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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65 不安

    沈弋一路上脚步发飘,整个人也有些发飘,她也算初知人事,看得出来房昱已然对自己动了心。

    如果抛去他的身世背景,房昱即便清隽儒雅,也并不见得会令她主动寻上前去,世上优秀的男子她身边就有,可是房昱不但自身优秀而且还很可能带给她底气十足的未来,于是他的一切都变得比他本身更迷人起来。

    出了园子她看了看戏园子方向,将笛子交回给春蕙,“我去看戏,你去把笛子还给诸四姑娘。”

    既然已经开始了第一步,接下来她又怎么能放松?房昱的母亲还在戏园子里,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怎么能不抓住房大奶奶这层?

    房昱的心她要抓,房大奶奶的心她也要抓。

    沈雁从芭蕉林后出来又回了小房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沈弋是沈家的正牌大小姐,她就算跟鲁振谦好聚好散,沈宓他们也必然不会亏待她把她随便嫁了,沈家的女儿嫁的不好,那同时也是给沈家脸上抹黑啊!眼下可不再是战乱时式微的沈家了,那么沈弋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机地去讨好房家母子?

    她是真喜欢上了房昱?

    而她之前不过才见了房昱一面,即便是他有着常人难及的风度容貌,那也不至于让贵为百年世家之后的她自甘堕落地去他使用这些手段,一见钟情那是更不可能,沈弋连对韩稷这样相貌的人都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又怎会对见过一面的房昱倾心至此?

    就算是一见钟情,她至少也该考虑自己的行为罢?

    她这么样不顾身份地去接近房昱,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她只是看中了房昱的家世。

    房昱的家世对沈弋来说这么重要吗?

    她需要这些来做什么?

    沈雁想了半日却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沈弋的心思隐藏得太深,她若不流露,她真是轻易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同时又在盯着她和韩稷,会不会跟这事有关系呢?

    她就算嫁给韩稷,对她又有什么影响?何至于会致使她抛弃鲁振谦另寻房昱?

    前世里沈弋嫁给房昱后十分风光,因为她是她们姐妹里嫁得最好的,虽然听说婚后在婆家也要立规矩,但是每每回到娘家却是笑容满脸十分幸福,而因为房昱对她的爱护,也带契了沈芮不少,难道说,沈弋选择了房家,是为了沈芮?

    沈雁的神经噔地一下抻直了,如果是为这个,倒算是情理之中!

    沈家子弟虽多,与沈弋最亲的只有沈芮,在沈宪已经早亡的情况下,如何撑起长房这一支来就看沈芮的了,眼下离分家虽然还早,可沈弋想要嫁个好些的人家帮着沈芮支撑家业,也无可厚非,毕竟季氏的才能平平,沈芮又小,她如果出嫁了,还得一般般,难免会有势弱之感。

    若换成沈雁是她,她说不定也会以带契沈芮为前提去给自己选夫婿。

    可不同的是,她一定不会事先跟鲁振谦有什么手尾,既有了手尾,也一定要将之斩除干净再行后策,也绝不会像她一样以这样的手段去勾房昱的魂事实上她这么样就是勾得房昱动了心,将来又能保得住他的心多久呢?

    不过事以至此,她干涉也是无用的了。一来沈弋并不会听她的劝,指不定暗地里还要怀疑她别有用心。二来她就算强行制止,也没有立场,毕竟沈弋能够嫁去房家这对沈家来说也是桩好事,首先沈观裕就会赞成,到那时她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只是眼下还有个鲁振谦吊在她身上,她怎么总那么不踏实呢?

    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她停住脚,与胭脂道:“长房里可有咱们的什么人?”

    胭脂想了想,盖了茶壶盖说道:“有倒是有,但恐怕得不着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打听起要紧的事来恐怕也靠不大住。”说着,她觑着沈雁脸色,勾了食指比出个弋字:“姑娘可是想盯住‘她’?”

    沈雁看了看窗外,点点头,坐下道:“弋姐儿不是璎姐儿,她不动则已,一动则必有大动作。眼下虽然没有什么迹象会牵扯到我们二房,但我既然察觉了却不能不多留个心眼儿。你务必想个办法,塞个人到长房去,确定要靠得住。”

    胭脂凝眉,先前陪着沈雁在后园子里看到那一出时,她着实是吃了一惊,因为那样的沈弋不但沈雁没见过,连成日里在府里走的她也没见过。沈雁虽然私底下与韩稷常见面,但她们都看得出来,那是韩稷真心喜欢上了她才会如此。

    当然,也因为沈雁是她们自己的主子她们才会选择宽容和接受。

    但从旁看来,沈弋明明还跟鲁振谦未了断,就又主动搭上了房昱,这就很让人无语了。

    她说道:“再过两个月府里又要换一批丫鬟,到时候咱们可以趁二奶奶之便塞个人进长房去。”

    沈雁点点头,仔细嘱咐了她几句,这里听得外头鞭炮锣鼓齐鸣,猜想是新娘到了,她不便去观礼,但再呆在房里也是无趣,遂对镜整妆,出了门来,径直往后园子里去。

    正好薛晶与韩耘也才放完风筝回来,见到她便又邀了她一道去撷翠居外看牡丹,沈弋这桩事就只能先抛了开去,毕竟她也不想让外人发觉沈弋有什么不妥。

    沈弋这里整个下晌就伴在夫人们之间了,整个过程不显高低轻浮,反而大方又稳重,华氏见她应对得体也暗暗赞赏,但一思及沈雁提醒她的那几句话,当有人打听起她的年龄喜好时,便也只是随口溥衍着。

    不过一朵鲜花摆在这里,就是他们自己不推荐,旁的人也自会围上来。而沈弋的心思很显然主要放在房大奶奶这边,房大奶奶从旁一路瞧下来,脸上的欣赏是没曾断过的,众人里有人暗地里问起华氏沈弋的亲事时她也曾有欲望打听,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了回去。

    华氏倒也没曾注意。因为她今儿来的主要目的除了赴宴,还有替三房相看新奶奶的任务。

    日落时分陈夫人婆媳带着曾氏来了,而沈家三太太五太太也相偕到了。

    曾氏身段较为高挑,一袭浅色的衣裙打底,外罩烟霞色绣着同色小五瓣梅的长褙子,头上绾着飞仙髻,披下的发丝乌黑亮泽,皮肤也微显丰润,看着十分大气端庄。

    陈家应是没曾告诉她沈家相看之事,听见华氏及三太太五太太她们在场时,她只微顿了一下便就不慌不忙的行礼,脸上并没有对之前沈莘扰婚的怪责,也没有因为曾经与沈家议过这档子的事的尴尬。

    该说就说,该笑就笑,一双目光也毫无隐晦之色,伴着华氏坐在旁侧的沈雁倒莫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这女子放在十几岁的小姑娘堆里都是出色的人物,让她嫁给年纪大了七八岁,而且还有了个嫡长子的沈宦,还稍嫌有些委屈。

    陈家果然没坑沈家,只是不知道品性如何。

    天色近暮时前方礼毕,诸家管事恭请入席,沈雁笑着与正跟曾氏说话的陈氏道:“四婶,让表姨跟我们同桌罢,你们那桌全是一品二品夫人,表姨恐怕会拘得慌呢。”

    陈氏早与华氏有过商议的,一听便知道什么意思,遂笑望着曾氏:“我看这样也好,雁丫头她们都极规矩,馨莹要是不介意就跟她们坐一处也成。”

    曾氏看了眼沈雁,微笑着颌颌首:“能跟沈家的姑娘同席,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沈雁笑挽着她,入了宴厅西侧用屏风隔出来的几席席位。

    这种宴席除了品级较高的命妇有特定的座处,其余皆是自由散座的。沈雁若是没有曾氏,便也是坐在华氏身畔,但既然身负观察之责,就只好携同她一起坐到给姑娘们专门预备的席位这边了。

    沈雁与曾氏一进来,便觉远处角落里有双眼睛真愣愣地望了过来。

    沈雁不由看过去,那姑娘面生得紧,并不曾见过,这样看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既没见过,她便若无其事地挑了席位坐下来,然后招手去唤正好进来的沈弋,正好薛晶与顾颂的堂妹顾茜如也来了,薛晶又把董慢的妹妹董冰董凌,以及以主家身份过来陪席的诸四姑娘诸慕芳。这张八人桌便就堪堪坐满了。

    这里沈雁与沈弋薛晶还有顾茜如以及诸四姑娘是相熟的,薛晶与顾茜如和董家姐妹也是熟到不能再熟的,沈弋先前又曾与诸慕芳有了借笛子的前缘,这里坐下还不到半刻,便就热闹开来了。

    沈雁将心思藏得极严实,在沈弋面前并未表露什么。

    曾氏年纪大些,虽然多数时候笑而不语,但因她举止温婉又还透着一股书卷气,让人瞧着舒服,大家倒也没把她当外人,董冰与沈弋年纪差不多大,便与薛晶换了座位过来,问及曾氏岭南风情,谈论得津津有味。

    薛晶挨着沈雁坐着,这会儿悄声道:“今儿楚王郑王他们居然都没来。”

    沈雁想了想,说道:“郑王上个月才开府,只怕忙得很呢。”rhih+2742901-->

366 岳父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有些纳闷,按说这种时候是他们俩最该前来捧场的时候,眼下他们却缺了席,莫非是宫里或者哪儿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些不是她眼下该打听的事,还是先吃好这顿饭要紧。

    宋萍这边桌上虽然也坐得满满,但却只有诸家的一个庶女过来陪客,宋萍只觉得自打这院子里有了沈家人之后她便变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而这个沈雁出现了之后则更是如此。

    她是下晌与宋夫人还有几位官眷一起来的,无意中路过花厅的时候看见了处在勋贵夫人们之间的少女,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居然就是害得她父亲调出通政司而去了鸿胪寺的沈宓的女儿!

    当即一双眼便如火喷,在花厅里时没让沈雁发觉,方才进门时乍见到她,便忍不住望了过去。

    旁边的一双姐妹花正是当初帮着宋寰一道言语攻击沈宓的李通政的女儿,素日小姐妹们间也是以宋萍马首是瞻,一个鼻孔出气的,见状便小声道:“这沈雁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既然她父亲那么可恶,咱们不如想个辙整整她。”

    宋萍抿了口酒,然后看了眼远处谈笑风生的沈雁,斜睨她们道:“你们想干什么?今儿是诸家的喜宴,若是弄出事来,介时你我也要沾上一身灰。你们想害我不成?”

    李家姐妹闻言立止。

    宋萍侧眼又往沈雁瞪了一眼,才又举箸。

    沈雁打从见到宋萍那目光时起便就眼观六路,见到她再次这般,眉头也不觉皱起来。使了个眼色给福娘,让她去打听身份。

    没过片刻福娘回来。先给沈雁执壶斟了半杯酒,又给她添了筷,直到确定宋萍那边没再注意过来,才弯腰凑到沈雁耳边道:“那便是原先老跟咱们二爷过不去的宋寰的女儿,单名一个萍字,旁边那两个则是李通政的女儿,如今她们的父亲还在通政司里呢。”

    原来是宋寰的女儿。

    沈雁禁不住再看去一眼。只见那丫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也不过才是个中等官员之女,不过神情傲慢,看着不是那种好相与之辈。再想想她先前老往她看来。莫不是因为替他父亲感到委屈,还因此记恨上他们沈家人不成?

    她摇了摇扇子。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这种场合她若敢造次,那么吃亏的只能是她。

    曾氏察觉到她的沉默。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宋萍,问她道:“怎么了?”

    沈雁收回目光看向她。说道:“有个从前与我父亲有过节的朝官的女儿,今儿跟我不去。”

    曾氏闻言再看了眼远处的宋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扶着她的肩膀道:“你是高贵的沈家小姐,不用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倘若真有人冒犯你。也自会有人评公道的。咱们只保证不落话柄于人便是。”

    这话倒有几分合沈雁的脾气。她放了杯子问她:“倘若有人撩拨表姨,还使些歪门邪道,不知道表姨会怎么做?”

    曾氏微笑:“既然确知是歪门邪道自然不放过。不过这些事。雁姑娘更应该去请教令尊令堂才是。我的话并不能作为参照。”

    沈雁看着她,不由笑了笑。

    看来家风两个字并不是虚的。曾家数代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小姐也时刻知道分寸。以曾氏的处境,以及她在曾家受到的那些明里暗里的欺负,如今还能够在她提及这些事时严格要求自己谨守闺训,不挑唆不撺掇,也不带一丝忿恨情绪,真是十分难得。

    这样的人就是犯坏,也至少不会如刘氏那般不顾后果不择手段吧?

    虽然曾氏的温婉贤淑至今也仍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毕竟相看人家姑娘也并不能了解得个底朝天,如今的沈家二房已然稳固难倒了,甚至可以说舍弃沈家祖产也能过得红红火火,曾氏就是心术不正,嫁到沈家后也不大可能跟二房过不去。

    再说沈观裕这两年正致力于使各房和睦重振家风,也不会容许私下里还有这么些阴私勾当。

    曾家的产业这些年都是曾氏自己打理,既然能保得她与曾芙生活殷实,可见也是有些能耐,沈宦不擅仕途经营,有个这样擅持家的娘子是最好不过的。

    她这里算是可以交差了,剩下的就看三太太五太太她们的意见了。

    晚饭后诸家又还唱了几出戏,一众女眷皆到戌时左右才陆续告辞。倒不是稀罕这几出戏,而是难得大家坐在一处,相互聊聊天加深感情才是目的。

    沈雁心怀着沈弋这桩官司回了府,自此便一心留意着她的动静。虽然目前来讲她的行为并不会影响到二房,可是将来的事怎么好说呢?当初刘氏一开始也没有想害华氏,可是事情发展到后来,便由不得她自己了。

    所以,她不会去干涉她,但也不会不闻不问。

    就算不是为了二房,为着沈家,她也不能让她再捅出什么篓子来不是?

    原先沈家有沈夫人那种人持家,沈观裕又对内宅不闻不问,那样也就算了,就是天大的事只要不涉及二房她也是不会插手的,反正到时候分家就算。

    可是如今情况不同先前,沈观裕在后来很多事情上都证明他并不是那种冷漠到骨子里去的人,在外人伤害到二房包括她的情况下,他也还是无惧无畏地选择维护他们,甚至不惜与皇后反目,冲着这点,她也不能再盼着好好的一个家族往散里走不是?

    四月里,府里新买了一批丫鬟进来。

    六月槐花正得正盛的时候,府里到了年纪的丫鬟们便放了些出来配小厮。

    七月初便就有两个新进的小丫头去了沈弋所住的挽香阁。

    而同时,她也把宋萍她的事告诉了沈宓。尽管想来宋萍没有什么机会跟她起冲突,但是这点防范她还是需要做的,宋萍既然还耿耿于怀,那就说明宋寰也同样耿耿于怀。

    沈宓听后静默了一下。点点头,并没说别的什么。

    他如今在抓紧了对沈宦的游说,大家对曾氏都很满意。

    沈家看似没有什么事,但琐碎的事情却成堆,沈雁默默地关注着她要关注的事,连韩稷也没有很多时间去想念。

    但韩稷又怎有一刻忘了她。

    院子里的葡萄又丰收了,他让陶行扛了几筐到五军都督府。分给全衙门的人一起吃。然后留下两筐,在对面通政司下衙的时候,“偶遇”了正走到承天门的沈宓。

    “沈大人好。”他毕恭毕敬躬腰行着礼。

    正边走边拂着袖子的沈宓见他站在面前。不由停了下来。“韩世子这是要上宫里去?”

    “不是。”韩稷抬头,侧开半步指着后头陶行手上拎着的两筐葡萄:“家里种的葡萄,带了些过来让大伙尝鲜,本是带给秦佥事的。然而秦佥事年纪大了不能吃多了甜的,硬是只要一筐。这东西又不经放。因而就想起了大人,大人若是不弃,还请收下。”

    沈宓拢手望着他,一言不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心里老惦记着他女儿,他能看不出来他巴巴地送这两筐葡葡来是什么意思?

    韩稷见他不言不语,一双眼就跟灯笼似的。心里不免觉就有些发虚,他咳嗽了声。再道:“若是大人不方便,晚辈让陶行送到贵府便是。只是两筐果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就当是晚辈因为曾在一起共过事,孝敬大人的。”

    沈宓正要出声,这时候身后又传来许多人声,这是衙门里的人都出来了。通政司虽走了个宋寰,可私底下仍旧还有人暗地里看他不爽,正如韩稷说的只不过两筐果子,若是推来推来不但显得他小家子气,同时又难免容人猜测他跟韩稷什么关系。

    说不定到时更加说不清了。

    于是颌了颌首,说道:“那就谢过世子爷了。”韩稷官阶比他高,按规矩本想是要回个礼的,但一想到他心里老惦着沈雁,这个礼却是怎么也行不下来。想起身上正有一枚扇坠,便就掏出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自己雕的,世子爷看得上就留着玩儿罢。”

    长辈赐不敢辞。

    韩稷连忙双手接过,只见是枚羊脂白玉的环形扇坠,上头雕着五只精巧蝙蝠,说不出的精巧玲珑,知道那头有人来,也来不及细看,道了声谢便就收了进怀。然后交待陶行把葡萄先行送到沈府去,才又道别沈宓回衙。

    沈宓见他推辞都不推辞就收了,心里也是气结。他不推辞,说明就是把他自己当晚辈看而不是当魏国公世子看,这不是明摆着还打着沈雁的主意吗?

    一路黑着脸回到府里,见沈雁华氏正愉快地剥着葡萄吃,心下更是不爽,可韩稷是当着他的面过的明路,他又找不出什么话来拿这事作文章,一扭头便就又去了寻顾至诚吃茶。

    虽然自打从诸家回来后便没见过沈雁,但韩稷得了沈宓赐的扇坠,站在爱屋及乌的角度,也算是稍事慰藉。回房沐了浴出来,见得辛乙陶行拢着手站在帘栊下,便知道日间之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辛乙道:“要不要建个阁楼?”

    “做什么?”

    “放扇坠。”辛乙扬眉,“岳父大人赐的扇坠,怎么能够不好好珍存?”

    韩稷抓起桌上的书丢过去,坐回椅子上,却是又忍不住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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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我是很欢迎大家讨论人物和剧情的,有时候我比较话唠,回复的字数比较多,而且因为是认真思考回复的,所以有时候语气可能感觉会有点正式,但是大家千万表以为我是在介意乃们的意见哈~~~~~~~~我是很爱乃们哒~

367 赏罚

    笑完他又凝了凝眉,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似的?”

    辛乙一面推着窗,一面道:“哪个他呀?”

    韩稷又瞪了他一眼。

    旁边陶行噗哧笑出来,见到韩稷脸色,立马又绷住了。

    辛乙回转身道:“兴许是沈大人不喜欢吃葡萄罢?”

    韩稷简直跟他说不上话,起身去了书房看拜帖。

    诸这事儿完了之事,各府里都平静了几个月,郑王二月里开府之后便常谦逊示人,看模样正处在养精蓄锐期间,楚王这边因为打出去的力郑王不接,便好似打在了软棉堆上,因而最近就是有动作,也只属于小打小闹。

    韩稷自打拿到世子之位便掌握了许多主动权,现在但凡楚王有召唤,也并不是随传随到了。楚王即便郁闷,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曾经有把柄落在他手里。而韩稷越是这样,楚王就越发发狠,定要早日当上这太子,然后反过来拿回些威信不可。

    “楚王如今只以为少主得意忘形,却不曾想到这都是少主故意为之。只有楚王拿少主无可奈何,郑王才会借机向他施加压力,说到底,还是让他们两个人斗个你死我活,咱们最后再去收拾残局为最好。”

    辛乙随着韩稷到了外书房后的露台,一面吃着茶,一面如此这般说道。

    韩稷嗅着大红袍的清香,在鼻尖下转动着杯子,“只可惜碧泠宫那边我们探不到任何消息……”幽幽说完这句,他又望过来:“年前会有批宫女放出来,到时宫里选秀的时候。你从金陵挑几个得用的人进去,交代他们密切注意碧泠宫。”

    辛乙道:“人选早就定好了,全都是主上当年的亲信族人,而且为了进宫,也早就筹备了多年,只是希望能够顺利划到碧泠宫去就好。”

    韩稷略顿,说道:“如今内务府掌在附马陈士杰的手里。你想个法儿去了解了解陈士杰的喜好。然后来告诉我。”

    辛乙点头。正要执壶沏茶,这时候廊下忽然匆匆跑来一人,到了跟前道:“禀世子爷。兵部右侍郎郑大人派人来传话,请世子爷明儿早朝后去趟兵部衙门。”

    韩稷凝眉顿了顿,摆手道:“回话过去,就说我知道了。”

    辛乙等来人走了。遂与他道:“郑大人是郑将军的亲叔父,再没有人能想到少主与将官们时常在外喝酒吃肉。图谋的是朝堂,而不仅仅是中军营。我看郑大人应是有要事相商,要不,少主趁着夜色过府瞧瞧?”

    韩稷漫声道:“用不着。他郑明惠是个有原则的人。既说了明儿去,那自然就是明儿去最好。”

    郑明惠便与郑魁虽是叔侄,两人年纪却差不多。好几次韩稷约郑魁的时候郑明惠也在场。

    一开始彼此交情也就淡淡。

    去年中军营例行排功绩论赏的的时候,韩稷作主将当年在战时得过伤疾的老将们报了上去。使得包括郑家因伤疾而退役的三名子弟在内的一大批将官都破例享受到了饷金,之后郑明惠对韩稷的态度便就转变了几分,有时候在朝中远远见到他来,也会先停一停步等待。

    如此一来交往也深了。后来兵部有什么讯息,只要不关乎性命前途的,但凡韩稷有兴趣,郑明惠都会有意无意地跟韩稷透个底。

    这次不知道会有什么消息来。

    这里才喝了半杯茶,廊下站着的小厮忽然又来了:“禀世子爷,西二院那边芍药跟浅芸打起来了!”

    芍药跟浅芸?韩稷顿了下,才想起鄂氏与老夫人塞到颐风堂的那几个丫鬟来。

    上回在诸家沈雁给他支了个招,让他回来后先按兵不动,然后再伺机行事。可是这半年来她们几个都没闹出什么动静来,他也就差点把这事撂到了脑后。眼下老夫人的人跟鄂氏的人打了起来,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管怎么样,韩稷等她们自己出状况的这一日已经等很久了,顿时来了精神。

    “你去瞧瞧,回来报我。”

    辛乙颌首,连忙让小厮带路,往丫鬟们所住的小偏院去了。

    这里韩稷才守得一壶水开,辛乙便就又匆匆回转来了。

    近前说了几句,韩稷便凝起眉来:“你是说,浅芸先动的手?”

    辛乙点头,望着地下:“正是。芍药说浅芸擅离职守,擅闯主子寝室,浅芸则反咬芍药偷了她的东西,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浅芸就动手薅了芍药的头发。她们一个是老太太送过来的人,一个是太太派来的人,小的两边都不敢得罪,是以夹在中间很为难。”

    韩稷望着他,一张渐显丰盈的脸庞上满是阴云。

    浅芸与青霞是鄂氏派过来的,当时让他安排去了守仓房,而芍药海棠则是老太太安排的,一直都掌管着他的衣裳鞋袜。这半年来芍药海棠算是比较规矩的,即使帮韩稷管着衣裳鞋袜,但是谨守着本份,更衣这样的事都自动交给小厮上前。

    但浅芸青霞却又不同了,这两人就是属于当初他跟沈雁说的那会来事儿的。尤其是这个浅芸,韩稷都在门下见她探头探脑好几次了。

    他凝眉道:“什么老太太的人太太的人,管她是谁的人,到了颐风堂,就是我的奴才!你是管事,有什么好为难的?”

    “少主说的轻巧。”辛乙幽幽叹了声,交叠了双手道:“按照寻常的规矩,这丫鬟们自有主母奖惩,就是没有主母,也有管事的嬷嬷。哪里有咱们老爷们去直接管丫鬟的道理?一则是不便,二则,她们也不会听我的不是!”

    韩稷斜眼望着他,没好气。

    不过辛乙说的也是实情,颐风堂里本没打算在有主母之前放丫鬟,如今鄂氏为了给他添堵。硬塞了几个人进来,他已经恨不得连根拔去,这几个月陶行他们为了盯着这些人,都得分两个人在府里,倘若再弄个嬷嬷进来,他岂不更要分出一分心力来?

    原先还碍着老夫人的面子不好打发,又不愿在魏国公回府前节外生枝。眼下过了这么久。她们却自己丢出把柄来给他,再对鄂氏的所作所为不加理会,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他摸摸杯子。想起上次沈雁跟他说的那番话,遂道:“去罚浅芸芍药在正房门前跪两个时辰。然后那个叫青霞的不是没闹事吗?你明儿赏点什么给她去。同时也赏给海棠一份。到时再让人把她们各时的情形来报给我听。”

    辛乙想了想,点了头,下去了。

    翌日韩稷出了门。辛乙便打点了几样吃食,去西二院赏青霞。

    丫鬟们都住在单独辟出来的西二院里。与颐风堂后院之间还隔着辛乙陶行他们住的这一重院落。

    浅芸昨儿跟芍药闹了一架,脸上仍然有红痕,后来又被罚跪了两个时辰,两膝便有些难以动弹。

    早饭后任青霞拿着大帕子沾着温水给她擦拭。口里一面骂骂咧咧:“她以为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我?难道不知道到了这院子里来的便全是世子爷的奴才了么?还当比我身份高出一层呢!如今还不是一样被世子爷罚?哼!”

    青霞擦洗完替她上着药,瞥她道:“你不也是沉不住气?忘了过来前太太怎么交代的?世子爷不喜欢无事生非的人。其实也不光是咱们世子,就是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喜欢你这么去闹。难不成打了这一架,世子爷就会怜香惜玉了不成?”

    浅芸睨着她:“我就是气不过。”

    姐妹们正说着。门外忽有人道:“辛管事来了。”

    二人自知辛乙在韩稷面前的份量,连忙相视着站起来。浅芸走到门边,还不忘抬手将头发弄散了些,眼圈也用了几分力气重重擦红。

    辛乙并不进门,只在廊下与青霞道:“世子爷有吩咐,青霞举止检点行事有礼有度,堪当婢子们的表率,于是方才特命我带了这几样点心赏了你。快收下吧!”说完又扫了一眼浅芸,说道:“爷还说了,浅芸实在闹的过份,打今儿起,调到前院去做洒扫。”

    青霞望着托盘上那几样精致的糕点,不敢置信地:“这是世子爷赏的?”然后又惴惴地望着浅芸,显然这番区别待遇让她还是有些惊心。

    她和浅芸皆是被送过来当韩稷房里人用的,眼下韩稷这么做……

    “正是。”辛乙含笑点头。“世子爷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当差,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我只不过是拌了几句嘴而已,昨儿爷也罚过我了,怎么今儿还要调我去前院当洒扫?我不去!”浅芸大步走上前来,凝眉望了眼青霞,委屈得眼眶都红了,然后又不甘心地问辛乙:“世子爷他就,没有什么别的示下给我么?”

    辛乙摇头:“没有。不止是你去做洒扫,芍药也一起去。你们俩,往后就轮流当值。”

    浅芸一张俏脸瞬间涨红了,扭头再看了眼青霞,掐着绢子的一双手顿时发起颤来。

    不但罚了又罚,还把她罚去跟芍药同一个班,这是已经容不下她了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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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吃醋

    “不成!我要去寻爷说话!”她忍无可忍地道。

    “放肆!”辛乙拖长了声音望着她,“世子爷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浅芸脸色一白,下唇都快咬出血来。

    辛乙示意小厮将托盘放到桌上,冲青霞点了点头,便就出去了。

    青霞恭送了他到门外,回转来,眉梢的喜意在望见一脸嫉恨的浅芸时,不觉又收敛了些。

    可是她进来都半年了,日盼夜盼终于等来了韩稷的一分关注,虽然这分关注还是来源自于浅芸的失手,这也是值得欣喜的不是吗?

    朱漆的托盘上摆着四个拿玻璃罩扣出的粉瓷盘子,先不说糕点如何,光是这托盘这器皿便已然让人为之心动,等到将玻璃罩揭开,那红黄橙绿四色精美的面食糕点更是如同摆在西洋货铺子里的工艺品一般美不胜收!

    “这些点心,我往日竟是在太太屋里也未见过!”她强忍着欣喜说道。

    “那你就留着慢慢吃吧!”

    浅芸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打帘子出了去。

    她这里刚出门,藏在暗处的小厮立刻就悄没声儿地溜出去追到了辛乙。

    辛乙听他附耳说了几句,扬唇一笑,摆手又让他下了去。

    正要回房,忽听门外又急步传来脚步声,顿住望去,只见韩稷大步走了进来,指着他便道:“你进来,我有话说!”

    辛乙不敢怠慢,连忙随他进了书房。

    “西北那边传了军报过来,国公爷的归期已经定了,就在中秋之前。”韩稷一进门便说道。“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来得及做的,眼下算来已不到一个月时间。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做!等他回来,我就得想办法拿到兵符!”

    虽然早预测过魏国公过不多久便要回府,辛乙乍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怔了怔,默然沉吟了片刻,他说道:“外面的事倒是没有什么了,只是这家里的事还没收拾完。国公爷是个孝子,我担心如果不能在国公爷回来之前把丫鬟们弄走。到时候便很难再弄出去了。”

    事实上谁也不能逼着韩稷去收丫鬟。但鄂氏的目的很显然不仅是这个,她是需要留着浅芸她们在颐风堂替她打探消息的,如果说他们不能做到快刀斩乱麻。那么她极有可能会暗地里使花招迫使韩稷与丫鬟们变成事实。

    那样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韩稷已经有了动手的准备,再从方才浅芸那副神情来看,沈雁出的主意还是很有些效果的。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兴许要达到弄走她们的目的。也并不难。

    他想了下,正要说话,外面陶行走进来:“爷,那边的青霞过来了。说是要跟爷请安。”

    韩稷迅速看向辛乙。

    辛乙闻言,眉间愈发见开阔,“看来鱼儿果然已经上钩了!”说着。他遂把方才过去赏食的事儿给说了,然后道:“芍药那边倒是没什么情绪。跟海棠也还和气,老老实实地领了差事。只是浅芸这边已经冒火星儿。”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接下来就看少主的了,少主可千万别让雁姑娘失望。”

    韩稷轻瞪了他一眼。人都还没过门,他们就全倒向她去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到时候他还要教会他们怎么尊敬主母。

    但是他又立即凝眉沉吟起来,芍药海棠都是老夫人塞过来的,一直规规矩矩,而这次被罚之后也没闹出什么动静,这莫非是说老夫人让她们过来,并不是来当通房的?如果老夫人没这个意思,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沉吟着,目光掠到门外攥手站着的青霞身上,扬了扬下巴。

    辛乙颌首,走到门边,跟青霞招了招手。

    青霞便勾着头走进来了。进来后冲着韩稷盈盈一福,说道:“方才辛管事送点心过来,奴婢连声谢字也未曾来得及说,因听说爷回府了,故而特地过来向爷道谢。奴婢往后自当尽心尽力侍侯好爷,不敢给爷添任何麻烦。”

    韩稷见到她捏着嗓子说话便觉肉酸得紧,扭头看向窗外,忆起沈雁的样子洗了洗脑,才又转了脸回来,木然道:“你为人本话又听话,自然该赏。”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今儿夜里的晚饭,你来侍侯杯盏。”

    青霞身子一震,深吸了口气才掩住因激动而微颤的肩膀,佯装淡然地点头:“奴婢遵命。”

    “下去吧。”韩稷挥手。

    等到她出了门,辛乙也使了个眼色给门口的小厮跟上去,然后才走回来,拢手扬唇望着韩稷:“想不到少主对于这种事竟是驾轻就熟。”看他这架势竟跟那久经风月的老手一般,不知道怎么在沈雁面前就频频吃扁?

    韩稷脸上微赧,瞪他道:“你再敢耍嘴皮子,我立马把你送回金陵!”

    辛乙笑了下,才又正色。

    青霞出门回了房,对着鸾镜抚了抚发鬓,又轻拍了拍潮红的双颊,这一夜都没法儿安下神来了。

    韩稷从来没让她们俩近过身,更别提什么让她近身侍候,方才在外书房听到他亲口示下,她差点就激动得失了态!这可真好比天大的喜事,等了大半年竟然等来这样的转机!

    下晌也没什么事做,强迫着自己小睡了会儿,看天色已然并不早,便就起身挑身衣裳换上,又对着镜子仔细地妆扮起来。

    浅芸正好从外进院子,在对面廊下见着窗内她这般着意地打扮着,不免想起早上受的那份闲气,虽说来之前宁嬷嬷教过她们要如何如何地温顺识大体,可这份落差却是让人怎么也按捺不住的,她好不容易才闹出点风波来引起韩稷的注意,却没想到让她占尽了便宜!

    站在廊下咬牙了半日,又连瞥了屋内的青霞几眼,转身又出了院门。

    青霞一抬头,正好就见到她背影出了门槛。心下一顿,脸上的喜悦也凝滞在眼眉里。

    夹墙缝里的贺群见到这一幕,随即小跑回了韩稷处房里,附耳将见得的情形禀报得仔仔细细。

    韩稷正在胡床上打座,想了想,便就把辛乙召了过来,说道:“你去荣熙堂,传两句话过去。”说着,又与他细细交代起来。

    荣熙堂这里,鄂氏正端坐在榻沿上,听浅芸细诉着早上与芍药起争执的经过。

    “奴婢没想到,这样一来倒让青霞姐姐得了世子爷夸奖。这样一比,自然是把奴婢给比下去了。奴婢自知有错,但还求太太指点,往后奴婢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世子爷对奴婢的坏印象?”

    鄂氏沉脸瞥着她:“你还有脸说?你们去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让你们低调行事,以达成目标为要紧,你都把我的话撂到哪儿去了?若不是看在我在你身上花了几个月工夫的份上,我眼下就把你踢出去!”

    浅芸跪着不敢做声。

    宁嬷嬷上来劝道:“世子爷年少老成,行事极为稳重,这半年里都没曾有动静,也难怪她们会着急。浅芸这丫头知道制造点风波出来,便算还是机灵的,太太还该给她一次机会才是。”

    又转向浅芸,沉声道:“你与青霞本是一起去的姐妹,怎该为着这点事便开始争风吃醋?等到你们真成了世子爷的人,太太由得你们闹去也不会怎么着,可如今天上飞的大雁都还没射下来,你们就吵着谁占了便宜,可不是不懂事?!”

    浅芸伏在地下,连忙磕头:“奴婢知错了。”

    鄂氏瞪着地上,半日才撇开脸去。

    宁嬷嬷瞧着她脸色不像是要继续追究,便跟浅芸道:“别磕了,仔细磕出伤疤来,到时怎么侍候世子爷?没得倒辜负了太太对你们的一番心血。”

    正说着,绣琴这时候挑帘走进来,禀道:“青霞过来了。”

    鄂氏抬眼望去,果见青霞垂首立在那里,遂点点头,唤她进来。

    青霞进了门槛,方见着跪在地上的浅芸,顿了顿,自己也只好跪了下去:“奴婢见过太太。”

    “我听说今儿世子爷赏了你,你可是来报喜的?”鄂氏道。

    青霞轻觑了眼浅芸,抿了抿唇,犹疑地道:“世子爷的确赏了奴婢,但奴婢诚惶诚恐。世子爷这么做完全出乎奴婢的意料,奴婢担心,爷这是在有意挑拨奴婢与浅芸的关系。”

    鄂氏端茶的手停在半空,扫了眼同样怔住了的浅芸,半刻才收回手来,淡淡道:“不过是赏几块点心,浅芸她们闹的太不像话了,他为了树立榜样,就此抬举抬举你也没什么,何至于就是挑拨?”她微哼:“世子爷行事谨慎,不显山不露水,太过疑神疑鬼,同样是大忌。”

    青霞颌首,踟蹰片刻,又道:“可是奴婢不愿意因为爷的这份赏赐坏了与浅芸的情份。太太当初教导过奴婢,咱们两个得相互照应,奴婢不敢忘。”

    鄂氏面上神色缓了些,半日捧了茶,吐气道:“都起来吧。”

    二人又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

    鄂氏顿了一顿,撩眼看着青霞,又道:“你方才说世子爷有意挑拨,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竹帘忽然又被打开了,绣琴进来道:“太太,辛管事过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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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吃惊

    听到是辛乙,鄂氏眉头动了动,半刻后将茶杯放下来,“让他进来。”

    辛乙进了门,跟鄂氏见过礼,便就躬身道:“禀太太,世子爷那边快传饭了,差小的来问太太还有事不曾,若是无事,便要着小的来领青霞回去了。”

    辛乙这话一出来,一屋子里人全愣住了。

    鄂氏凝眉道:“他传饭,这跟青霞有什么关系?”

    辛乙微笑,答道:“太太恐怕还不知,青霞这阵子在颐风堂当差甚为用心,世子爷正觉着身边少个细心的人侍候,所以特命了青霞夜里去席间侍候杯盏。方才因着青霞未至,故而来差小的看看。”

    这下,鄂氏等人已不止是愣住,而是彻头彻尾地震惊了。

    韩稷居然让青霞去席间侍候?这不是等于给了她天大的脸面了吗?

    鄂氏迅速往浅芸青霞望去,只见浅芸胸脯起伏着,两眼虽望着地下,一张脸却忽青忽红,手里一块绢子也快被她掐破了。而青霞脸上也有突来的红晕,这番红晕却更像是羞怯的红,显然这件事她事先已经知道了。

    鄂氏心下一凛,韩稷不但在浅芸犯规矩之际让青霞近身侍候,还特地让辛乙来催请,这份脸面,不能不说不足了。再想想刚才青霞说的怀疑韩稷乃是有意挑拨她和浅芸,再看看浅芸那模样,又不由吸了口气,韩稷这明摆着就是在挑拨啊!

    不但是挑拨,而且还挺成功,她原先倒是没想到这点,只以为他会防范她们,而从未想过他会反过来将计就计。浅芸和青霞乃是她同时挑选的,她们若是被挑拨成了,将来哪还能用心替她办事?

    想到这里她望着青霞:“既是世子爷有话,那你就快些去罢。”又意味深长地往她脸上扫了一眼:“既是爷抬举你,你就好生当差,别忘了自己的本份。”

    青霞连心称是,出了门去。

    辛乙这里冲鄂氏行了个礼。也出去了。

    浅芸透过窗口看着远去的青霞。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鄂氏瞥了她一眼,满眼里的怒其不争,但仍是缓了神色。与宁嬷嬷道:“我记得上回收拾箱笼的时候找出来好些我年轻时候的衣裳,质地都是上乘的,我瞧着浅芸身段跟我那会儿差不多,挑几套好些的出来。给她穿罢。”

    浅芸听得这话,心下的嫉恨立时平息了些。转头面向她深施了个礼,道着谢。

    鄂氏是正一品的命妇,以她的身份,就是把旧衣服赠给低阶的官妇也是使得。如今竟使宁嬷嬷从中挑好的给她,这份脸面又不可谓不大了。于是就青霞得了近身侍候韩稷的差使,她心里也平衡了些。到底能有鄂氏撑腰,她也不怕被青霞压着去。

    “奴婢谢过太太。”浅芸抚着那些鲜丽如新的衣裳。忍着心下的激动道。

    鄂氏将她招了近前,温和地道:“你也知道我没有女儿,对你们这些丫头虽不说好得跟亲生女儿一般,素日里总是不够多包容着几分的。这次确是你不该跟芍药闹出事来,好在她们并没有将事情闹大,否则的话便连我要去老夫人面前赔小心。

    “你跟青霞本就是一根线上的,这次你成全了她,也不怨别人。你以后也得把这份小心眼儿收起来些。到底你们去颐风堂不是为争风吃醋,而是为了当好差事。就是青霞运气好,可只要你把差事当好了,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浅芸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忘记太太教诲。”

    鄂氏嗯了一声,点点头:“不管世子爷什么用意,你们只谨记着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就成。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去做,如果让你们近身侍侯,那是更好。总之,就算是青霞先得到了爷的垂青,你也得努力赶上。难不成你们希望将来世子夫人过了门,再来将你们捻蚂蚁似的一个个捻死吗?”

    浅芸心下凛然,应道:“奴婢不愿。”

    鄂氏深吸一口气,“那就是了,回去吧。”

    浅芸勾头称是,起身告退出了门。

    颐风堂这边,青霞回房又收拾了一番后便就抬脚往西偏厅去。

    虽说方才浅芸为什么会在鄂氏那里跪着她心知肚明,但她的目的是成为韩稷的人,并成为他庶子的母亲,所以即使浅芸暗地里不忿,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谁知道过了今儿这村又得什么时候才能等来这店?今儿夜里就是不得手,她也无论如何要撩拨撩拨他。

    她们本就是冲着当世子姨娘进来的,如果不能在韩稷成亲之前与他有肌肤之亲,从而被抬举成通房或姨娘,那么等到少奶奶一进门,她们这些世子身边的丫鬟哪里会不被她挤兑出去?所以最好是不但有肌肤之亲,还能为他诞下个一子半女,这样她的地位才算是稳当了。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到了偏厅,然而一见早已坐上了席的那人,却不由立时怔在了门槛下。

    “咦,你不是青霞么?怎么把脸涂这么白?嘴巴涂这么红?你是要去唱戏吗?”座上的韩耘一面咬着卤猪蹄,一面指着她嚷嚷着。

    屋里的人都看过来,青霞就是涂了再白的粉,底下的羞红也浮到面上来了。

    韩耘,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是只有韩稷一个人吃饭吗?

    还有,韩稷人呢?

    “二,二爷,您怎么在这儿?”她花了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这是我大哥的院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韩耘扬高了下巴,理直气壮地道。

    青霞有些发窘,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话。

    韩稷与辛乙闻声从帘栊那头走过来,看看满脸如同开了个杂酱铺子似的的韩耘,又皱眉望着她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给二爷擦擦嘴?看这满脸的油。”说着顺着陶行拉开的椅子在上首坐下来,接过小厮递来的牙箸,夹了一块鳜鱼给韩耘。

    “奴,奴婢遵命。”

    青霞就是自诩再识时务,这会儿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了,很显然韩耘的存在并非偶然,而是韩稷早就安排好的,难道他是故意的?听见韩稷这般吩咐,她也只好压下满腔心思,赶忙拿了托盘里的帕子上前侍候韩耘。

    抬眼去看韩稷,他竟是由陶行贺群还有一帮小厮们围得水泄不通,哪有什么机会让她近身?

    韩耘伸出嘴来让她拭干净,吃了碗里的鱼,又指着最远处的红烧狮子头:“给我夹那个!”

    韩稷拿筷子敲他的手背:“晚上吃这么多油腻的,你还嫌肉长的太少了么?”一面将面前的醋拌藕片挪到他跟前,“多吃素菜。”

    青霞眼见得那只修长的手到了眼前,立刻眼疾手快地拿牙箸夹了两片藕到韩稷盘子里,说道:“世子爷也请用菜。”

    韩稷凝眉望着盘子里的菜。

    韩耘仰起头来:“你怎么这么不识规矩,你这样给主子挟菜的时候还说话,万一口水溅到饭菜里了怎么办?”

    青霞大窘。

    韩稷撩了他们一眼,“吃饭吧。”

    青霞才又松了口气,韩耘那番话出来,她可真担心韩稷会被挑起不悦,趁机又把她给弄出去。还好他没有发作。这么看来,他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她一面给韩耘添着筷,一面悄悄地打量着韩稷,只见他穿着家常袍子,头上只簪了根乌木簪子,一张玉面简直无懈可击,比起日间的华贵,这样的他又多了几分亲和,这使得她一颗心也禁不住砰砰地跳起来,跳得太快,那心血便就涌到了脸上,潮红起来。

    往日他压根不给她们机会接近,他就是再俊美也像是隔了重雾,可眼下他近在咫尺,一举一动都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倘若说先前去到鄂氏屋里去卖乖的时候她还能保持冷静,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这样的男子谁不想亲近?谁不想与之共度春宵?

    他如今是全京城里炙手可热的贵公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什么大家闺秀成了她们的主母,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她焉想错过?

    “你慢慢吃。”韩稷放了碗筷,又望着韩耘:“不许再吃肉了。”

    韩耘眼疾手快又挟了个猪蹄在碗里:“我就吃这一个!”

    韩稷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青霞看着他进了帘栊那头吃茶,心里痒痒地,侍候起韩耘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韩耘致力于啃他的猪蹄,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他把油乎乎的嘴抬起来半天,也没有等到有人来擦,他才把目光移到青霞脸上。

    “你在看什么?”

    青霞正在痴望着帘栊那边的半个身影,闻言忙转过头来,拿帕子擦他的脸。

    韩耘见到她绯红的脸颊,两眼骨碌碌一转,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奴婢不敢。”青霞大窘。但见他这副模样,想了想,又笑道:“二爷怎么这么说?”

    韩耘哼哼了两声,垂头把饭扒干净了,然后才摸着滚圆的肚皮,说道:“因为我见过很多人像你一样,两眼冒着绿光望着我大哥,就跟头大母狼似的。薛停说,一般像这样的人都是因为想占我大哥的便宜,就跟狼想吃羊一样。”

    为了表示更形象,他还做了个恶狼扑羊的动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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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 挨打

    青霞被这话气得七窍生烟,但韩耘是主子,而且还是鄂氏的宝贝幺子,她没那个胆子无礼。

    她强笑了下,说道:“二爷言重了,奴婢哪敢占世子爷的便宜?”

    韩耘吧叽吧叽地喝着汤,说道:“那我要是让你去侍候我大哥你干不干?”

    当然干!傻子才不干!青霞两眼灼亮,但她仍沉着地道:“侍侯世子爷是奴婢的份内事,奴婢不敢推托。”

    韩耘却忽然跳下凳子,冲她做了个鬼脸:“想去?你想得美!”然后咚咚跑去了韩稷那儿。

    青霞只觉心里头有火在烧,瞪一眼旁边憋着笑的小厮,丢了牙箸。

    辛乙见得她出了门,遂捧了一盘子大葡萄送到趴在胡床上翻书的韩耘面前,含笑道:“二爷又淘气了。”

    青霞回到房里,看着镜子里花了老大功夫收拾出来的这副妆容,不禁又是沮丧又是失望,又是气愤又是不甘,抬眼再望向窗外正房方向,牙关都不由得咬了起来。

    浅芸正好也才吃完饭回来,见她穿了身平日少见的素色绣衣绣裙,又细细地描了眼眉打了胭脂,心里那股妒意又往上冒,但见她这副脸色坐在屋里,知道是没捞着什么便宜,心里更痛快了一点,想要顺势呛她两句,想想鄂氏的话,又打住了。

    但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心里又憋得慌,于是若无其事地走到桌畔坐下,一面解着方才已然解过好几次的包袱结子,一面笑道:“你瞧世子爷也真是,那么急地叫着你过来作甚?太太原本是要赏她的旧衣裳给咱们的,你那一走。倒是便宜了我。

    “瞧瞧,方才在荣熙堂我没敢数,这都有四五身呢!”

    她顺手拿了一套,在自己身上比起来。

    青霞扭头瞪了她一眼,心里的窝囊气更加止不住地往上蹿。

    她的心情愈发糟糕起来。

    从被鄂氏送进来时她就知道不可能跟浅芸永远地友好下去,可是她以为那至少是她们有了实际利益冲突的时候,眼下韩稷是抬举她了。可她去到偏厅不但什么便宜也没落着。还得了韩耘一顿羞辱,回头还要被浅芸这么话里话外的挤兑,这口气焉能咽得下去?

    她知道韩稷是故意的。可是即便是知道他是故意的,她竟然也没有办法改变。

    因为他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的目标,他就算再反感她们。既然选了这条路,她也只能想尽办法往前走。鄂氏投了这么多心力在她们身上。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母子之间会反目至此,但有一点能确定的话,做魏国公世子的通房甚至姨娘,远比被踢回到鄂氏身边接受鄙弃要好得多。

    眼下浅芸把她当成眼中钉。难道她能向她解释她此去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回事吗?以浅芸的为人,她即便是会相信,也会在心里看她的笑话罢?让她笑话她精心装扮兴冲冲地想去引诱韩稷。结果却落得被韩稷嘲笑的下场?

    她深吸了一口气,执壶沏了杯冷茶一口喝尽。

    不行。她不能容许韩稷再有机会拿韩耘出来挡道!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凝视片刻,抓紧了手上一枝钗。

    浅芸在那头比划了半天见她不回应,深觉无趣,自顾自把衣裳收起来,又噔噔出了门。

    韩耘这里吃了半盘葡萄,正纠结着要不要把它全部吃完,外头小厮忽然把绣琴带进来了。

    “二爷,太太那里有顾世子才让人送过来的西域的哈密瓜,特地让奴婢来请二爷过去呢。”

    韩耘觉得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又还是割舍不下哈密瓜的美味,他若不去吃它的话,它应该会感到很失望吧?

    于是打了个饱嗝,又还是扭下了床来。

    到了荣熙堂,鄂氏坐在偏厅里,桌上果然摆着一大盘切好的瓜。

    他唤了声母亲,然后爬上桌去,挑了一块啃起来。

    鄂氏望着他,眉眼里尽是慈爱,说道:“慢些吃,别噎着。”伸手拿绢子替他擦了擦下巴,又道:“我听说,你近来常在颐风堂吃饭?”

    韩耘点头:“大哥让我晚饭常去他那边吃,他会让人将荤素搭配好,让我少长点肉。”

    鄂氏听闻这话,目光变深邃。

    抛去他抢了韩耘世子之位这点来说,韩稷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拿到世子之位没有对她立时展开回击,也并没有疏于对韩耘的管教,说明这些年她的努力也总算没有白费。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若真有情有义,若是真对韩耘好,又为什么不把世子之位让给弟弟呢?

    这几个月她没再往颐风堂送药,他不但安然无恙,而且体格还比从前更健壮了些,由此可见他是早就知道她送去的药是毒药了。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容忍自己的母亲给自己喂毒呢?他能够隐藏得这么深,可见心机非常人能比。

    也可以想见,他对她的恨会是有多么地深。

    如今虽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他既然恨她,又那么地想要占据这爵位,难道他就不会忌讳韩耘吗?倘若他也以牙还牙,一面装着爱护弟弟,一面暗中也给韩耘喂毒呢?

    她可不能容忍有半分这样的可能出现。

    她说道:“以后不准去颐风堂吃饭了,你大哥给的东西,你也要给我看过之后才能吃。”

    “为什么?”韩耘从哈密瓜里抬起头,“我大哥又不是坏人。”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鄂氏板着脸,“以后你也尽量少去颐风堂。”

    韩耘望着她,忽然犹豫着把瓜放下,下了桌。

    鄂氏侧首望着他。

    他咬唇道:“母亲好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鄂氏冷笑着,站起来:“什么是道理?你可知道这世子之位我原是打算传给你的,现在让他抢了去,你什么也落不着,我这是为你好,你反说我不讲道理?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道理?”

    她原先本不想说些什么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这样等魏国公回来也不好交差,可是青霞方才往这里来这一趟,还有韩稷对她的恨意,都使她不能不立刻阻止韩耘跟他亲近。但是韩耘的抵抗更让她恼怒,难道她这个亲生母亲的话连他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话都比不上吗?

    “可我不要当什么世子!”韩耘红着眼眶,嗫嚅道:“别人家都是大哥当世子,为什么我们家大哥不能当世子?这种活有人干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我去?”

    “你!”

    鄂氏气怒了,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韩耘后退了半步,仰头望着她,徒袖印了印眼眶,索性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来:“你就因为皇上封了大哥为世子,所以就把他打成那样,还说他为什么不死。

    “我们都是你的儿子,大哥还从来都没有顶撞过您,可您能够这样打他,难道将来就不会这样对待我么?至少大哥从来没有怪过我什么,从小到大也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母亲多,我怎么可以因为母亲不讲道理就疏远哥哥?

    “我小的时候,您也总是说让我跟哥哥好上一辈子的!可现在为了这个世子,怎么什么都变了?”

    韩耘说着说着哭起来。

    稚子的话像一把把刀,一下下扎在鄂氏心坎上。

    韩稷暗中提防她,对付她,那也就罢了,韩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的血和肉养出来的!他竟然也这么样跟她作对?他怎么可以!

    她一伸手,巴掌啪地落在韩耘脸上,那胖乎乎的小脸顿时多出来几道手指印,“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你说!你说!”

    韩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鄂氏咬牙切步,又疾步走到门口:“把二爷身边的人都给我传过来!”

    门廊下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进的进来劝慰,出的出去寻人。

    鄂氏一屁股坐在椅上,一张脸气得都快扭曲了。而她十指发凉,望着被绣琴揽过去的韩耘,竟像是已不认识了似的。

    她万万没有想过,她倾注了一辈子心血的亲生儿子,会对她说出那么样冷漠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对他做出那种狠毒的事?怎么可能?

    可是她能怎么跟他解释,解释说他的大哥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大哥,是他的父亲从外头带回来的私生子?是一匹注定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从一开始就觑觎着他的爵位的野种?!

    她若是把这些说出来,那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便包不住了,韩稷定会把她喂了他十六年毒的事情说出来,等到什么事情都摊了开来,除了韩家从此日夜会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她也再没办法以母亲的身份拿孝道二字去压制韩稷!

    到时候老夫人和魏国公为了顾全大局,也定会将错就错地让韩稷在世子的位上继续坐下去!而那个时候,她和韩耘就完全处于了败地,等到连老夫人也迫于形势站在了韩稷那边,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替自己和韩耘翻盘?!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开始提防着她这个生母向他下毒手,她倒是宁愿他直接拿把刀来扎她的心,如此也得个痛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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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教训

    她坐在椅上望着被丫鬟们带到了那边炕头上的他,浑然不知自己已泪流满面。

    宁嬷嬷安抚了韩耘一番,便又匆匆地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轻叹了一气,上前道:“太太怎么跟二爷置上气了?二爷还小,他什么也不懂,就是知道的这些话,也多半都是世子爷教唆的。太太若是恼上了二爷,岂不正趁了世子爷的心?”

    鄂氏撇开脸,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宁嬷嬷又叹了一气,外头便起了骚动,绣琴已经把韩耘屋里的人全都带过来了。

    鄂氏咬牙走到门廊下,厉声道:“让他们全部都跪着!绣琴去点人数,包括粗使的婆子在内,一个也不能少!”

    韩耘又在那边哇哇大哭起来。

    韩稷晚饭后便出了门,直到深夜才回来,荣熙堂的事他竟没时间收听。

    而慈安堂这边老夫人也歇得早,一开始还真没听闻,到后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吵嚷,一问春梅,才知道鄂氏在教训寓志堂的人,还把韩耘给打了,不由皱了眉,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恪儿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近来尽跟孩子们过不去?”

    春梅和声道:“二爷淘气,想来是又犯了什么错罢?”

    老夫人哼了声,“便是犯了错,又何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我怎么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似的?”

    春梅没吭声。主母们之间是不容下人插嘴的。

    老夫人凝眉了半晌,说道:“你去把耘哥儿给我带过来,省得给吓坏喽。”

    “奴婢这就去。”春梅颌首转了身。

    老夫人坐在床沿捏着佛珠,眼望着地下眉头皱得比铁结还紧。

    韩耘在荣颐堂抽抽答答了半天,见身边的人全部都跪在了门外。连个打洗澡水的人都没有,正不知该往哪里去,春梅这里就来了。

    鄂氏再气再伤神,也得给春梅两分面子,听说惊动了老夫人,心里也是惴惴的,生怕露出什么端倪。但春梅是为接韩耘而来。却不能不让她带,想了想便就使了个眼色给宁嬷嬷:“天黑着呢,你带着耘哥儿随春梅过去吧。”

    宁嬷嬷会意。哄着韩耘止了哭声,牵着他走在春梅后头。

    到了慈安堂,老夫人一身宽袍坐在胡床上,韩耘哇地一声又扑到她怀里。

    老夫人忙搂着好一阵安慰。又道:“带哥儿下去吃点什么,再侍候着过去沐浴。”

    宁嬷嬷见老夫人没发话。也不敢走,直到见韩耘被带了下去,老夫人又转过了头来,才收敛神色恭立在下方。

    “耘哥儿又淘气了?”老夫人端坐在上方。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声音十分平静。

    宁嬷嬷躬身:“回老太太的话,太太问二爷的话。二爷顶了两句嘴,没别的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老夫人扬唇望着她。

    宁嬷嬷强笑。点头。

    老夫人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屋中央,说道:“我既然把家务中馈交给了你们太太,自然是不会插手的,她要管教儿子,我也管不着。不过,稷儿耘儿都是我韩家的少爷,她当母亲的就是要打,也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是太太的乳母,你说呢?”

    宁嬷嬷背上冷汗频出,勾着头连声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奴婢回去一定转告太太。”

    “我这可不是教训她。”老夫人渐渐敛去了笑意,望着她道:“太太是我们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更是你们的主母,她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错处。

    “这十几年里,我很放心她。她就是有错处,也是你们这些身边的下人失当。太太操心着家里内外,不免有个按不住肝火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平日常以拥护太太自居,怎么该劝的时候反而个个都往后缩了?”

    宁嬷嬷连额角上都开始冒汗了,她退了两步跪下,说道:“都是奴婢的错,求老太太恕罪。”

    老夫人睥睨着地上的她,接着又道:“不过对稷儿和耘儿,我同样都很相信。他们就是犯了错,也绝不至挨打。”

    宁嬷嬷伏在地下不敢吭声。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说道:“下去吧。”

    宁嬷嬷方才如蒙大赦,拔腿回了荣熙堂。

    老夫人这里等她走了,隔了许久,才微微地哼了一声。

    春梅捧着冰好的脚枕走过来,扶起她道:“老太太心疼孙子,如何不问个清楚?”

    老夫人望着门外夜色的目光如海一般深沉,“就是问,又能问到什么?是纸就总会包不住火的。”

    春梅含笑,点点头。

    宁嬷嬷这里回到鄂氏处,将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交代了,不免忧心地道:“老太太会不会逼问二爷?”

    鄂氏回想着老夫人的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片刻后才摇摇头道:“不会的。老太太既然把中馈交给了我,便不会轻易插手家务事,更不会插手我如何管教子女。私下里跟耘哥儿打听我,她是不屑做的。”

    宁嬷嬷微顿,上前道:“即便她不会去问耘哥儿,可她却往颐风堂放了芍药海棠啊!”

    鄂氏一震,沉默下来。

    翌日早上用了早饭,韩耘便回了自己院子,着小厮收拾了几件衣裳,又把平日里的玩具装好让人拿箱子装了,自己扛着包袱哼哧哼哧地到了颐风堂。

    皇帝近来被诊出心口有些小毛病,并不需要日日早朝,韩稷如今也不必日日去五军都督府应卯,一大早听说韩耘被打,正打算过去看看,迎门就见韩耘这副阵式,不由愣在了那里。

    “你这是干什么?”

    韩耘拖着包袱走过来,挺起胸脯道:“从今天起,我要跟大哥一起住!”

    韩稷凝眉未语,抬眼一看他身后拖着箱子的小厮,说道:“你一个人住的好好的。干嘛跟我一起住?”

    韩耘哼了一声,高仰着头,也不理他,自己扛着包袱,自顾自一路往东西两路的厢房里一间间看去。最后看到正对着院里葡萄架的西厢房,他回头招呼小厮道:“我就住这里了!把爷的东西都搬进来!”

    小厮不敢怠慢,连忙拖着箱子上去。

    韩稷也跟着走过去。到了跟前。望着韩耘:“你真的要住这儿?”

    “那当然!”韩耘大声道:“母亲不让我往后过来跟大哥吃饭,我偏不!”

    韩稷听到鄂氏,眼底立时闪过丝了然。昨夜虽然他没有收到消息。但今早是无论如何知道了内幕的,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数了,没想到他倒又还弄上这么一出来。略顿,他凝眉跟他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

    韩耘将包袱解下来。扭着小肥屁股跟着韩稷进了屋。

    韩稷在帘栊下停步,问道:“母亲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韩耘眼眶又红了,他哇地一声扑上去,抱住韩稷的腰:“母亲不让我跟大哥吃饭。还说大哥给的东西也要让她看过之后才能吃。我不肯,我说我不要当什么世子,说母亲诅咒大哥去死。还打你,将来肯定也会这样对我。接着母亲就打了我!”

    真是越说越伤心,哭得都有些缓不过气来。

    韩稷任他抱着,面色一点点变冷。

    鄂氏不让韩耘过来吃饭,也不让他吃他给他的东西,明摆着就是提防着他害韩耘。

    他垂头看了看他,将他拉开来,掏绢子出来给他擦了脸,然后又捧着他的胖脸左右看了看,才说道:“母亲打我那事跟你没关系,你用不着跟她赌气。她还是很关心你的。毕竟,她还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这样做,父亲回来肯定会责备你。”

    韩耘又诉了一番委屈,心情也很快平复下来,他撅嘴道:“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孝。可是先生说过,做人忠义孝悌四字都不能少,我若是因为大哥当了世子就疏远大哥,这不是不义么?

    “我虽然应该在母亲面前尽孝,但母亲却逼我对大哥不义,这本就已有失公道,而大哥又没伤害过我什么,我亲大哥而远母亲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韩稷不知道怎么跟他细说这事情的区别,韩耘说小不小,也有六岁了,今年已经启蒙,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忠义孝悌几个字,有些是非他已经能辩别了。他默然片刻,说道:“你既然要跟大哥亲近,那你就听我的话,把东西都搬回去。”

    “为什么!”韩耘睁大眼。

    “因为大哥不希望你成为不孝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我怎么因为自己的私事而把你置于不孝之地?这样的话,那么我也就不义了。你应该知道,首先是母亲生了你,我们才有了缘分做兄弟。所以孝字是第一。

    “虽然母亲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你既然能够辩别是非,那么就应该知道,孝义是可以两全的。

    “不是你搬到颐风堂来就可以解决矛盾,我也不会因为你不能跟我吃饭就感到失落和灰心,你这么做,只会更加让母亲恨我,更加阻止我们。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会不许。就像你说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面前这些都是障碍和险阻,你是不是有信心跟我一起走下去?”

    (每天两章,每章3000字,只多不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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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运帱

    韩耘目瞪口呆。韩稷说的这些有些他还并不太懂,可想想似乎有很有道理。鄂氏既然不让他亲近韩稷,可不就是他越这样,越使得她恨他吗?大哥不被母亲喜欢已经够可怜了,他怎么能够再给他添麻烦?还有,老夫人要是知道他跟母亲对着干,肯定也会骂他的。

    想想便就有些动摇。

    可是有一点他又是肯定的,他只有一个大哥,他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跟他分开。他纠结了半日,说道:“我有信心跟大哥破除难关,可我还是想住在颐风堂。母亲昨天打了我,我害怕她将来也会咒我死。”

    “怎么会?”韩稷笃定地:“她绝不会这样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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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耘道:“你怎么知道?”

    他转过头来望着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又确是真的。

    韩耘神情转好了点。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鄂氏非要他当这个世子,瞧瞧韩稷每天多累,要上朝要管大营,他觉得他现在过的很好,没有必要去为一个爵位而改变什么。何况这种改变还要伤害好多人,看看现在家里,都不像以前那么热闹欢腾。

    其实真让他跟鄂氏对着干他也是做不到的,毕竟那是他的母亲,可他就是不服,因为韩稷本没有错。一个人没有错,当然不应该接受惩罚。

    不过想想,父亲就快回来了,也许那个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他尽量乐观地。

    韩耘弄得满世界人都知道他要搬去颐风堂,青霞也风闻了消息。

    她昨儿夜去荣熙堂告了一状。本以为这样一来韩耘此后便不能来当绊脚石,哪知道他竟然变本加厉带着东西打算搬到颐风堂来住,顿时慌了,韩耘前脚进门她后脚就赶到了荣熙堂。

    鄂氏这里正好也已经收到消息,韩耘昨日敢顶撞她这已让她接受不能,又岂能容忍他再搬到颐风堂来?听说之后便立马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原是挟着怒气对韩稷有好一番斥责的,哪知才进了前院,便就见韩耘被韩稷牵着,撅着小嘴儿又无精打采地出了来,而后头陶行贺群则一个拿着两个大包袱。一拎着两口大箱子。竟是又搬出来了的模样。

    韩耘看到鄂氏时便停了步,看了眼韩稷后,讷讷地叫了声“母亲”,然后站着没动。

    鄂氏心下抽疼。但怒火却更盛了。她竟不知道他跟自己的母亲打招呼还要看他这个异母哥哥的脸色!她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想造反了吗?”

    韩耘的手立时紧了紧。韩稷扭转脸,示意身后的陶行:“把二爷的东西都送回去。”

    说完又对韩耘道:“我有事要出去,下晌我带你去护城河溜马。”说着便松了他的手。走过鄂氏时眼角儿也不曾溜她,然后便跨步出了门。

    鄂氏脸色铁青,扭头瞪着他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来望着韩耘。

    韩耘不吵不闹,自己下了石阶,也闷不吭声地越过她回了自己房。

    韩稷大步走到了二门下,便又渐渐止了步,最后停在廊柱前回头,寒着一双眼跟罗申道:“回去让辛乙准备准备,然后吩咐下去,就说这几日天热,我都不会出府,着他让青霞浅芸都到我房里侍候茶水。”

    罗申一凛,连忙称是。

    青霞自打在偏厅里侍候过一回之后,这两日便再也没有找到接近韩稷的机会。而浅芸更是没有。被冷落的时间久了,浅芸未免就有些把心里的幸灾乐祸摆在了脸上,平素还好,可但凡有点什么事要过到正院——颐风堂的正院,浅芸那副嘴脸便藏不住了。

    早上因着说顾家薛家以及董家父子要过来,辛乙便让人来小库房取套玉制的四樽茶盏,因着多年未动过,还得从箱底翻找,小厮等不及便就先走了,着青霞稍后送过来。

    浅芸正好打旁边经过,便就抱着胸道:“哟,这是要往爷屋里去呢?”

    青霞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绕道走过去。

    浅芸却又扭转身对着她背影笑道:“别走那么急,还没到夜里呢,府里有规矩,衣裳等到天擦黑再脱。”

    青霞气得发抖,一摞茶具都险些跌在地下。

    想想竟是忍不住,蓦地转过身来到了她跟前:“你这是讥讽谁呢?你自己不争气,反倒怪起我来了么?当初我与你一同被挑中,一同受宁嬷嬷的调教,一同来到这里,我可曾得到过半点不同待遇?如不是你不知自省与芍药打架,我能被世子爷抬举吗?

    “说到底,你跟我一样,也不过都是冲着当世子爷的人而来,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冷嘲热讽!我就是脱衣自荐,那也得我有这个机会!你有吗?”

    浅芸听她提到痛处,也气红了脸:“我冷嘲热讽你什么?我何曾有冷嘲热讽于你?难道我有说错,你瞧瞧你自己哪次去正院前不是在房里捣饬半日?我是与你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起码不像你,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勾引他!

    “我是没有机会,我有这个机会还容得下你老在爷跟前晃悠吗?还说我没本事,你有本事,到了爷屋里怎么还拉着个脸回来了?你倒是爬上爷的床试试啊!”

    青霞气得直发抖,放了手上杯盏便要冲过去打她,浅芸却是早吃过打架的亏,她还没到跟前,早就扭转身走了!

    青霞作势要追上去争个输赢,但思及正院还等着杯盏用,只得暂将这口气压在心底,狠瞪了远去的浅芸一眼,这才咬牙提着那摞杯子往正房去。

    正院这边,辛乙听了小厮回报的消息,凝眉思索了片刻,便就吩咐道:“把她们俩不和的消息再往荣熙堂传过去,务必传到太太的人耳里。”

    小厮偷笑着点头,才出了门,外头青霞便已经过来了。

    青霞走进来,强打着精神将茶盏交给辛乙,不管韩稷在不在,这会儿也没了那方面的心思。

    交完东西正要走,打量着她的辛乙却唤住她道:“你这么无精打采的,是怎么了?”

    她连忙哦了一声,回道:“昨儿被蚊虫扰得没睡好,加之又有些头疼,因而不大有精神。”

    “这样啊。”辛乙表示了然地点点头,又道:“咱们府里每个月都有除蚊,我们几个房里都不见蚊虫,怎么偏你那里有?这可真是不巧了,原本前两日世子爷交代过了,这几日他都不会出门,所以着你们在正房侍侯着,我这还没来得及说,你这里倒先提不起劲来。”

    着她们俩在正房侍候?

    青霞勾着的头蓦地抬起来,辛乙面上完全看不出说笑,难道是真的?她咽了咽口水,稳稳心神,立刻把背脊挺直,说道:“我并没有什么,屋里有蚊虫是因为新搬了几盆花草进房,我搬出去就是了。头疼我也可以吃药,世子爷既然有吩咐,奴婢是不敢有任何理由推辞的!”

    辛乙如果刷下了她,那么所有的便宜便就让浅芸一个人占了!她才刚被她羞辱过来,怎么可能再继续任她这么狂下去?哪怕是两个人一齐侍候,她也绝不能让她独占!

    “这个,”辛乙貌似有些为难地觑着她,“你成吗?世子爷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稍有个不当心,就有可能挨训斥。”

    “成,当然成!”青霞急切地,“我从前也在荣熙堂侍侯过主子,自然会加倍细心侍候世子爷!”

    辛乙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夜里正好颐风堂有客人,少不了会要喝酒,你们就在后头给爷备好热水温汤什么的。”

    “遵命!”青霞忍着澎湃的心情,深施了个礼。

    辛乙望了眼她头顶,扬着唇走开了。

    这边厢浅芸呛完青霞来到了院后天井,傍着廊栏坐下来,心里也是燥烘烘地怪不舒服。虽说韩稷没把她们当回事,可青霞好歹已经近身侍候过了,她可是连韩稷一丈之内都没近过,就凭这点,占了便宜的人,难道受她两句呛都不成?

    正恼火着,便就等来辛乙派了小厮过来传话,承韩稷的吩咐让她夜里与青霞在后院里侍侯汤水,一颗险些着了火的心顿时就如得了甘霖滋润!哪里还有什么计较的心思,一颗心竟已然飞到韩稷身上去了!

    荣熙堂这里鄂氏从丫鬟嘴里听得浅芸青霞又在窝里斗的消息,也忍不住将一碗汤拍到了桌子上:

    “真是鼠肚子里存不了三两油!怎么尽是这么些眼皮子浅的东西?!”又转头瞪着宁嬷嬷:“难道我国公府就找不出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人不成?!挑来挑去你就挑了这么两个货色!芍药海棠她们怎么就不如她们眼皮子浅?!”

    宁嬷嬷陪小心道:“府里好的丫头自然是有的,只是好的大都在主子们身边了。老太太那边的不敢动,太太身边的除了绣琴,别的也都年纪大了,送过去颐风堂自然是不合适。当初奴婢也曾想着提议太太去外头买来着,可又怕传出去跌了咱们府上的脸面,所以……”

    鄂氏瞪着她,仰靠在了椅背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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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隐忧

    堂堂国公府,还要现买丫头给世子爷使唤,这传出去可不是丢了韩家的脸?再说买来的哪里有家生的好,何况这些丫头还不仅是要侍侯韩家的,而且还是要给他做房里人的,买来的又岂能轻易用得?

    但府里真就只有浅芸青霞这两个当用了么?

    鄂氏再往宁嬷嬷瞪去一眼,“你近来办事,可不怎么用心了。”

    宁嬷嬷凛然:“奴婢不敢。”

    鄂氏吐了口气,也不再理会她了。

    兀自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又起身走到屋角斗柜处,伸手从暗柜里取出两只一样的白色小瓷瓶来,神色莫测地紧攥在手里。

    如此对着地下出了半日神,忽一伸手将瓶子丢回柜筒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下一秒却又将之拿了回来,这次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攥得比先前更紧。她紧握着拳头走回来,凝眉道:“不是说他这几日都不会出门么?那就把这个给她们,再给她们一个机会,倘若还未有进展,就换人!”

    宁嬷嬷接了药一看,两眼里也露出寒光,勾头道:“是。”

    韩稷日暮时分回到府里,同行的还有顾至诚和顾颂。因着魏国公即将回朝,皇帝对兵部以及各大营的状况也关注起来。去年在行宫里举办过那场马赛之后,皇帝便着太仆寺精选了一批品性优良的种马,专门进行繁殖。

    加之魏国公回朝之后,中军营里将官们的职位也要做些调整,而魏国公以从西北撤回来的一部分将士都是有着实地马战经验的,于是便有心思将上回马赛夺魁的那些人提出来成立一个精锐骑兵营,设在神枢营之下。但又独立成营,兵部最近议的便是这个营的营指挥使。

    上次顾颂和韩稷以及薛停都在马赛上夺过魁,按理他们仨儿都有份入营,但问题是,他们各自家里都有兵权在手,尤其是韩稷,他如今已是世子身份。若是去了掌这精骑营。很显然就有过分集权之嫌,但皇帝的意思是,他们将来虽需执掌各大营。但眼下却可暂时兼任统领之职。

    早朝上大伙当着皇帝未曾明确表态,于是便相约着到魏国公府来了。

    顾颂在大营里磨练了大半年,身材魁梧了很多,说话仍然见少。但从前是木讷寡言,如今却显得老练而沉稳。因昨儿才被皇帝从大营里召回来,韩稷问了他一些日常,这里门外便传来薛停的叫骂声:“小董你给我站住!”

    说着,董慢便抱着个鸟笼子。笑嘻嘻地从门外跳进来了,见着顾至诚连忙正色,叫了声:“顾三叔。”然后嘿嘿地到了韩稷面前。将那只鸟笼子藏在了他身后,一手揽着顾颂跟他挤在同一张椅子上。

    薛停跟着跳进来:“把我的鸟儿还给我!”一见顾至诚在。立刻也老实了。

    顾至诚道:“就你们俩来?”

    薛停瞪了眼董慢,跟顾至诚揖首道:“董二叔和我父亲落后呢,想必也快到了。”

    正说着,就听辛乙迎出门去道:“二位世子爷请。”

    韩稷与顾至诚相视一眼,遂笑着起来迎出去,在廊下正好迎了薛董二世子。

    当着各自父亲面,薛停董慢不敢造次了,使了个眼色给陶行。陶行知道他俩素日私下里斗鸡走狗什么都来,这鸟儿不定又是打哪儿讹来的,便就默不作声替他们拎到了门外。

    众人素日都各忙各的,虽然常有小聚,但算来也有些日子没见,遂即寒暄了起来。等到上了酒菜,董世子望着执壶斟酒的韩稷,便就说道:“这些日子稷儿气色好了些,我听说太医按月会来求诊,不知道你体内余毒驱尽了不曾?若是不曾,倒可以以此为借口推了这差事。”

    韩稷闻言与顾至诚相视而笑,说道:“这么说来,董三哥的意思也是不欲趟这淌浑水?”

    董世子点点头,说道:“这精锐营指挥使看上去是很诱人,可是细想之下,于咱们几家来说却没有什么好处。我们手上本就掌握着各大营的兵权,如果贪多而兼任这精锐营,来日西北犯事,恐怕就免不了被宣去西北。

    “皇上对我们几家存的什么心思我们大家都有数,虽不至于眼下就夺权,但也难免会寻找机会分散各大营权力。方才来的路上我也与薛二哥议过几句,我们都觉得不管是不是个圈套,都最好不去沾惹为是。”

    薛世子凝眉点头:“不错,贪多嚼不烂,你我几家并非野心勃勃之辈,介时皇帝一句话,说咱们权力太多无力精管,便削了咱们各大营的兵权,岂不得不偿失?”

    顾至诚干了杯酒,说道:“说来说去,到了如今皇帝手上,咱们连手拥这点兵权也像是不应该的了。我想若不是因为内阁还有诸阁老他们几个在撑着,恐怕他赵鉴早就开口跟我们收兵权了罢?”

    顾家因为皇后的缘故对皇帝一直有些怨气,眼下没有外人,便就忍不住直呼起了皇帝的名字。

    大家年少时也常与皇帝称兄道弟,又都是自己人,因而并不曾觉得大逆不道。再说董家因着庞定北那事还受过皇帝的斥责,这股窝囊气也一直憋着没出,不附和顾至诚骂皇帝几句已经算好,哪里还会觉得顾至诚这话有不当之处?

    就是薛家没落着什么干系,可四家同荣辱,共进退,难道还会有别的心思不成?

    韩稷在同辈中年纪最小,与他们几家情况又略有不同,但他如今毕竟还是韩家的人,也袭着韩家的爵位,自然是也要为韩家的未来作想。

    饭桌上气氛立时凝重起来。

    “我顾大哥这话,就算是不尽相实,也相差不远了。”董世子眼望着薛世子道。

    韩稷示意小厮给大家斟了酒,顾至诚望着众人,说道:“要照我说,这大周若是还让这样的人坐拥着江山,咱们合伙打下来的基业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皆抬起头来,董世子凝眉道:“至诚的意思莫非是想——”他比了个推倒的手势。

    顾至诚笑道:“二哥想到哪里去了。我顾至诚虽然鲁莽,但这忠孝仁悌四字却不敢忘。咱们当初既然拥了赵家坐这江山,他们若对咱们有情有义,我又有何推翻他的道理?我只是忧心,这太子未立,将来也不知是谁来继任这皇位,而继任者是会比如今的皇帝更仁义,还是更糟糕?”

    大家听得这话都不免沉思起来,诚然他们都没有反皇帝的想法,可顾至诚的忧虑却是大家所有人的忧虑,眼下皇帝不收兵权,不是不愿收,只是没机会收。

    当年江山是大伙一起打下来的,若是有不轨之心便不会拱手让出这江山给赵家人坐,自己手上只各分了些兵权而已,而且还有一部分掌握在皇帝手中,可是这才十几年过去,若是连这点兵权都保不住,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勋贵们的付出和忠心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没有兵权,又有战功,那个时候皇帝想怎么挤兑你便怎么挤兑你了。

    “可恨赵家子孙里也没有顶得上大用的,就是旁支里有几个能过得去,可眼下皇帝膝子有子,自然是不可能过继过来。而辽王是早就出了局的,说来说去,也就只有郑王楚王二人有可能继位了。但是郑王和楚王之中,咱们又该支持谁呢?”

    这时候顾颂这么说道。

    薛停干了杯酒,说道:“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世子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怎么说话呢?”拍完后又与众人道:“不过他们说的也对,太子被废也已有两三年了,也该议议这立储之事了。原先咱们个个都不愿淌这趟浑水,但是眼下看来,就是不淌,皇帝也未必信得过咱们。

    “既如此,咱们还不如自己扶个太子出来,到时候怎么着也比伸长脖子等着被砍要强!”

    大家闻言面面相觑。

    顾至诚见韩稷半日没说话,遂问道:“稷儿什么想法?”

    韩稷沉吟片刻,说道:“我也赞成薛大哥的话,郑王楚王确实都不是极好的为君之选。

    “不过古往今来,真正称得上圣君的皇帝也没有几个,但朝代更迭了那么多,真弄得民不聊生的也只占少数。不管是郑王还是楚王,我们只要稳拿兵权在手,与内阁以及百官联合撑着这朝堂,也不怕出什么大事。

    “算算日子,家父也快回来了,立储之事我觉得还是到时联合几位国公爷一同共作商议之后再行事较为稳妥。眼下咱们还是先议着精锐营这事要紧,到底皇帝如今龙体康健,咱们与他斗智斗勇的日子还长。”

    顾至诚嗯了声,点点头。

    薛董各人也深以为然,毕竟各府里掌大权的还是国公爷们,这立储之事事关重大,又岂能由他们几个兴之所致之后就定下来?方才也不过是即兴议议而已。

    这里议定总之精锐营大家都不去,到时皇帝有旨意下来便各自找理由推掉便是,接着薛世子提到前日从宫里出来见到内务府正在筹集大龄宫人的名单,说到明年宫中又将选秀,再说到宗室子弟包括郑王楚王在内已到了婚龄,话题便就发散了开来。

    韩稷这里倾听了片刻,捏了杯酒在手,随口道:“我听说太子被废之后,太子妃也被囚进了冷宫。后来却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不知道她究竟还在不在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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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 邪念

    正心焦之时,就见穿堂那头进来了人,一看是辛乙,便连忙起了身。

    辛乙到了跟前,说道:“去把世子爷寝室的香点点罢,爷这会儿在露台吃茶,暂且还不会回来。”

    青霞怔住:“爷不是说要醒酒汤和热水么?奴婢早都准备好了。”

    “不用了。”辛乙道:“爷已经沐浴过,也解过酒了。对了,浅芸这会儿在前边儿侍候着,你只管料理好这边琐事就成了。”

    青霞听得这话,顿如石化般僵在那里!

    已经沐浴过,解过酒,而且浅芸还在露台侍侯,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浅芸在旁边侍侯做下来的吗?

    这个贱*人!

    青霞气得喉头腥甜,手脚发凉,若不是当着辛乙的面,她几乎就要能骂出口来!

    “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辛乙睨着她。

    她咬牙称了声是,回转了身来。

    到了院内,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做事?草草地薰了香,便就坐在椅上掐手绢子。

    然后越掐两手越抖,明明是两个人共同服侍,如今又只得浅芸一人近前侍候!听辛乙那口气,活似是韩稷已然准备抬举浅芸似的,她不怪辛乙,辛乙是颐风堂的管事,她想怪也怪不上,她只怪浅芸那个贱*人,一定是她耍的阴私手段,一定是!

    心思翻到这里,许多前事就一股脑儿涌上来了,近来她在她手下没得过半点好脸色,她到底做错什么了,竟惹得她这样敌视她?如今她们都是颐风堂的人,如果让浅芸抢先得了机会。那她日后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她瞪了眼露台方向,微微地吸一口气,一双杏眼立时变得阴冷。

    露台这里,韩稷盘腿坐在席上打坐。

    浅芸在帘栊下目不轩睛地盯着他,虽然月光淡淡,檐下也只有灯笼照着,但想要看清楚一张脸还是很容易。面前的他有着一双斜飞的眉。挺直的鼻子。以及一张利落的薄唇。双眼虽然闭着,但眼帘线却微微上挑,带着丝邪气。又有一丝凛然傲慢之气。

    浅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魏国公固然也是不错的,但他又稍嫌没有特色,像世人心目中的杨戬。而韩稷,则像是传说中的凤凰。每一眼都不免让人惊艳。

    浅芸从前当然也见过她,但却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而且拥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打量他。一时就出了神,也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不知道他那眉眼鼻梁触摸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正瞧得入神,忽然,韩稷蹙眉睁开了眼。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似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她的脸上。浅芸心头狂跳。连忙低下头。

    韩稷淡淡瞥了她一眼,遂撑地起身,抬步下了台阶。

    浅芸纵使心慌,也没忘立刻跟上去,一路回到后院,韩稷在房门前止步,目光往西面月亮门下睃了睃,然后便指着小厮们道:“再去端碗茶来。”

    浅芸见得小厮下去,连忙上前来打帘子。

    韩稷扭头看了她一眼,竟破天荒笑了一笑。

    浅芸激动得手都在抖了,等他前脚进门,她后脚便跟了进去。

    月亮门这边青霞见得这一幕,眼里的寒意更甚了,她低头想了想,又轻轻上了庑廊,避开别的下人,走到了侧窗下。

    韩稷进了屋,在屏风下榻上坐下,浅芸欲上来给他宽衣,韩稷在她还距离三尺远的地方伸手阻住了,说道:“我去里屋歇歇,茶来了你放外头就成。”

    浅芸只得止住。

    韩稷进屋之后歪在凉簟上,目光却透过门口的落纱绣屏闲适地打量着侧窗下。

    侧窗下青霞听见韩稷那般交代着,垂眸想了想,立时便就悄然转身出了庑廊,来到房里头。

    浅芸正在抚弄架上花草,见了她进来便瞥了她一眼。

    青霞也只当没看见,立在帘栊下眼观鼻鼻观心。

    不多时小厮端了茶进来,见韩稷不在屋里,便要端着茶退出。浅芸迎上去道:“哥儿给我吧,爷交代了茶来了就放在外间摊着。”

    小厮想了想,便就给了她。

    浅芸高兴地接过来放在桌上,仔细地拿镂空的缠枝牡丹花铜罩罩上,然后再瞥了青霞一眼,扭到那头去关窗了。

    青霞一双手掐得死紧,看了看里屋并没有动静,也看不到桌子这边,遂飞快走到桌旁,揭开铜罩,将手上鄂氏给的那瓶药末倒进茶碗里,伸手搅了搅,然后再扣上铜罩,退了回去。

    这一连串做下来,几乎就在一刹那之间,浅芸也只够在那头开启半扇窗。

    青霞回到帘栊下一颗心才来得及开始跳,看了眼浅芸后她又立即出了门。

    屋梁上韩稷冷眼望着这一切,又悄无声息地顺着屋梁回到里间。

    浅芸正开了窗回到屋里,里屋就传来咳嗽声,紧接着韩稷从屋里走出来,说道:“你们谁去请一请太太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商议。”

    韩稷是儿子,鄂氏是母亲,就是有事商议也该是他去鄂氏那儿。但是屋前屋后的小厮都是韩稷的人,浅芸又满门子心思要讨得他欢心,因而竟没有一个抱着疑虑。见着小厮们去了,浅芸便就拿着扇子替他打扇,又揭了铜罩端了茶到他面前。

    韩稷只当是没看见,闲闲坐在那碗茶旁,一面手摸着下巴一面望着门外,也并不说话。

    鄂氏这边因为暑热,这些日子歇得也晚了,正在抱厦里乘着凉,宁嬷嬷就进来说:“太太,世子爷那边说有重要的事情请太太过去相商,也不知道出什么古怪?”

    鄂氏也从一堆书札中抬起头,顺眼看了看对面的漏刻:“请我过去?”

    都已经将近亥时了,他这会儿寻她过去做什么?而自打他抢了这世子之位以来,他和她也没正经说过什么话,突然之间把她叫过去,莫不是浅芸她们说什么漏子了?

    她望着宁嬷嬷:“那两个丫头,没出什么事罢?”

    宁嬷嬷沉吟:“就先前听说又在斗气,其余没别的了。”

    鄂氏沉默下来。韩稷没事肯定是不会让人来请她,可她若是不去,他会不会借此生出什么事来呢?上回往他房里塞丫鬟他必然是憋了一肚子火,而他身后又还有个不明状况的老夫人在给他撑腰,若是不给他点面子,他万一闹将起来惊动了老夫人,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想了想,她说道:“掌灯,去颐风堂。”

    韩稷依然故我地静坐在后院房中,神色自如,看不出喜怒。

    浅芸却不知道他去请鄂氏做什么,先前还未觉什么,后来见他这模样一久,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没多会儿院门外就进来了一行人,廊下有人迎上前,似乎是辛乙。就听得那边厢低语了几句,一行人又径直往这边厢走过来。门外站着的青霞见得是鄂氏,连忙也躬身退后,随着她一道进了屋来。

    “大半夜的,你有什么要事相商?”

    鄂氏一进门,扫眼见青霞浅芸完好如初立在一旁,一颗心便放回了肚里。

    韩稷站起来,指着上方道:“母亲先请坐。”

    鄂氏听到这声“母亲”,真是格外刺耳,往他看去一眼,然后在他左首坐下,等小厮们上了茶,她便说道:“有什么事情便说罢。”

    “既然来了,母亲就不必着急了。”韩稷坐下去,手上折扇一指桌上那碗早就摊凉了的茶,然后道:“承蒙母亲关照,特特地送来了两个丫鬟侍候我,我今儿请母亲过来,就是为着特地向您表达谢意的。顺便,也让您看看她们在这里服侍的怎么样。”

    说着,他望着浅芸:“这茶是谁泡的?”

    鄂氏闻言已皱了眉。

    而浅芸心里也已然慌张:“是,是泽衍泡来的。”她指着先前去沏茶的小厮。

    韩稷道:“那,都有谁碰过它?”

    浅芸愈加慌了:“没,没有谁。”说完又觉并不符实,又连连急急地补充:“奴婢只是接了过来放在桌上,怕有蚊虫落进去,故而加了个罩子。”

    韩稷扬唇一笑,望着她:“喝掉它。”

    他这么一来,鄂氏也不由变了色,“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虽然看不懂他想干什么,可怎么也能肯定他绝没安什么好心。

    韩稷抬起头,眼里有着如寒冰一般的冷,“我在赏茶给我的奴才喝,这有什么不对吗母亲?”

    鄂氏噎住。

    而浅芸面上一派惶恐。

    青霞面上也有错愕,看看韩稷又看看鄂氏,目光闪烁,似乎心念转得非常之快。

    “我,奴婢……”浅芸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很明显韩稷的用意很古怪,可是她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刚一切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到了这会儿,不但请来了鄂氏,还逼着她吃茶?她不知道吃了这茶有什么后果,但是,她又能够不吃吗?

    “你不喝?那就青霞喝。”韩稷目光又瞥到青霞脸上。

    青霞脸色一白,两腿筛糠似的便要跪下来。她知道韩稷身手很不错,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从他眼下的反应看来,他必然是已经知道这茶里被做了手脚。颐风堂的人对他都很忠心,只有她们俩和芍药海棠是新来的,所以他便锁定了她们两个,同时又把鄂氏给请了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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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好戏

    鄂氏面色刷白,不住地勾头认罪:“是儿媳的错,儿媳看走眼了!”

    宁嬷嬷走上来:“这两个人是奴婢挑,求老太太责罚奴婢便是!”

    老夫人抬起手上的拐杖便照着她扑打过去:“我打的当然是你们!难不成还是太太不成?都是你们这些猪油子蒙了心的畜生,成日里在太太面前行挑唆之事!方才若不是海棠知会于我,我哪里知道世子爷竟被你们糟踏成这样!”

    老夫人没有一句话是骂鄂氏的,但字面下的意思却又句句冲着鄂氏而来,鄂氏自打进了韩家门便没受过这等斥责,立时撩裙跪下,伏地道:“老太太息怒,请切勿气坏了身子!”

    韩稷再问青霞浅芸:“你们手里的药,都是哪里来的?”

    鄂氏立时变色,瞪大眼往韩稷望去。

    韩稷只睃了她一眼,便又回过来盯着青霞她们。

    青霞浅芸也着慌了,目光不停地往鄂氏看去,只不说话。

    老夫人心思如电,看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除了发抖竟是再也做不出别的什么来了。

    原先她只道是鄂氏没在韩稷这事上上心,所以才会挑出这样的人往颐风堂放,这些日子颐风堂里的动静就没有她不知情的,刚才海棠才递了话过去她就立刻赶来了,就是生怕鄂氏与韩稷母子间矛盾加深。

    却没想到搞到最后这药竟然还是鄂氏给的!她鄂氏是什么人?是堂堂的魏国公夫人!她自己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内宅之中有些小手段她很清楚,也能理解,但韩稷是她的亲儿子,她竟然为了达到把人塞到韩稷身边的目的。会在他身上用这样下三滥的药!

    韩稷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隔代,可韩家子嗣不多,她打小便把他们兄弟当心肝儿似的疼,可鄂氏却连她这个当祖母的心情都比不上,先是打了韩稷又打韩耘,打完了韩耘又唆使下人们拿这个来设计韩稷!

    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把这个儿子当回事吗?!

    老夫人气得两眼发黑。但她是有素养的。再怎么着她也还得顾着韩家脸面,费了好大劲忍住心头怒气,她咬咬牙看着地上的鄂氏。然后与韩稷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今儿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用操心。”

    说罢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沉脸望着门外:“春梅去把胡海家的叫过来。找个人牙子将青霞浅芸带出去卖了!往后谁还敢在两位爷面前动这些歪心眼儿,不必来回我。直接打死便是!——太太随我到慈安堂来!”

    春梅躬身称是,使了眼色给丫鬟们,拖起青霞浅芸便出去了。

    韩稷亲自搀了老夫人回慈安堂,而鄂氏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路跟随在身后。

    颐风堂安静下来。辛乙在廊下微笑迎住韩稷,说道:“这下可跟雁姑娘交差了。”

    韩稷头一次没理会他的打趣,扯了扯嘴角唇负手进了房。

    老夫人出现的很是时候。但他绝没有让人去刻意传话给她,从他察觉到芍药海棠与青霞浅芸的不同起。他就疑心芍药二人是老夫人借机放在颐风堂的眼线。她们俩不管有没有怀着同样的心思,起码颐风堂的动静会通过她们传到老夫人耳里。

    所以他选择了请鄂氏过来,而不是带着青霞浅芸去荣颐堂问罪。

    其实对付两个小丫头而已,本不用经营这么多天,但是鄂氏这么多年的贤淑形象已经在众人心里根深蒂固,而他与她又都有所顾忌而不能把身世披露,作为儿子,想要跟母亲斗智斗勇,他的所有行为就只能被圈在一个孝字之内。

    屈指算算,离中秋也不远了,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翌日早上,老夫人便下了令,让鄂氏清肃府里行止不端的下人。

    青霞最终还是没得到解药,被关在柴房里活活煎熬了一晚上,裙子被止不住的情潮染得湿透,早上气息奄奄地与浅芸被人牙子带走,人牙子闻见她身上湿腻的味道一再压价,最后听说老夫人索性只收了五钱银子意思意思便签了契约。

    鄂氏身为主母,虽然不必受罚,但从慈安堂传来的消息却称,其在老太太跟前直呆到子时过后才回房,走路也跌跌撞撞的,想必是罚了跪的。

    当然这些消息并不曾有人敢外传,韩稷的消息来源也十分隐秘。

    早饭前韩稷去到慈安堂,老夫人也留下他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我老了,早也已经不管事了。但是有件事,我一直不解。”她抚着杯子若有所思的,然后望着他:“你母亲近来似乎情绪有些不大正常,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韩稷顿了一顿,说道:“母亲已有许多年没与父亲分开这么久,想来是因为盼得久了,又担心父亲安危,因而心绪浮躁,等到父亲回来,一切就好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沉吟着,又道:“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了。”

    说完她转头望着他,轻轻一叹,又接着道:“昨儿晚上的事,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但我既然知道了,想必你也猜得出来是谁报的讯儿。事情过去了,我也不提了。芍药海棠品性都还端正,你要是真没有纳通房的意思,她们也不敢造次,你要是不嫌弃,留在身边帮着理理家务也是好的。”

    韩稷闻言顿住。

    他到慈安堂来尽孝本就是打算趁着这机会提出把芍药海棠给弄走的,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先开了口,这下又该如何是好?

    他可以拒绝任何人,包括魏国公和鄂氏,可唯独是老夫人不能。

    不但因为老夫人如今是韩家他最能借用的力量,更因为她是除了韩耘以外对他最真心的人,老夫人的力量他非借用不可,因为不这么做,他在应付鄂氏时会走得很艰难。但是他又并不想辜负老夫人这片爱孙之情。

    诚然。他不知道她这份真心能不能维持到最后,到他身世大白的那日,可不管如何,起码她现在的心情是真的。

    她为什么会放眼线在颐风堂他虽然不知道,但以她的手腕,如果真若是戒备他的话,本可以做得再隐秘些。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昨儿晚上,即使知道颐风堂有事,本也不必出来掺和。再者这大半年里芍药二人的确没有什么暴露出什么不良端倪。

    只要她们没有什么坏心思,顺顺老夫人的心意让她们继续再呆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倘若沈雁不愿意,到时便把她们支远些便是。等她过了门,房里都是她的人。别的人纵然有心也自然不敢造次了。

    “老太太的美意孙儿却之不恭。”韩稷沉吟片刻,笑了笑。

    “这就好。”老夫人点点头。欣慰地道。

    韩稷陪着老夫人吃了茶,才又回到颐风堂。

    芍药海棠站在廊下,一脸的忐忑,毕竟在昨儿夜里亲眼见到鄂氏怎么栽到韩稷手上之后。她们俩充当眼线的事必然也已经被韩稷知道,如果他把她们俩逐出去,她们是没有半点资格反抗的。

    但韩稷扫了她们一眼便就进了书房。

    叫来辛乙。把老夫人刚才的话说了,然后道:“暂且仍让她们俩管着衣物。”

    辛乙颌首到了外头。说道:“世子爷有示下,说颐风堂没有主母,本来用不着丫头的,不过老太太疼惜世子爷,又替你们讨保,爷便交代了让你们继续管着衣裳鞋袜,如果敢存什么不当之心思,那么老太太也不会保你们了。”

    “啊!多谢辛管事!”

    俩丫头喜出望外,深揖着跟辛乙行礼,然后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辛乙望着她们直到远去,才又回房。

    才进门便听韩稷在问陶行:“雁姑娘近来在做什么呢?”

    沈家这些日子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议论沈宦与曾氏的婚事。

    那日相看过回来,大家对曾氏竟是交口称赞,三太太五太太都连道不错,衬沈宦是绰绰有余了。沈宓虽未亲眼见过她,但这些事情他却很相信华氏她们的眼光,因着沈宦与沈宣面上还生生的,他近期便在着力缓和那兄弟俩的关系。

    强扭的瓜不甜,毕竟曾氏是陈氏的表妹,倘若沈宦执意不接受这层关系,就是沈观裕强行下令也是得不到好结果的。虽说还有沈莘那边不大可能会接受得了,但起码得先梳通沈宦的脑筋。

    总之曾氏这边大家是觉得没问题了,只要沈宦转过弯来就可准备提亲。

    沈莘这些日子自是不快的,不过也许他也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是他无法阻止的,所以不快归不快,却一直很安静,每天除了去国子监读书,便是过来寻沈宓讨教些学问。

    他与沈茗一直也没有再往来,有一次有人送了四房几筐新鲜莲子,陈氏让沈茗送了一筐去给他,沈莘也推说在午歇而闭门不见。

    这在沈雁看来就有些过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刘氏又自己有错在先,陈氏固然不该打他,可她也并不是要把曾氏弄进来害他。难不成不娶曾氏,娶个别的女子当继母他就能心安了不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氏毕竟是他的亲娘,前世里华氏死后,她也曾经这么不讲理来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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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 撞破

    再说到国子监,鲁振谦也依旧还是每日里按时去读书,人却是越发的憔悴了,沈雁因为如今出门少,所以遇见他的次数少,但每每遇见却总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反观沈弋,自打从诸家赴宴回来却精神了很多,她五月里满了十五,因为暂时还未订亲,所以还未曾及笄。

    但这个夏天里她却像凝露的牡丹一样娇艳起来,衣着上更讲究上,每日里花在妆容上的时间也比从前多,四月里陈氏又带她去长公主府去赴了回宴,如今全城的人们说到待嫁的千金闺秀,决少不了她的名字。

    而沈雁就像一株等待开放的小茑尾一样静静地张大眼看着她的变化。

    沈弋还跟从前一样隔三差五地来二房串门儿,甚至可以说,比起从前来次数还要多了些,因为华氏仍然主理着对外应酬的差事,而且房昱因为跟着沈宓学棋,偶尔也会到府里走动。他们制造偶遇的机会仍是不多的,因为到底不同诸家喜宴那回可以利用的时机很多。

    沈弋一样跟沈雁做着好姐妹,同时也时不时地提及房昱,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沈雁觉得挺无趣,她虽然跟房昱也打过了几回交道,但却不觉得自己被用来当打探消息的工具有什么好的,所以有时候装没听见,心情好时便敷衍敷衍。

    她并不知道沈弋有没有把跟房昱的事告诉季氏,不过即使就是说了,作为女方,总也不好自己寻媒人找上门去。而最近跟长房提亲的帖子真是如雪片般地飞来,季氏貌似已经挑中了两三家。这几日正在与华氏商议,华氏偏巧来了月事,浑身犯懒,于是正好避开了过去,也不知道怎样了。

    总之不管沈弋怎么合计的,只要她不对二房动心思,行事不伤及二房。她也犯不着去阻她的好事。

    朝上这几个月也是时有风波。

    内阁与皇帝仍在不时较劲。勋贵里自打皇帝钦封了韩稷为世子后还算太平,郑王开府之后却与楚王之间明争暗斗不止,虽没出什么大风浪。但外头的消息总是时有传到沈雁耳里。

    虽说韩稷说过外头的事他来办,但挽救华家的命运却是她的事,她又怎么能真的撂手不管呢?

    端午节后华正晴又黄了一门婚事,情况大致相同。沈雁已经不能将之视为偶然了,连退婚的手法都类似。必然是人为。

    可是人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以华家上下那么信奉和气生财来看,他们得罪人的机会是几乎没有的。

    这日在华家教华正宇写字,华钧成正好腆着大肚子进来了。

    沈雁一看便知是为着华正晴的婚事忧心。遂劝道:“舅舅不用着急,晴姐姐才十六呢,咱们家又不缺几个饭钱。养到十八九再嫁也不迟。您瞧瞧京中多少小姐都是过了十八才嫁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舅舅为什么着急。”华钧成揣着袖子伏在桌子上,愁眉苦脸地说。“现在西北的事定了,魏国公也要回朝了,我恐怕皇帝接下来就有闲心来拿捏我了。堪堪才消停了年余,偏又要不太平了。”

    这一年多里因着西北战事起,皇帝还真没心思在华家的差事上作文章。魏国公这一回来,皇帝指不定真就有继续掐着华家脖子往前走的想法。可偏偏他还不能辞去这差事,有这份差事好歹还能聚集些朝中力量,若是成了纯粹的商号,那可就只能伸长脖子等着挨砍了。

    沈雁想了想,说道:“眼下郑王楚王正斗得紧,只要他们俩能掐起来,皇上也没有闲心来对付舅舅。舅舅不必太心急。”

    她这话倒不是纯粹安慰,韩稷已是世子,等魏国公回朝之后,他应该就能分到属于他的那部分兵权,这样的话他应该就会冲皇后母子下手,皇后要是倒了,郑王还按捺得住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华家不掺和进宫斗中去,还是相对安全的。

    “但愿吧。”华钧成依旧叹着气。

    沈雁不想看到舅舅这个样子,遂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听戏?”

    华钧成不置可否。

    沈雁冲华正宇挤了挤眼:“宇哥儿想不想去?”

    “想!”华正宇扔了笔,撑着桌子从椅子那头飞过来,“我听说莲香楼又有新菜出来了,我们听完戏再去吃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姑父交给你的功课你写完了不曾?!”华钧成立时拉长了脸,对儿子的态度完全及不上对女儿和外甥女的一半。

    “早就做完了!”八岁的华正宇得意地拖过桌上才写好的几幅字,以及一小沓抄好的文章,“你瞧瞧,这是昨儿写的,这是今儿写的!”

    华钧成无可奈何,推给沈雁:“我不懂这些,你帮着瞧瞧!”

    沈雁拿起来看了看,几幅字虽然看不出风骨,但十分端正,看得出是用了心。而抄的几篇文章也十分工整,顺口又问了他几句,也能背得上来。遂道:“我瞧着很不错了。我们芮哥儿还不见得有这么用功呢。”

    “那怎么同?人家芮哥儿聪明。”华钧成眼里透着高兴,却仍嘴硬地道。完了站起身,冲华正宇挥袖道:“去问问你母亲和姐姐们去不去?”

    华正宇一溜烟地去了。

    沈雁来了两三日,正好也准备回府,于是让福娘收拾了东西,也套着车在二门下等。

    华正宇很快回来,华夫人因约了何守备的夫人吃茶,不与他们去。华正晴因为上晌跟沈雁荡了会秋千,见到外头那么大太阳,不肯再去。只有华正薇笑眯眯地带着丫鬟出了来。

    眼看着一行人到了戏社,陶行立马赶回去告诉了正翘着腿在抱厦里赏桂的韩稷。

    韩稷立刻就回房换了衣,然后拎着马鞭出了门。

    到了戏园子里寻了个正好能看得见的华家包厢的位置坐下,然后心不在焉地点着曲目。

    算起来自打在诸家里跟她见面之后又有整整半年没认真见过了,虽然偶然想见的时候总也能找机会远远的见着,但并不能就近跟她说话,这却让人郁闷得很。

    沈雁一面吃着瓜果一面看着戏,忽然就觉西面雅座处有人看过来,抬眼一看,竟是韩稷趴在窗台上直勾勾望着她。

    沈雁一张脸腾地热了,一口瓜停在嘴里都忘了咽,这家伙居然也在!这么望着她是想干嘛?她回头瞅一眼华钧成他们,趁他们心思都在戏台上,连忙跟他打眼色,让他收敛点儿。

    哪知道韩稷这里看她目光对上来,不但没有退却,反而伸手指了指下方,表示要她下楼见面。

    这种情况这么多人怎么能见?沈雁无语了,不由瞪视过去,冲他扬了扬拳头。

    “你们俩挤眉弄眼地干什么?”

    正在无声地交流之时,华正薇忽然拍了下她肩膀。韩稷如今可是京师内外的风云人物,华正薇怎么可能不认识。

    沈雁大窘。

    惨的不止这个,而是华钧成父子俩居然也跟着看过来了。华正宇见到对面跟雁表姐打招呼的居然是个长得比他姐姐还漂亮的公子,顿时开心了,跳着扬起手来:“这里!我们在这里!”华钧成认出韩稷来,立马拍拍他后脑勺将他拖进来了。

    “干嘛跟那姓韩的打招呼?不要理他!”

    沈雁原本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华正薇他们虽不至于会拿捏她的规矩,可这种事被人撞破还是丢脸。可是听到华钧成这么一说,她却立时又把心思给分散开了。

    从前华钧成就说过魏国公的不是,是她后来忘了这茬,又因为后来一直没听说过魏国公不好的传闻,也就没想起再跟他打听,如今再见到他这般,看来不是偶然。难道魏国公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不成?

    想起在行宫里发现的护心镜和绢子,她是再也没法儿藏住这个疑问了,连忙放了手上的瓜问道:“魏国公到底做过什么错事?舅舅您快说说。”

    华钧成凝眉摇头:“小孩子不要听这个。”

    “我都已经不小了。”沈雁摇了摇他的胳膊。她是什么人华钧成还不知道么?别说这么晦涩的话了,就是更深入些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但考虑到他身为长辈的为难,想了想她又把华正宇支开:“宇哥儿下去买包糖炒栗子来罢?”

    华正宇对大人们的谈话没啥兴趣,一如既往地带着仆从们下去了。

    沈雁望着华钧成,再摇着他的胳膊央求。

    华钧成初时满脸冷霜,后来实在拗不过,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只好勉为其难地将手里杯子放下,说道:“说起来也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

    说完打量着沈雁,见她压根就没有放弃的打算,只好又继续道:“韩恪这个人心术不正。他觑觎别人的妻室,不是好人。”

    还有这种事?

    沈雁跟华正薇对视了一眼,才呼进的一口气立时停在了喉咙口。名扬天下的魏国公居然觑觎人*妻,那就是说,很可能枫树院子里发现的那绢子就是这个“人*妻”的,而魏国公所念念不忘的伊人,居然会是个有夫之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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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有染?

    这可真是又一次让她对魏国公刮目相看了,想不到这个大英雄原来还是个情种。既然如此,那么鄂氏和韩稷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没有来往?而更重要的是,那个有夫之妇她是谁?

    她一股脑儿想到了这些事。

    但华钧成的脸色跟才吃了黄莲般难看,估计他是不会把这些龌龊事跟她说清楚的。

    她想想那绢子上绣的花,遂掉转了话头道:“那么舅舅可知道十八瓣金莲有没有什么典故?”

    华钧成端起杯来喝茶,听到“十八瓣金莲”这句,手上杯子忽然掉到了桌面上,又从桌面打了个滚儿跌下地来。他怔怔望着她:“你怎么知道十八瓣金莲?”

    沈雁盯着地上的杯子,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

    难不成,那东西还是很要紧的物事?

    华钧成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敛了敛神色,坐回椅上。

    坐回去之后却又仍是半日都平静不下来,看着就如同心中才刚经历过一番狂风骤雨似的。

    华正薇看了眼沈雁,另拿了个杯子沏了杯茶放到他手里。沈雁也走过来,在他的右侧挨着坐下,说道:“那日我跟韩家老二在一处玩儿,他说魏国公的书房桌上有座十八瓣的赤金并蒂莲,舅舅刚才说到魏国公的轶事,我忽然就想起来了。”

    华钧成神色好了些,喝了口茶,凝眉望着她道:“那十八瓣金莲当然是有典故的,不过舅舅不会告诉你。你们都还没嫁人,我又是你们的长辈,这种事情怎么能跟你往清楚里说?反正你们只要知道少跟韩家人来往就是了。”

    沈雁听到末尾这句。不由斜斜地往韩稷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家伙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现在连来往都不让,他要怎么娶?

    不过这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好不容易问到这里,而韩稷既然又打算要娶她,她不好好摸摸韩家的底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所以她站起来,走到华钧成身边坐下。正色道:“我能理解舅舅不想跟我们提起这件事。

    “但是舅舅可想过。韩稷如今跟我父亲同朝为官,通政司和五军都督府又同在承天门内设衙,将来魏国公回朝。更是常有机会碰面。我猜我父亲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罢?舅舅不说出来,咱们又怎么知道如何处理这层关系呢?”

    华钧成怔住,望着她久久未语。

    一直未曾出声的华正薇凝眉半晌,也站起来。说道:“雁姐儿说的很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难得姑母姑父这般为咱们着想跑前跑后,咱们很应该把有关的事情告诉他们才是。而且雁姐儿也不是口无遮拦的孩子,父亲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华钧成盯着她俩看了半晌,最终妥协了似的叹了口气。将侍侯的人都挥出去守住了门口。

    “这件事,我本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但你们既说到朝堂。我又确实不能不慎重。你们应该听说过咱们华家跟陈王府的关系?”

    陈王!

    沈雁背脊嗖地蹿过去一阵冷风,难不成魏国公跟陈王府也有什么瓜葛?

    她吞了口口水。点点头,并没有打断他。

    华钧成喝了口华正薇沏来的新茶润喉,然后缓缓打开了话匣子。“如今朝中三成以上的臣子都是伴随陈王和先帝经历过建国之战的,在建国之前,先帝也一直与陈王兄弟相称。

    “当时大伙的关系都没有如今这么严肃,经常上下级在一起喝酒,文武官在一同议事,所以你如今会看到,几位阁老与勋贵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近,包括他们的子弟也是如此。陈王比先帝小几岁,但他却是所有人里最具有英雄气的一个,当时我们私下里都赠他美称为赛霸王。

    “也就是说,他的气概与英武只有古时的项羽可比。再加上他后来娶了比他小很多的龚素君,这就更称得上是美人配英雄的佳话了。但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项羽本身就是个悲剧英雄,我们赠他这个雅号,后来竟一语成谶,他也变成了一个悲剧。”

    许是因为忆起当年往事深怀着感触,他连喝了两口杯以作停顿。

    陈王妃比陈王小上许多沈雁知道,当初说及这段往事的时候华氏也说让她来问华钧成来着,可眼下听华钧成的意思,为什么倒像对陈王妃颇有微辞?

    她心下一动,说道:“这么说来,陈王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连舅舅也为他可惜?”

    华钧成眼眶微红,说道:“陈王若是再多两分防人之心,便没有如今大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他若懂得防赵家父子和柳亚泽那帮小人,若是懂得功高盖主必无好下场的道理,如今便是他萧家的人坐拥天下。萧家父子个个好汉,哪像赵家这帮畜生忘恩负义防人如防贼?!”

    沈雁听着心情也沉重起来。

    即使没有皇帝要对付华家这一桩,赵氏父子们的行径也委实可耻,瞅瞅从后妃到皇嗣,哪个是让人放得下心的?好不容易有个端正的太子,也让皇帝活活给废了。大周这么样下去,实在是在往绝路上走。

    不过,这跟她想打听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见华钧成顿了一顿,看着她们俩,又说道:“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陈王太忠义,太过于相信别人,他若再多几分谋略,不但江山是他们的,也不会让龚素君和韩恪这对狗男女给他戴上个绿帽。”

    “什么?”

    沈雁和华正薇皆都震惊了。

    魏国公和陈王妃有染?!

    这怎么可能!

    华正薇相对还好些,沈雁却是整个人都凌乱起来了!

    魏国公跟陈王妃有染,那么难道说,韩耘所看见的魏国公在枫树院子里所怀念的,就是陈王妃?

    她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陈王妃,她可曾去过行宫?”

    “行宫?”华钧成凝了凝眉,回想道:“建国之初,先帝首次去围场巡狩,那会儿陈王府还在赦建之中,陈王并未离京,当时他的确是带着龚素君去过围场。怎么?”

    沈雁讷了讷,说道:“我去年在行宫里发现点东西,当中就有一方绣着十八瓣金莲的绢子,另外韩耘也说过,魏国公的书案台上一直都摆着一座十八瓣赤金莲……”

    “十八瓣金莲,指的就是龚素君!”

    华钧成咬紧牙关,“当年陈王率军攻打潭州之时,龚素君化妆入关打探敌情,用的联络方式就是十八瓣并蒂金莲!”

    沈雁听得这么一说,反倒是冷静下来了。

    十八瓣金莲是陈王妃曾用过的代号,魏国公与陈王妃有了染,自然不敢诉诸之人,于是便以此作为怀念。陈王妃死后魏国公未能忘却她,一到行宫便会去她住过的地方思念。这些她统统都能理解。

    可她不能理解的是,华氏口里的陈王妃大度慈悲,而华钧成口里的陈王妃却不守妇道,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呢?

    从华钧成所述来看,魏国公既然这般怀念陈王妃,而且还拥有陈王妃的私物,起码证明他们私下确实是有交情的。但华氏口里的陈王妃有血有肉,既然当初她能主动追求比她大那么多的陈王,足见是真爱,那为什么又会与魏国公有染?

    难道是后来夫妻生活的时间长了,陈王妃觉得年轻的魏国公更得她心意?

    由于原先华氏的描述,沈雁对陈王妃的印象实在太好,因而实在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内情。

    “陈王妃她怎么,跟魏国公好上的呢?”她喃喃地问。

    “龚素君进营来时,才十七岁,她祖籍沧州,父亲原先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因而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后来战乱,龚老前辈带着她一路南下,便在金陵暂且落了脚。陈王在金陵起兵,恭家父女进了营,龚老前辈没过两年便在战役中牺牲了。

    “龚素君被托付给陈王,当时老前辈死前又还有个老魏国公,所以龚素君跟韩恪也很熟络。但随着年纪见长,龚素君心仪了陈王,执意要嫁给他。陈王先是不肯,后来又着实被打动,加上你外祖父他们乐见其成,就促成了这桩婚事。

    “婚后恭氏倒也算规矩,但没想到韩恪却对她动了心思,他那会儿也就十八九岁,常常在远处盯着她发呆。我因为不必打仗,只负责接应你外祖父从外地运送来的物资,平日里很闲,于是见得次数多了便留意起来。

    “那日我半夜从山下归来,准备让人下山运粮,就在营门口撞见他们——我竟然撞见他们搂抱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似是再也无法往下说了,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神里也带着悲愤望向远方。

    沈雁与华正薇对视一眼,也陷入了沉默。

    华钧成既是亲眼所见,那自是错不了了。韩恪与陈王妃有染,而且在陈王妃死后还对她念念不忘,虽说算起来这是他婚前的事,可若让鄂氏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一直还在怀念着别的女人,恐怕也不好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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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 情窦

    可她心里再难受也不是韩稷的错,她也犯不着把火撒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不是吗?——不对,韩稷上回说他不是韩家的孩子!他不是韩家的孩子,那他会是谁家的孩子?!

    沈雁脑子里像是突然被浇了瓢冷水,陡地打了个激灵!如果韩稷仅仅只是被收养的,那么韩家没有理由把此事捂得这么严实,也不至于连顾家薛家他们都没捞着半点消息!更不可能致使鄂氏这样一个有着贤名在外的国公夫人不惜一切地针对他!

    她不让他当世子,真的仅仅是为了把爵位留给韩耘吗?

    难道十几年的亲自教养下来,真的一点感情都会没有吗?

    “如果魏国公对陈王妃用情至深,那么陈王府被灭之时他怎么也不想办法保住她?果然父亲说的没有错,韩恪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这么冷漠,还能指望他什么?”一向和气的华正薇也气愤起来。

    沈雁听到这里,也不由点头,可不是么?如果魏国公有情有义,至少应该想办法保全心爱的女人的性命罢?他既然什么也没有做,可见也是个重富贵而轻情义的薄幸人了。

    可是,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吗?

    她想起韩稷尚未说完的身世,眉头又纠结起来。也许是该找个机会问问他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往窗外望去,而那边韩稷还环胸站在那里,痴痴望着这边,仿佛正等待着她的目光眷顾。

    这个意气风发而又不失谋略的少年,究竟知不知道魏国公与陈王妃的这段过去呢?

    而他的身世,跟陈王府究竟有没有关系?

    华家包厢这边全然陷入一片阴郁气氛。韩稷这边厢瞄了许久也不见沈雁再冒头,心情也觉得萧肃起来。想要过去跟华钧成打个招呼,又因为有姑娘们在,显然也不是个好主意。可若不去,他心里又实在想她得紧。

    他问陶行:“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陶行想了想,“小的先前见到姑娘出来是乘的自己的马车,想来她在华家小住了两三日。呆会儿也是打算要回沈家了。”

    回沈家?沈宓对他态度也很古怪。他若是直接过沈家去,即便是不碰壁,想见她也十分之难。

    沉吟片刻。他忽然道:“沈弋最近有什么动作?”

    陶行道:“沈大姑娘出门少,也没什么太多动作,不过近来但凡是有房大奶奶出现的宴会,她都有出席。如今与房大奶奶郭二奶奶她们十分熟络。几位少奶奶对她的印象似乎也还不错。但是这几次都是沈家四奶奶带她出来的,除了诸家那回。沈二奶奶似乎再也没带她出来应酬过。”

    韩稷凝了眉。

    华氏不带沈弋出来,自然跟上回沈雁盯沈弋的梢那事有关,不管沈雁为什么提防沈弋,总归说明一点。她们姐妹俩感情并没有那么要好。既然没那么要好,而且还令得沈雁要盯她的梢,可见沈弋还是有可能危及到沈家二房的。

    想到这里。他跟陶行道:“我们去房家串串门。”

    反正看情形也是跟沈雁说不上话了,既然沈弋那么想嫁进房昱。他替她去房家走走也没什么要紧。再说了,房昱不是已经拜了沈宓学棋么?

    房家这边,房大奶奶正在房里吃茶。忽一抬头,见房昱打院门前路过,遂问身边的丫鬟喜儿:“昱儿近来怎么总神思恍惚地,他学业上怎么样?大爷可说过他什么不曾?”

    喜儿笑道:“咱们少爷从小就不用人操心,连老爷是赞不绝口,大爷哪能说昱少爷什么呀。奴婢估摸着近来天转凉了,怕是有些不适。”

    “这是什么话?”房大奶奶轻睨她,“天转凉了还能把个好好的人整没劲了不成?你去把他叫进来,我跟他说几句话。”说完她顿了顿,又道:“算了,还是我过去吧。你去看看他在哪里。”

    喜儿颌首。

    这里才吃完了茶,喜儿就回来了,道:“少爷在书房里作画呢。”

    房大奶奶点点头,拿了绢子起身,便就往房昱院子里来。

    房昱自打在诸家见过沈弋一面之后,那份爱慕之情便再也无法止歇了。这几个月偶尔也会借向沈宓学棋之便去到沈家,可对于偌大的沈家来说,虽然同在一个宅子里,二房与长房却如同隔了两个世界,又因男女之别,要见面谈何容易。

    便只有相思。

    倒是常听大人们提及她是如何的懂事大方,如何的堪当名媛典范,那些赞词虽然与他这男子无关,但往往听到,又仿佛是在听他们称赞另一个自己,心里那些花儿又如遇到了春风,呼啦啦开放起来。

    想而不得见,便诉诸于笔。

    案头上那些诗赋文章,丫丫电子书的这幅幅肖像,她自然不知道,那一面的邂逅于他来说,就像是用半生的时间才等开的一朵花,那瞬间已经烙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往她的黛眉之上再染了一笔,这顾盼生辉的韵味,竟然显现出一两分了。

    “少爷,大奶奶来了。”

    正出神间,小厮进来禀道。

    房昱抬头,果然见房大奶奶已经跨步进了门。

    “母亲怎么来了?”他连忙将未完的画作掀开一半盖住,迎上去道。

    房大奶奶瞄了眼那画,而后顺着他的指引含笑在屋里坐下,说道:“我来看看你,快中秋了,也不知道你院里还缺什么不曾?”

    “很齐备了。”房昱点头,“母亲帮着太太打理家务,每日那么多事忙,我这里有丫鬟小厮们就好了,不用母亲再专程来看。”

    房大奶奶轻嗔了他一眼,顺手拿起桌上堆着的诗文。

    她娘家也是读书人家,四书五经都略略懂得。

    翻了一翻,她眉头遂微蹙起来:“我记得你从前并不大写这些风花雪月。如何这些全是什么佳人才子?”

    房昱面有赧色,说道:“这都是前些时候跟诸子曦他们对诗写的,不能算什么。”说着伸手夺回来,顺手都扔进了桌下抽屉里。

    房大奶奶可是过来人。如果是对诗写的,而且还作不得数,那么为何不能让瞧瞧?再说了,对诗考的是快速成诗。一般情况下若不是自己最熟悉的情和景。也不会拿来对诗。既是对诗都拿这些风花雪月地作文章,自然是常存于心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扬了扬唇。

    她的儿子,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看他一眼。眉目隽秀,温文儒雅,不卑不亢,风度翩翩。的确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这样的男子,身边总是不缺倾慕的目光的。若是对才子佳人没有丁点儿想法,那未免也太不正常了。少年男女相互爱慕总是少不了的,只要在礼教的束缚范围内。

    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佳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站起来。走到书案边,将盖住了的那幅画展开来。

    画上的女子弯眉大眼,琼鼻樱唇。绯衣仙姿,顾盼生辉。整个人看去落落大方。又透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贵之气。

    “是她……”

    认出来这是沈弋,房大奶奶的眉头皱起来。

    房昱连忙走过去:“母亲……”

    他深信她已经认出了沈弋,但他不明白这皱起的双眉代表着什么。

    房大奶奶把画放回去,慢慢转过身来,把神色放缓了,然后望着他:“你跟沈家姑娘熟么?”

    房昱立时红了脸。但母亲面前不敢造次,他垂首答:“儿子与沈姑娘男女有别,不敢亲近。只在沈家偶遇过两回而已。”说完他仍不露出丝担忧:“有什么问题么?母亲。”

    “没有。”房大奶奶冲他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房昱躬身送了她到廊下,眉间的疑惑直到她离开院门还凝聚着。

    “少爷,韩世子来了。”

    这时候,小厮又走过来道。

    房大奶奶回了房,有好一阵子没说话。

    屋里的嬷嬷慧娘走过来,“奶奶这是不舒服么?”

    房大奶奶摇摇头,转了个方向坐着,神情不那么萎顿了,却又凝起眉来。“昱儿好像看中了沈家的大姑娘,这件事我居然不知道。”

    慧娘闻言微怔,想了想,说道:“少爷向来规矩,这种事自不好主动跟奶奶言明。”

    房大奶奶默声无语。

    慧娘瞧见了,不由道:“沈家大姑娘不是口碑极好么?人长得漂亮,性情也极好,听说在沈家也帮着家母管理中馈,想来将来持家理事是把好事。再说沈家这样的门第,配咱们家也配得了。奶奶莫非还有什么不如意?”

    房大奶奶默了默,将撑额的手放下来,说道:“说到门第,沈家若还配不上,天下间也没几个配得上的了。

    “这弋丫头也好,温婉端慧,我几次瞧下来,行事也大方得体。可我总觉得,她对我总显得比旁人多了两分殷勤似的。世间但凡无故献殷勤者,总有些目的。我就是不知道,她对我有什么目的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对人姑娘本身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可你总该知道,老爷一向教导我们明哲保身。如今朝堂内里是这样的乱,稍不留神就能沾上一身灰。弋丫头虽然只是个姑娘家,沈家也不是那多事的人家,但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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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装傻

    慧娘深以为然地点头,沉吟道:“若照奶奶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昱少爷倘若看上了,咱们也不好以这个莫须有的理由去阻止他。再说了,那弋姑娘打小在沈夫人身边长大,品行操守上理应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说完看了看房大奶奶紧拧着的眉结,又说道:“昱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沈家也不是寻常人家,此事才初初有了眉目,依奴婢之见,奶奶倒不如回头跟大爷商量商量。爷跟沈家二爷交往多,他兴许有主意。”

    “嗯。”房大奶奶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下晌房贯回来,房大奶奶就把日间在房昱书房里看到的事跟他说了。“我看昱儿像是很为这弋丫头着迷,他可从来没这么惦记过谁,你跟沈家往来得多,你瞧瞧这事到底怎么办?”

    房贯听说是沈家的姑娘,面上立时轻松了,遂一面在她的侍侯下更着衣,一面笑着道:“既是沈家的姑娘,又有什么不好办的?我虽没见过他们大姑娘,但二姑娘却是见过的。雁姐儿落落大方,又举止有礼,想来大姑娘也是不错。”

    “你就这么当爹的!”房大奶奶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给他系着衣钮。

    “我不这么当爹,那要怎么当?”房贯笑着面对夫人,“我与子砚交情甚好,昱儿又拜了他学棋,父亲与沈大人于公于私都关系不错,咱们两家要是结成了儿女亲家,那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我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哎,你该不会是因为人家大姑娘没了父亲,就看不上人家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房大奶奶郁闷地回到椅上坐下。闷了半日,才又执壶替他沏茶,然后说道:“我就是觉得这弋姐儿心思过于深沉了。一个小姑娘已然这么圆滑世故,真让人不安。”

    房贯素知夫人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见着她如此,遂走过来扶着她的肩道:“大姑娘是长姐,难免性情稳重。处世圆滑这也是她的优点。

    “我们昱儿性子稍嫌温和。若能有个这样的姑娘帮衬,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夫人考虑的也是在理,反正这事也不急。要不,我下回遇见子砚跟他摸摸底?你也找时间探探昱儿的口气,如果没有禁忌,这倒是门极好的婚事啊。”

    房家长房一向夫唱妻随。房大奶奶闻言轻吐了口气,望着丈夫。点点头。

    沈雁与华钧成父女三人在莲香楼吃过饭,便也别了他们回了府。

    一路上心事重重,脑子里不是华钧成说的魏国公与陈王妃的往事,便是韩稷被鄂氏所欺压的种种。这家伙,这些年在鄂氏手下其实并不好过罢?所以才会逼得自己学会那么多本领,能够有朝一日保护自己周全。

    这么一想。她竟然就越发想见他了。

    下车天色已经阴了,时近中秋。秋意早浓。

    迎门正好遇见了宋疆。

    原来顾颂回来这几日一直没见到沈雁,而让宋疆来打听了好几次。这不刚一来就碰上沈雁回来,宋疆乐得都快跳起来了:“我们公子带了好些关外的土产回来,还有葡萄酒,请姑娘过府去吃呢。”

    如今大家都大了,纵然是吃的也不好再送来送去的,于是通常顾颂带了什么回来,都会选择在戚氏屋里请她吃。两家都已经这么熟,当着大人们,就是在一起坐坐说说话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沈雁喜欢这种自然的转变。她点头道:“跟你们公子说,今儿不早了,我明儿再过来说话。”

    出去了好几日,总得回来跟华氏回了话,再去各房里问个安才像话。而且韩家这档子事她还没有理得十分清,实在没有什么心情立刻过去。

    宋疆没什么意见,探头看了看福娘,然后搔着后脑勺乐颠颠地走了。

    沈雁先进了正房。

    华氏才午睡起来,正在屋里吃点心。

    这大半年下来,华氏身段微丰了些,但跟沈雁一样,有着南方人的小骨架,所以即使吃的多了也仍然看不出来胖。气色也十分不错,一袭蔷薇色的薄纱褙子衬得她面如桃花,但眉间又似隐着一丝轻愁。

    沈雁一来就察觉到了,先以为她为家务事烦,等到过了安,又回了她几句问话,见着平日里放帐目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忙碌的迹象,不像有烦心事的样子,不由就纳了闷。

    回房换衣的时亿她让胭脂找来了扶桑,问道:“奶奶这几日怎么了?府里出什么事了么?”

    扶桑道:“府里没出什么事,奶奶是为自己的事烦呢。”

    说着下意识看了看胭脂她们,想了想,又还是咬牙走到沈雁跟前,说道:“上回托辛先生开的药也吃了快一年了,如今身子倒是瞧着好多了,可还没有动静,奶奶慌了。”

    她这么一说,沈雁心里才猛地咯噔起来。

    最近因着关注沈弋还有朝上一些事,弄得她都忘了这层!算算那方是去年九月开的,回来就开始吃,如今都八月了,可不是快一年了么?辛乙说半年没动静就去寻他重开方子,眼下这事可拖不得了。

    但这种事光寻医也是不行的,万一沈宓跟华氏近来没同房呢?

    不过细想想这也不太可能,因为随着华氏体质转好之后,人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这几个月沈宓常常是天一擦黑就回了房,第二天神清气爽的出门,华氏总要娇羞地送到门下,连扶桑她们都看出来二爷二奶奶感情越发的好,想也知道他们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而沈宓身体状况又极佳,一年到头精神奕奕,又连伤风都极少有,他这边应该是没问题。

    想了想,她收拾好了便就又回到了正房。

    华氏刚从大厨房回来。府里开始提前做月饼,今年五府里添了丁加了人,五太太是不能提前来帮忙了。

    沈雁一面看着月饼样子,一面问道:“母亲是不是在为子嗣的事忧心?”

    华氏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下去填数。

    沈雁扯了扯她的袖子,她顿了顿,便就停了笔。看了下四面。想了想又还是把人都撵了出去。然后道:“辛乙的方子确实不错,这半年我整个人都精神了,小日子也规则了。可不知道怎么,我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动静。我着实是有些急了。”

    本来这些话不该跟沈雁说,但辛乙是她找来的,而她眼下又主动问起。她不说出来,还真不知道跟谁去说。沈宓又交代不让沈雁跟韩稷接触。她也一直没告诉他这方子是辛乙开的。

    沈雁连忙宽华氏的心:“不要急,我找个机会,再请辛乙进府瞧瞧。他既然把母亲的身子调养好了,可见是真本事的。”

    华氏轻叹着点点头。

    沈雁知道这不是几句话能解决掉的心事。也就不再说什么。

    晚饭前往各房里转了一圈,沈弋在房里制胭脂膏子,见着她来。遂笑着起身:“雁丫头来的正好,你也大了。可用些胭脂了,我制了好些,你拿些回去。这可比外头买的干净。”

    沈雁笑笑,在她先前坐过的位置坐下,看一眼瓷盘里的膏子,拿食指挑了一点捻了捻,倒的确是细腻均匀,上好货色。

    “我用不着这个。你不如把前儿从婵姐儿手上得的青梅酒再分我一些。”

    “那有什么问题?”沈弋笑着,一面让春蕙去拿酒。

    这里才坐下,门外小丫鬟便就走过来禀道:“姑娘,鲁家的秋兰过来了。”

    鲁家的秋兰?沈雁往沈弋看去。

    沈弋面色刷地冷了。顿片刻,一面端起茶来,漠然道:“没见二姑娘在这儿呢么?让她有事就寻奶奶去我,我这里没空。”

    小丫鬟兴许少见她这般言语,忙不迭地退下了。

    沈雁抚着杯子,近唇喝了半杯,便就起身道:“差不多该传饭了,我得回去了。”

    沈弋随她走到门口:“再坐会儿,在我这儿摆饭也成。”

    沈雁道:“才回来,不陪父母亲用饭说不过去。”

    沈弋便只好放人。

    沈雁出了长房才渐渐放慢脚步,看着才被沈弋挽过的左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来。

    前世里她与沈弋往来不多,但沈弋待人亲和,面子情倒是也攒下两分。

    这世里她也没什么姐妹,沈璎那个是作不得数的,沈弋虽说与她不交心,但好歹对得起这姐妹二字,可是她如今这么样,步步为营地想要嫁个好夫婿,不惜当着她的面给鲁家的人难堪,这仅仅是为了谋个好前程而已,还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二房一较高下?

    如果只是前者,她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而若是后者,当从前的姐妹成为了敌人,她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悲哀。

    她喜欢聪明大方又能以理服人的沈弋,但同时她也厌恶工于心计到无可收拾的沈大姑娘。原先她把沈家当成是个暂时的落脚点,但如今她渐渐有了归属感,她也开始以沈家的荣为荣,以沈家的耻为耻,她并不希望沈弋落得沈璎那样的结局,更不希望她的一意孤行伤及到沈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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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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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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