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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8 扶我

    韩稷本要说夜里要去后山跑马,话到嘴边一顿,又咽了回去。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来,说道:“今儿有些累,呆会儿随便出去转转就该歇着了,明儿晚上吧。”

    若是别人说这个话他们一定不信,可韩稷身有胎毒他们是知道的,因而也就不勉强了,改说道:“这林子里居然一只像样的鸟都没有,也真是奇了。更奇的是楚王居然也会对捉鸟感兴趣,他就不怕让郑王抢了先,多猎了猎物拔得头筹?”

    皇子和宗亲勋贵子弟们都有不成文的规格,到最后一天是要比比看谁的猎物猎的更多的,楚王到时若拿几只鸟上去充数,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说到这个,韩稷也执着茶杯默了默,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道:“这里四处是耳目,你们也别口没遮拦地随口乱说,省得祸事上了身都不知道。”

    薛停连忙掩了掩嘴,咳嗽了两声。

    晚饭后沈雁换了身适合骑马的衣裳,等到月色东升,胭脂就进来了:“韩将军在门口等姑娘。”

    沈雁欢快地跳出门槛,出了殿门。

    月色下韩稷果然站在那里,月光将穿着月华色起深纹的身影映得越发颀长挺拔。沈雁走到他跟前,展颜道:“等很久了吗?”

    韩稷垂眸看着她,只见一身利落的织锦缎长衣长裤,只外头披着件薄绒披风,小巧如精灵,许是月光作祟,心情竟也因此如诗婉约,也笑道:“才到。”见她四处打量,又道:“他们俩已经在宫外等着了,我们走罢。”

    沈雁在殿里午睡以便养精蓄锐的时候。薛晶便跟韩耘整个下晌都在一起讨论狐狸是拿来作衣裳穿比较好还是拿来吃肉比较好,他们俩会早就出去,这也不奇怪。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宫去,一路上沈雁满是欢欣,韩稷心情安宁而愉悦。

    到了宫门外,薛晶在树下扬手打招呼:“稷叔!沈姐姐!”

    沈雁急步走过来,韩耘睁大眼骨碌碌望着她。又露出那样饥肠辘辘的眼神来。

    “姐姐。不如你跟我骑一匹马吧?”他走上前,流着口水道。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包子精变的,居然走近身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难道是掺了桂花的肉馅包子么?如果能够跟她骑一匹马,说不定她可以变出好多包子让他吃。

    沈雁见他看她的时候两眼里都冒着光,不由好奇:“你为什么要跟我骑一匹马?”

    韩耘笑得甜甜的:“因为我喜欢你呀。”

    话音刚落,一只手将他提到两步外。韩稷走过来,站在沈雁跟前。挡住韩耘视线道:“别理他!他时不时有些抽风。”

    韩耘不服气地走过来:“为什么别理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韩稷环胸冷笑着:“你会骑马吗?”

    “不会……”不就是不会骑所以才出来学的嘛。

    “那不就是了!”韩稷将沈雁轻推到薛晶面前的一匹小枣红马前,说道:“晶姐儿会骑,你先上她的马。虽然马小了点儿,但是骑到后山没问题。”然后将韩耘抱到自己的大马上。又牵出两匹稍大些的小马来牵缰在手里,跨上马,说道:“走吧。”

    薛晶在马上拉了沈雁上去。四人四马便就往后山迤逦而行。陶行他们几个远远地跟随,自由而又惬意。

    月光静静洒在山野间。天上也有稀星,路两旁很远的地界都没有什么密林,风里夹着花木清新的气味,偶尔有惊鸟飞过,瞬间又归于寂静。

    行宫方圆一里之内其实还是有景可观的,这里被打造成大规模的园林,亭台楼阁都有,只是风格较之内城显得粗犷。行宫座落在半山坡上,出宫往下看,远处也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民居,山下的小镇上灯火通明,这个时候应该有未当值的将士下山消遣,因为有远远飘来的蹄声和狗吠。

    沈雁去过离大自然最近的地方便是田庄,像这样远离尘世的山岗,两世以来也是头一次。

    薛晶是个淡定的小姑娘,也许常随父兄外出,所以并不十分激动,但看沈雁兴致很高,于是也会指着路旁的大树告诉她这是什么树木,什么样的小动物会栖息在上头。韩耘则是不停地寻找机会跟沈雁套近乎,但每次都被韩稷敲着爆栗镇压下去。

    沈雁看到韩耘郁闷的表情便忍不住说韩稷:“我虽然是个外人,但也忍不住要说,你这样当哥哥是不是有点问题?”

    韩稷望着前方冷哼:“我当了他五年的哥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韩耘想抗议,又被捂住了嘴巴。

    沈雁无语了,那小子能在他这么样的手段下长成这么一身肥肉,其实不容易吧?

    上了山坡,韩稷跳下马来,将韩耘抱下地,然后去扶沈雁下马,末了指着山坡那边说道:“那一整片原先都是太仆寺养御马的地方,没有什么树,全是草,山下又有专人打理,没有野兽,很安全。呆会儿咱们上了马,就往那边走。”

    沈雁没意见,她纯粹就是来玩的,又不曾真想学得多么好的骑艺。听完便就提着裙子往山上走,薛晶早已会骑术,更是没兴趣慢慢溜,于是跟在沈雁后头,亦步亦趋地,很是虔诚。

    武将家女子本就不拘那么多规矩,这荒山野岭里又没有什么同伴,柳曼如与薛晶年岁相差更大,都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薛晶跟沈雁变得熟络也就顺理成章。

    其实各府带的家眷早就登记在册,柳家应该也早就知道来的姑娘家没有与柳曼如年纪相当的,府里的孙小姐肯定也有年龄合适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仍带着柳曼如来又是何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了山顶,韩稷早已在这里等着了。

    沈雁拿了属于自己的那匹小白马的缰绳,好奇地摸了摸马脖子,那马居然温顺地垂了眼眸。

    韩稷推了韩耘上马,那黑马顿时因为陡然负载而错了两下脚步。

    薛晶叹道:“你真的该减肥了。我觉得这马真可怜。”

    韩耘不高兴地叱她:“你懂什么,我这叫壮,才不叫胖!男人就应该壮壮的,那样才威猛。”

    薛晶扭头看了眼已经走向沈雁的韩稷,小声道:“你这么说,小心稷叔生气。”

    韩耘讷了讷,说道:“你不告诉他不就成了?——快来告诉我怎么骑。”

    沈雁牵着缰绳研究着怎么样上马比较安全,韩稷从旁觑了半日,终于走上来,没好气道:“扶着我的肩膀上去。”

    沈雁皱眉道:“你那么高,我怎么扶?”

    韩稷微顿,只好双手撑膝,蹲矮一点。

    沈雁伸手比了比,还是有点高,再使劲拍下他几寸,才又踩着脚蹬子了上马背。

    马依着惯性往前走了两步,沈雁摇摇晃晃地,只觉随时要掉下来。

    韩稷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跟紧在她身旁,说道:“你要拉紧缰绳,这么样……”

    他边说边比划着,月光从侧面映在他脸上,将他的眉眼鼻梁照得十分利落干脆。

    沈雁忙着平衡身子,其实没多少工夫去关注他,但是一扭头却又能见到,原本与这个人前世里没有过丝毫交集,这一世吵吵闹闹的,到了现在居然并没有成仇,也没有走到对立,而是还托他的福可以学学骑马,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等我学会了骑马,我就跟着我舅舅到处跑。”溜了几圈下来,她已经能自如地慢跑,这使她大大受到鼓舞,不由借此畅想着未来:“到时候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也不行,”说到这里她郁闷了一下,“我母亲一定会说姑娘家骑马腿会变弯,到时候走路不好看。”

    韩稷很不以为然,望着前方:“天下那么多会骑马的女子,也没见几个弯了腿的。”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雁正色了,“做人还是谨慎点好。”

    韩稷看她一脸凝重,想起几次历险她的冷静果敢,又微有动容,也不知道出身富贵堪称天之骄女的她,怎么会有这么样老练谨慎的性子?小白马的头随着走动不时地触到他的大汗血马,一大一小的马头对应着地上一大一小的人影,竟有几分衬合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脱口道:“那我给你养匹马,你想骑的时候告诉我,我带你出来便是。”

    从来没有这样带着点讨好的意思去对待一个人,脸上很有些不自然。

    “算了吧。”沈雁摊了摊手,说道:“我这个人比较懒,有马车和轿子坐我是不会选择骑马的。而且我父亲知道是肯定不准的,他会说,你是沈家的千金大小姐,骑着马在外招摇过市算什么?更况且你还是个外男。”

    韩稷有些微恼。让他带出来玩还嫌他身份不对,他是吃饱了撑的?

    沈雁忽然跳下马,捧着马头端详了一会儿,抬头又道:“要不然你还是替我养着它吧。”

    他居高临下地斜着眼。

    “我觉得这马跟你其实有几分相似。”她说道。

    韩稷一张脸倏地黑下来。

    她竟敢说一只畜牲跟他长的像?(未完待续)

    ps:感谢簪袅打赏的香囊,白鹭梅同学打赏的平安符~~

289 福分

    他怒地一摔马鞭:“你自己养!”说完他已如箭一般驰向远方。

    沈雁“哎”了一声,得不到回应也只好收回手。

    韩稷一口气疾驰了几里路,冷风吹得心头毛火渐熄,停下来看一眼头顶那月光,又略略回头瞧一眼后方,再按一按心头那窝囊气,咬了咬牙,又掉头奔了回去。

    沈雁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未动,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出道淡淡的影子,那样安静清雅,且山风轻轻地撩起她的发丝,使浑身上下无一丝赘饰的她看起来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与往日的她看起来竟判若两人。

    韩稷双眼忽有些挪不开去。但也还是咬着牙撇开了脸。

    她总是有办法让他气得牙痒痒,若不是还得顾着跟沈宓交差,他可真想把她丢在这里算数!

    马儿打了个响鼻,他收回目光,又板着脸,瞪向她。

    沈雁望着他,忽然间就噗哧笑起来:“我说马像你,是因为这马长得俊,又不是说别的!”

    长得俊?

    韩稷双眼眯起来。

    “你来瞧瞧,这马是不是长的挺顺眼?”沈雁拍了拍马头。

    看他这么暴躁,她竟然心情大好。

    他将来可是要跟着楚王叱咤天下的人,这次瞧他带着那么些随军将领,都是些年轻辈的,他必然也是开始在筹谋了。皇后经过这几次挫折,再想重新爬起来至少也得好几年,她再加把劲,把皇后彻底弄垮也是早晚的事。

    等到皇后一垮,她跟他也就要分道扬镳了。

    这个时候不趁机气气他,将来哪还有机会?

    韩稷死命瞪着她。过了足有半日才确信她不是说谎。马是他亲自去我太仆寺里挑出来的汗血小马驹儿,当然俊!听着这解释,虽说心里还是不爽,但终于好多了,虽然并不觉得男人靠相貌夺眼球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管怎么说,能让她肯定一下还真是难得。

    算了。反正也不是没受过她打击。他岂能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他面上仍哼道:“能得你一句夸奖。可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沈雁道:“可见我比你会做人,至少我就从没听到你赞过别人半句。”

    他顿了片刻,睨她道:“我被你差遣那么多次。就是得你句夸赞也是该的。你又凶又会占便宜,就是个可恶的臭丫头,有什么好夸的?你还好意思说没夸过你,我要是再夸你两句。你不得尾巴翘上天去?”

    沈雁大方地道:“没事,你尽管夸。等我长出尾巴来你再收口也不迟。”

    韩稷无语凝噎。

    行宫里这边,也有许多人未曾安眠。

    下弦月已经转亏,但朗空之下又显得辉亮如昨。

    顾颂站在殿前银杏树下,面朝着西三所方向。已经站了有小半个时辰。

    他站了多久,宋疆也就在后头陪了他有多久,方才薛停董慢过来寻他。他也让他给推了过去。事实上打从今早出门时起,顾颂就有些心神不宁。他若还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那他也就白在他身边呆这么久了。

    他上前道:“公子,这么好的月色,咱们去邀雁姑娘出来坐坐吧?小的带了姑娘爱吃的龙井,还有酥饼雀舌之类的点心,姑娘兴许爱吃。”

    顾颂微垂了头,不置可否。

    他是想去见她,这几个月他没有一日不想见她,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总觉得火场里那事一发生,跟她之间就多了道隔阂似的,最开始是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后来这一拖,就拖到如今了。下晌在林子里本想捉只鸟给她玩,谁知也运气不好,并没有遇到好看的。

    诚然眼下可以像从前那样,很自然地过去叫她出来,他也鼓不起勇气。

    他不知道,万一她拒绝见他的话,他又怎么办?毕竟这些日子,她也从来没找过他。

    当然她不来找他也是正确的,毕竟她是女孩子,而且,他也没向她道过歉。

    “公子,让小的去,小的一定把雁姑娘给您请过来。”宋疆说。

    他默了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他不能做个缩头乌龟,她在这里一定很闷,他至少得想办法带她出来解解闷。

    这样想着,便就迈出了步去。

    出了东路,穿过甬道,眼看到了西路宫门前,却忽然见到宫门前也站着好几个人。周围站着的是几个太监,而中间那华服锦袍束着九龙冠的男子,竟是楚王?

    楚王竟然也在这里?

    顾颂心下一动,错身匿在甬道旁的大门后。

    楚王显然是在等什么人,这西三所里住的全是命妇家眷,他怎么会在此处等人?

    正纳闷间,那头宫门内便就有人出来了,低低地跟楚王说着什么。楚王面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但是很快他又笑了笑,点头转了出来。

    顾颂见着他从身前经过,才从门后走出来。

    他和薛停他们几个自小与楚王郑王一道玩耍,但是家里有交待,跟皇子们交往绝不能像跟别的人一般不注意分寸。当时会有这样的嘱咐是因为不希望自家子弟与宗亲来往得多了失了礼数让皇家记恨,如今看来没曾跟他们结下真情分竟是十分庆幸。

    不然的话,倘若真结下了情义,如今在楚王郑王之间他们又当如何选择立场?

    所以至今他们跟楚王也仅止于一道玩耍消遣,从来不涉及朝堂政事与家族,原本他对他们俩的态度都差不多,但皇后做下那么些龌龊事后,他不觉又偏向了楚王些许,郑王木讷寡言,虽看不出他有什么劣根性,但有皇后那样的嫡母在上控制,他若当政未必是勋贵之福。

    也正是因为如此想过,从桂子胡同回来后他才未去寻韩稷求证,毕竟连他都在无意识地希望皇后倒台,韩稷会在暗中帮楚王拿到五城营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楚王自打开府之后会一路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也不认为乃是偶然。

    西三所里住的命妇都是极有份量的,楚王到此处来的目的,莫非想借此攀求什么机缘?

    但这也不关他的事,他又岂能胡加揣测。

    他摇了摇头,走到西路宫门前,说道:“我找沈通政家的雁姑娘。”

    门口太监微笑俯首:“回小世子的话,雁姑娘车马劳顿,已经就寝,小世子还是明日再来吧。”

    顾颂哦了声,点点头。

    后山北坡下,跑马的四人已经停了下来。

    韩耘到底有武功底子,而且也是男孩子,在韩稷指点下已经能跑得挺顺溜。当然这是小马,要遇上大马,烈马还有各种驯马的技巧,他还得勤加苦练。

    不过薛晶很不厌其烦,虽然懂的也不多,但是有他在,韩稷总算不必费那么多口舌。

    他让陶行拿了些水和零食过来,放在平整的大石头上,然后各据一方坐下来。小屁孩们有了吃的,立即手拉手跑过来。韩耘坐在沈雁对面,一面吃着卤蛋,一面小心地觑着韩稷。沈雁支着肘倾身向他:“你觉得他很可怕?”

    韩耘犹豫了一下,叹息着,把蛋放下来。

    沈雁道:“为什么?”

    韩耘一脸忧郁:“他总是不让我吃东西。”说完他顿了顿,又抬起头,盯着她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怕他?我看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止给你做这做那,还会带你避开有坑的地方,还有他看你那眼神都跟我早上的洗脸水一样。”

    洗脸水?“这是什么比喻?”沈雁坐直身来。

    “洗脸水是温泉水,就是说很舒服,”薛晶热心地解释,又偏头去问韩耘:“是这意思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韩耘想了半刻,说道:“反正他就从来没这么照顾过我,每次走路他连看都不看我,我要是掉进坑里或是被石头绊了,他就只会抱着手臂让我自己起来。我要是不起来,他就搁那儿看着,连护卫们伸手他都不让。”

    沈雁听他诉着苦,一面嘶着声去看正在树下跟陶行说话的韩稷。

    “这有什么?”正疑惑着,薛晶剥着杏仁道:“我大哥也是这么对我二哥他们的,他们当老大的都这个样,不欺负一下小弟会显得很没面子。这些我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显得很有经验地说。然后又道:“他们对妹妹是不同的。你要怨,就该怨你为什么是个男的。”

    韩耘叹起气来,“可是我母亲说,女孩子胖了也嫁不出去。”

    “那倒也是。”薛晶点点头,“不过做老大也很辛苦。

    “我大哥他们听说从三岁就开始习武练功,每天要读很多兵书,还要学习军务,每次有演练的时候还一定要去旁听学习,十岁就开始分析朝局政党,还有好多我说不上来的名目,你看看那些做老大的,谁有你这么胖?都是累的。”

    沈雁吃着酥饼,看他们道着沧桑,简直插话不进去。她对勋贵家族不太了解,就算跟顾家很熟,也仅止于跟顾颂玩耍,至于他们具体怎么培养继承人,她还真不知道。况且这种事也不太可能让人知道,各家总有点自己的小九九需要秘传的吧?(未完待续)

290 提议

    “陶行说山下有条溪,还开了片野菊花。”

    大家正八卦得起劲的时候,韩稷走过来,在沈雁左首坐下道。

    沈雁沉吟了一下,“有菊花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采菊花?”

    韩稷略顿,“你不喜欢?”

    “拜托。”沈雁吐着松子壳,“野菊花这些东西田庄里到处都是,我早看厌了。再说我们家养的菊花什么名贵品种都有,你想看一百种我父亲绝不会只拿出九十九种来,菊花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就华氏对它情有独钟,跟沈宓两个人把它当回事儿。

    但是一看韩稷脸色已黑得快看不见,她连忙又道:“当然你要是想采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也许你喜欢早上一睁开眼,就能闻见房间里飘来花香的感觉。”虽然矫情到牙酸,但看在他带她出来夜游的份上,她不介意舍命陪君子。

    “我不去!”韩稷冷脸道。

    他一个大男人,采什么花?

    “去嘛。”沈雁推他道。

    “不去!”韩稷一记眼刀射向她,旁边的韩耘薛晶都似被波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去嘛,”沈雁给他剥了颗杏仁,“我们采了回来,可以给你制菊花茶。”菊花清肝明目,吃了肝火会没那么旺。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火气,难道是因为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血气方刚?

    给他制菊花茶?

    韩稷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忽然不那么冷冽了。

    不但不冷冽,甚至还有几分很稀罕的暖意。

    旁边韩耘与薛晶已然看呆,韩稷素日并不常生气,就是生气也就是板个脸而已。他生气的时候谁敢上前?眼下从天而降了个沈雁,不但敢肆无忌惮地惹他,而且还能神奇地使他从暴躁到安静,从阴冷到温暖。

    太神奇了。

    韩耘收回托腮的手,对沈雁简直已有些祟拜。

    楚王从西三所回到自己所住的永庆宫,侧殿郑王这里便得了消息。

    “楚王去西三所寻沈宓的女儿出来赏月,但似乎不尽如意。沈雁已经歇下了。”于英给他端着茶。一面从身后内侍手上接过来五六样点心,“只是他并未曾去过沈家,与沈雁也没有机会接触。不知道他何以会找上门去?”

    郑王看了眼这些点心,说道:“都拿下去,往后有个一两样就成了。若让父皇与臣子们知道,岂不以为我素日都这般铺张浪费?”说完他抿了口茶。又想了想说道:“他去找沈雁,多半是冲着沈宓来。你们得防着点。继续盯着他。”

    于英称是。

    郑王默了片刻,又说道:“你也让人去看看顾颂他们几个在做什么,若是无事,可安排安排让他们到昭华宫来坐坐。我虽然得年后才能出宫。可是在那之前,也不能跟勋贵断了联系,何况这几次皇后得罪顾家甚深。我得想办法修补修补。”

    “王爷所虑甚是。”于英颌首。

    山野里熄灯得早,山下镇子里灯光渐灭之时。沈雁他们也下了山来。

    四匹马的脖子上都绑上了一捆野菊花,韩稷磨不过沈雁,最终又还是去了。

    北山坡下景致还是不错,可惜是夜里,若是白天,应该更好玩。兴许是这可以清肝火的菊花薰的,回来的路上他神色已轻松了很多,他跟沈雁道:“白日里我们不在,你可以让辛乙派几个人陪你们上山来玩,我们应该也不会天天打猎,打个一两日就会歇歇。”

    沈雁顺手折了枝菊花插在自己髻上,说道:“明天我带个纸鸢来放。”

    韩稷望见她发间那朵淡菊,心情不觉变得柔软。他想起下晌楚王去捉鸟的事,说道:“你喜欢什么动物,我捉来给你。狮子老虎那些你就不要提了,这里可没有。”他得提前把话说出口,凭她那脑袋瓜子,谁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沈雁想了想,说道:“那你给我猎只狐狸,死的也不要紧,我答应婵姐儿一只狐狸的。”

    “好吧。”韩稷应承。

    气氛竟从来没有这样和谐过,沈雁沉浸在山野的清风里,并不觉得,韩稷心间却如微风下的湖水一般幽幽地荡漾着,那水波一会儿画成一个圈儿,一会儿又漫成一道弧,悠悠柔柔,绵延不绝,似无穷无尽,品来陌生得紧,却又让人渐生依恋。

    他眺望着远处,低矮的山峦间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布满繁星的天空,从来不会去关注这些夜景的他,竟然也觉得这月夜有了几分旖旎之感。有着月光为衬,身边这丫头竟也不觉那么可恨了,想想先前的气怒,又觉自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到了宫邸前,韩耘急着回去吃护国公夫人让人给他温好的奶羹,迫不及待地回了西三所,沈雁也跟薛晶回去沐浴。韩稷目送了他们回房,将马匹交由陶行还给太行寺,也回了与顾至诚他们同住的毓庆宫。

    回房时望见已然开始西斜的淡月,又发了回怔,才又进门。

    山间的清晨比京师里冷。

    一大早皇帝便就率着众人进了密林,这里沈雁披着小夹衣看薛晶在院子里练过腿脚,然后用过早饭,与华氏又去各处串了门,便就又一道往重华宫来。

    淑妃拉着沈雁道:“咱们娘们儿家,又不能去打猎,着实没意思。你们几个都小,倒不拘那么多规矩,夜里等陛下他们狩猎回来,你们想上哪里串串门都是可以的,若出来玩还惦记那么多规矩,倒像是还防着这里头有宵小似的。”

    说完又笑道:“楚王早上来跟我说,今儿要与韩稷他们比赛猎些山鸡兔子,到时候在宫外找个地方烧些篝火,晚上好拿来烤兔子吃,还让我把你们都约上,说人多才热闹。哎呀,我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可就没这福气了。”

    淑妃这话虽有几分装模作样,但同样也有几分真意。

    出了嫁的女子就是谋得的身份再高贵,也逃不出三从四德几个字去,这次出门本是特例,她们又岂还能在男子如云的宫内外自由穿梭?淑妃虽不是头次来,但是未有皇帝在旁,却也从来没有踏出宫门走动过,这番叹息,自是无假了。

    虽说大家都知道出来了便没那么多规矩可讲,但能够得到淑妃这番明示还是让人越加放心的一件事。沈雁很高兴,但她同时又有些替华氏惋惜,华氏正值青春,是应该多领略领略这世间的乐趣的,而不是被禁锢在后宅之中。

    她想了想,便就说道:“若是休猎的时候能够办些活动就好了,到时候可请娘娘为‘判官’,我们大家就都可以去参观了。”

    “活动?”淑妃显然来了兴致,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就是不知有些什么有意思的活动?”

    沈雁还没想好,薛晶已高兴地道:“可以让哥哥他们比武射箭,赢了的可以得奖品。”

    护国公夫人显然也高兴着,笑斥她道:“姑娘家家的,就知道比武!”

    淑妃笑道:“出来绝大部分都是武官,无非也就是晶姐儿说的这些。你们大家都说说,我们集思广益,等陛下回来,我再请奏。”

    这活动乃是群体活动,谁的主意要是被采纳,也是极有面子的。

    柳夫人微笑望着柳曼如,柳曼如沉吟道:“直接比武射箭自是好的。文雅些的,譬如击鼓传花,点到的人表演些什么也是好的。”

    “柳姑娘果然文雅。”淑妃笑道,又望着离她最近的沈雁:“雁丫头呢?你说说。”

    沈雁道:“要我说么,这些都很好。不过赛马什么的也不错。咱们还可以小小的赌点彩头。”

    “赌彩头?”淑妃虽仍笑着,眉头却很明显的皱了皱。

    除了薛晶目露光彩,大家面上的笑容也都有些不自然。堂堂沈家的二小姐居然会说出赌彩头这样的话,也太不庄重了。虽然说权贵家中常有赌钱的消遣,可皇家秋狩可不是自家关起门来消遣,总得提点配得上身份的建议才叫像话。

    护国公夫人还好些,武将之家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柳夫人面上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柳曼如微笑往沈雁瞟了瞟,看着十分得体,却还是飘过来一丝嘲弄的味道。

    华氏暗地里气到不行,面上应付过去了,回到永华宫便揪着沈雁胳膊斥起来:“你真是胆儿肥了!竟敢当着那么多人撺掇娘娘赌马,你是皮痒了还是嫌咱们家名声太好了?!你一个大姑娘家,也不怕人笑话你不知轻重!”

    “您急什么?”沈雁捂着耳朵,“我当然是敢担保皇上肯定会选中我的建议才这么说的!”

    华氏冷笑起来:“你还肯定?你凭什么肯定?”

    “我当然有把握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退后在榻上坐下来,拈了几颗松子在手里剥着,说道:“您也不想想咱们大周最大的敌人在哪里?在西北!东辽国全是能征善战的猛将,大周勇士虽多,但马上功夫总比不过人家。眼下皇上心里不可能不在意马政与各营军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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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明争

    “我猜东辽那边定下来之后,他接下来就会想办法加强马政和边防军务了,上次陈毓德筹不到马的事他必定已记在心里。

    “天子一言九鼎,这种事在没有眉目之前他又不能大肆张扬。这次趁着各国公府的子弟以及部分将领在场,他会不肯借着这赛马的机会检验检验将士们的骑术才怪。您就等着淑妃明日一早跟您套近乎吧。”

    华氏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到底不再说什么。

    围场这边,大家仍旧分头走。

    皇帝由顾至诚等人伴着进了林子后,楚王这边也与郑王韩稷他们一起往另一条道上深入林子。

    薛停问顾颂:“昨儿夜里找你喝酒,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去寻稷叔,稷叔也去了带耘哥儿跑马,害我们俩来的头一夜就在园子里枯座了一晚算数。”同来的虽然还有别的勋贵子弟,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找各自厮混。

    顾颂听得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楚王。

    他虽然单纯,却并不无知,这两个月顾至诚带着他亲临大营,有些事情他也能窥得几分。早上他去西宫门问过,楚王是去了找沈雁,即使这两个月他并不曾与沈雁见面,可他也知道,楚王想要与她有什么交情并不可能。

    既然如此,他为何独独去寻她?

    但是即使如此,也并不能说他不能去找她,一则他是光明正大的去找,有礼有度,二则倘若他除了找她之外,还有别的人在场,那也完全没有问题。

    与其说戒备。还不如他有点失落,因为似乎在他消失在她面前这两个月里,她的生活已经有了他所不知道的变化。她不但与韩稷联手弄掉了刘俨,而且还参与到了五城营这件案子,他亲眼见到她跟韩稷楚王为五城营的事定案,每每想到桂子胡同那一幕,他都有身为局外人了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薛停推了推他。

    他垂下眼。清了下嗓子。说道:“昨儿出门得早,想是受了些寒气,就歇得早了些。”

    董慢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几时变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娇滴滴!”

    顾颂剜了眼他。脸上有些微热。

    韩稷望着薛董二人:“你们俩别尽闲扯了,再扯下去都晌午了。”

    薛停董慢连忙收住笑,策马打起了先锋,楚王则望着顾颂笑了笑。也走了。

    从旁一直未曾做声的郑王眼见得顾颂也去追了薛停,而韩稷赶在最后。遂驾马走过去,说道:“你对他们几个真是爱护。”说完他又微笑望着他:“有时候我真羡慕我皇兄,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作主,他有你们这些人伴随。可真是福气。”

    韩稷闻言停住步伐,也偏过头来冲他微笑:“王爷这么说,莫非是觉得眼下多有束缚之感?”

    郑王平静地望着他:“不是束缚。是无能为力。我们小时候也常在一起玩耍,你知道的。我生性懦弱,并不惯这些纷争,庞定北那件事,我对几位国公爷深感愧疚。到时候等我出宫开府,我希望也能常跟你们一处相伴。”

    韩稷定定凝视他片刻,复笑起来:“王爷言重。”

    并不再多言,而是继续前行。

    郑王缓步跟上。

    楚王在前方回头,见着打马上来的韩稷,笑道:“你跟他聊些什么?”

    韩稷摇摇头,也笑起来:“郑王跟我说,对不住董家。”

    薛停冷声道:“现在说对不住有何用?”

    董慢按住他:“算了,也不关他的事。”

    楚王大笑了两声,扬鞭远走。

    有了淑妃的示下和韩稷的安排,沈雁日间便有了好去处。

    上晌她将采来的野菊花一朵朵摘下来洗好,铺在太阳底下晾晒,然后便与薛晶韩耘在行宫里四处转了转。行宫的四面都没有密林,围场也还在五里路开外的另一条山脉,这里四处雀鸟与野兔是有的,但是大的野兽却绝了迹。

    晌午的时候她去沈宓办公的地方瞧了瞧,所有随行当差的臣子都在颐心殿。因为皇帝去围场带了些人,殿里也显得空落落,沈雁过去的时候沈宓正在与房阁老的长子、也就是庞昱的父亲庞贯说话。见到她来,沈宓笑着将她招到近前,说道:“这是我女儿。”

    沈雁唤了声叔叔,庞贯笑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果然深得子砚之风,慧雅不俗。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定要她与你结为金兰。”

    沈雁礼貌地笑了笑,便就在沈宓的指引下坐在偏室里看书打发时间。

    她对房家人印象还是好的,房文正能在内阁与皇帝之间应付得游刃有余不可谓不是本事,而房家上下也有真学识,前世里沈弋嫁到房家后很受敬重,房昱对沈芮也极之尽责,沈弋这世若还能够嫁入房家,那是她的福气,也是房家的福气。

    只不过这世沈璎与鲁振谦之间瓜葛已断,以鲁振谦对她的一片情意,她十之八九会成为鲁家儿媳了。这样的话她又还怎么去嫁房昱呢?

    不过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沈弋与房昱不过才有了一次邂逅,她不过是因为知道前世之事才会想到他们的婚事上,作为他们本人,多半是没想这么深的了。

    出来的时候沈宓送她到殿门口,让她带了张字条给华氏。

    华氏拿到手一看,眼角眉梢全是柔情,想也知道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话了。

    沈雁忽有惆怅,她从来没有体味过儿女之情是什么,因而并不能明白他们何以能痴缠至斯,他们之间的喜悦,她是如手摸风一般,分毫摸不到手的。

    到日斜时分,太阳已经不晒了,她便就与薛晶韩耘扛着纸鸢,去邀请柳曼如与他们同去后山玩耍,柳曼如却嫌山风大吹得脸干,婉拒了他们。沈雁也不勉强,直接去找了辛乙,辛乙像是早就等着她过来似的,才开了个口,便把四名护卫传了过来。

    下晌在后山撒了一下晌的野。

    沈雁虽比韩耘他们俩大了五岁,但居然毫无障碍,而且韩耘比起昨日,如今对她更是服从,薛晶则不停追问她赌彩头的事,她只好又演说了一遍。

    回来的时候在宫门外正好遇见狩猎回来的大队人马,韩稷插腰立在合欢树下等他们,瞧着她走近,见她额角发丝濡湿,竟不由自主抬手替她掠到耳后:“看这满身汗。”掠完才觉放肆,遂又侧转身子望着远处。

    还好沈雁气喘嘘嘘并没在意,嘿嘿一笑,又奔去看将士们正在卸的猎物。

    当头的是两只大麂子和三只鹿,后面的都是野兔和野鸡这些。

    “麂子和鹿是皇上和顾大哥他们在深山打来的,兔子和鸡是咱们打来夜时烤着吃的。”韩稷走过来,蹲在地上与那小鹿布满惊恐的双眼对视:“狐狸过两天再给你猎,今天没有进深山。”

    远处又有几匹马过来。

    薛停望见并排蹲在猎物前的一大一小那身影,连忙拍拍顾颂的肩膀:“你看,那丫头不是在那儿?”说着又冲董慢挤了挤眼。

    顾颂望过去,果然是沈雁。他心里猛地跳了跳。但听薛停的意思,竟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脸上不由热了热,故作镇定道:“她在这里也不奇怪。”到底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了,可是又怕错过这机会,于是越走越慢,最后竟停在了原地。

    薛停董慢也陪着他停下来。

    顾颂这个闷葫芦,能够有喜欢的人就不错了,他们怎忍心老是拿他打趣。

    韩稷半蹲着未动,鼻息里充斥的却全是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蔷薇香,这香竟跟迷魂香似的,勾着他的魂有些按捺不住地往外跑。转头一看她,运动过后耳颈后的肌肤正呈现着迷人的粉色,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了看脚尖,然后伸手摸了摸那鹿头,站了起来。

    “我也跑了一身汗,先进宫洗洗去。”

    沈雁毫无意见,她也要回宫沐浴,于是也拍拍手站起来。

    薛停往顾颂马臀上轻踹了一脚,顾颂便朝她疾驰过去。

    眼见着将要到沈雁面前,宫门内忽然跳出福娘来,拉住她的手便将她带进了宫门去。

    顾颂生生在宫门外一丈远勒住了马,薛停在后方嗨地一声捶起了手心。

    沈雁一身汗回到宫里,华氏不免有通数落。

    但这一天玩的十分高兴,又有什么要紧。晚饭后偎在华氏身旁说起这一天的见闻,华氏也听得津津有味,她虽然见识过北方的广阔,也见识过南方的秀美,但是沈雁口中的山野小镇,还有触手可及的山丘野草,她却是没有亲历过。

    沈雁便愈加细致地描述着。

    这边厢皇帝回到宫里,沐浴更衣出来,淑妃便已经在殿里头等着了。

    起先自然是问侯今日的战果,然后不免说起下晌在宫里的趣事。淑妃笑道:“大家主张过两日等休猎的时候弄点消遣出来,让大伙都乐乐,命妇们既来一趟,总呆在宫里也不像回事。眼下就看陛下的意思。”

    皇帝无甚不可,“你们有什么主意?”(未完待续)

292 暗妒

    淑妃便将大家给出的主意一说,然后道:“臣妾觉得柳姑娘提议的倒是不错,击鼓传花,点到谁谁来表演,又文雅又有看头。晶丫头说的比武也是好的,但咱们却不必一日全都做完,改日再比武也是一样。”

    两个都说到了,独独没点评沈雁,楚王虽然对沈家有所打算,但作为母亲,她心底里仍是不待见沈雁作儿媳妇,沈雁太精明,处处通透,再加上沈家势大,到时候楚王若是登上帝位,沈雁有沈家为后盾,那么她这个太后在朝上说话根本已无份量。

    她被皇后压制了这么多年,虽然皇恩不断,可地位底下总归憋屈,好容易楚王拿到皇位,介时她又岂会甘心退居慈宁宫做个远离世事的太后?但楚王既有筹谋,她却也只能帮着他拢络华氏母女,总之能让她嫁过来,又不至于让她太威风便是了。

    谁知皇帝听到赛马这事,却不由停住了看奏折的动作,转过头来:“你说沈雁还曾提过赛马?”

    淑妃微怔,笑道:“雁丫头还小,咱们私下里说话她口无遮拦,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对着帘栊下竖着的宫灯静默片刻,忽然站起来,顺着丹樨踱了几圈,说道:“赛马这主意极好。东辽这一战无论谁得胜,终归会是大周一大隐患,接下来是得加边防马政与军务了!——着程谓进来宣旨,赏沈雁珍珠一斛,云锦四匹!”

    淑妃万料不到事情竟会如此,当下来不及多想,连忙着人去唤程谓。

    旨意一下来。华氏立时就深深看了沈雁一眼,并抿嘴点了点她的额尖。

    沈雁挖着那斛珍珠当石子玩儿,倒没觉得有多么惊喜。

    护国公夫人与柳夫人这边也知道了。

    薛晶很高兴,因为从来没赌过马,而沈雁下晌绘声绘色那么一说,她也早觉得赛马是个好主意了。曾随丈夫南征北战过的护国公夫人日间对沈雁的提议也是笑笑则已,这会却不由正经沉吟起来。片刻后不由微笑捧着茶。自语地道:“真不知这丫头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

    然柳夫人这边气氛却不如这般欢快。

    这里也是才吃过饭,准备一会儿大伙准备好了就听号令出发去山上烤肉。柳曼如趁着这空档跟丫鬟们一面玩填字谜一面等待,听说皇帝不但采纳了沈雁的主意。而且还赏赐了她,脸上的微笑便逐渐就敛了回去。

    柳夫人从旁瞧见了,说道:“沈宓正当宠,皇上恩赏她个面子也没什么。就是淑妃对她格外热情些。那也是沈家的面子。你也把心思放安稳些,她与你并没有什么瓜葛。别学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姑娘,眼皮子浅。”

    柳夫人是顾至诚的堂姐,顾颂的堂姑,虽然娘家跟荣国公府尚有距离。但平常也时有往来,荣国公府跟沈家那么亲近,她自然也比旁人更多了解沈家几分。柳曼如是她的幺女。从小却并不曾格外娇纵,而是用心地栽培她成为真正贤淑温婉的大家闺秀。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娇纵女儿固然能显示出身为阁老幺女的底气,可往长远来说,让她变得端庄和高贵才更能提升她自己的价值,以及娘家的声誉。

    柳曼如垂眸道:“女儿知道。”抬头看着桌上字谜,又说道:“我只是觉得沈家未免也太得宠了些,他们除了家族门人多些,还有什么呢?假以时日,沈家能给皇上带来的好处,父亲未必不能。而皇上竟然宁可去大肆重用一个遗臣。”

    她看着柳夫人,面上温婉的笑容早不见了。

    柳夫人瞅了她一眼,再望着帘栊下飘起的素幔,起身道:“这些也倒罢了,只是我与你父亲如今都在后悔,当初要是将这阁老之位让贤给沈观裕便好了。他虽然失了个阁老位,但却得来了皇上的恩宠与信赖,如今他升任都察院都御史,也算是位高权重。

    “而你父亲虽在内阁,但上有诸志飞一干人压着,并不能有所作为。比如前阵子五城营那事,你当他看不出来皇上属意庞定北,需要有人撑着他么?诸志飞他们势力太强,他们不会希望皇上把手伸向勋贵的,所以皇上和他都无可奈何。”

    “所以说,这么样一来,反倒是退出来的沈家得益了。”柳曼如紧抿着双唇,目有不甘。“偏沈家上下又惯于哄人,沈观裕父子哄得皇上恩宠不断,又哄得内阁等人与他们和平共处,这里沈雁也不是个省油的,冲她那番伶牙俐齿就知道了。”

    “你也少说两句,”柳夫人睨着她,“让你父亲知道,仔细又责怪你背后道人是非。”

    女儿总归是母亲的心头肉,何况她中年得女,更是爱惜。但丈夫要严格培养,她也只能跟从。

    “女儿不会不知轻重的。”柳曼如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娇声道:“我长这么大,母亲可见过女儿挨过父亲什么责骂?”

    柳夫人欣慰地拍拍她的手:“你自是听话的。”

    柳曼如垂眸笑着,偎着母亲的臂膀撒起娇来。下垂的视线又有一丝微凛,仿佛这初秋的夜色。

    沈雁在殿里吃完了茶又用过了瓜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催请出门,这时候薛晶韩耘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道:“沈姐姐,稷叔让我们来请你去火场烤肉!”

    沈雁哪里还呆得住?顿时唤上胭脂,拿来披风便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到了西三所宫门外,便见陶行贺群已然等在那里,而韩稷薛停他们则被楚王叫了去先行布置。大伙争先恐后的上了车,正在这时柳曼如也已经到了来,六七个人带着随从,乘的乘车骑的骑马,一路欢声笑语。

    柳曼如弃了自己的车驾,与沈雁及薛韩二小坐在一处,等车驶动了,她便笑说道:“听说你得了皇上赏赐,真是恭喜,我们倒不至于分你的东西,但也不能不表示表示,一会儿可也得敬你两杯才成。”

    沈雁笑道:“柳姐姐若敢喝,我又岂有推辞之理?”

    柳曼如抿嘴笑着,不再说话。

    火场并不很远,就在昨夜跑马的山坡南侧,那里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銮山后的溪水流经此处,而溪两畔则长着几丛茂盛的山荆棘。往下看是皇家禁地与村镇的边界,简直连村庄里的狗吠声都清晰可闻。

    来的人除去负责守卫的将士与侍卫,以及随侍的下人,各勋贵子弟与宗亲贵族怕有二三十人,但姑娘家却只有沈雁薛晶和柳曼如三个,她们仨下了车,陶行便引着她们从侧面辟出来的一条小道到达了一排帐篷前。

    帐篷显然是专门为她们搭的,以竹篱相隔的另一边摆了十来张方桌,分成两排,各家子弟与年轻的将领们皆围座在桌畔,而两排桌子中间则架起了五六架火堆,十几二十筐腌制好的兔肉鸡肉什么的全摞在一起,光看这架势就让人情绪高涨了。

    柳曼如拉着沈雁在桌边坐下,最先看到这边的楚王便已走过来。

    皇帝下旨办马赛的事各宫都已知道,楚王见着沈雁过来,心里那股接近的欲望便愈发强烈,他笑微微地指着帐篷说道:“你们几个去帐篷里呆着。呆会儿让人在这里围出来一小块生火,等我去跟他们应酬过,便回来咱们几个自己烤,不与他们闹。”

    说着目光落在沈雁身上,又笑道:“雁儿喜欢吃什么?我让人烤给你。”

    薛晶道:“楚王哥哥好偏心,我们三个人,偏只问沈姐姐喜欢吃什么。”

    楚王便只好笑道:“我不是还没说完么,晶姐儿喜欢吃什么?还有柳姑娘呢?”

    柳曼如含蓄地道:“曼如不敢劳王爷大驾。有丫鬟们即可。”

    薛晶道:“我要吃兔子胸脯肉。”

    沈雁纳闷道:“别人都吃兔子腿,你怎么偏吃兔子胸脯?”

    薛晶反手一指韩耘:“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跟我抢兔子腿,我还不如干脆让给他吃。”

    沈雁对她的高风亮节简直佩服。

    对楚王她没有什么好说的,才吃过晚饭,哪能吃下什么东西?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便道:“还是拿生肉给我们自己烤吧。”她可不惯受什么特殊照顾。再说她也不是没烤过鸡,虽说手艺不精,但玩的就是个过程嘛。她就不相信他们这些王孙公子个个都能烤出美味的兔肉来!

    帐蓬里都有桌椅,地上铺了毛毡,靠墙有茶水,有小杌子,还有张贵妃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搬过来的。

    这里安顿好了,果然就有人前来架木生火,看到士兵们熟练地生火添柴,沈雁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如何在野外生存也是这些将士们素日的必备技能,生火烤肉这种事对他们而言,基本上只要不突然晴空暴雨,都会有香喷喷的烤肉出来的好么?

    顾颂与薛停他们坐在一处,不时地扭头望着这边,可惜沈雁身边总有人在,他也总找不到机会过来搭讪。董慢出主意:“要不烤点什么送过去?”薛停说:“要我说,干脆直接冲过去算了,个小丫头片子,哪那么多讲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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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倜傥

    董慢拍他脑袋:“那是沈家的千金小姐,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府上的丫头?冒冒然闯过去,弄得人家下不来台,就是本来没什么都成有什么了!”

    薛停冷哼:“就你有礼貌!就你懂!”

    顾颂被他们这一说,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韩稷打沈雁一来就看到了她,但王儆和中军营的陆魁逮着他喝酒,他却也没功夫过来照应。只是这么样一来,这两日熟络起来的神机营神枢营的将领们也过了来敬酒,往外围坐了片刻,已经有十来个人向他举起了杯。

    他倒是来者不拒,独辛乙垂手立在一旁微感忧虑。眼下正值月中,他毒气行蹿猛烈,虽然这两年已经克化了许多,已可以适当饮酒,但终归不宜这么暴饮。见顾颂他们这边还算清静,遂就走了过来,托薛停过去挡酒。

    谁知道薛停一加入,气氛更加热烈起来,辛乙从旁看了也只有无语的份。

    而帐篷这边火已经生起来了,沈雁她们带着韩耘已经在烤着一只鸡和一只兔子,她跟士兵们取过经,知道要大火才能把肉烤熟,可是柳曼如不敌这大火烘烤,远远地坐在条登上,两手优雅地交拢着披风的襟子,只笑着看他们刷油添柴,并不动手。

    这倒也没什么,作为有身份的小姐,的确是该时刻保持着姿仪的,可是沈雁觉得这种时候还不放开来玩实在有些浪费这机会,毕竟下一年她们不一定还有这个荣幸过来。于是各有各的乐趣,并不相冲突。

    楚王站在不远处皂角树下,眼见着薛晶已然走开,柳曼如也起身去了低崖畔赏风景。只有薛晶陪着沈雁坐在那里,遂走过去半蹲在她身旁,一面替她转着铁叉,一面让太监冯芸递过来一碗茶,说道:“火这么大,多喝些水。”

    沈雁笑道:“我才喝过,王爷请用。”说着将座下的小杌子挪了挪。中间空出两尺宽一段距离来。

    沈宓对这些皇子们避之唯恐不及。她可不想拖他的后腿。

    楚王见状坐下来,微笑道:“你不用怕我。我跟韩稷顾颂他们没什么两样,何况那天在桂子胡同你也见到了。我并不是那种阴险莫测的人。你若是怕我,我改日怎好面对沈大人?回头他怪责我吓着了他的宝贝女儿,可就罪过大了。”

    沈雁笑了笑,继续烤鸡。

    她连皇帝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他?不过那些天生带着权势的人也许都有几分自视甚高,韩稷当初才见她时不也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她有什么好怕他的。他就是当了皇帝,也就是个皇帝,要是当不成皇帝,这么一番相争下来。到时还不知被郑王推去哪个犄角旮旯。

    不过总算在刘俨那件事上他曾帮过她的忙,且以他的身份,真把他拒之千里也是不合适的。

    她抬眼看了看竹篱那头。说道:“王爷怎么不去跟将军们喝酒?我以为这样的月夜里,很应该喝两杯才算不枉来一趟。”

    楚王哈哈大笑:“你人小鬼大。怎么知道这个时候适合喝酒?”

    “古人说的么。”沈雁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你看这些,都跟月下喝酒有关。这里有月无酒,着实无趣得很。”

    楚王噗哧一笑:“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倒像是让我拿酒来与你对饮似的。”

    沈雁干笑了两声,“我就算了。”

    楚王笑笑,垂头取了烤好的肉下来递给薛晶。

    薛晶看丫鬟们拿剪子剪着肉,一面抬头:“楚王哥哥,你还是别喝酒的好,我大哥一喝起酒来就常常发神经,有一次爬上院子鱼池里的假山上,结果掉到水里把鱼都砸死了好几只,我祖父现在一看到那池鱼都心疼得不行。你长这么好看,别跟他一样。”

    楚王好看么?沈雁一面啃着鸡骨头,一面往他看过去。

    他坐在杌子上,这会儿一肘支在腿上,一手则撑着膝盖,正含笑倾听着薛晶说话,身上披风已经除了,只着一件月白绫的暗纹袍子,头发束起在九龙冠里,春风满面,这角度看过去,倒着实是有几分潇洒风流的意味。

    “是么?”听了这番话,楚王兴致显然更好了,不但将腰背挺得更直,又伸手割了条鸡腿给她,可见古往今来不论男女,但凡听到夸赞总是开心的。

    沈雁扔了鸡骨头,接过福娘递来的帕子拭唇。

    楚王替薛晶割完了肉,又转过了头来,一面往火堆里添着柴,一面状似无意地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时,答应过要带你出来狩猎的话?”

    沈雁目瞪口呆。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初见面时他跟她说过什么话,可是经他一提醒,她又依稀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为什么要把一句完全可以不当回事的承诺放在心上?还特地来提醒她?

    “这么说,我能来这里,是王爷的主意?”

    怪不得她觉得皇帝叮嘱沈宓让他务必带上她,还扯上了淑妃!

    “倒不全是我的主意。”楚王望着她,但很快他又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个皇子,哪里有本事左右我父皇的心思?其实是我父皇早有了恩典臣子的意思,而我又忽然想起答应过你这件事,所以就特别提了提。

    “你不必感谢我,我只是顺口一说而已,可没想过让你觉得欠了我人情。”

    沈雁挑眉点了点头,摸着鼻子顿了片刻,也笑了笑。

    他这翻来覆去的,一面点出自己的用心,一面又撇清自己,这样把她当孩子,她也只好装成不谙世故的孩子。

    他对她的热情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虽然她时常大言不惭地标榜自己多么漂亮可爱,可一来比她漂亮可爱的姑娘满天下都是,二来楚王作为一具炙手可热的皇子,他根本也用不着去费心接近她,可是他放弃那么多将官不去应酬,非来这里跟她套近乎,要说他真是闲的,她也很相信。

    她可没有什么值得她费心机的地方,就是有,那也是因为她是沈宓的女儿。

    细想起来,他对沈家的热切已非一日两日,打从捉拿刘俨那日起,他就曾主动提出过送她回府解围,当时她就觉着他想拢络沈宓来着,但是沈宓防守做得太严密,因而至今他也并没有与沈宓有更进一步接触。

    如果说借着这次出来游玩的机会先与她建立下熟络的关系,再来达到跟沈宓套近乎的目的,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虽说在皇帝跟前受宠的宠臣并不止沈宓一个,但谁让沈家背后还有其余三大世家以及那么多士子可用呢?

    但是,这也正常。

    皇后都早已经将沈观裕暗算了去,楚王如今缺的就是文臣的支持,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动作,若是再不行动,她也要觉得这当中有问题了。

    两边的热闹都在继续。

    郑王与薛停他们喝了几杯,遂也被云阳伯世子请过去分酒。走到皂角树下一抬头,见着这边火堆旁,楚王正与沈雁坐在一起说话,而身边则只有韩耘与薛晶,不由就多看了几眼。再应酬了两杯,便就假称散酒气,走到了僻静处,唤来于英。

    “他们俩怎么到了一处?”

    皇帝下旨赛马的事传遍宫禁,虽知道这主意是沈雁提出来的人不多,但总瞒不过郑王去。既然能使得皇帝一反常态允准举行,因此也不免对她多有留意。

    于英凑近他小声道:“从方才开始,楚王便对沈雁她们照顾有加,尤其是对沈雁,竟是格外殷勤。想来王爷所说无差,他这是在设法跟沈家套近乎。”

    郑王观察了半晌,见楚王亲手割肉递给沈雁,遂环起了胸来,缓声道:“再让人盯着。”

    韩稷喝了一轮被广恩伯世子拉着走到竹篱这边,下意识往帐篷这边一看,薛停他们和顾颂并没有过来,只楚王在与沈雁说话。沈雁托腮撑膝面带浅笑,姿态很惬意,与倜傥的楚王一高一低地坐着,竟有几分和谐。

    韩稷忍不住将酒杯塞给辛乙,走过来道:“烤肉吃了不曾?”

    沈雁和楚王都抬起头来。沈雁与楚王没有什么话题可以深谈,正觉得有些无聊,见到他便就笑开了眉眼:“怎么才来?”说着站起来,指着台上那堆肉:“只有肉没有瓜果,好腻。”

    那不经意的皱起来的小眉头肉嘟嘟的,像是质地极佳的琥珀,韩稷有些酒劲上头,神思一晃,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它,手指才将要触及,余光见到楚王走过来,终是改成了去扶自己的额角,趁着垂头的时候低低说了句:“让辛乙拿两颗百香丸给你,吃了那个不会腻。”

    说完平静自若,又举步迎向楚王:“永恩侯世子与建安伯世子寻了王爷半晚上了,王爷不过去应个卯,恐怕难以脱身。”

    树影下月光昏暗,楚王并未曾察觉他们这一刻的异样,只觉自己果然已呆得够久,恐招他人侧目,遂含笑道:“自是要去瞧瞧。你也喝不少了,来的正好,我们这里正泡了茶,可以让你解解酒。”(未完待续)

294 失手?

    韩稷顺着他的指引望了望小木几上一壶茶,随即便就笑开了:“还是你们会享受!”说着走过去,“泡的什么茶?我可喝不惯铁观音乌龙那些。若有普洱大红袍是最好。”

    楚王道:“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沈雁看一眼韩稷的背影,困惑地抚一抚眉心,随后才展开来。

    楚王与韩稷喝了杯茶,便就去了应酬世子们。

    沈雁走过来,伏在桌上打量韩稷。

    韩稷撑额撩眼:“看什么?”

    沈雁道:“你喝很多酒?”

    桌子是两尺宽的长条桌,隔得有些近,她的气息带着丝香甜微微地飘过来。半闭目的韩稷有些心旌神摇,放下手,抬起头,望过去,夜色里她的双眼像是镶嵌在玉盘上的黑葡萄,晶莹深幽,又像是有着极强磁力的吸盘,让人的目光一粘上便移不开。

    酒劲冲击得人浑身酸软,他靠在椅背内,侧身将她头顶的落叶拈了,柔声道:“找了辛乙不曾?”

    “没有。”沈雁摇摇头,他这样触碰她,竟让她有些微赧的感觉,毕竟她从来没有跟沈宓和华钧成以外的男子有过这么亲密的行为。但是很奇怪她又不讨厌。想起净水庵失火那夜他是抱着她逃出火场的,对自己这份不自在也就更觉得多余了。

    韩稷听闻也没说什么,伸手解下荷包,掏了两颗黄豆大小的香丸出来递给她,顺手又给她斟了杯水递过去。这样的韩稷,哪里还有什么桀骜任性的影子,浑然就是个予取予求的滥好人,而偏这一切在他身上又展现得这么自然。

    柳曼如站在矮崖下吹风的时候。明明见到楚王在这里,谁知道走到矮松畔一抬头,便只见韩稷正前倾着身子递水给沈雁。他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那微倾的身势与专注的目光却又透出股难言的意味,而他收身回来时轻瞥她的那一眼,竟恍惚又还隐含着一丝无可奈何。

    她微吸了口气,像吸进了这山野的秋风一样冷下来:“她刚才不是才跟楚王在一块么?怎么连韩稷也过来了?”

    楚王在场间呆了至少有两刻钟。他是如何跟沈雁有说有笑她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身为一个皇子,那样带点刻意的欢笑竟然是付诸沈雁,而眼下堂堂魏国公府的韩大爷居然又亲手侍侯起她。她心里的那点酸意忽然又开始翻涌。

    “这个沈雁,还真是享尽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她低声恨恨地,顺势掐了根松针下来。

    身边的丫鬟道:“这沈姑娘并没有什么,论相貌不及姑娘。家世地位也不如姑娘高,不过是仗着眼下皇上器重他们家。所以在这些权贵子弟面前尽显刁蛮本质而已。姑娘您可是阁老府的小姐,咱们老爷比他们沈御史还高出一级,她哪能跟姑娘您比呢?”

    柳曼如微哼一声,侧过身来。

    若论家世地位。沈雁倒是半点不比她弱,百年世家的清贵可不是一个官位能比得了的,丫鬟们不识深浅。她不会与她们一般见识,可即使沈家比柳家的底蕴。她父亲也是当朝阁老,同样也是皇帝的心腹重臣,而楚王他们,如何就只围着沈雁打转?

    她倒也不是非得他们跑来跟她献殷勤,也知道沈宓受宠,自然有许多人会上前拍沈雁的马拍,只不过在她与沈雁条件相等的情况下,楚王与韩稷相继去套她的近乎,而竟然看不到还有个她存在,这般厚此薄彼,让人怎生服气。

    她抬步走过去,温婉一笑,说道:“是韩将军么?”

    沈雁将药丸服下,只觉一股馨香打丹田缓缓升起,不由细细回味着,韩稷这里望着她,唇角轻扬着,眼神有着一丝迷离。二人一坐一伏便如定驻在画上的人儿一般,忽然听见柳曼如这声呼唤,便就同时转过了头来。

    韩稷知道柳曼如是顾颂的表姐,遂点点头站起来:“柳姑娘。”

    “你们在聊什么?”她提着裙子走过来,面带微笑地打量着桌上,“原来雁妹妹已经泡了茶。我才刚看到他们拿浓茶水腌过肉之后再拿去烤,烤出来的肉带着沁人茶香,而且也不那么腻味,刚才楚王不是也说要来我们这边烤肉么?雁妹妹,不如我们先来试试。”

    话里是指的沈雁,表情也十分端庄。柳阁老的幺女,真真是名符其实的大家闺秀。

    沈雁无甚不可。

    韩稷转头望着沈雁:“那你们玩,我过去了。”

    柳曼如望着他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回转头与沈雁道:“韩将军似乎喝了不少。”

    沈雁也觉他今夜有些特别,想他素日里哪里会那么温柔地跟她说话,又那么会倒茶侍侯她,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除了喝多也想不到别的,便就耸肩道:“也许是吧。”说着走到火堆边,拿铁叉让丫鬟们弄了块肉插上去,坐下烤起来。

    她自幼得到的关注和爱护极多,沈宓又是个温柔细心的,得惯了他与华氏以及华钧成的宠溺,韩稷这样随手照顾一下她使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就连顾颂当初那样时时地惦记着她,也只令她有多了个兄弟或朋友的感觉。

    但在柳曼如心里又不一样,她已满了十三岁,跟沈弋一样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许她对于楚王和韩稷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较为小时候更在意自己受欢迎的程度。沈雁对韩稷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显然有点刺激她。

    她走过来,细觑着她,说道:“楚王方才还在呢,怎么就走了?”

    沈雁哦了声:“去那边喝酒了。”

    柳曼如眉头蹙了蹙。她当然知道他不在这儿肯定是去了那边喝酒,只是她想问的是怎么会那么快就走了?不是早说好了跟她们在这边的么?

    她看了眼沈雁,又道:“妹妹与楚王和韩将军很熟么?”

    沈雁不管跟他们熟不熟,总之跟她不熟。听到柳家标榜着教养出来的贵女竟问出这样的话,有片刻停顿,然后笑着扭过头来:“我跟柳姐姐一样,也是这两日才跟他们接触多些,沈家平日里不许我们出门也不许见外客。”她拍着身边杌子:“你坐吗?”

    柳曼如坐下来。瞥眼一见桌上还有一小盘烤好的肉,一把刻着楚王府徽记的小刀还搁在盘子里,分明就是方才楚王切了给沈雁的而她没吃,更觉得自己冷落,遂默不作声地坐着,方才的温声笑语浑然不见踪影。

    沈雁见她只盯着那把刀瞧,虽不觉得楚王跟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误会,但也不愿意招她多想,遂拿小刀割了块已经熟了的兔肉,拿盘子装了给她:“尝尝!”又告诉她:“那是楚王自己吃过的,他嫌烟味儿大,吃了两块就没吃了。”

    楚王自己吃的?谁信哪。若是楚王吃过的,她又巴巴地解释什么?分明就是她自己拿楚王的刀切过肉吧?柳曼如扯了扯嘴角,接过来。

    烤肉表面的油还滋滋地响,刷过酱料的肉质显得鲜嫩多汁,这要是没拿稳,落在身上可就麻烦了。柳曼如稳稳拿着,目光掠过沈雁的浅粉色石榴裙,心下一动,看了她一眼,忽然间手一抖,盘子倾斜打翻,烤肉落在沈雁裙子上,顺着她腿部一路滚了下去!

    柳曼如“呀”地一声站起来,满脸失措:“我没拿稳,真对不住!”

    胭脂福娘连忙拿帕子过来擦拭,韩耘薛晶也站了起来。

    只见沈雁的浅色裙摆上从腰际开始一条长长污迹直垂到了裙脚。

    好在这季节衣服已经穿厚了,而且因为山上冷,华氏又让她多加了一件,但油汁这么样滚下来,就是烫不到也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沈雁无法分辩柳曼如是无意还是故意,但凭她多年的处世经验,她已经能感受到柳曼如对她暗藏的敌意。

    她提起裙子,看了眼她,并没说什么。

    眼下没证没据,就算她是故意的,她也没法儿找她理论,反过来恐怕还要被人非议她骄横无礼。

    她堂堂柳阁老府上出来的姑娘,既然出了手,该不会只是为了弄脏她的裙子这么简单吧?

    “这样擦也是擦不干净的,得换了才好!”胭脂凝眉道,“脏了也就算了,关键是也不知道烫着了没有。总得赶紧上些药才好。”

    柳曼如听闻,愈加自责起来,“都怪我。我母亲为防我烫到,因而让我带了烫伤膏,沈妹妹,要不我陪你进帐篷里把衣裳脱了,上点药吧。”她睁大着眼睛,眼看着都有眼泪出来了。

    沈雁烫倒是没烫到,但听见这话却证实了猜想,然后暗地冷笑起来。这是荒山野外,即便是帐篷,可在满山里这么多男人眼皮子底下换衣裳,传出去她还要脸吗?柳家门第高贵家教也过硬,这柳曼如若不是成心,她怎么会说出这么轻浮的话来?

    倘若她真是个没主意的,还不得听了她这番撺掇去帐篷了?

    她打量了她两眼,看她两眼含泪满脸委屈的样子,不由打住了让丫鬟去拿披风来遮挡污处的念头,笑着道:“好啊,柳姐姐跟我身材差不了多少,我没带衣服来,不如你和我调换一下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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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羞愤

    柳曼如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失语了。若是要调换,岂不是她也得进帐篷去脱衣裳?可恨出来的时候就是因为知道在野外无处换衣,因为并没有多带一套出来,嗫嚅了半晌,她竟是也没说出句囫囵话。

    沈雁笑意更深:“柳姐姐怎么了?答应还是不答应,总得有句话。”

    柳曼如两颊憋得通红,她原以为沈雁乳臭未干,不过借着父辈宠爱才在权贵圈里混得如鱼得水,她只要提出这法子来,她不是慌慌张张地进帐篷去便是窘迫到无地自容,哪知道这丫头竟然会有那么快的心思,一句话逼得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竟然低估她了!

    若是不应,那衣裳是她弄脏的,换衣裳的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她好意思不答应?可她若应了,必然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把自己给生生拉进去。

    她便就紧抿着唇站在那里,下不来台。

    这里韩耘从旁看了半日,忽然一溜烟冲了出去,找到韩稷说道:“大哥大哥,沈姐姐的裙子被柳姐姐弄脏了!柳姐姐让沈姐姐去帐篷里换,沈姐姐说没带衣裳,让柳姐姐跟她调换,柳姐姐不答应,这会儿可怎么办哪!”

    韩稷正跟薛停他们一桌闲唠磕,听说这话与顾颂等人立即望过来。

    顾颂最先站起,韩稷的脸也不着痕迹地黑了,柳曼如竟提出让沈雁在这里换衣服,这不成心让沈雁日后成为大伙的笑话么?不过小姑娘家闹矛盾,他们这帮大小伙子又哪里好去插手,再者沈雁很明显已经占了上风,柳家地位不可小觑。贸贸然过去只怕会给沈雁带来麻烦。

    大家面面相觑,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默语间,隔壁桌的楚王扭头见到了,走过来道:“你们怎么回事?”

    正赶过来的薛晶嘴快,叫了声“楚王哥哥”,遂把事情经过给说了。

    楚王扬首一望竹篱那边,不由抬步走了过去。

    薛停见状。连忙拍拍顾颂的胳膊跟上。

    韩稷轻瞪了眼韩耘。只得也走了过来。

    沈雁已经披上披风遮住了裙子,而柳曼如仍紧抿着唇立在一旁,楚王他们呼啦啦到来时。柳曼如牙关便紧咬了咬,先前脸上还只有窘迫,这会儿除了窘迫,却还有着羞愤。

    楚王到了二人面前。温声道:“都别站着了,怪我们都过去喝酒了。没曾过来关照两位姑娘,冯芸把我酒具移过来,咱们几个都不算外人,既然出来了。就玩得高兴些。薛停你们再在这里摆一桌,让姑娘们一桌,我们分开坐。又方便说话。”

    楚王本意是为她们俩解围,可柳曼如听到这番话却是更加呆不住了。她本就觉得楚王他们成心巴结沈家而冷落柳家,如今听说沈雁受了委屈,他们个个齐刷刷地围了过来,楚王这话虽说的体面,可话里话外不也是在维护沈雁么?

    她脸上一阵火辣,忽青忽白地站了片刻,忽然就掉头走出火场,急步往山坡下走去。

    山坡下不远可是一条山溪,顾颂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柳曼如是他的表姐,她要是在这出了点什么事,回头顾至诚定然饶不了他!于是虽然也担心沈雁,可到底不敢有什么疏忽。

    薛停他们俱都站着未动,薛晶也哼道:“我可真没想到柳姐姐是这种人。”小丫头当然领会不了柳曼如的用意,可是肉是柳曼如倾翻的没错,而且沈雁不过是让她跟她对换条裙子她都执意不肯,可见她不是诚心道歉的。

    薛停轻敲了她一颗爆栗:“小丫头别瞎说!”

    沈雁其实无意放大这件事,柳曼如对她的敌意她虽不十分确定跟谁有关,可柳家对于沈观裕让贤阁老之位一事仍有些耿耿于怀她是知道的,沈家放弃了阁老之尊,但得来的恩宠只多不少,柳曼如对她心存不服也不奇怪。

    再加上她方才眼盯着楚王留下来的那把刀时的眼神,也能捕捉到一丝嫉妒的痕迹,所以她才会在让她发窘之后自行披上披风。

    那盘肉怎么掉下来的她也已心知肚明,基于柳亚泽的身份,她让柳曼如吃个哑巴亏已经够了,反正这一回京她与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沈柳两家如今还有面子情在,中间又还搁着个荣国公府,因而撕破脸皮没有好处也没有必要。

    可是她没想到韩耘竟然会跑出去告诉韩稷,更没有想到竟然把楚王又给招了来,他们这一来,下不来台的柳曼如心里必然更加恨上她了。楚王不过留了把刀在这里她都觉得不舒服,眼下又专程过来解围,柳曼如脸上又哪里能挂得住?

    好端端出来玩儿,没想到竟弄成这个样子。

    “不如我先回去了,衣裳脏了,怪不舒服的。”她转身跟楚王他们道。

    楚王看了看天色,点头道:“我们也都闹得差不多了,我与你一道走。”说着一面去吩咐冯芸备马,一面又让小太监去拿披风。

    沈雁无甚不可,反正回宫也还是得人送的,便着胭脂她们即去收拾。只不过这么一来丢下柳曼如在这里,回头她岂不更加会恨不能撕了她?

    她看了眼韩稷。

    韩稷转头跟薛停他们道:“明儿咱们都还得下围场,你们俩去催催颂儿,索性也一道回去罢。”

    薛停连忙去了,董慢这里吩咐人牵马,韩稷则让陶行去捉了韩耘过来。

    其余将士们有未尽兴的自管留下来,这里等顾颂把柳曼如劝了回来,大家便就开始打道回宫。

    回去路上柳曼如坐回了她自己的马车,沈雁也并未对此有什么表示。女人间的往来关系最是勉强不来,大家身份都差不多,况且害人的又不是她,倘若她这个受害者还反过去多加示好,岂不平白跌了自己身份。

    回到行宫时已将近亥时,韩稷与楚王送了沈雁她们到西宫门,也同回了东五所。

    柳曼如回到毓秀宫,虽则在廊下整好了神色才进殿门,但心细的柳夫人仍从她红肿的双眼看出来一丝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放下梳篦走过来,关切地将手伸到她脸上。

    柳曼如原不敢让她知道,但这么样一通关怀下她却止不住了,遂将方才与沈雁之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了自己蓄意弄脏沈雁裙子这层。“那沈雁得理不饶人,我明明好心给她出主意,让她去帐篷换衣服擦药,她反倒逼迫起我来!她沈家算什么诗礼传家?”

    “你给我闭嘴!”柳夫人腾地站起来,“山野之地即使搭了帐篷,可也有那么多男子在场,你这么撺掇她,不是诱导她让人背后说闲话?!是你弄脏了人家衣裳,而你明知道姑娘家不能在那种地方换衣,而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又怎能怪人家让你下不来台?!

    “你可真是丢了老柳家的脸!”

    柳曼如让她一顿斥骂,眼泪也不敢往下流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心里一慌……母亲都不知道,她有多么嚣张,楚王他们全围着她转也就算了,我弄翻盘子后跟她道了歉,她还露出那样的眼光瞪着我,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威吓,心里一慌,也就把话说出口了。”

    “便是心慌,也不能失了体面!”柳夫人沉声道,但目光落到她那楚楚可怜的面容上,又不觉心软了两分:“下去洗洗歇着吧,明儿去跟沈雁登门道个歉,下回再不许如此!”

    柳曼如咬唇称着是,退了下去。

    柳夫人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吐出口气来。

    柳曼如是她将近四十的时候才生下来的,上头只有两个哥哥,还有个庶姐,素日夫妻俩虽说都有默契对她严加培养,可到底是心头肉,从小到大除了他们夫妇以外,的确是没人敢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就连她的庶姐对她也是百般谦让。

    按说这样的她该是真正的千金小姐,高贵,优雅,自重,而且又能够具备出身大家的大气。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女俩年岁相隔得太大的缘故,当这个幺女和她年岁相同的长孙女并排站在一起时,她常常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她,把自己当母亲,五十有余的她已经与她亲昵不起来,把自己当祖母,未免对她就多了几分放纵。

    她始终在这样矛盾的心情里教养她,有时候严厉的过份,有时又极之溺爱,小时候的她单纯而诚实,可如今的她却变得狭隘又容不得人。外头看着还是好的,私下里是什么样子,她这个母亲总还是晓得。

    她跟沈雁是什么缘故起了冲突,她不必深究也能猜出她的话不尽符实,可这终归是自己的女儿,就是有再多的毛病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沈雁既能提出来跟她互换衣裳,自然是看出来她的意图,这样的小姑娘同样不可等闲视之。

    不过终归是柳曼如无理在先,倒也怪不得人家如此。她与柳亚泽虽然对沈观裕的老谋深算有些牙痒,但若为点小事就跟沈家闹僵,到时候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类的骂名可就得落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又怎能做些损己利人的蠢事?(未完待续)

296 朋友

    她叮嘱身边嬷嬷:“明日记得提醒姑娘去永庆宫。”

    沈雁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因而华氏竟是一点不知。永庆宫这边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东西两边便都接到了次日在校场赛马的消息。

    大家对此暂且观望的多,连薛停他们也如是。

    薛停道:“也不知道奖品是什么?若是些俗物,我却懒得赛了。”

    董慢顾颂差不多的心情。昨儿夜里顾颂终于没能寻到沈雁说话,这使顾颂有些无精打采。他已经鼓足了勇气去见她的,可惜老天爷总是不给他机会。这几日她身边尽是旁的人陪伴,他作为她本该最熟悉的伙伴反倒是成了陌生人,很难不让人惆怅。

    想起她初初回京时她的朋友只他与鲁思岚两个,但凡做什么都会与他商量,可如今她却已认识了这么多人,身边位子越挤越满,仿佛已经没有他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很快乐,说不失落是假的,而这样一再寻不到机会说话,更有些时光再也倒不回去之感。

    这件事搁得没办成,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沈雁上晌仍是呆在重华宫,淑妃开了牌搭子,华氏她们都在。

    柳曼如一大早到了永庆宫,拿来了两匹云锦以及四色糕点,专程为昨夜的事情向沈雁正式赔礼。

    华氏到这时才知道她们俩还有这么一出,见柳曼如谦逊有礼,不免好茶好话地招待。但东西却只象征性的收了几样糕点。

    虽说柳夫人身份比自己高出不少,可华氏对自己的女儿是了解的,她行事极有分寸,昨夜回来虽然没说。但也能猜到必然是这柳曼如有得罪沈雁的地方,柳曼如既是来赔礼的,那她替女儿收下她这歉意也并不为过。

    沈雁对华氏的做法没什么看法,对柳曼如却不再似从前般随意。

    因着昨夜皇帝对沈雁的态度,早上淑妃对着沈雁自然又是一顿好夸,虽然今日并没有落下柳曼如,但有了昨夜在山上的风波。她就是再对柳曼如热情也打消不去这层隔膜了。

    沈雁并没有忽略过去她那股透着寒意的目光。但这不要紧,她两辈子里面临的这样的目光太多了,既然挡也挡不住。那就只好边走边瞧。

    总不能天下人一有看她不顺眼的,她就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过日子。柳亚泽既然坐得上阁老之位,定然也不是那等毫无气量之人,有他压着。柳曼如总归有所顾忌。

    沈雁对这种表面温婉内里又有才的千金小姐有着本能的戒备,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夫人母女给她留下的阴影。所以她即使跟沈弋在一起,素日里也多留了个心眼儿,在这种地方自然也就不可能跟她明里起什么冲突。大家都还是要脸面的。

    从淑妃宫里出来,沈雁就去了四处溜达。

    薛家那小丫头成日里与韩耘跟在她身边转。午饭后他们去后山溪边捞了会儿鱼,然后便就回宫来,去墙下看明日报名赛马的名单。

    报名的人还不多。随时都可以添增的,沈雁正在寻找看有无熟悉的名字。忽然就有马蹄声到了她身后。

    “雁儿。”

    她转过头,眨眨眼望着面前的少年:“顾颂?”

    顾颂牵着马,他后方还有许多人正陆续地下马来,侍卫们的马背上驮着沉甸甸的猎物,去狩猎的人此刻都回来了。而薛停董慢驾马立在远处韩稷昨日站过的合欢树下,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

    顾颂点点头,尽量自然地道:“你怎么在这儿?”他是刚刚好到达这里的时候看见她在此处的,他再也不想错过,所以直接驾着马到了这里。

    “我看明儿谁会去赛马。”

    沈雁指着身后墙上的公文,然后回过身来打量他,两个月没怎么见,只见他瘦了一圈,兴许是在营里头累的。但这样却褪去了他的婴儿肥,使他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像个半大小子。而且他的眼神也沉凝了些,不再如从前般人前总是闪现着故作的成熟。

    其实也不过是两个月没见面,虽说双方心照不宣,但再次交谈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她很自然就能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他内心的紧张,而且也很自然地涌起几分打趣他的意味。

    顾颂被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从前这样也不觉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脚尖,目光瞥见她沾了泥的小靴子,遂终于找到了话说:“你上哪儿去玩了?这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山,没什么看头。若是去林子里,又怕有野兽。你不要四处乱走。”

    沈雁笑道:“放心吧!我跟耘哥儿他们一起去的,他身边有侍卫。”

    她并没有觉得需要不自然,不管什么时候见到顾颂,她都觉得很自在。

    他眼下的拘谨,不过都是他自己放不开而已。

    但是他终于敢跟她说话了,这也可视作他的进步。

    她手里拿了根草尖,走过来笑道:“你们明日会不会去赛马?你要是去的话,提前告诉我,我押你。哦,对了,昨儿烤肉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在你们家园子里烤鸡吃的时候,你们家厨娘做的那些酱料真是棒。”

    顾颂眼里光采隐现:“你还记得?”

    烤鸡的时候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庄子里的庄头给他们送来了几只半大的小野鸡,原意是给她玩,但她觉得烤着吃更有意义,于是就在顾家水榭露台上烤着吃了。烤肉的味道其实已不记得,但那时候多么快活,气氛和谐得就像是鱼和水,天和云,绿树与青草。

    想起这些,他的心里又渐渐归于安宁。

    又不由自主地飞扬:“噢,到时候我们再带些猎物回去烤便是!”

    “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沈雁击掌道。少年情谊总是让人温暖的,她何其有幸,重生回来遇到了顾颂和鲁思岚那样的好朋友。其实虽说是在官宦内宅里头混,可人生里能有那么一两个忠诚而真挚的朋友,又多么幸福。

    顾颂看着她笑,不自觉地也扬了唇。

    他喜欢她这样跟他说话,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们依然是朋友,就像韩稷说的,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因为一点误会就产生隔阂,重新拾回跟她在一起的自由自在,让他很踏实。

    不客气不疏远,这样也就够了。

    他所希望从她这里得到的,不也就是这份自如和信任么?

    他不敢再去想她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情愫,在这样坦率的她面前,他只觉再去纠结自己对她的那片情意都是种亵渎,如此挺好的,天还是蓝的树还是绿的水还是清的,没有变化,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已是多么可贵。

    他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犯的错而怪责他,同样的,他也不希望她是因为自己曾经对她的那份关照而亲近他,他希望一切都干干净净纯纯洁洁简简单单,一切都顺其自然。

    他心下大定,只觉笼罩在头顶数月之久的阴云蓦然散去,如今想想净水庵的意外也并非坏事,至少他看到了和她之间的情谊并非那么脆弱,也已经懂得将自己摆在合适的位置与她相处,对她对自己都会洒脱很多。

    他眯眼看了下远方,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然后回头冲她笑了笑:“我想明后日都不会再去围场,我听说你昨儿去放纸鸢了。如果天晴风好,也许我可以陪你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平坦,很适合放纸鸢。”

    “好啊!”沈雁欢呼道:“人多才好玩,到时我们把韩稷薛晶他们也都叫上。”

    “好。”他微笑应道。

    又踟蹰地指指宫门内:“那我先进去,身上一身汗,挺难受的。”

    “快去吧!臭死了。”

    沈雁知道他有洁癖,皱起鼻子挥了挥手,笑道。

    顾颂轻快地扶剑进了门。

    从背影上看,他还跟从前一样俊挺,两个月时间真的不会改变太多东西。顾颂留在她心里的,依然还是他的纯真与善良。

    他到来的那一刻,她确实是欢喜的,她盼这一刻也盼了很久,她不希望他们的友情会这样一直淡下去,直到没有。她也相信顾颂不是那种永远也面对不了现实的人,这本不是他的错,只因他对自己太苛刻了而已。

    她的心情也很愉悦。

    “看什么呢?”

    韩稷忽然在她身后懒洋洋地道。他在这里都看她好半天了。

    沈雁回过头,得意地偏了下头,说道:“顾颂刚才跟我说话了。”

    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韩稷微顿,哦了一声。顾颂与她青梅竹马,虽说两人近来生疏,但两家的关系摆在那里,迟早他们也会和好如初。他转过身,扔了马鞭给罗申,然后去解马背上驮着的狐狸,一面随口道:“他说什么了?这都两个多月了,他那别扭劲儿也过了吧?”

    陶行他们要来帮手,被他伸手拨了开去。

    沈雁绕到马这边,望着他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他说过两天带我们去放风筝,又说到时侯再带几只猎物回去我们自己烤着吃,原先我们俩也在他们家烤肉来着,他们家厨娘会做很多酱料,到时你吃过也会赞不绝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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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浮躁

    韩稷点点头,才又继续将狐狸从马上拖下地。

    沈雁这才留意到躺在地下的灰狐狸,高兴地绕过来,“你真打到狐狸了,而且这么大,还两只!太厉害了!我要怎么谢你?”

    “这算什么?”韩稷漫声道,然后叫了陶行过来:“帮沈姑娘把狐狸拖下去剥了皮,弄干净送给她。”交代完又转过身来,“闯了一天有些累了,我先回房收拾收拾。”

    这么样就结束了谈话,沈雁显然还有点不大适应。

    这几天他的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才回来就说要回房?她暗觑着他脸色,只见微有阴郁,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当然跑了一天下来应该确实很累,有这样的脸色也很正常,不过前两天他也这么跑来着,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么?

    不过沈宓华氏自幼教导她非礼勿问,她自认跟他关系也还没亲近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也就算了。

    她点点头,哦了声,让出路来。

    韩稷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有句话在舌底打了个卷儿,想想又还是咽回了肚里,大步进了宫门。

    回房洗漱完毕,吃了晚饭,少见地在灯下看起了书。

    辛乙从旁料理完了所有琐事,又陪着他静默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少主夜里不出去?”

    韩稷没说话。

    辛乙又道:“雁姑娘想必也闷得紧,这么晴朗的月色,出去走走也好。”

    韩稷目光盯着书页,恍若未闻。

    辛乙等了片刻不见说话,垂头略想了想,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说道:“雁姑娘终究是个女孩子,出身又好,娇气些也正常,你总不能让一个又聪明又高贵又漂亮的女孩子像个小户人家出身的一样处处恭顺。少主比她大上好几岁呢,有时也该让让她。”

    韩稷慢腾腾抬起头来:“我有说过她招惹我了吗?”

    辛乙略顿,挑眉不语。

    如果不是因为招惹了他,那他这么样老僧似的捧书夜读。就很让人纳闷了。

    韩稷看了他片刻。放下书靠进椅背里。

    窗外下弦月皎皎如银盘,月华如瀑布泄落,将几株合欢树影子铺满大半个庭园。景致是好的。心情却有些没来由的浮躁。

    沈雁并没有哪里惹她,他不但没有不高兴,相反这几日心情还十分温柔,这样日日看见她。她的那些让人恼恨的地方也变得可爱起来。他不但没有觉得他们关系依然不好,反而觉得他们关系会不会太好。好到他是不是应该收敛下自己的心意?

    毕竟现在顾颂又还是跟她和好如初了。

    那孩子对她情根深种,就是自己不去陪她,他也会去陪她的。

    倘若他再这么放纵自己下去,将来难免产生误会。

    顾颂可还叫他叔呢。叔侄间怎能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复又捧起书来,就着灯光细看。但这回竟更加难以入眼,一个个字像是长了脚似的在纸上跳跃。即使凑得再近,再屏气凝神。心思也不在这上头了。

    提起笔来写字,先前蛮好,写到顾盼生辉的顾字,那笔又跟铁铸的也似,竟抬不起来。

    辛乙撩眼看了下那字,又看了眼韩稷,抻抻身子,说道:“顾颂与雁姑娘青梅竹马,往来亲密情有可原,少主与雁姑娘也是朋友,少年朋友之间接触多些也属平常。少主坦荡磊落,对雁姑娘一无狎昵之举,二无暖昧之思,不过是相约出去散散步,有什么好顾虑的。”

    他顿了下,抬头望着前方地下。

    这话倒说的很是,他对她又没有什么暖昧之思,不过是因为越来越熟悉,所以对她未免也亲近些,他对她坦坦荡荡,正如顾颂对她,都不曾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又何苦多此一举在这里踟蹰犹疑?即便是她与顾颂和好了,难道他就连与她正常的接触也不能有?

    他倒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他素日杀伐果断,如今竟为了这点小事而挂心?

    伸手执起茶壶对嘴喝了两口,看着窗外那枝桠随风微颤,如少女小跑时头上插的珠花,又如运动后微汗的脸庞上轻轻翕动的鼻翼,喝下肚去的茶也像是变成了酒,醉意微微地伸向四肢。错过这么好的月色,恐怕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罢?

    回城之后,他还能这么样光明正大地与她见面说话,带她四处游荡么?

    再也不能了。

    纵然他不介意他人闲话,可她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怎么能被溅上半点污水?

    他忽然就觉得这七八日的时间无比珍贵起来。

    来的时候并没觉得,心中虽有欣喜,但并没想过回京之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但这两三日想见就能见,想说话就能说话地相处,他竟有些不舍起来。

    他居然会对个曾与自己水火不容的臭丫头不舍,这本身就很匪夷所思。

    而他如今竟然还为了顾颂而纠结自己要不要再与她接触——难道从前顾颂没跟她闹误会的时候,他就没私下见过她吗?他们俩合好不合好,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的存在,还会影响到他们俩的关系不成?

    不。不会的。

    他不过是她临时找来的“盟友”,而他同时觉得有她这么个帮手也还不错,所以才会逐渐变得有话题罢了。如果没有她想斗皇后这件事,或者说如果皇后垮了,他跟她便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不是吗?他们对彼此而言,相互都只是个临时的战友,并不存在任何份量。

    可是想到这里,心里为什么会有针刺一样的扎疼?

    真奇怪,他那时明明不喜欢她,明明觉得在她手下总也讨不着便宜很郁闷,但日子越长,却越觉得这些不如意都不成问题似的。

    真奇怪。

    他站起来,缓步踱到廊下。

    廊外一枝芙蓉伸进来,他拈起一根花枝,又凝起眉来。既然他从来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那为什么又还在这里瞻前顾后?他不过是想带她出去转转而已,只要她肯,只要他想做的事不伤害不该伤害的人,他有什么理由迟疑犹豫。

    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松开那枝花迈步下廊。被陡然松手的树枝弹在别的枝桠上,发出扑簌簌一串声响,繁花如雨落下来,于月下又是一番风景。

    辛乙闻声在侧殿里探出头,望着踱出门外的他若有所思。

    永庆宫里,沈雁正与丫鬟们封五钱一个的小红封。

    虽说不能出门有些失望,但她可不会让自己闲到发呆,只要想想,总会找到乐子的。明儿早饭后便可以去看赛马,封些小红封可以拿去押注,若是赢了钱,既可以拿来赏丫鬟们,更可以拿来赏宫人。

    她日间也并非全在玩耍,往后*宫里走动的时候她也会想办法在有身份的宫人们混个脸熟,比如现在皇帝身边的程谓等几个大太监就都认得她了,见了面会笑眯眯地向她道好,她也会甜腻腻地唤他们一声“公公”。

    她可不觉得亲近宦官有啥不好,谁能给她带来方便那就跟谁打好关系呗!

    孔老夫子都把女子与小人划作了一类,可见她们并不必履行君子之责,沈宓他们要远离宫闱那是必须的,可她作为“难养”的小女子,跟宦官套套近乎有什么了不起?做人嘛,何必时时都把自己装得那么高贵凛然。

    青黛一面封着银子,一面道:“咱们姑娘的手气好得很,明儿定能赢不少钱。说话间又要到年底,姑娘生日也要到了,到时候咱们也凑个份子给姑娘热闹热闹。”

    福娘笑道:“那怎么也得请台戏才配得上姑娘身份。”

    胭脂点头:“就是请几个角儿来清唱两出折子戏也成。”

    沈雁嘿嘿地发着银子,说道:“要你们请听戏,我不被奶奶骂死才怪。你们还不如下厨弄点好吃的给我来得实惠。至于听戏,你们要是想听,我带你们出去听便是。”华夫人前不久在凤翔阁包了个一年的雅室,只要没对上,随她什么时候去都成。

    碧澄端着茶过来道:“生日怎么过还可以慢慢商量,我刚才听说顾小世子已经报名明儿的马赛,咱们大伙都给小世子下点注,押他赢!”

    “那是当然!”福娘道。

    沈雁和丫鬟们这里聊得正欢,韩稷却已经在这个时候到了西宫门外。

    他站在门口抬眼望了望,宫内安静辉煌,翠竹林后只见层层叠叠的门楼,遂在门外站定,招来守门的神机营的士兵,说道:“我想见永庆宫雁姑娘,烦请传个话。”

    永庆宫侧殿桌子上已经堆满了一桌子鼓鼓囊囊的红封,胭脂一数竟有五十来个。正要问沈雁还要不要再封,福娘走进来道:“姑娘,韩将军来了。”

    丫鬟们全都望过来,沈雁专注于红封的一张脸忽然就生动起来,她扶着桌角起身:“他怎么来了?”说完便绕出桌子,轻快地出了门去。

    丫鬟们微笑相视了眼,使了个眼色让福娘跟上,余者都掉头去各做各事。

    沈雁提裙到了宫门口,见着立在门下的那人便扬手道:“韩稷!”(未完待续)

298 跟踪

    看见翩跹而来的少女,韩稷眉间眼梢不觉已浮出一抹温柔来,先前还剩余的那点郁色也一扫而尽,等她到了眼前,听闻着她轻微的喘息声与淡淡的香气,他的心回归原位,不觉又恢复了素日安稳沉凝的样子。他环胸道:“你在做什么?”

    “明儿不是赛马?在准备押注的银子。”沈雁把封红封的事告诉他。然后道:“你找我干什么?”

    “我就是出来随便走走。”他负起手来,眯眼望着深天,“我看这天色挺不错的。”

    沈雁也跟着看了眼天,点头道:“是不错。”然后带着点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今儿晚上会带我们去出玩儿。”

    韩稷倒是少见她这副小女儿态,扬唇道:“你想去吗?”

    沈雁耸耸肩:“当然想去。过几天回了城,我哪里还能这么快活。不过你那么累就算了,我反正跟丫头们吃吃茶聊聊天也差不多该歇息了。”又道:“你报名了不曾?报的第几场?到时候我也压你赢啊!”

    他摇头道:“我没报名。”

    “哦?”沈雁挑眉。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侍卫,昂首道:“我可是堂堂魏国公府的大公子,哪用得着去争这些虚名。”

    沈雁觑着他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儿,不由嗤了一声。不过他这话虽欠揍了点,却也是实话。从龙之功哪那么好得,他既然追随了楚王,各方各面自然是该以低调谨慎为上。想起楚王,她不由又凝了凝眉:“我觉得楚王也想打我父亲的主意了,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韩稷顿首,说道:“我知道他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最近没有跟我提起。不过有了刘俨之事在先,他应该不会再傻到使什么阴私手段来设计令尊。你既然知道了,若是不愿意,不理会他便是。”

    “我倒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我父亲也是个明白人。不过他这么做,我怕会让郑王盯上。”她说道,“郑王这次出来虽然低调。但我看他跟每个将领都保持着良好关系。我要是猜得不错,他应该也已经找你说过话了吧?”

    韩稷为首的这些四国公府第三代子弟,与郑王楚王年纪都相差无几。将来各府的兵权也会传承到他们手上,前次皇后被刘俨拖累与勋贵们关系弄得如此之僵,郑王若是聪明的,自然该借机修复关系。而他既然想得出撞墙逼迫沈观裕这样的主意。又怎么会是个蠢人呢?

    她叹道:“我觉得皇后这事不宜再拖,不知道你对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虽然斗垮皇后不是她的最终目的。但是如今朝局混沌未明,倘若不趁热打铁,也难免会让皇后捉住机会死灰复燃。其实自从沈观裕与皇后闹掰之后,她对于郑王承不承位倒不那么在乎了。郑王自有楚王缠,这也不必她多操心。

    韩稷摸着下巴:“郑王开府之后,自有大把机会利用。我如今倒是要应付家父回朝的问题……”

    沈雁望过去:“魏国公回朝不是好事么?为什么要‘应付’?”

    韩稷恍觉失言,挑眉望着地下。有片刻未语。

    沈雁看他不语,自然也不好追问,便就干笑了两声,于清风里拢起手来。

    她曾亲眼见过韩家母慈子孝上平下安,韩稷虽对幼弟严厉凶狠,但又处处透着关爱,然自家子弟去掺和这些宫闱之争,想来魏国公定是不会允许的,韩稷既说“应付”,多半是因着与楚王这层关系需要遮掩掩饰罢——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了。

    月下二人默站着,影子落在墙上就如一副泼墨的画,旁边摇曳着的树枝,倒使这一切生动起来。

    韩稷忽然站直,说起:“我去山上走走——”

    “山上?”沈雁双眼立时亮起来,人也绕到了他面前:“那我也要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在他面前竟这般无拘无束了。

    韩稷望着她一脸毫不掩饰的期待,心里像是被蒲公英轻轻地掠过。本就是想来带她去的,可她这么紧张兮兮地,倒让人忍不住想为难为难她。他复又抱起双臂,拖长音道:“你怎么能去?黑灯瞎火的。再说就你跟我两个人,也多有不便。”

    “那怕什么?你看见我就能看见!”说着她从荷包里倒出两颗鸽卵那么大的夜明珠,珠子一现出光华,甬道四面顿时便亮成了白昼,就连两丈远外侍卫们眼角的鱼尾纹都清晰可见了。“瞧见没?这可是最有名的祖母绿夜明珠,有了它们我根本不必担心!”

    至于什么便不便的问题,那根本就不是问题好么!在京师的时候她都不知道私下里跟他单独相处多少次了,到这会儿来纠结这个,迟不迟了点儿?!再说了,她当然还要叫上韩耘他们俩,只要护国公夫人也知道她们俩跟韩稷出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韩稷已经无法反驳了,看着她只有摇头的份。

    他们俩月下聊天的时候,毓秀宫里柳曼也呆着无聊。

    柳府里她是最娇贵的二小姐,多的是人奉承她围着她转,可是到了行宫,处处要收敛,反而不如府里爽快。在殿里独自下了会儿棋,看着窗外月色正好,便信步出了廊来。看着栏外墙角那一溜又想起日在宫门外看到的一树芙蓉开得正艳,遂又出了长廊。

    到了湘妃竹下一拐,忽然就听见竹林那头的宫门处有轻轻的说话声。

    柳曼如脚步微顿,再往前走,便见一高一矮人影比肩往西宫门外去。

    那高的男子绛紫锦袍八宝珠冠,负手在后悠然自得,一派富贵难言,不正是韩稷?再看他旁边轻轻蹦跳着的少女,绣衣素裙,脖子上的赤金大项圈分外夺目,不时地跑到他前方仰头倒退着跟他说话,赫然正是沈雁!

    再看他们行走的方向竟是要出大宫门,他们俩这是要出门去?

    柳曼如心下一动,不由抬步跟了上去。

    沈雁由韩稷引着从人少的侧门出了行宫,只见陶行已经牵了两匹马立在远处大龙柏下,大的那匹是韩稷的骐骥,小的那匹正是她上次骑过的小白驹儿。沈雁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连忙提着裙子跑过去,摸了摸小白马的头,韩稷已经到了跟前,但却忽然又皱眉回头看了眼。

    沈雁以为他是在等韩耘薛晶,遂道:“耘哥儿他们怎么还没来?”

    “我们先走吧。”韩稷沉吟了片刻,也上了马,不动声色地又瞧了眼侧门方向,然后招来贺群耳语了几句,才又与沈雁道:“耘哥儿他们会慢些来,我们先去小树林那边等他们。”

    沈雁觉出他有些古怪,但知趣地没有多问。

    侧门内的柳曼如直到他们消失在小树林后才收回目光,而在转头的瞬间,唇角一丝讥讽也随之浮上来。这黑灯瞎火的,他们俩竟然相偕出游?原来这就是有着百年底蕴的沈家小姐!她还以为这沈雁真有多么衿持高贵呢!

    她回头再瞥了眼门外,才又掉头踏上了来路。

    沈雁直到过了小树林,韩稷也停下来时才问他:“出什么事了?”

    韩稷扬唇望向她:“出了京也不平静,今晚看来有好戏看。”说着他又道:“别操心那么多,出来了就好好玩就是了。”

    沈雁耸耸肩,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她不也能拉他下来垫背么?

    正说着话,贺群忽然又回来了,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韩稷那双瑞凤眼便射出丝寒意来。

    这模样瞧着,倒真像是出了事了。

    沈雁望着韩稷,韩稷却着前方山下,“你看山下那镇子上还挺热闹。”

    沈雁闻声望过去,当真打量起来。

    韩稷这里则飞快招来贺群吩咐了几句,等到她回过头来,贺群已经消失了,韩稷则在摸鼻子。

    沈雁沉脸望着他:“你们这样子,不像是别人在闹事,倒像是你们在密谋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似的。怎么你改行当土匪地痞了吗?”

    别以为她是个傻子,她虽不知道贺群来干嘛,但他有事成心瞒着她这是肯定的,她倒也没说他一定得事事告诉她,谁都有点秘密不是?毕竟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可他好歹是个贵公子,能别把行迹弄得这么鬼祟吗?

    韩稷脾气竟好了很多,面对她的刻薄也不曾动怒:“我不知道什么是偷鸡摸狗。就算是偷鸡摸狗,那也是别人偷鸡摸狗在先。我只知道我可不是什么滥好人,指望我吃哑巴亏,那么除非弄死我!”

    沈雁呲牙一嗤,到底不再说什么。

    但韩稷忽然又扬鞭往山上一纵,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这么样一看,又活似两人才吵了架似的。

    沈雁指着他背影大叫:“你给我回来!”

    但山上已没影了。

    陶行罗申等五六个人呼啦啦从树林里出来,立在沈雁马下守护。辛乙早就叮嘱过他们,如果他们想混得好点儿,那么但凡主子跟雁姑娘闹矛盾的时候,在主子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们都得以维护雁姑娘为上,否则他们就等着回头莫名其妙地挨骂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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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 不服

    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可不想挨骂!反正听辛乙的话准没错。

    沈雁被他们这些人已经弄到没脾气了。

    柳曼如离开侧门,忽然没了看花赏月的兴致,信步走回西宫,回想起方才沈雁与韩稷的亲密劲儿,又不由倚着朱栏坐下来。

    她出身贵户,在外也时常会有人追在身后献殷勤,她曾经以为自己可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淑媛,也一直认为自己在外表现出来的温婉大方使她很堪称这个称号,可是沈雁的存在却让她有些危机感,沈雁出身固然没话说,可她哪里端庄贤淑,又哪里聪慧温婉?

    但就是这样的她,居然还被楚王韩稷他们当成了香饽饽!

    放眼整个京师,条件好的少年男子固然不少,可是要论一二等,宗亲里还有谁比楚王更出挑?勋贵里又有谁比韩稷更有魅力?往日没见过他们倒也罢了,可如今见过了,再回想起往日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公子哥儿竟及不上他二人的十分之一!

    其实如果没有沈雁,也没有什么。

    她也不是非要人围着不可,可是沈雁哪里比得上她?她不过是乳臭才干的小丫头,凭什么那么受楚王他们青睐?

    如今再让她抓到她不顾闺誉与韩稷私下夜游,她浑身上下的血便跟沸腾了似的——让她去跟她比美或比脑子智慧她自是不会的,但如今根本不用她比,那沈雁自己就露了空门在她眼前,她若白白放走这个机会,岂不是太傻!

    诚然,她也知道这么做有失身份。可是回想起沈雁所受到的热情,她心里就像是搁久了的酒,不住地泛起酸水来!

    这个沈雁,真正让她有了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她怎么能够安然接受着这么多人的殷勤示好呢?沈家那么有名声有声望,有着旁人莫及的百年底蕴,作为美名在外的沈宓的女儿。她更应该展示出她的端庄高贵。怎么能这么随便地跟男子相偕外出呢?

    她还是不能就此放过她!

    她按捺不住地站起来,转身便要往宫里走。

    淑妃不是挺待见她吗?不是总在她面前夸奖她吗?她要去告诉她,让她知道夸赞不止的沈雁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柳姑娘要去哪儿?”

    她才走了两步。廊子那头距离她三五步远的位置忽然就传来道慵懒的声音,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个紫衣珠冠的人影,他背着两手气定神闲站在那里,被树叶撞得零碎的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得那张无懈可击的脸更增添了一分妖异之态!

    居然是韩稷!

    方才那番心思使得她立时有些心虚和慌张,她不觉后退了半步:“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跟沈雁在外头私下幽会么?

    韩稷扬唇:“姑娘能够在这里。我当然也能在这里。”

    柳曼如咽了咽口水,使自己冷静下来。瞧他这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难不成刚才她跟踪他们的事让他发现了?发现就发现。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要脸的是他们,又不是她!难道他还敢把她这个阁老的掌上明珠怎么样不成!

    如此想定。她也带着丝冷意望过去:“韩将军若无事便请让开,我要去陪淑妃娘娘说话。”

    说着便打算从她左侧越过去。

    韩稷一伸手。腰间的长剑便倏地从鞘内抽出来,堪堪挡住了她的去路。

    柳曼如吓了一大跳,脸色发青地道:“你想干什么?!”

    韩稷扶剑望着远空,漫声道:“我只说一件事。上个月沧州漕运段决堤三十余丈,户部拨出九万四千两银着人抢修,令尊所辖的工部向朝廷报帐十万八千两。但据我搜集到的证据,河堤修缮总计费用只花了六万两,余下还有四万八千两不知所踪。

    “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发现前阵子家里多了些什么眼生又价值不菲的东西?”

    柳曼如的脸已然变得如月光一般煞白!

    前阵子柳夫人的确添了几套赤金头面还有一座八开的锦绣大屏风,而她父亲的书房里也多了几件翡翠摆件——她便是再端庄聪慧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扯到朝堂终归慌张,想到这里竟是颤抖着望向韩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都几近颤抖了。

    面前这个韩稷不过是个勋贵后裔而已,他既不是皇帝近臣又非六科和都察院什么人,他怎么会去调查柳亚泽?而且还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已经忍不住低吼起来了。

    柳家把她当贵女教养,朝政上的事情她极少过问,她虽不知道贪墨几万两银子对柳亚泽的仕途来说有多大影响,却知道几万两银子真的已经不少,光是京城内城里四进的宅子都可以置下好几座,柳亚泽怎么会贪下这么多银子!他跟她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韩稷斜睨着她,身姿随意,目光却如从寒冰里穿过:“这近五万两的银子至少有八成落入了令尊的袖囊。当然以皇上对柳阁老的信任,兴许不会对他施下什么惩罚,不过掌管户部的许阁老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毕竟战后十余年下来国库能积下这么些银子,可都是许阁老的功劳。

    “你要是不想这事被捅到朝上,不想令尊受元老们针对排挤,你就最好收敛些。沈雁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更不是你能动得了的,明白?”

    柳曼如煞白的一张脸顿时红如猪血。

    原来是为了沈雁,又是为了沈雁!

    沈雁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想想而已,韩稷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警告她!她不如沈雁?她哪里不如沈雁?!她整个人都已被心里的火烧得摇晃起来,原先她还觉得有几分欣赏他,眼下他简直就是个与沈雁狼狈为奸的地痞!

    他竟然为了维护沈雁而拿她父亲的仕途来威胁她?

    “你敢!”

    她怒火中伤冲上去,扬掌便要掴他,韩稷轻轻抬剑一挡,她瞬间便被弹回来的力道绊倒在地下。

    韩稷将剑插回鞘中,垂眼睥睨她道:“我虽然不打女人,但如果你自贱到非要挨打,我也只好放弃原则。”

    柳曼如扶地站起来,狠瞪着他:“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父亲?”

    韩稷笑道:“莫非你认为我会怕他不成?”说完他又扬起眉来:“据我所知,令尊虽然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但别的方面上目前还是好的,儿女家教上更是没听说过骄宠纵容之事。

    “你自是可以回去告诉他我如何威胁你,不过你觉得令尊知道你私下跟踪别人,又会如何?令尊难道会因为替你出头,甘愿去冒被我把此事捅开招致许阁老针对的风险?他若是在内阁直不起腰,皇上还会那么宠信他?

    “天下大得很,有权势的人家也不止你们一家,没有那份本事,就收敛些!”

    他冷冷斜她一眼,扶剑远去。

    柳曼如浑身如掉进冰窟里一般发冷了。

    她原先还觉得无须怕他,如今这一来竟是连半点后路都没有了!

    柳亚泽若是知道她跟踪沈雁被发现,有了昨夜在山上那事在前,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她对沈雁没怀什么坏心思!这倒也罢了,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总不至于真把她怎么样,可柳亚泽得知韩稷拿他贪墨的事威胁她之后,为了大局着想,他肯定也只会把这事捂下来!

    这样一来,她竟是里外都讨不着什么好!

    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便直接栽到了对方手里,这可算是她人生里一大耻辱了!

    她死命瞪着韩稷离去的方向,再回想起他对沈雁的维护,一腔怒火愈发止不住地往上蹿。而气到极致无可释放,终于也催出一腔委屈,她一屁股坐在栏上,咬唇流起眼泪来。

    在她身后三丈远的的月亮门内,郑王却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他深深往廊下的柳曼如处看了片刻,阴郁的脸色在呈现出一片深思过后,忽然变得和煦而安宁,而后轻轻地踏上石阶,抽出袖里一方帕子,缓步到了她面前。

    柳曼如望着伸到眼前来的这方帕子,顿了一下之后便如惊弓之鸟般蓦然抬头,“王爷?”

    她站起来,没接帕子,却止住了哭声。

    月色下的郑王遗传了赵氏的清隽容貌,额角有道黄豆大小的浅疤,中等身材,虽不比楚王风流倜傥,但脸上的和煦与淡然却让人觉得易于亲近。若不是他身上的蟒袍显示出他的身份,这样的人丢到人堆里,也不过是个小富之家的公子哥而已。

    “小王是不是冒犯姑娘了?”他温和地问,微丰的唇稍稍勾起来,倒又显出几分尊贵和雍容。

    柳曼如正值烦闷期间,虽然心里仍为沈雁所受到的待遇而心灼不已,但忽然受到这样的关注,心里也终归平和了几分。郑王是皇后的嗣子,那就也是嫡子,他的身份不比楚王低。

    但她仍是有着戒备,“不知王爷怎会在此?”这里是通往正宫去的入门花园,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呆在别处消遣的机会很大。(未完待续)

300 挑拨

    郑王微笑了下,说道:“不知道小王若说早已经在此,姑娘会不会觉得惊讶?”

    早已经在此?是什么意思!柳曼如的戒备不觉又更深了一层。难道说刚刚那一幕郑王已全看在眼里,那这么说来,韩稷提到柳亚泽贪墨的那一段他也听去了?

    她凝眉望着他,下颌绷得生紧。

    郑王愈发温和了些,说道:“姑娘不必紧张,小王只是不忍姑娘受气,怜香惜玉之意顿生,故而出来相见罢了。”他微微颌了颌首,然后站直,望着她又道:“姑娘出身高门,高贵端庄,举止得宜,小王虽甚少出宫,但姑娘的芳名却也如雷贯耳,在小王眼里,姑娘便如天上日月,佼佼而不可攀。”

    柳曼如满腔的妒火,听到这番话竟如突遇甘霖,和顺了很多。

    她可不就是大周有名的贵女,高高在上众人倾羡?刚刚才被韩稷深深伤害过的自尊,没想到在这其貌不扬的郑王处又得到了肯定,再看向温文尔雅的他,她忽然也觉得他深沉大气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王爷谬赞了。”

    “小王乃是真心实话。”郑王道:“此次之前,小王虽未素未与姑娘谋面,但姑娘那日甫一在行宫出现,小王便被姑娘的风采深深吸引。小王虽比不上我楚王兄的好人缘,但对姑娘一番倾慕之心却油然而生。今日看到姑娘受韩稷所欺,着实替姑娘抱屈不已。”

    柳曼如听到前半段,一颗春心也如湖水般被吹得发皱了,不管怎么说郑王也是堂堂的亲王,除了皮相。他跟楚王有什么区别?能得到他的倾慕她自是欣喜的。然而再听得他后半句,她那颗心又忽地如结了冰,不止漾动不起来,还带着一股磅礴的委屈。

    她转过身,面向廊外恨恨地望着一地银杏叶,“那韩稷着实可恨。”

    郑王闻言,遂道:“我方才听韩稷一再提到沈雁。不知道究竟沈雁与姑娘有何瓜葛?”

    柳曼如咬牙道:“我跟她有什么瓜葛?她与韩稷二人私自出宫幽会。让我抓了个正着。韩稷深恐丑事败露,遂来恐吓于我罢了!”

    若不是顾忌柳亚泽,她又怎会乖乖听他胁迫?

    “姑娘说。沈雁与韩稷出宫幽会?”郑王眯起眼来,手上拿的折扇也哔地一声合起来。

    “那还有假?”柳曼如回过身来,眉梢露出一丝讥诮:“我亲眼看见他们骑马出的宫门,韩稷刚才走的时候马鞭还别在腰间。你没看见么?”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凛了凛神色:“王爷究竟是怎么会在此地的?”

    郑王哦了声,负手道:“不瞒姑娘说。为着明日马赛之事,我才从我父皇殿里出来,方才见姑娘走到这里,像是要进宫的模样。深怕唐突了姑娘,所以避了避。但没想到韩稷竟然又到了此间,小王见到韩稷对姑娘无礼之时。也曾想露面来着,又因为他提及了令尊。故而——”

    他说到此处打住,带着深意看向她。

    柳曼如听说他是从皇帝宫里来,面上才算缓和。但一想到柳亚泽贪墨的事也落到了他的耳里,她又不由与他保持了些距离。

    郑王恍若未见,折扇轻击着手心,说道:“照这么说来,这韩稷未免也太过份了。他怎能如何对待姑娘?只可惜我手上无权,否则的话,定要狠狠治他一番不可!”他回头看了眼柳曼如,又放缓了语气道:“不过处在姑娘的立场,也着实不能与他对干。”

    柳曼如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郑王又道:“我是很体谅姑娘的,柳阁老为我父皇分忧解劳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莫说几万两银子而已,照我说,就是赏他半座金山也不为过。但若真捅到朝堂里去,许阁老他们那里又着实难以交代。”

    他这话立时熨贴了柳曼如的心,柳亚泽乃是当朝阁老,又是皇帝心腹重臣,贪几万两银子可不就是小事而已?她忿然道:“难道我还真怕了他不成?”但凡有机会,她都会掰回这一局来的。

    郑王从旁看了她片刻,说道:“其实姑娘既然已经抓到了韩稷的把柄,为什么不干脆就地反击呢?这样忍气吞声,反倒让我这个局外人都看不过去了。”

    “反击?”柳曼如抬起头。

    “没错。”郑王点点头,“昨儿在山上,我楚王兄大部分时间都围绕在沈雁身侧,想必姑娘早已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姑娘何不好好利用利用这个机会?”

    柳曼如闻言怔住。

    楚王?是了,楚王对沈雁同样殷勤得很,倘若他知道韩稷带着沈雁出去幽会,又怎么可能会坐视旁观?她惹不起韩稷,难道楚王还惹不起吗?!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但是,世上终归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韩稷知道她去挑唆楚王,然后把柳亚泽的事捅到朝堂呢?

    她眉头舒展了片刻之后又皱起来。

    “不行。”

    郑王道:“姑娘可是担心韩稷知道?”他笑了下:“小王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姑娘又还怕什么?即便是小王撑不了姑娘你,难道凭我母后也不能?”

    皇后?柳曼如正色起来。

    有皇后撑着,那当然不怕!虽说如今皇后声威大减,但是要摆平个韩稷,应该不在话下吧?难道韩稷还敢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皇后?

    她点头道:“如是这般,那我倒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郑王扬唇道:“正是如此。我听说我楚王兄眼下正在园子里品茶,只可惜我多有不便,否则倒可以替姑娘出出面。姑娘趁着眼下韩稷他们未曾回来,前去园子里寻寻我皇兄倒也还来得及。”

    柳曼如略顿,又睐眼打量他:“可我又要怎么相信王爷?倘若到时候事情不如我想象得那么顺利,王爷又不肯出面帮我了怎么办?”

    郑王深深看她一眼,说道:“姑娘若不信小王,小王也无可奈何。此事本与我无关,不过是因为小王倾慕姑娘的品性,不忍姑娘吃亏方才露面而已。姑娘不信小王,小王这且离开便是。”说着他深深一揖,作势便要离去。

    “慢着!”

    柳曼如冲动之下将他唤住,望着他咬牙沉吟片刻,忽然吐了口气,说道:“我信你。”

    郑王一向甚少出宫露面,平日里也没听他跟朝臣勋贵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他的确没有理由骗她。而最关键的是,他刚才对待她的态度——分明就是爱慕她嘛,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她的那些表哥们,只要她要星星,就没有人敢给她月亮的。

    她冲他福了福礼,而后出了宫门。

    郑王望着她的背影,抖开扇子轻摇了摇。

    身后于英从暗处走上来,同望着柳曼如去处道:“这样一来,楚王必不会坐视不理,而只要他让韩稷难堪,韩稷以及薛停他们与他的关系自会产生裂痕。而假如楚王不上柳姑娘的钩,柳姑娘回来求助王爷的机会又大大增加。

    “而以柳姑娘这个性,她又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出这口气呢?难怪王爷昨夜回来便吩咐小的盯紧柳姑娘,才不过一日,这就让王爷捉到了机会,王爷可真是神机妙算!”

    郑王扬唇转身,“我的主要目的是为离间勋贵子弟们与楚王的关系,至于柳曼如,如果能同时把她拉过来,那自然是最好。”

    于英想了想,笑道:“王爷自能心想事成。”

    郑王笑笑,出了宫门去。

    楚王正在园子里与建安伯世子喝茶。

    正说到酣处,冯芸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他便扭头往园子这边望来。

    园门口银杏树下站着锦衣墨发的少女,微垂臻首目光望着栏下水池里几尾肥鲤,亭亭玉立而又静婉可人,看模样像是误闯进了此处。

    御花园本就是行宫内唯一散步去处,而且命妇们本来就住在行宫,会走到这里也是常事。

    建安伯世子瞥见,含笑起身道:“下官想起还有点事未做完,先且告辞。”

    他已是有妇之夫,虽知道这便是柳阁老的千金,可到底不熟,这种时候当然是该避嫌的。

    楚王略顿了顿,笑着道了声“请便”,目送他从这边出了园子,便也转身往亭外来。

    柳曼如是柳亚泽的嫡女,柳亚泽是皇帝的心腹,又已经位列内阁重臣,他不敢轻易动他的心思,也不便对从未有过交往的柳曼如过于热情,以恐引人反感。但柳曼如既然主动找他,他当然没有推辞的理由。

    到了跟前,他含笑揖了揖:“柳姑娘。”

    柳曼如盈盈一福,亦扬唇道:“原来是王爷在此。打扰了王爷雅兴,还望恕罪。”

    “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坐坐,并没有什么。”楚王笑着摇摇头,将手负在身后,略略地打量了眼她,又道:“少见姑娘出来走动,今日拨冗至此,想必也是因为这月色迷人?我在前方露台上煮了茶,姑娘若是方便,不如坐坐再走。”

    柳曼如微笑颌首,顺着他的指引上了露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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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起疑

    露台四面都有散布的楼宇,宫人们每隔几步便立着一个。

    柳曼如打量着沏茶的楚王,说道:“山上清冷,这弯皓月倒是明亮辉泽。不瞒王爷说,我正看这月色极好,所以才出来的,原本还要去寻沈妹妹说话,只是不料去晚了一步,沈妹妹已经有人约了出门,只好四处瞎逛,不想在这里倒遇见了王爷。”

    楚王点点头,又抬头道:“雁儿出去了?”

    “是啊。”柳曼如抚着翠玉方盏,随意地望着头顶一树芙蓉:“方才我打宫里出来,正好就遇见沈妹妹被韩将军邀走了,两人说说笑笑的,也不知要去哪里。害我一路叫唤跟随,到了侧宫门,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了门,他们也不曾听见。”

    说着她撮了把茶叶丢进已装了沸水的壶中,带着微嗔的笑自如的洗茶沏茶。

    楚王执着那把玉壶盖子,则像是被定住似的顿在那里。

    大晚上的,沈雁出去了,而且还是跟韩稷一道出去的。他们不走正宫门,而是走的侧宫门,这是何意?避人耳目?大家都是贵门子弟,有接触往来十分正常,他们有什么好避人耳目的?楚王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了,他看向柳曼如,后者面容恬淡,专注地低头暖着茶盏。

    “王爷这茶定是今年的雨前,这芽尖细嫩,果然是上品。”

    柳曼如沏出一杯来,含笑说道。

    楚王亦笑了笑,望着挪过来的玉盏,手指轻叩了两下桌面,说道:“柳姑娘果然是个行家。小王听说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子史经集均有涉猎。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今日虽只与姑娘偶得一面,却也钦佩着姑娘的风采。

    “只是恕小王冒昧,昨夜在山上时,姑娘与雁儿曾闹出点小风波,不知道姑娘今夜何以又会主动前去相邀于她?”

    他扬唇将玉盏端起来,停在颌前望过去。

    柳曼如微微变色:“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她扭过头来微哼一声。说道:“我与雁妹妹不过是有了点小误会。何至于连往来都断了,王爷好歹也已经出宫开府,总不至于连姑娘家之间这种白天闹晚上好的小气性儿也当了真。”

    楚王笑道:“姑娘不必动怒。我不过是好奇多了句嘴而已。本来还担心沈姑娘是否有得罪姑娘之处,姑娘既说没有什么,我也就放心了。——请喝茶。”他举起杯来,作了个请势。

    柳曼如抽了抽嘴角。抿了口茶。放了杯子,又往楚王这边斜睨了眼。说道:“王爷这么关心雁妹妹,甚至还担心她有什么地方得罪我,难道王爷跟妹妹关系很不错?”

    楚王望着她:“柳姑娘也想多了。你们皆是此次受邀而来的贵宾,容小王放肆一些来说。你们又可算作我的妹妹,我这半个东道主关心一下宾客们之间的相处关系,应该不算逾矩。小王对柳姑娘其实与对沈姑娘一样。都是放在心上的。”

    柳曼如哼笑望着前方,而后搭着扶手站起来。说道:“多谢王爷煮茶相待。我去那边看看花儿,先失陪。”

    楚王起身目送,等到她消失在花树那头,才上前两步招来冯芸:“去打听打听沈雁和韩稷的下落。”

    这边柳曼如放下撩起的花枝,冷笑着转过身来,缓缓步入了花径。

    沈雁在小树林里由陶行他们陪着等到韩耘他们到来才一起上山去。

    韩稷在他们到达山下时回到了山坡,才拴了马,贺群却是又紧随着追了过来:

    “少主!小的在少主走后又去盯住了柳曼如,结果发现郑王走出来与她说了好半日的话,小的深怕被人发觉未曾靠近,但是柳曼如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御花园,据园子里守门的侍卫说,楚王现下正在彼处吃茶!”说着遂把打听来的情况详细又说了说。

    郑王也出来了?

    韩稷微顿半刻,冷笑了声。

    再沉吟片刻,他抬头道:“楚王不是让人打听我么?你索性就这么着好了,让人透消息给他的人,就说雁儿已经歇下了。柳曼如没亲眼看到楚王出来为难我,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只要想办法让她知道雁儿宫里的人在撒谎便是。如果机会得宜,再适当透露点我们的去向。”

    贺群俯首:“得令!”

    这里贺群刚走,沈雁他们就到来了。

    韩稷已然神情自若坐在石上,沈雁从马上翻身上来,走到他面前道:“你这样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险些以为你是说不过我才落荒而逃。后来一想你也不至于,算来比这更要命的气你只怕也在我这里受过,——老实交代,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韩稷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去,漫声道:“我哪有搞什么鬼?你们这些小丫头们才满肚子花样。”

    薛晶从旁听了老大不满:“稷叔你怎么这么说,我就没有。”

    沈雁哼哼冷笑。

    韩耘凑上来:“你们都太大惊小怪了。我大哥经常这么故弄玄虚。”他可早就深深认识到他有个多么难缠的大哥了,这算什么?比这更厉害的还有呢。他以过来人的身份摇着头。

    韩稷立刻射过来一记眼刀。

    韩耘摇的这几下头看在沈雁眼里,却成了他在叹息她果真少见识。

    她摸摸他的头道:“天下事无奇不有,我自然未必全都见过。”

    韩稷很无语的样子,睨了他们几眼,翻身上马,又嗒嗒地远去了。

    沈雁也懒得理会他,与薛晶韩耘顺着山坡溜弯儿去。

    这边厢楚王在月台上喝了大半盏茶,冯芸也把消息打听回来了。

    “永庆宫那边的人说沈姑娘已经歇下,并不曾出去。门口的侍卫说是才换班,却是也没亲眼见着沈姑娘和韩稷出现。”

    “没出现?”楚王拈着的一颗葡萄停在嘴边,半日也没曾言语。

    沈雁如果没出去,那柳曼如为什么要捏造?他虽然对柳曼如没有深入了解过,可他却直觉她不会说谎,世间女子脾性虽如百花有千种,但出身高门的柳曼如就是再有心机,胡编乱造还是不至于,可如果沈雁当真与韩稷出去了,她又为什么要说已经歇下了呢?

    倘若她与韩稷真是清清白白的,她又为什么要撒谎?

    眼下天色才不过戌时初的样子,说这会儿已然歇下他委实不能相信。

    楚王心情又忽地沉下了,他竟不知韩稷与沈雁已然亲近到可以孤男寡女私下夜游的地步,沈雁是他必得之人,韩稷是他的股肱,而他居然比他抢先一步他还不知!

    “再去打听,他们去哪儿了!”

    他低喝着,面上的文雅已然不见了踪影。

    回到了毓秀宫的柳曼如也派了人在宫门外守着,只要楚王或者沈雁一出现她便会立时得到消息。

    这里正在浴桶里沐着浴,丫鬟忽然匆匆进来,说道:“姑娘,楚王派去宫门口打听的人又回去了,听说永庆宫那边谎称沈雁已经歇下,而宫门口的侍卫今夜又提前调了班,冯芸什么也没打听着,楚王方才在园子里束手无策,这会儿似乎又派了人出去了。

    “侍卫调了班?”柳曼如也怔住了。

    永庆宫有所遮掩她是能猜到的,可是怎么会连侍卫都调了班?守宫门的侍卫是神机营的将士,他们每日交班的时间核定在亥时、寅时与午时,眼下不过戌时而已,他们怎么就交了班?他们这一交班,当值谁还会知道韩稷来找过沈雁?

    “你们还打听到什么?”她问。

    “还打听到,沈雁他们似乎是去了后山?”

    “后山?”她眯起眼来,居然还跑到山上去了,孤男寡女地这么样跑到外头去,就算还是个半大孩子,对沈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也算是伤风败俗吧?

    “我去瞧瞧!”

    她忽地拖来大布帕子擦着身,快速地跨出桶来。

    倘若她不去,那么不但达不到让沈雁难堪出丑的目的,搞不好楚王还会认为她挑拨离间,她出身这么高贵,怎么能让人怀疑她的人品?她可不是无中生有的人,她明明看见韩稷与沈雁偷偷摸摸地出去,就算出门在外大伙不会苛责她的规矩,可楚王会甘心吗?

    她怎么着,也得让楚王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也让他们知道彼此追着捧着的是个什么不知羞耻的货色!

    她本就怒火中伤,眼下又有郑王为后盾,哪里按捺得住。

    片刻功夫,发丝还带着微湿的柳曼如松松挽了个髻又回到了园子里。

    楚王还没有走,面前的茶汽也还氤氲,看上去很怡然的样子。

    柳曼如走上前,缓声道:“王爷还在此处喝茶,可是因为尚有心事挂怀,长夜难寐?”

    楚王望着她,“柳姑娘仿佛有窥人心曲之能,真是让人愈看愈觉得爱慕。”

    柳曼如微顿,面上染上层薄霜,但她很快又变得自如,在原来坐过的位置坐下道:“我知王爷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眼光的人,沈家家世底蕴都是万里挑一,只可惜雁妹妹活泼可爱,却不懂珍惜王爷这一番心意,让旁人看了未免替王爷不值。”(未完待续)

302 借刀

    楚王冷眼望着她:“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难道我对沈姑娘与对柳姑娘有所不同么?若要说起来,小王还连茶都未曾与沈姑娘品过,这心意倒是姑娘抢了先了。”

    柳曼如扬唇道:“我本是来告诉他们俩的去处的,王爷既然不想听,那就当我多事好了。”她站起来,从他面前越过去,步上了来路。

    楚王凝视地上片刻,忽地又一把抓住她手腕。

    柳曼如回过头,楚王亦站起来,凝滞的脸色化成副笑脸,绕到她面前,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姑娘既是来指点迷津,如何又急着走?”

    柳曼如挑起唇角:“你不是不介意吗?”

    楚王放了手,背到身后,笑道:“姑娘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小王就是不介意也得介意介意不可了,否则的话岂不辜负姑娘一番美意?我不大喜欢拐弯抹角,姑娘若知情,不妨痛快告之。如此你我也好商议着接下来要如何做。”

    柳曼如本要斥责他把自己也拉扯进去,但一看他那眼神,又把这念头给止住了。

    楚王不是傻子,自己这么样两次跑来谈论沈雁,加之昨夜夜里又与沈雁起了那冲突,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对沈雁忌恨在心,不过看他这番态度,想来对沈雁也并没到全意维护的地步,也就更加证明她所猜测,他接近沈雁,不过是图的她身后势力罢了。

    明人不说暗话,她顿了顿,便就道:“据我所知,他们俩私下去了后山,至于做什么。为什么要掩人耳目,我就不知道了。楚王英明神武,自然是能猜出来的。”.

    “后山?”楚王转动着手上杯子,挑眉望着树影深处。

    戌时左右沈雁他们便已从山上下来,沈雁是私跑出来的,并没有事先请示过华氏,虽说福娘回去后自然会告诉她。她也不会太过责难。可这样到底有失体统,若是再回去得晚些,华氏若要骂她。她也没脸回话。

    韩稷一路上悠哉游哉,沈雁跟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的,索性就不理他了。

    韩耘他们俩则很密切地关注着她和韩稷之间的互动,两手抓紧着缰绳。一副深怕有什么不好的变故而又被的模样。沈雁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若论动粗她自然是比不过韩稷。可若论气人的本事,韩稷这两下子还真奈何不了她。

    不过这种事并不需要证明,时间总会证明给每个人看。

    下山时正好又望见山下的小镇,还依稀有着灯火。若仔细看,也还有走动着的行人。这股气息与京师的街道又不同,在金陵她也没有去过山野镇子。眼望着那里,竟就生出几分向往来。

    韩稷走了几步不见她跟来。回头望去,月光下她就如矗立在山顶的一座石像,再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山下烟火气扑面而来。他凝神片刻,说道:“那儿也不远,过几日若有机会,我再带你下山走走。”

    “说话可要算数!”沈雁像是等着他这句话似的立刻接口。

    “我什么时候没算数过?”他没好气的。

    沈雁抬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呵呵地一副赖皮样。

    他微哼了声扭过脸去,一副不与她一般见识的样子。

    沈雁嗒嗒地纵马上前,又咧嘴嘿嘿地笑了几声,他终于也绷不住,薄唇扬起道弯弧来。

    先前还让人瞧着浑身不对劲的气氛,瞬间就化为春风了。

    韩耘在后头惊疑地跟薛晶嘀咕:“我大哥好不正常。”

    薛晶看看韩稷又看看他:“有吗?我觉得挺正常。”

    他说道:“我从来没见他这么没个性过!”

    薛晶想了想倒也是,韩稷平日可不就是淡定若素该狠是狠该温和时温和么,就是任性起来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任性,几时这么阴阳怪气的?不过看看沈雁都迎风欢笑起来,遂就说道:“也许是咱们出来的人多。你看我们都很高兴,独独他一个人不高兴也不合适,对吧?”

    韩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这样认为。

    御花园这里露台上,月光与灯笼互映,显得光线有些晕淡的白。

    柳曼如望着楚王:“不知道王爷可已经有了主意?”

    楚王勾了唇角,说道:“此事本王可不便出面。”

    柳曼如变了脸色:“王爷又变了卦?难道王爷就不担心雁妹妹被韩稷抢了去?沈雁落到韩稷手里,那沈家可就跟王爷没关系了!”

    楚王听到沈家二字,望向她的目光里赫然多了道寒光,他笑道:“姑娘好像知道的很多?”

    柳曼如原是冲动之下才脱口而出,她再不插足朝政,读了那么多书这些浅显的情势她还是看得懂的,楚王亲近沈雁不就是冲着沈宓来么?

    被楚王这么一望,她心里也不由咯噔,忙道:“我的意思是说,以王爷与雁妹妹的交情,她犯了错,王爷很该指出她的错误才是!王爷方才不也说了,把雁妹妹当成妹妹一般么?”

    楚王笑了声,而后面色变得清冷。

    “姑娘太着急了。本王虽然不便出面,但自有适合出面的人。柳姑娘想必还不知道,顾颂与沈雁乃是比邻而居的青梅竹马罢?”

    柳曼如眉尖微蹙,荣国公府与沈府比邻而居这层她知道,但连荣国公府的小世子居然也跟沈雁是青梅竹马,这却又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这沈雁不过十来岁年纪,成天笑呵呵地跟个没心没肺的傻妞似的,她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个拥趸?难道世间男子的两眼都瞎了吗?!

    她胸脯起伏着,看了眼楚王:“王爷的意思是,咱们去把顾颂给请出来?”

    楚王听到她这声“咱们”,笑意不觉深了些。后*宫里头的斗争可是世间女人争斗最激烈残酷之地,淑妃是嫔妃中的佼佼者,他在宫里生活了十五年,怎么会看不出柳曼如针对沈雁的这点心思。只是原先没想到柳阁老的幺女竟这般善妒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平白多个帮手,若没有他,他还真不知道韩稷竟然在打他的目标的主意。

    他说道:“当然。”又道:“但是,这就得姑娘出面了。本王与顾颂素以兄弟相称,断不能让这种事毁了我与他的交情。”

    柳曼如凝着眉,满心里的不屑。什么叫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说的不就是他这种人么!

    但事情到了这步,她也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到底他不是还指了她一条明路么?

    荣国公府也是不可小觑的,顾颂既与沈雁青梅竹马,当听说沈雁与韩稷私偕夜游,即便不当场闹翻了天,至少也会让他们脸上好看!这下她倒是又有几分佩服楚王的镇定,以他对沈雁的“在意”,这当口能够想到利用顾颂,也不是件简单事。

    毓庆宫里顾颂与薛停董慢在准备明日的马赛。

    顾颂原没有打算下场的,他倒不是因为奖品的事,而是顾至诚说此次皇帝乃是要看看营里将士的骑术实力,所以不但神枢营里限制参加名额,而且到时候优胜者还有可能会自组成一支队伍。他并不想出这风头,但是傍晚时沈雁那么样一问,就冲她这份支持,他也觉得非下下场不可了。

    “咱们全下也不好,稷叔明日要当值,我没有什么念想,都不去了,你们俩看着办便是。”董慢如此说道。完了又不觉透过支开的窗户望向对面:“对了,稷叔呢?怎么不把他请过来?”

    这边殿里住着他们仨儿,韩稷独住在那边小偏殿里,虽说偏殿不如正殿阔气,可那里幽静宽敞,又另开门户,反而更合适带着职务在身,常有人往来寻他的他。

    薛停道:“方才过来还见他在屋里看书,就没打扰他……”

    正说着,门外宋疆忽然咳嗽起来。三人望过去,他又扭头过去装着看月亮。

    顾颂看了眼薛董二人,起身走到廊下,蹙眉望着宋疆:“你怎么回事?有没有些规矩?”

    宋疆连忙颌首,然后又伸手拉了他旁侧,压低声道:“公子,我刚才听人说,稷大爷与雁姑娘同去后山夜游了。”

    “稷叔和雁儿?”顾颂咯噔了一下。

    “没错。”宋疆小声道,“小的还怕弄错,特地去稷大爷屋里看了看,结果只有辛乙在房,陶行他们也都不在,殿门口的侍卫也都说他的确出去了。小的又转到西宫那边问了问,永庆宫的人虽说雁姑娘歇着了,可那边的宫人又说雁姑娘确实出去了,而且还是和稷大爷一道从侧宫门出去的!”

    顾颂望着他,有好半天都没能吐出气来。

    沈雁跟韩稷不是向来水火不容吗?他们怎么会相偕夜游?他觉得心头有些发闷,又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剑刺向她的时候,是韩稷那么及时地赶到阻止了这一切,他们竟然这般有默契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难道还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他们相偕出游,是指他们的情分已经非同一般了吗?

    韩稷……不,他不是那种人。

    他凝眉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不需大惊小怪,他们出去,自然还有别的同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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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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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后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