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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6 恳求

    “混帐!”

    沈观裕低骂了声,停下笔来看着他,“她一日未被休逐,便一日仍是你的妻子,男人大丈夫,跟个女人斤斤计较,也不嫌丢脸!”

    沈宣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未曾回话。

    他跟陈氏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也早就说过已然分道扬镳,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还要把他和她扯在一起?难道就因为还差一纸休书?他讨厌这样牵扯不清,仿佛永远也摆脱不掉她的感觉!

    沈观裕也没再理会她,继续写他的奏折,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才搁了笔,端起奏折来轻轻吹了吹,放在一边。

    “陈氏虽然有错,但毫无疑问,你的错比她大得多。世上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不管你日后与她改不改善关系,但是眼下,你必须去把她接回来。不管怎么样,你们的矛盾,都不能够成为外头人嘴里的笑话!”

    他指节轻击着桌面,语声铿锵有力。

    “父亲!”沈宣有些按捺不住,让他去接她?难道是他让她出去了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么?!一年前搬出正房时他就已经告诉自己,他已没有妻子了,这个时候他却还逼着他来履行义务?再者她居然连自己的侄儿都敢打,哪还有什么妇道可言?

    他双手紧握成拳,真是说不出的憋闷。

    愈是憋闷,愈是恨陈氏。

    看来即使是分院而居,她也还是有本事弄得他不得安宁!

    “我不会去的,您随便派个人去吧。”他抿着唇,铁了心地说道。

    沈观裕看见他这样子,也觉心下恼怒得很。为着这些儿女,他也是操碎了心。

    从前有沈夫人帮着还不觉得。如今她不能理事,他便须直接出面调停,可他能不出面么?长子不在了。季氏虽还公正,终究是嫂子。二房如今又打定主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出了这么多事之后,他难道还能逼着沈宓出面不成?

    可是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在处理这样的事情时,他难免就没有什么耐性。

    “你若要一意孤行,我也不拦你,我只问你,她日前打了莘哥儿。可知道是为什么?”沈观裕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不动怒,也不斥责。

    沈宣冷哼:“她生性阴狠冷酷,会打莘哥儿,自然是本性使然。”

    事实上陈家想替沈宦说亲的事早传到了他的耳里,但这些是女人家的事,又有季氏作主,他自然犯不着去过去。而陈氏在这中间上奔下走,他当然也知道是什么缘故。沈莘毁了她的计划,坏了她的好事,她气性那么高。会动手打他并不让人意外。

    包括今儿下晌陈夫人把她叫回府去的事,他同样知道,他在陈家做了将近十年的女婿,也就最近这一年里不曾登门而已,他们的心思他当然清楚,陈氏没把这事办成,他们自然会把她叫回去斥责,不过陈氏那人早就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娘家人的几句话。又焉能伤得了她?

    避去净水庵,多半又是她在赌气罢了。

    但她既然打得出手。就应该承担得起这责任,既打了。她避着做什么?

    沈宣满心里不以为然,不过,他不去找她,她会怎么样,也就与她没关系。

    “她是因为你。”沈观裕望着他,说道。

    “我?”沈宣笑起来,他扫眼看了下窗外,说道:“父亲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茗哥儿葵哥儿的功课还等着我去检查呢。”

    说着他便掉头往外走。

    沈观裕端起桌上的茶,说道:“你不去接,那明儿早上就把葵哥儿送到田庄里去,跟璎姐儿同住着。”

    跨出门去的沈宣闻言,立时收脚退了回来:“这是又是为何?!”

    沈观裕慢悠悠啜着茶,说道:“省得外头知道沈四爷内闱失和,再扯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来!”他抬眼望着他,面色十分平静:“我身为一家之主,又是你们的父亲,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主见,我使唤不动,总得想办法替你们善后吧?”

    沈宣噎在那里,竟是半日都动弹不得。

    半个时辰后,沈宣一脸晦气地驾马出了府。

    望月楼上乘凉的沈雁瞧见,回头问沈宓:“肯定是父亲去找的老爷。”

    “怎么可能是我?”沈宓坐在竹椅上,勾着腰替华氏在灯下涂蔻丹,“我才没那么闲呢。”他最多也就是使唤葛舟往府里头转了转,丢出几句诸如“宠妾灭妻”之类的话出去罢了。别说为这事去找沈观裕,就是有再大的事他也不见得会主动去见他。

    沈雁冲他后背笑了笑,继续趴在栏杆上赏月。

    陈氏向来要强,此番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可能会到避去寺庵这一地步。她说不上沈宣这一趟对缓和他与陈氏之间有没有帮助,但作为陈氏来讲,这次她两边受斥,这种情况下既然想要安静独处,只怕不会轻易跟随沈宣回来。

    沈家女眷是净水庵的常客。

    陈氏傍晚一到来,主持就命人收拾了一间禅院给她。

    禅院建在东侧藏经阁以南,小小的三间院落,很是幽静。当庭种着两棵龙柏,亭亭如盖,盘结多姿。陈氏坐在两棵树之间的石桌畔,四面的静谧倒使得她空落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奶奶,四爷来了!”

    才觉心绪好了些,春蕙便就带着几分惊色迈着小碎步到她面前。

    陈氏也微顿了一下,说道:“他来干什么?”

    “来接您回府。”春蕙的惊讶稍稍平下了些。

    回府?陈氏唇角浮出抹凄然来。是担心这么样,会有损于他的颜面罢?她抚着绢子,片刻道:“跟他说,不劳他大驾,过几日我自然会回去。”

    “奶奶——”春蕙柔声劝道,“四爷都来了,您就回府算了罢?”

    “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陈氏抬起头,凝眉怒视她。

    春蕙不敢做声,退下去了。

    陈氏怔怔望着空旷的院角,却觉眼眶酸涩,几欲落下泪来。

    陈氏就在净水庵暂时住了下来,沈宣白跑一趟回来,满心以为沈观裕会拿沈葵来撒火,谁知道回来后他什么也没说,翌日沈葵也依旧安然无恙呆在四房,他才算是放了心。

    他虽然比沈宓浮躁,但却没有沈宓的硬气,在沈观裕面前,他还是谨守着做儿子的本份,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处。倘若这次沈观裕下令让他非把陈氏带回来不可,他也只能照做,但沈宓则不会,他不愿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逼得了他。他这么多年来佩服他的,也正是这点。

    虽说陈氏在不在府里他都不关心,可她不在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多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沈茗沈葵虽住在跨院,但平日里吃用供给都是陈氏负责调拨,虽然哥儿们身边的下人也很尽心,可眼下正值暑热季节,没有主子在侧,总管有些时候不那么方便。

    沈茗倒还好,他已经十岁,再说白日里又在国子监。沈葵却才六岁,今年刚刚起蒙,学业并不重,在房里的时候居多,这就需要有人仔细地照看着,以免热着了或是闷着了。

    陈氏虽然不待见伍氏,但对沈璎姐弟生活用度上倒真是让人挑不出来什么理儿,在这点上还是彰显出了她出身大家的风范,不愿在这些小事上平白落把柄让人抓。

    因此不管是田庄上的沈璎,还是府里的沈葵,对他们面上态度是一回事,但日常里沈茗该有的他们都一样不缺。

    如今陈氏不在府里,他白日在衙门还得分心让长随隔段时间就回来看看,或者是把沈葵托给季氏照顾,可季氏事情也很多,再说隔了一层,沈葵就是有什么需要也不好意思跟她提,如此一来,他便也打消了托管的念头。

    不知怎么地,就觉得有陈氏在府也有她的好处来,当然这念头才刚冒头就被他打压了下去,他深觉自己是不该这么想的。

    坚持了两日,见着沈葵每日到了下晌便就守在门口等着他回来的样子,心里便如刀绞似的,小家伙并不埋怨什么,只是一看到他出现,就会像蔫了的白菜得了一夜露水,立马又精神奕奕起来。

    而沈茗也有些萎靡,陈氏所有心血都花在他身上,他跟母亲情分向来深厚,陡一分开,也不适应。接连两日的晚饭都只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

    沈宣左思右想,这夜里便就期期艾艾地到了二房。

    沈宓正跟沈雁在墨菊轩下棋,约定输了的人请吃张记的烤兔儿。

    见到沈宣,沈雁不由站了起来。

    在伍氏的死因真相大白之前,沈宣没少误会二房,再加上沈璎跟沈思敏串通算计沈雁那事儿,更是把二房得罪了个彻底。沈宣算来已经大半年不曾登过二房的门,眼下见着沈雁也在,面上便有些赧然,在门口迟疑着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沈雁倒非那种时时刻刻斤斤计较的人,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大大方方唤道:“四叔进来坐。”然后跟沈宓道:“我去把下晌冰着的那个瓜让人切了来!”说罢出了门去。(未完待续)

227 准备

    沈宓一面收着棋子,一面撩眼觑着他道:“进来坐吧。。 更新好快。”

    沈宣这才进了来,就近在他对面的椅上坐下,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沈宓面‘露’不悦:“男人大丈夫,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地像什么?”

    沈宣被训的脸热,吐了口气,说道:“我是有点事,想求求二哥。”

    “说。”沈宓盖上棋罐盖子。

    “这几日茗哥儿葵哥儿没人照顾,我想能不能,能不能烦请二嫂顺带帮我照看他们几日?”

    沈宣说到一半,脸上已发起烫来,等对上沈宓那双灼灼目光,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他也觉得自己脸皮有够厚的,这府里头他得罪的最狠的就是华氏和沈雁,眼下他又来求沈宓——可除了华氏,他不知道谁还合适帮他这个忙,不管成不成,总归来问问也落个心安。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让你二嫂帮忙?”

    沈宓眯眼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的热乎气儿。他扔了棋子,咬牙道:“这会儿知道要她帮忙了?有事的时候就知道求过来了?你这忙我们怎么敢帮,回头旁人若又跟你传两句什么有的没的,说你二嫂苛刻葵哥儿或别的什么,当时候你又信以为真,我们岂不是自讨苦吃?

    “你二嫂不是傻子,我也不是!”

    “二哥!”沈宣拖长尾音,脸上滚烫如火。

    他能想像到沈宓听到这事会有多么光火,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当初他并不知道沈璎被伍氏教成了那个样子,他以为她天‘性’单纯,即使犯了错,即使有冒犯沈雁的地方,那也都是无心之过,所以处处维护她,处处认为是沈雁盛气凌人,谁知结果根本不是这样。

    沈璎去了田庄后他也反思着自己,因而对葵哥儿也更加上心,生怕他再变成沈璎那样的‘性’子。

    只是沈宓眼下这么样的态度,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撇了撇头,然后垂头站起来,“我没别的事了,就是来问问而已,那个,我就先告辞。”

    “站住。”

    勾着脑袋要出‘门’,沈宓却又踩着他的话尾蓦地唤住了他。

    沈宓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未动,双手撑在膝上,面上布满气怒。

    若按他以往做过的那些‘混’帐事,他真该强硬到底不去管他的死活。

    可是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各自成家之前,也曾那么长时间互亲互爱。如今他跟陈氏之间很难说清楚究竟是谁的错,但无论是谁的错都好,罪不及孩子,眼下看到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带着俩孩子跟个鳏夫似的,也着实不是滋味。

    他们四兄弟,沈宪已经死了,沈宦自己无心仕途,又因为刘氏拖累,好好的一个家如今残缺不堪。四房里长年没丝温暖气,长房和三房他都帮不上什么忙,眼下哪里忍心再眼睁睁看着四房败落下去,就是冲着孩子,他也只能再相信他一回。

    他抬眼再瞪着面前垂手而立的他,沉声道:“明儿让他们过二房来。但若让我知道你再听信谗言胡‘乱’怪人,若是再无故责备雁姐儿什么的,可莫怪我从今往后翻脸不认人!”

    “二哥……”

    沈宣又惊又喜,忽然又有些哽咽,更有些无地自容。但嗫嚅了半刻,却是满腔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半日只得摆正身子,深作了一揖:“二哥的话我记住了。我先多谢二哥二嫂。”

    沈宓望着他直到出‘门’去,才又收回目光。

    垂头对着地下凝神了半晌,遂下地趿了鞋子,从廊下折了朵开得正‘艳’的蜀葵往华氏屋里去。

    翌日正好已是中元节,沈宣一大早就把沈茗兄弟送到二房来了,华氏去祠堂摆完祭品回来,便当着沈宣的面‘交’代了黄嬷嬷,让她好生照看着。沈宣知道沈宓是听华氏话的,起先还生怕过了沈宓这关,华氏这里兴许会有番脸‘色’,见着华氏态度温和,不免也放了心。

    沈茗要去国子监,吃了早饭就走了,沈葵却是要留下来,华氏让他在西厢房里呆着温书,然后派了扶桑过去‘侍’侯他。

    沈雁等沈葵出了‘门’,遂笑着到了华氏跟前,“母亲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华氏没好气地瞪她,而后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领。昨儿夜里听见沈宓答应了沈宣这要求她就气得火冒三丈,原是不理他的,谁知他不要脸地扑过来……她压了压那番脸红心跳,撇开了脸去,木着嗓子道:“你不是要去看孔明灯?究竟约了谁?”

    沈雁连忙坐直:“舅母没空,晴姐儿她们去了庄子里,我约了大姐姐。”

    沈弋很少出‘门’,她对这些活动似乎并不大感兴趣,但是早上她却派了丫鬟过来传话,说是晚上与她一同去,并说到时候也去净水庵看看陈氏。每年放孔明灯的地方都在‘玉’溪桥两侧,而净水庵就建在‘玉’溪桥东畔,假如她们去放灯,不去寺里看看着实说不过去。

    不过沈雁仍是觉得沈弋这是临时来的主意,毕竟她赶在这个时候才来通知她,难保不是因为沈宣把沈茗沈葵改放到了二房,季氏心里过意不去,怕落个冷漠势利的名声,这才吩咐沈弋顺便走上这么一趟,表表心意。

    沈雁无所谓,去寺里便去寺里,反正得吃完晚饭好一会儿才能放灯,去寺里坐坐也好。

    华氏道:“我就不去了。我嫌热。”

    既是要去净水庵,她当然就不方便去了,难道她这个做嫂子还要掉头去劝弟媳‘妇’回来不成?当然,本来是可以劝的,假如她跟陈氏的关系有跟季氏这么好的话,又或者陈氏跟沈宣之间并不曾僵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的话。可他们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她白跑一趟还不如不去。

    再说了,她顶着脖子上这么些红痕,也不好出‘门’招摇过市吧?大热天的又不好围围脖。

    总之听说沈雁已经找到了伴儿,她暗地里着实松了口气。

    “到时候叫几个护院跟着,两姐妹别‘乱’跑就是了。”说完她又还是补了句:“最好还是叫个大人去,就你们俩,我不放心。”

    去放灯的淑媛贵‘女’很多,就是他们不做防护,别的府上也会有人严加防护,想在这种时候闹事的基本上还是少有的,只是要注意勿被人冲散了,而且,放灯的时候也要注意莫下马车,到底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够随便让人看见。

    沈雁对出行是很有经验的,毕竟前世嫁人之后,在外走动的机会多了很多,乘着有御使台府与通政使眷属标识的大马车出去,只要不遇上什么江洋大盗,基本不用担心。

    可到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她们真出点事,那可真是后悔莫及了。

    沈雁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葵哥儿在做什么?”

    沈葵是个听话的孩子,上晌温了书,又写了几页大字,遂就规规矩矩坐在屋里吃点心,得到黄嬷嬷允许,又在院里玩了会儿秋千。沈雁来看他的时候带了一小钵酸辣凤爪,指点了一下他的字之后,便与他啃起那钵‘鸡’爪来。

    沈葵道:“二姐姐晚上要去放灯吗?”

    沈雁看他两眼透着期翼,遂说道:“你也想去啊?”

    沈葵连忙点头。

    沈雁‘摸’了把他脑袋,一面‘吮’着手指:“你不能去,你太小了,我们照顾不过来。”

    他要是去的话沈芮必然会要缠着去,到时候她跟沈弋还得照顾两个小家伙,指不定出篓子。再说就是不怕麻烦,她也还得顾忌着沈宣呢,回头若磕着碰着哪里,他又怪上她们怎么办?虽说自打沈璎自作孽之后他已然转变了些,但终归才半年而已,谁知道他是真变还是假变?

    沈葵果然很失望,默默啃着‘鸡’爪子,不再作声。

    沈雁倒是有点不忍了。她把‘鸡’爪放下来,擦了擦手,说道:“不如这样好了,傍晚你父亲回来,你可以直接回他,如果能够说动他跟我们一起去,那么你也就可以去了。”

    “真的?”沈葵闻言抬起脸,总算是又恢复了‘精’神气,拍着手跳起来:“太好了,那父亲回来我一定求他跟咱们一起去!”

    沈宣很疼孩子,沈葵又听话,他这么一央求,肯定会的。

    沈雁笑了笑,让他去寻沈芮玩,自己摇着扇子出来了。

    有沈宣跟着去就不成问题了,虽然有可能除了沈葵,沈芮也很可能会去,再还有思念母亲的沈茗,但有沈宣在,他们就是磕着绊着也不关她们的事,她有把握能保护好自己,至于沈弋,她根本就不用她‘操’心了好么?

    正准备上沈弋屋里坐坐,顾颂却正在这个时候一脸晦气地走了进来。

    沈雁见他眉头紧皱着,甩着两袖,气呼呼的样子,便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

    顾颂咬了咬牙,指着外头道:“马槽里的伙计不知道给我的马喂了什么东西,拉了一天的肚子!”

    沈雁哈哈笑起来:“这有什么,喂点草‘药’过两天就好啦,也值得生气!”

    顾颂怔住:“可是我的马要是出不了‘门’,我就不能跟你去放孔明灯啊!”r1152--aahhh+27173328-->

228 心结

    原来是为这个,沈雁闻言顿了顿。他之前是问过她去不去放灯,不过却没说跟她一起去,原来他已经打算去的。想了想,她就说道:“去放个灯而已,也不一定要好马,跑得快了反而容易撞到人。你随便弄匹马骑着去得了。”

    顾颂默了下,问道:“你们是乘轿还是坐马车?”

    “当然是马车。”沈雁耸肩,“乘轿又慢又不安全。”

    “那好吧。”顾颂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去。

    华氏因为不确定还有谁去,本是要打沈雁的退堂鼓的,听说顾颂也会去,这才放心了点,毕竟顾颂是男孩子,而且还会武功,有他在也多了几分安全感,于是准备了许多吃的喝的,让胭脂放在马车内,又放了些应急避暑之物。

    到了傍晚,沈葵在二房吃过晚饭,听说沈宣回来了,便缠着嬷嬷带他回去。没片刻他又兴冲冲跑过来,说沈宣已经答应带他和沈茗同去。沈芮知道后则也在屋里缠着沈弋撒泼,于是季氏只好又把他送到二房来,知道沈宣也去,才不再说什么,只嘱着大伙当心。

    本来冷冷清清两个人的队伍,一下子就壮大到七八个,眼见着坊门外行人络绎不绝往玉溪桥去,孩子们坐不住了,纷纷嚷着出发,沈雁便让福娘去传话给顾颂,然后拿了团扇,也与沈弋上了马车,随在沈宣马后,与坊门口等着的顾颂会合后出了坊。

    一行才出了坊往东,坊内华表旁的丁香树后就立时跳出两道人影来,对了下眼色后他们随即尾随沈家马车而去。而当他们消失在街头,华表这边不远处的香樟树上却又悄无声息地跳下个人来,掠到街口望了望。而后回头冲树上打了个手势,掉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麒麟坊。

    中元节是个大节,原先百姓们都在这日祭祀祖先,朝廷也会选在这日祭奠战亡的将士英魂,后来人们在祭祀之余,兴许是觉得胸中意念抒发不够,便逐渐增加了燃放孔明灯的节目。作为对未来生活的一种祈福。

    时间延续得再长些。放孔明灯便渐渐成为了一种愉快的活动。

    老人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年轻人们则祈愿能觅得如意伴侣并儿女双全,孩子们祈愿的方面就更广泛了。有的祈愿学业有成,有的祈愿官运亨通,有的祈愿来年得到多多的压岁钱,只要你愿意听。得到的答案绝对五花八门让人只有想不到没有听不到。

    眼下才将近夜暮,玉溪桥畔人还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货郎出了摊,更多的人们还在吃晚饭。

    沈雁她们特意出来早些,过了桥头,到了桥东畔。队伍停下来,沈宣在最前头停了马,沈弋让丫鬟开了车门。问他道:“我们先进庵看看四婶,四叔与我们一道去罢?”

    沈宣上次吃了个闭门羹。自然是不愿再去受陈氏的冷脸,撇开脸道:“我不去,你们去罢,我去泗洲阁找间雅室等你们。”说罢看着顾颂:“颂哥儿也随我一起去罢?我早让人订了靠河边的茶室,应是比别处凉快许多。”

    顾颂无甚不可,反正他也不可能去净水庵。

    沈雁知道是这个结果,因而一言未发,倒是沈弋默了默,转头去看向沈茗,沈茗迟疑未语,显然没有沈宣发话他也不敢造次,沈宣却冷着脸说道:“茗哥儿也随我去茶室。”说罢便不容拒绝地提了马头,往那头行去。

    沈茗叹了口气,看了眼她们,只好命令车夫跟上。

    沈弋坐回椅上,凝眉道:“四叔这个牛脾气,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够回心转意?”

    沈雁吐着瓜子壳儿,说道:“你操心他们做什么?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沈弋待要再埋怨几句,忽听到她这“一辈子”三个字,倒是又幽幽发起怔来。

    车进了庵门内,迎门的小比丘尼并不认得她们,但听说是来寻陈氏的,随便把她们带到了禅院。

    陈氏正在翻阅经书,面前泡着一壶透着清香的大红袍,盘腿坐在禅床上,看起来很随意,但脸上却并未见着多少愉悦清闲。

    沈弋唤了声“四婶”,含笑走上去。

    陈氏从书里抬了头,也微微笑了下,望着她们:“来放灯?”

    沈弋笑道:“当然是先来看四婶。你都不知道,这几日你不在府里,我母亲忙得两腿都要抽筋了,听说我们来放灯,硬要我把您给请回去呢!”

    “哪有这么忙?”陈氏望着沈雁:“就是真有这么忙,不是还有你母亲帮着吗?”

    沈雁摇扇笑道:“我母亲要替四婶照顾茗哥儿兄弟呀,这两日竟是哪里也不曾去。”

    陈氏听得说华氏在照顾沈茗和沈葵,不由怔了怔,沈宣为着沈璎曾与二房闹得很僵,连与沈宓之间的关系都疏淡下来了,往日与华氏更是不相往来,怎么如今,他竟然会去托她照顾孩子了么?而华氏那臭脾气,居然也答应下来了?

    她忽然觉得,这个家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那里头的人也同样看不懂。

    沈弋见她沉默,遂解释道:“四叔白日里要去衙门,担心晚上回去晚了,茗哥儿他们孤零零地没人陪伴,所以就先嘱了我母亲照看,可府里那么多事儿四婶也是知道的,她平日里有二婶四婶帮着,还得我从旁打下手,哪里能那么仔细?

    “所以四叔想来想去,就把茗哥儿和葵哥儿拜托给了二嫂,一来她有闲,二来二房里人也多也细心,我看茗哥儿他们倒是也很欢喜的。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四婶在庵里散散心消消暑未尝不可,不过为了茗哥儿着想,四婶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陈氏听到茗哥儿,才想起来道:“是了,茗哥儿今儿没来么?”

    沈弋望了望沈雁,没说话。

    沈雁默了片刻,却是道:“茗哥儿来了,四叔也来了,只是庵里不方便让男子进来,四婶要是有兴趣,这会儿与我们出去,还可以先去泗洲阁喝会茶。对了,四婶应该从来没带茗哥儿出来放过灯吧?假如四婶能陪茗哥儿放回灯,茗哥儿只怕这一辈子都会记得。”

    陈氏很快地看向她,那眼神里亮光一闪,又随着她的垂眼黯下来。

    陪沈茗去放灯?她的确有些心动。

    上一次放灯,还是十年前罢?那会儿她与沈宣成亲未久,他坐着马车陪她一起上灯来放灯,那会儿轻车简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是沈家新婚的四爷和四奶奶。

    那会儿,他待她也是很温柔很体贴的,绝不会比对伍氏要弱——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伍氏,那是她与他最美好的一段岁月,而之后他就知道了丘玉湘的遭遇,从此视她为路人,并带回了已怀着沈璎的伍氏,以事实逼迫她接受她。

    再之后,她再也没有放过灯。

    沈茗在这十年里,不是没有跟她央求过,她一直也知道他渴望着能被自己的父母亲带着出来参加些这样的活动,可是每每想起沈宣,她浑身的热情就如同遇到了冰水相泼,全然化为云烟。因而她一次也没有满足过沈茗的愿望。

    除却沈宣,沈茗当仁不让是她最为在乎的人。

    眼下这愿望近在咫尺便可实现,她的确只要迈出这一步,就能够看到自己儿子欢快的笑脸。

    但是她紧握着绢子,依然在踟蹰。

    她不想看见沈宣,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同游,哪怕在场的并不只是他们三个,她也不愿意让他误会自己是为了他而出庵来的,她根本就不想让他有自鸣得意的机会,也不想让自己全程面对着他,这对她来说,难道不是另一种煎熬吗?

    “你们去吧,我身上有些不舒服,过两日我就回府去。”

    她坐回禅床,幽幽地这样说道。

    她知道自己迟早得回去,这是条避不了的路,其实如果可以,如果她与他都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儿女,那么她真愿意跟他和离,可惜他们不是,他们的婚姻是因着结两姓之好而起,自然要不要结束,也只能由双方长辈来决定。

    每每想到这个她就觉得无限悲哀。

    沈宣尚且可以选择纳妾来逃避她,她却注定只能独守空房来熬完她的岁月,而现实更让人觉得发冷的是,即使如此,该做的事她还是得做,沈茗依然要靠她抚养,四房的中馈依然要她去主持,还有沈宦与曾氏的事,也还必须她出面去争取最好的结果。

    即使陈家让她感觉不到爱护,她也还是不得不去办成这件事。

    而沈家再让她觉得陌生,那也是沈茗的家。为了沈茗,她没有办法真正顺应自己心意离开,没有办法去找个不那么压抑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四婶!”

    沈弋叹着气,在她身旁坐下来,“雁姐儿说的对,就当是为了茗哥儿,你也要想开些。咱们一年到头也难得出来一趟,茗哥儿不知道多么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

    说完她转头对沈雁打眼色,让她帮着劝劝。(未完待续)

229 察觉

    沈雁好无奈。早就知道她今儿出来是为着四房的事来的,刚才真应该找个由子跟顾颂他们一道上泗洲阁乘凉去。

    她端起面前的乌龙茶喝了半口,说道:“我在金陵的时候华家隔壁曾住着户茶叶商姓王,一开始他们家很有钱在金陵很势大,可没想到那两年天气不成,一园子茶树全部死了,包括那棵老茶王,那人家立马就破了产。

    “然后他们老爷被人追债掉下沟崖死了,三个儿媳妇一个回了娘家一个改嫁,还有一个倒是带着孩子留了下来,没两个月却是又伙同娘家人来夺婆婆的嫁妆,总而言之那位王夫人晚年遭遇十分凄惨。

    “但是她带着两个才踹跚走路的孙儿硬是挺了下来,保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嫁妆,拿那笔钱买了半片小山坡,重新又种上了茶。如此过了十七八年,那片茶园竟被她经营成了大于原先十倍面积的有模有样的茶庄,王家在王夫人手上又崛起了,这至今在金陵仍是个传奇。”

    沈弋听她扯到了金陵,原是要打断她的,直到听到后来,却也忍不住道:“你说的这王夫人,可正是玖福茶庄的大东家?”

    “没错。”沈雁点头,“就是玖福的大东家。不过王夫人前两年已经过世了,如今接手的是她当年咬紧牙关抚在跟前的长孙王常冽,他与堂弟王常循分掌着庄园。王家复兴后便把座落在华家隔壁的宅子又买了回来,我常去王家玩儿,很记得王夫人曾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沈弋问。

    “王夫人喜欢养猫,她曾说,女人就应该像猫。

    “你柔弱的外表不代表着你的不堪一击。而应该是你用不着时刻准备攻击人来保护自己的一种证明。她说女人的强,不是摆在面上的高傲凶狠,而是你的信念和坚强,就像隐藏在肉掌间的爪子,该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来,不用的时候,犯不着让人看到。”

    沈雁摇着扇子。又侧过身来。说道:“这意思大概就是说,女人该强的时候要强,该顺从的时候也得顺从。王夫人一生亲切和蔼,待人接物却始终有自己的原则,人们见到她,都总是会不由自主心生敬意。”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你为他无缘无故放弃原则赔上自己一辈子。陈氏从一开始,实则就是把自己的所有以及未来全寄放在沈宣身上。所以她才会依然恨着死去了的刘氏。才会狠得下心来扇沈莘的巴掌,也才会那么地痛恨着伍氏。

    女人无底线地在乎一个男人的结果,往往最终便是失去了自己。

    这话其实是从前王夫人劝说华氏的话,因为华氏性子太刚硬。王夫人与她熟了,便不免这样劝说她。

    华氏到如今还记得这位睿智的老太太,沈雁也同样记得。

    沈弋与陈氏蓦然听怔了。她们诗礼之家出身,接受的都是三从四德的教育。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公然鼓励女人作强的话,可莫名的,她们又觉得心下有着一股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叩打着她们的心门,让她们接纳,承认。

    屋里静默下来。

    先前还只是陈氏一个人纠结,如今竟又多了个沈弋。

    沈雁该说的都说了,端看陈氏自己听不听进去,领悟不领悟得到要点,心里惦记着去河畔放灯,已跟被鸡毛掸子拂过了似的直痒痒,见她们久久无语却又不便催促,等了半日只好咳嗽着道:“我去洗个手。”溜了出来。

    她这里在廊下招了福娘往前院露台那边走去,这里暗藏在隐蔽处的两双眼睛便也随之追随了过来。

    魏国公府这边,韩稷也没闲着。

    他在灯下给韩耘做孔明灯。

    韩耘叉着肥腰说道:“我要做很大很大的,这次我一定要把王俅给比下去!”

    韩稷一面扎线一面漫声道:“比下去又怎样?你看看人家王俅许的愿望就比你的有出息,人家好歹祈求着来年箭法大进,你呢?你可真是了不得,许愿一只鸡能长四条腿!我说你怎么不干脆求它长二十四条腿?”

    “二十四条腿那是蜈蚣!”韩耘没好气地,然后蹲下来看他制作。

    韩耘也没好气地睨了眼他,伸手去拿剪刀。

    忽然有护卫匆匆进来,禀道:“公子,安宁侯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

    韩稷头也没抬:“有什么不对劲?”

    护卫道:“安宁侯府这几日一直有人驻守在麒麟坊外,但从昨日起他们却偷偷潜到了坊内,小的们昨儿夜里于是也跟了进去,发现他们居然把目标对准了沈家,方才夜暮时沈家四爷带着女眷出府去玉溪桥头放灯,这二人也跟了过去。

    “而后小的们发现,就在沈家女眷进了净水庵之后,这二人也悄悄潜进了庵里。”

    自打知道安宁侯派人盯着顾家时起,韩稷便另派了暗中盯梢,眼下听得护卫这么说,他便停住了手下动作,“沈家?”

    安宁侯与勋贵矛盾由来已久,跟顾至诚关系更是极僵,这次安宁侯查到了顾颂头上,会盯着他不放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居然会改为去盯沈家——难道是因为沈宓?如果是因为沈宓,那沈家女眷里,他们盯的莫非是沈雁?

    他手势不觉慢下来,半刻,又抬头道:“是不是沈家又出什么事了?”

    如果无事引起安宁侯关注,他没有理由盯这么紧。而且这种贴身盯梢的手法,总让人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护卫想了想,说道:“沈家也没听说出什么事,只听说他们四奶奶这几日在净水庵礼佛,沈姑娘她们去净水庵,应该是顺便去探望四奶奶。本来小的们也不知道他们盯的是谁,我们察觉到异常后跟着进了庵,才知道出来的是沈家的两位姑娘。”

    沈家如今在府的只有沈弋和沈雁,两位姑娘自然指的就是她们俩。

    安宁侯盯的果然正是沈雁。

    韩稷扔下手上的线团及工具,半蹲在地上沉吟起来。

    安宁侯既然派了暗梢出手,那应该不会只是盯着好玩,他眼下并不打算跟皇后撕破脸皮,要是插手的话,安宁侯往后少不得得盯上他,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完全可以不理会。但安宁侯一把年纪居然派遣高手对付个小丫头,不管管似乎又说不过去。

    “大哥!你倒是快点儿啊!”旁边韩耘见他停住,不由催促起来。

    韩稷扬首跟小厮道:“带二爷去找厨娘。”

    打发走了韩耘,他又望着前来报讯的护卫,说道:“那顾颂呢?他有没有同去?”

    护卫道:“颂少爷也去了,但是他不能进庵,与沈四爷去了泗洲阁等待。”

    韩稷点点头,神情也就转淡然了。既然顾颂去了,那还用他操什么心?那丫头素日没心没肺的,他就是去了也不见得能落着什么好。他瞅了那护卫一眼,漫声道:“继续盯着吧。有危险的时候搭把手就是了。”

    人家又不是傻子,既然带了顾颂,自然就是有防备了。

    他捡起地上的工具,继续蹲下来做他的孔明灯。

    护卫朗声道了声是,下去了。

    辛乙在月亮门下瞧见,却是把正要飞奔离去的护卫招手又叫了回来,“情形凶不凶险?”

    护卫斟酌道:“眼下还看不出来他们想做什么,不过很显然不会只是盯盯梢而已。”

    辛乙点点头,沉吟片刻,忽然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护卫笑起来:“咱们公子与颂少爷那么要好,当然是尽力保护好颂少爷!”

    辛乙觑了眼院子里埋头做灯的韩稷,不动声色说道:“颂少爷武艺并不比你差,并不需要你多么保护。安宁侯应是冲着沈家的雁姑娘来的,你既看到他们欲行不轨,无论如也该先保护那些不会武功的弱者,如此方不负公子素日教导。”

    能够跻身韩稷心腹之列的人都并不太蠢,护卫默了默,随即便道:“这位雁姑娘,莫非很重要?”

    辛乙负手望着韩稷,幽幽叹了口气:“她是沈宓的女儿,自然重要。沈宓并非泛泛之辈,公子有求贤之心,因而你们务必要注意她安全。就是不为这层,咱们也不能坏了公子的名声,让人以为他是那等狭隘冷漠之人。”

    说完他又面向护卫:“总之有什么危情,你们随时来报便是。”

    护卫颌首点头,应声退去了。

    净水庵这边,沈雁站在庵门前院的露台晃了一眼玉溪桥畔,只见行人已比先前多了些,货摊也多了几个,姑娘小伙三三两两地顺着河岸游走,而河两畔的茶楼酒肆仍在热闹喧嚣之中,可见虽然行人已经出来,但还没到正式放灯的时刻。

    她稍稍安了心,交代着随行而来的小比丘尼,等见到下方正式放灯的时候便来知会她,然后回到了禅院。

    屋里二人正在说着什么,沈弋面色幽幽婉婉地,而陈氏仍是沉吟的时候居多。

    见到她进来,二人同时抬了头,沈弋笑道:“雁姐儿这一去,我还以为走丢了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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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会比较多,人物也牵涉到比较多,所以到时候也许会有亲觉得这一夜比较漫长,提前说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然后继续捂脸求粉红~~~~~

230 意外!

    沈雁道:“放心,就这么大个地方,怎么都丢不了的。”

    两世里这净水庵她没少来,别说还有人跟着,就是自个儿走也不见得找不到出路。

    陈氏站起来,说道:“时侯不早了,你们俩走吧,帮我跟大奶奶说声,我过两日就回来。”

    沈弋想来已是劝了很久,见她这般,也只好道:“那四婶可尽快回来,我和母亲可都盼着您呢。”

    陈氏笑了笑,送她们到门口。

    沈雁告了辞,与沈弋顺着庑廊往前院来,一面走一面说道:“我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劝得通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费这番口舌。”

    沈弋睨她道:“你以为我想。”

    谁让季氏是大嫂,而她又是府里的大小姐呢?沈家世代讲究兄友弟恭,虽然私下里总有不断的龃龉,可面子情总还得顾着。沈雁是二房的小姐,华氏又没耽着府里主要的家务,将来一旦分了家,他们大都出府去了过自己的日子,自然可以不那么上心。

    可季氏跟她却不同了,无论如何她们也得做出个样子来,正比如眼下,华氏不来没人说她什么,可长房若是不来做做和事佬,必然就有人说季氏的不是了。

    沈雁侧首望着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月光眼下铺照在庭院里,映得几棵龙柏如同撑开的大伞一般,庵里一到夜里便很少人,也没有什么香客,即使在外头热闹纷扰的日子,也显得格外安静。

    “快去……快打水……”

    正出了后殿要往前行,忽然西侧禅院里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声。而后便见几个女尼匆匆地往那边奔去。

    沈雁蓦地停了步,福娘凝眉望远处望了望,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弋也跟着看去,而就在这时,福娘却突然又指着庵门口的方向惊叫起来:“天啊!走水了!”

    沈雁闻声望去,果然见山门墙上噌地冒出一团火来!而后紧接着那火苗一路延伸,顷刻间竟然就燃成了一条火龙。渐渐将整座庵包围在当中!

    “怎么会这样?!”

    沈弋失声惊叫。一张脸瞬间变白了,从未呈现在人眼前过的慌乱此时也布满了她的脸!“怎么会突然走水,人呢?她们人呢?!”

    沈雁乍见到火势起来时一颗心也早就咚地沉了下去!眼下虽是祝融频生季节。但这么快速地燃烧方式很显然是故意人为!净水庵竟然有人故意纵火,敢在京师之中纵火行凶,这幕后人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先进去!”

    她当机立断拉起沈弋的手,招呼腿都快吓软了的丫鬟们!火势是从山门处往后延伸。现在冲向大门那等于是送死!后殿里还有陈氏在,沈宣他们看到火势必然会设法营救。这关头怎么着也要先把大家聚到一起,到时才好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几个人拔腿冲到殿内,此处尚未被波及,但站定之后便听四面皆已传来女尼们的惊呼声。然后脚步声呼喊声衣袂翻飞之声此起彼落,原先跟在她们身边引路的两个小女尼已经吓得抱紧双臂哭起来了!

    沈雁快步走到殿门口望了望,只见火势很快已将四面山门围成了一个火圈。想必也已经引起了庵外人的注意,如潮水声的呼喊声也已经不停地往庵里传来!庵中几殿尚且还好。但是因为房屋各自都有连接,因而火势也已经有往中间蔓延的迹象!

    “怎么办?”沈弋走过来,挽住她的那只手已经在发着抖。火势包围了整个寺庵,那就说明除了灭火之外她们根本没办法逃出去。而眼下寺中只有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尼,她们哪里来的力气灭火?照眼下的火势,只怕根本等不到外人救援她们就要葬身火海!

    “我们先回四婶院里去!”沈雁蓦地转过身,拖着她便往陈氏所住的禅院跑。

    沈弋素日甚佩服她的举得若轻,从来也没见过她这么样凝重的脸色,见状不由得也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慌乱,提着裙随她奔回了陈氏院里。

    陈氏院里也是乱成了一团糟,春蕙与丫鬟秋岚正在七手八脚地手收拾东西,而陈氏白着脸站在庭中,正拖着女尼们问她们何处还有出口。女尼自顾无暇,哪里还有心思回她的话?一个个皆摇着头惊惶失措的赶去救火了!

    好在院里尚且安好,沈雁顾不上与陈氏打招呼,站在庭中便跟大伙道:“庵外头有很多人,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首先大家都不要慌,也不要四处奔走!庵里只有两口水井,我们就是过去了也帮不上手,倒不如先留下来,如有机会则一起出去!”

    福娘首先响应:“顾家小世子和四爷一定会赶过来救我们的!我们要听姑娘的安排!”

    沈弋点头,这里也随即安排自己身边的金霞与青葱:“你们快去抬几桶水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陈氏也连忙命令春蕙她们同去帮手。

    庵里乱成一团,从外头看去,火舌很快就从庵外树木之间蹿出来,然后冒出滚滚浓烟,先行着火的西殿那片竟渐渐成了一片火海!

    泗洲阁这边沈宣因订位订得晚了,并没有拿到靠玉溪桥那边的雅室,只有背向那边的一处静僻的房间可供选择。但既然来了也没办法,临时换地方不要说还能拿到称心的房间,只怕连坐的地儿也成问题。

    沈茗反正是开心的,虽然遗憾于陈氏不能陪他,但能出来放灯却是他一贯夙愿。

    沈宣见着他们高兴自也高兴,这里虽看不到玉溪桥,但却可以看到这边很远一处风景,因而这里叫人上了点心,便就挥退了伙计下去,与顾颂坐在窗口当风处一面吃茶,一面等待起沈雁她们来。因着房间静僻,净水庵这边竟是一时未曾察觉。

    韩稷这里做好了灯,让人替韩耘扛着出了门去,叉腰望着天上圆月顿了片刻,便也回了颐风堂。

    进屋看了会儿书,然后又打坐习了会内功,但不管做什么,竟总有些心不在焉,想起薛亭前儿送来罐茶叶未曾开封,索性下了地,让人收拾了敞轩,一个人坐在清风里对月品起茶来。

    辛乙端着两样点心走进来,搁在案上道:“空腹吃茶,不利于养生。”

    韩稷看着那点心边上铺着的葡萄,沏茶的手势忽然就停在半空。

    他上一次见到葡萄的时候,是在顾家。沈雁站在顾家庑廊下,冲顾颂笑得纯和无害,而她面前站着的顾颂,也同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安适的气息。当时那画面,可真是让人难忘。

    他抬起手来,继续沏茶。

    手势娴熟而优雅,两杯茶斟到七分满,一滴都不曾滴到不该滴到的地方。

    他推了一杯到对面,示意辛乙:“喝茶。”

    沈雁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让他吃瘪的人,安宁侯要治他,他应该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安宁侯准备怎么收拾她?

    他开始猜想起来。

    最好是拔了她那口利牙,再挖出她那颗心眼儿比莲蓬眼儿还多的心肝,让她从此之后能够老实些乖顺些,见了他的面敬畏地唤他一声韩公子,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做她的花瓶,不多言不多语,下棋的时候不赖皮,输了就心平气和地甘拜下风。

    若有这么老实,那就太好了。

    韩稷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她,竟然又觉得好陌生。

    出身富贵骄蛮任性的沈雁假如不再谈笑自若率真爽朗,不再张扬跋扈剑拔驽张,不再运帱帏幄苦思着怎么使唤他,不再气定神闲地指出他的图谋与他谈论怎么让皇后倒霉,那么她跟世间那么多的千金闺秀有什么区别。

    算了,就冲着她曾经让他屡屡败于手下,他就盼着她点好得了。

    可是安宁侯都已经让人贴身盯她的梢了,她还能好得起来吗?

    安宁侯应该是已经有了什么阴谋,今夜人多眼杂,要下点什么黑手机会多多,而陶行方才又说沈宣他们带去的人挺多,只有顾颂和陶行他们俩在,而且顾颂还不能近身跟随,假若安宁侯的人有备而来,想要得手倒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肚量。

    不过,有陶行他们,还有顾颂在,她用不着他操心的。

    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顺势将滚水沏入壶内。

    辛乙望着渐渐已注满的茶壶,将点心推过来些,说道:“少主,用些点心。”

    他拈起块翡翠切片儿来看了看,放进嘴里。然后又拿起盘子里的葡萄,一颗接一颗地当暗器掷向栏外鲤池里的太湖石。

    辛乙神情颇有些无奈,但他仍是恭谨的。他一向惟命是从,哪怕面对的是这样任性的主子。

    葡萄抛完了,韩稷顺手举起面前的温茶,一口灌下喉。

    辛乙道:“要这么喝,还不如喝酒。”

    韩稷撩眼看他。

    辛乙微顿,正色道:“沈宓只有沈雁一个女儿,安宁侯今夜此行,多半是冲着沈宓而来,少主既是爱惜沈宓的才学人品,这个时候正宜雪中送炭。更何况又还有颂少爷在内,因而小的觉得,少主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未完待续)

231 困境

    韩稷将他冷眼一扫,继续揭开壶盖往里投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多管闲事。”

    辛乙略顿,再道:“这不是闲事,这是大事。安宁侯手段阴险,沈姑娘到底是个姑娘家,万一他使什么手段坏了姑娘的名誉,咱们也难以心安。少主就是自己不出面,好歹也让人去提醒声颂少爷,我只怕他这个时候未必知情。”

    “这个不用你操心,陶行会知道怎么做的。”

    韩稷望着他,目光随着夜风转起凉来。

    不远处小炉上水壶突突地滚着水泡,辛乙默了片刻,无奈地起身熄火,提水。

    韩稷吃了颗栗黄酥,又对着栏外看了两眼,忽然太湖石后匆匆走过来一个人,到了近前还来不及进来便就在栏下停住,只见先前还整洁俊朗的陶行,这时候却顶着一身黑乎乎的污渍出现在眼前!

    “公子,净水庵走水了!”

    韩稷一口酥陡然停在喉前,半日干咽下去:“什么意思?”

    陶行匀了匀喘息,说道:“方才小的们奉命盯着安宁侯的人,以为他们只有两人行动,谁知道他们竟还有人暗中呼应,在我们盯着那二人的同时,他们的人竟从四个方面往庵墙上淋了油和火药,然后点着了火!现在整个寺庵都被大火围困,我们根本没办法进去!”

    韩稷半张着嘴,忽然就石化起来。

    辛乙瞅了他一眼,倒是很快反应道:“那沈姑娘她们呢?”

    “正是因为雁姑娘她们还在庵内,所以小的才回来禀报!而且颂少爷还在泗洲阁,小的回来的时候他应该还不知情!小的已经让刘枚前去报讯,但这会儿就算知道。他也是没办法进去的!”陶行面色很焦急。

    韩稷垂眸看着两手,握紧拳来。

    沈雁还在着了火的寺庵里,而顾颂这个时候却赶不进去,难道安宁侯是成心想要了她的命?

    这个老不死的!

    他还等着她给他出主意弄倒皇后呢,他竟敢杀她?

    他腾地站起来,两脚点地,忽然便如只飞鹰一般掠出了栏去。

    辛乙不动声色地拎开水壶。收拾起桌子来。

    净水庵的火情引来了玉溪桥附近所有来放灯的百姓。而终于各处喧嚣热闹的洒肆茶坊也听到了消息,开始有人奔走相告并自动自发地组织人们抬水救援。

    沈宣他们所处的雅室背对玉溪桥,而不知怎么回事。门外的伙计也没怎么过来走动,于是当靠近玉溪桥这边的百姓已然纷纷往净水庵赶的时候,他们还在茶室里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商议着买什么样的孔明灯。

    顾颂到底眼耳伶俐些。见着伙计们走动匆忙已觉不对劲,等侧耳一听外头议论。当即便惨白了一张脸,拍着桌子跳起来:“不好!净水庵走水了!”

    隔着墙壁,沈宣他们根本就未曾注意外头是什么情形,也压根没想到沈雁她们此去还会有意外发生。听到顾颂突然惊呼时便俱都愣了愣,然而等他们回过神来,屋里已没有了顾颂的影子。而房门大开,外头人果然都在往楼下赶。顾颂竟然也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了出去!

    “真的走水了吗?我母亲还在庵里!……”

    沈茗惊惶失措地跟着站起。

    沈宣面色终于沉凝,抱着沈葵便冲了下去。

    沈茗跟在他身后,急到已在楼梯上连绊了两跤!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热浪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很快禅院后方便有浓烟滚过,火苗已经从后院方向最先往中间延伸。

    沈雁与沈弋等人站在院子里已热汗淋漓,庵里的女尼们正在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搬水,春蕙她们也已经加入队伍,而沈雁拖着沈弋去搬了两桶之后却发现上去也只是添乱,她们的体力根本就不如常年活动的女尼们,倒不如将水桶让给她们还来得强些。

    陈氏脸色灰白站在庑廊下,神色虽然萧索但尚且还算可以控制。

    沈宣就在庵外,这个时候救援的人马还没有到场,兴许他心里是真的并不在意她的死活罢?一个与她共同孕育过一个儿子的男人,在这生死关头,依然是没将她放在心上,可见正如沈雁所说,她的伤心怨恨根本就没有意义,而既然如此,她又还期待着什么呢?

    她拖住进来的老尼说道:“你带她们俩出去吧!不用管我了。”

    她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再回去那活人墓,宁愿死去也不愿再日日与他咫尺天涯!

    “四婶!”

    沈雁与沈弋同时叫出来,她脸上的神情太决然,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决然可真让人轻松不起来。

    “要走我们一起走!”

    沈雁看了看屋顶处,然后果断地往身上泼了几瓢水,又从屋里拖了几床被单浸湿,自己拿了一床,然后各分了一床给她们俩,说道:“围墙处烧了这么久,应该烧得差不多了,只要咱们能咬牙冲过院里的火墙,逃出去的机会还是不小的!

    “你们都把自己泼湿,然后拿湿衣服捂住口鼻,无论如何咱们也都去拼一拼!”

    从前秦寿书房有不少这样逃命的书籍,她虽未全部细看,但像这样日常逃生的技能还是看得了一两样。眼下到了生死关头,不管这么做有用无用,总之试试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沈弋却不知她为何会懂得这些,但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等她话音落下,随即便按她的话照做,拿被单蒙了头脸,拉了陈氏一道跟着她往院外冲去!

    陈氏一开始不愿走,老尼们却不肯担这个干系,一面帮着沈弋推她,终于一行人出了禅院,到了去前殿的空地上。

    空地上满布着浓烟,廊下的灯笼好些已经被打落了,纯靠月光照亮四面景物,但烟雾朦胧中,仍然只看得见屋宇的大概轮廓。

    沈雁记得庵里的地形,在空地上略顿片刻,便与沈弋道:“从东面观音殿过去应该便利些,因东面有口水井,方才打水的时候应该先灭过了那头的火。只是火势既然阻断了水源,可见还得咬咬牙才能冲出去,大家仔细些,动作尽量迅速!”

    沈弋道:“我们都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要隔我们太远!”

    说着便将身上的湿被单裹紧了些,而后紧张地咽着唾沫。月光下她素日端净绝美的容颜早已经脏污不堪,衣裳湿嗒嗒贴在身上,也早看不出半丝温婉仪态。再看看在场众人,包括陈氏在内,也个个形容不堪,可见在这番困境之下,大家都是在勉力支撑而已。

    沈雁咬了咬牙,抬步便往前行去。

    然而才上了前殿后的石阶,忽然就有一大拨女尼惊惶失措地奔过来,一面四散冲着一面呼叫道:“快走快走!前殿屋梁埸了!”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殿里火光一闪果然有着火的横梁落下来!

    女尼们又是一阵尖叫,开始如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沈雁与跟在后方的沈弋她们顿时被冲得看不见人影,一院子纷乱中只听见沈弋和福妨在叫着“雁姐儿!雁姐儿!”然而却压根听不到来自她的任何回应!

    沈弋好容易抱住廊柱站稳身子,焦灼地往四下查看,哪里有沈雁的影子?眼前灰压压的根本认不出三步外的任何人!她想到了某个可能,浑身立时打了个冷颤,提着裙子站到空地上大喊了几声,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沈雁被人群卷出了空地,一路避着烟火到了座已经烧过境的佛殿里,一看四面,依稀认出是寺庵东南方的文殊殿,这里与先前沈弋她们呆着的地方已经相隔着小半座寺庵了,而福娘居然没有跟来,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呼喝。

    这种情况下,该死的她居然还落了单!

    咬牙看看四下,情形依然很危险,附近的屋宇大火虽过,但是被烧毁的房梁却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可是不管怎么样,今儿她一定要活着出去!

    顾颂和沈宣他们在庵外,她坚信一定会前来救她们的,还有负责这一带治安的东城兵马司,他们也必须尽快赶来救火以免火势蔓延!京师的房子多为木制房屋,假如一处失火得不到控制,则很有可能牵连起整条胡同乃至整片的房屋!

    所以他们不会拖延太久的。

    就算逃不出去,她也只要想办法使自己呆在庵里不被烧死砸死就好!

    她抬头看了看殿里已被烧损的菩萨金身,跪下来端端正正拜了三拜,然后凭着记忆寻找最近的水源。

    一般来讲水井四周都会比较开阔,她只要守着水井,不住地往四面泼水,然后再伺机出去就好——当然如果安全没有问题,她最好还是留在庵里,她是沈家的小姐,这么样湿着身子冲出去,未免有失体面,那样回头就算保得了性命,也会伤及她的名声,如果两厢都能够顾住,自然是最好。

    她遁着庑廊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路小心地避开掉落的木头与炭火,拐了两道弯,正觉得景物已逐渐熟悉,想起正是曾经到访过的厨院附近,心下一喜,不由加快了两分脚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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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是我!

    正当她要上阶时,忽然间头顶一阵噼哩啪啦的声响传来,抬头张望过去,一大股透着血腥味的浓稠液体便就从天而降朝她泼来!她下意识想要退后躲避,却已然无法躲开,整个身子顷刻间便笼罩在一片暗红的水光之中……

    顾颂下泗洲阁之后便心急如焚地飞奔向静水庵,然而矗立在他面前的却已是一片汪洋火海!

    沈雁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他心下蓦然发紧,纵是害怕到极点,却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从已然赶到墙下的东城兵马司士兵手上夺了把刀,便就纵身进了庵去!

    庵里四处全是哭喊声尖叫声,浓烟之下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而他又从未到过这净水庵,哪里辩得清方向?只得一路寻找一路呼喊沈雁的名字,可惜根本无人答应于他!

    “顾颂!你可看到她们在哪儿?!”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沈宣的声音,他竟然也跟着冲进来了!

    顾颂见他手无寸铁,便顺手捡了条木棍于他,说道:“现在根本不知道她们下落!我们分头找!你从东我从西,一路从前到后搜过去!从庵里的火势来看,后殿那边才刚刚烧起,她们如果没出去,便应该会在后殿附近!”

    沈宣接过木棍,撩起袍角塞进腰带,点头道:“那我从这边走,不管先看到谁,都先把她送出去再说!”跑了两步他又回头:“你自己也要当心!”他到底是顾家的小世子,若因为自家的事而连累他受到伤害,回头跟顾家也难以交差。

    顾颂一颗心全挂在沈雁身上,闻言简短地答应了声,便就掠向了西路。

    因为东城兵马司的人到场。庵里围墙下已经开始有他们的人在走动,顾颂一面走一面呼喊着沈雁,就有人从隔壁废墟里跳出来,说道:“阁下可是荣国公府的小世子?”

    顾颂没料到此地还有人认得出他来,但眼下又哪里顾得上理会?

    一面依旧呼唤着沈雁,一面不停地往各个可藏人的角落里翻找。东城营的人尚未进庵来,里头的火势仍在呈自然状态燃烧。四面充斥着布料烧焦的味道以及木头燃烧的气味。无论哪一种,都令他感到无比的焦灼。

    “小世子留步!小的有要紧话说!”

    先前那人赶了上来,情急之下竟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颂耐着性子停步:“你究竟寻我何事?”

    这人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似的说道:“小世子来的正好!我们方才已经查到这场失火案乃是有人故意纵火。而凶手刚才也被我们失手打伤,但他逃走的极快,我们来不及将他捉拿,便将他围困在这寺庵里!小世子既然在场。可否请您帮忙和我们捉拿案犯?”

    顾颂听到有人纵火,刹时凝了眉:“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人摇头道:“尚不清楚是什么人!不过。他们似乎是冲着都御史沈大人家的女眷而来!现如今沈家女眷不知所踪,倒是小的们方才在院墙角下找出几具烧糊了的尸首,小的估摸着只怕她们已遭毒手!方才听见小世子在呼喊友人,小的这才斗胆出来相请!”

    “你说雁儿她遇险了?!”

    顾颂心头陡然一阵翻涌。一把揪住这人的衣襟,双目圆睁着,面目狰狞得几乎要吃了他!

    “小的只是猜测。小世子若不信,大可随小的过去瞧瞧!”他说着往墙角下指了指。

    墙角那头烧成的平地的空地上果然摊着几具黑乎乎的影子。顾颂哪敢怠慢,连忙冲上去,到了墙角下果然看见这一排竟是六七具已然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而当中有两具身量明显偏小,脚上套着的绣花鞋还残存了一半尚未烧尽!

    寺里的女尼当然不会穿绣花鞋!

    顾颂心下一沉,连忙夺了灯笼就近细看,只见这绣花鞋不但样式精美而且质地考究,绝不是寻常女子所着之物!再往上看,这尸首的颈上竟还套着只赤金大项圈……

    “雁儿!”

    顾颂眼前一黑,两膝一软便就跪到了地上,眼泪也倏地飚出来!

    这才分开一会儿的功夫,她居然就死了,居然就死了……

    他惶惑地跪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仿似有什么东西蓦地从身体里抽离去了,使他觉得眼下已只剩了具躯壳,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死!她那么聪明,机敏得跟小狐狸一样,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这么丢了性命!

    可是眼前这身量,这鞋子,这金项圈,不是她又会是谁?

    他颤手抚着那套着半只绣花鞋的脚,浑然已忘了自己的洁癖,曾经那么讨厌触碰别人,更不要提一具烧成了炭团的尸体,可是眼下,却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得他这样对待!

    旁边的人站着不停地叹着气。

    他哀恸片刻,突然站起身来,再次揪住先前那人的衣襟,咬牙道:“你说的那纵火嫌犯,他在何处?!”

    那人连忙指着后院厨房方向:“方才已被小的们逼去了东南方后厨方向!为免弄错,小的们方才还在她身上淋了一大盆鸡血!”

    “东南方!”

    顾颂抬眼瞪视着后院方向,咬紧了牙关,将他一推,顿时如箭一般掠过去。

    他会找到他的,是他杀了她,他一定会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让他为她陪葬!

    火场里顿时不见他的影子。

    被推倒的这人站起来,往旁边暗处招了扫手,顿时墙头上跃出两道黑影,也尾随着顾颂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沈雁陡然遭那盆来历不明的“水”一淋,险些被吓破了胆子,直到贴着墙根等了半日也未见再有异样出现,这才忍着身上恶心的味道,蹭到了厨院,找到了水井蹲下来。

    这味道极像是血的味道,应该不是人血就是什么动物的血,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凶险的事,但这并未令她停止思考,火场里除了沈家的女眷应该就只是比丘尼们,而女尼们手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明来历的血?

    必然是有人故意泼的!

    联想到这火来的言诡异,她心里不由也升起几分胆寒。

    如果这火是人为所致,而这血又是针对她而来,那么很有可能这场事故就是针对她而来了!

    她背抵着井轱辘凝望着四面,屏息着咽了口唾沫。厨院里的火势已然接近尾声,整片院落已经残得不成样子了,四面也没有什么声音,她若不是已死过一次的人,这个时候便是不被吓死也要被吓昏。

    但屏息了片刻,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忌失了方寸,如果对方要拿她的命,那么方才泼血的时候便足以杀了她,既然没有,那么说明一时半会儿她还遭不了毒手。

    且不管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总之眼下她不能被烧死在这火海里!

    她往厨院下打量了两眼,咬牙避过几处火险,找来个尚且完好的水桶。血水当面泼下,将她面目都几乎给掩盖了,她受不了这身污秽,必须先洗洗。

    正准备放桶下去打水,忽然间一声暴喝便就破空而来,紧接着一声戾喝挟风而至:“恶贼!快给我拿命来!”

    她遁声转身,便见月光底下一人白衣锦衫,手执大刀,犹如复仇之神一般冲她迎面劈来!而随着大刀反射在他脸上的火光,照亮了他俊俏冷冽的眉眼,使她竟不由凝眉惊呼起来:“顾颂?!”

    顾颂眼里喷着火,从眼里到心里俱是杀气。

    他孤僻了十二年,沉闷了十二年,终于等来个让他生命变得鲜活的沈雁,他以为以后的岁月里,也会在与她的相守中一直鲜活下去,充实下去,可是他的希望全都被眼前这场火给掐灭了,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放灯许愿,这恶贼竟然就将她推入了黄泉!

    他怎么能够不怒,怎么能够不恨?

    他要他的命,他要他的命!

    那人说纵火嫌犯已被驱赶到了东南方向的厨院,“他”的身上有他们留做记号的一身鸡血。月光下水井畔这人素袖白衣,偏偏头上及腰背上一滩暗红,这人就是纵火杀死她的凶手,就是害死了她的恶贼!

    心思千回百转,却只在一瞬之间。

    挟着劲风他眨眼已到了跟前,大刀在前,等他看见她的面目时刀刃已然指向了她胸膛。

    “顾颂!是我!”

    沈雁大叫着,她看着那张几乎已如印在她脑海里一样深刻的脸,却根本已无法躲避!不但因为刀太快她避不及,也因为他身后的墙头忽然冒出来的两道黑影!她完全无法思考为什么顾颂会向她下这样的杀手,她只知道她不能死在他手下!

    呼唤的声音像天籁一样振动着顾颂的耳膜,令他感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蓦地往“他”脸上望去,两眼如铜锣一般紧粘着她的五官和双眼,是她……他心一沉,恍然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付诸刀上的杀机又太坚决,发出的攻势已经无法收回,即使刀尖随着意念在她头顶生生偏向了左肩,也仍然削不去这股夺命的杀气!

    一滴眼泪落下来,挟着月光在夜幕下划过道银白的直线。

    “雁儿……”

    他的哀恸化成震天价的嘶吼,响彻在这焚场上空的云宵。(未完待续)

233 负责

    他心心念念要相守一辈子的人,竟然最终死在他的手下!

    满天空都充斥着他的嘶吼,那样不甘,那样懊悔。

    沈雁翻倒在地下,十指紧抠着底下的泥,一双眼睁得雪亮望着瞬间已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脑海里如同刷过了白灰的墙壁一样空无一物。

    她大概真的只能等死了。她想。

    就在她将要闭眼之时,突然间,一道寒光如银练般从她眼前闪过!

    顿时,眼见着已落在左肩的大刀就像是劈到了钢板一样弹开,然后一个人像捞柴禾似的将她捞起,执剑的那只手又以让人来不及思虑的速度飞快上扬,两枝暗箭被劈飞在废墟里,紧接着又有另外两个人如同羽燕般平平掠向暗箭飞来的墙头!

    因着大刀的反弹之势而被弹退了十来的顾颂,望着蜷缩在那道绛紫身影胸前的她,忽然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筋骨般跪在地下,额上的汗如同瀑布,而他身子也在随风颤抖。

    “韩稷?!”

    沈雁最快恢复心神,面前这人皱着眉头眼神阴狠地瞪着她的人不是韩稷又会是谁?才从生死线上还魂,看到这张不耐烦的臭脸她却莫明觉得心安。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她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说道,要知道他再晚来一点点,她今日便也已然做了顾颂刀下的冤魂!眼下她哪里还顾得上挑剔来救她的人是谁,只要能保住她的命,一切都可以过后再说!

    韩稷瞥了眼她,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捞起,趁着浓烟几个纵步掠出墙头。

    墙下四面都被人包围着。因着火势太大,周边的人们怕被蔓延,正在不断地往庵里抬水。他停在墙下,先解下身上的外袍将她浑身裹住,然后重新将她抱起,并把的头脸埋在自己胸膛前,一连串动作做下来一气呵成不带丝毫停顿。

    很快沈雁就听见他带着自己掠下了墙头。并快速地向前飞奔。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各种嘈杂喧闹的声音。而没片刻这声音又渐远去了,周围变得安静,而他也终于停下来。将她放稳在地上。

    沈雁一把掀开头上他的衣服,顺眼看看四处,两脚立时一软跌坐在地下,埋头喘着气来!

    去它的规矩去它的仪态!眼下哪里还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

    先前在火场里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咬紧了牙关死命撑着,到后来顾颂再把她那么一吓。更是把她浑身力气都给吓没了,她又不是神,眼下这个时候要是还能顾及什么形象那她简直不是人了!前世里虽然死过一回,可那属于自然死亡。哪里有过这么凶险?

    眼下她只觉得她三辈子的惊险都在今儿夜里让她全领略遍了!

    老天爷果然厚爱她,就是让她多活一次也不忘捉她来练练胆量!

    韩稷看她浑然不顾坐在地上的模样,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平时不是挺得瑟吗?还以为真有多能耐。怎么,也有混到这么惨的时候?”真是难得啊。平时张牙舞爪洋洋得意,眼下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怎么就那么开心解恨。

    沈雁抬起头来,射过去一记眼刀。

    不过现在不是斗嘴皮子的时候,她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太需要休息了。

    远处依然还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但是很明显已经远离她的安全范围。她抚抚胸口,然后抬起尚算干净的一只衣袖抹了抹脸。那盆血一泼下来,直把她面目遮去了大半,也难怪顾颂会认不出她,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韩稷不知从哪里拿来个葫芦丢给她。“喝吧!”省得渴死了又算到他头上。

    葫芦打在她膝盖上,她终于忍不住瞪起眼来:“你轻点会死。”

    韩稷耸肩肩摊了摊手,依着树根坐下,想想他这么久以来在她面前所受的那些窝囊气,今儿要不一次性讨回来,那真是对不起他这趟出马。

    沈雁眼着他,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将剩下的水拿来洗脸。

    她尚且惊魂未定,实在需要做些事情来平定心绪。

    月色下她简单洗过的脸有些苍白,看得出来刚才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韩稷望了她片刻,抽出衔在嘴角的一根草尖,说道:“顾颂可不是真心想伤你,你若是要怪他,那就太没脑子了。”

    “你以为我是你!”沈雁没好气地瞪他。

    知道他救了她,可就不能谦逊点么?

    她抬头看了看四下,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条清幽的小胡同,不知道大伙是去了放灯还是去了净水庵围观,周围竟没有一个人行走。

    这样的安静与方才的惊险简直有如两个世界。

    她长舒了一口气,又抻了抻身子。

    然后把空葫芦丢回去:“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着,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侮辱我,我不就是差在没武功吗?我要是会武功,这大周朝还能有你的用武之地?”人贱真是没药医,好不容易想忍着对他客气点儿,他一开口这心情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韩稷脸色顿时已比她身上衣裳的颜色好不了多少:“那看来我是多事了,再见。”

    说完他站起来,扭身就走。

    沈雁见他真走,连忙跳起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怎么能就这么走!沈弋她们还在净水庵,你至少帮我把她们救出来啊!还有这场火肯定是被人故意放的,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你身为男人,至少要前面负责我安全到底吧!”

    韩稷瞪着她:“关我屁事!”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沈雁理直气壮地:“君子宜有始有终,你把我从净水庵带出来,就这么丢在这里,万一心怀不轨的宵小路过轻薄了我,你难道没有责任吗?再说了,你把我保护到底,回头当别人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义举,你脸上不觉得光彩吗?”

    韩稷目光落在她那仍有着明显污迹的的脸上,冷冷道:“世间男人莫非瞎了眼,会轻薄你?”

    “你怎么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至少我洗洗之后还是很漂亮的。”沈雁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抬起脸来:“你看,虽不算倾国倾城,至少眉清目秀吧?我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韩稷齿冷地望着她:“真不要脸。”

    但却没再往前走了。

    只要他不丢下她,任他说啥都没关系。沈雁试着放了手,觑他道:“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稷没好气:“当然是路过。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特地来救你的?”

    路过?沈雁狐疑地望着他,但他这张臭脸委实不怎么好看,遂又止住了往下问的念头。她略略回想了一下经过,遂立刻又抬起头来,说道:“你还是快帮我去把沈弋她们也带出来吧,万一她们让人看见那可大大不妙!”

    这虽然是场意外,可若让人看见沈家两位小姐这般形容不整,那么京师的口水不消一日就能把沈家给湮灭,她跟沈弋的闺誉也会被毁得一干二净!眼下她出来了,那么沈弋也得出来,否则往后沈观裕与沈宓恐怕都要被人指破背皮!

    为了防止他再次拔腿就走,她一步跳到了前面,挡住了去路。

    韩稷瞥着使唤起他来如同吃大白菜般张口就来的她,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又噌噌地蹿上来了。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早就知道这是个大麻烦,他偏还不知死活的跑过来,现在人家可不就把他当刀枪使得呼呼作响了?

    小丫头片子能办成什么事?没有他在,她连小命都保不住!使唤人跑腿倒是麻溜得紧。

    真不想理她。

    “韩将军英明神武气吞山河,乃我大周前后百年里难得一见的英雄,这种事情没有你根本没有人能办得到。所以你就干脆再帮了我这个忙,让我日后一起报答你呗?”沈雁见他不说话,又不肯挪窝,遂乖觉地把语气放软了。

    她小脸微抬,虽然满是污渍,却也抹不去那双杏仁大眼里的明亮。

    韩稷撇开脸,简直连一眼都看不下去了。

    从来没见过这种摆明了占人便宜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她是牛变的吧?脸皮这么厚。

    不过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为难个小丫头片子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再说他来都来了,难道还能真撇下她不管不成?她阴险得很,若是不成全她,回头若是又像戏社里那回一般,暗地里又给他使个什么绊子坏了他的事,那才叫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冷冽地瞪了她一眼,阴着脸道:“你四叔已经找到了她们,我到达的时候已经带出去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罢!到底为什么会遇火,又为什么会被顾颂杀,你也不想想?我就没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像你这么会惹祸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沈雁立时凝眉瞪了他一眼。

    听说沈宣已经找到了沈弋她们,她先自松了口气。

    既然沈宣已经找到了她们,他们那边自然无须顾虑了,沈宣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沈弋和陈氏带走,然后处理好所有手尾。至于她的下落,顾颂刚才应该已经认出她来,有他在,大家也不至于会慌张到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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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无耻

    可是说到今儿这倒霉事上,她那爆脾气也捂不住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不肯吃亏的性子,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眼下落魄得如条丧家之犬,她若是就这么姑且放过,那么背后那个人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她浑身上下都变得凝重起来。

    “你就是不提这个,我也是会提的。”她看了他一眼,说道。

    大火初发之时她便察觉这场火乃是人为故意,再者方才顾颂下杀手之时,他身后那两个黑衣人又出现得十分蹊跷,就算顾颂要杀她,他也完全用不着帮手,可见顾颂的异常,定然与那两名黑衣人有关。

    能够出动到武功高强的杀手来对付她的,当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她略顿片刻,沉吟道:“从庵里的房屋布局来看,若是正常起火,那么首先应该是先从诸如厨院以及佛殿这些拥有火源的地方燃起,但我明显见到火势是先从四面院墙开始燃起的,而且火势生起的时候还格外之猛。这是疑点之一。

    “第二,顾颂根本没有理由杀我,这个我比你更清楚。可他刚才出手却是不留丝毫余地,倒像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仇人,所以他应该是上了人家的当,那人要借他的手来杀我。

    “由此可见,纵火的这人一来是要置我于死地,二来则是还想同时把顾颂置于死地,但他最终的目的应该还不是要我们俩的命这么简单。

    “假若我死于顾颂之手事实成立,那么我父亲绝不会就此掀过去不提,我父亲若是告去御前,顾颂就是不被诛杀也一定会保不住这小世子之位。一旦告上去,那顾家便会与沈家反目成仇。而假若不告,我父亲也会把顾家视为死敌。

    “同时,顾家因为这个事还必然会被以沈家为首的许多士子文人视为敌对,从此之后只怕在朝上行走也将更加艰难。而我父亲在我死后,相信通政司里那些人会很愿意替他扣上个痛失爱女从而无心政事的帽子,时不时地栽些小把柄给他。

    “所以这个幕后凶手,一定是同时欲除我父亲与顾颂乃至整个顾家为后快的人。这样的人。朝中倒也并不很多,而目前条件最充分的,只有安宁侯!”

    她目光炯炯望着他。两眼里全是笃定,她知道安宁侯会有后着,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她动手之前先行动手,而且设下的还是这么样一个恶毒的阴谋。

    之前沈宓深怕她不知轻重闯出大祸。所以没曾行动,可眼下人家都已经骑到了她头上。她若是还前瞻后顾,那她会被自己给活活憋死!这次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先斩后奏,就算闹翻整个大周,也要先顺了自己心里这口气再说了!

    她心里怒火翻腾。但说这番话时却不急不徐,而且面色平静。

    韩稷自然早知道真凶是谁。

    但回想着这一路上她并没有多少时间闲着,竟能够不动声色将事情分析得如此细致。这本事竟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深深看了她两眼,便就说道:“安宁侯为什么要将你父亲除之而后快?你们跟他之间有什么矛盾?”

    沈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宓跟安宁侯的矛盾其实始于他跟沈观裕的冲突,而他们的冲突又来自于沈观裕跟皇后之间那段秘密,这层内幕暂时还不便告诉他。而且他对她的分析反应十分平静,联想到他之所以会那么及时地出现,可以想见他应该是事先早已经知道是安宁侯下的手。

    既是如此,那更是不必明说。

    她扯了扯嘴角,就此避了过去。

    韩稷脸色又沉下来。他若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瞒着他就见鬼了!

    不过沈家毕竟身份微妙,恐怕也牵扯一些别的什么,再者他自己也不见得对她事事毫无隐瞒,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盯着夜幕默了片刻,他忽然说道:“你就那么肯定顾颂不会杀你?”

    “那当然。”沈雁笃定地,“顾颂很单纯,从没有什么歪心思,无缘无故怎么会想到要杀我?”

    说到这个她又不免郁闷起来。顾颂若不是那么单纯,那么容易相信人,又怎么会中了人家的奸计,被挑拨得来对她动杀机?她虽然尚不清楚他们是怎么骗他的,但这次若不是韩稷去的及时,她就真的要死在他手下了。

    想起先前那千钧一发的一刻,她仍然心有余悸。

    不过要怪都怪安宁侯居心太恶毒,她太清楚顾颂的性格,他从来不轻易跟人接触,朋友很少,但是一旦认准了便毫无保留地付予真心,如果自己死在他刀下,那么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活在内疚之中吧?

    而沈顾两家若是反目成仇,皇后倒是平白捡了便宜!

    因为斗到最后是顾家输还是沈家输,对皇后来说都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那时候就算沈观裕撂挑子不干,有了以荣国公府为首的勋贵与以沈家为首的文官士子为敌,朝堂那会儿党争条件已然形成,到时候各党为了自己利益,必然也会影响到后宫储位之争,这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如不是韩稷及时赶到带走她,这个时候的净水庵,想必已经被官兵包围,顾颂已经被刚好赶到的某些人控制,而沈宓也已经在赶来的途中了吧?

    她垂眼望着地下,久未阴冷过的面上不觉又多了层寒意。

    因着她的垂首,那粉藕也似的脖颈在发下露了出来,韩稷随意这一望,竟有些挪不开眼。

    刚才他若再迟到一点点,她就做了顾颂刀下之鬼。可是这全程里并不见她失魂落魄,也不曾见到她没用地失声痛哭,更不曾见到她抱怨,一个人遭受过大的惊吓之后,怎么可能会没有点反应?区别只在于这番反应下是否还能够保持正常思考能力罢了。

    但是她的脑子似乎并没有白长,平日的机灵也没有在被大火烧尽,至少还知道如何善后。

    虽然他仍然觉得别的大家闺秀绝不可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长得多么漂亮,也不可能会像她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让他帮人帮到底,但他却不能不承认对她的厚脸皮他也已经渐渐习惯,反正被她使唤也不是头一回,眼下事情做到一半,他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

    他长舒了口气,挺直胸,说道:“你既然已猜到是安宁侯,那么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当然是以牙还牙!”沈雁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她顺着胡同走了两步,说道:“我记得你方才已经让人去追了那两个杀手,也不知道他们追到了没有?我猜这个时候我被你救走的消息一定传到安宁侯耳里了,他眼下最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我去了哪里,死了没有,二就是那两名杀手的下落。

    “如果我是他,事情已经走到这步,我一定会干脆再让人把我给杀了,然后嫁祸到顾颂头上,这样虽然有漏洞,但也好过干等着被人查出纵火的事来。所以只要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传回安宁侯府,,我就有机会让他自食其果。”

    说到这里她回过头来,扬唇道:“当然这事还是得好好合计合计,我得一次性将他给灭彻底了,才算称我的心如我的意!”

    韩稷想了下,说道:“那你要可有主意了?”

    可不是他小瞧她,安宁侯好歹是个国舅,她既非朝廷命官又还是个未成气候的小丫头,要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对付安宁侯这样的人渣,当然不能再讲什么道理,无论什么主意,简单快速都是最主要的。”沈雁撩眼望着他,“今儿夜里死在那场大火里的不少十来人吧?手上染了这么多条人命,伤的还是僧人,皇帝要是还放过他,那就太没天理了。

    “你说假如皇帝听到是安宁侯承认策划了这场火灾,会怎么样?”

    韩稷顿住。片刻后他的目光黯下来:“你的意思莫非是让我去给你请皇帝?”

    沈雁抚掌笑起来:“真聪明!”

    韩稷面上薄怒又起:“你还敢不敢再无耻点儿!”

    沈雁嘿嘿走到他面前:“可是没有你我根本成不了事啊!”

    韩稷呲着牙,蓦地伸出两手去掐她的脖子。

    沈雁静立不动。

    他手伸到她颈根前半寸,又无奈止住。

    “为什么不掐?”她笑起来。

    他斜睨她一眼,咬牙道:“我怕脏了我的手。”

    沈雁沉下脸,看了看自己身上,到处是污渍,一身衣裙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确是不堪入目。她觑了觑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的他,从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说道:“你既然嫌我跟你在一处丢了你的脸,那你不如去替我买套新衣裳来怎样?”

    “凭什么?”韩稷睃过来。

    “就凭我得给你脸上增光啊!”

    沈雁扬了扬银票,说道:“我们可还是有协议的盟友,将来你功成名就之后,说不定我也已经大富大贵,万一你我这段黑历史让人传出来,岂不也丢了你的脸?可倘若将来大家都传颂的是沈家二姑娘打扮得干净漂亮走在你身旁的典故,你脸上也有光不是?”(未完待续)

235 杀绝

    日后当然不会有人会知道她与他有这段典故的,等到她大仇得报,她跟他也就再没有关系,这些首尾当然会及时处理干净。但是眼下忽悠忽悠他,达到顺便占他便宜的目的却是没有人能说她什么不是的。

    韩稷咬牙望着她:“世上还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吗?”

    “有啊!”沈雁笑道:“你不就是吗?我可是个姑娘家,你要是脸皮不厚,干嘛到现在还没走?”

    韩稷脸色黑下来,转身就走。

    ——他就知道他是吃饱了撑的!

    “开个玩笑嘛!等等我。”沈雁提着裙子赶上去,笑嘻嘻扯他袖子:“你带我到哪里去买衣服?”

    “买什么买!我又不欠你的!”

    “我欠你呀!说嘛,哪里还有衣服买,买完衣服帮我来报仇……”

    月光下无人的胡同里,一高一矮两个人争争吵吵地踏着月色离去,树上的雀鸟被扰得不时咕哝出了声音,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徒增了一丝旖旎。

    随着净水庵那边的消息不时传来,安宁侯府内的气氛已逐步凝重到无以复加。

    外书房里,安宁侯铁青着脸瞪视着跪在地下的几个人,终于忍不住怒气狠踹过去:“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成!”挨踢的人倒在地下,捂着胸口哼也没敢哼,但口角的血迹与瞬间变苍白的脸色却显示出这一脚的力度之大。

    旁边跪着的人俱都筛起了糠,但呼吸声却比刚才更幽弱了。

    刘括望着哼哧出了粗气的安宁侯,鼓起勇气道:“侯爷息怒。”

    “息怒!我息什么怒!”安宁侯蓦地掉转了身子,在他耳边咆哮:“现在人没到杀到反倒是白烧了个寺庵,而派出去的人到如今也生死未卜。这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知道吗?!叫我息怒,你们这些废物,让我怎么息怒!”

    空旷的房间里传来嗡嗡的回音,地上的人更加静默,刘括弯着腰,也无言以对。

    他把这计划前后推算过无数遍,盯梢的每隔一个时辰便回来向他禀报一次最新的情况。他每一步都根据现实来作出调整。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中间竟然会出现个韩稷,顾颂的大刀架在沈雁的头顶快到连他自己都无法收住攻势之时。会有个韩稷突然跳出来逆转了局面!

    从韩稷出现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计划就宣告失败了,沈雁没有死在顾颂手上,那么一切都只是句空话。没有死在顾颂手上。他们又如何去挑起沈顾两家的仇恨?

    “还不去找找人去了哪里?是不是要老子亲自去找?!”安宁侯手拍着桌面,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刘括望着立时退出门去的护卫。垂头默了默,却忽然又抬起头来:“侯爷请慢!”

    安宁侯瞪过来,刘括上前两步,说道:“我想了想。眼下倒也并非全无补救之计,那沈雁不是被韩稷救走了么?这韩稷曾在贡院坏过咱们的事,也算是有过过节。他既然铁了心地要与侯爷作对,咱们何不索性派人寻到他与沈雁的下落。让那沈雁死在他的手上?”

    安宁侯愣在那里,一脸怒容也似凝结。

    韩稷岂只是与他有过节,他可是曾经当着那么多人面狠踹过他!让沈雁死在韩稷的手上……对啊!沈雁是被他带走的,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本已伤风败俗,假若再将沈雁弄死在他的手上,不管是韩稷亲手杀死她还是被他派去的人所杀,他韩稷都铁定逃不了这罪责!

    自己的宝贝女儿死在个毛头小子手上,难道沈宓会丢得起这个脸,会咽得下这口气吗?害不得顾颂,那就害韩稷也是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稷自己撞上枪口,那就只能怨他自己命不好了!

    “你说的不错!”他点头道,然后扬手又唤了人进来:“即刻按照韩稷逃走的路线追踪,他们不会走很远的,一定就在东城片区内,多带点人手去,找到他们之后不管什么用什么办法,第一时间杀了那丫头来报我!”

    底下人立时称是下去,屋里气氛至此方又稍稍缓和了些。

    幕僚陈攸上前道:“这韩稷竟会那般赶巧到场,在下认为并不是巧合。”

    安宁侯瞪了他一眼,说道:“管他是不是巧合,既然敢来搞破坏,那这笔帐就算到他的头上好了!正好连同贡院那笔旧帐一起算算,也省得我再费功夫!”上次为了接近沈宓,他才会忍气吞声去到韩家道贺,现在沈宓已与他撕破脸皮,那韩稷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刚才要他们出主意的时候个个杵着不动,这会儿倒又上来废话,真不知要他们作何用!

    陈攸看见他这脸色,便也收声退了下去。

    干他们这行的,各府里都有熟人,韩稷的为人他也略为听过一些。

    这位尚未被授封世子的韩大爷素日里看起来温和友善,于吃喝玩乐上似乎甚有心得,可若说他是纨绔子弟却又不见得,他从来不斗鸡走狗也不花街柳巷,而且武艺也十分了得,待人接物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因而竟是从未让人摸着过他的深浅。

    当然,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摸他的深浅。因为他在世人眼里,不过就是个家境良好的勋贵子弟,兴许比顾颂董慢他们强些,但也不至于格外引人注意。

    可是正因为他的不突出,才让人为安宁侯这一举措捏一把汗,能够那么样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把人救走的人,真的有那么容易上当么?

    不过显然安宁侯是不会听从他的劝诫的,身为食客他尽到本份就好,强出头这样的事,他倒也犯不着去做。

    七月的月光按照它的既定轨迹往前滑行,夜色更深沉,也隐约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净水庵这边,人群依旧紧围在四周,沈宣引着陈氏与沈弋她们从僻静处出了火场,然后不动声色地进了四洲阁雅室。众人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好在出门时沈弋有多带了衣裳备换,陈氏虽然出来得苍惶,但现去买套成衣也不在话下。

    她自始至终神情是惊惶的,从见到沈宣那刻起她便一句话也未曾说过。而当沈茗哭着扑入她怀里,她才开始流起眼泪来。往日虽说生不如死,但真到了临死一刻,却又发现心底仍有着那么多牵挂,能活着终是好的。

    沈弋梳洗完毕,心下仍惦记着沈雁的安危,沈雁对于沈宓来说十分重要,倘若她回不去,那么沈家从此也别想再有什么安静日子。她匆匆喝了口茶压惊,便对吩咐着沈莘他们的沈宣道:“四叔再去找找雁姐儿,无论如何先确定她的安全我们才好放心!”

    沈宣遂掉头又回了山门前。

    净水庵这边火势已经全部扑灭,东城营的人正在清点人数,寺里的女尼死伤不少,房屋则基本已经全毁,沈宣带着人在人群里辩认,既要保证不看漏了人去,又要稳着不让人察觉失踪的人是沈家的小姐,那般的心忧如焚,全在面上。

    看了一圈,正要进门去,倒塌的门内却忽然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来,浑身污渍失魂落魄,英俊的脸上一片灰败,早失去了往日英姿,竟赫然是先前与他分道寻人的顾颂!沈宣吓了一跳,直扑过去抓住他手臂:“顾颂!雁姐儿呢?”

    顾颂双眼呆滞,像是失了魂一般望着他,双唇翕了翕,竟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沈宣一颗心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沉:“你这是什么意思?!雁姐儿她怎么了?!”

    顾颂痴痴地望着前方,摇摇头,抿嘴了半日,才启开粗哑着嗓子说道:“她没死,她,她已经被救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哀戚地往前望了一望,而后竟猛地将他拨开,拔腿冲下石阶,消失在了人海里。

    沈宣被他弄得莫明其妙,连声大唤了他几句也不见他回应,只好止了步。但好歹听得沈雁没死,虽不知道被谁所救,救去了哪里,总算也落下了这块心头大石,再寻了两圈仍不见沈雁人影,只好先回了泗洲阁。

    朱雀坊外打烊了的成衣铺子前,已然另换了身衣裳的沈雁与韩稷走出门来。

    满大街的铺子都已关门,韩稷带着她一路走一路找,最后到了朱雀坊外这处所在,仍是没有,韩稷遂强行将门撬开,让她进内挑了套衣裳换下。

    韩稷丢了两锭银子在门内,再将门插好,回头一看她低头打量着身上这身打扮,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倒是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不由道:“记住,你可欠我三两银子。”

    沈雁瞥了他一眼,抬腿就走。

    她身上银票多着呢,但是眼下这会儿银票还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没有现银,若是丢张银票在这儿,那掌柜的若是个有心计的,回头拿了那银票去对戳印,难免又会引出些节外生枝的麻烦事来。因而只好让韩稷先把衣裳钱垫上,三两银子,还怕她跑了不成?

    走上街头她又止了步,凝眉道:“现如今我们去哪儿?”

    236(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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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怕啥

    总得找个地方把接下来的事办了才成。

    如今已近子夜,时间拖久了也恐安宁侯有所防备,她可没忘了他后头还有个皇后!再者天明之后事情传到四处,这火烧得那么大,宫里朝廷必然都会被惊动,也会针对此事有所应对,所以要想达到目的,那么她就必须趁夜把这事做个了断!

    韩稷脸色有几分认真:“我觉得你还是先回府比较好。”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她自己都知道安宁侯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也就是说她的危险还没有完全去除。再者他在火场那一露面,安宁侯肯定也已经把他视为了敌人,这样一来,她跟他在一起便就加倍危险。

    “我不回去。”沈雁坚定地,她望着前方:“虽然我很感恩我的出身,但有时候,未免也觉得出身太好也是种负累。如果我回去,我父亲必然问及我今夜之遭遇,而他若知道安宁侯这般待我,则必然会用他的方式来替我报仇。

    “他的方式无非是取证告发然后通过皇上来给安宁侯定罪。我相信他一定能替我讨回公道,可是我却不愿意在一日日的憋屈里等待结果。我一刻也不愿意让自己活得委屈,哪怕报复的方式并不那么光明正大,我也要图这口爽气!”

    对安宁侯那种人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要来阴的,那她为什么不能阴给他看?她的行事底线是讲道理而非讲道义。

    她声音里带着一些倔强,跟她刚才那一刹那的温婉是相悖的。

    然而韩稷看着这样的她,浮躁了一夜的心里竟然莫名安宁起来。

    她若不任性不骄横不离经叛道倒不像她了,也许他从来没把她当成过真正的大家闺秀,因为大家闺秀没有她身上这种“不守规矩”的勇气。是的,对于世间各种教条来说,做个不守规矩的人的确需要胆量和勇气,而做个不守规矩的女人,尤其需要具备许多条件。

    “你不会打退堂鼓了吧?”

    半日没听见他说话,沈雁不由得转了身,皱眉望着他。

    他移开目光望向前方:“我是那种人吗?”

    沈雁扫视他:“难说。”

    他瞪了她一眼。往她头上敲了个爆栗。抬步向前。

    沈雁拔腿跟上,眼见着要追上他,突然几声急啸破空响起!月夜下几点寒光如流星闪过。对准她面门急速而来!

    “快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已然疾速将她揽在身下,然后环住她就地打了几个滚,便听扑扑几声。几枝驽箭插在地面,已没入了至少两寸深!

    “怎么回事?!”她在他耳旁急切地问。

    事情来得太突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韩稷先未答话,借着路旁树木掩护避过了十来枝暗箭,等到了墙脚下才急急说道:“一定是安宁侯的人!他们冲你而来,必然是想杀了你然后嫁祸于我了!”

    沈雁倒吸一口冷气。韩稷的意思她瞬间明白,寺庵里韩稷从顾颂刀下带着她离开,安宁侯便将他视成了敌人。既然她没死在顾颂手上,那么眼下便让她死在韩稷手上。她跟顾颂好歹是光明正大一起出门的,这半路跟他跑到这里,然后又死在他手上,他就是长了满身嘴都要说不清了!

    “这老不死的果然恶毒!”

    她咬牙道,“那你还等什么?快找个地方商议行事啊!”

    “眼下这要怎么走?!”韩稷瞪着她,探头看了眼外头,又回头道:“这几个人有备而来,我走是没有问题,关键是你!”虽然觉得从认识她起就像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眼下抱怨这个已是没用了,得逃命要紧!

    沈雁伏在他背上一动也不敢动,一口牙却是咬得都要快断了,安宁侯竟然这般赶尽杀绝,她若还能让他舒舒服服地呆在京师享他的国舅大福她就不姓沈!

    “这几个人你去拿下来,我回头有大用处!”

    韩稷回头睨了她一眼,咬牙道:“我怎么去?背着你去?”

    真是一点身为拖油瓶的自觉都没有,难道不知道对方是冲着她而来的吗?他要是走了,她还想活着见明日的太阳?回头倒是连累得他都要被沈家上下那么多支笔杆子戳死,那他就是轮回八世都没法子想得开!

    “你怕啥?我有这个!”沈雁领会到他的意思,遂从袖口里掏出把精巧的匕首来:“你只要出去不多久,便没问题!”

    韩稷看了眼那把不足三寸长的小刀,无语地默了默。她是拿来削水果吗?

    正默然时,耳畔噗噗几声,几支箭又贴着他们手臂射在墙壁上!他抬眼看了看街头,五六个黑衣人正手执弓驽往四面搜寻。

    就是不走也躲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咬了咬牙,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头,往对面墙根下一扔,等到暗夜里又扑扑射出几排驽箭,他便拖着她溜着墙根往斜对面的暗巷里头钻去!

    沈雁跟着他亡命地往前跑,身后嗖嗖的声音仿佛就贴着耳根来似的,她紧紧握住韩稷的胳膊,渐渐有些跟不上,韩稷手掌反过来将她手腕包住,半架着她往前。

    到了拐弯处,他忽然腾地而起,借着阴影跃进了左首一道院墙,然后将她按趴在墙根下,又接着往巷子前方丢去几颗石头,屏住了呼吸。

    墙外脚步声虽轻,但在这静夜里却清晰入耳,驽箭的声音也不时挟着风声在头顶闪过,沈雁纹丝气息也不敢出,直到外头声音静下来,背上压着的手掌也渐渐松开,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太惊险了!往日她以为安宁侯不过是仗着国舅身份作威作福,有些小九九但还构不上谋略的地步,所以就算想要弄垮他,潜意识也还是想走正道,从权术上给他设点伏让他栽下去,没想到私底下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我们不跟上去吗?”她蓦地抬起头问道。哪知道他就伏在她上方,这一抬头险些撞上他的脸。

    韩稷也不防她有这么一招,她耳后的馨香淡淡飘入他鼻息里,使他身子蓦然有些发僵,但他立马便已绷紧了脸,伸手将她脸颊拨开对向墙壁,说道:“当然要跟!不过是我跟。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从腰间剑鞘的夹层抽出把尺来长的短剑塞到她手里。

    沈雁冒着火把脸转回来,他却已蹿出墙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色下。

    空气中飘浮着花椒大料的味道,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这味道却莫名让人觉得心下大安——沈雁低头瞧着手上这柄剑,只见寒光灼灼,还未及身已让人生起一股寒意,知道比自己的小刀强多了,便连忙紧攥在手里。

    一下也不敢乱动,一声也不敢乱呼吸。

    时间像蜗牛一样往前爬,清风刮过了两阵,只听院子那头男主人的鼾声也起伏了数十下,墙头上突然又刮过来一阵风,紧接着又有衣袂翻飞之声,然后那穿着绛紫色锦袍骚包到无以复加的人影便重又出现在眼前。

    沈雁立马站起来,他也不说话,挟住她胳膊跃上墙头,再来几个纵跃,忽然就到了条有些熟悉的街头。

    “怎么又回来了?”她认出左首的成衣铺子,那铺子大门上还缺了个豁口,正是刚才他踹下的。

    韩稷没说话,却领着她又迅速进了一壁坊门,然后到了座硕大壮观的府邸跟前,绕行到东侧围墙下,带着她跃过墙头,而后便落脚在一处不大的小花园里。

    他们才刚刚下地,忽而花园那头的月洞门内就走出一行人来,当先的是个三十余岁儒雅清矍的白衣文士,文士之后则是四名长臂阔背的武士,武士们皆着劲装打扮,隆起的肌肉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功夫好手。

    沈雁疑惑顿生,这些人到了跟前却对韩稷行起了礼,当先那文士尤其风度翩翩,对韩稷颌首道:“少主。”一面又微微含笑看向一旁的她,然后礼貌地垂眸下去。

    这淡若无痕的笑容里竟充满了无限善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土匪也似的韩稷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沈雁这才恍觉这竟是到了魏国公府,而刚才她换衣的成衣铺子也就在魏国公府附近!

    韩稷嗯了声便就推着呆鹅似的沈雁往前走,而并不曾跟属下们说及她的身份。

    辛乙他们也默契地不曾相问,就仿佛并没有沈雁这个人。

    沈家乃清贵名门,他们家的姑娘也比旁人家的姑娘格外清贵一些,虽然大家对她的身份心照不宣,但终归说出口跟不说出口是完全两回事,不说出口来,谁也不会承认沈家的二小姐到过韩家,一旦说出来,总归像是着了痕迹。

    沈雁领了他们这份情,回头与辛乙对上视线的时候,遂冲他微微颌了颌首。

    辛乙微微扬唇,不动声色。一面与韩稷道:“陶行他们带回的人锁在东厢,少主方才亲捉的人锁在西厢。正等侯少主归来示下。”

    沈雁听到这里更是无语,原来刚才她在墙角下嗅花椒大料的功夫,他不但已经捉到了那些杀手,而且还把他送回了府来!原本还以为要费番周折,既是这么快速,倒让她又多了几分信心。(未完待续)

237 筹谋

    没多久便到了座宽敞的院落里,四面洁净,庄严大气。

    韩稷停下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可以说了。”

    沈雁也无谓跟他讲客气了,走到院中树下石凳上坐下来,略为沉吟,便就说道:“现在你即刻让人去西厢房,从刚才那些突袭你我的人当中捉个出来敲打敲打,让他回安宁侯府送个信,就说我已经死了。”

    韩稷挑起眉,辛乙也望了过来。

    “然后呢?”韩稷问道。

    沈雁抚着桌面,“然后便是先前我们说的,把皇帝请出来了。

    “除了皇帝,谁也没有办法立刻弄垮他。所以现在就要劳烦韩大爷您派人去楚王府跑一趟了。安宁侯一倒,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相应的里头还能插上不少人进去,楚王没有理由不帮我,而眼下能够惊动到皇上的,也只有楚王。”

    韩稷凝眉睨着她:“你还真是越来越把我使唤得顺手了。”

    沈雁笑着端茶:“能者多劳嘛!”

    韩稷接过辛乙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漫声又道:“你把楚王都算计进来了,应该不止是让皇帝露面这么简单吧?还有什么,不妨一起说出来!”

    “真是聪明!”沈雁抚掌道:“楚王这里去了宫中之后,你还得帮我去沈家送个信,详细的也就不必说了,只需告诉我父亲,我眼下很安全,然后请他们过来一趟就成。地点就定在方才我们遇袭的胡同。”

    说到这里她忽而又抬起头来:“先前潜伏在火场里那两个人你捉到了是不是?”

    韩稷瞟了她一眼,“是。”

    沈雁点点头,“那就还得麻烦你审审他们录录口供。反正眼下闲着也是闲着,有了供词在手。成事机率也就更高了。”

    韩稷作了个劈她的手势,站起来。

    这边厢吩咐下去,沈雁也就开始提笔写信。

    人多果然好办事,韩稷一番吩咐之后,很快辛乙便去了楚王府,护卫们也拿着沈雁的信去了沈家,没过片刻。西厢房那边也已经大功告成。不知道韩稷用了什么方法,方才在府外行刺的杀手扛不住,终于主动告饶同意去安宁侯府报讯。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不走正门而是大多选择翻墙。这样的独特另类的行事风格让人深感诧异,但沈雁自己只是个不速之客,并没有资格过问许多,所以也就果断选择忽略之。

    净水庵走水的事早就传到了各个要门。楚王躺下后不久也收到了消息。

    如果这场火灾出于意外,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全燃烧开来几乎不可能。正坐在灯下沉思的时候外头就报辛乙来访。辛乙是韩稷身边第一心腹,半夜赶来自然是出了大事,他也未犹豫,立时便让人引了他进来。

    “请王爷安。”辛乙进门便就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开门见山说道:“小的特奉我们公子的吩咐而来,净水庵今夜走水的事想必王爷已然知情,此事乃是安宁侯蓄意所为。”

    说罢。便把来龙去脉捡必要地说了说,将韩稷去到净水庵的动机粉饰了粉饰。只着重讲到了安宁侯蓄意纵火的居心,最后道:“安宁侯此举不止触犯王法,而且有违天道,朝廷若不严惩,日后必生大乱!还望王爷能够出面维护朝纲!”

    楚王虽有些怀疑是人为纵火,但却没想到竟是出自安宁侯之手,听完竟是凝眉静默起来。隔片刻,他忽然抬头:“这么说,沈雁如今还与韩稷在一起?”

    辛乙略顿了下,微微点头:“沈姑娘处境十分危险,我们公子暂时不便放她独行。因而……”

    楚王点点头,目色却幽暗下来。

    又过了片刻,他才又说道:“那他想让我做什么?”

    辛乙拱手:“如今安宁侯已然将我们公子视为敌人,我们公子不得不免除后患。可是安宁侯毕竟身份特殊,除了皇上,只怕谁也没有这个本事定他的罪。眼下就请王爷进宫说服皇上出宫,请皇上出面来惩治安宁侯!”

    桌案上灯苗闪了闪,楚王拨弄着桌面上一只挑灯的铜签,再次沉吟。

    不到片刻,他便就扬声唤来内侍备马,吩咐进宫。

    显而易见,安宁侯若能除去对他而言也是好事,五城兵马司虽然作不得什么大用,但是里面任职的头领却都是勋贵近亲或各大营里的亲族,谁会嫌自己的人手多呢?尤其对于眼下正需要大量人脉势力的他来说。

    到如今为止郑王都还一直蜇伏未动,他跟他当了十三四年的兄弟,虽然一直未有正面交锋,但出于夺权者的本能,他却知道一个被过继在皇后膝下的妾生子,居然能够令到皇后为了他而处心积虑的布局,必然不会如他面上那般怯懦迟钝。

    在郑王有所动作之前,他能够先削去他一股力量自然是件好事。

    吩咐了辛乙先回府去,他便着装好骑马出了府。

    到了宫门前,与把守宫门的禁卫军头领道明了城中出事要见皇帝,对方竟然并未多做盘问,就放了他进宫。

    原来锦衣司的人早就将净水庵走水之事禀报了皇帝,皇帝听说大火将整个净水庵都已焚毁,还死了十几个人,哪里还睡得下去,立即披衣下了床,召了顺天府尹前来问话。

    顺天府尹也是又惊又怕,才到寺庵没多久就被召进了宫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皇帝便将他怒斥了出去,交代好生查明情况再来禀报。

    皇帝这里正坐着生气,听说楚王来了,面色缓了缓,便就宣见。

    楚王来的路上早已经筹谋在胸,进来先打量了一圈殿内,遂道:“净水庵出事,不知父皇可知?”

    皇帝点点头,面色又凝重起来:“你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楚王垂首道:“方才儿臣打城中去看了看,发现这场火极像是人为所至,想我大周朝建国至今,朝野上下各自安分守己,如今竟有这等人为非作歹行这涂炭生灵之事,儿臣进宫,乃是为请求父皇下旨严惩这幕后真凶而来。”

    皇帝可没料到是人为纵火,闻言手上的安神丸都差点跌落在地上,拍着龙案站起来道:“你说这火是人为所致?你可有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证据迟早是会有的,只是儿臣深恨这凶手,以至于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儿臣虽然不才,但却一心为国为民,还请父皇给个明示,这凶手若是找到了,该如何惩治,如何慰籍那些无故冤死的亡魂?”

    皇帝听到这里也察觉出一丝蹊跷,但杀人放火这等罪行放在哪朝哪代都不可饶恕,哪怕楚王话里有什么陷阱,只要能证明这火是人为而非意外,而且能够找到真凶,那么别的都可以不加理会!

    他望着楚王,沉声道:“倘若真是人为,自然是按律处置,绝不姑息!”

    楚王点头:“父皇英明!”说完他又抬起头来,说道:“儿臣刚才路过魏国公府的时候,隐约听说安宁侯在派人四处追捕真凶,而且在朱雀坊附近还有搏斗,也不知道真凶捉到了不曾?倘若捉到了,那么安宁侯可就要立下一大功了。”

    “朱雀坊?”皇帝听到这里,眉头忽然紧皱起来。

    安宁侯手上掌管着五城兵马司,他会在场,甚至是捉拿真凶都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会是在魏国公府附近?

    难不成这场火灾跟魏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个可能,他目光忽地变深沉起来。

    他可没忘了魏国公眼下正在西北,如今东辽局势还未分明,而他的那道密旨对魏国公府来说却是把双刃剑,假若东辽局势未变,巴特尔与格尔泰如期被灭,那么西北大营与东辽那仗不论输赢,魏国公都得被剐掉一身皮。

    安宁侯追凶追到了魏国公府,难不成是韩家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暗中蓄谋不轨,让安宁侯捉到了把柄?

    楚王虽只短短一番话,但却毫无预兆地把皇帝心底最深处的忧虑给挑动起来了。

    他忽然就有些坐不住,负手在殿里来回踱了两圈,停步在楚王面前道:“如果朕让你去朱雀坊看看,你能不能胜任?”

    楚王垂首道:“此事事关重大,儿臣又年轻,恐怕难负其责。假若父皇能亲自去则是最好。一则让天下人看到父皇一片爱民恤民之心,二则也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看看,我朝对待此类事件禀持着重视态度,也好起个警示告诫的作用。”

    皇帝听闻,竟不由点起头来。

    如今内阁势大,但凡有点功绩都算到了内阁那帮老臣头上,他这个皇帝倒似乎不相干了,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伤的又是佛门僧人,他若是能亲自出宫瞧瞧,那么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百姓们是瞧在眼里了。

    他遂唤来程谓:“更衣,朕要微服出巡!”

    “父皇英明!”楚王俯首。

    皇帝这里在楚王的调度下准备出行,这边厢送信的护卫也已经到了沈家。

    门房冲到二门下一报,整个沈家便就沸腾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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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赶赴

    沈弋与季氏陈氏在泗洲阁里等待了近两个时辰,也不见沈雁回来,而这边沈宓回家听说沈雁看灯还没到府,遂立时派了葛荀去接,沈宣找不到沈雁也无办法,便就索性带着沈弋她们先回府来了。

    华氏听说沈雁于大火里失踪当场便晕死过去,廖仲灵从速给她扎了两针才又醒转。

    醒来又是歇斯底里的一阵痛哭,这里陈氏也坐立不安,到底她是长辈,沈雁失踪她也要负责任,而先前在庵里时沈雁可并没有落下她们,就是平日里再有嫌隙,生死关头总顾不上那么多,因此眼下倒是真有几分牵挂着沈雁的安危。

    季氏因着沈弋完好无损,因而心中甚感万幸,一面捉住沈弋臭骂,怪她没照顾好妹妹,一面规劝着华氏。沈弋又悔又怕,也只是一边哭着一边自责,想起顾颂是见过沈雁的,于是也让金穗去顾家打听。

    顾至诚却纳闷说顾颂并未回府,这么一来他们也知道出了大事,于是临时又派人前去净水庵四周打探,自己也到了沈家。

    正在收到探子回报之时,门房就颤着两腿来报说沈雁有信回来了!

    沈家的大小爷们以及顾至诚都坐在外书房里安抚沈宓,听得有信回府,一面惊喜着,一面又不由疑惑,大伙齐刷刷站起来涌到门口,便就见门房身后走出来个身形矫健的男子,到了屋里还未说话,顾至诚却是先已惊呼起来:“贺群?怎么是你?!”

    贺群自是与顾至诚相熟的,见状连忙先颌了首,道了声“世子爷”,然后地简略地说明了来意。将怀里的信掏出来交给沈宓。

    众人已知他是韩稷的护卫,对于沈雁居然会托他送信不免大感惊疑,于是纷纷围过来打听沈雁,贺群知道韩稷他们有计划,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又碍着韩稷与她孤男寡女,最后逼急了。只好道:“沈姑娘眼下无碍。身边有好多人跟着呢。

    “小的虽然见不着她,但她的话应该都在信上了。”

    大家遂立刻又往沈宓望来。

    沈宓认出信上的字迹,提着的一颗心已然放下了半截。再一细看那内容,却不由大惊失色!信中虽只有聊聊数语,却是把事件要点交代了个清清楚楚,看到她居然几次三番险些死在安宁侯手下。饶是平日再镇定,他也不由发起颤来!

    拿着信静默片刻。他努力按捺着心情,与贺群道:“贺护卫还请移步说话。”

    到了天井内,他凝眉望着他:“请壮士实言相告,我女儿现如今怎么样了?”

    贺群颌首道:“请大人放心。雁姑娘现在魏国公府,与我们家公子在一起,安危已然无碍。”

    沈宓疑道:“你们公子的大恩在下铭刻在心。但如何他却不曾将我女儿转送到尊夫人处去?”沈雁终归是个姑娘家,韩稷从生死线上救下她。双方难免会有私下接触,作为父亲他完全能够容忍。但是到了韩家之后,韩稷还与她在一起,这却让他有些难以理解了。

    韩稷素日并不像那种不谙世事之人,理应知道如此对待沈雁,若是传出去的话对她闺誉十分不利,他既然肯路见不平救下她来,便不应该不考虑这层。

    贺群不知道如何回答,韩稷不让沈雁去鄂氏处自然有他的理由,但这层理由却绝不能跟沈宓明言,沉吟了下,他便就含糊地道:“雁姑娘聪慧冷静运筹幄令人钦佩,小的只负责送信,然后请大人即刻出必前去替姑娘讨回公道,别的小的委实不知。”

    沈宓也知道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于是凝眉片刻,遂就回到了书房。

    与众人道:“雁姐儿无事,她如今在华家,我现在去接她回来,你们大伙都先回去歇着吧。”

    他当然不能说沈雁在韩家,多亏华家已经来了京师,旁人知道沈雁逃出火场后便直接去了华家,当然不会再猜想什么。

    沈弋与季氏她们面面相觑着,然后便告退回了房。这里陈氏与沈宣也带着孩子们走了,最后只留下沈观裕与华氏,华氏哭着迎上来:“她到底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眼下只有沈观裕在,她当然可以不用再忍着。

    沈宓柔声道:“是真没事。”

    说完他看向沈观裕,然后道:“劳烦父亲陪我走这一趟,可行?”

    自打贺群进来时起,沈观裕便一直没开口,这会儿没走,也是因为知道这里头还有内情。听见沈宓这么说,也猜这事定然小不了,便就不说什么,指着外头道:“走吧。”

    这里双方各骑了马,便就随着贺群往府外来。

    哪知道坊门口马蹄声一响,顾至诚却也骑着马赶了过来。

    到了面前双手将马缰一勒,凝望着沈宓道:“我知道雁姐儿必然还有事,顾颂年长,又身为男子,今日与雁姐儿同去放灯,本有照顾看护之责,可他到如今还未回来,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

    “你自做兄弟以来时日虽浅,情分却长,你若仍把我当兄弟,这件事便不该撇下我。”

    他语意深沉,却情真意切。

    沈宓为着沈雁声誉着想,本不愿惊动他人,只想低调处理完此事,听了这话他却也不能不动容,略顿,双手一拱,便说道:“朱雀坊。顾兄请!”

    顾至诚点点头,掉转马头,遂与他们比肩往朱雀坊去。

    花了半个时辰时间火速调派,再把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韩稷便就唤来两个小厮打来热水给沈雁洗脸,顺便给了她一些茶水糕果。

    沈雁实在忍不住了,“你们家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韩稷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是我们家没有,是我这里没有。你又不是自己不会梳洗,为什么非要叫丫鬟?”

    沈雁无语极了。

    她不是非要叫丫鬟不可,但这种时候怎么说都该派给她两个人侍侯着吧?哪里有让小厮给个姑娘家端茶递水的?就算他住的地方没有丫鬟,他就不能上院外去叫吗?但她张了张嘴又还是忍了下来,本来悄悄潜到人家家里来就不够光明,若是再挑这挑那,难免就落人话柄了。

    她狠命瞪他一眼,接过小厮手里的水盆便就进了耳房。

    韩稷望着啪地关上的房门,扬了扬唇,则过了东厢房来。

    陶行显然已在此等了许久,见到他过来连忙把门打开。屋里头并未点灯,但就着月色,却能清楚见到地下捆绑着两个人。

    辛乙擦着火石,韩稷走进去,负手围着地上的人转了半圈,忽一脚踏在左首那人胸口上:“安宁侯的人?”

    那人吃痛,但却咬牙忍着不开口,只大口地呼哧出着气。

    韩稷倒是也不再继续,收回脚,和声细语地指着他们:“喂他们喝几口好酒,然后把身上弄干净,送到安宁侯府去,交代让安宁侯签收。就说这二位英雄十分忠义,我很钦佩,记得言语客气点儿。”

    陶行颌首,果然就让人下去拿酒。

    被踏的那人略顿片刻,却是倏地变了颜色!

    他们落到韩稷手里,这个时候再被客客气气地送回去,安宁侯再闻到他们身上满身的酒气,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没叛变?又怎么可能还会容得下他们!想起安宁侯素日的心肠,他禁不住冷汗淋漓,再望着面前面容妖美的韩稷,忽然觉得他如同恶魔般可怕起来!

    陶行很快拿了酒来,韩稷接过来轻嗅了嗅:“十年的竹叶青,醇香扑鼻。”

    说着他把酒壶交回给陶行,陶行便走过来捏住他们的下巴,将酒壶对着喉咙往里灌。

    杀手们拼尽全力挣扎,越是挣扎越是灌得多,很快他们咳嗽起来。

    韩稷站在门内,再道:“再去倒两桶热水,拿香胰子给他们洗洗。”

    陶行又转身下去备水。

    口里有美酒之气,身上再传来香胰子的气息,安宁侯简直已不会再听他们任何解释,立即便会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侯府里那么多护卫里头,他们俩并不算独一无二,有皇后为后台,安宁侯府想要弄几个高手顶替他们,何愁弄不到手?

    没了性命,说什么也是白费劲!

    先前被踏的杀手再也忍不住,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跪行到他面前,不住地往地下磕头,“公子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醇香的酒气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浮动,很快就弥漫了大半间屋子,混着汗酸气,令人反胃。

    韩稷转身面向辛乙:“拿纸笔。”

    辛乙含笑从门外的护卫手上接过纸笔来:“已经准备好了。”

    那杀手见状面色更白了些,这分明就是已经吃定他!

    可是即使如此他又能怎样?回去安宁侯府他们也逃不过被重罚的下场!

    他们简直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可是再没有选择也还是得讲讲条件。

    他咽了咽口水,横了心道:“在我交代之前,公子也得答应我交代完之后放了我们!”

    韩稷简直想都未想,看向门外:“陶行的热水怎么还没来?”(未完待续)

239 引蛇

    杀手脸色一变,终于再也硬气不起来。

    天上万里无云,月光自由地挂在深空,先是将庭院西侧照得斑驳凌乱,而后将院里的香樟树照成了一团,再之后树影微斜,当树梢投影在东侧墙脚下时,东厢房的烛光终于噗地被吹灭,韩稷拿着几页按过手印的供词走出门来,沈雁正好也梳洗过走出房门。

    院子里有股清香的槐花的香味,韩稷将供词交了给她:“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完毕,我看了下,没有什么对不上号的。”

    月色已经开始西斜,好在辛乙的字写的不错,就着廊下的灯光费劲地看了几眼,沈雁将之折起来,交给他:“我肯定是不便露面的,等会儿还得劳烦你出去把这场戏唱完。总而言之我希望那老不死的要多惨有多惨,就全托付给你了。”

    韩稷接过来塞进怀里,倒是没再说什么。事情到了眼下,就是再抱怨也是废话了,他要是真不想干,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该沾惹她。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同去?”

    “当然是一同去!”沈雁扬声,她怎么能够留下来,一则等会儿她还要随沈宓一道回去,二则若是让别的人发现沈家的二姑娘居然在他韩大爷的屋里过了一夜,她可以直接被口水淹死了。

    “那太好了!我正好可以省下几杯茶。”韩稷低头理着袖口,一面往小花园走,一面淡淡道。

    沈雁横眼瞪他,快步跟上去。

    安宁侯府彻夜灯火未熄。

    外书房里立着府里陈张李三位幕僚,而派出去的人到天亮时还没有回转。安宁侯在书案后坐了小半夜,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渐渐又上了头,他按着桌角站起来,几步走到窗下立着的刘括身前,沉声道:“都出去两个时辰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回来?!”

    刘括看了看窗外,眉头也拢起一线忧虑。

    先前他们查到沈雁与韩稷的下落时。便立时派了七八个弓箭手出去对付。按理说沈雁没有再生还的可能,就算韩稷本事齐天,他也不会为着个小丫头拼死拼活。除非他也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可如果连这份心思他都能窥破。那么他也未免太让人惊讶了!

    而不管怎么样,眼下派出去的杀手还没有回来就是很好的说明,如果他们行动顺利,是根本用不着这么长时间的。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这个计划唯一的败笔便在那两名杀手身上,那两个人到如今也还没有消息。假如他们回不来,那么则已凶多吉少。其实他倒宁愿那两人已经死在外头,这样的话,韩稷也从他们口里套不着什么消息……

    “侯爷!董顺回来了!”

    忽然。门外匆匆进来了两个人,当行的那个是李长顺,而他身后提着刀行色匆匆的护卫正是他们先前派出去追杀沈雁的那六名弓驽手之一。

    安宁侯见到他们已经起身冲过去:“怎么样?得手不曾?!”

    不等刘括出声。安宁侯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幕僚们也涌了上去。

    董顺道:“回侯爷的话。小的们已经得手了!只是其余兄弟却被韩稷斩杀了三个!”说完他痛心地垂下头,哽咽起来。

    但是安宁侯压根关心的不是死了多少人,他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沈雁死了?她尸首呢?!”

    董顺被迫抬起头来,说道:“在朱雀坊外,杏儿胡同一座小院里……”

    安宁侯蓦地松开手,站直身,“朱雀坊外?……好个韩稷,这次老子定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滋味!”

    董顺咽了咽口水,说道:“小的已留下另两位弟兄在杏儿胡同守着沈雁的尸体,侯爷亲自去瞧瞧吧?小的们也好交差。”

    这个时候又岂有不去之理?安宁侯沉声道:“速去备马!本侯这就亲自前去查看!”

    圆月挂在天空,依旧静美,而月色下的京师,却在不动声色之间掀起了一股暗涌。

    楚王伴随着皇帝微服出了宫,一路往朱雀坊赶来。

    皇帝满怀着想要对韩家一探虚实的心情,沿途一言未发,到了朱雀坊附近,便不由停步问楚王:“你说的安宁侯他们捉拿案犯的现场,在何处?”

    楚王指着前面一条胡同:“就在前面杏儿胡同的一座宅院里,不如我们前去看看,能否找到点什么蛛丝蚂迹。”

    皇帝并无异议,对于这种疑心上了的事情,自然是先去查探之后拿到些把柄最好,假如这一趟真能查出韩家有什么异动,便是冒一冒险又有什么了不得?

    于是一行人转向杏儿胡同。

    到了胡同中央一座小院落前,楚王翻身下马,说道:“就是这儿。”然后命令侍卫推门。

    自然是没有人的。但门开了,院里一片狼籍,侍卫们开了道,月色还好,并不用照明,皇帝在马上看着楚王在院里环视,片刻也下了来,负手进了院门。

    与此同时锦衣司的暗卫早已经密布在了各个角落,皇帝才到了院中,就有暗卫头领走出来禀道:“的确像是打斗过的痕迹,但已查过四面无人,应该是离开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几名暗卫仍还是悄无声音地将皇帝围护在中间,机敏地监视着四处。

    楚王正要说话,暗卫们却忽然神色紧张起来。凝神听去,原来胡同外隐隐约约又传来了马蹄声,而且由远渐近,似乎正往这边赶来。

    楚王望向皇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皇帝眸色一冷,看了眼后方屋内,扬手道:“先进去避避!”

    楚王颌首,看了眼后方,随后进门。

    才进了屋里站定,就见马蹄声停在院门外,然后没片刻,就有几个人下了马走进来。

    借着敞亮的月色看去,只见为首的那人五旬开外,花白胡须精神矍烁,一身深色锦袍衬出他竟有几分难言的清贵的之气;而他左侧的文士面目如画风流倜傥,浑然世间谦谦君子;在老者的右侧,则立着位三旬有余虎背熊腰凛然正气的武将!

    这三人竟然是都察院都御史沈观裕,通政使通政沈宓,以及荣国公府世子顾至诚!

    皇帝见到这三人,立时不禁向前迈了半步,这三更半夜里,他与楚王到得此地已是够令人惊异,沈观裕父子同顾至诚在此时居然也到了这里,便就更加让人吃惊了!

    这个夜晚,到底有多么不寻常?

    院门口几人环视了院里片刻,沈观裕便就抬脚要跨进正房这边来。顾至诚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冲他使了个眼色,说道:“眼下月光西下了,还是去东边等着的好。”

    沈观裕只一顿,便就听从他的建议往东边一排杂房里走来。

    皇帝站在正房里,暗地里竟松了口气。

    这里顾至诚引着沈观裕二人进了杂房,凝神倾听了片刻,遂在沈观裕及沈宓耳畔悄声道:“正房里那边已经有人。”说着在沈宓手心里写了个“皇”字,又将他手头合起来。

    来的路上沈宓虽未曾与他有什么交代,但是看他从接到信之后到如今神色之凝重,再者贺群一直随在沈宓身侧不曾离开半步,他也猜得出来这一趟必然非同小可。方才站在院门口时他便已察觉这院子四周皆密布着暗梢,而他常与锦衣司打交道,也知道他们的埋伏套路。

    除了皇帝亲临之外,又还会有谁惊动得了锦衣司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趟居然连皇帝都亲自出宫来了,也不知道这小院里有着什么秘密,总归不由自主更加谨慎,在没有摸清楚状况之前,最好是装作不知情。

    沈宓听说皇帝已到,顿时微微点了点头。

    沈观裕却是凝了眉,面色愈发深沉。

    东边屋子里静默下来。

    正房这边,皇帝却有些头疼了,他本是打算进来瞧瞧就走,现在沈观裕他们过来了,他还怎么走出去?碰了面,又该如何解释他会出现在这里?他堂堂一国之君,难道会半夜无聊到跑到这种地方来赏月散心吗?

    不过相较于这个,他更好奇的是,沈观裕他们为什么也会到这里来?

    这个夜晚,显然更加诡异了。

    小院沐浴在清晖下,月光渐渐已不如先前那般光亮。

    贺群与葛舟才从杂房里找来几张板凳让沈宓他们坐下,胡同里就又响起阵马蹄声来。

    这声音急促霸道,让人不由得把心弦绷紧。

    很快马蹄声停在院门前,然后几个人以很快的速度闯进,大门也被重重踹到一边,仿佛这院子竟是他们的私产。

    皇帝已经微微皱起眉头,定睛望着为首那人,只见其身形壮硕来势汹汹,那五官面貌竟熟得不能再熟,正愕然中,楚王却已在耳边轻声惊呼起来:“那不是安宁侯么?”

    东边杂房内,沈观裕与顾至诚见到安宁侯突然出现,也竟不住惊讶地站起来。

    这院子里有着皇帝在已经够诡异了,没想到竟然又来了安宁侯!顾至诚凝眉往沈宓望来,沈宓是收到沈雁的信后赶来此地的,难道皇帝与安宁侯在此有什么密谋,被沈雁与韩稷窥破了,所以特意让他过来见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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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蓄势

    沈宓神色不动,但望向窗外的双眼里,竟隐隐有怒火闪现。

    沈观裕也迅速地回看了眼他。

    自打跟皇后的事让沈宓当面揭穿之后,沈宓与他虽未分家却胜似分家,除了必要的事情碰面解决,再没有别的事与他有什么沟通,沈雁是沈家的小姐,这次出事他当然也紧张,因此他会出现在二房。可即便如此,沈宓也未曾就这件事与他有什么交流。

    但在接到沈雁的信之后,他却忽然征询他与他一同出来,那时他已有预感事情不简单,如今皇帝隐匿在那边屋里,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皇帝必然已认出他们来,沈宓既不感到惊讶也未曾提出如何化解眼前困境,理应是有了预料。

    而如今安宁侯突然出现,他同样沉得住气,而且神色里怒意闪现,难道,沈雁今夜的遭遇,竟跟安宁侯有关?

    安宁侯送石给沈宓,沈宓却转为交给了他,使得他过后闯进宫里去跟皇后翻脸,皇后都已然那般恼怒,安宁侯事后必然也遭到皇后重斥,以他们行事不择手段的惯例来看,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点,沈观裕眉头倏地皱起来,望着窗外安宁侯时的目光,也陡然变得凌厉。

    安宁侯进到院内,扫眼望了望安静的四周,沉声道:“他们人呢?沈雁的尸体在何处?”

    “刚才还在这里呢,怎么就不见了?”董顺道,也顺眼看了看周围,然后望着安宁侯:“兴许是怕引人注意,藏匿起来了,小的先招呼他们一声。”说着。便将手指塞入口内,疾声吹了两下口哨。又从屋檐下找来破板凳,徒袖擦了擦放在院中。

    安宁侯坐下来。

    董顺又说道:“这回终于把人给杀死了,侯爷可以安心地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安宁侯嗯了声,冷哼道:“老子费了这么老大的劲,当然不能白忙乎一场!算他顾家祖上烧了高香,让顾颂那小子给逃了。否则今日把杀人罪名扣到他的头上。到时候沈顾两家掐起来,那才叫好看!”

    东边杂房里见到这幕蓦地响起了嘶的一声,顾至诚狠瞪双眼。手指紧抠着窗棂,浑身已然紧绷。

    他虽然并不知道沈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安宁侯的话却让他听明白了,今夜所有的事应当都是安宁侯设下的圈套。而他针对的正是他与沈宓!

    他惊疑地望了眼沈宓,又紧盯着窗外。

    沈观裕听见安宁侯的原话。脸色渐渐与沈宓一致了。

    正房这边,皇帝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

    他向来忌惮勋贵功臣坐大不错,但这不表示他可以容许安宁侯私底下挑拨臣子关系!顾颂是顾至诚的儿子,沈宓是他身边的重臣。安宁侯口里的沈雁想必就是沈宓的什么人,他居然以这种方式来扰乱朝纲,他岂能坐视?

    如今朝上武强文弱。内阁里几位老臣虽则当用,但终归与他理念不合。而且又年纪大矣,沈宓是他悉心培植的栋梁之材,倘若顾至诚与沈宓反目成仇,那就等同于整个勋贵圈也会与沈家为首的文官对立,如此一来沈宓还能够替他做些什么?

    而勋贵们的气焰岂非又会更加嚣张?

    原来他此来并非为了捉拿案犯,而是为了杀人!这就难怪沈宓父子以及顾至诚会到这里来了!

    皇帝深深地呼吸了口气,瞪向窗外的安宁侯。

    “怎么还没来?”安宁侯坐了片刻,有些不耐道:“到底避去了哪儿?你走的时候他们没说么?”

    董顺道:“侯爷稍安勿躁,今夜净水庵出了那么大的事,顺天府如今几乎倾巢而出,为了安全着想,他们当然要谨慎些。”

    说完他直起腰,又稍稍拔高了些声音:“这次小的们听从了侯爷的吩咐,把首尾做的一干二净,就算他顺天府尹再厉害,又怎么会想到这场火是侯爷让小的们放的?”

    院子里不知何处,蓦地传来咚地一声。

    安宁侯随即往四面看去,董顺赔笑道:“兴许是耗子!”

    安宁侯瞪了他一眼,然后回想他先前的话,又不由斥道:“你不多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此后若再让我知道这种话从你口中出来,传到了别人耳朵里,你就仔细你的脑袋!”

    “安宁侯还是仔细自己的脑袋吧!”

    话音刚落,虚掩的大门外便就传来道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大门敞开,身着绛紫色云锦织袍的少年在一大帮护卫随同下迈步走进,护卫们手上人手一灯,十几盏下来一色是西洋玻璃为罩的琉璃灯,灯上贴着“韩”字,灯光透过字影照在人身上,越发有繁复华贵的感觉。

    这种夜里,这种时刻,突然间出现这么样的阵仗,总归会把人吓一跳的。

    安宁侯认出来人,腾地跳了起来:“韩稷?!”

    虽然他知道他派出去的人不大可能拿得下韩稷,但是眼下这个时候,他会这么样出现在眼前,还是够让人吃惊的。尤其,他的神情看上去竟如此闲适?

    韩稷停在门槛内,笑道:“侯爷在等谁?”

    安宁侯沉下脸:“韩稷,你竟敢掳夺朝臣之女接而杀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沈家交代!”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韩稷觑着他,“派杀手盯沈家的梢,然后又在净水庵墙头洒上火药,之后又误导顾颂去杀沈家姑娘,图谋利用此事令得沈顾两家反目。关键是你为了达到目的,居然不惜以那么多条人命作代价,安宁侯,倘若我大周律法这也能饶了你,那可真叫形同虚设了!”

    安宁侯听他只与他磨嘴皮子而没有别的举措,顿时也冷静下来,想他堂堂国舅爷,又岂会被他几句话吓倒?遂说道:“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证据?朝廷律法讲究的证据,你就是说的再逼真,也是没用!”

    “要证据还不容易?”韩稷拍了拍手,陶行便押着两人从门外进来。到了院子里,遂将这二人推倒在安宁侯跟前。韩稷上前拔出这二人口里的布团,说道:“安宁侯脑子兴许有些不好使了,他怎么指使你们的已不记得,不如你们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二人便是先前埋伏在顾颂身后的两名杀手,在魏国公府时早已被韩稷治得服服帖贴,如今供词都已经落到对方手上,董顺他们又都已被降服,闻言哪里还有不敢听话的,立时便将安宁侯如何遣使他们去谋杀沈雁的事,当着月下交代得一字不落。

    安宁侯乍看到他们时心下已是一沉,再听得他们竟将自己的老底全部掀开了出来,不由气得七窍生烟,抬脚便往他二人踹去!

    陶行等人又怎么会容他得逞,他才有动作已然出手将他掀了个底朝天。

    安宁侯迅速爬起来,指着韩稷:“你想怎么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既然抓到了你,自然要将你送去法办。”韩稷冷冷觑着他。

    “你敢!”安宁侯暴怒:“老子是堂堂国舅爷,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就连皇上都要给我几分面子,就凭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又能把我怎么样?!”

    正面屋里,皇帝胸脯一起一伏,似乎已经将要肺炸了。

    楚王咬牙道:“想不到安宁侯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父皇一心以仁爱治天下,他身为皇亲国戚非但不严于律己争做榜样,反倒暗地里如此拆父皇的台!什么叫做皇上都要给他几分面子?难不成父皇恩待他抬举他反倒成了巴结他了?

    “这要是传出去,让老百姓知道国舅爷带头祸害百姓和僧人,普天之下岂不会对我大周感到心寒?又哪里还会拥护父皇的决策?安宁侯豢养武士屡行不义,再不处置,恐怕朝中文武的心可都要寒下来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双拳负在身后握得死紧。

    他本是疑心韩家而来,却万没有想到竟扒出安宁侯身上这么大张虎皮!民众百姓那也倒罢了,关键是他这么做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处境放在心上!

    顾家怎么说是也是朝中等级最高的勋贵,对大周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就算忌惮他们也没敢想过真把他们打压到怎么样,因为一旦让他们感觉到时局不利则很有可能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可安宁侯居然有这胆子动到顾颂的头上,这阴谋若是得逞,对他这个当皇帝的来说不但带不来半点好处,反而会因为这件事牵动到朝局!假若沈宓的女儿真死在顾颂手里,那么他到底是判顾颂偿命还是不判?

    判的话得罪了顾家,不判的话,好不容易已经扶植起来的沈家又怎么还会替他忠心效命?!

    再加上到时沈顾两家牵动了朝局党争,到时候这烂摊子丢给他来收拾不说,同时又多了个把柄让内阁他们拿捏——安宁侯这哪里是在跟大臣们玩权术,分明就是在拿着刀子逼着他往火坑里跳!

    正如楚王所说,若是还不从严惩治他,将来只怕就纵得他直接冲他下刀子了!

    皇帝此时的心情,真可谓坏到了极点!

    他又深呼吸了口气,咬紧牙关,却又还是没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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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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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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