两父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那护卫招近了些,又问道:“你刚才说,这顾颂送葡萄给沈雁。这是说,他们两家关系很不错?”

    上回吴重在游船上为难沈宓的时候,顾至诚也在场,甚至还为沈宓怒而出头,这两人关系好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们两家会好到连儿女间往来也很频繁的地步上,这护卫说顾颂送葡萄给沈雁,到底藏着几个意思?

    护卫道:“小的们这几日在麒麟坊周围打听到。这顾颂与沈雁常在一处玩,坊里许多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好,几乎每天都会相互串门。这都成家常便饭了。”

    安宁侯皱眉道:“他们是门对门的邻居,小孩子常在一处玩,有什么好奇怪?”

    “怪就怪在原先他们俩闹过矛盾啊!”护卫接着道:“小的这几日打听来,这顾沈两家之所以有了接触,乃是因为去年什么时候,沈雁打了顾颂一拳。那世子夫人戚氏还带着顾颂上沈家理论去来着,后来不知怎么。两家倒是就这么好起来了。

    “之后顾颂与沈雁越走越近,到如今简直都焦不离孟了。侯爷不妨想想。顾颂今年都十二三岁了,沈雁也已经有十来岁,顾颂顶着这么大烈阳去给她弄葡萄,这里头就没点什么别的?”

    安宁侯嘶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这顾颂跟沈雁之间已经有——”余下的话他还真说不出口,可是沈雁虽然年纪小,顾颂却不小了,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这顾颂若不是对沈雁有什么想法,怎么可能会对为她顶着烈日送葡萄?

    他讷然凝神了半日,站起来,护卫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沈雁是沈宓的独女,沈宓又对之疼爱有加,而顾颂又对沈雁动了情意,那么只要利用好沈雁,便既能达到牵制沈宓的目的,又能够打击到顾至诚——比如说沈宓在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被顾颂所伤害,他绝对会有撕了顾至诚的心吧?

    望着窗外的烈日,他咬了咬牙,说道:“再去盯着,尤其打听清楚沈雁的行踪。”

    刘括说的对,明着来他讨不了什么好处,那就来暗的,总归让他们知道,他沈家还没资格把尾巴翘上天,他荣国公府也不是那么铜墙铁壁!

    护卫们再度前去麒麟坊外守着不提。

    荣国公府这里,韩稷进了鸿音堂,顾颂遂立即摒退了众人,屏气凝声地坐在下首。

    方才韩稷那句话几乎没把他的心脏给一把勾出来,无缘无故的,韩稷当然不会提到安宁侯,他直觉他已经察觉到那天夜里安宁侯被坑的真相,他一向比他们心思都更缜密,能够疑心到他头上并非绝不可能。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呢?

    越是紧张他身子越是紧绷,两手平放在膝上,端坐在那里,看上去如临大敌,就等着韩稷开口相问,然后他也好琢磨如何应对。

    可是韩稷闲适地坐在太师椅里,一面拿扇子去撩身旁花架上的兰叶,仿似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顾颂静坐了半晌,渐渐地鼻尖上的汗珠已凝结起来,等韩稷实在已经欣赏够了那盆兰,起身又准备去欣赏他书案上摆着的文房四宝时,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不知道稷叔,有什么话要吩咐?”

    韩稷拿起桌上一方砚,反复看了两眼,漫声道:“听说,你跟薛亭董慢几个最近常在一处厮混?”

    顾颂一颗心颤了一颤,垂眼道:“近来这些日子,是常在一处玩。”

    韩稷放下砚台,负手走过来,含笑抬眼道:“我还听说,你们仨儿装神弄鬼装的挺好的。”

    顾颂这会儿可不止心发颤了,而是整个身子都震起来!

    “稷叔——”

    “你想问稷叔怎么知道对不对?”韩稷半倾着身子,一副温厚可亲的样子道:“说,是谁牵的头?除了你们仨儿,还有谁?”

    顾颂狂抹了把汗,都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指望能蒙混过去?不过韩稷也不是外人,告诉他也无妨。

    小心地觑了他一眼,便就垂头道:“除了我和薛亭董慢,还有神偷陈丘虎,然后没别人了。也没有谁牵头,大家说到这份上,就开始准备了。”

    韩稷瞪着他,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变成冰窟窿把他直接冻成雪块。

    顾颂支吾道:“那安宁侯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没觉得我做错。”

    “做倒是没做错,就是带的脑子不够!”韩稷板起脸来,指着外头道:“你眼下去坊外看看,安宁侯的人已经盯了你至少半个月!”

    “什么?”

    这下子,顾颂平日里再没表情,也禁不住目瞪口呆了。韩稷的意思是说,不但他知道了坑安宁侯的人是他们仨儿,就连安宁侯自己也知道了?而且他居然还连自己已然被人盯上都不知道?

    他呆立半刻,忽然如风一般蹿出了门。

    韩稷微哼了声,凝眉又回到原处坐了下来。

    约摸过了半盏茶时分,顾颂便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

    “我溜了一圈儿,发现了至少三个形迹可疑之人。”

    韩稷建议道:“要不要提个进来确定他们的身份?”

    顾颂摇了摇头,坐在圈椅内,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整个儿都蔫了。

    他既然已经回了来,自然已经证实了他们的身份。暗中对安宁侯下手的事要是传到顾至诚耳里,他就是不被他打残也绝对会被他打伤!董慢他们两个也肯定少不了一顿好打,安宁侯既已知道,那么大家都得遭殃!

    现在怎么办?

    他犹疑地看向韩稷,不知道该请他保密。

    安宁侯既然知道了又没有上门来寻衅过,短期内也许不会来告状,那么只要韩稷不说,是不是这事就暂时给捂下来了?稍后等他跟董慢薛亭聚到一起商量好对策,就是安宁侯来告状也不用怕他了。

    想到这里,他翕了翕双唇,说道:“稷叔你,那个……”脸都烧透了,可话还是说不出口。

    韩稷跷着二郎腿,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摇着折扇睨了他半晌,终于站起来,说道:“事已至此,我来想办法引开安宁侯的注意力,但你们自己也得机灵点儿,想想该怎么收场,安宁侯吃了这么大个亏,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善了。”

    顾颂一听这话顿时直起了腰,听这意思,韩稷不但不会告他的状,还会帮他们瞒下去?亏他方才还害怕他不肯……他心下顿时惭愧起来,一激动,心情便有些难以抑制,涨红了脸走到他面前,低揖了身子道:“多谢稷叔,我,我……”

    韩稷拿扇柄轻敲了下他的头:“别成天老惦记着小姑娘,也花点心思在正事上。”

    顾颂一张脸更红了,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未完待续)

    ps: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

216 好事?

    事实上沈雁去戚氏屋里打了声招呼就回来了。

    下晌顾颂还是让宋疆把那两筐葡萄送了来,临去前宋疆磨磨蹭蹭了半晌,又倒回来说道:“我们公子让小的再告诉声儿姑娘,这葡萄其实是韩大爷送的。不过虽是来自韩府,却是咱们公子的心意,还请姑娘不要计较它的出身。”

    还出身呢!

    沈雁立在廊下,摇着扇子似笑非笑:“也告诉你们公子,这层我早知道了。”

    宋疆立时瞪大眼来:“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沈雁顺势坐在栏上,悠然道:“这葡萄这么新鲜,一定是本日到的,然后顾颂又说他每年都吃这葡萄,韩稷又刚好在荣国公府,不是他,也不会有别人了。是不是?”

    宋疆简直已佩服得五体投体,他深深看了眼沈雁,翘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身离去。

    沈宓晚饭前才回来,等他换完衣裳梳洗完之后进到书房,沈雁已经在屋里了。

    她也很关注他今儿进宫的事,再加上韩稷他们一来,很显然大家都觉得皇帝在这个时候应该有所反应。

    沈宓遂将日间皇帝问的那番话说给予她。末了又道:“不过我总觉得这消息来得有些蹊跷,兵部至今都没收到消息,假如最后证实只是无中生有,那么皇上有可能会更加加大对魏国公的施压。那样一来,事情就不大妙了!”他忧虑地望着窗外说。

    沈雁咳嗽无语。

    韩稷暗中既有安排,那么消息自然不会有假,但她却又无法跟沈宓告知这一切使他安心。只好等到西北有确切的消息来再说了。她伏在书案上,说道:“顾叔今儿差人来了两次,看您回来不曾,顾颂又送来两筐葡萄,你过去的时候也替我捎点什么给他。”

    沈宓收回目光。“你收的礼,为什么要我来回礼?”

    她嘿嘿一笑,挽住他胳膊,“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你上回得的那几枝湖州狼毫,替我带两枝给他就成了。”

    沈宓轻瞪了她一眼。捧起茶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雁收了人家那么多吃的,不回赠点什么也不合适,可若让她自个儿回的话,未免又于理不合。这种事,当然由他出面去办再合适不过了。既然自家女儿这么知分寸,他又哪有不乖乖听命的道理?

    她越是这么懂事,他越是放心她跟顾颂接触。到底如今年纪逐渐大了,虽说以如今两家的距离及交情来看,要想完全按照礼法把顾颂当外男来对待,并阻止她跟坊间孩子们往来是不大可能,但该注意的地方仍然还是得注意。

    沈雁知道他是默允了。心里暖和着,遂又说道:“七月七的时候大相国寺附近会有放孔明灯的活动,父亲带我去可好?”

    沈宓闻言道:“五月里大相国寺办庙会我才带你出去过。这才多久,又想出去玩?这次可不行,中元节太庙有祭祀,八月底皇上又要去围场秋狩,下半年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陪你去?你让你母亲带你去。”

    “好吧。”

    沈雁悻悻地放下手来。其实她更喜欢沈宓同去,因为华氏喜欢唠叨。一会儿不准她这个一会儿不准她那个,出去玩儿嘛。守那么多规矩就没意思了。沈宓虽然也管,但对他来说只要不出格就好了,私底下张扬些是没什么的。

    沈宓晚饭后便拿着两枝湖笔去了顾家,也不知道与顾至诚说些佬,听紫英说差不多到亥时才回来。

    沈雁接下来几日也没见着顾颂,当然因为天气日渐炎热,她也越发懒怠动弹。因为吃的多,她虽然因为骨架小而看着挺苗条,可实际上肉却不少,往年跟华氏去泡温泉的时候常被她捏肚子,如今天一热,随便动动她就出汗,虽然屋里有冰盆,可出门却是个苦差事。

    京师里那波消息传了一阵,终于也淡了下去,当然转而之又有新的消息传来,韩稷自那日去后没有再露面,但据沈宓说,兵部似乎已经收到了西北的军报,大约是确定京师的传闻并非谣传。

    韩稷虽交代过让她说服沈宓去吹皇帝的耳边风,但其实根本不必她多此一举,沈宓终究是个有分寸的人,这种于国于民无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努力避免。何况皇帝那道密旨还是基于他建议的举措上下达的,为了避免后患,他自然会借机劝说。

    而如今想起来,韩稷之所以会利用到那帮客商,除了以此刺探皇帝的反应之外,估计也是在激起朝中诸如沈宓等一干人的态度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到底这件事是全天下的大事,像他那种人,是不会甘于做忍辱负重的无名英雄的。

    不把这些人拉出来增进舆论,他只怕睡也睡不着。

    日子就在静观其变中度过着,暂时的她只能等待韩稷那边行事,他说计划顺利的话,东辽只消一年便能有结果,那就意味着,只要格尔泰和巴特尔消灭了乌云部和老蒙古王部,皇帝那边便必须要把撤消密令的旨意下发。

    那么算起来,时间也会很快了。

    同时她倒是也没忘记安宁侯,据福娘收集回来的消息说,安宁侯最近又借着外头的风声开始了正常走动,一开始自然也还是有人议论,过了没两日,众人见到他也就渐渐淡定了,听说这两日已经在茶楼喝茶。

    他没有别的异动,而宫里头目前也安静得很,这个夏天相较于去年,还真是过得风平浪静。

    华钧成在六月中旬回了京,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两株古沈香木,这大半年里过去他还是亲切得像尊弥勒佛,但是无人时沉默的时候也多了,有时候会捧着把紫砂壶在浣玉池旁坐上一整天,就连池子里的老龟都忍不住探头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当然,当知道自己忠心耿耿的结果等来的却是皇帝的猜忌和厌憎,任谁都不会好受的。

    沈雁也想过要不要劝他把家财捐出来保命,可是再一深想,只要没有战争,皇帝在乎的并不是他的家财,便是捐出去,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再者,皇帝不自己派人来搜搜,他会相信他是全部家当都献出来了吗?

    这件事已无退路,只能在争取时间之余迎面寻找机会。

    沈雁在等待西北的消息,因此,最近在府里的时间非常多。

    前几日原是要约华正晴他们去婆罗庵避暑,但华正晴因为已经满了十五,上个月才及了笄,已经准备说亲,她生怕晒黑不肯去,华正薇听得她这么一说,也怕回来不能见人,她们不去,沈雁便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府里沈弋是要做她的大家闺秀的,一年里头除了走亲戚,恐怕也就出个两三回门,季氏倒是说过许多次,让她多出来走走,华氏也很乐意带着,但她就是不大提得起兴趣。不过也幸好如此,才使沈雁在府里不至无聊。

    这日在长房里跟她一块儿绣花,便听得那边厢季氏的屋里传来响亮的说话声,侧耳听了听,倒像是陈氏过来了似的,原不在意,可却得季氏道:“……好事啊!”便就立时打起精神来了。

    自打沈思敏离京后到如今,府里简直是出奇的平静,长房兢兢业业地持家,二户埋头过自己的小日子,三房沈宦一年里倒有七八个月在外游历,剩下个沈莘自刘氏死后又变得格外沉默寡言,四房里横竖是没有交集,不知道这“好事”又是从何而起?

    正打算问问沈弋,沈弋却已经平静地站起来道:“似乎是四婶来了,咱们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事?”

    沈雁立时便看出她优雅的表面下那颗八卦的内心来,顿时乐开了花,放下针线哧溜下了地,便跟着她到了季氏房里。

    陈氏果然在座,正捧着茶与季氏说着什么,两个人面上都有笑容,看得出来议的果然是喜事。

    沈弋便就笑了:“母亲和四婶这是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季氏招手唤了她俩过去,说道:“正说给你三叔续弦的事呢,你四婶娘家正好有个远亲,因为家中连守了几年孝,耽误了议亲,都二十二了还没有许人家,你四婶才回了陈府见过的,这不,回来就跟我商量来了。”

    “有这么好的事?”沈弋也不由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自打刘氏死后,沈宦一直单着,虽说是该守一年的热孝,可刘氏若不死也已经成了下堂妻,因而规矩上也就不那么在乎了。算算到九月里就满一年,这个时候既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可以把握把握的。等到三媒六聘暗里操作下来,一年也就满期了。

    但是沈宦受到刘氏不贞的打击后,对填房的要求明显苛刻起来。

    这几个月陆续也曾替他说合过几个,每次不是嫌人家订过亲,就是嫌人家亲戚关系复杂,倒是没一个被他相中的,这个中究竟是不是沈宦自己的心结并不好说,总之对于三房续弦这事,沈雁可并不那么乐观。(未完待续)

217 缘由

    季氏跟陈氏道:“你把具体情况说说。”又对沈弋她们俩道:“你们俩姑娘家,还是先下去吧。”

    议的是长辈的婚事,若是成了,来日这女子便会是她们的三婶,她们在场听着这些议论,终归不尊重。沈弋便就点点头,拉着沈雁站起来,退了出去。

    出门拐了个弯,沈雁却又在庑廊底下停住了脚步,冲沈弋挤了挤眼,拉着她往后窗下来。

    沈弋原是立着没动,但被她这么拽着,后来却又半推半就地跟了上去。

    才走到后窗下,陈氏的声音就从屋里一字不落地传出来:

    “这姑娘姓曾,二十二岁,原籍是南海,是我母亲的表姐的女儿,家里都没人了,只有个侄女儿跟在身旁,是她哥哥唯一的骨血,还只有十一岁。她十五岁上父亲过世,丧期没完又到了母亲,然后又是哥哥。

    “唉,说起来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背,嫂子已经被娘家人接回去了,就剩下这姑侄俩守着份家业。但她们曾家说起来大嫂也该是听过的,便是前朝曾经以三道奏疏便参倒了永安长公主附马的御史曾鉴的家中。

    “这曾家家大业大,论起家世底蕴虽不如咱们家,但也是岭南境内有名有号的,如今第三代里也有人在朝为官,只不过没在京中罢了。这曾氏的曾祖父子嗣不旺,嫡出只得一个儿子,后来纳了个妾,就生下了曾氏的祖父,也放在太祖母膝下充作嫡子一般教养。

    “后来曾家传到了如今的当家人这支,旁的就分了家出来,曾氏的祖父也十分争气。竟凭本事做到了正三品的侍郎,曾氏的父亲也有才学,只是生不逢时,战乱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早逝了。

    “到如今曾氏这辈已是第四代,虽说血缘还亲,曾家对她们也多关照。到底是分家出去已久。总不如自家的亲近,总之大事必管,小事难管。姑娘家到了这岁数,手上又持着家业,他们又不敢轻易接到府里,这不。亏得她还记得京师还有个姨母,年初就进京投靠我母亲来了。”

    陈氏话音落地。便传来轻轻的杯盘交碰声。

    沈弋默立片刻,忽然指了指前方一道小门。沈雁会意,与她蹑手蹑脚进了门。长房格局与熙月堂差不多,只不过多出两小偏院。小门进去便是偏厅,有屏风隔着,外头根本看不见她们的。

    这倒是凉快多了。沈雁冲她挤挤眼,在椅上坐下。正正式式凝神偷听起来。

    季氏听完陈氏叙述,便就说道:“你一说岭南曾家,我就有印象了,我在娘家的时候,也常我父亲提及,这曾家也出过不少人才。

    “虽说没有跟他们家人打过交道,可到底是敬佩的。不想这样的人家也有曾姑娘这么苦命的人——读过书的姑娘家,行事总归要顾着几分体面,又是有着这样经历出来的,自是更加惜福。也不知道模样儿性情又如何?”

    陈氏听了这番话,声音不觉又更响亮了些。

    “模样儿自是不消说的,南方人,体格照着二嫂来便就差不多。按说岭南那边肤色皆偏深,但这曾姑娘却十分白净,许是遗传了我表姨的缘故。性情么,我是亲眼见着她在房里做了一整日针线的,那手针线活儿也是做得均匀细密,并不比京中多数大家闺秀差。”

    季氏笑道:“听你这么说起来,这姑娘倒是没一样不好。”

    陈氏轻吐了口气,说道:“不好的地方倒也有两处,一是她如今这个情况,背后虽还有曾家这块牌子撑着,身份不掉,可终归分家出来已久,家里人全过了世,跟曾家本族已隔了代。二来,则是假如嫁过来,便得连她侄女儿一并带在身边,曾家那边恐怕是不方便收留的。

    “就是这两处,也不知道老爷与三伯会不会介意。”

    陈氏听到这里,也微微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沈宦这个人对功名利禄没有太多的企图,原先娶的刘氏娘家虽帮不上他的忙,好歹刘家承蒙了殉国的刘父,也是有名声口碑在外的。沈宦如今年届而立却还一事无成,这种时候自然是寻个娘家有实力的女子为填房有好处。

    这姓曾的女子娘家家族是挺显赫不假,可却与曾氏又隔了两层,便是人品再强,恐怕沈观裕也很难立时应允。

    她说道:“虽说是分家出来了,可到底在四代内,这曾家难道也未曾替她安排过婚事不成?”

    “说到这层,大嫂恐怕是没细想了。”陈氏道:“如今曾氏这房产业已全落在曾氏手上,虽称不上什么豪富,到底几代经营下来也是不薄的,曾家也是要面子的人,越是要面子,这种情况越是不好插手。否则若是他们作主让人撮合亲事,岂非让有心人疑心他们图谋这份家产?

    “我看曾家宁愿就是白看顾她们一辈子,只怕也不会插手她的婚事。”

    季氏听得这么一说,倒是又不由点起头来。

    像这种情况是特例,倒的确不能等闲待之。

    她再沉吟了片刻,说道:“第二桩倒还好说,咱们也不缺这几口饭,来日顶多也就是添份嫁妆而已,何况你说曾家自己手上还有家业。只是这头一桩——不如回头我先去探探老爷的口气再说。”季氏沉思了半日,这般道。

    陈氏道:“那是当然,我也是心里没底,才来寻的大嫂。”

    这里她们议着细节,沈雁也与沈弋对视了眼,走出耳房来。

    到了去往沈弋院里的庑廊下,沈弋忽然停住脚步,缓声道:“三房也是该有个主母了,自打刘氏那事闹出来,虽说是府里是压住了,可终归一看到三房空落落的就不免想起这些来,而三叔这一年里也甚少着家,这样下去,莘哥儿怎么办?”

    沈弋如今替季氏分担着家事,显得越发操心了。

    沈雁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沈莘这一年里很平静,很规矩,而且还很上进,但是刘氏终归是他的母亲,从当初她在街头撞晕时,沈茗撇下他就走、而他好歹还留下来陪着她这点来看,他应该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就算刘氏名声再坏,他心里对生母的情感依然还是会有。

    所以他越是这么平静,压抑的情感也就越多。而假若沈宦再续弦,他的悲愤也就越是会转化成为对继母的抵触,三房这门婚事,可不大好管。

    “我记起早上还冰了有西瓜没吃,我先回去了。”

    她冲沈弋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扭身出了去。

    沈弋盯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也拿团扇遮头回了房。

    沈雁到了华氏房里,摇醒正睡得香的她,避开她顺手扔过来的一个大枕头,从榻尾这边爬上去道:“有新闻!”

    华氏拧着她的耳朵:“你要是说不出个像样的事来,我这就剥了你的皮!”

    “当然有!”沈雁趴在她身上,说道:“刚才我听四婶说要给三叔说亲。”

    说罢,她便把偷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华氏闻言顿了顿,并没有呈现出惊讶之色,但瞌睡终是醒了。她撑着榻板坐起来,凝眉道:“之前也议过两回,你三叔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这次你就肯定他能瞧得中?”

    “我瞧着有可能。”沈雁坐起来,扬唇道,“您忘了四婶的父亲在朝中任什么官了吗?”

    陈氏的娘家父亲陈毓德,也是前朝的遗臣,但他前朝时在广西放外任,并不是沈观裕这般京师重臣,而且在赵氏攻打京师之时,陈家又曾给予配合,因而与其它一部分遗臣一样,他们很自然地融入了新朝廷,而不像沈观裕这么样受人瞩目。

    建国后陈毓德与其两位弟弟仍然先放了几年外任,到六年前,调回京师任了太仆寺卿,负责北京畿北直隶以及河南山东四地的马政。

    华氏想了想,说道:“陈大人如今任太仆寺卿,朝廷又重视马政,这是个要职,陈家如今大权在握不假,但这跟你三叔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我就知道你猜不透。”

    沈雁得意地在凉簟上盘了腿,说道:“如今东辽打的如火如荼,西北正在备战,所需马匹就算不紧缺,也必是需要大量填充,建国以来山西辽东的马市尽皆关闭,如今山西各地行太仆寺手下的马匹都还是早年的蒙古马交配的种,即便是数量跟得上,质量也必然跟不上。

    “而相反这些年来,京畿四地的马匹数量却繁衍得极佳,这从皇上每年去狩猎时都会换匹新马就看得出来。边防卫所马匹不够,自然就得向太仆寺调马,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时候兵部应该已经跟太仆寺下了文书,而陈毓德眼下却偏偏交不出那么多马。

    “交不出马来,那该有多么严重的后果?眼下只有求到咱们老爷去皇上面前通融通融,才有可能避过这场祸去。可是四婶跟四叔关系那么僵,他们的矛盾又由来已久,四婶当初坑了丘玉湘一把,太太不肯原谅她,老爷必然也对陈家暗有微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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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忧虑

    “想要改善他们的关系,暂时是不可能了。为了紧紧拉住沈家这条线,陈家只好想办法再与沈家结上一门亲,而他们眼下这远房的表姑娘,显然就再合适不过了。”

    她望着华氏笑了笑,端起扶桑倒来的银耳羹吃起来。

    华氏凝眉半晌,说道:“你的意思是,陈毓德交不出马,所以借着给你三叔说亲的事来跟咱们家缓和关系,顺便求咱们老爷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就是这么回事。”沈雁点头。

    “可你刚才不还说京畿四地马匹繁衍甚佳么,怎么转眼又交不出马来了?”华氏蹙眉望着她,没好气摇起了扇子,“真不知道信你哪一句。”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沈雁摊手,“繁衍得好不代表马匹合格度高,中原内地的马始终不如边关的马匹强壮,这种马行行商赶赶路还是可以,若是用于打仗,那三匹马还顶不上人家东辽一匹!”若是中原的马足够强壮,那么前世那场战争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了。

    最起码,魏国公身边有那么多良将在,大家若有匹骏马在手,护送着魏国公安全撤退总是能做到的吧?边关将士若真有这么不禁打,那十几年里从南到北又是怎么打过来的?

    所以足见,陈毓德治下的马匹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眼下到了准备打硬仗的时候,他怎么能不着急?哪怕眼下人家还在内讧,可万一他们借机冲破边关防线了呢?

    华氏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认真起来,“这么说你四婶这回还非说成功不可?”

    “那当然。”沈雁捧着汤碗似笑非笑。“她如今在婆家弄得如此地步,虽说四叔也有错,可自家姑奶奶跟丈夫之间关系恶劣如斯,陈家总是没有什么脸面的。这次她若是办不成这事,只怕连娘家那边往后都要靠不住了。”

    “也太势利了点。”华氏忍不住道。虽说她跟陈氏之间总还有几分隔阂。而且陈氏做事可着实太绝了些,可大家都是女人,沈宣当初为了伍姨娘也确实闹得不像话,这会儿听见陈氏如今竟是这般爹不亲娘不疼的境地,倒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沈雁却冷静得多,她说道:“陈家当初把四婶嫁到沈家来。就是从利益方面着想,既是结两姓之好,当然要以大局为上。四婶没达成娘家所愿,这种局面是必然的。所以我倒是在想,那位曾姑娘兴许并非她自己寻到京城来。而是陈家去接她来的。”

    华氏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西北那边必然不会等很久,虽说沈宦续娶的话,也会省略不少步骤,但总归得有个过程,他们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把人直接接过来痛快得多。

    “既是如此。那这事我横竖不插手便是了。这事跟咱们关系也不大,先由他们折腾,你三叔终归是要续弦的。娶谁不是娶。”华氏想通了,坐回榻沿上,看见沈雁把属于她的那碗莲子羹也喝光了,不由横了一眼:“吃吃吃,你仔细胖成个猪!”

    “才不会呢!”她郁闷地抬起脸来。

    前世她也是这么吃来着,后来也没见发胖啊。秦寿那渣还曾嫌她太瘦了来着!

    沈雁来这趟的目的也是为让华氏避开这事,沈莘心里有恨。必然不会让沈宣那么顺利续弦,而陈氏要达到这目的。则必然会暗中使下不少劲,这个时候谁若是不当心被卷了进去,可就真是划不来了。就算如今华氏在府里已经今非昔比,这种事情也还是能避则避。

    沈弋这边回了房后,坐在镜前沉思片刻,眼见得陈氏从季氏屋里出了去,于是也到了正房。

    “母亲打算要替四婶去跟老爷探口风么?”

    她偎着榻脚坐下,顺手拿起针线篮子里两股散落的绣线绕着。

    季氏一面点着对牌,一面漫不经心地应着她:“我是大嫂,如今又管着家务,这事能不上心嘛?”

    沈弋默了默,抬眼道:“母亲近日也怪累的,要不,就让二婶去办吧?二婶近来与老爷关系挺融洽的,这事由她去说,说不定更合适。”

    季氏哼笑了下,说道:“你四婶与你二婶向来面和心不和,这事她又先找了我,我怎么好推来推去?”

    说起来这事办好了与她也有关系,往年沈夫人当家的时候,她还不觉得自己离真正的主母距离有多远,沈夫人一出事,突然这重担到了她头上,惊喜兴奋之余,也难免惊惶失措,好在有个沈弋能帮着她些,才不至于出什么漏子。

    可即使如此,陡然间交手,也难免反过来被下面人拿捏,下人们公然顶撞自是不敢,可总有那些在主子跟前有体面的,比如说沈夫人带来的亲信,以及沈家的家生奴才,既把着重要的差衔儿,又防着新主母趁机洗盘,因而面上敬着你三分,私底下但凡有什么事总是要怠慢个几分。明明今儿能办好的,非得拖到明后日。明明可以做利索的,也非得留下那么一两道手尾,让你不得不亲自又过问几句,或把他们请过来,客客气气地请教。

    总而言之,这中馈大权虽然是不费半点力气就到了手,可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她又不像华氏,身边还有个沈宓撑腰,再者万一使唤不动,到了关键时刻,只要砸几个银锭下去,总有人争着抢着替华氏跑腿。

    可她却不同,眼下若不趁早办几件实事竖起威信来,底下人便总也不会把她放到眼里。

    所以替沈宦续弦这事,她是真上了心的。

    她对了几块牌子,忽然又抬起头来,打量沈弋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平日也不见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你三叔这事我是怎么都绕不过,怎么这时候说起这种话来?”

    沈弋讷了讷,低头道:“没什么。”

    她又能说什么呢?明明知道过来也是白过来,季氏说的对,她是大嫂,二房与四房的矛盾由来已久,虽不至于伤了体面,终归不好再去激化他们的矛盾,否则的话,到头来不也证明季氏这当家的人能力不够?

    她站起来,说道:“屋里坐了一天了,我出门去透透气。”

    “去吧。”季氏挥挥手,又埋首进了那堆对牌里。

    沈弋出了院门,在廊下站了站,穿过天井,又穿过西跨院,从西南角门出去,径直到了鲁家。

    因是常来,鲁家的下人见到她反应都很平静,个个微笑称呼着弋姑娘,主动告诉着她鲁夫人的去处。

    鲁夫人在水榭里乘凉,她迈着碎步,提着裙摆,盈盈跨过门槛,顺着曲折的游廊往东花园行去。

    途径西跨院,临窗的少年展颜一笑,扔了笔从门内走出来,“正想着你在做什么,可巧你就来了。”

    沈弋缓缓地垂了头,团肩抵着下颌,立在竹林下,婉如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鲁振谦有些看呆,竹林里的雀鸟扑地一声蹿出来,他才回了神,说道:“我们去天井吃茶。”

    沈弋随他进了穿堂,往右走,过了月洞门,便有一棚如紫海般茂密的紫藤,架下石桌上摆着一盆抽着箭的兰,清瘦静美,婀娜婉约。

    两人分对面坐下,鲁振谦望着她:“有烦心事?”

    沈弋顿了下,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凝眉道:“你前几日跟我说的东辽那边的战事,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到底会影响到大周不曾?”

    鲁振谦讷了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弋叹了口气,无限忧虑地道:“我四婶刚才来找我母亲,说有个娘家表妹尚且待字闺中,大约是想撮合她与我三叔的意思。

    “可你知道的,我四婶的父亲管着京畿四地的马政,这两年陈家跟沈家关系马马虎虎,陈家人自打过年时走动了一回,都有大半年没来过府上了,原先也没曾听我四婶提起过她还有这么一位表妹,我总觉得,陈家只怕有什么地方要求到我祖父。”

    鲁振谦闻言,站起身来,先是昂扬地盯着飘泄而下的紫藤看了会儿,然后才回身道:“我听我父亲说,兵部这几日才向太仆寺下发了调马的公文,如果你确定陈家是有求于你祖父,那么有可能是太仆寺如今拿不出那么多匹合格的良驹来。”

    “原来是这样。”沈弋眉头皱紧了。

    鲁振谦扬唇,又走回来,坐下道:“这是大人们的事,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别愁眉苦脸的,我好容易才等到你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说着,将桌上的茶轻轻推过去,隔桌凝望着她。

    沈弋别开红透了的脸,说道:“你别这么着,跟你没关系,跟我却是有关系的。莘哥儿如今对刘氏的死仍然耿耿于怀,我三叔若是议亲,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而我四婶若是背负着这重任,必然又会想尽办法地做成,我母亲若是插手的话,少不得要沾身灰,到那时我——”(未完待续)

219 作戏

    “别怕,”鲁振谦没等她说完,便一把覆住她的手:“有我呢!”

    沈弋垂下头,将手抽回去,默默地望着地下。

    鲁振谦见状,也咳嗽着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咽了口茶,望着前方,说道:“你不用担心,等过几年我们成了亲,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我母亲也很喜欢你,到了我们家,便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了。那时候只要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是么……”

    沈弋喃喃地回应着,眸色却是忽然变得黯然。

    嫁到鲁家之后,真的就从此天下太平了么?鲁家有兄弟三个,还有个已出嫁的二姑娘以及在阁的鲁思岚,论起复杂程度,一点也不比沈家差。从沈家嫁到鲁家,也不过是从一个勾心斗角的后宅搬到另一个勾心斗角的后宅而已,又怎么可能没有糟心事呢?

    那会儿的她,上头不但有公公婆婆,有嫁得不错的大姑姐,还有大伯兄二伯兄以及两位嫂子压着,即便是鲁家上慈下孝,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未必没有磕磕绊绊吧?

    想到未来,她的心情忽然灰暗起来。

    原来她来时的忧郁是因为这个,因为对未来的茫然。

    即使过几年情况会变好,环境会因为她的出嫁而改变,可是在出嫁前的这几年呢?鲁振谦并帮不了她什么,一切还得靠她自己,季氏需要她来帮忙扶持,沈芮需要她来打点未来,还有她自己的前途,也需要她来筹划。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为什么人生路长得就像看不到边似的。

    她端起茶。就到唇边,麻木地喝了一口,一盒透着沁香的蔷薇花片,就在这个时候伸到了眼前。

    “这是蔷薇花脯,是新出的点心。听说外头小姐们都很爱吃。回来的时候,我特地绕过去买的。”鲁振谦半蹲在地下,扬起那张俊朗而飞扬的脸,温柔地冲她笑着。

    看到这张笑脸,沈弋才将麻木的心忽而又融化成一湖春水,一圈接一圈地荡漾开了。

    她是府里的长姐。照顾弟妹们照顾惯了,做弟妹们的榜样也做惯了,长到这么大,只有他会这么样变着法儿地讨她欢喜。

    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她也喜欢被人宠。

    她眼眶一涩。忽然就有些泪眼模糊。

    沈弋回到房里的时候,正好遇见季氏出门。她在门外让了路,等季氏先行,却不小心碰掉了手上的扇子。

    季氏盯着她看了两眼,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神思恍惚的?”

    沈弋一笑,抬手印了印脸颊:“天太热,晌午没睡,竟有些犯困。”

    季氏闻言遂怜爱地睨了眼她。说道:“听说老爷回来了,我去见见他。你要是困了就让芮哥儿先吃饭,回头等我回来再与我同吃。”

    沈弋点点头。目送她出门,才抿唇回了房。

    季氏怀揣着心事,也未曾多留意她,出了长房,在院门外略顿,便就先拐到二房来。

    华氏这里正在传饭。沈宓在跟沈雁拿羽箭投壶,季氏进门见状。便就笑道:“还是你们这里气氛好!”华氏闻笑迎上,说道:“大嫂来的巧。不如留下一起用饭?”左右也不过叫丫鬟们多走一趟的事,并不麻烦。

    季氏因家务事常在各房出入,沈宓便是在场,也早少了那么多顾忌,这会儿遂也让丫鬟们收拾好了器具,走上来:“大嫂这会儿过来必是有事,你们俩在这吃,我去书房就成。”

    “不必!我就是过来说几句话,回头还得去上房,不耽误你们。”季氏摆手阻止,说着,拉了华氏到一旁,先是看了看门下,才张口道:“老四家的说有门合适的亲要给老三说说,不知道这事儿你听到了不曾?”

    华氏乃是从沈雁口中听来,沈雁又是偷听而来,她当然不会承认知道。遂眨眨眼道:“还有这事?我不知道。”

    季氏便就将日间之事和盘托出了,跟沈雁先前说的倒是十分吻合。说完她又道:“眼下家里的事虽说是我作主,可这么久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独断专行的人,你是二嫂,你也来说说意见,到底我该不该撮合这事儿?”

    华氏见到她来时,就琢磨着是为这事而来,眼下听着果然是来套她意见,便就摇着扇子沉吟起来。这事她既知了内情,就不能再插手,可若是明白地拒绝,很显然又容易得罪人,这么说来自然态度上就得留点余地。

    她想了想,说道:“这个事情,我看咱们说了不算,首先还是得问过老爷子,然后再听听老三的意见。毕竟这是家里的大事,经过去年那档子事,可不好再弄出点什么差错来。”

    “你说的很是。”季氏点头,凝眉道:“可我想着既是老四家的亲戚,陈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往上五六代都是官宦出身,底蕴也并不低,那曾姑娘据说家里也是出过仕的,也读过书,人品总归差不到哪里去。”

    人姑娘人品不差,可不代表这里头就没有猫腻!华氏微笑着,不咸不淡道:“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人选,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份。”

    季氏看着她,说道:“要不,你随我上老爷屋里走一趟?”

    华氏微顿,说道:“就是不知道老爷这会儿回来了不曾?”说着便往帘栊下正装模作样在那里抚花弄草的沈雁望了眼。

    沈雁接收到讯息,遂“呀”地一声弹起来:“我的手!”

    旁边的福娘和紫英立时围过来,华氏也立刻站起冲到沈雁身侧,慌不迭地将她按住的那只手拿过来看了看,只见上头不知怎地竟弄出道半寸长的血口子来!

    “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华氏一面斥着她,一面叫着人打水拿药膏。

    季氏随后也走过来了,一看那帘栊下养的一盆莲花,立时道:“定是被莲梗刺给划到了!可要唤廖仲灵来瞧瞧?”

    华氏道:“那倒不用,这么点小口子,上点药就成。”说完她又歉意地道:“这可不巧了,老爷那里,还得劳烦大嫂先去走走。”

    季氏也是无法。谁家的女儿不是宝贝疙瘩?虽是个小口子,可到底是千金小姐,换成是她,也定是先顾不上别的了。便就道:“无妨,你先看着雁姐儿罢,我先去探探老爷口风。”说罢见着丫鬟们已拿了药瓶来给沈雁上药,便就出了门去。

    等到她消失在院门外,沈雁神情便就松下来,不慌不忙抹去指上的朱砂,就水洗了手。

    朱砂是她早就让扶桑自沈宓书房里弄来的,季氏这一过来,她就知道多半是为了日间那事。既是要为避免沾灰,自然不能不防着,因而华氏这里一看过来,她就立刻备好的朱砂抹到了手指上。

    华氏不慌不忙叫人去请沈宓过来吃饭,一面引着她往饭桌旁走:“老爷子可通透着呢,这事你大伯母只要起个头,他八成就知了分晓,这事就看他怎么处理了。”

    沈雁道:“不管老爷什么态度,都避不过莘哥儿的抵触去,再者这曾姑娘跟四婶是亲戚,她一嫁进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一个情况。在熟知她的性情之前,咱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陈氏既是要借这件事来挽回娘家对自己的信心,少不得要拼尽全力来完成这事,先不说这期间跟三房有什么碰撞,只说事成之后,以如今陈氏与沈宣的关系,身为陈氏表妹的曾氏,究竟是该对表姐的处境置之不理,还是想办法改善?

    若是置之不理,那么岂非有忘恩负义之嫌?若是想插手改善,初来乍到的她又是否有这个能力?

    这层关系,实则也十分考验着这曾姑娘的心智手腕。

    正说到这里,沈宓就走了进来,一看季氏果然不在,便就一面在桌旁坐下,一面顺口问道:“大嫂来有什么事?”

    华氏遂将事情始末说了,并特意强调了两分曾氏与陈家的关系。沈宓听完果然凝了双眉,收住举起的牙箸,张口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了下去,片刻便又恢复了表情,跟没事人一样重又举起筷子来,说道:“吃饭。”

    沈雁见他这般,遂就放心地低头扒起饭来。

    如今沈宓与沈观裕面上融洽,私下却已各自为政,季氏来说的这事虽是家事,但实则却因朝事而起,若在从前,沈宓自是会站在家族或是沈观裕的立场来分析分析这件事,可是如今不同了,

    沈观裕如今首要考虑的,是这件事在给沈家带来利益之余,会不会影响到皇后和郑王,而沈宓则纯粹只站在沈家和沈宦的角度考虑,道不同不相予谋,他跟沈观裕走的路都不在一个方向上,自然就无谓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了,而就算有意见,也已经代表不了沈观裕。

    这里季氏到了上房,沈观裕听说她来便就出到了外厅。

    听她说完了来意,他在帘栊下立了好久也未曾出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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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气恼

    季氏倒没料到这个情形,本来她以为就算他不同意也至少会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毕竟陈家的地位摆在那儿,曾氏的身份也摆在那儿,虽然不是曾家的嫡支,又已经分家出来,可终归还在四代以内,曾家在岭南,也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的。

    可是沈观裕不说话,她却也不好打断他。

    片刻,沈观裕在帘栊下抬了头,说道:“既是陈家的亲戚,怎么是老四家的提,而不是陈家来人?”

    陈家不来人,不是因为眼下这关系半生不疏的,人家没好意思登门直说嘛!季氏心里暗忖着,面上却仍是恭谨地道:“老四家的也是说先来看看老爷的意思,她到底是沈家的人,当然是还是以老爷和老三的意思为主。”

    沈观裕嗯了声,往前踱了两步,说道:“曾家门第不弱,如果说这曾氏的祖父任过六部侍郎,那么此人应该还算我的同僚。曾家家世虽则显赫,但近代出大官的不多,这曾侍郎我也略有印象,曾氏虽已无家人,倒也不算什么。”

    季氏听到这里,不由放了些心,既是老爷子认定家世匹配得上,那头一桩自然是没有问题了。于是她问:“那么不知这曾氏侄女的事——”

    “这些都次要。”沈观裕道:“还是先去相过人再说。”

    季氏连忙称是。见沈观裕摆手,知道已无话交代,遂就退了出来。

    这一趟倒是比她想象的顺利,因而回到房里还有着几分兴奋。

    等上了饭桌,自不免跟沈弋提及。沈弋听了倒是也没说什么。

    陈家如今管着马政,权力并不小,两家关系原本密切,不过是因为陈氏与沈宣这事闹的硬生生疏远了下来,眼下陈家虽然有求于沈观裕。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保不准日后沈家就没有求着陈家的地方,沈观裕深思熟虑后,会同意下来也并不让人意外。

    何况沈宣与陈氏终究还得过下去呢,不是么?

    现在就看三房的态度了。

    但是沈宦现如今不在府里,就是要相看。也得先问过他的意见。

    翌日早饭后,季氏就准备往沈莘处去打听沈宦现如今游历到了哪儿,沈弋在门下拦住她道:“这些小事,母亲又何必亲历亲为?既是四婶起的头,便就让她去问问好了。”

    季氏才要回应。沈弋便将她拉回屋里,将从鲁振谦处打听来的这层内情细细说了给她听。“母亲当着这个家,虽然事情还是由您来作主,但有些利害您却不能不知道。如今既有四婶这现成的媒人在,你又何必去逞这个强呢?”

    季氏可浑然不知这层内幕,她本以为也就是门寻常亲事罢了,哪里晓得还牵扯着这么深?听完竟也不由觉得背后凉嗖嗖地,再一深想。又不由道:“怪不得昨儿去到二房,你二婶竟不肯跟我去——莫非她也知道了这层,跟雁丫头作戏给我看不成?”

    沈弋不知道说什么好。先不说是不是沈雁作戏。二房里有个沈宓,这层利害华氏是迟早会知道的,华氏既然知道,会避开也是人之常情,到底刘氏的死总是二房与三房之间的一个结,这事谁插手都说的过去。就二房说不过去。

    再说昨儿华氏不也提醒了季氏让她先问过沈观裕和沈宦的意见再行事么?

    昨儿乍听到这事的时候她确是想过推给二房去做,可后来知道了内情。又知道二房同样也已知道,她就无谓再去为这点事白得罪人了。

    她瞅了瞅气呼呼的季氏。淡淡道:“母亲也别气了,换成您是二婶,不也会这么做么?依我说,这事儿您就让四婶去办,到了关键时刻你出出面也就成了。往后这曾氏若真进了门,到底跟四婶更亲近些。”

    原先沈宪在时,季氏就听沈宪的,如今沈宪不在,季氏便就听女儿的,既是沈弋这么说,她也就没有再纠结的理由,想了想,便就唤来金穗,让她去请陈氏过来说话。

    陈氏正在屋里等着消息,见金穗来请,立马便就到了长房。

    看得出来心情焦急,进了门还未坐下,便就问起季氏来:“大嫂可曾去问过老爷了?”

    既知道这亲事后头还有这内幕,又想起自己差点被当了枪使,季氏满腔的热情忽然也凉了半截,闻言便就漫声道:“去过了,老爷倒没说别的,只说先相相人再说。只是这相看的事还得经过老三,他如今不在京城,恐怕得先搁一搁再说了。”

    陈氏听得沈观裕竟没直言拒绝,一颗心已是放了一半,过了这关,自然就没有再让事情搁浅下来的道理。她轻吐了口气,说道:“早说过大嫂出马这事准成,依我看也不必搁着了,既是这样的大好事,倒不如趁热打铁订下来的好。”

    季氏低头拿碗盖拨着茶水,说道:“可老三又不在府,又能怎么个趁热打铁法?”

    陈氏默了下,说道:“莘哥儿处总归有老三的去向的,不如我去问问他好了。他春上才去过南边,这次应该不会走太远,到时派人直接去请他回来便是。”

    季氏抬起头来,笑道:“若是能这般,那是最好了。”

    陈氏遂站起来,出了长房。

    沈莘已经与沈茗入了国子监,每日里上晌下晌都有课,三房里的空寂似乎使得他有理由将更多的时间倾注在学业上,原先他本就与沈茗最玩得到一处,如今俩人除了兄弟又继续成了同窗,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突来的家变使他变得沉默了些,但却没有失去应有的社交能力。

    放学时他与同窗们在街口外分了道,又邀沈茗同去德宝斋买了两包花肥,然后才挟着书回府来。

    三房在东跨院这边,长房后头,四房在西跨院,二房后头,沈莘进了院,廊下等侯着的沁香随即与小厮流风迎上来:“二少爷回来了?”一面去接他手里的物事,一面替他遮着荫往房里走。沿途的下人见状也纷纷道安。

    沈莘今年已经有十二岁,虽是二少爷,但大少爷早夭,他实际也是家里兄弟们的老大。

    往年刘氏在时,生活及礼仪上的事都是刘氏在教,沈宦自己沉溺在他对诗赋的追求里,对他关注并不太多。也许正是因为这,他跟沈宦的关系一直有着距离,父是父,子是子,要想像沈茗与沈宣那样自然,并不能有。更别提像沈雁与沈宓之间那样亲昵。

    不过刘氏在的时候,他与刘氏的关系也并不曾多么亲近。

    刘家并不能帮到刘氏什么,反而拖累了她不少,这使得刘氏必须花许多时间精力在维护她在公婆面前的地位上,以至于没有多少时间关心他。但这并没有什么,打从记事起,他就谨记着忠孝仁义四字。而世间又有多少家庭,能够做到像二房那样和睦温馨呢?

    这些道理直到她死后他才开始懂得,并且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梳理刘氏的一生。

    他发现,即使她的作为再让人不齿,他也始终恨她不起来。

    他本心并不狠毒这是其一,其二,刘氏终归是他的母亲,她再坏也不曾对他做过什么,即使她也曾有疏忽他的地方,可是一个连娘家都指望不上的女人,丈夫又是这样的不求上进,她能够顾及到的又能多全面呢?

    至少她在的时候,他的人生还是完整的,她不在了,他的世界便从此缺失了一个角。

    没有事情能够比得上让他的世界保持完整来得更重要。

    所以,即使他们认为刘氏再该死,他也还是认为刘氏的死是他心里最深最猛烈的痛。

    进了云溪院,沁香端了摊凉的莲子羹,并三四样点心进来,流风则打来了温水侍侯他洗脸。

    沁香原是侍侯刘氏的,因着做事细心,季氏让她留下来侍侯了他。流风则是打小跟惯他的人。

    沈莘洗完脸,换了衣裳出来,正准备用点心,便就见流风从旁欲言又止,于是道:“有事么?”

    流风看了眼沁香,犹疑道:“小的今儿在府里头,是听到件事儿。”

    沈莘低头吃了口莲子。

    流风见他没反对,便就大着胆子说道:“小的听说四奶奶有门远亲,是个名门望族出来的小姐,正打算说给三爷做填房。昨儿大奶奶去回了老爷,听说老爷也默许她去办。”

    碗里瓷羹一响,沈莘便抬起了头来。

    流风见他目光灼灼,遂吞了吞口水,看了眼沁香,又继续说道:“小的就是想,当初四房里伍氏死时,四爷活活打死了林嬷嬷,然后四爷与四奶奶直到如今还不说话,四奶奶也一直对咱们冷冷淡淡的,这小姐既然是四奶奶的亲戚,恐怕——”

    勺子砰啷一声跌进碗里,沈莘的脸上聚起寒霜一片。

    给沈宦续弦?虽然知道这是迟早都避不过的事,可怎么还是听着心里头那么难受?从他生下来到如今,这十二年里,沈宦从来没与他亲近过,这本已是件悲凉之事,若是他再续了弦,生下了别的子女,那么他们将会是完整的一家人,而他,则变成这个家里最多余的那一个。(未完待续)

221 假的?

    这也就罢了,还偏偏是陈氏……刘氏死的那天夜里,在二房,沈宣是怎么逼着沈夫人惩处刘氏的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不过是死了个姨娘,他有什么资格因为一个妾而逼着沈夫人惩罚府里的少奶奶?哪怕伍氏不该死,刘氏的命也比她的高贵!

    而就算这一切统统都不成理由,眼下离刘氏的孝期也还有好几个月!

    他们就这么着急吗?

    他看搁在桌上的十指,缓缓握起拳来。

    “二房呢?”他问道,“二房可有做些什么?”

    流风道:“二房倒是从头至尾没参与。”

    沈莘重又默下来,紧握的拳头微微地松开了些。

    这里正说着,外头就说四奶奶来了。

    沈莘放下手,站起来,陈氏果然已经到了门廊下。他平静地迎到门槛处,行了一礼:“四婶。”

    陈氏望了望他,半晌,终于盈出一抹笑容来,说道:“才回来?”

    这不是废话么?他明明跟沈茗一起回来的。

    可她若不这么问一句,着实又没什么别的话好说似的。

    沈莘点了点头,说道:“刚到,才坐下歇了会儿。”说着让了让,迎她进来。

    陈氏在椅上坐下,环顾了眼这屋里,最后目光落在他尚未用完的莲子羹上,笑道:“你吃你的,我就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的不曾?往日都是你大伯母二伯母过来,但近日她们忙,兴许顾不上你,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便可。”

    沈莘端坐在椅内。望着地下,“伯母和婶子们都爱护我,我没什么需要的,多谢四婶。”

    陈氏敛了笑,端茶送到嘴边,喝了口。

    屋里就这么静下来,沁香和流风对视了眼。又垂首站直。

    陈氏捧着茶。又缓了口气,说道:“你父亲近来可有信来?可知他现如今在哪儿?”

    沈莘对着地砖缝望了半晌,说道:“前两日收到他一封信。说是在晋中。”

    “晋中?”倒也不远。陈氏点点头,若有所思。

    沈莘余光瞟见,眼里也露出一抹幽寒。

    陈氏出了三房,直接去到长房寻季氏。

    季氏正看沈弋绣的牡丹来着。听说她来,便就过了正房。

    陈氏从袖口里抽出张纸条来。推给她道:“问来了,这是老三下榻的客栈!”

    季氏看了看,将纸条收起来:“既是这么着,那么我这就安排人去催请便是。”

    陈氏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看起沈弋的绣活儿来。

    这边厢季氏有条不紊的办着这事,这里华氏日日里去长房议着家务,也没见季氏在这事上提过她半个字的不是。想着这个中的弯弯绕季氏必是已知道的,既然不说也不撂脸子。那八成是已经想通了,因此她不提自己也不提,权当没有这个事,倒也平静。

    季氏派人去追沈宦的事沈雁当然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她估摸了一下路程,去晋中的话来回最快也得三五日,在他回来之前,这事是定不下来的,而在定下来之前,恐怕陈家也不会上门来跟沈观裕提请求。

    既然这么样的话,那看来兵部给太仆寺的期限还蛮宽松。

    既然这么宽松,那就说明边境情况还没到火急的程度。

    虽然兵部跟太仆寺调马这事属于正常的政务衔接,但到底还是让关注着边境局势的一些人留意到了,楚王这日得了消息,下晌便就约了韩稷在凤翔社里听戏,两个人坐在楼上雅座里,眼瞅着台上咿咿呀呀,口里却聊着他们的事。

    “东辽到底如何了?兵部还是半个月前收的信,说是巴特尔已经在突袭老蒙古王,格尔泰虽未大举进兵,但却也有从旁助攻,难道真如此前外头传言的那般,局势要变了?”楚王风流倜傥地坐在竹椅里,望着台上的杜丽娘,摇着扇子问。

    韩稷捏了颗盐水蚕豆进口里,隐晦地道:“既是兵部也收到这样的讯息,那想必是真的了。”

    马政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太仆寺的马如今成了皇家出行专供,虽还有些中用的战马,但一时之间又哪里凑得出那么多的数量?不过这层为难的是陈毓德,跟他关系不大,楚王也只是顺口问问,他自然也就随口答一答。

    楚王合了扇子,望向他:“难道令尊没曾有家信传回来?”

    韩稷回望他:“王爷想必忘了,边关军将的家信,都得经由兵部转送。”

    这是防止边防将领暗生叛逆的举措,当然,这种举措也就只是个表面功夫罢了,但凡是有些身份权力在手的将领,要想传个书信回家,何需走官道?有的是途径传递。

    这层韩稷知道,楚王也知道。

    但话若说的太明白就不好了,毕竟眼下韩稷虽然俯首称臣,但他对楚王来说还真是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既然没到最后得手那一刻,有些心知肚明的事情当然还是让它保有存在余地比较好。

    楚王看了他一眼,便就仍然展开扇子看戏去了。

    韩稷吃着盐水豆,从头至尾连半下都未曾停顿过。

    东辽那边他如今只管听结果就好,眼下他在考虑着的,是要替顾颂将安宁侯的注意力从麒麟坊给引开。近来他往麒麟坊出没的次数多,安宁侯的人老在那里盯着对他也不好。

    看到底下坐着的满园子戏客,他便就侧身向楚王,说道:“下个月皇上便要开始去秋狩了,各衙门里都忙起来,我看只有五城兵马司闲得很。”

    楚王听见这话,扇子便不由缓下来。安宁侯前些日子很是倒了一段时间霉,虽说这样也算是让郑王他们吃了个闷亏,可终究也误伤了皇帝的面子,他却不好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最近那波风头过去了,皇帝像是也忘了要找安宁侯算帐,这可不大好。

    他偏头问韩稷:“他最近在做什么?”

    韩稷笑道:“喝茶听戏,据说闲适得很。”

    楚王默了会儿,便就望着他道:“这么闲,你找点事给他做不就成了?”

    韩稷笑起来:“有王爷这句话,我哪里敢不遵。”

    楚王笑着收了扇子,敲了下他肩膀。

    安宁侯不能闲着,不然的话总也撂不下顾颂那边,可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再火上添油了,否则的话弄毛了他事小,弄毛了皇帝,到时候下令让锦衣司或大理寺严查起来,那么就也落不着什么好去。

    这日天将擦黑,安宁侯才回到府里,正准备好生找个地方乘乘凉,五城营的小吏便就驾着快马立时来报:“禀侯爷!南城官仓一带出现多家失盗案,官仓外的砖墙也被人凿了两个大洞!”

    安宁侯才坐下的身子腾地一下便立刻站起来!

    民居失盗倒也罢了,官仓可是朝廷重点看守地段,如今西北还在打仗,若是有人偷粮——官仓周围都有重兵把守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在围墙上砸出洞来?看来这下手的人胆子十分不小,居然连他的地盘也敢动!

    安宁侯顿时没有了乘凉的兴趣,命人备了马,立即便往南城驶去。

    翌日起,消息就传到了四面八方,皇帝听说后着令安宁侯立即细查,于是从这日开始,满城里又开始流传起安宁侯忙于查案的消息。

    既然要查案,当然就没法儿兼顾麒麟坊这边了。

    当顾颂让人探得坊外眼线退下时,遂立即会合了薛慢董亭。薛董二人听说这事不但安宁侯知道了就连韩稷也知道了,都感到十分惊奇,大家仔细想了想那夜经过,笃信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最后便套好口供,若真是找来了,便只管不承认便是。

    同时又开始一一排查起各自门口周围,看看还有无暗梢,两日下来,直到确信不妨事,才又恢复了镇定。但到底是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日日相见了。

    南城出了这件事,城门却是要禁上一段时间的了。

    季氏正盘算着沈宦这两日应该回转,这日早上先派人随陈氏同去陈家约了日子,然后便过到二房来跟华氏说这相看的事。虽说华氏不插手拿主意,但这些礼仪上的事却是要参与商议商议的。正说着,门外就有人进来道:“大奶奶,二奶奶,派去晋中请三爷的人回来了!”

    季氏闻言笑道:“我倒是算着他明日才回来,谁知道竟还提早了一日。”

    华氏笑着还未答话,来人便就急急地补道:“回奶奶的话,三爷没回来,只有去的人回来了!”

    说着,门外便又走进来一人,一看正是那日派去晋中的,季氏便不由起了身:“怎么回事?三爷为何没与你们一同回来?他不愿意?”

    这人道:“回奶奶的话,三爷根本就没在二少爷给的地址上,那地方也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三爷这个人,客栈里更是没有类似三爷的人入住过!”

    “怎么会这样?”季氏心下一沉,跨出步来:“莫非三爷出了什么意外?”

    “大嫂!”华氏听到这里,却是镇定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应该不是出了意外,如果我猜的不错,问题应该出在那地址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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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巴掌

    “地址?”季氏怔住。

    地址是沈莘给的,华氏的意思是说沈莘给了她们假地址?

    她想起沈弋劝她的那些话,再想起陈氏当日去到三房后,很容易就从沈莘手上拿到了地址。给沈宦续弦的事府里从来没瞒过沈莘也不必瞒,陈氏因着林嬷嬷的事与三房关系般般,她那么样上门问沈宦的下落,沈莘不可能不好奇。

    他什么也没有问就把地址给了她,自然表示已从别的渠道知道了陈氏的目的!

    既然如此,他会弄个假地址来糊弄她们有什么不可能?!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能够胡来的吗?!”季氏气得一屁股坐回椅上,胸脯都起伏起来:“如今我连日子都跟陈家约好了,这下人没到场,咱们可就失了约,可怎么办好?——你们去把莘哥儿给我叫过来!”

    底下站着的人忙不迭地去了。

    华氏当然没季氏那么焦躁,这件事她想管的话可以管,不想管的话也没有敢拿她的不是。沈雁那丫头果然是有几分见识的,这沈莘摆明了就是在无声抵抗继母进门,而加上又是陈氏从中为媒,他会同意这事才怪。

    当然严格来说用不着他同意,这是他老子的事,没他置喙的余地,可就如同眼下这般,让他暗地里不动声色使几个绊儿那滋味也不怎么好受不是。

    沈莘很快来了,像是知道是为什么事情一样,面色坦然得很。

    季氏一肚子气,目光落到他瘦而清俊的脸庞上。却是又不由消去了几分,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到底看着他长大,刘氏死后沈宦又不多经管他,这层她是知道的。刘氏罪再大也不致孩子。她身为伯母,也没有落井下石的理。

    她微吐一气,便就缓下神色,说道:“莘哥儿为什么要给四婶假地址?”

    沈莘望着地下,说道:“不是假的,这就是父亲给我的地址。”

    “你还敢说谎!”季氏有些浮躁了。这事虽然可以跟陈家解释,但是沈观裕若知道,终归会责怪她办事不力。若是知道她为了避免沾灰而刻意推给了陈氏,而导致出现这样的事,沈观裕面前她更是无法交代!

    “如果不是假地址。为什么派去的人根本查不到你父亲的信息?!”

    沈莘抬起头来,静静道:“四婶只要我给地址,又没让我负责找得到他,更没有说过她找他有什么事,我父亲是个大活人,他有权决定自己去哪儿,怎么如今事情出现问题,你们倒都来怪我?难道我不该给她地址。应该直接回绝她反倒好些?”

    季氏讷然无语。

    沈莘并不再多话,说完之后便出了长房。

    屋里季氏被噎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颤着手指指着外头道:“你瞧瞧。你瞧瞧,翅膀硬了!”

    华氏噗地一声笑起来,按下她手道:“大嫂还是先想办法联系上老三罢。”

    季氏这里倒不怕什么,她还不算关系最大的那个,倒是一心盼着借这事在娘家重新走起的陈氏,才该是最要命的那个。

    既是沈宦回不来。那当然就得取消日子了,这里季氏挟着一肚子气让人立马去陈家通知陈氏。陈氏听说之后没到两刻钟就乘着马车飞奔回府了。

    进门后直接冲到长房问了经过,季氏当然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说在晋中并没找到沈宦,这事还得往下拖一阵子再说。

    再往下拖?陈氏哪里还敢让事情往下拖!

    兵部给陈家的期限是两个月凑齐五千匹马,当然这个时候沈观裕已然不排斥结这门亲,但沈宦不回来,这亲就订不下来,订不下来,陈毓德又怎么好开口去求沈观裕?说到底,沈宦不回来,陈毓德便找不到合适的由子去见沈观裕,而沈观裕也找不到台阶主动去帮陈家。

    季氏好歹还只是担心不好跟沈观裕交代,陈氏这里却是得担心自己的将来了,如今她跟沈宣这样的关系,哪里还能说得出什么不必靠娘家的话来?沈家上下纵是端正,可到底也有沈宣这样薄情寡义之人,她如今倒不愁,可将来老了呢?分了家之后呢?

    再有沈茗,若是失去了陈家从旁支撑,沈茗的前途起码也要打个折扣!这个时候让沈莘给暗地里摆了一道,她哪里还淡定得起来?

    立时站起来,便就冲去了三房。

    季氏生怕她闹出事,随即也跟了过去。

    沈莘正捧着卷书坐在黄昏的庭院里发呆,陈氏气冲冲进门,撞响了穿堂门的声音将他从神游里惊醒。

    看到陈氏,他平静地站起来,不发一言。

    陈氏因为刘氏本就对他亲近不起来,再因着这事,忽然间不知怎么,一巴掌抡起来,就朝他脸上直扇过去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拿个假地址来糊弄我?!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巴掌不偏不倚堪堪好落在沈莘脸上,随后赶来的季氏看到却阻止不及,连忙冲过来:“老三家的!你这是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看看他这个孩子,却有着多么深的心眼儿!他连你我都敢欺骗!”陈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季氏瞪了她一眼,去看沈莘,只见他一边脸已倏地红肿了,但却不急不闹,定定站在那里,心下不由一阵发颤,拉了他过来拿绢子轻印着,一面喝斥旁边看呆了的小厮:“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水拿药膏?!”

    小厮连忙拔腿跑开。

    沈莘却挣脱季氏的手,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季氏忙道:“莘哥儿去哪里?”

    他一声未吭跨出了门槛。

    陈氏余怒未消,却也在看向季氏。

    沈莘可不是沈璎,更不是下人奴才,他是府里正经的二少爷,三房的独子,她打他的时候也没料着他居然避都不避,这一挨了打之后更是一声不吭,她倒宁愿他反驳她两句或是哭闹一番,她也好趁机骂骂他,可他这么样不声不响地走掉,着实让人心里没底起来!

    看季氏追了上去,便踟蹰片刻,也跟上去了。

    沈莘出了三房,径直往上房走去,到了正厅里,便撩开衣袍跪下,直直挺立不动。

    “莘哥儿!”

    季氏快步走进来,轻声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跟伯母回去。”

    说着去拉他。

    沈莘不动,说道:“我不去。既然事情严重到令得四婶打我,我今日必要问问老爷,看究竟犯了什么罪,要接受这样的惩处。我是沈家的子弟,自幼老爷便教我要有节气风骨,该我受的,我半点不推,不该我受的,我从哪里得的便要还回哪里去!”

    “莘哥儿!”季氏惊呼起来。

    随后赶到的陈氏听到这句话,心下不由一凛,后背也冒出丝丝冷意来。

    福娘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沈雁正在顾家跟顾颂赌棋,在座的还有鲁思岚,她刚好赢了一大把剥好的石榴肉,正得意得停不下来之时,福娘就进来了。

    她趴到沈雁耳边,焦急而小声地道:“四奶奶把二少爷打了,二少爷如今与她们杠上了,现在正在上房里闹得收不了场呢!大奶奶急得团团转,把咱们奶奶也请过去了,姑娘快去瞧瞧吧!”

    福娘知道她一向赌运好,眼下虽只是赢几个果子,可那也是彩头啊,若不是惊动了华氏,她也不会巴巴地来打扰她的兴致。说着,她便又简单地把事情来龙去脉给她说了一遍。

    沈雁听完顿时收住了手势,回过头来。

    三房这事她没打算伸手,因此没太去深想沈莘的心思,当时虽觉陈氏这趟去的也意外地顺利,但她也想不出沈莘不给她地址的理由,这是沈观裕首肯的事,他总不能公然反对沈宦续弦。

    但她当真是没想到沈莘竟会暗地里留这么一手,拿个假地址来糊弄陈氏,陈氏只盼着这事能早日办成,这当口知道事情坏在他手上,她当然会暴怒!沈莘被她打的时候不避不闪,难道——这是他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

    他就是这种方式来反击挖空心思使他拥有一个继母的人?

    “出什么事了?”顾颂问。

    鲁思岚也关切地望过来。

    沈雁将手上棋子掷回棋罐里,抓了把石榴籽在手站起身来:“家里有点事儿,我先回去瞧瞧。”

    顾颂连忙站起来,张口道:“要不要我跟你去?”他实在是怕了沈家那些事了,万一这次又把二房卷进去怎么办?当然他一个外人并不能插手,可是他陪着去的话,好歹可以替她壮壮声势。

    沈雁笑道:“不用,小事而已。你们玩儿罢。”说着匆匆与福娘出了门。

    这里鲁思岚见着她拐出了门外,看了看仍在痴痴相望的顾颂,遂一面伸手收着棋子,一面说道:“天色还早,要不咱们再玩两盘儿?”

    顾颂却没了兴致,怏怏地道:“我有点累了,改天再玩罢。”说着径自走了,把人家姑娘就这么晾在那儿。

    鲁思岚站在原地怔了会儿,耸了耸肩,也只好出了府来。(未完待续)

223 免谈

    沈雁回府直接去了上房,果见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季氏妯娌三个都在正堂,沈弋也在,而沈莘则还跪在地下。屋里鸦雀无声,看来像是该劝的话都已经劝过了,如今众人已处于束手无策之间。

    沈雁进了门,先看了看沈莘的脸,左边这片果然微微红肿了起来。遂转身面向季氏她们道:“可曾让人去请老爷?”

    没有人说话,季氏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轻轻使了个眼色。

    这当口她也十分难做,不去请的话,对沈莘不公平,去请的话,又难免得罪陈氏,沈观裕回来见状,必然会追究,沈莘到底是府里的孙少爷呀,而陈氏是隔房的婶母,她有什么资格打他?到时陈氏肯定落不着好,回头岂不怪罪她?

    所以她才让人去请了华氏来做劝客,谁知道沈莘谁的话也不听。

    眼看着天色近暮,沈观裕说话就回来了,这可怎么收场?

    季氏眉头越皱越紧,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就弄成这样?

    沈雁倒是没那么着急,她看了眼陈氏,陈氏如坐针尖,颇有些坐立不安之势。

    她跟陈氏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但也不至于会像华氏那样事情过了就忘记,她跟沈宣的关系弄成这样,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怪沈宣一个人那也是不正确的。一个人着急上来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总归还是欠了几分涵养。

    所以就是沈观裕回来之后训斥她一番,沈雁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到底如果沈宦在家的时他她就不敢打的,而反过来说,假如换成像前世那样。华氏不在了,沈宓不在家,万一她沈雁也有惹到她的地方,她是不是也会动不动就开打呢?沈莘再淘气,他也还是个孩子。上头有沈观裕在,轮不到她来教训。

    原来她想着要是陈氏只轻轻挨了沈莘一下便就想个法子和解一下算了,可既然打得这么重,那么这个结可就不那么好解了。再说了,刘氏的死是因为意图伤害华氏而起,如今华氏没死倒是死了刘氏。万一沈莘连她们一同恨上了呢?

    她才不会去做这个滥好人。

    但是撂手就走也不合适,于是就挨着华氏坐下来,静等着季氏她们发话。

    季氏知道这丫头是个有主见的,本指望她能拿个主意出来,谁知道她听完之后闷头想了半日。竟是又默不作声坐了下来,不由就道:“雁丫头去劝劝你二哥哥,吵着了后院里太太歇息,回头老爷回来了,仔细又要挨数落。”

    沈莘闻言,扭头往沈雁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神色。

    沈雁顿了顿,便就幽幽望着季氏:“大伯母让别人来劝倒还好些。我是不顶用的。”

    季氏郁闷地吐了口气,遂又垂头沉凝起来。

    沈弋也是束手无策,一个人若是铁了心。又岂是几句苍白话语能劝得通的?

    屋里人正头疼着,廊下站着的扶桑忽然匆匆进来道:“老爷回来了!”

    众人听得这话,尽皆不由站起来,而沈莘也不由得把身子往直里挺了挺。

    “怎么回事?!”

    沈观裕还未进门,声音便已经先传了进来。

    季氏微凛,率先迎到了门槛内。福身道:“老爷。”

    沈观裕望了屋里一圈,目光落在地上的沈莘身上。顿了顿步,走过来。沉声道:“莘哥儿是怎么了?”

    说罢他望着季氏,季氏不敢怠慢,连忙走上来道:“莘哥儿跟他四婶有点小误会……”到了这份上,也只能把话原原本本照说了。她看了眼陈氏,便将方才那些事和盘托出。“事情就是这样,老四家的一气之下没按捺得住,便就——”

    还没等她说完,沈观裕脸色便已沉下来了,他退身在椅上坐下,望着沈莘,说道:“莘哥儿起来!”

    沈莘望着地下没动:“孙儿只想问问老爷,今儿孙儿挨的这一巴掌,究竟该不该?”

    沈观裕往陈氏怒目望去,陈氏脸色一白,往前跨了半步。

    “你虽有错处,但罪不至打。起来罢!”沈观裕望着地下,再次发话。然后又望着季氏:“既然寻不到老三,此事便先搁着罢。想来也是他与这曾氏无缘,强求亦是无益。你备几色礼,亲自到陈家去一趟,说明一下情况。”

    “老爷!”陈氏不由得急出声来。沈观裕这话,很明显是要撂下此事不谈了,可沈家对陈家致歉容易,她对陈毓德给交代却难!这事怎么能就这么撂下来呢?“这——”

    “闭嘴!”

    桌子猛地被拍响,桌上的杯子砰地跳起来。

    陈氏一句话被堵在喉咙里,直堵得脸色发白,身子发颤。

    “下次再不许有这种事,动手打自己的侄儿,你们还有没有点少奶奶的风度体面!我沈家经历过战乱浩劫,已经连最基本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都抛之脑后了么?何况这还是你的亲侄儿!这婚事暂不必提了,提了我也不会应允!”

    沈观裕的声音阴凉阴凉的,话不多,但却足够镇住在场大多数人的心。

    陈氏身子微晃,摇摇欲坠。

    沈莘站起来,面色沉静,如月下平湖。

    老爷子在家的时间虽少,但他哪一点哪一处看不透?陈氏那份心思,他早已经由这一巴掌看穿了。

    而沈莘自然也就是知道他已经看穿,所以才会顶着这张脸到上房来的。

    满屋里再没有人敢说什么话,也没有人再敢把沈莘当成不经事好糊弄的小孩子,沈家人的天赋打小便看得出来,何况又是经历过家变的沈莘。

    陈氏身为长辈,虽未因怒打沈莘而受到惩罚,可是回绝这门亲事本身,不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吗?

    片刻后,众人便从上房散了。

    沈雁伴着华氏先行出来,回到房里,华氏舒了口气笑道:“如此也好,来日再替你三叔另挑一门亲事,也省得扯上四房在内。”

    沈雁却躺在沈宓素躺着的藤椅里,懒洋洋叉着瓜果,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就撂下,四婶可指着这件事得回娘家兄弟们的支持呢,就算父母暂且还顾着她,可终归顾不了一世吧?若是只会给娘家添麻烦关键时刻帮不上忙还要拖后腿,她那些兄弟嫂子们能待见她?”

    “这倒也是。”华氏从橱柜上拿了扇子,凝眉坐下来道:“你四婶也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沈雁吃着瓜果,又望着窗外暮色说道:“即便是她想善罢甘休,陈家也不会这么容易放手啊!假如这曾氏真的是他们从岭南接过来的,那就更加不会了。”

    眼下不过是因为找不沈宦所以没法儿继续往下实施而已,沈宦走之前并没说去哪儿,可见就算不在晋中也就是在京师周围不远,出不了个把月他自然会回来,等他回来之后,陈氏再设法提及,陈家那边又使点什么对策,也还是有机会说动沈观裕。

    到底曾家门第不错,虽说京中也有不少条件不错的女子,可是说到当续弦,再者沈宦本身又错过了这届春闱,依旧还是个举人身份,那么可选择的范围就将很小了。

    这曾氏虽未见过,但万一说成了将来也是要见面的,陈氏理应不会太过夸张她的人品,既是还带着个侄女在身旁,想来持家理财应是不成问题。加上曾家书香世家,品性应该也不会太出格。

    一个女孩子能够具备持家之才,再加上举止端正,那么面容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也至少能让人产生几分好感了。

    当然,这好感能维持多久,端看修为。但至少短时间内要再找出综合条件这么匹配的女子,还是十分之难了。所以只要沈宦不反对,沈观裕必然也不会固执己见。

    沈莘这一巴掌虽然是使得事情停滞在此处,但却并未曾彻底阻止下来,要想取得最后成功,沈莘还得不懈努力。

    这边厢季氏回了长房,也是坐下来好生长叹了口气。

    “这事弄的,你四婶真是活上一千年也改不了她那性子!”她接了丫鬟们递来的茶,连喝了两口道。

    沈观裕虽说没斥责她,但他隐忍着不满她又岂能看不出来?陈氏打的是府里正经的少爷呀,这是三房没有大人在,若是刘氏在世,或是沈宦人在府里,今儿三房不把四房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当然,假若不是看着三房没人,陈氏也断不敢伸这手的。

    “我看四婶这一巴掌虽有七分冲动,却还有三分故意。”沈弋今儿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却从旁开了口,幽幽道:“您忘了她如今与四叔的关系僵成这样,究其根源还是由伍姨娘的死而引起?

    “这口气都憋了一年了,当时刘氏的事闹出来后她不好借机泄愤,却不代表她不在乎了,再者,您以为她当真心里就没有四叔了不成?四叔越是对她如此,她越是恨着刘氏,刘氏恨不着了,即使跟莘哥儿无关,这恨意也总会蔓延几分到他身上。”

    季氏沉默下来。

    她原本倒真当陈氏纯粹出于冲动,沈弋这么一分析,她倒是又深觉有理。想陈氏与伍氏关系僵到那种程度,她身为嫡母都不曾对沈璎沈葵动过一根手指头,又怎么会冲动到去责打沈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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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情况

    这么说来,果然是有几分故意泄忿的意思在内了。

    “那照你这么说,你四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问道。

    沈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绣花,“事情才刚开始,谁知道谁胜谁败?总之陈家肯定不会就此罢手的,四婶也不会。至于莘哥儿……这事就看他自己了。咱们没法儿帮他,二房多半也不会理会的。”

    说到这里她停下针线,轻叹了声道:“他也是可怜。如今看起来,倒比我跟芮哥儿还不如似的。”

    起码她不必面对这些尴尬的事情,而他迟早得面对。

    来日沈宦又有了新的孩子,他更是不知会被遗忘到哪个角落。

    不过好在他已有十二岁,过得几年也可成家,到时候三房的事他爱理则理,不爱理大可不理。

    但她却不同,即便是嫁了人,她始终还是得照看着季氏和沈芮,这虽然谈不上负累,可到底是份难以卸下的责任,而未来的日子,又不知谁会帮她一起扛起这份责任——想起她每次提到自己的忧虑时鲁振谦的轻描淡写,她的心里又涌起一层莫名的寒凉来。

    三房这事暂且就这么搁下了,现如今沈宦不到场,就是着急也没用,而原本季氏她们是可以请老爷子出面让沈莘吐出沈宦的真地址来的,可陈氏那一巴掌打下去,季氏当然也不便再去跟沈观裕说这个话,想必沈观裕自己也不愿意逼迫沈莘,所以才会发话不要再提这件事。

    总之,这个回合是沈莘赢了。

    季氏带着礼去了陈家一趟。陈家又能说什么?到底又还不曾正式说亲,面上自然是和和气气地。

    这层揭过去便不提了,送走了季氏,陈夫人转头便把女儿叫回了府,不假辞色地斥责道:“那莘哥儿是沈家的少爷。你一不曾教养过他二不曾关心过他,他是你随意能打的?

    “你就是心里头再怨再有气,也不能发到他头上!你这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么?你若总是如此不计后果地行事,往后也莫怪我狠心,到底我和你父亲还有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人要顾着,如今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我们哪里还好意思上沈家去?”

    陈氏被骂得两颊火辣,揣着这番话再也坐不安稳了,也不顾陈夫人在身后叫唤,一言不发便出了府。进了马车,浑身竟跟冰水里捞出来似的透脚生凉。扶着车窗好片刻,她才算是勉强压下了喉头那股腥甜,唤车夫启程。

    以往她犯了错,陈夫人也曾当面训她来着,到底都是有身份体面的人家,她只一个女儿,也怨她从前把她纵坏了。因而如今也怨不得旁人。但每次骂了她,她总是当场就顶回来了。知道她这脾气,也就没往心里去。

    可这回见她竟一声不吭便出了府去,遂也担了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气归气,哪里有不心疼的,连忙让人去追,陈氏却不加理会,径直往麒麟坊方向奔去了。

    到了坊外。见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她忽然又叫了停。

    旁边坐着的春蕙望着她。轻声道:“奶奶还有事没办么?”

    陈氏摇摇头,扶着车窗的手垂下来。

    她只是有些茫然。又觉得这四周变得有些陌生。她嫁过来近十年,这周围的一切包括沈家里头,都让她觉得隔着一重山,以往不察觉,但是在这一刻,在她终于连娘家也将失去的时候,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忽然就明朗起来。

    她个性要强,不服输,因此哪怕惨败到如今的地步,她也没跟谁诉过一声苦,当初沈宣扬言要休逐她的时候,她除了为沈茗而屈服过他以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向他屈服和妥协过,娘家来人,她也从来没跟她们抱怨过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这后果。

    所以她不指望别人拉她出这泥坑。

    可是现在,她打心眼里涌出来一股疲惫,她不想回陈家,沈家她也不想回了。

    她发现她不管去哪里,等待她的都是满屋子的冰冷。

    她一鼓作气想要办成这件事来缓和与娘家的关系,老天爷却还是让她败给了沈莘,如今陈夫人埋怨她帮不了陈家,沈观裕又怪责她打了沈莘,可见,她如今是真正已走到了死胡同,就是回去,也不过是守着孤清的屋子等待晨起日落,那滋味又能有多好受呢?

    她垂头看了看五指,说道:“咱们去净水庵吧。”

    春蕙看了看外头天色,说道:“这都黄昏了,要不明日一早再去罢?”

    “为什么要等明早?”她抬起头来,皱眉道。

    她眼下根本连沈家的门槛都不想跨进去,每嗅一口府里的气息对她来说都是种煎熬,她只想找个地方透透气而已,又不是要离家出走,有必要挑时间吗?

    她撇开头,望着窗外的街景。

    街头多是漫步缓行的庶民,他们有的独行,有的结伴,有的拖儿带女,在暮色里安然极了。她忽然有些羡慕起这样的生活,没有名利之争,也不必为儿女前程发愁,他们似乎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至于儿女们的将来,因为没有什么选择,反而用不着多想。

    马车驶动了,她闭上眼,放了车帘。

    街对面的茶馆里,这会儿荫凉处正坐着两名目光凌厉的汉子。

    左首着青衣的那个盯着坊门口缓缓掉头的马车半晌,忍不住道:“那马车像是沈家的。”

    右首着蓝衣的抬头看了眼,说道:“是沈家四奶奶的马车,先前出去的时候我见着里头坐着的丫鬟了。就是她们。”

    青衣男嘶了声,说道:“既是沈四奶奶,那她到了门前为什么不进去?”说着他目光追着马车行去的方向望了望,又道:“看模样是往东边去,这都日暮了,她还往哪里去?”

    蓝衣人想了想,“兴许只是去哪里溜个弯。”

    青衣男默下来。半刻后又道:“咱们还是去瞧瞧。这大半个月里沈家并没有什么女眷出府,顾颂也甚少出来,咱们到如今为止连沈雁的毛都没摸着,侯爷最近为着南城的事可没有什么好脾气,若是咱们再不拿出点动作来,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南城官仓那边至今没查出什么眉目来,盗贼自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如今安宁侯日日顶着个大太阳带着人在官他四周把守,一面又等顺天府破案,连口好茶好饭都吃不上,而皇帝偏又因着这事想起他给他脸上抹的那些黑来,因而时刻盯着这边,令得他根本不敢放松。

    这样情况下又哪还有什么好脾气?在外头这火发不出来,但只好回府拿他们来出气了。

    蓝衣人神色微凛,立时放了杯子,“那我去瞧瞧,你在这儿守着!”

    青衣人点头,为了掩护,一面又让小二上了碗豆腐脑。

    约摸过了一柱香功夫,蓝衣人便回来了,坐下道:“奇怪,那沈四奶奶竟然去了净水庵,而且看模样,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青衣人听得这话,也觉奇怪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尤其是沈家这样的人家,如无特别要事,天黑前女眷们是必然得回府的,就算是去寺庵,也得提前准备,她这大傍晚的跑去寺里,而且看模样本来还打算回府的,半途去寺里呆着,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这是安宁侯让他们蹲守以来拿到的唯一的异常线索了,他不敢怠慢,拍拍蓝衣人的肩膀便就回了安宁侯府。

    安宁侯刚好跨门进府,在影壁下立着听他把事情说毕,便就凝起眉来:“你是说,沈家四房在闹矛盾?”

    青衣护卫颌首道:“是不是在闹矛盾小的不敢肯定,但今儿早上小的们曾亲眼见得他们大奶奶乘车去了陈府,然后季大奶奶回府后,这陈四奶奶也回了娘家,没到两个时辰,这四奶奶就乘车回来了,小的琢磨,这四房若不是出了事,寡居的季大奶奶便不可能跑到陈家去。”

    安宁侯听他这么说,不由点了点头。片刻,他说道:“你先回去继续盯着,若有什么动静再来报。”说完又指着身旁的随从:“去把刘大人给我请过来。”

    刘括为了随时响应安宁侯的召唤,早就把家搬到了侯府相邻的胡同。

    听到传话,他撂了碗筷到了侯府,安宁侯已经坐在桌旁倒起了酒,桌上摆了三五样可口小菜,安宁侯以着难得温和的语气伸手示意他落座,一面道:“猜你还没吃饭,坐下来咱们哥俩边吃边唠唠。”

    刘括称谢坐下,安宁侯与他碰完一杯,便道:“上回让你想想怎么才能泄了我这心头之恨,把顾家董家薛家还有沈宓都狠狠教训一顿,你可曾想出什么主意来?”

    刘括凝眉道:“这几家都不是能随便惹的人家,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与极好的机会,咱们就是动了手也难免给自己带来祸患,我觉得当前情况下,还是稳中求胜为妙。”(未完待续)

225 央求

    安宁侯干了杯中的酒,扶着桌道:“假如改变计划,先只教训顾至诚与沈宓呢?”

    刘括想了想,说道:“若只对付他们俩,机会应该还是挺多的。他们二人关系亲近,只要动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十有八九会伸手相帮,虽不指望让他们丢官受斥,但暗地里让他们吃个闷亏,应该还是比较容易做到。”

    安宁侯唔了声,说道:“方才派去麒麟坊的人回来说,沈家四房里似乎出了什么事,他们四奶奶过门不入,反去了净水庵,这沈宣与沈宣兄弟间情分甚是亲厚,你觉得,这之中有没有值得咱们利用之处?”

    “沈四奶奶去了净水庵?”

    刘括抬起头来。

    安宁侯点头。刘括遂沉吟道:“沈家治家甚严,甚少有什么小道消息流传出来,但我倒是曾听说,这沈宣原先在娶陈氏之后,纳过一房妾,去年这妾却又得暴病死了,按理说他们夫妻关系该更加转好了才是,如何会又生龃龉?”

    安宁侯摆手道:“我关心的不是这层!你只需想想,这事跟沈宓能不能扯上关系,能不能把沈顾两方同时给掀了,让我出了这口鸟气便是!”

    和气了没片刻,他脾气又禁不住上头了。眼见得沈宓如今日益得宠,去年还只是特许他去参加秋狩,这次倒是要以随侍近臣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跟随皇帝左右,这样的人不能为皇后所用,万一被楚王勾搭到了怎么办?

    他就是直接毁了他,也绝不能让他落到楚王手里!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梁子在?

    刘括连忙起身,称了声是。想了想,他说道:“不知道侯爷有什么想法?”

    安宁侯看出来他是有了主意,遂缓了缓语气,说道:“我的想法是,要么借沈雁来扫光他沈宓的脸面!当然,这件事不能弄得太出格,毕竟沈家地位殊然,也要顾着沈御史的面子,万一败露了,惹得皇上替沈宓出起了头,到时候我反倒要吃不了兜着走!

    “总之你想个一箭双雕的主意,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整垮了他们,让他们从此不能再与咱们为对是最好。这沈宓不是什么好东西,顾至诚更不是好东西!若是顾至诚或者顾颂死了,我倒要看顾家老儿到时候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两眼里透出毒光,浑身不似先前那般光火,却有着铁了心的坚决。

    “侯爷!”刘括听到这里不由心下骤凛。

    谋害朝廷命官,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就是他们是皇亲国戚,可顾至诚身后不止有着荣国公府,还有着其余各家勋贵,沈宓身后也不止有沈家,还有大江南北这么多士子,倘若走漏一点风声,光他们口诛笔伐就足以将他们碾成肉酱了,皇帝那时又岂还能保得了他们?

    他凝了凝眉,稍事镇定后说道:“如果能够不伤人命,最好是不伤人命。”

    安宁侯将如灯的两眼转向他,“把你的主意说说!”

    刘括颌首,微顿之后便就道:“据我所知,如今沈府里只有沈宓与沈宣在府,假如这陈氏当真是因与沈宣之间出了问题而避去了净水庵,那么为了掩人耳目,怎么着也得装装病,混个几日对外有个由头才好回府。

    “而眼下还有三日就要到中元节了,净水庵外便是玉溪桥,到时候桥两岸都会点放孔明灯……”

    说着,他便附在安宁侯耳畔细述起来。

    安宁侯边听边点头,到最后默了片刻,抬头道:“你可有把握?”

    刘括凝神望着他,说道:“只要消息无误,应该十拿九稳。”

    安宁侯靠上椅背,沉吟起来。

    沈宓在外头用过晚饭才回的府。

    沈雁在门下迎了他进内,一面道:“父亲近日在忙什么?”

    沈宓拿扇子扇着风,笑了声道:“还不是处理奏章的事。琐琐碎碎的,说了你也不懂。”

    沈雁随着他进了墨菊轩,从刘嬷嬷手里接过晾好的甘草茶,亲手递了给他,又道:“南城官仓那边的事怎么样了?安宁侯到底抓到贼了没?”

    沈宓道:“还在查呢。你问这个做什么?又不关你的事。”

    沈雁嘿嘿一笑,伴着他坐下来,说道:“我盼着安宁侯查不出这案子来呢,他要是查不出来,少不了又要挨顿骂。这么无能的官儿,皇上最好将他官位撸掉得了,省得给朝廷添麻烦。还省得他挟职务之便,横行乡里。”

    只要安宁侯没有实权,一个侯爷的虚衔对皇后和郑王来说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弄倒了他也就等于弄断了皇后一只手,接下来再将她的爪牙一根根拔除,最后只剩下个郑王,无人相助之时又能成多大气侯?

    而且有楚王在旁虎视眈眈,她兴许根本不必等到皇后彻底势弱的那刻,韩稷就会撺掇楚王把他们给灭了。不过皇后身边有沈观裕在,始终是个麻烦事,前世郑王就是在沈观裕的指引下一步步拿到储位的,从时间上来看,沈观裕还没来得及发力。

    不管怎么说,沈观裕是沈家的人,是沈观裕的父亲,就冲他誓死维护沈宓这点来说,她也得把他从这泥潭里给拖出来。

    当然,扯远了,眼下还是安宁侯的差事比较重要。

    沈宓拿扇子敲她的头,佯怒道:“口没遮拦,谁教你背后私议朝官?”

    “我可不是议朝官。”沈雁无辜地,“我只是在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议论他。他既然不盼着咱们好,我又干嘛要盼着他好?您也不瞧瞧好好的五城兵马司在他手里成了什么样,那纯粹是我大周的害群之马,不能姑息的!”

    想扮倒安宁侯这事她早就在琢磨了,但这事不在沈宓这边过过明面肯定不行,这不但需要与他结成默契,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也还得靠他在朝堂周旋。假如事先不告诉他,那么事后很可能因为他蒙在鼓里而坏事。

    沈宓睃了她一眼,又摇起扇子来。

    他对安宁侯没那么气恨,在他眼里,安宁侯还不够资格。

    他气恨的是皇后,是她不择手段地挟着沈观裕放弃了身为沈家人的自尊,屈尊替她效劳。稍有血性的男子,怎么会容忍他人如此将自己的父亲当成棋子与爪牙一般地使唤?他不跟沈观裕纠缠此事,并不代表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过这事非同小可,安宁侯身份特殊,不是沈雁能轻易招惹得起的。

    他默了片刻,抿了口茶,幽幽扫了她一眼,说道:“不管你理由有多充分,我都不允许。”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那脾性儿,平日没事的时候都恨不能挑点事出来解闷,真若放开让她去,不定把京师弄出什么样儿来。

    “父亲!”沈雁听到这句,立时垮下脸来,转而狗腿地给他添了碗茶,又替他捏起了肩膀,说道:“我觉得天底下就数您最最英明神武最最风采过人,您都不知道,我时时为有您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我好不容易被你培养得这么具有正义感,你怎么能扼杀我的积极性?”

    沈宓被口里的茶呛了一口。

    就数他最英明神武?他哼笑了一声。

    “二爷,四爷让人送您的书来了。”

    沈雁正软磨硬泡着,葛舟忽然捧着本书走进来。

    沈宓看到书皮,连忙哦了声接过来。

    沈雁纳闷道:“父亲的书怎么会在四叔那儿?”

    沈宓漫不经心将书丢在桌案上,道:“刚才回来在路口,遇上他了。”

    沈雁没说话。

    沈宓便就侧头道:“怎么了?”

    沈雁抿了半日唇,才抬眼看着他,说道:“四婶今儿出了门便没回来,听说直接去净水庵了。”

    “净水庵?”沈宓凝了双眉。

    四房里,整个跨院四面点着灯,但却安静得像是不曾住人。

    沈宣在花厅里跟沈茗沈葵吃饭,平日里沈茗本是与陈氏一处用晚饭的,今日父子仨儿坐在一处,气氛显得说不出来的沉闷和压抑。

    沈茗也较往日沉默,他不时看看外头,喝汤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都险些将汤洒出来。沈葵看看沈宣,悄悄地夹了一块鱼腹肉到沈茗碗里。沈茗眉头皱了皱,夹着那块鱼,想要还给他,抬眼对上他的笑脸,却是又放了下来。

    “快吃吧。”沈宣望着他俩,小心思全被他收在眼底。

    沈茗低头扒饭,沈葵见哥哥开动,也埋头吃起来。

    饭桌上只听见杯盘交碰声响,除此之外连声咳嗽都没有。

    曜日堂的长随丁晦在门口清了清嗓子,走进来,弯腰道:“四爷,老爷让您用过饭后去趟外书房。”

    沈宣缓下手势,唔了声。

    丁晦退出去,沈宣也放了碗筷,站在堂下整了整衣襟,出了门槛。

    沈观裕在书案后写奏折,见到他进来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一面写字一面道:“你媳妇住进了庙庵里,你就这么心安理得?”

    沈宣垂手站在这边,平静地道:“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儿子没有什么好不心安的。”你正在阅读,如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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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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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后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