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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0 约会

    近年底了,府里四处又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院子准备迎新。

    这日在窗下看书,胭脂忽然从箱笼里翻出包丝绢包着的东西来,一面揭开一面说道:“这还是在行宫里时姑娘在后山采回来的野菊花,早都晒干了,也忘了拿去给韩将军哦不,是世子,这怎么办?是留着还是扔了?”

    年后开春天气就转潮了,留着也恐怕发霉,是该处理了。

    看到这大包晒得枯黄的菊花沈雁也才记起来还有这茬,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一挥手想说要扔了的,顿了一下却忽然又接过来包好,“先留着吧。”他肝火一直旺得很哩,既然是给他晒的,就且留着吧,他若不要的时候再扔便是。

    腊月里连下了两场大雪,就进了下旬。

    朝中又到了外官述职的时期,京师四处开始热闹起来。

    沈观裕作为都御史,不免与吏部同担着诸多考核之责。沈宓沈宣也俱都忙起来,年节的事务全交由季氏三妯娌在打理。

    今年没有外客,过去一年里又尚算太平,因而府里显得从容了许多,到了十五往后,张灯结彩自不必说,各处庄子上往来交帐的庄头也络绎不绝,华氏忙得不亦乐乎,到廿一早上,沈雁生日这日,才算得见她面,跟她磕了头讨了寿礼,然后去二门迎华夫人及华正晴姐妹及华正宇。

    华钧成这些日子去了外地,华夫人便带着儿女过来给沈雁庆生。

    沈雁自是又得了许多礼物,华家的金玉不必说了,沈弋亲手绣了双鞋给她,试了试竟然十分合脚。沈雁从来没得过姐妹间这样的礼,说不暖心是假的。沈茗沈莘他们几个因着她从行宫回来都送了花心思的手信与他们,因而今年都凑份子买了两盆腊梅送给她摆桌。

    陈氏打了沈莘那一巴掌后,原本关系十分亲近的沈莘与沈茗骤然也疏远下来,这半年里两人并没怎么一起出进,这次凑份子还是沈弋替沈茗牵的头。不过沈莘还算给面子,并没有说什么便让丫鬟掏了钱。

    沈雁乍做看不见他们的生份,虽说同为沈家人,这些事情她有责任帮着化解,但她更相信缘份两个字,这里头有矛盾在,又并非误会,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有时候旁人劲使得过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中午在二房里开了席,饭后华夫人她们便要回去了。沈雁本要留华正晴姐妹留下来住几天,但明儿华夫人娘家的兄弟也会进京来述职,同时妻女也会顺便进京小住,因而不便多留。

    走的时候沈雁看见华夫人脸上有着一丝忧色,这倒是少见。

    想起先前他们在花厅开席的时候,华夫人与华氏是在房里单独吃的,等到目送他们出了门,便就折回华氏屋里,问道:“华家出什么事了么?为什么舅母似乎不开心?”

    华氏面上也有着少见的深沉,但她却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没什么。去玩儿吧,明儿再说。”

    “母亲!”沈雁也是存不住事儿,她如今最大的忧虑就是来自华家,华夫人有心事,她就是顶着八卦之名也要过问过问。

    华氏拗不过她,看了她一眼,才说道:“晴姐儿的婚事黄了。”

    “什么?”

    沈雁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前世里华家一直住在金陵,因此当年华家姐妹许的婚事也定在南方。当然后来因为家变,婚事都已经告吹,如今倒也记不起来许的是什么人家了。

    这世里他们搬到京师,择婿这种事当然就只好就近,而且因为华家那份隐忧,华正晴的婚事也着重倾向有可能帮到华家的人家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却不知道华正晴的婚事已经有眉目了,这种事按理说事先会有音讯的。

    华氏端着晾在一旁的汤药喝了几口,而后凝眉道:“瞧瞧,你过生日,我本是不想说的,你非要问起。”

    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也还没定下来,对方是吏部左侍郎潘友正的公子,潘家跟华家也算是故交,他们家家风也正,本来两家都换了庚帖,也到了议亲的地步,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又打退堂鼓了,说什么算命先生说了潘公子与晴姐儿八字不合,不宜婚配!

    “你说这潘家不是瞎扯吗?换庚帖之前就该拿八字去合婚不是么?怎么到换过庚帖了又还来这一出?虽说没到定亲那一步,可姑娘家多出这样一道波折,难免旁人不猜想。华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潘家岂不太欺负人?”

    华氏说着有些愤慨,娘家侄女被人瞧低,她自然不舒坦。

    沈雁也皱了眉头,潘友正此人她是有印象的,前世他后来被放去了云南任巡抚,一般由京官再调外任,接下来的仕途都不会太差。而且潘家上下也的确如华氏所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出来,华家这次挑中了潘家议婚,可见私下是真在为将来铺路的。

    可是潘家既然家风正,那为什么这次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回想起先前华正晴言笑自如的模样,问华氏道:“晴姐姐知道这事了吗?”

    华氏道:“你舅妈也是昨儿才收到的消息,因着今日要来给你庆生,因而就没曾与她说,省得给你添不快。但这事迟早瞒不住的,晴姐儿又是那样烈的性子,我恐怕她不会好过。”

    沈雁恍然大悟,合着华夫人要带晴姐儿她们回去,不是因为华夫人娘家女眷要来,而是为了这件事!

    华氏叹了口气,说道:“你舅母怀疑,会不会是潘家知道了皇上要对付华家的风声,所以才会突然间改变主意。如果是这般,那还真不能怪责潘家什么。但关键是,这消息又会是谁传出去的呢?潘友正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不应该是那种道听途说之人,若消息来源不是十分可靠,他不会轻易相信。

    “所以他若真是因为此事而毁婚,那么足见这消息是从很重要的人口里听来。你再想想,这消息既然还有别的人知道了,那么是不是说明皇上已经明确跟人表示过要对付华家的意思?如果是这样,岂非说明华家末日真的不远了么?”

    华氏的忧虑全都摆在了脸上,连沈雁见着都不觉把心提了起来。

    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华家声大势大,虽然不算正式的命官,可与他打交道的命官却多不胜数,而且华家还有皇恩,连宅子都是御赐的,这份恩宠可没有几个人能拥有。华家的家风也没有什么可让人诟病的地方,华家姐妹都很得体大方。

    可以说,以如今华家的体面,比起潘家只有过而无不及,潘家却还执意退婚,除了有强大的理由,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而除了皇帝要对付华家这个理由以外,还有什么理由比这更强大呢?

    沈雁这个生日,终于过不好了。

    倘若华氏与华夫人猜测属实,那情势不是很被动了么?

    不过这几个月里朝廷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在行宫里皇帝十分正常,这次西北的事又已经消弥于无声了,他处在内阁与勋贵之间自了无暇,怎么会突然想到来对付华家呢?华家并无过错,他就算要对付也得提前铺垫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抓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才能行事罢?

    何况,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轻易吐露出来?就连皇后也只是从他字里行间揣摩出来的,若不是她前世亲身经历,否则也不会相信皇帝会向华家开刀,所以潘友正怎么会知道这消息?作为皇帝,倘若知道消息泄露,他应该也不会放过这吐露风声的人吧?

    抱着这点疑惑,沈雁的心又开始摇摆起来。

    多年的宅斗经验形成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头的古怪,恐怕并没有上升到朝廷大事的地步,只是如今她没有线索,尚看不出异样来罢了。

    见华氏在服药,知道是上次辛乙开的那方子,为使她宽心,遂反过来宽慰她道:“晴姐儿跟潘公子不是才八字刚有一撇么,又没有正式订亲,也没有什么。再说了,人姑娘家毫无过错,他潘家无故毁约,倒是他们没脸儿,他们丢得起这个脸就成。晴姐姐又不愁嫁!”

    华氏叹道:“也只好如此了。我也不过是跟你说道说道,何曾真的为这种人动了气?”又道:“你今儿生日,也别理会这些事了,好好玩你的去。晴姐儿脸皮薄,这阵子你先别上华家去,等她过了这段你再去罢,省得她心里更不舒服。”

    沈雁点头:“我晓得。”

    中军营里,韩稷与王儆一身戎装在操场里巡兵。

    韩稷道:“下晌我有事,就不在这儿了,你们几个自己好好看着。”

    王儆抱拳:“世子放心便是。”

    说完见着四处无人,又拍拍他臂膀,打趣道:“今儿穿了身新衣,莫不是要去会佳人?”

    韩稷扶剑笑起来,“我哪里有什么佳人可会?”

    “那可难说。”王儆挤眼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如今京城四处都已把你韩世子夸成了一朵花,说你富贵风流俊美英武,乃是京城第一贵公子,多少妙龄的千金小姐恨不能与你有一晤?人不风流枉少年,就是去会佳人,这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嘛!”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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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包场

    韩稷扬唇笑笑,并未说话。

    掉头走了两步,却又还是走了回来,咳嗽着压低声音:“你比我在外头溜达得多,可知道有哪些地方僻静好说话,但又能消遣的么?一定得是好去处。”

    “僻静好说话?”王儆笑道:“那得看跟什么人去。”

    韩稷无奈觑着他:“姑娘家。”

    王儆噗地一声笑出来。

    韩稷无可奈何扫眼望着四下。

    王儆等笑够了,才拍着他肩膀道:“我听说东台寺后头的腊梅开了满山,要会佳人,又哪里少得了这样的去处?”

    韩稷想了想,“还有没有别的?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王儆听说不要抛头露面,猜到是有身份的姑娘,遂正了色,说道:“凤翔社前几日来了套新黄梅戏班子,听说很是不错。世子的芳宾若是好听戏,大可以去戏社里坐坐。既可以方便说话,又还能看曲目,很是不错。”

    戏社?想起那年在凤翔社里被她摆过的那一道,韩稷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了。”

    回到五军都督府这边,他便就叫了陶行进公事房。

    他如今的公事房已然搬到了身为总都督的魏国公的房间旁边,整个院子就只他们父子两人在此办公,不但比从前宽敞,也比从前清静。陶行他们十二人中专分了四人日夜在此轮流当值,加上专属于他的衙吏,整个房间四面如铜墙铁壁似的。

    “找辛乙拿银子,去将凤翔社下晌全包下来,交代掌柜的,除留出楼上雅室给姓沈的今日满十岁的姑娘以外。楼下的看台全都免费开放给今儿过生的人。然后放点风声去麒麟坊。”说完又望着他:“一定要干得漂亮,别留下什么首尾。”

    贺群听到沈姑娘几个字已满脑子通透,哪敢多言,立马跑回府去了。

    韩稷从抽屉里取出那把寒铁匕首来,仔细摩挲了一番,拿了只精致的楠木盒子装起来。

    这个生日很显然比去年冷清,碧水院里也只有一树寒梅开得热闹。

    沈弋不知怎么地。这两个月总是蔫蔫提不起精神。又时常地对着帕子发呆,就连鲁振谦来寻她几次都推拒未见,沈雁虽知他们出了点问题。但并没往深里想,一则长房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二则鲁振谦对沈弋的热情依然,他们这笔帐旁人还真不好算。

    也就少去寻她。

    晌午睡了会儿起来。抱膝瞧着窗外飞雪漫天,听着府外时不时传来的炮竹声。感觉新年一点点的接近,而她的年龄终于又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增长,过了年她便已十一岁,再想想华正晴都已经开始议婚。沈弋也不会远了,到时候府里就她一个小姐,那日子未免太闷。

    福娘见她默然不语。心下老大不安,想了半日。便出主意道:“姑娘要是嫌闷,要不咱们来抹牌罢?今儿就是奶奶撞见,也定不会说姑娘什么。”

    青黛轻捏了她胳膊一把,说道:“敢情你上回在围场赌马时赢的钱在荷包里跳了,竟然撺掇着姑娘跟咱们抹牌,又不是不知道姑娘逢赌必赢。”

    福娘揉了揉胳膊,又道:“今儿姑娘生日嘛,咱们当当散财童子也没什么。”说完见沈雁兴致缺缺,便又道:“要不咱们去寻顾家小世子玩儿罢?人家早上还派宋疆送了许多点心来,姑娘过去道个谢,顺便再跟他下会儿棋,去他们园子里逛逛,也很好。”

    “好什么好?”

    胭脂端着奶羹走进来,轻睨她道:“说话也没个分寸,姑娘和小世子都大了,虽说两府亲近不拘往来,总不好再像从前那么自由自在。人家小世子都知道派宋疆过来送点心而不是亲自过来,怎么咱们姑娘倒好亲自过去了?”

    沈宓不让沈雁与韩稷往来的事她是知道的,虽然心是向着沈雁这边,但能给她避的还是避避。

    福娘吐了吐舌头,显然也并没有想到这层。

    说起来,她们姑娘的行动比起沈家别的姑娘来可自由得太多了,这不但因为之前她年纪小,且又在金陵放松惯了,当然也因为她还有个好父亲,沈宓对她该松则松该严则严,让她们这些当下人的看了也不由佩服。

    但是自打从围场回来,沈宓和华氏对沈雁的行动忽然就关注起来了,不但会过问她出门去哪里见什么人,有时候还会禁止她出去,虽然不至于严得像沈弋沈婵那样,到底不是想出门就能出门的了。

    沈雁虽并未把华氏的禁令很当大事,但顾家她也确实去得少了。

    有时候规矩也有规矩的道理,顾颂也十三了吧,应该也渐知人事了,他这种性子的人爱较真,倘若她再那么不分里外地跟他交往,将来让他误会了就不好了。只要跟他保持正常往来即可,就像这样,彼此过生日给点小意思,既大方又不落人话柄,便极好。

    主仆几个绞尽脑汁的想着主意,福娘就叹起气来:“都怪我,要是早知道晴姑娘她们不能留下来给姑娘庆生,就该早早地想好主意怎么帮姑娘热闹热闹。如今除了晚上大伙凑桌席面,竟是想不出别的来了。”

    “想不出别的,那就不如去听戏好了!”

    这时候,碧琴黄莺忽然挑了帘子进来,抿嘴笑着道:“我刚才可听说个大新闻,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凤翔社竟然大酬宾,门口贴出了告示说但凡今儿过寿的人下晌都可以免费看戏,所以你们要是想不出好主意来,那还不如陪姑娘去逛戏园子!

    “我可听说了,前几日他们戏园子才打南边来了套有名的黄梅戏班子呢!每日里都座无虚席地。”

    “真的么?”丫鬟们都笑问起来,“真有这样巧的事,那果然该去瞧瞧!”

    沈雁听见免费开戏倒罢了,虽说凤翔社平日里派头大得很,不大可能需要以这种方式招揽顾客,但是说到看戏,她就不由想起来,在围场赌马前一夜她们装封赏的小红封时,她也曾答应过她们带她们去看戏,这两个月倒是一直没想起这层。

    再者如今街上正热闹得紧,大冬天的不去看戏还能有什么消遣呢?就是不冲着这层,出去逛逛也是好的!更何况又正赶上有新的戏班子登台!便立即也来了兴致,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这就听戏去!”

    丫鬟们纷纷前去打点。

    华氏虽说沈宓有交代不让她像从前那么常出门,可今儿是她的生日,又怎忍心拂她的心意?认真叮嘱了几句,又交代着护院们好生护着,便就放行了。

    时值年底,不但京师的居民在街头走动得多,前来进京述职的官员也是多不胜数,街上操着南北口音的人,风尘仆仆走街串巷的大马车,还有驿馆里进出穿梭的官员,都成了京城腊月的独有景象。

    凤翔社门口果然贴了告示,许多人都在围在告示门口瞧新鲜,看模样贴了还不久,里面虽已然进去了不少人,但也还是有些人在观望。

    这之中不乏有素日对戏园子敬而远之的升斗小民,地位低下的杂役仆从,也有些清寒的士子。那些素日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自然也有正好在这日生日的人,但因为戏园子取消了门槛,反而清高地不愿意与寒门为伍,因而竟没有太多身份显赫的人到场。

    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已经搀扶来了老母亲老父亲,沈雁未料到竟未有这番景象,不管这掌柜的出于什么用意,但看到大家脸上的激动,她竟然也觉得很温暖,凤翔社素日以门槛高而闻名,今日这般放下身段造福大众,都是值得人竖大拇指的。

    她回头看了看同出来的四个丫鬟,想想那么大的园子,也并不占多少地方,于是便吩咐将车驶进了门,在女客进出的通道这边下了车。

    便就有迎客的嬷嬷迎上来,问道:“敢问小姐贵姓?”

    胭脂代答道:“我们是沈家的人,嬷嬷找个安静些的地方给我们就是了,不必特别安排去处。”沈家在京城百余年,说到是沈家的人几个字,哪里会有人不肃然起敬的,今日既是免费开戏,嬷嬷兴许会挑好的座位给她们,但沈雁又不是那般爱扰民的人,差不多就行了。

    谁知这嬷嬷听说是沈家的人,竟立即往车下的沈雁望去,微带着些诚惶诚恐的神色说道:“恕老奴多嘴,敢问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胭脂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下沈雁,见她也是眉头一挑,正要斥责这嬷嬷,沈雁却走上来,说道:“不知道嬷嬷怎么会这么问?难不成未到年龄便不能前来看戏不成?”

    那嬷嬷愈发将身子低垂了些,答道:“小姐恕罪,老奴并非成心冒犯,而是掌柜的交代过老奴但凡有姓沈的小姐前来看戏,便问问她年龄。”

    竟还有这样的规矩!沈雁揣着两手,深吸了一口气在胸。

    楼上署名松涛阁的雅室里,站在窗前正好可以望到这边。

    韩稷凝眉收回目光,望着身后的陶行,“那婆子也太蠢了些,你下去!”

    陶行连忙称是,哼哧哼哧下了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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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疼吗?

    戏园子既然是免费开戏,掌柜的却又交代伙计们来上这么一出,很显然这“造福大众”的性质就变了。沈雁脑子里正琢磨着怎么从这婆子口里撬出些信息来,忽然一阵风闪过,面前又忽然多出来一个人,面容冷峭身子笔挺,居然是陶行!

    “雁姑娘,楼上请!”

    陶行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主子是让他下来带人的,反正他只要负责把人带上去就好。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家主子为什么要故弄玄虚来上这么一出,照他来说,想给人庆生直接告诉她一声不就成了?不过辛乙说主子在思春,兴许思春的人脑袋都有点不寻常。

    沈雁看到陶行,再听到他这声楼上请,然后顺势往楼上一望,正对上窗户内站着的那道绛紫色的身影,立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当下也不说什么,提着裙子就上了楼,到了韩稷所在的松涛阁,进门便道:“世子爷真是好大的排场!”

    抠门的凤翔社之所以会这么大方免费开戏,她若还瞅不出点蹊跷那就叫白活了。

    想不到这家伙当了世子之后竟然也学人家纨绔了,还包起戏社的场来!

    屋里的韩稷还是原先的打扮,只头顶的八宝珠冠换成了金冠,没有那么耀眼了,但却又多了几分大方尊贵之气。

    丫鬟们看到韩稷也是俱都讶了讶,但胭脂一个眼神下来,大家又都默契地立在屏风这边当起了壁画。沈雁的人品她们信得过,虽说沈宓不让她跟韩稷往来,可如果他们俩在一处并没有失仪的行为,她们为什么也要跟着困住她?

    韩稷瞥了沈雁一眼,拉开凳子在桌畔坐下来。说道:“坐。”

    沈雁便就坐了,然后两手托腮盯着他看。

    他执壶沏了茶,将杯子推给她,然后又将盘子里的桔子给剥了,也放在她面前,最后忍耐着抬了头:“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没。”沈雁摇摇头,依旧盯着他说道:“你韩大爷摇身一变成了世子爷。我事先居然半点风声都没收到。世子爷你真是守口如瓶啊。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也不知道你那位姑娘是不是也事先不知情?”

    “谁说我没告诉你?上次我不就跟你说了么?”韩稷执杯抿茶瞥了她一眼,末了一双眼珠儿又溜回来瞅着她:“你无端端提到我的姑娘做什么?难不成你吃醋?”

    “啊呸!”沈雁毫不给面子地嗤他,“把你的心思收收。姑娘我跟你什么关系?”

    韩稷笑了声,没说话。

    沈雁想起还打算要敲他一笔,一抬头,正瞧见他额角上一处铜钱大的粉色新疤。遂凑过去些,咦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稷下意识地把头偏了偏。“马上摔的。”

    马上摔的?那不是应该擦伤脸么?再说了,他骑术那么好,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她绕到那一边,只见往近看那疤面下还看得见细细的血丝。不由伸手轻触了触,“疼吗?”

    韩稷闻着她袖口里飘出来的幽幽冷香,整个人如同绷直了的弦。一动也不敢动,全身的注意力只在与那根手指接触的狭小皮肤上了。

    他本来想说不疼。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她那声略带不忍的“疼吗”,话到了嘴边又改了改,他打喉咙里嗯了声道:“疼。”

    “啧啧。”沈雁摇头生叹,想了想,解开荷包从里头取出一盒泛着花香的药膏来,拿指头挑了一点抹在他疤处,然后再轻轻吹了吹,说道:“好了,不疼了啊。”那语气,便跟哄孩子似的,不但温暖,也不带一丝狎昵。

    她这样的药膏韩稷亦有很多,但似乎任何一种也比不上她手上这瓶。

    他忍住心里的波涛看了已退过去的她一眼,执起杯子来遮掩自己的心情。

    沈雁坐在对面,一下下撕着桔子上的脉络,慢条斯理道:“你这么没义气,其实我本来想好了要敲你一顿的,但是看在你出手这么大方的包了戏园子的份上,又这么惨的摔伤了脸,还不知道会不会毁容,会不会影响你的桃花运,我就慈悲点儿放过你得了。”

    韩稷睨着她:“只想敲我一顿?这么便宜我。”

    “哟,当了世子爷之后腰板也变粗了是吧?”沈雁扬眉。

    他扬唇:“那当然,我也是快要娶妻的人了,哪至于连顿饭都供不起。”

    想了想,他放了杯,又从怀里摸出那个扁扁的楠木盒子来,摆在桌上,推向了沈雁。

    “什么东西?”沈雁问。

    “庆生的礼物。”他道。

    沈雁顿了下,将手上的桔子塞进嘴里,伸手将盒子打开。

    “咦,是这个!”她低呼起来。

    里头装的便是马赛上见到的那把寒铁小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把匕首正是让他赢了回来的。当时看着就觉得挺稀罕,这会儿拿在手里,竟分外觉得它的好来。

    “嗯,是它。”

    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他唇角也不由勾出丝温柔。“以后你就拿着这个在身上,这比你那把削水果的刀好使多了。虽不说削铁如泥,但就算对方身上披着盔甲,你要扎伤他也不在话下。”说罢又觑着她,“你喜欢四处乱跑,安全最要紧。”

    “这么样的宝物,干嘛给我?”经手过那么多值钱的东西,沈雁还是具有几分鉴赏力的。

    干嘛要给她这么样的宝物,这又哪里说得清。当时他根本都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清楚,只知道她缺少一把这样的刀子,于是就一心一意地这样做了。看到它的时候他只觉得适合她,哪里还会去细究什么原因?

    他默了下,说道:“我家里没人能用这个,既然你说我没义气,那我就借它表表忠心。”

    沈雁沉吟了片刻。将刀放回盒子,推回去道:“我不要。”

    不要?韩稷眉头一皱:“为什么?”

    沈雁吐了口气,撑额看着这匕首,“其实我倒是想要的,到底是宝物嘛!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我父亲要是知道我私下收了你这种东西,我怕他会先剁了我的手然后寻你拼命。这样可是很划不来的。”

    韩稷微顿。原来是为这个。

    他倒不知道沈宓还会有这么强硬的一面。不过她虽说的夸张,却又十分在理。

    但他又有一些气闷,这可是他第一次送东西给她。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

    而且最重要的竟不是这个,东西事小,而是她竟然半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难道她还没看出他为什么送东西给她。为什么花这些心思陪她在这里消磨时间么?难不成她真以为他这个世子闲到没事干,钱也多到烫手?

    “不要就不要。”他一伸手将盒子夺了回来。塞了进怀。

    然后起身走到矮窗内的软椅上坐下,绷着一张脸盯着下方的戏台。

    他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沈雁瞪了他一眼,走到他右手位上坐下,“今天我生日!”

    “那又怎么样?”他冷眼觑着她。

    “作为男人。作为朋友,你得对我敬着点儿!”她理直气壮地道。

    韩稷简直无语凝噎,索性转头去看戏。

    争争吵吵这番工夫。楼下好戏也开场了。竟然都是诸如《白蛇传》与《七仙女》一类适合姑娘家看的戏码。

    沈雁很快也被戏文吸引住了注意力。

    韩稷自打坐下后便再也没说过话,脸色也没再匀称过。一出戏唱完。沈雁扭头拿茶的时候瞟见他的臭脸,想了想,便伸手戳了戳他。

    他除了脸色越发发臭,毫无反应。

    沈雁拿起颗杏仁,又砸到他胳膊上。

    他抬眼将她一瞪,把杏仁盘子砰地移了个地方。

    沈雁隔了这么会儿,早就把刚才被冷落的不愉快撂到了脑后,她伸出手指头,又戳了戳他。

    他没好气地瞪过来,趁他还没收回目光去,她伏在几案上冲他咧开了嘴。

    韩稷本是不想理她的,可一对上没脸没皮的她,他满心里的不爽竟又已无影无踪。

    那双眼睛近在咫尺,清澈得像是能照出人间一切善恶,这张小脸儿吹弹可破,让他平生头一次有了想要亲近一个人的欲望……心里有股春潮汹涌袭来,顺着台下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腔,袭得人如醉如痴,难以自已。

    “喝茶!”沈雁给他沏了杯茶,托腮望着他。

    韩稷也望着她,没说话。

    屋里的安静让他的心跳也似清晰可辩。他扭开脸去,望着楼下,扶着她沏的那杯茶,忍着心头的微动,漫声道:“你以为拒绝了我的东西,沏杯茶就算了么?”

    “那你想怎么样?”沈雁道。

    他懒洋洋道:“我手疼。”

    “手疼?”沈雁坐起来,“手疼又关我什么事?”

    他瞪了她一眼:“你咬的,你负责!”

    这会儿换成沈雁无语。

    她想起来了,从行宫回来的那天确实在马车上咬过他一口来着。可那也是他瞎说话惹恼了她,这又怎能怪她?

    她伏上桌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吹吹。”他眼望着戏台,举起手来,语气像个地痞。

    沈雁盯着他,噗地往那手上呼了口气。

    “再吹吹。”

    她再呼了口气。

    轻柔的气流落在掌心,像是羽毛滑过,让人酥酥麻麻。

    他这才斜睨了她一眼,凤眼里带着几分邪魅,心满意足地靠上椅背。

    窗外有飞雪弥漫,轻轻的,痒痒地,一些哀愁与忧伤不见了,这一刻的时光,充满了阳光和色彩,还有如流动的溪水一样的欢快。

    这世间,怎么会这般美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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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心乱

    窗外有雪在飞,楼下有曲乐声咿呀不停,一下晌的时间就在这份闲适里悄然过去了。

    随着楼下休场的锣鼓声响起,沈雁也拍了拍小肚皮起了身,韩稷带来了许多干果和果子,都让她不知不觉吃光了。看着满篓子的果屑,也委实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戏嘛,不吃点什么助兴又怎么看得下去呢?

    韩稷从荷包里掏出几颗带着体温的小药丸,抓起她手来,拍到她手心里,“助消化的。”

    沈雁看了看这药,又看了看他那荷包,说道:“你那儿怎么什么都有?”

    “因为我知道你贪吃。”韩稷背着手走出看台,唇角带着丝得意。

    “我这是珍惜食物好伐?”沈雁瞪着他背影,将药拍进嘴里,就着茶水吐了下去。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自从他说有了心上人之后,貌似对她也好了不少,虽然那把嘴还是有点欠,但是吧,以他那么臭屁的人来说,能对她这么样也算不错了。

    不过,他都有心上人了,他还这么样跑出来跟她单独看戏,到底好不好呢?

    而且不止看戏,他还妄图送价值不菲的礼物给她……

    沈雁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点古怪。

    看他也不像那种品行不端的人啊!

    楼下戏很快散场了,沈雁得等楼下人走尽了才能出门。韩稷打点的很好,没有什么人知道她与他在这里见过面,戏园子的掌柜还要开门做生意,而且魏国公世子他也惹不起,经过陶行一番敲打之后。自然会对此守口如瓶。

    韩稷让她先走。

    楼梯口她抻着腰便要下去,韩稷又一把拉住她,说道:“朝上的事你不用管了,往后有我就成。”

    有他就成?

    沈雁顿了下反应过来,可不是,他如今可是堂堂国公府世子爷呀,论权力论脑子都是一等一。既然他们俩目标一致。可不就是交给他就行了么?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往后年龄大了,也不再适合四处跑了。

    她觉得很好。

    “听你的。”她点头。

    正准备再走。他一手又把她胳膊给勾住了。

    “怎么了?”

    韩稷没吭声,接过胭脂手上的大氅来,给她披到肩上,仔细地系着带子。口里漫声地道:“下雪路滑,回去小心些。慢些走。好好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插两个身手好些的护卫进府去,你总这么出来,只几个护院跟着,我不放心。”

    沈雁惊恐地望着他!

    他他他。他要往她身边塞护卫?

    “为什么?”

    韩稷睨了她一眼,“说了我不放心,你耳朵不好使吗?”说完拢了拢她的披风。催她道:“走吧,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沈雁被他推搡着下了楼。下到半路频频回头,那目光里仍有着惊恐。

    等亲眼见她上了车后韩稷才从窗前退回来,身旁的座位已空,但她的余韵却仿佛还在。问那声“疼吗”时微微的不忍,往他手掌上吹气的不乐意与娇甜,又有那厚着脸皮讨好他的巧笑声,一切开始像织锦一样一根丝一根丝地顺着经纬牢记在了岁月里。

    沈雁回府的一路上心情真是跟鬼打架似的不太平!

    这个韩稷一定是有病!她跟他什么关系,他给她请护卫干什么?还说什么他不放心,简直见鬼了!就算是担心盟友的安全也不用这样吧?

    他他他,他竟然还帮她系大氅,这是他该给他心爱的姑娘才干的事吧?

    这家伙,他到底想干嘛!

    明明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臭脾气,明明也跟从前一样急起来就把她当小鸡一样拎来拎去,他们之间明明还会常常天雷勾动地火,可他在她面前,怎么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韩稷对她似乎有了些不同似的,比如从前他的怒气像狂风骤雨,但如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初次见他的时候在那胡同里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但如今她却越来越不害怕他,就好像认定了他不会把她怎么着,她可以大胆的撩起他的怒气,放心地跟他私下独处。

    就算是她过了年就已十一岁,就算是自觉跟顾颂在一起玩耍都已经该注意分寸,可在他面前,她都能够记起这些,但却从来没觉得那些教条和规矩会给她和他带来什么困扰!

    可该死的他已经名草有主了哇!

    他再这么跟她暧昧来暧昧去的是什么意思?!

    她跟他自始至终就是各取所需的盟友关系,只是有着共同目的的政治伙伴而已,他他他,他居然要给她请护卫,是不是有病?

    唉。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再往下想她指不定也会跟着有病,毕竟她还这么小,搁到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是懵懂一片,哪里知道什么暧昧不暧昧?只不过是她灵魂已是过来人,所以才会察觉他的异样,也许说不定他只是不希望她出事给他招麻烦?

    他就算对她态度有所好转,也不可能是冲着那方面来的,谁会对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而且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有什么绮丽的想法呢?

    她一定是想多了。

    她甩了甩头,决定把思绪拨回到正常。

    毕竟,这里华家究竟怎么回事她都还没弄清楚呢,华正晴已到了婚龄,这事能早些弄清楚自然是最好。

    怀着心思一路回到碧水院,也没留意到刚好经过二门下的沈弋。

    沈弋原是要跟她打招呼的,见她一脸凌乱地直接走了,不由又打消了念头。想了想,问身后的金霞道:“二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呢?”

    金霞想了想,说道:“先前听说去了凤翔社听戏。今儿凤翔社东家居然大发慈悲,免费将戏园子白开放一日,给那些在今日过生的人进内看戏。听说二姑娘因为没有别的乐子,也带着丫鬟们赶着去凑热闹了。”

    “凤翔社免费放戏?”沈弋失笑起来,“他们东家在京师开了几十年的戏园子,可从来没办过这么样的好事,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金霞认真地道:“二门下回事处的余承志都亲眼看到戏园子门口帖告示了。”

    沈弋敛回笑容,定睛望着她。

    这边厢韩稷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宁嬷嬷在庑廊见着他进了颐风堂。随即便转身回到正房进了鄂氏房间。

    “世子回来了。也不知去了哪儿,瞧着脸色倒比前些日子明朗了些。”

    鄂氏靠在床头,头上仍戴着抹额。一病十来日,她人也清瘦了些。听见宁嬷嬷的话,她把头抬起来,“去打听。他去哪儿了?从此以后他的任何行踪你们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国公爷快回来了,我要抓住一切机会将他从世子之位滚下来!”

    她面目因急切而有些狰狞,眼里的恨意让人看了也不觉心凛。

    宁嬷嬷安抚她:“这个家还是国公爷和太太作主。只要太太能这么想,能够忘记他是您养大的孩子,不要心软地放过他。那么迟早他也会在那位子上坐不长久的。”

    鄂氏掀被下床,冷哼着走到薰笼前。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心软?我的耘哥儿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还会心软?就算我心软,他又还会把我当成他的母亲么?”

    宁嬷嬷不再说话,转身下去了。

    鄂氏坐在榻沿上,忽然又揽紧了双臂蜷起身子来。

    这十来日与其说是生病,倒不如说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平静之下暗暗汹涌开来的变故,那是她亲手养了十五年的儿子,她一直以为除了想将世子之位留给韩耘之外,对他的舔犊之情与对韩耘没有任何分别,可是他悄无声息地就把这爵位给夺走了,她也把他给打了!

    她从来没动过他们兄弟俩一根手指头,打完他的那一刻,他苍白的脸色与隐忍的神情竟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她那一刻心情的复杂,对长子的怨恨,对次子歉然。

    可纵然这些歉意和愧疚再多也好,如今也成为不了拦阻她的力量。如果不是她当年对韩恪的恨,他不会落下这满身的毒,也正因为如此,她这些年才会在别的方面对他无微不至,一面装出不知内情的假象。

    她以为她做的天衣无缝,可他居然还是把她给骗了,瞒着她把韩耘的世子之位给夺走了!

    就连她多年以来处心积虑拖垮他的身体,这一招竟然也未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如今看来,宁嬷嬷原先猜测的也是对的,他之所以这些年来身体没有更垮,是因为他早就在提防她!而在提防她的同时,自己也暗地里把毒给解了,也正因为如此,太医才会检查不出他身体有大的不妥来!

    他的心机不可谓不深了。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一分一毫都不知道!

    她就是对他再多的亏欠,此刻也全都化成恨了!他越是在她的掌下不反抗不反驳,她就越是愤怒,也就越是恨他!

    “太太!”

    门又开了,宁嬷嬷这时走进来,说道:“世子是去凤翔社听戏了。听说今日下晌凤翔社免费给当日过生的人开戏,世子并非今日过生,不知道怎么也去了。”说着把打听来的情况细细说了给她听。“也并不是与人约了的样子,奴婢看今日这事有点古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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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打听

    鄂氏睁开眼,转过脸来,给当日过生的人开戏?他当然不是今日过生,而又不是随人一道去,那他又怎么会跑去凑那个热闹?虽说以他御赐钦封的魏国公世子的身份要去蹭场戏看并不在话下,可是他至于会这么做吗?

    她想了想,说道:“去把凤翔社的掌柜请过来。”

    宁嬷嬷点头,吩咐了下去。

    翌日早上,鄂氏下床来了,到老夫人房里请了安,老夫人道:“左右府里也没几个人,你身子不好就多歇歇。如今稷儿也算顶门立户了,让他多帮衬些你。”

    对于这么些年把府里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儿媳妇,老夫人还是真心喜爱的。

    但鄂氏听着这话不免往老夫人处看了眼,这个时候让韩稷来帮衬她,是说让他准备接手韩家,绝了让韩耘接任世子的心思?但见她面色祥和,双目隐隐沉凝,遂道:“烦母亲惦记,我也没什么了,就是身子还虚了点,再躺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出来活动活动还好些。”

    老夫人虽也十分疼爱韩耘,但对韩稷这个嫡长孙明显还要更看重些,况且韩稷从小至大又的确孝顺听话,这次她与韩稷闹崩的事虽然在旁人眼里看来不算大事,但她动手打了她宝贝孙子的事老夫人必然是还记着的。

    这些年她对韩家鞠躬尽瘁,对上孝顺对下仁慈,老夫人不至于指责她,但这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她是承认了韩家的家业是要让韩稷来继承的。而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再偏心,再偏心,就是不明理了。

    她唇角勾出丝苦笑。看着门外稳步走来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微微吸了口气,含笑道:“稷儿

    来了,年下大营里事务繁忙,难得他还记得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夫人听到这句话,面上也多了几分和气,轻拍她的手背说道:“这都是你教的好。咱们家也多亏有了你。人虽然不多。但上下安宁,已经算是很有福气了。”

    鄂氏笑了笑,听见门外丫鬟们的招呼声。便就转头向外。

    韩稷进门见到鄂氏在此,脚步就在门槛内缓了缓。但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也立刻走了进去,躬身道:“稷儿给老太太请安。给母亲请安。”

    鄂氏站起来,和声道:“过来吃早饭吧。老太太早都盼着你来了。”

    韩稷点点头,走上去,眼角余光扫过她面容,竟然完全也看不出当日咬牙切齿问他为什么不死的狰狞与狠意。面上并不动声色,与往常一般坐在老夫人右首,先给她舀了汤。再舀给鄂氏。

    在礼数上,他总是不能亏的。否则疼惜他的老夫人心里也会难过。

    “怎么都不等我?”

    韩耘带着睡音冲进门来,睁大眼望着屋里各人。

    老夫人当先笑起,“谁让你这个小懒虫起晚了?来坐你哥哥这边。你们两兄弟,要多亲近。”

    鄂氏微微地睨了眼韩耘,也让人给他添了碗筷。

    家里人少,又是自家人,并不用分什么席了。

    韩耘爬上韩稷身旁的凳子,看着碗里两只春卷,先流了流口水,然后分了一只给韩稷。

    韩稷又夹回给他:“我早上不吃油腻的。”

    “那你吃这个!”韩耘又夹了颗蒸藕丸子给他。

    鄂氏望着他们俩,笑容依旧,但却像是僵住在脸上似的。

    老夫人倒是十分快乐,快过年了,她的独子据说年后不久也将回来了,到时候一家团圆,便比什么都好。

    饭后各忙各事,韩世充的妹子回府了,派人传话回头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立即着丫鬟们去把早些日外地官员进京述职时捎进来的各地特产备好待客。韩稷嘱咐了韩耘功课,而后去了大营。鄂氏帮着老夫人料理了一会儿陪客该用的茶点,也先回了房里。

    凤翔社的掌柜也就来了。

    鄂氏捧着茶不言不语地喝了半口,直到掌柜的在底下躬腰躬得额尖都冒了汗,这才将杯子顺手交给丫鬟,问道:“世子爷昨儿到贵社看戏去了?”

    掌柜的道:“回夫人的话,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么他是与谁一道去的?”

    掌柜的抬起头:“世子爷是与城东天禄茶庄的公子一道来的,那位公子正好是昨儿生日。”

    “天禄茶庄的公子?”

    鄂氏微吸一口气,垂下眼来。

    勋贵们与行商之人甚少往来,并非自恃权贵看不起人,只是以他们夫妇的身份并不会刻意与这些人打交道,但韩稷他们这代人,幼时生长于京中,于三教九流各路都有接触,这个天禄茶庄她并不熟,也并不至于去寻这个人来求证。

    她盯着掌柜的又看了会儿,摆了摆手,“劳烦你走了这一趟。”

    掌柜的告退出了门,鄂氏凝眉沉吟了半晌,招来宁嬷嬷:“那两个人,调教得怎么样了?”

    宁嬷嬷道:“已经当用了。”

    鄂氏点点头,拿起先前那杯残茶来,看了看,又放了下去。

    沈府这边,沈弋歪在榻上翻着书,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儿,目光盯着前方的花窗,若有所思。

    一瓶红梅在屋角薰笼暖意烘烤下,散发着沁人的幽香。

    金霞挑帘走进来,到了榻前躬了身子,压声说道:“回姑娘的话,二姑娘那边打听不出什么来。凤翔社那里也打听不出什么异样。二姑娘昨儿从戏社回来后直接回的府,晚上与丫鬟们闹了半宿,后来就歇了。”

    沈弋眉头动了动,却不曾说话。

    打听不出异样,那为什么沈雁回来的时候又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她鲜少有挂心的事情,昨夜那么一出去,又是直接去的戏社,并没有去别的地方。那么如果不是去戏社发生了什么事,又会是别的什么原因?

    难不成……

    她下床走到屋中,望着前前的大锦屏,咬咬唇转过头来:“你再让人去打听看看,魏国公世子昨儿都去过哪些地方?”

    “魏国公世子?”

    金霞愣了愣,魏国公世子韩稷乃是这阵子街头巷尾传颂最多的大红人,他跟沈家又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人家是钦封的世子。这份体面又非常人能比,沈弋怎么会起心去查他?但主子的心意难测,她也不敢多想。垂头称了声是,便就转了身下去。

    沈弋这里等她出了门,也放了书去到季氏屋里。

    季氏正在跟华氏商量廿七日去三太太府上给她贺寿的事情。说到此去三府,还得与之人商量相看曾氏的事。二人的话题不免又转到了曾氏头上。

    沈弋听了片刻,便就走到华氏身边揽着她的胳膊。说道:“我成日里在家里闷着,正想出去走走,许阁老家二月里办喜事,二婶也带我去罢。”

    从前华氏得了季氏的嘱托。也没少带她出去走动,但她自己常常以借口推托,后来华氏也就不勉强了。但凡出去只让人问问她而已。这次她主动提出来要去,华氏便就与季氏相视而笑起来。“难得大姑娘肯移玉步,我哪里敢不带?”

    沈弋笑着道了声谢,便就出门来了。

    季氏看着她出了门,遂转头与华氏道:“好歹开窍了,都十四岁的人了,还没曾出过几回门,虽说咱们家女儿不愁出路,可到底也该多掂量掂量着才好。”说着又叹了口气,“不怕你笑话,我如今就操心着她这婚事。”

    华氏笑睨着她道:“才十四而已,不必太操心。咱们家又不是那等寒门小户,非得早早把女儿嫁出去省口吃食。”不过想到沈雁也已经渐渐长大,心思不免又在这上头多转了两圈,而后道:“不过早些留意着总也有好处。”

    “可不是?”季氏叹气,“从前倒有个现成的杜谢丘三家可选,如今他们几家自是不成的。”

    沈家如今虽然渐渐站稳,但若想保着这份平安下去,最好是与朝中新贵们联姻。眼下只有沈弋适婚,季氏的压力自然大了,可反过头一想,倘若沈弋能寻到一门可以给沈家带来更稳固的未来的婆家,那么长房的地位也就更稳了。

    不过季氏说完又觉自己把心思曝露了出来,且又想起杜家跟二房还结着梁子,脸上立马又起了两分尴尬,连忙看了眼华氏。

    华氏垂眸抿着茶,脸色果然不如方才清爽。

    沈弋回到房里,金霞就把消息带回来了。

    “回姑娘的话,韩世子昨儿一整日都在外头,直到晚上才归府,具体去了哪,奴婢也打听不到。”

    人家可是堂堂的国公府世子爷,他出入有什么排场,看看隔壁顾至诚就知道了。那又岂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的?光打听这一项,她就至少甩出去了十两银子。

    沈弋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

    她也只是让金霞去碰碰运气而已,并没真的指望她能打听出什么来,但是尽管她说打听不出什么,但韩稷一整日都在外不也说明有可能跟沈雁在一起么?以凤翔社雄踞京师高高在上的姿态,从来没放下身段免费开过戏,怎么可能会独独在这一日酬宾?

    自打净水庵那事一出之后,沈雁曾与韩稷很可能独处过一夜的事总像是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里,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却相信自己的推测,这次也是,她也是无端地相信沈雁此趟出门就是去了与韩稷见面,难道凭他魏国公世子,包个戏社下来都做不到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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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3章上午9点的时候稍作了修改,大家没看的可以刷新看看,不影响剧情发展,懒得翻也没事)

355 胡闹

    不过如果真是她猜测的这样,那韩稷对沈雁也太上心了!这种举动,并不是人人都能够做到的,光这份心意便是难得。难道说,韩稷已然对沈雁情有独钟?

    想想他们在围场呆了八九日,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出门在外接触的肯定多,可不这一回来韩稷就使出这么大劲来了?

    倘若她猜得不错,那情况对她来说就太不利了!

    二房如今已然声势超过了其余几房,韩稷不但已经是手握兵权的魏国公世子,而且还是皇帝的世侄,老魏国公曾与先帝结过金兰,这层关系比起其余几家国公府来,显然又更稍稍出挑了些,可不这次皇帝就以世叔的身份给韩稷作主定了世子么?

    沈雁若是嫁给了韩稷,那么二房便毫无疑问成为了沈家的支柱!到那个时候就算不明着把掌家大权交给二房,至少沈观裕也会交代他死后不得分家,只要不分家,那么在长房无主的情况下,就仍然只能由沈宓当家作主,等到沈芮长大,长房又哪还有能力与二房争家权?

    到那个时候,沈家跟落到了二房手上有什么分别?

    华氏虽说是手头阔绰,可再阔绰,也比不上整个沈家百余年的家底罢?

    到时候,她堂堂的沈家大小姐,也会沦为沈雁的跟班!

    她原以为沈雁还小,一切还不必着急,可假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这般,她们长房岂非已经输定?

    就冲着这份可能,她又岂能还坐视不理?

    沈雁不可以嫁给诸如顾颂之类的勋贵嫡子,更不可以嫁给韩稷!

    她微微地吸了口气,眉头也更加紧拧起来。

    当然。眼下只是她的猜测,跟沈雁和沈宓作对,是来不得一丁点的大意的。

    那么事情到底是不是她想的这般呢?

    长房如今虽然挂着老大的名,但凡事却还得依着沈宓几分,她若猜对了还好,可倘若她弄错了,到时候不但露了马脚。反而还得罪了沈宓他们。那就得不偿失了。不管怎么说,长房也绝不能在明面上与二房为对,这对他们没有丝毫好处。

    她扶着桌沿坐下。垂头思考了半日,忽然想到了什么,松了松紧攥着的双手抬起头来:“我听说顾世子夫人擅养盆栽,我正好也要年后弄几盆试试。你去把我架子上那本花木移植的册子拿过来,我去顾家走走。”

    沈弋虽不大爱串门。但顾家鲁家还是偶尔会去的,跟戚氏也不算生。

    金霞好歹听得她有了句正常的吩咐,连忙称是下去了。

    沈弋凝眉望着窗外,目光却愈发深凝。

    廿九晚上下了场暴雪。五步之外根本看不见人。

    院子里好几棵树都被积雪压断了枝桠,就连街头也掉落着稀稀落落的枯枝。新年就在静而密的大雪加数不清的炮仗锣鼓声中过去了,魏国公府依例唱了三日大戏。韩世充兄弟携妻带子皆过来陪着老夫人吃了元宵,等到这场雪全数化尽。就已然到了正月下旬。

    趁着天晴,鄂氏在太阳底下侍侯老夫人洗头,旁边丫鬟们只是打打下手。

    老夫人任她拿布片包着头发坐直起来,靠上椅背笑叹道:“我这头也就只服你这双手,这么多年别的人就是手再巧,也给我洗的不舒服,总像是挠不到我的痒处。我常想啊,将来我到了黄泉地府,只怕头一件担心的就是没有人侍侯我这头烦恼丝。”

    鄂氏笑着:“侍侯母亲本就是儿媳份内事,母亲觉得我中用就好。”

    老夫人哼笑:“你若不中用,这世上便再没有中用的儿媳妇了。”

    鄂氏笑了笑,接了丫鬟们手上的干帕子再接着给她仔细地擦拭。然后说道:“稷儿也不小了,等不了多久,老太太又该有孙媳妇侍候了。所以老太太可千万别老惦记着没人侍侯,我们可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老夫人笑着,而后又渐渐正色:“不过你这话说的倒也在理,稷儿也十六了,虽说咱们家这样的门第不必着急,但也顶不住家里人丁单薄,若有合适的姑娘,能早些定下来也是好的。到底人多才兴旺。”

    鄂氏给她擦干了发,松松地替她挽了个纂儿在脑后,走到一旁洗了手,走回椅上坐下道:“儿媳也是跟老太太一样的想法。只是他如今是世子,婚娶上自不能随意,一则这女方家世得考虑,二则这人品相貌也不能马虎,竟是不能立刻决定的事。”

    老夫人点头:“京师家世良好的人家多的是,要挑出几家来倒是不难。重要的是人品,老国公爷这一辈人忠正耿直,韩家后代总也不能辱没了祖先名声。姑娘一定得是相夫教子的好手才是。”

    “母亲说的极是。”鄂氏顺手往她杯里加了片甘草,说道:“姑娘家倒是可以慢慢物色,只是我想着稷儿也大了,眼界也宽了,旧年与营中将官们时常在外吃酒胡闹倒罢了,只是年前竟还曾与什么茶庄的少爷一道结伴看戏来着。我心里可真怕他在外染上些不好的毛病来。”

    说着她望向老夫人,眉间夹着忧色。

    老夫人顿了顿,扭头道:“怎么,他闹出什么笑话来了么?”

    “笑话倒是不曾闹。”鄂氏面有犹豫,“只是年前的时候,他曾跟家里开茶庄的公子哥儿结伴去逛戏园子,而他什么时候结识的这些人我竟是不知道。从前也倒罢了,如今他是世子爷了,便是他不往坏道上走,恐怕有些人也会想着法儿地拐他,再说戏园子那样的地方……”

    说到一半鄂氏就适时打止了。

    京中子弟们暗地里养戏子粉头的人不少,而这些人里又以商户人家居多。韩稷既跟他们这些人往来,难免也会染上些坏习性。

    老夫人沉吟片刻,不由点了头。

    “这倒也是个问题。他身子骨本就还不结实,若是还在外胡闹……”

    若是还在外胡闹。岂不更加于身子不利?介时若再影响了子嗣,弄到要改任世子,那韩家可就成笑话了。

    鄂氏望着老夫人脸上的担忧,唇角挂着的清冷又更明显了些。老夫人担心的本没有错,可她自己养出来的儿子,她自己却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轻易胡来的人。他费尽心机得来这世子之位,难道不会想到在外胡来的后果吗?

    所以。他一定不会的。

    但是老夫人却不知道这世子之位他是怎么夺来的。她也从来没想过她一直都有撇开韩稷而把世子之位留给韩耘的想法。所以她的忧心,多么顺理成章。

    “十六岁确实也不算小了。”老太太站起来,由她扶着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记得颐风堂连一个丫鬟也没有?那哪成,小子们终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就拨几个人过去侍侯他,但记得敲打敲打。不能任由世子胡来。”

    鄂氏一喜,就连扶着她胳膊的的也禁不住微微抖了抖。

    老夫人虽则年纪大了。但也没放过这丝异样,立刻凝眉看了眼她。

    鄂氏忙道:“儿媳只是担心稷儿不肯,母亲也知道为了袭爵这事他只怕仍恼着我,我的话他也未必肯听。不过他最听老太太您的话。这回是老夫人出现,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老夫人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顿了顿,遂摆手道:“你下去吧。”

    等鄂氏缓步上了庑廊。她才又收回目光来,若有所思地捻起了手上的佛珠。

    颐风院这边吃过晚饭,韩稷像往常一样去了书房。

    谁知道才翻出里屉里的剑谱,辛乙就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说道:“少主,太太派宁嬷嬷带来了两个丫鬟过来侍侯您。”

    “丫鬟?”

    韩稷凝了眉,收回目光落在书上:“我不要什么丫鬟,让她们回去。”

    辛乙走上前来:“这回恐怕不好推。这次是老太太发的话。”

    韩稷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些。老太太待他亲厚,她的话他是不敢忤逆的。但他这么多年都是辛乙他们料理身边事,哪里需要什么丫鬟?

    更何况还是鄂氏派来的,他若看不出来这里头有名堂就见鬼了。

    打从圣旨下来正房那边便安安静静,他自知她不会就这么放弃,如今终于开始动手了么?不过想凭几个丫鬟下人就难倒他?那也太小看她这么些年对他的栽培了。

    他垂了眸道:“让她们回去,明儿我亲自去回老太太。”

    鄂氏这里对镜卸着妆,宁嬷嬷回来了。

    “世子爷把人给遣回来了。并说明儿自己去回老太太。”

    鄂氏停下梳子,站起身来,“让他去。”

    宁嬷嬷颌首,转身退下了。

    到了次日早上,韩稷上老夫人屋里请安的时候比往常早了个半刻钟。

    他给老夫人奉了茶,便说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儿房里有人侍侯,用不着丫头,还是——”

    “住口。”

    老夫人面上有着少见的沉凝之色,放了茶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我听说你最近与城中三教九流的人来往的火热?你是堂堂国公府的世子,怎么能跟那些人处在一起?韩家的未来就在你身上了,你也不小了,往后好生学着打理家业,繁荣子嗣是要紧。

    “给你房里送丫鬟是我的意思,往后你房里事情就交给她们打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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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美婢

    老夫人疾言厉色,韩稷竟已无话可反驳,只得就此告退了出来。

    在门口恰巧遇到鄂氏,他低头请了安,也未多做停留,便就回了房。

    鄂氏到了屋内,老夫人拿银勺一下下地搅动着杯里的蜂蜜水,说道:“好歹也是世子,两个丫鬟哪里够使?我这里正好也有两个丫头也还伶俐得用,回头也一道送到颐风堂去。”说完端起杯子来看着她:“都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你看着办,要是不得用,便退回给我来。”

    鄂氏闻言怔了怔,半日才垂眸应下。

    这里侍侯着老夫人吃了早饭,又沏了茶予她,鄂氏才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到房里。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她向来不曾理会家务,怎么突然间又会把自己身边侍侯的丫鬟塞到颐风堂去?”她紧拧着眉头,原本聚在眉梢的得意已不见了踪影。

    老夫人原本是金陵的贵族,老魏国公的发妻儿女早被冤死在前朝贪官手上,后来才娶了如今的老夫人为续弦,生下了韩恪兄弟。后来也只留下韩恪这根独苗,又带着他与荣国公他们一路追随先帝打天下,这也是为什么老魏国公与荣国公他们年纪相差许多,但却平辈而论的原因所在。

    老夫人少时知书达理,后来又从南到北见多识广,比起护国公夫人她们这些平民出身的贵夫人来还多些见识,在鄂氏过门之前,韩家在老夫人的操持下安定团结,韩世充韩世磊以及妹妹韩姣兄妹幼时失怙,也亏得老夫人照拂才平安长大。

    并让他们兄弟同时随着韩恪也挣得了功名立业,又作主将韩姣嫁给了荣宁侯的弟弟佟碧华为妻。佟碧华虽没有功名爵位。但却本份忠厚,在朝中谋了个正五品的虚衔,嫡长子前年又考中了举人,也算是家道安稳,无甚忧虑。

    所以韩姣到如今仍把老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每每回娘家总要到老夫人这里来请安尽孝。连带着荣宁侯府与国公府的关系也变得十分融洽。鄂氏当初嫁给魏国公,也就是荣宁侯夫人牵线做的媒。

    这些都说明老夫人的精明与眼界。她突然之间会插手韩稷的事。绝不只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说什么不得用便退回来,她是一府的老封君,就是明摆着塞两只千年狐狸精放到颐风堂去她也得收着。怎可能退回来?

    她送丫鬟过去是为了搅乱韩稷的内宅,让沈雁乃至是别的有身份的女子都放弃嫁给他!即便是嫁给他,也要被先产下庶子女的姨娘弄得无法立足,她如今也只有从这方面着手。才有可能一点点决了韩稷的堤,可韩稷若是瞧上了老夫人的人。到时候哪里会受她的使唤?那她岂非也前功前弃?

    鄂氏郁闷得紧,叹气撑起额来。

    宁嬷嬷显然也意识到了个中隐有蹊跷,她说道:“老太太素来疼爱世子,会不会是担心太太送去的人不得用。所以才特地派了自己身边的人过去?”

    鄂氏凝眉摇头:“老夫人自己说要拨人去颐风堂的,这说明她也是打算了先给他放一两个通房留住他的心,既然如此。又哪有什么担心不得用?若是担心,只怕也是担心让我的人给占了先机。”

    宁嬷嬷想了想。说道:“但这又好没道理,老夫人早不管世事,跟咱们也没什么冲突,她来跟太太抢这个风头作甚?”

    “我也不知道。”鄂氏烦恼地道,“你知道我自打进门未久老太爷就过世了,那以后就接手了家务,老太太从来没刁难过我,中馈交给我之后也再也没有对我的行事说过半句不好,我从来没跟她交过手,根本不知道她的深浅!”

    宁嬷嬷是随着她一道进府来的,这些事她当然清楚,只是她也看不透老夫人。甚至可以说,因为老夫人已经退居后宅当起了老祖宗,有时候还会被忽略掉存在感,可是她又半路插一杠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沉吟了半日,她又道:“那么,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太太您偏心,特地让人去盯着浅芸她们?”

    鄂氏顿住,不置可否。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老夫人并非那种疑神疑鬼之人,如今表面上她还是与韩稷母慈子孝,就是偏心,总也不至于把韩稷怎么样,按理说她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来引起她们婆媳矛盾的。

    正沉思着,门外丫鬟进来道:“太太,老太太那边的春梅姑娘带着芍药和海棠过来了。”

    鄂氏连忙看过去,只见挑开的门帘子处,春梅带着两名同样衣装的十五六岁丫鬟过来了,左边的个头稍稍高些,瓜子脸远山眉,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眉梢眼角皆透着庄凝之气,这是芍药。右边这个肌肤微丰,乌发如同墨染,粉面桃腮,眉眼之间隐有英气,这是海棠。

    鄂氏自是认得她们的,往日也知老夫人喜欢漂亮女孩子,身边的丫鬟都不错,但如今仔细一瞧,竟又暗暗纳罕,自己费尽心思挑出来的浅芸紫竹也叫做漂亮了,可跟她们俩站在一处,竟也不见得出色多少。

    “奴婢见过太太!”

    春梅领着她们俩上前,跟她行了礼。

    鄂氏忙收了脸上讶色,含笑道:“真是不错的小姑娘。”说完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合适,她们从上房出来,自然已经得过老夫人的叮嘱,索性就不说了,只与一旁的丫鬟绣琴说道:“你带着那两个上来,与春梅一起,送她们到颐风堂去吧。”

    韩稷因着老太太有示下,因而上晌并没有往衙门里去,但是整个早上没见一丝好脸色。

    他在书房里闷了半晌,把辛乙和陶行他们叫进来:“咱们院里要来人,往后行事大家都机灵些,要是走漏了消息,那麻烦恐怕就不止一星半点了。”

    众人面面相觑。

    辛乙道:“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解除这个隐患才是上策。”

    韩稷站起来:“暂且先不要动。这是老太太的吩咐,老太太那边算是我如今在韩家唯一的后盾了,在我拿到虎符拿到兵权之前,我不能逼得她也站到我的对面。若是几个丫鬟你们都对付不了,那我也不必再提什么报仇之事了。”

    陶行等人面上一凛,连忙称是。

    辛乙望着地下,却似若有所思。

    韩稷挥挥手让他们出去。又叫住辛乙。说道:“下个月郑王就该出宫了,等他一出来,咱们先挑点事让他跟楚王小斗一斗。皇后如今学聪明了。这几个月安静得很,以刘括为首的后戚也很安份。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继续安份下去。”

    辛乙点头:“这两个月小的已经在刘家周围安插了些眼线,刘府往来的人客大致已有数。”

    “唔。”韩稷点头,“往后这样的事情。尽量都去青芜别院里商议。你再叫几个人将别院四面宅子清查一遍,守门以及侍候的人再一一筛选。如今世子之位拿到了手。很多事情便都可以加紧步伐来了。”

    辛乙正要称是,门外小厮便就来禀道:“禀世子爷,老太太屋里的春梅姑娘与太太屋里的绣琴一道带着丫鬟们过来了!”

    院里近身侍侯韩稷的小厮都是自己人,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焦灼。

    韩稷已经接受了事实。反倒是平静下来,与辛乙对视了眼,便就跨步出了门。

    厅堂里站着一屋子人。除了绣琴和春梅,还有四名大约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半勾着头的丫鬟。虽未抬头。但听到春梅她们福身行礼,这四人便也齐齐屈膝施起礼来。

    “回世子爷,那边两位是太太给世子爷挑好的,这里的芍药海棠则是老太太特意拨过来侍侯爷的,芍药海棠过来参见世子爷。”春梅是老夫人身边掌事大丫头,行动之间也落落大方,言语细声细气,很容易让人产生信服感。

    芍药海棠到了跟前行礼,二人虽则娇美,但难得的是并无狎昵之色,反倒是她身后的两名丫头两眼含春,一副挺会来事儿的样子。

    韩稷略略扫了眼,便就说道:“颐风堂里各处自成系统,你们来了本也没有特别的事做,但老太太和太太爱惜我,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你们。芍药海棠往后管着我的衣服鞋袜,浅芸青霞则照管着仓房便是。”

    虽说府里有大库房,但每个主子院里也还是有用于存放日常之物的小库房。这种小库房并非存放金银帐簿之物的库房,虽说也有油水可捞,可一般看守这类库房的通常都是些底层的婆子会来争抢,浅芸青霞乃是鄂氏特意交代过要做韩稷房里人的,又怎能放到远离寝室的库房去?

    她们俩有点傻眼,绣琴也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不给鄂氏的面子,遂说道:“浅芸青霞素日行事也还机灵,性子也都温顺听话,这都是太太亲自替世子爷挑选出来的,世子爷不如将她们俩挪到跟前使唤?”

    她也是鄂氏的心腹,当着春梅在,就不信韩稷真能直接驳了鄂氏的面子。

    韩稷转过身来,含笑望着她:“你这么擅安排,要不就你留下来替我主持内务?”

    绣琴闻言噎住,一张脸臊得发紫。

    春梅这里也嗅出点火药味,探究地看了眼韩稷,便退后半步看着地下。

    韩稷也不再理会她们,顾自坐回椅上,端着茶抿着道:“辛乙是此处的总管事,你们往后皆听他的安排便是。没什么事了,便都下去吧。”又转向春梅,放缓了语气道:“代我转告老太太,多谢她的安排,芍药海棠我都很满意。”

    春梅笑着福身:“奴婢定会转告与老太太听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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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不对

    颐风堂这里人员散尽。

    绣琴出了院门便径直回了正房,恰巧在廊下遇见宁嬷嬷,遂忍不住将情况跟她细细一说,宁嬷嬷便就沉下脸来:“世子爷到底是主子,你不过是个下人,这么样随口插手他的决定,本就是你不对!也怨不得他扫你的脸面。”

    绣琴更加臊得恨不能钻进地缝去。这里鄂氏听见她二人说话,便将她们招进房里,问了问情况,也不由瞪了眼绣琴。

    随后她站起来,走到帘栊下说道:“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眼下只要把浅芸紫竹塞到他身边,就已经达到目的了。接下来她们若能够成功得到他的垂青,怀上个一子半女给他,相信也没有什么好姑娘会同意嫁给他的了。”

    宁嬷嬷上前一步,“倘若真有那不计较的人家愿意攀结呢?毕竟他如今已经是世子,光这身份便足够使许多人趋之若鹜的了。”

    “倘若真有——”鄂氏顿了下,抬起头来:“那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便要了他的命!”

    此言一出,宁嬷嬷与绣琴皆不由得怔了怔。

    慈安堂这边,春梅也已经将颐风堂的事跟老太太禀了。

    “世子爷给芍药海棠安排了看管衣服鞋袜的差事,还说让奴婢回来转告老太太,他很满意这两个丫头。”春梅接过小丫鬟手上的美人捶,笑着坐在脚榻上给她捶着腿道。

    “满意?”老夫人睁开眼,“怎么个满意法?”

    春梅笑了笑,说道:“芍药海棠都是打小就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世子爷可不是凡人,他那双火眼金睛哪里能眼不出来她们那股伶俐劲儿?自然是满意老太太调教出来能帮他打点内务的人。”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支起身子坐起来些,笑道:“他是个好孩子,你这把嘴也甜!”

    春梅笑着低下头,轻轻敲打着她的腿来。

    颐风堂这边,韩稷看着辛乙领了丫鬟们下去,凝眉默站了半晌,又召了陶行过来。

    “老太太这边也塞来两个丫鬟。不知是冲着太太来还是冲着我来。总之不管如何,你们平日里都多注意着她们。”

    说完他脸上却也没有丝毫轻松之色,他虽然不怕鄂氏他们下什么套。但这种内宅之事甚是琐碎缠人,他一个大男人成日里分心在这种事上总嫌不妥。而且陶行从前虽然常在他身边,可如今内宅有了丫鬟,他们终究在外院走动得多。又哪里顾得及?

    陶行也似看出来他的忧色,进而道:“世子爷要是有拿捏不定的地方。不如去请教请教雁姑娘。”

    若是别的人他自然不敢说这种话,可是辛乙说雁姑娘本事大得很,少主对她几乎言听计从,而且他也亲眼见过她对付刘俨的手段。这么着说来,她总归是有几把刷子的。而且她又久居内宅,沈家那么大。这种事上她怎么着也比爷们儿强。

    韩稷光听沈雁的名字面上就一派风光霁月了,知道他们是受了辛乙的影响于是也不去追究。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了他们下去。

    这些丫头迟早是要弄走的,只是中间夹着老夫人在,立马就弄走也不合适,而且他如今也找不到机会见沈雁,总不能老是大晚上的把人唤出来,也就只好先盯着,等找到机会再说了。

    韩家母子这边招式过得频繁,沈家这里倒是风平浪静。

    诸家的喜宴设在二月廿五,这些日子华氏她们都在议论去赴宴的事。

    诸阁老身为首辅,又是开国元老,他们家办喜事,自然是惊动朝野的了。沈家在贺仪之外又添了一双半尺高的翡翠玉麟麟,两床锦帐。作为同僚来说这么样的份量已经够了,若不是两家还有私交,本连玉麒麟与锦帐都不必添的。

    沈弋因为先前跟华氏说好了要去,这两日往二房来的次数也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沈雁觉得她的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这些日子鲁振谦偶尔也还是会到沈家来,不是寻沈宓下棋,就是去三房找沈宦谈诗论赋,精神却还是一味的颓丧。

    沈雁也不知道沈弋后来见他不曾,原本不想打听,但一次两次可说偶然,次数一多却让她再不能无动于衷。

    沈弋这人机心太重,在无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她兴许会与你相安无事,但一旦影响到她,恐怕你曾经完全没防备的一些东西都可以被她拿来利用。这次她突然主动提出来要随华氏去诸家赴宴,沈雁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曾经让她多出去走动是季氏想替她物色一门好亲事,她拒绝是因为心里有了鲁振谦,现在她不但拒见鲁振谦,而且还主动提出来出去应酬,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是在考虑着季氏的提议了呢?

    沈弋跟鲁振谦的事她虽不好插手,但她总觉得鲁振谦并没那么容易好打发。

    果然福娘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鲁振谦隔三差五地会来府里,但是一直没跟他见面。这就说明沈弋的确是想要晾着他了,但又还没到跟他分道扬镳的地步,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是看不中鲁振谦了?还是看不中鲁振谦的家世?想要开始重新物色人选?

    沈弋越是这样变化着,她越是不动声色。

    这日下晌听说顾颂从大营回来,正准备去寻他说说话,扶桑便来请她过正房试新衣裳。

    每季的新衣裳都是华氏亲自画了样子着人缝制的,只除了沈宓的衣裳是她自己做。沈雁到了正房,见她只着件家常的褙子在屋里,便不由道:“还没到三月呢,母亲穿这么少不冷么?”

    时间天气好的时候虽然暖和,但终究还在倒春寒的天里,往年这个时候她身上还穿着薄袄哩。

    华氏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着,打去年底到如今,身子骨竟然暖和多了。你摸摸我的手——”

    沈雁接过来探了探,讶道:“咦,果然很暖和。”

    再看她气色,未着胭脂两颊也红润饱满,一双眼睛竟比从前还更有光采,心下一动,算了算她服下辛乙那方子也有三四个月了。再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她果然已甚少窝在屋里。知道是那方子起了效,心下顿时格外高兴,趴在她耳边悄声道:“我说过辛乙是神医!”

    华氏抿嘴笑了笑。颊上飞起一团粉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地下出了回神才含笑抬起头来,说道:“去试你的衣裳罢!明儿个去赴宴的人多。你可不要给我失礼了。”

    沈雁走到屏风内,让扶桑胭脂帮着穿衣。一面道:“舅母她们会去么?”

    年前华夫人带着女儿们从沈家回去后,果然没两日就传来华正晴在府里怒骂潘家的消息,其实这件事原先她是不知情的,而且她也没曾见过那潘公子。因而对这桩婚事并不是很在意,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潘家这么样作践人,她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华家的事当然没往外传。不过沈宓夫妇和沈雁总还是知道的。沈宓明着虽没说什么,但字里行间对潘家也开始有了微词。华氏不必说了。就连沈雁也觉潘家徒有虚名,不过她依然也存着疑惑,恐怕潘家是听闻什么不好的消息才会致此。

    这几个月也没见到华正晴,想来这么久了也该过去了吧?

    华氏道:“你舅母去,晴姐儿她们不去。诸家办喜事,朝中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可都会捧场,潘家必然也会去的。”

    为免碰面尴尬,也就不去了。

    沈雁料到是这样,也就没有再追问。

    扶桑把她推出屏风来,笑道:“我们姑娘长大了!”

    华氏扭头看去,不由也笑着起身,上前替她理着衣襟:“可不是?说话间都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又该说亲了。”面上满是骄傲,话里又有一丝伤感,回京这两年若不是沈雁,她哪里会过得这么顺遂?女儿就是娘的小棉袄,真到了她出嫁那日,她不知怎么割舍。

    不过想起还有个比她更二十四孝的沈宓,她心里又觉没那么难过了。

    说到舍不得女儿,只怕他更加舍不得吧?

    沈雁对镜左转右转看了看,也很满意,这几年大户人家女眷时兴的衣裳抛去了前朝的宽袍大袖,裁剪都很合身,这么一来,就显得她个头儿高挑了许多。

    华氏给她挑了身鹅黄色襦衣,加白底上绣着同色缠枝西蕃莲的月华裙,整个人看上去娇俏又清爽。又给她配了几件首饰,便就要打发她回房。

    沈雁却拉住她,说道:“我还有话说呢,就急着赶我走。”

    华氏只好停下。

    沈雁看了看四下,说道:“我觉得大姐姐有些不对劲,有件事我不记得有没有跟您说过,就是她跟鲁三哥的事。”说着她把当初如何发现沈弋和鲁振谦的事以及后来种种皆说了出来,而后道:

    “沈弋是个聪明人,她绝不会容许自己行差踏错,我看她似乎有另攀高枝的想法,所以这次才会主动跟您提出来要去赴宴,总之您就装懵罢,带着她出去走走,但是尽量不掺和她的事。改到下一回,她再要出门,你就找个理由推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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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 试探

    倘若沈弋没有跟鲁家这茬那倒无妨,可鲁振谦这手尾还未了,二房怎能沾手?

    虽说答应过沈弋不会往外说的,可是事关二房,她却是不能不告诉华氏了。

    华氏听说沈弋跟鲁振谦青梅竹马暗生情愫顿时吃了一惊,因为平日里竟未瞧得出来,再一想沈弋竟然还使上这么一手,那鲁家也不是好惹的,这要是让人知道沈弋这么样那还了得?到时候不只是长房丢脸,就是二房也要跟着丢脸了!

    她说道:“这事可大可小,我可要与你大伯母说说?”

    沈雁冷笑:“你以为大伯母不知道么?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催你带她出去走动?还不就是打的让沈弋跟鲁振谦断了的念头。我虽然还不确定沈弋冷落鲁振谦的缘由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鲁老三的身份她们俩只怕是瞧不上。”

    华氏凝眉:“鲁家条件也不错了,鲁大人如今也是三品的副都御史了,她跟鲁振谦既然两小无猜,嫁过去日子也好过。”

    “那可未必。”沈雁想了下前世里沈弋回娘家时的风光,一颗枣子捏在手里没吃,鲁家虽然不错,但跟房家比起来那可是两个天地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世里沈弋与房昱还会有什么渊源,但她想要找个强大的夫族应该是逃不了的。

    华氏见她说了一半又不往下说了,只当是不确定,也就不说什么了。

    只是这里却暗地里消化着这消息,斟酌着明日该如何应对。

    翌日早饭后,正在梳着妆,顾颂便派宋疆过来催她。

    华氏与荣国公夫人早就商量好了一同出门,戚氏跟华氏那点小过节如今随着时间也淡下去了。昨儿下晌沈雁再去到顾家时顾颂已经去了薛家。顾颂回来听说她扑了个空,哪里按捺得住,又不好自己闯上门来,便一大早催完荣国公夫人又来催她。

    沈雁一面答应着一面也催着梳头的青黛,这里打扮好出了院子,支了福娘去知会华氏,又支了黄莺去告诉沈弋。这里便就披着披风出府来。

    顾颂早就打扮得精精神神站在华表下探头张望。见她出了府门,禁不住展颜,扔了马鞭给护卫。走过来。

    “听说你年后就去了大营,怎么样?”沈雁笑眯眯望着他。

    他点点头:“我跟我祖父央求排进了士兵列,跟着他们一道操练和作息。”说着又难掩高兴地道:“薛停他们不相信,还嚷着过几日跟我一块去后军营瞧瞧呢!”

    沈雁也很高兴。

    顾颂忽而敛了笑容。神色变得凝重地望着她:“这阵子,你见过稷叔不曾?”

    沈雁没料到他突然提起这个。不过想了想,她还是点了点头,简短地道:“见过两次。”

    顾颂是她的挚友,她不想欺骗他。何况她跟韩稷之间并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顾颂抿着唇,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颇有些艰难地道:“稷叔人很好。就是见了也没有什么。”

    这话可真多余。

    不过沈雁见他这样,心里忽有些不平静。

    围场里他们俩虽然已经让过去的事情过了去。可这半年来他却已极少与她往来,虽然随着年龄增大这是必然的,可是她又仍然察觉到一点不同,顾颂在原先的纯真质朴之余,他的稚气已经退去了一些,而且跟她在一起时也不再那么随意,他的眼神里有着不该有的克制。

    她隐约觉得这跟他屡次撞见她与韩稷在一起有点关系,比如说在行宫外的小树林里,他带着愤忿和不甘挥向韩稷的那一拳,但她为之不平静的不是他的这份心思,很显然,顾颂把她跟韩稷的关系想过头了。

    她揪着眉头想了片刻,转头面向他道:“其实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顾颂也望着她。

    沈雁看了看沈府门口已经出来的两辆马车,又打住了话头,说道:“算了,这事三两句也说不清,回头我再找机会和你细说。”

    话音刚落,马车就在身旁停下了,沈弋撩开车帘,在车厢里笑道:“都要走了,你们俩还说得欢,雁丫头还不上来?”

    沈雁提裙正要上去,右侧鲁府这边又过来辆马车,还有几匹马。鲁夫人在车窗内挥手道:“雁姐儿你母亲呢?”鲁振谦与两位哥哥骑马立在马车旁,两眼直勾勾盯着沈弋所在的车厢,但沈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把车帘放下来了。

    沈雁笑道:“还没来,鲁伯母,岚姐儿她不去么?”

    “不去,她嫌闹腾。”鲁夫人笑微微地看着她,同时又顺眼看了看沈弋所在的车厢,才又放了帘。

    沈雁不动声色上了车,一开门,便见沈弋坐在车内发呆,见她进来,立刻漾出一抹笑,如往常一般跟她打趣道:“就你话多。”然后道:“四婶还在后头,也还得等等荣国公夫人和老爷二叔他们。”说罢便静下来,仿佛再也没了话可说似的。

    沈雁不想让沈弋察觉出异样,于是装成心不在焉的样子频频看外头。窗外的鲁振谦看起来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也不知道沈弋知不知道?

    两姐妹在车里各自沉默了片刻,人就到齐了,这里浩浩荡荡一路驶往诸府,路上也没再有话。

    诸府今日广开门路,喜迎各方宾客,女眷们从垂花门进,还未落地便已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喜庆气氛。

    今日是诸阁老的次孙娶妻,其实正宴是在晚上,但是部分有体面的客人会经特别受邀过府用午宴,沈观裕父子与诸志飞本就有私交,又因为沈家的名头,自然是有这份体面的了。而各国公府又曾与阁老们结伴打天下,当然更是不能落下。

    诸家派了少奶奶们前来垂花门迎接,一路上衣香鬓影,有些是沈雁认识的,有些不认识,沈雁与沈弋跟在华氏后头,只管见礼便就是了。而沈弋又因为还受季氏的叮嘱出来抛头露面,沈雁更是将她着意地推在前面,果然进厅这一路只见人们对沈弋交口称赞。

    沈弋也并没有推辞低调的意思,少出来露面的她应酬起这些官夫人竟然游刃有余。

    沈雁不觉想起先前的鲁振谦,心下更是认定沈弋此来是她主动的了。

    许是因为太闲,沈雁满门子心思竟全在他们这桩八卦上。

    诸家专门收拾了西跨院这边一座三进院子出来待客,院子东边还有座小花园,与东跨院那边招待给男宾的院子中间只隔了一道庑廊,以及两丛翠竹。

    上晌来的宾客还不多,陈家还没来,应该要到下晌,这会儿只来了几位阁老的家眷,包括沈家在内几家高官家眷,还有诸家本族的女眷们。而沈雁特别留意到,韩稷的母亲鄂氏竟然没来。

    华氏因着护国公夫人在座,需要留下来说话,于是吩咐沈雁姐妹带着同来的薛晶出来走动。

    薛晶见了沈雁很高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见沈弋端庄婉丽,也爱乌及乌地唤她弋姐姐。

    沈弋仿佛也很喜欢她,笑着道:“晶妹妹是跟护国公夫人来的么?”

    薛晶道:“我跟祖母和我大哥,还有我董祖母一块来的。”说着又扭头看向沈雁:“不知道我耘叔来了不曾?”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上次闯出的祸来,顿时不敢往下说了,只抿紧唇望着沈雁。

    上次韩耘随着鄂氏往薛家走了一遭后,后来又特地来了一趟,把韩稷叮嘱他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全告诉了她,她才知道自己嘴巴又多快,打那之后再也不敢提及韩稷与沈雁在行宫这一桩,直到听说鄂氏并没有拎着礼物上沈家去赔礼这才渐渐安了心。

    但沈弋却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她笑道:“晶妹妹说的耘叔,可是韩家的二公子?”近来她往顾家走动得多,几家国公府的大致情况也就不难知道了。

    只要不是问山上的事,薛晶都没有问题。她说道:“就是他,那个胖子。不过姐姐应该没见过。”

    沈弋看了眼沈雁,又笑道:“妹妹真是有趣,你打听耘二爷,怎么却看着你雁姐姐呢?耘二爷出门自是随着韩世子的,难不成你雁姐姐还会知道韩世子他们的行踪不成?”

    沈雁眉头顿蹙,扭头看了她一眼。

    但沈弋笑微微,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注视。

    “那怎么会呢?”薛晶道:“雁姐姐跟稷叔又不熟。”虽然才六岁,但小丫头也很机灵,沈雁是姑娘家,又不是韩稷的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韩稷的行踪呢?虽然这个姐姐面上看不出什么算计,而且她又是沈雁的姐姐,但怎么说她也不该再乱说话。

    沈弋面上的笑容就顿了顿,而后又笑着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话。

    沈雁这会儿也笑道:“不如我们去看看鲁夫人在哪儿?刚才听她说鲁三哥会带人去放风筝,大姐姐我们一起去。”

    沈弋闻言面上一白,半日强挤了一丝和气说道:“你们去吧,我去花园子里走走。”

    说着走了开去。

    沈雁目送她上了庑廊,也与薛晶笑道:“我们去找找耘哥儿。”(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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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 偶遇

    这里沈弋出了院子,脚步便放缓下来,回头看了眼院门处,又略带懊恼地在廊椅上坐下。

    薛晶也曾随驾一起去过围场,看她刚才的神情,分明就是有古怪,难道沈雁和韩稷真有什么了?沈雁那么样机灵的人,必然是看出来她的用心了,她想要保住长房只能不动声色地取胜,怎么能让沈雁有所察觉?

    她轻摁胸口吐了口气,看着栏外两株牡丹又不由发起怔来。

    不知道先前沈雁突然提到鲁振谦又是什么意思?是故意使她难堪的吗?如果是,那就代表她也察觉她跟鲁振谦之间有问题了,不过这倒不要紧,她素来并不多事,自然也不会贸然插手她和他之间矛盾。

    只是这样又终归不好,到底她已经知道她跟鲁振谦之间有了儿女私情,落了这个把柄在她手上,那么总归是个隐患。

    她默想着,忽然前方廊子下传来说轻柔的说笑声,抬目望去,只见诸家的大奶奶正伴着两位气质雍容的贵妇缓缓往这边行来。

    左首的那位年约三十出头,柳叶眉,弯月眼,不笑的时候也似微笑的样子,一袭华裳色泽淡雅,但却又质地绝佳,整个人看着十分亲和。而另一位则也差不多年纪,正与诸大奶奶说着什么,言语爽利,看着就是个能干的人。

    沈弋偏头问春蕙:“这是哪家的太太?”

    春蕙道:“方才进院子的时候正听说房阁老家和郭阁老家的女眷到来,这二位先前在厅内并未见过,想来必是这房家与郭家的少夫人了。”

    房家?!

    沈弋听到这个,心下忽地一动,身子不由站起。目光也随即往她们身上细细打量来。

    若凭房昱那样的气质风度,这二位若是来自房家和郭家,倒也恰当。

    房家……

    沈弋想到在沈家园门口偶遇上的那个青春又儒雅的少年,心里忽然有水波在荡漾,抬眼见诸大奶奶她们已将拐弯去花厅,她不觉抬了步,并加快了些速度从这边穿堂插过去。抢先到了她们前面。站在庑廊下听见那一路轻语声传来。她才又抬步缓缓地迎上。

    “哟,这不是弋姑娘么?”诸大奶奶停了脚步,含笑打起了招呼。

    沈弋轻轻地“呀”了一声。盈盈福了一礼,说道:“见过大奶奶。”

    诸大奶奶点点头,眉眼里全是赞赏的笑意,又扭头与二位少夫人介绍道:“你们平日里常说如今京中的闺秀难得有真正称得上端庄静婉的。眼下我就要拉你们开开眼界,——燕京沈家的大姑娘。闺名一个弋字,平日里养在深闺,甚少出门,今日是鄙府有面子。才请动了这位千金大小姐。”

    又含笑与沈弋道:“这是房阁老府上的大少夫人,和郭阁老府上的二少夫人,弋姑娘也来见见。”

    沈弋听闻。便往那面容亲切和善的房大奶奶微笑看了一眼,福了一礼。然后又面向郭二奶奶行了个礼,语带三分笑,说道:“沈弋见过二位少夫人。”

    房郭二人方才已觉迎面走来的这姑娘姹丽多姿而又端庄大方,举手投足间洋溢着常人难及的风采,正想着是哪家的千金,一听说是沈家的姑娘,便都不由定睛细细端详起来。

    眼下她执着一柄纨扇娴静地站在那里,上身是蔷薇色绣同色点点梅的蜀锦襦衣,下方是月白色滚蔷薇边的石榴裙,再看面容,真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双杏眼里透着百年世家千金才有的大气沉静,这一看之下,竟不由微笑互视起来。

    “原来是沈家的小姐,难怪这般出色。”

    房大奶奶微微点头,面上的笑容不过不失,尽显大家风范。

    郭二奶奶为人爽利些,却是直言笑道:“岂止是出色,竟是天仙也比得了。”

    沈弋垂下眸来,衿持地道:“夫人谬赞,若论出色,沈弋恐不及二位夫人一半的风采。沈弋也曾经见过二位府上的姐姐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令沈弋十分仰慕。”

    房大奶奶虽然点到即止,赞誉不温不火,但自小被养在沈夫人身边,常年与有身份的官眷打交道的沈弋却深知,能得知她房府大奶奶一句这样的赞誉,已是了不得了。若在旁人面前,她自是该摆出三分出身高门的架子,但既是她们这几人在此,她又岂能高调示人。

    她这番话一出来,郭二奶奶便就走上来拉着她的手细看了看面容,才又含笑放开道:“弋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沈弋大方地道:“方才出来转了一圈,正要回花厅去吃口茶。”说着也微笑回望着郭二奶奶,全无一丝扭涅之色,“哪知道我运气极好,竟就迎面遇上了三位夫人。”

    “果然是巧。”郭二奶奶与房大奶奶笑着道:“我们这里正也是要去花厅拜见诸夫人,姑娘既是也是过去,不如与咱们同路?”

    房大奶奶虽然见过的千金闺秀无数,但也着实喜爱沈弋这不骄不躁大大方方的性子,遂也道:“姑娘若不嫌跟我们在一处拘得慌,不如就一道罢?”

    沈弋颌首:“沈弋仰慕二位夫人还来不及,怎会嫌拘束?只是夫人们莫嫌我粗手粗脚地就好了。”

    诸大奶奶笑起来:“你若是还叫粗手粗脚,那世上就没有温柔秀气的人了!”

    房大奶奶也笑,说道:“走罢。”

    一行人有说有笑往花厅里去,这里沈雁也与薛亭到了院门口通往正院的穿堂。

    虽说诸家已经隔出的专门的院落招待宾客,但有些与诸家有着深交的客人还是会在各房之间走动串门,尤其是小孩子,眼下正院天井里正有几个六七岁大的男女孩童在玩耍,有的荡秋千,有的玩弹弓,还有几个正商量着放风筝。

    沈雁目光逮住海棠树底下与另两名小男孩玩石头剪子布的小腾墩儿,说道:“那不在那儿么?”

    薛晶也已经看到了,下了两步台阶便大喊道:“耘叔!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人了?”

    天井里的孩子们全看过来。

    然而谁知道天井却连着另一头招待男宾的东跨院,虽然没有门,但是却有窗。

    窗内临窗而坐的韩稷望着石阶上交手而立的少女,唇角的弧度立刻变得温柔。

    桌对面的薛停咦了声:“那不是沈家那丫头?”转头又拿胳膊肘去戳顾颂:“天还冷着哩,这么样站风里头也合适?”

    顾颂讷然,抬眼看了看韩稷,韩稷静默了片刻,喝干了杯里的残茶,站起来:“我去走走。”

    薛停董慢皆目送他离去,唯独顾颂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杯盏。

    薛晶这里找到了韩耘,拉着他便要往西跨院这边走,沈雁并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只见得窗纱内人头涌动,而通往这边的人有诸家的家仆看守,大约猜得出来是男客活动之地,自不愿久呆,一面受着韩耘的问候,一面就要跨步回院去。

    才转了身,就见天井门外闲庭信步走来一个人,那身紫裳外加八宝金冠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薛晶已当先叫起来:“稷叔!”韩耘则已小跑过去,说道:“大哥,诸晓晨说要请你做个跟我的一模一样的弓,我帮你回了他。”

    韩稷停步道:“回人家干什么?就是想要,做个给他也没有什么要紧。”

    韩耘叫起来:“可我让他把纸鸢借我玩会儿都不行。”

    韩稷想了想,唤来陶行,“带二爷去买纸鸢。”

    薛晶抓着他袖子跳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一起!”

    韩耘跟薛晶手拉手地走了,沈雁一直望着他们直到拐了弯。

    门廊下一时就只剩下他们俩。韩稷转眼看过来,眼尾高高地上扬着,唇角上也带着丝弧度。上次在戏园子里,他可是头一回看到她有那么惊恐的神情,一想到自己从未曾在她手下占过什么赢面,说不得意真是假的。

    然而,沈雁在上次见过韩稷之后的忐忑,经过两个月时间的冲刷,也已经恢复平静了。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韩稷对她殷勤些也不值得她好慌张。她撩眼看着他道:“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好看了?”

    韩稷的得意僵在脸上,眉头一皱,声音也带着些难以忍受了:“你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难道我看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不是因为长得好看,难道是因为我可爱?”沈雁大笑。

    韩稷闷声撇了头。示意她去那边竹林,“过去说话,我有事找你。”

    沈雁看了看左右,示意福娘她们去别处走动,以免引人注意,然后随他走到竹林下,站定后望着他光滑无痕的额角,说道:“你待耘哥儿可比从前有耐心了。”

    她可记得在行宫初见韩耘时,韩稷是怎么把他给一把撂到花丛里去的。如今几个月不见,竟然有这种耐心跟他细说道理,真真是不可思议。

    上次在戏园子里,她也没来得及详问韩稷跟鄂氏究竟怎么回事,后来想想,他这世子之位袭得这么突然,恐怕跟那阵子的谣言脱不了干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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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 妖精

    她甚至一度还根据韩稷的话有了个大胆的推测,就是韩家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立嗣,恐怕跟韩稷与鄂氏的矛盾也有关系,再想想,莫非是魏国公夫妇有意把爵位留给韩耘,所以最开始他才会决心帮助楚王?

    其实从韩稷身上得来的这些线索并不难判断,世上偏心的父母也不只一个两个。不过如果这是真相,那么她倒是也因此有了疑问。

    一是韩稷为什么会想要跟韩耘争夺这世子之位?据她了解的情况来看,他完全有能力自己挣得一身富贵,并不是那种会完全指望祖荫的二世祖,而且韩耘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心目中的他,应该是完全能做把让出爵位给同胞弟弟的人。

    退一万步,假如他真是这种人,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对韩耘比从前更为关照?难道在他想要占据爵们的同时,他还是个两面三刀虚伪善变之人?

    想想他往日在她面前连假笑也不肯露过一个,她实在无法相信他是这么复杂的一个人。

    但说到底,最让她放不下的还是他额上那莫名其妙得来的一道疤。

    她亲眼见识过他的骑术,武艺,以及应变能力,不止是他自己,就是他身边的陶行他们也个个都机智英武,韩稷就算身为世子——就算得来这道疤时还不是世子,他也是国公府的大爷,什么情况下几乎全能的他会让自己从马上摔下来?

    就算不小心摔下,他也绝对有办法避免受伤。

    可他还是伤了。不但伤了,在她面前还不愿提及。

    当日去戏园子因为事先不知道会遇见他,所以见面后一门心思都放在他当了世子这件事上,并没有来得及分心思去细想这些。但是这几个月,拜他那吓死人的亲昵举动所赐,她得以好好地捋了捋他身上的这些疑点。

    韩稷乍听到她这话,也顿了顿,片刻才回道:“他是我弟弟,我耐心点是应该的。”

    沈雁笑一笑望着他,并不再说什么。只折了片竹叶在手里。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她这么戛然止了。韩稷反倒有些不舒服了,很明显她就是有着什么想法,可她怎么能不说呢?

    不过她不说。他眼下又不能逼着她说。

    他瞥了她一眼,环胸道:“上次我跟你说过我跟家母之间有点矛盾,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

    沈雁怎么会不记得。但是听他果然提到这个事,她又不由多加了份心思。说道:“记得。又怎么了?”

    韩稷眼里有了郁色,他道:“你去过我的颐风堂。是知道我房里没有丫鬟的,但是最近家母借了我们老太太的名义往我房里送了几个丫头进来,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我,让我能弄走她们?”

    沈雁微怔。颐风堂里没有丫鬟她自是见识过的。眼下说到他居然使唤个小厮侍侯她洗漱的事她还忍不住郁闷,这么说来他屋里不设丫鬟乃是因为私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府里人,至少是瞒着鄂氏的?

    这虽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细想之下却又极合理,韩稷想借楚王夺世子之位肯定是觉得靠父母无望才会出此下策。既如此,这件事他当然得瞒着家人。不过综合他提供的这些线索,他跟鄂氏的矛盾乃与爵位传承有关也就更加证实了几分。

    如果这是成立的,那么鄂氏会往他身边塞丫鬟也就不稀奇了。毕竟这丫鬟塞来做什么用的她很清楚,一旦她们得了逞,成了他的通房,那么韩稷要想再寻门家世不错的女子成亲就艰难了。而他如今心里又已经有了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收了收心神。

    他如今有了心仪的对象,那就更加不能马虎,这种事极容易产生误会,一旦控制不好还很有可能让喜事变成不幸,韩稷会忧心,倒是正常。

    想到这里她瞄了韩稷一眼,“那几个丫头,长的怎么样?”

    韩稷面上赧然,睨她道:“不怎么样!”

    沈雁笑起来:“既是不怎么样,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世子爷您如今爵位有了,年岁也不是很小了,令堂就是塞几个漂亮丫鬟到你房里也正常。既然她们长的不怎么样,这就说明连通房的可能也没有,你喜欢就放近点儿,不喜欢就放远点儿,多大点事。”

    韩稷听到她说起通房二字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面色黑了些。但眼下解决问题要紧。他憋了会儿,轻咬着后牙,又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两个还挺会来事儿的。”说完又立刻把目光对着她:“但那绝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雁挑着唇:“那你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韩稷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儿,忽然一只手越过她肩膀,撑住她身后的翠竹:“当然是世间少见的类型,比如说妖精。”

    四面都有陶行他们暗中盯着,不怕会有人突然闯过来。

    沈雁忽然间被他缩小了距离,一颗心像是停在胸膛。

    她使背部后仰抵住竹子,瞪他道:“什么意思?”

    韩稷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沈弋在花厅里坐了半晌,跟华氏推说去透透气走了出来。华氏因着沈雁的嘱咐,正巴不得她自己走动,除了叮嘱不要走远,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一路沿着庑廊往东走,到了先前与沈雁薛晶她们俩分道之处,她不由停了脚,在穿堂内为让宾客歇脚而设下的桌畔坐下来。

    如果她猜得不错,沈雁她们先前正是往前方去的,看方向那边与东跨院也距离不远。自打遇见房大奶奶,她已经无心去关心沈雁薛晶的去处,她只在心里想着,房大奶奶来了,那么房昱呢?

    她听说他跟诸家兄弟们交情甚好,这样的日子,他必然会来的罢?

    一想到上次在府里后园门口偶遇的那一幕,她心里便忍不住狂跳。

    她不知道老天爷是眷顾她还是只为逗逗她,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偶尔听说会与沈宓请教棋艺,但至今为止并未曾再踏足沈家,当然,也或许来过,只是她并不知道。

    原本她也在认命地等待与他再见面的机会,可是从侧面打听来的沈雁与韩稷的关系让她肉跳不已,如果她不主动,那就只要等着让二房压长房一头,就等着她日后在她这世子夫人面前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行着礼!

    倘若她成了阁老府的长孙媳妇,背后有着德高望重的房阁老撑腰,她不就可以在二房面前挺直胸膛,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力主让沈芮继承沈家家业了吗!

    所以她主动提出来要跟华氏出来赴宴,因为她知道,她十有八九会遇见他!

    只要能遇见他,她就有把握能抓住他的心。

    而方才偶遇了他的母亲,岂不更算是惊喜了吗?

    春蕙见她默坐不语,目光却又频频地扭头往东边看,不由道:“姑娘是不是要寻什么人?”

    沈弋凛了一凛,喝了口冷茶压压心,起身道:“我们往那边天井里走走去,方才瞧见雁丫头她们往那头去了,我们去找找她。”

    天井这里,沈雁背抵着竹子,忍着被他的气息弄痒痒了的耳鬓,竖眉撂狠话:“再近一寸,信不信我掐死你!”

    韩稷将手收回去,抱着胸站直,斜眼睨着她。

    沈雁拂拂衣袖,呲牙在他面前扬了扬拳头,抬脚便要走。

    韩稷将她一把拉住:“干嘛去?”

    沈雁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嘶地一声放手蹲下来。

    沈雁拍了拍巴掌,转身要走,忽然间哪里传来声哨声,韩稷忽地扑上去将她勾回来,捂住嘴。

    沈雁两眼似刀子似的瞪着他不住挣扎,他也不做声,就指了指竹子缝隙。

    透过这缝隙可以看到,这时候穿堂那头竟然缓步走过来几个人,后头跟着的自是下人,而前头走来的那人绯衣素裙,梳一头天仙髻,眉画如仙美似天仙,而行动气质皆透着出身大家的高贵优雅,竟然是沈弋!

    沈雁看到她,顿时安静了。

    这里是靠近男客所在的东跨院与主院之间的天井,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自己是因为刚才和薛晶找韩耘而误闯到了这里,难不成她也是误闯进来?她高贵优雅的沈大小姐,会容许自己轻易这般的出错?

    沈雁收回目光想了想,跟韩稷道:“不能让她看见我,快带我避开!”

    韩稷点点头,借着沈弋那边有树干遮挡,挟着她便退到了竹林后一处半人高的影壁后。

    说是影壁,其实就是堵镶了些镂花窗的矮墙,应该是用来做屏障用的,用以遮挡这边一排放置废旧杂物的杂房。因而墙下还散落着几只小杌子和几只簸箩。

    韩稷从怀里取了帕子铺在小杌子上,然后按着她坐下。自己则透过墙上的一排镂花打量着外头。

    沈雁也趴在墙上打量。

    沈弋到了庑廊下,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在能够探首望见东跨院的地方停步。

    这时候东边正有隐隐的琴瑟声传来,沈弋侧耳倾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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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心跳

    而另一头经过的诸家仆人许是瞧见了她,便跨步从另一方走过来,跟她施礼道:“姑娘可是迷路了?那边是东跨院了,可用奴婢引路带姑娘西跨院去?”

    沈弋默了一下,说道:“那敢情好。”说着目光往对面瞟了一瞟,又状似无意地道:“不知道这是何处传来的琴音?这般悦耳,想必出自大师之手了。”

    这丫鬟笑道:“姑娘不知,这抚琴之人乃是我们三少爷,而旁边伴奏笛音的人则是房阁老家的大少爷。”

    沈弋默了有半刻,像是屏息了似的,久久才笑了一笑,说道:“原来是爷们儿在此。我果然是莽撞了。我知道怎么回去了,你们去忙罢。”

    丫鬟们见状,便也就告退离去了。

    今儿府里的事情很多,她们是不可能就这些小事多做纠缠的。

    沈弋在廊栏上坐下来。

    墙下的沈雁眉头却已经皱成了个肉疙瘩。

    房昱?沈弋迤逦到此,莫非正是冲着房昱而来?

    她跟房昱理论上应该只在去年九月见过一次面,而且还见得仓促,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前世的缘分跟这世扯到一起,难道说就是那一次的邂逅,沈弋就已经动了心思了?

    再想想这几个月里她与鲁振谦那点破事儿,她的心也不由沉了沉。

    房昱比起鲁振谦来自然强出不少,可是关键是她这么样见异思迁合适吗?从她在马车里那副形容就可以看出来她还在避着鲁振谦,既然避着,就说明多半还有什么话没说开,她现在就开始盯着房昱,她的德行呢?

    原先以为这世里没有了沈璎捣乱。她跟鲁振谦好歹会顺利走到底,而如今看来,前世里沈弋没嫁成鲁振谦,恐怕并不仅仅是沈璎插足所致,而是沈弋自己弄出来的鬼!

    她就这么想要嫁给房昱?

    沈雁闷了一胸腔的气。虽说这是长房的私事,可如今大家未分家,而就算是分了家大家也是沈家的人。难道她这么样胡闹。不是在给整个家族找麻烦吗?

    她忍不住又抬眼望出去,谁知道正碰上沈弋往这边瞅来,韩稷连忙将她按趴下。咬着她的耳朵道:“别动!”

    沈雁靠墙坐在杌子上,看着跟自己的脸相差不过一根手指的他,瞬间连呼吸都止住了!

    他靠得这么近,简直连心跳都传到了她的手臂上。难道他不知道要避嫌吗?!

    “你,离我远点儿!”她呲牙道。

    他顿了下。退了退,但也只是从一根手指的距离退到两根手指的距离而已。

    沈雁抬脚作势要踹他,被他一手捏住,又凑了回来。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幽幽地吐气:“我房里的丫鬟们怎么办,快教我。”

    那气息像是把羽毛似的,撩得沈雁皮儿都在颤。她咬牙撇开头道:“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他忽然抓住她握成拳的手,漫声道:“看。你的手都在颤,你那么狡猾,连朝廷里什么事情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对付几个丫头?你的事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你要是袖手旁观,我到时候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雁觉得自己整个人简直要炸了。

    眼一时刻等着抓她和韩稷小辫子的沈弋还在外头,他就敢这么样放肆,是疯了吗?

    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她咬了咬牙,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然后一把揪住他左襟:“瞧,你的心不是也在跳!既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你告诉我,你母亲为什么塞通房给你,她为什么不让你当世子?你额上那道伤,是不是跟她有关系?你把这些全部告诉我,我就承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韩稷定定地望着她,将压在她身上的左肘移出来,但俯在她上方的身躯不动,垂眼望着她:“她不想让我当世子,是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我额上的伤是她砸的,至于她塞通房给我,是不想让我娶你。”

    他的薄唇就在她脸部上方微启,近到沈雁甚至能看清他鼻梁上的绒毛。

    沈雁的心脏快要跳停了,娶她,娶她,那他的意思果然就是说……

    难道她猜的没错,他说的喜欢的那什么姑娘,真的就是她?

    她望着面前这张脸半晌,压在他胸口的手忽然抬起来,往他脸上狠掐了一把。

    他蓦地僵住,继而黑了脸:“你做什么?”

    “测测你脸皮有多厚。”她慢吞吞地。待涌上心头的那股热潮缓缓地平息下去,心里也不再翻涌得像是要跌倒了,然后才推开他坐回板凳,睨着半跪在地上的他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才多大?就谈什么娶妻。”

    韩稷咬着牙,忽然又做饿虎扑羊之势扑了上去,紧抵着她在墙下,咬牙切齿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小小年纪?你以为你很大?你听着,我不但要娶你,而且是等我父亲一回来我就要立刻娶你!你要是敢喜欢别的人,我立刻杀了他们全家!”

    沈雁屈起膝盖往他腹中一顶,说道:“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我说过愿意了吗?”

    要表白就好好表白,弄点花前月下什么的给她看,又不是流氓土匪,求个爱都要喊打喊杀的!

    韩稷吃疼跪在地下,恨恨地抬头望着她。

    沈雁索性弯下身子,抬手握住他的下巴,说道:“要么有本事你就带着中军营几万大军包围沈家,直接来抢亲。”

    韩稷倒也不再动,因为下巴搁在她柔软的掌心上,那触感竟很好。

    他瞪着她:“你为什么不肯嫁?难道你想嫁给楚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沈雁嗤地一声收回手,正色道:“你说你不是韩家的亲生儿子,可是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闻过半点风声,如果你是抱养的,那么为什么令尊令堂要抱养你?而为什么连荣国公夫人她们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按照你们几家的关系。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再者,如果你真的是抱养的,为什么皇上还要钦封你为世子?就算他不知情,难道贵府老夫人和令堂不会道出实情阻止吗?是什么原因致始令堂甘愿撇弃自己的亲生子而把世子之位让给嗣子?收养养子并非丑事,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使你们家要死死地瞒着这件事?

    “你乱七八糟说这一堆,你让我怎么会同意你娶我?”

    韩稷真是一脸晦气。

    他原本并没想就这么告白的,只不是情到浓时有些话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他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这辈子只认定了她,早一步晚一步让她知道都没有关系,而老天爷既然安排了这么一个时机给他。他也没有再遮掩的理由。

    但是他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保持清醒抓他的话柄,一般情况下女人在这个时候不都容易失策一些吗?他喜欢上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不但从头至尾就没让他觉得得意过,就连这种时候都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压他一头!她莫非真是只妖精?

    他盯了她足有半晌,后槽牙渐渐咬紧。

    “说呀!”沈雁挑着唇角。声音里带着冷冽。

    想凭这么样两手小花招就把她骗走当媳妇儿,可没那么容易!

    韩稷一屁股坐在杌子上。低头薅了薅头发,抬头道:“是不是我说了实话你就嫁给我?”

    沈雁睐着他:“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说实话?”

    韩稷无语凝噎。

    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没有占过什么便宜,也许从北城营外被她暗摆了一道还不自知的时候,老天爷指给他的煞星就已经在她身上显灵了。

    他一度真的很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一个小丫头而已,居然让他屡屡败北,但他发现每每当他准备弃她不顾的时候他又总是难以如愿以偿。他越是失败越是想找回场子,越是想找回场子又越是失败得多。到后来,竟然是主动弃战心甘情愿地受她俘虏。

    这么说可能有些肉麻,原先他也觉得肉麻。可是当你发现这一切都是来自他身上每个毛孔每一部分血肉的最真实的反应,一切便都自然起来。就像他原先想到对她动心会脸红,而如今眼目下,他却只想把自己的心掏给她。

    连心都可以掏给她,又怎么可能会想跟她瞒住自己的身世呢?

    他轻咳了一下,说道:“我确实不是韩家的孩子,十六年前……”

    正说到这里,不知何处忽然又传来声哨音。

    韩稷凝眉止住,按住她往窗外看去。

    这时候沈弋已经站了起来,而庑廊那头正走来两名仆人,当先的是个嬷嬷,正跟沈弋说着什么。就见沈弋点了点头,回问了她几句,而后与丫鬟们走了出去。而这嬷嬷却带着一脸残余的笑意往这边走来!

    沈雁捉住韩稷衣襟的那只手不由一紧,已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他解释了!

    看模样这嬷嬷很明显是往这边走来,她只要走到这边,那么她跟韩稷的行踪就绝对会曝露!到时候沈家二小姐跟魏国公世子躲在墙下幽会,这种事弄出去还不弄得人尽皆知?那沈家的名声可就都让她给毁干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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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一吻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嬷嬷就算知轻重而不会往外乱传,可最起码闹出的动静也会引来才走不远的沈弋!

    沈弋如今不知道什么缘故总盯着她跟韩稷的事,倘若招来了她,那也同样要出事!

    想到这里,沈雁不由顶着一张红红的脸,恨恨地往韩稷瞪去:都是他!

    韩稷面上不动,虽然不如先前放松,但也没见多少急色。

    外头那嬷嬷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过来了,沈雁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正准备要趁着嬷嬷从那头转过来的时候撇下韩稷同时从这端绕出去,这时候那边门口却忽然走进来一个人,扬声与这嬷嬷道:“敢问这是诸夫人身边的于嬷嬷么?”

    这嬷嬷立时转了身,迎上前去。

    沈雁看清楚来人面目,心下顿时一咯噔,来的人居然是陶行!

    她迅速抬头往韩稷看了眼,韩稷一把将她拉回来,收在胸前,两手撑着墙根,在她耳边呼气:“有我在,你怕什么?你是我找了十六年的媳妇儿,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不是?”

    沈雁乍听到耳边这句话,耳朵边上包括一大片的绒毛都似乎在颤,全身的热意也仿佛都往胸口涌来,冲击得她晕晕的,飘飘的,也不是十来岁的无知少女了,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会心跳,会脸红?

    而她几时答应做他媳妇儿了?真是不要脸。

    她扭头瞪了他一眼,却是不觉在他怀里安份地呆下来。

    说从来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异样自然是假的,原先她只是不敢确认而已。她跟秦寿虽然对对付付也过了七八年,没有夫妻情份也落下了一两分朋友情——如果不是他后来伤害了华正薇的话。可是那样的情分终归没有脸红心跳,就连当初的洞房也像是应付。

    总是他不满意她。她也不满意他。

    韩稷虽然嘴欠,但为人正直,他有无数的小缺点,但他最大的优点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耍心眼,他不是没有心机,他有心机,可他明知道不耍心机的话在她面前讨不着什么好也还是不耍心机。这就已很难得。

    当然或许令她对他有着期待的并不是这样一些可述之处。但她内心里却很明白,她的心已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他作为长伴她左右的存在。

    她跟他在一起。虽然时常唇枪舌箭,但其实是放松和愉快的。

    他虽然嘴欠,但很多小细节上也看得出来是让着她的。

    她这辈子并不缺爱护关照,如果没有遇见一个为之心动的男子。她一样也有本事有实力过好安稳快乐的一生,但倘若这世上能多一个人对你好。陪着你一起从青丝满头到白发苍苍,吵吵架斗斗气,这样未必不是件幸事。

    对韩稷,她是认同的。因而即使此刻被他环拥着,她也并没有真的想要掐死他。

    韩稷却与她安宁的心情截然相反。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拥着她,当初为了躲避刘俨的追杀。他拥着她躲在王麻子面馆的后墙下,她袖口里传来的馨香他依然记得。但那时的悸动与如今的惊涛骇浪比起来。又多么不值一提。

    那会儿是形势所迫,而现在他是顺应心意主动亲近。

    也许他的举止不合礼数,但,这种时候谁还要管礼数?

    她像只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一半的重量倚在他身上,他需要花比克制自己不戮杀无辜还要更大的心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手臂保持着支撑的姿势不动,而不是收拢起来将她更紧实地贴在自己胸口。

    他轻轻地嗅着她的发香,像一只急欲成仙的精灵在月夜里悄悄地汲取着天地精华,一下一下,幽远绵长,想肆意而又不敢。

    “他们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沈雁忽然轻吐出一口气。

    庑廊下陶行不知跟那嬷嬷说了些什么,二人便带着小丫鬟一同出了门去。

    放松下来的沈雁身子惯性地后移,几乎整个人都已经窝进他怀里,韩稷只觉鼻前的发香又更浓了一些,她的气息也更清晰了一些,他这只精灵,萃取的精华又使他的精力变得更加充沛和旺盛了一些。

    他终于纵情地吸了一气,然后偷偷地在她的乌发上印下一吻。

    沈雁察觉发丝上有凉意,终于也察觉到他们的姿势不对,连忙转过身来靠墙坐好。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离开这儿为妙。沈弋肯定有鬼,我得去盯着她!”

    她撇开发烫的脸,匆匆忙忙便要站起身,韩稷再次将她截住:“有陶行他们在,一时半会儿无妨的。”又望着她:“沈弋有没有鬼,关你什么事?你干嘛盯着她?”

    真是一言难尽。沈雁借着沈弋两个字定了定心神。

    这就跟他有很多事情她还不明白一样,她也有许多事情他也不明白,而这一时之间怎么说得清呢?眼下他们这个样子,却是无法再呆下去了。她说道:“她好像已经怀疑起我跟你那啥了,总之有机会再跟你细述,我先走了!”

    韩稷将她掰回来,“怀疑就怀疑,反正我是要娶你的。先说说咱们俩的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雁通红着脸瞪他。

    跟他装糊涂?韩稷也不高兴了,他拉黑了脸,双手捧起她两颊来,咬牙在她耳边道:“我说的是咱俩成亲的事!我说了那么多,你总得给我表个态吧?!”

    少年沉重的气息扫在沈雁耳鬓处,她脸上的红色又禁不住加深了两分,蓦地用力,将脸从他掌中解放出来,咬牙瞪他道:“你想媳妇儿想疯了吧?!”

    提亲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沈宓连她跟他见面都不准呢。

    而且她才十一岁,别人到时会说沈家得有多着急才把这么小的闺女嫁出去,沈宓哪里会干?

    她说道:“等你把你家里那堆事儿理清了再说吧!”

    韩稷拽住她:“那你这就想个办法帮我除了那俩丫头!你是颐风堂的主母,这是你的份内事。”

    沈雁真是无语了。

    不过跟这种无赖显然是没什么好争辩的。

    她扭过头,瞪着他:“要是我没主意,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杀掉。”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凤眼斜睨着,带着丝理直气壮。

    沈雁瞠目。

    赶不走就杀掉?倒也是个好办法。

    她哼哼了两声,扭头要挣出去。

    韩稷毫无意外地又将她按住:“你能盯什么梢?让陶行他们去就成!”

    说着他吹了声轻哨,然后又打了个让人看不懂的手势,那头树影里便就走出来个人,悄无声息地随着沈弋离去的方向而去了。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沈雁嘶了一声眯眼望着他:“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欺男霸女?”

    “彼此彼此。”韩稷微哼着,“从前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会当缩头乌龟。难道嫁给我很丢脸吗?”

    告白都告得这么剑拔驽张,他也算头一个了吧?

    沈雁抚着额。

    缩头乌龟?简直笑死。

    她怎么可能会当缩头乌龟?!

    一把拍掉他的手站直身,她拂了拂衣摆站在那里,顿时就变得凛然而不可侵犯了。

    她漠然望着前方,说道:“你那点事儿算得了什么大事?令堂这是想给你塞通房,若是再往阴暗里想想,她就是在你屋里塞眼线!”鄂氏若是不希望他当这世子,那么肯定心下会不甘,用点手段来对付他也在情理之中。

    “这种情况下,首先当然得你自己能拿定主意。如果不想收,那就压根别给任何机会她们!”

    “这我当然知道,但留她们在房里,总归多有不便。”韩稷凝着眉,两眼在她脸上溜来溜去,“难道你就不会吃醋?不担心我被她们下药什么的?”

    沈雁顺手扯了头顶的合欢树枝朝他抽过去:“你的醋是王母娘娘熬的么,那么好吃!”

    “怎么就不好吃了?”韩稷避开,又逼上来,“现在到处都有人给我说媒,我也是很抢手的!”

    哎唷,还很抢手?

    才跟她告了白就跟她说自己抢手,欠扁是吧?

    沈雁斜瞪着他,猛不丁一脚抬起来,狠命踹向他肚子。

    韩稷怎么可能会防她?这一脚竟是实打实地挨着了,顿时捂着肚子闷哼蹲了下去。

    沈雁则趁机拍了拍手掌,提着裙溜了出去。

    韩稷扶着墙呲牙咧嘴地爬起,正想骂她几句死丫头片子,没想到才直了身,她却又在墙那边探出了脑袋来,攀着墙沿嘿嘿地与他说道:“为了挽救几条性命给你积积阴德,我就索性给你出个主意。你听好了。”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一面口述着一边比划了几下,“……但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首先你得沉住气,莫要先落了把柄在人手上。然后就等待机会。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总之要手脚麻利,怜香惜玉那一套万万别跟我来!”

    韩稷一双眼像刀子似的扎在她身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怜香惜玉?我又不是想死在你手上!”

    沈雁乐不可支地掩唇笑了半晌,才又离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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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 心动

    韩稷捂着肚子揉了半天,直到她消失在门外再也看不见,才算是缓了这股劲过来。

    贺群顶着张红得像猪肝的脸从后头暗处跳出来,关心地道:“少主可有内伤?”

    韩稷死命瞪了他一眼,悻悻然抬步走了。

    刚才那些事儿他们八成是全都看在眼里了,回去指不定还会跟辛乙八卦,到时他这张脸在他们面前算是丢尽了!好歹将来要过一辈子的,她就不能给他留点脸面吗?!

    不过想到她并没有吓得退到老远,他心里又禁不住有些高兴。

    这才是刚刚开始,她自然不可能张嘴就答应嫁给他。而她性子本就跳脱,若是在他这种情况下告白后,还能跟他含情脉脉郎情妾意,反过来他倒又要被吓着了。

    总之,只要她不讨厌他,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吧?

    沈雁出了天井,在月亮门这头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不由松下肩膀深呼了口气。

    想到他先前欠扁的样子,她又不由轻笑起来。

    堂堂的魏国公世子,也不过如此嘛!

    她两辈子也没有被人告白过,虽然方才有点窘,当时为了避免尴尬也并没有细细品味,但如今想来心里竟莫名地跟刷了层蜜糖似的,没到甜到化不开的地步,但又如同栏外这美人蕉花蕊一般带着点天然的香甜。

    自然而然,是最好的。她并不想因为被他告白过后,一切就变得缚手缚脚,变得矫情而肉麻在,她实在做不大出来那种娇羞的模样,他们不是总说她脸皮厚吗?一个脸皮厚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娇羞。

    就是羞,也不能羞给别人看,对吧?

    而她和他从表明心迹再到成亲,这中间又还有很多障碍要除。

    眼下韩家内宅出了大问题,她隐约已有了感觉,鄂氏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去对付自己的儿子,怎么说都有些不可思议。当初沈夫人会起心杀害华氏。那也是在害怕华氏会危及到沈家在朝中仕途的情况下为之。鄂氏这又是为什么呢?

    真正讲究的人家,是不会轻易在家中子弟成亲之前放通房的罢?难道她就不怕韩稷会因为血气方刚难以自持而沉迷房事?何况韩稷体内还有些余毒,这种事情过度了。总会影响身体的吧?就算她不同意韩稷看中的女子,她也没理由拿儿子的身体开玩笑。

    虽说她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为了证明韩稷子嗣上无碍,才行此的下策,但是要证明的办法有很多。倘若真在婚前弄出个庶子女什么的,韩稷跟她想要在一起还真比较艰难。如今虽然只是沈宓不准她跟韩稷接触。到时候华氏她们自然会跟着否定。

    别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别说她沈家,到时恐怕连别的人家也都会慎重考虑罢?

    到底非得攀附韩家来争上位的人也不是那么多。

    不管沈雁怎么想把鄂氏的动机想单纯些,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鄂氏与韩稷之间。肯定不止是因为其偏心小儿子而已。

    所以韩稷的话就还是有几分可信,或许他真的不是鄂氏亲生的。如果他真的已经想到了娶她的程度,那么他应该是打算过让她逐渐知道他的秘密的吧?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把他和鄂氏的矛盾坦诚给她听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疑心的那么快而已。

    想想他所说的他在韩家的处境。她竟不由有些担心起他来。

    她知道他在朝堂上的本事,可是内宅里那些阴私,他就是有本事盯着,可又有那份心力时刻防范吗?

    有些时候阴谋可不分是官还是民,女人耍起小手段来,往往才叫男人束手无策。

    就算后宅有辛乙看着,那在鄂氏面前也终究是个下人,他还能跟主母对着干不成?

    到底女人的手段还是只有女人应付起来才叫做正当。

    不过想了想,反正都已经指点过他了,还是等着看看情况再说。

    回到西跨院这边二进,该来的人客想必也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诸夫人以及大奶奶她们都在花厅里吃茶待客,华氏与鲁夫人以及荣国公夫人等这些平日较熟的围成一圈坐着,而当中又有两名瞧着面生的夫人,与华氏她们不知怎么熟络的,竟时不时地会有话聊。

    华氏见着沈雁进来,不免招手让进。一圈招呼打下来,才知道坐在她左侧的乃是房阁老的长媳、房昱的母亲,而且还是沈弋带着引见的华氏她们,不由又着意多看了两眼。房大奶奶乃是沈弋前世的婆婆,沈弋才来便与房大奶奶这般熟络,这说明什么?

    刚才在天井里,沈弋听到房昱的名字便有失神,然后又独自在那儿坐了半日,可见是为这个人来的了。而她既然打听得房昱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会不采取行动?

    也不知道陶行他们打听到什么不曾。

    花厅这里一班夫人正叙得热闹。

    虽然一致认定沈家两位姑娘各有千秋,可大家仍把沈雁当孩子,并不曾与她过多交谈,沈雁因着沈弋的事也未免有些心不在焉,一顿茶吃下来其实无趣得紧。

    吃了两轮茶就到了午宴时分。

    诸家早请了戏班子,宴后戏台子一搭好,夫人小姐们就大多转到了戏园子去看戏。

    沈雁有午睡的毛病,坐在看台上脑袋往下直点,诸二奶奶瞧见了,遂笑道:“雁姑娘想是有养精神的习惯,今日咱们家也特地安排了三进几间房以供姑娘们午歇,眼下我也无事,带你去熟熟地界,回头下晌姑娘们多起来,到时候你们嫌吵闹的就留在院子里玩儿。”

    沈雁正中下怀,谦辞了两句便就随着诸二奶奶离了戏园。

    西跨院三进里几间厢房都被收拾出来放上了床帐被褥,有些是床有些是榻,并不嫌拥挤,而且眼下除了侍候的丫鬟们。并没有别的什么人在,诸二奶奶领着她到了东厢房内,交代了几句便就出去了。

    沈雁看看屋子四处,进了里屋。

    才进了门,后窗下就有人轻叩窗门,并道:“雁姑娘,是我。陶行。”

    是陶行。想必是探得消息来了。

    沈雁连忙示意福娘开窗,陶行果然恭立在窗下,说道:“回姑娘的话。方才小的一路跟随弋姑娘,见到她去了寻诸家四姑娘说话。然后鲁御史家的三爷有两次似乎想寻弋姑娘说话,都被弋姑娘远远地避开了。现在她已经在戏园子里陪夫人们看戏。”

    沈雁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么,房公子房昱。他在做什么?”

    陶行想了下,回道:“房公子眼下正跟咱们爷在东跨院那边下棋。”

    猛不丁提到他们“爷”,沈雁脸上有点热热的。刚才他们几个都隐在暗处,也不知道见到她跟韩稷那么搂着抱着的说话不曾?连他们都看见了。真是羞死人了。

    可这会儿也不是该追究这些个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望着窗外道:“劳烦你了,不过我能不能再麻烦你替我盯着我大姐姐?自打净水庵出事之后。她好像一直都对我跟你们爷有些怀疑。我也不知道她抓到什么把柄不曾,但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因此生出什么风波来。”

    她心里虽知沈弋眼下没心思顾及她和韩稷的事,但总是防不胜防,而且,她现在必须主动获知沈弋的动向。

    陶行点头:“小的遵命。”随后离去。

    沈雁倒被他这番恭谨弄得怔了一怔,她又不是他主子,他用得着这么恭敬么?

    沈弋这里陪着华氏与荣国公夫人看了两出戏,见下一出还在预备中,遂与华氏道:“我去走走。”

    戏园子在靠近后园处,沈弋出门往左上了廊子,一路目不斜视,等出了四进穿堂,她才逐渐放慢了脚步,依着栏杆与春蕙道:“去打听打听,房公子在何处。”

    眼下已至下晌,再往后推人客会更多,再不设法相见,她会更加没有机会。

    看着春蕙离开,又接过秋梨手上的团扇,她倚着廊椅坐下来。

    等了片刻,估摸着也该回来了,却还是不见春蕙影子,在栏下也已坐不安稳,便掐着手绢子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略略地回了头与秋梨道:“怎么还没回来?”

    秋梨正要劝慰,便见春蕙已经从对面走过来了。

    房昱是随祖父房阁老一道来的,同行的还有他的二弟。

    房家跟诸家可谓是世交了,房昱常在诸家出入,这里的人和物熟络得跟自己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后园子里在唱戏的时候,他正在绿蕉轩里与韩稷下棋。

    旁边围观的俱是些京中排得上号的权贵子弟。

    房昱一边拈着棋子,一面思索着落子之处的模样,令得不远处侍侯茶水的丫鬟有一半移不开目,房公子温文儒雅,较之楚王的风流而多了几分自持,较之顾颂的清冷又多了几分温和,较之薛停董慢他们的华贵又多了几分质朴,这样的公子,怎么会不让人心动。

    而另一半人眼里的倾慕,自然就被对座的韩世子给全数夺了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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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佳人

    陶行打听出来的事自然也报告了韩稷,虽说沈雁并没说得太明白,但终归也从先前沈弋的神色里辩别出些许对房昱的特别。且不管怎么回事,拉着他下下棋总叫做没错。

    他看房昱的棋路竟有几分眼熟,不由道:“我怎么觉得你的下法跟从前有了不同?”

    房昱淡淡一笑,说道:“我新近拜了沈府的沈子砚为师,自然有了不同,”

    沈子砚?哦,是他未来岳丈。

    韩稷心潮一波波地涌过来,顺手下了颗子。

    回想起与沈雁仅下过的那次棋局,虽说她下不过他还赖皮,但那棋路却十分轻灵婉转,她输只输在不曾用心学,而并非学不得法,比如眼下房昱的步骤就比她深奥稳健得多,这些都可以证明,沈宓的棋艺应该是很了得的。

    当下不由肃然起敬,更添上几分心思,认真对待起来。

    哪知他这一认真,房昱渐渐就有些顶不住了。

    这里正下得有些心焦之意,却不知哪里悠悠地传来一阵笛声,先是无人注意,还以为是戏园子那头传来的试音,后来曲目成调,缭缭绕绕,才渐渐有人往轩外张望过去。然那笛音似是从墙后的花园传来,哪里看得到人影。

    韩稷满门心思都放在应付沈宓亲授的棋路上,并不曾将之放在心上。

    房昱心焦之余就有些走神。

    房阁老是文臣出身,自他以下房家子弟都专攻圣贤之书,但终日经史子集未免枯闷,于是建国之后子弟们琴棋书画也开始皆有涉猎。房昱对音律虽不说十分之精,但笛箫二物却还是十分在行的。这笛声传在耳里时而如月下行走,时而又如春雨敲窗,竟是很有几分功力。

    “再不上心,这子可都被我吃完了。”韩稷伸手拈起一片子来,漫声望着他道。

    房昱低首笑了笑,连忙拉回了注意力。

    但那笛声仍飘在耳畔,竟是堵也堵不住似的。

    直到一曲完毕。一盘棋也好歹下完。韩稷竟赢了他二十余子。

    “我来我来!”

    诸家三公子诸子曦等不及地将房昱拉开,“我就不信赢不了他一回!我虽然未经沈二爷亲授棋艺,但我却得得过他一本亲编的棋谱。你等我给你报仇。”说罢搓着手坐在韩稷对面收拾起棋盘来。

    房昱摇头笑了笑。便就负手观战。

    韩稷素有好人缘,见状也从善如流。

    房昱静观了会儿,只听那笛音又悠悠扬扬地传来,这次竟是再也挡不住了。鬼使神差地走出来人群静听了听,见大伙注意力都在棋局之上。也就悄无声息地走出人群来,遁着方才那笛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韩稷一抬头不见了房昱踪影,眼神示意了旁侧的贺群,继续下起来。

    绿蕉轩后是一处桃林。眼下桃花含苞待放,傍水而立,其景竟美妙得紧。

    房昱隔水望了望。见那边已然无人,想来那吹笛之人已经离去。便就也萌生了去意。才转过身,却听后方假山处有衣袂之声传来,又有女子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咱们竟然寻不到四姑娘了,我拿了她的笛子,也不知道她这会儿要用不曾?”

    房昱听见这声音遂为之一振,回过头来,正对上个绯衣素裙的身影。

    这身影这面容竟是再清晰不过了,他双眼落在她脸上,竟有些移不开去。

    沈弋也站在桥上止了步,睁着一双秀美的大眼,含情脉脉看过来。

    目光落在房昱脸上,她垂下头,颊上有着淡淡的绯红。

    看在房昱眼里,就成了娇羞。

    一时之间,他只觉隔岸待放的桃花在这一刻里已然开放了,它们妆点了这景致,也妆点了他的心情。他的心也开花了,比对岸的更繁,更盛。

    他拱手弯腰深深行了个礼,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掉头离去,但两脚却似生了根,再也拔不动。

    他读了十来年的孔孟礼教,现在忽然觉得有些烦了,如果没有这些礼教束缚,他一定会大步走上前去,问她安好,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他可以不管礼教,但礼教却还是会七手八脚地束缚着他,还有她。

    他诚然可以那么鲁莽,可她呢?

    再看一眼三步开外静立桥上的女子,他垂了眼。

    正预备抬脚,身畔却飘过来一阵香风,她已经轻步走过来,垂着头,越过他往庑廊的西侧行去。

    走了三四步,她脚步又缓缓顿下来,回头轻睐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

    房昱被她一眼睐得心潮一波接一波地涌起,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忍不住出了声:“沈姑娘。”

    沈弋停了步,在廊柱下停步回了头。

    她两眼含春,纤巧的身段如春风拂柳,说道:“公子,有事么?”

    房昱只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喉头,但这却反而变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道,促使他鼓起勇气走上前,说道:“小生敢问,刚才可是姑娘在此吹笛?”

    沈弋望着足下:“即兴吹了一曲,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我觉得吹得很好!”像是怕她即刻要走,他微有些急切地肯定着,说完又觉自己鲁莽,生恐唐突了她,又微微笑了笑,缓了缓神情,说道:“姑娘的笛子,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悠扬清灵,如世外谪仙,听来让人心旷神怡。”

    沈弋低笑了下,望着他道:“我是跟我三叔学的,我三叔书画棋道不比我二叔,但诗赋音律却是一流。我也不过学了他一些皮毛,哪里当得起公子的赞誉。”说完她又轻轻地问他:“公子不知几时来的?方才令堂还说起公子不知到了不曾。”

    她话一多,房昱也放松了些,说道:“我到了很久,只是没去西跨院而已。”听说她跟房大奶奶已经有了接触,又莫名地有些高兴。“你见到我母亲了?”

    沈弋点头,含笑道:“令堂待人很亲厚,令我等晚辈十分仰慕。”

    房昱笑了笑,心里的花儿愈发开得热烈起来。

    母亲竟然也见过她了,不知道对她是否也赞不绝口?

    他竟然从没想过真能与她搭上话,只是这平平淡淡的几句,就已然令他十分开怀。

    于是便有些无话找话。期望把这份愉悦延续下去:“我新近拜了你二叔为师学棋。子砚先生的棋艺。真正是于不动声色之间叱咤风云,同样令我十分钦佩。你们沈家,真真是不论男女老幼。个个出色。”

    他脸上有点热,但却是真心话。

    沈家是百年世家,数代里出过不少名臣名士,只不过数十年战乱下来。家族不如先辈们大放异彩了,可是在同期的门第之中。仍然还是翘楚。如今沈观裕是两朝重臣,沈宓又身俱才华,他遇见的沈家的千金,又是这样端庄敏慧的她。

    沈弋却从不知道他拜了沈宓学棋。

    他拜了沈宓学棋。岂不是说他们往后还常有机会见面?

    说不高兴是假的,但,又怎能显露出来。

    她淡淡地微笑:“那公子真是幸运。我二叔的棋艺确然称得上一流。就连我只得过他几回指点而已。也觉受益匪浅。”

    “你也得过先生的指点?”房昱两眼泛着亮,“这么说来。下回我亦有机会向姑娘请教了。”

    沈弋仍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这自然是可以的。不但可以,她还很需要。

    如果不能使他主动来寻她,那她一个人来凑成这桩姻缘岂非很累。

    房昱揣着一颗心,见她并未拒绝,那心遂又安稳地放回了原处。

    姑娘家本就不会轻易答应他这样的要求,况她还是沈家的女子。她能够不拒绝,这已经是很了不得。他岂还能奢望她明言应允不成?这才是真正落落大方而又端庄高洁的女子。

    他于是又冲她笑了笑,十二分的真诚。

    他是真心喜欢上了她,这样完美而高贵的她。

    他看了眼周围,退后两步轻施了个礼,“今日唐突了姑娘,还望勿怪,改日我登门拜访先生……”拜访先生又能怎么样呢?他怔在那里,竟不知如何来圆这个脱口而出的破绽。

    沈弋仿似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尴尬,淡然地微笑着:“公子不必多礼。”

    房昱又松了口气,也并不再纠缠下去,微微地点头,目送她离开。

    那绯色的身影袅袅娜娜地出了庑廊,越走越远,但那抹色泽却如同心里怒放的花儿,愈发鲜艳而明丽起来。

    房昱轻呼一口廊下残余的幽香,才又踏入穿堂,缓步离去。

    而远处蕉林后的沈雁与胭脂看见这一幕,却是皆不由得目瞪口呆。

    先前陶行只说她去了戏园子,后来再回来的时候又说她去了跟诸四姑娘在后园子抚笛,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当中还玩了心机,不但把诸四姑娘支开了,演了这么一出偶遇,还把个读了满肚子诗书的房大公子勾得一楞一楞的。

    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还是沈弋的手法比她想象得还要老道娴熟?

    惊呆半晌,沈雁才吐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如今却是确定沈弋已经有了抛弃鲁振谦去靠房家的心思了。

    等沈雁走了,这边厢暗地里藏着的贺群也回到了韩稷身边。

    韩稷走出人群听他说完,眉头便立时皱了皱。

    原来沈雁说的没错,沈弋果然有问题。但他却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

    他想了下,说道:“此事先不要理会,盯着些便是,且看看雁姑娘怎么处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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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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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后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