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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2 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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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弟妹尚未出生,但她深信这一切都会有的,如果她依旧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一旦沈家名誉被毁,那么不但害的是眼下的沈家人,眼下的二房,同时也会伤及她的弟妹。

    她自认没有什么菩萨心肠,但也绝不想眼睁睁看着人陷入泥淖。

    鲁家的秋兰,正是鲁振谦身边的丫鬟。

    她长吸了一口气在胸,忽然又掉转了头,回到长房。

    沈弋在窗前出神,忽然看到她出现在视线里,吓了一跳,脸上残余的纠结也未来得及收拾。

    沈雁一扬手挥退了丫鬟,就这么隔着窗洞,望着窗里头的她:“房家不是旁的人家,他们家的规矩不比咱们家小,大姐姐若是不把话跟鲁三哥说清楚,我恐怕姐姐将来不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可能会令得大伯母在世上难以做人。”

    沈弋脸色煞白。“你”

    沈雁平静如初:“姐姐是想说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对不对?我本也可以继续往下装作不知,可咱们姐妹一场,我也想借此告诉你,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以为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事,但却偏偏让我知道了。可见,将来也还是可能会有别的人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本没有错,我不明白的是,大姐姐既然有了选择,为什么不干脆给鲁三哥一个痛快呢?”

    沈弋紧抿着双唇,扶住窗沿的两手已有些颤抖了。

    她把手放下来,身子侧过去,许久,说道:“你不会明白。”

    “姐姐的事,我当然不明白。”沈雁吐了口气,抬眼道:“但我却知道,你是那么在乎着长房的前途,我一向觉得你比我聪明,在这件事上,你也应该不会犯糊涂才是。”说完她笑一笑,“世上没有那么多傻子,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

    说完她转身下了阶。

    沈弋望着她消失在院门外,背上竟有冷汗冒出来。

    沈雁竟然知道她另有打算!她知道她迟早会疑心到她对鲁振谦变心,可她怎么会知道她移情了房昱!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么?还是她本身就是个妖孽,让人怎么也瞒不过她去的妖孽?

    本以为她已经拿到了她和韩稷有私情的把柄,没想到反过来竟被她知道了她的秘密!

    她看了看攀住窗沿的那只手,蓦地抽回来,咬了咬牙。

    沈雁回到房里,只觉心头有着极少有的阴郁,一方面是因为华钧成所说的魏国公的秘闻,一方面也因为沈弋的自作聪明,更还有着华氏的心头之忧,这些事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她想要洒脱不理会,还真不能做到。

    魏国公的事和华氏的事都还好说,唯独沈弋这里,如今被她点破了,她究竟会怎么做呢?

    离中秋还有三日而已。

    韩稷又约了房昱在玉溪河畔的茶楼闲坐。

    吃了两杯茶,韩稷便笑问:“怎么闷闷不乐的?”

    房昱红了脸,笑道:“许是天儿转了凉,有些打不起精神。”

    韩稷看了他一眼,笑着添茶并未说话。

    房昱自己倒觉不自在起来,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来道:“我知道你近来都挺忙,不知道今儿怎么有空寻我吃茶?魏国公也快回来了,你不用去营里整顿军务么?对了,我听说顾颂这几日也在府里,你去寻过他不曾?”

    韩稷一臂支在桌上,笑微微望着他:“我x日整军务,还用得着临时抱佛脚么?要不,咱们就去寻顾颂?哦,是了,那日薛停说是得了几颗好石头,我记得你也甚好此道,不如一同去瞧瞧?”

    房昱微顿:“我一会儿还得去沈家,就不陪你去了。”

    韩稷放了杯子,“我才从五军都督府回来,听说沈二爷随皇上去了相国寺。”

    “是么?”房昱有些不大自然,“那我先去沈家等他也成,我与师娘师妹她们都熟,她们也不把我当外人。”

    “师妹?”韩稷闻言眯了眼。

    房昱望着他:“沈师父的女儿,我不称师妹称什么?”

    韩稷脸色有一丝丝难看。

    他左手搁在桌上,指尖一下下甚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一面慢条斯理地执着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然后砰啷一声将壶盖盖上。

    师妹,叫得倒是亲热。

    “我听说沈二爷对女儿管教得极严,他就一个宝贝女儿,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疼,虽说他们二奶奶不把你当外人,但终归是出于客套,少年男女老这么见面,总是不好的。你要是不想得罪他,我劝你还是少趁他不在的时候到他府上去。”

    房昱觑他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跟师妹顶多就是见面打个招呼。”说完又望着他:“你平日里不是最不耐烦这些礼教什么的吗?怎么眼下变得比我还老学究起来?难不成少年男女就连路上遇见见个面都算违了规矩?”

    “瓜田李下的,当然不合适。”韩稷端着茶,一本正经,“你不如反过来想想,我这样素日并不十分讲究这些的人都觉得你的行为欠妥,可见你的想法有多不靠谱。再说了,听说沈家大姑娘如今正在议婚之时,你这样常在他府上出入,难免会让人瞎猜。”

    房昱微顿,执杯睨他:“瞎猜什么?我身正又不怕影子斜。”

    韩稷哼笑:“你倒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人家姑娘的名声可赔不起。万一有人说你在寻机设法亲近人家姑娘怎么办?”

    “荒唐!”房昱忍不住冷哼,“我岂是那种人?他们沈家的姑娘又岂是寻常人能随意见到的?”说完沉吟片刻,再横他一眼,没好气望着他道:“那照你这么说,我堂堂正正去寻沈师父学棋都是不能了?”

    “学棋当然是能的。但又何必非得去沈家?”韩稷回望着他,“京师城内环境好的棋馆茶馆多的是,再不济上你们家也成。你房大公子口碑多好的一个人,何必非去沾惹这些是非?”

    房昱闻言,倒是也静默下来。

    韩稷说的也有他的道理,这大半年里他隔三差五地往沈家跑,一半是为学棋,一半却是为去见她。但说得容易,想要真正见个面却又何艰难。沈宓是端方的君子,从来不会在不合宜的地方招待他,而沈家二房与长房又隔着个正院为距离,就是想要离她近些,也十分不易。

    他当然知道如今京城里的媒人几乎踏破了沈家的门槛,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房大奶奶他们不提起,他又怎好主动去说?于是只得动些小心思,让她得以知道他的心情,然而她那一凝眉,又使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种时候,他去到沈家,又能做些什么呢?并不能跟她许诺什么,也无法请求她放弃别的选择。

    或许,他是应该鼓起勇气跟父母亲提出求亲的想法了罢?

    他对着茶壶沉吟了半晌,抬眼望韩稷道:“你说的有道理。听你的。”

    韩稷目光停在他抖开的扇面上,不着痕迹地扬了唇。

    然后抽出绢子擦了擦手,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我也十分仰慕沈二爷的人品和棋艺,改**若是约了他,记得告诉我一声儿,我跟你同去。”

    房昱执扇与他一道往楼下走,说道:“沈师父极敬重好棋之人,我也常与他提起你的,你不是与先生也曾共过事么?你若是能去,他必然高兴不已……”

    二人驾马在街口分了道,韩稷见得他径直往回府的方向走,便就勒马掉头往麒麟坊来。

    房昱并非任人随意摆弄的傻子,他方才沉吟未语的那片刻间,必是有了什么主意。眼下沈雁准备怎么处理这事他还不知道,只能先见过她再说。

    沈雁这几日都没出府,只除了去了趟顾家。

    沈弋也没上二房来,听胭脂她们说她并没有去找过鲁振谦,而鲁振谦那日派了秋兰过来碰壁之后也没有再登门,这事目前兴许是搁浅了。不过沈弋接下来会怎么选择,沈雁着实算不到,她自认并不比沈弋聪明多少,所有事情都只能靠严密监控来防范。

    她也让庞阿虎帮着去盯魏国公府,因为鄂氏与韩稷的紧张关系,她即使想请辛乙也不能不十分慎重。而近来因为魏国公不日就要回朝,韩家内外正忙得热火朝天,想要往颐风堂递话也并不很容易。而她接连派人上五军都督府去寻过韩稷两次,却很不巧地碰上他不在衙门里。

    也不知道他近来跟鄂氏到底斗得怎么样了?

    原先瞧着韩家面上一团和气,没想到私下里居然也有着这些纠葛。倘若她嫁了过去,面对鄂氏这样的婆婆,还有魏国公这样的公公,以及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该如何自处呢?魏国公居然跟陈王妃有染,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华钧成还有没有人知道。

    最重要的是皇帝知不知道,他倘若知道,会对魏国公又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还有,她究竟要不要把听得的这些事告诉韩稷?

    于是这些日子,她竟是满脑子的官司。

    而她未曾发觉的是,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顺应了韩稷扬言要娶她的这个可能。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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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 轻薄

    这日早上正在华氏屋里看辛乙写的那方子,门外福娘就进来道:“姑娘,庞阿虎门外求见。”

    庞阿虎来求见,必然是有要事。

    沈雁准备起身。

    华氏疑惑地道:“这个庞阿虎是什么人?”

    沈雁顿了下,说道:“他是咱们坊外开茶馆的,那年想开铺做生意,被人骗了钱去,我正好路过去庙里上香,看他挺可怜的,想着解人一难也叫做善事,就给了他张银票,没想到他果然知恩图报,平时总会给点小孝敬什么的,又非要分给我几成干股。”

    两世为人,她撒起谎简直已张口就来。

    华氏也没曾怀疑她什么,听说她还是帮过人家的,心里也觉宽慰,便就道:“人家开个铺子糊口也不容易,你去贪人家的孝敬做什么?还分股,一个小茶铺子,能挣多少钱,你仗着资助过人家就要人家的股,丢不丢人?”

    “我没收,但他每个月要进府跟我报帐,我也拦不住他。”沈雁道。

    既然不是什么坏人,沈雁也是个有分寸的。华氏扫了她一眼,便就道:“你去吧。”

    沈雁稳步出了正房,等到华氏看不见,才又拔腿往前院去。

    庞阿虎已经在偏门下等着了,福娘将他带到前厅,他便就跟沈雁道:“韩世子来了,在茶馆。”

    他来了么?

    沈雁心下立时一暖。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这里正要找他呢,可巧就来了!

    想了想,她扭头跟福娘道:“去跟奶奶说声,就说庞掌柜请我去茶馆里对帐呢。我去瞧瞧。”又着重地道:“记得盯着我后头,看看有无人跟随。”那日她甩了那么些重话在沈弋跟前,她还得防着她盯梢呢。

    福娘甚知分寸,立刻就上正房回房去了。

    沈雁这里便就带了碧琴青黛乘轿出了门。

    韩稷这几个月里虽然没找沈雁,但却早已经韩稷成了三福茶馆的常客,因为这位新晋世子爷的捧场,茶馆里生意也变旺起来。

    一开始庞阿虎还担心自家的庙太小。装不下这尊大菩萨。又听说这尊菩萨对吃喝还十分讲究,一度诚惶诚恐。

    直到韩稷主动招手让他们过去,教他们辩茶沏茶。全程竟没有半点不耐烦,而往往教完之后又拍拍屁股走了,到下一次来又如是这般,于是渐渐的大伙也放松了下来。庞阿虎见他一直没提到要见沈雁,也就没曾特地去禀告她。

    现在他盘腿坐在后院里独辟出来的“雅室”里。一面品着立在罗汉床下的伙计孙茗递来的茶,一面随意地打量着对面墙上一幅字画。

    这间屋子原是庞阿虎打算给老娘住的上房,但在韩稷来了几次之后深觉不弄个单独的茶室出来给他太不像话,茶馆里赚不了多少钱。但他给沈雁办事那油水却是很丰厚的,于是前两个月他便咬咬牙花五十两银子在后头巷子里买了座两座的小院子另住,而将这里重新收拾了出来。

    虽说是“雅室”。但因为条件有限,也不过是摆了几件收回来的梨木家具。一张胡床,一张屏风,外加了几件字画几盆花草而已,不过这么样收拾出来,却是也勉强看得过去了。

    孙茗看他慢悠悠地只管喝茶而不说话,不由道:“世子爷尝着怎么样?这茶味可还中?”

    韩稷放下茶杯,轻晃着里头的茶汤,垂眼道:“茶色还浅了点。回甘也不足。”

    孙茗有些沮丧。

    却听他又接着道:“不过有进步。”

    孙茗高兴地作揖:“多谢世子爷夸奖。小的会再努力的!”

    沈雁在帘子外站了站,透过湘妃竹串成的门帘见到孙茗要出来,便就咳嗽了声,命青黛打了帘子步入。

    韩稷见她冷不丁地进来,一口茶吞得急了些,小呛了口。

    沈雁伸出手往他背上轻拍了几拍,等他匀过气,便就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拿了颗红枣吃起来。

    韩稷没好气地顶着张咳红的脸睨她:“进门之前就不能让人通报通报?”

    “伙计又不是女的,还用得着通报什么?”沈雁笑嘻嘻地,答得顺畅又自然。

    韩稷无语了。但他想了想,马上又斜着眼望过来:“你这话不对。”

    沈雁扬眉:“有什么不对?”

    韩稷挺直腰,一本正经道:“你该知道,不管在里头的是男是女,你都可以直接进来。”说完眼角瞥了瞥站在屏风那头的丫鬟们,又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道:“而且是随时。以后只要是我在的地方,你都可以随便进,谁要是敢拦你,我帮你打折他的腿。”

    沈雁嘴角抽了抽,牙酸得连枣子也吃不下去了。

    但她今儿却没兴致跟他斗嘴皮子,她喝了口茶,说道:“你怎么来了?”

    韩稷觑着她,“我顺路。”

    沈雁放下杯子,说道:“那你这路真是顺的太好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可记得上次在行宫里的时候,我托辛乙开了个方子?效果还挺不错的,但是又还没有完全达到效果,所以烦请你回去转告一声他,请他近期再到我府上看看。”

    “方子?”韩稷睨着她,“什么方子,我怎么不知道?”

    沈雁就不信辛乙没把这事告诉过他。不过说好了今儿不斗嘴,她就费事纠缠了。她说道:“就是上次他来给我看伤的时候,我请他开的方子。”

    韩稷目光刹时变得冰冷:“就是那什么生子秘方?”说完他两眼又如钩子似的扎到她眼底:“你要那种方子做什么?我身体好得很。相国寺的方丈给我算过,说我这辈子至少有三子二女。你说你还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沈雁粉脸一沉,抓了把枣子甩手砸过去:“你有几个儿女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韩稷伸手稳稳接住那些枣子们,掰开塞了半个进她嘴里,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眼里还有着藏不住的得意:“反正这件事你不用着急。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相国寺算算,保证算出来你也至少是三子二女。”

    沈雁冒烟了。

    她猛地拍起了桌子,竖眉指着他骂道:“姓韩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这样轻薄我!”说罢抓起桌上的茶壶杯盘一股脑儿掷过去,一双杏眼也瞪得老圆,并且抬脚下了地就要走。

    韩稷见她动了真怒,连忙扑上去将她搂在怀里,就地打了个滚倒在地上,然后抬手轻捂住她的唇,哑声道:“别说话,仔细丫鬟们闯进来了。我知道我轻薄了,是我日夜将与你的事摆在心上,有些话不觉就说出了口来。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沈雁在他身上咬牙瞪着他,虽不能说话,那双眼却活似能直接把他给碾碎了。

    韩稷凝视着她双眼,将唇轻轻覆上她额头印了一印,才又缓缓将手放下来。

    才半跪着准备站直,她却趁着这时往他腰腹狠命踹了一脚!他立时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但抬眼看到她并未走而是顺势在脚榻上坐下来,他却又忍痛笑了,就地挪过来,伸手捡了她刚才因翻滚而脱落在地上的鞋子,看了她一眼,捉住那只小巧的莲足穿起来。

    沈雁挣不脱,气得又往他当胸踹了一脚。

    他也无所谓,好像随便她怎么蹂躏都甘之如饴。

    沈雁说不上什么滋味,唯独清晰的感觉是被他吻过的额头烫到灼人。

    “我知道你找辛乙做什么,回头我跟他说便是。”韩稷给她穿好了鞋,又顺势将打翻的小方桌放好,然后打横抱着回神后如小螃蟹一样张牙舞爪拼命挣扎的她放回原处坐下,才又回到自己坐处,重新提水拿壶沏了茶,如此说道。

    完了又望着她:“我刚刚才跟房昱吃完茶过来。很显然房昱对沈弋已经倾心,我听说房大奶奶也对沈弋颇有好感,照着房贯跟沈二爷的交情,恐怕上门提亲是早晚的事。你如果有什么要做的,我帮你来办。”

    沈雁城池尽毁,心里早窝了股恨不能杀之以泄恨的怒气,但听他突然提到这个,又只得暂且将这股气压下来,她咬了咬牙,瞪着他:“你若有诚意帮我,就先帮我把辛乙找过来!否则别跟我谈什么诚意!”

    韩稷睨着她:“那你答应嫁给我。”

    沈雁起身便走。

    韩稷连忙伸手将她拉住,瞪了她一眼,咬牙唤道:“陶行可在?回府去告诉辛乙,让他三日内到沈府出诊。”

    门外嗖地就有影子掠走了。

    沈雁这才回转身,冷哼着瞥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右手还在他手上,去挣,却被他拖到了唇边咬了一口。

    “你要死!敢咬我!”

    沈雁跳起来打过去,他老神在在喝一口茶,晃着杯子道:“现在好了,我们相互都咬过了,以后你只能是我的,我也只能是你的。谁要是反悔,就罚他生生世世孤独终老。”

    真幼稚!沈雁冷笑着伏在桌上,呲牙道:“如果这样有用,那赶明儿我再去咬别人一口,这样就算不嫁人,我恐怕不但不用孤独终老,或许还能多养几个面首。”

    韩稷脸色变得难看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有的是钱。”沈雁坐在对面,扬眉举着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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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心跳

    韩稷瞪了她片刻,口气放软了,说道:“面首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你与其花钱养那么多不中用的,还不如只要我一个。面首只会花钱,我还会给你赚钱。面首通常都不会武功,而我可以手掌雄兵保护你。”

    沈雁一手托腮,一手拍着他的脸,嘿嘿冷笑道:“可是面首会很听话。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让他走路他就不敢小跑。你韩大爷会吗?”

    韩稷咬牙瞪她,“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雁冷笑连连。

    这就是最真实的她,不,或者说,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一开始是根本没必要,后来是成了习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淑女,她的离经叛道和不守规矩,早就成了她的一部分,她不会以此来考验他,但,也不会因为他而刻意改变。

    她不说话,韩稷也沉默着。

    他越来越喜欢跟她腻在一起,纵然知道自己有些话语行为很幼稚,可是如果在她面前还不能肆意妄为,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他能够自在释放自己的人就太少了。然而,她的话也让他有丝不安,不是害怕她真的会去找面首,他知道她是胡说的,可是他却害怕她不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从认定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她同样的回报,她的经历跟他太不一样,她是真正生长在蜜罐子里的幸福孩子,她拥有来自父母亲人无尽的疼爱,她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能感染人的能量,有时候他甚至想。正是她对人间的这股十足的无畏和底气令他为之动心。

    可是他动了心,她呢?

    望着对面言笑自若的她,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并非那么无私和伟大,其实在他义无反顾地倾心于她的同时,他也在暗暗渴望着她的回应。他渴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他,也渴望没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能偶然想念她。

    可是,对于从来不缺乏宠爱的她来说。其实并不容易会对一个人动心的吧?

    原本自信满满。等到不日后魏国公归来便可以上门提亲等着与她厮守终生的他,在这个现实的问题面前,竟然变得有那么些不自信起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她。伸手拿起先前掰开的那半颗枣子在手里摆弄着,闷声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还是在你的眼里,我其实就是个油嘴滑舌阴险卑鄙的小人?”

    沈雁撩眼瞥他。

    正静默着,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只听庞阿虎在道:“几位爷,敢问您们是要找谁?”

    “我听说魏国公世子在这茶馆里吃茶。特来拜访,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你给引见引见?”

    失落中的韩稷听到这声音,脸色立刻一变。然后冲沈雁嘘了嘘声便就掠上了房梁。

    沈雁又惊又疑,又不曾到过这么高的地方,若不是他稳稳挟住了她的腰。多半便要呼出声来。

    她紧趴在他胸口,两手抓住他的衣服。离得这样近,几乎连呼吸都清晰入耳了。

    可是没办法,不这样的话她完全掌握不住平衡。

    韩稷微微俯下头,在她耳边道:“别怕,有我。”说完终是忍不住,又低头往她额上印了一吻。

    这次比起方才来自如得多了,仿佛这样的动作已然是顺理成章的事。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那微沉的呼吸带着点霸道微微地压迫着她,而他那双眼眸,究竟藏着多少星芒在内。

    被这气息一扰,沈雁也禁不住脸红心跳,好在他立刻将注意力转向了下方,并不曾继续关注她,而她不能乱动,也就只好选择忽略了。

    门被无礼地推开来,率先进来的却是胭脂她们,她们几个慌乱地往屋里一瞅,见得空无一人,脸色顿时缓下来。紧接着她们又怒气冲冲地指着随后进来的三名男子,厉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等在此吃茶,你们竟敢随意乱闯?!”

    韩稷见到这三人一出现,随即又抱着沈雁顺着屋梁悄无声息地掠去了隔壁房中。等到下了地,又牵着她进了就近一间耳房,这里却已经属于内宅。

    沈雁适应了房里光线,瞧见是间堆满了杯碟器皿的仓房,不由稳了稳心神,立刻转回身来问他:“外面是谁?他们为什么闯进来寻你?”

    韩稷看了她一眼,静默了片刻没说话,直到把脱下的袍子在摞好的木板上铺好,才说道:“是我母亲的人。她一直都在盯我的梢。想来方才陶行出去那一转,让他们查得线索找来了。”

    沈雁一惊:“她,你母亲,她还盯你的梢?”

    韩稷点点头,牵着她过来,按着她坐在衣服上,然后半蹲在她面前,说道:“何止是盯我的梢,打从我到韩家时起,她就开始给我喂毒。我为了麻痹她,服毒服了十五年,直到去年我与她为了这世子之位撕破了脸,才停止。”

    沈雁惊呆,完全已不知如何接话!

    鄂氏给他喂了整整十五年的毒,鄂氏给他喂毒?这就是说,所谓的他身中胎毒,其实乃是鄂氏亲手所为的人为之毒了!那贤良淑德的鄂氏,竟然会对一个无辜孩子这般狠毒?!……

    “吓到你了吗?”他一笑,将她耳畔的发拂到耳后,柔声道:“她不敢伤害你的,我也不会让她伤害到你。这世上可怕的不是见人就吃的狼,而是披着伪善羊皮的狼。”

    沈雁脸上一红,瞪他道:“这点事怎么可能吓到我?”

    说完又不由觑了他一眼,只见他面上不见一丝忿然之色,心下又莫名涌起阵抽疼。明知道在被喂毒,可是还要对行凶的凶手恭敬乖顺地称呼着母亲,要克制自己不露出一丝痕迹而免遭更大的压迫,这样的痛楚,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吧?

    只是若非魏国公对陈王妃情意未绝,又怎会使得鄂氏这般丧心病狂呢?鄂氏有罪,魏国公则是祸首,只有韩稷无辜地变成了炮灰。而韩稷被迫接受了这份养育之恩,还不能轻易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平和怨忿,他有时候暴露出来的狠戾,也就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问他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韩稷微顿,垂眸望着地下,点点头。

    “他们是谁?在哪里?那你有没有去找过他们?魏国公当年为什么要把你接进府来当他的儿子?韩家又为什么要死死瞒住这个消息?”沈雁一股脑儿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她已经再也不能等待,越是与他走得近,与他相关的一切她就越想知道。

    她也曾抚养过别人的孩子,如果韩稷的身份不是重要到令鄂氏备感威胁,相夫教子又能做到令婆婆在外赞不绝口的她是不会丧心病狂到这一步的。

    韩稷对着地下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道:“我的父亲,就是因谋逆罪而被诛杀的陈王,我的母亲就是陈王妃。我父亲被诛的当夜,大周的高祖赵建勋派出去的官兵包围了陈王府,怀胎八月的陈王妃即时早产,在一堆尸首中生下了我。”

    沈雁一颗心原本高高地吊在半空,在听完了这段话时才渐渐地落了下地。

    他是陈王的儿子,他真的跟陈王府有关!

    她抬头望着他,下意识地将屈起的双膝往前伸了伸,又抓了抓自己的手,是冰凉的。

    从华钧成说到魏国公与陈王妃的私情时起,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可是到底不敢深想。

    赵氏皇族对陈王讳莫如深,沈家地位才刚刚稳定,经不起来自皇帝的任何猜疑,她也不敢相信,与赵氏父子共同打下这江山,并且还曾与先帝有异姓兄弟之称的魏国公府会胆大到收留陈王之子。

    可是面前的他是活生生的,他的话音也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不可能捏造这样的身世来捉弄她。

    原来他是陈王的后裔……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在人前收敛锋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两世里他都会掺和进宫闱之争中去,想来在很小的时候他便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他怀揣着这个秘密,一直也若无其事地到了如今!

    这得拥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够做到这一步!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想问什么也只管问。我答应过你,要告诉你我的身世的。”他伸出手背轻触她的脸颊,微带凉意的指尖如花蕊一样拂过她耳际,背光下他的双眼像是嵌在夜幕里的两颗星,光芒背后是无尽的沉黯。

    沈雁忽然捉住他的手,凝眉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是怎么知道的?”

    韩稷看着被她双手包围的那只手掌,扬唇道:“我六岁那年分院另住,府里因此要新买一批下人,辛乙在这个时候进了府,然后因为得到了魏国公的赏识,被分在颐风堂当管事。”

    “辛乙……”

    是了,她竟忘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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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身世

    她抬眼道:“我初见辛乙的时候虽知他是个下人,但看他通体上下气度脱俗,谈吐行事都极为文雅,竟隐约有几分江南文士的行事作风。因而一直纳闷这样的人何以会屈居在你韩大爷身边做个下人。再加上后来得知他竟然又有着这样一手好医术,就更是不解了。

    “现在听你说来,他必然也是你生父身边的什么重要人物了。”

    除去这些,还有她曾在金陵呆过数年,听得出他稍带金陵口音,想来他即便不是金陵人,也必曾在金陵住过。原先并不曾深想,可如今细思之下,他若不是陈王府的旧臣,也必然跟陈王府有极深的渊源了。

    韩稷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然后伸手从她腰上解下她的荷包,从中拿出个飘香的小盒子,从中挑了些香脂抹在她微凉的手上,说道:“他是我母亲的师弟,我外祖父的关门弟子。后来跟着我父亲身边的军医学医,当时我们家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外出采药,避过了这一劫。”

    陈王府当时能人荟萃,陈王身边的军医,必然也是医术超群的名医。

    辛乙若是拜在这样的人手下学医,能有这么一身医术也就不算奇怪了。

    她低头看他细细地揉抚自己的手,没有抗拒,又问他道:“他是怎么说服你相信自己的身世的?”

    韩稷将手抹干净,从领口内掏出块月牙形的玉珮来,指着上方雕着的莲花道:“我六岁的时候分院另住,魏国公给了我这半块玉珮,嘱咐我仔细收藏。

    “辛乙到来的时候,告诉我体内的毒并非胎毒。而是鄂氏从月子里开始就一直不断地喂给我的毒。同时他将另外半块玉给了我,上面的缺痕与这半块堪堪合成一块。而玉上的十八瓣并蒂莲曾经是我母亲使用过的徽记。”

    说到这里他将玉取下来,连同从怀里取出的另一半,一同放进她手掌心里,“上面有我母亲的名讳。而我后来多方查证,上面的名字的确是我母亲的闺名,而那朵并蒂莲。也确实是少有人知道的她用过的徽记。

    “我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查探和印证辛乙的话。然后某一天,我也亲眼见到了鄂氏如何用毒药代替太医给我的养生丸。我的母亲,是惨死在官兵刀下多年的另一个人。”

    沈雁低头观察这玉珮。只见果然合得天衣无缝。根据华钧成所说,陈王妃这徽记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大概也因为如此,魏国公才敢将那座赤金的并蒂莲摆在案台上。辛乙能拿出这一半玉珮来,足可以证明是陈王妃的亲信。

    不过。辛乙既是陈王妃的亲信,而魏国公与陈王妃又关系亲密,多半也认识他,难道他进魏国公府之后。没被认出来?

    她将玉珮还了给他,又道:“那么,魏国公当初又是怎么把你接进府去的?”

    辛乙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暂且可以不管。至少从魏国公给韩稷这枚玉珮的举动可以看出来,韩稷的生母的确十有八九就是陈王妃。

    可魏国公收留韩稷这又表示着什么意思呢?是受陈王妃所托护他长大。因为良心未泯不愿意陈王无后?抑或是,陈王妃生下的这个孩子,其实是他魏国公的儿子?

    如果是第一个可能,那么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韩稷,却任凭鄂氏以这样歹毒的方式摧残他?一面收养照顾,一面拿毒喂养,这样阳奉阴违的手法,而且对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施以这样的毒手,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来?

    而若是第二种可能……那就好说了!

    魏国公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还是与深爱的女人共有的孩子,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将他保下来。而陈王妃自知性命不保,为了保住孩子,临死之前让人将韩稷转交到韩恪手上,这也是顺理成章的。毕竟不把孩子给自己生父教养,又给谁合适呢?

    “这层我倒是的确不知。”韩稷扬眉,“因为辛乙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出事之后,魏国公正好去过我们家所在之处。而他回京没两日,鄂氏就生产了,正好那孩子夭折在襁褓里,于是就拿我顶替了上去。因而这一切天衣无缝,并没有察觉异常,就连我们老太太,至今也蒙在鼓里。”

    沈雁凝眉:“你是说,鄂氏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世?”

    “她自然知道。她若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对我?我虽然不知道当年详情,但也能猜想得到,韩恪在把我带回去后,跟鄂氏商量着怎么收留我。而鄂氏则与他有了共识,不授我这世子之位,以留给他们自己的孩子。”

    韩稷说到这里站起来,从桌上筷篮里取了枝竹筷扬手插进对面墙壁,说道:“若不是为了我冤死黄泉的父母,其实我倒还真不在乎这爵位。我只觉得对不住耘儿,但终有一日,该属于他的我都会还给他。”

    沈雁望着他背影,搁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起来。

    如果鄂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陈王的遗腹子,那倒是能够解释她对他和韩耘兄弟俩之间的区别。可就算再有区别,那也是养子,何至于令她用喂毒的方式扼制他夺取家业?她只需要疏于管教他,让他变得无能粗鄙,成为个十足的纨绔子,这不就行了吗?

    魏国公为什么要这般精心栽培他?

    韩稷年幼的时候魏国公也曾有不在府的时候,鄂氏那个时候为什么也未曾对他疏淡下来?反而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慈母的形象?那年在凤翔社见到她和韩稷同看戏,哪里看得出来一丁点容不下他的样子?

    她是为了取悦魏国公?可是,她堂堂的国公夫人,在魏国公府里可谓一手遮天,她还用得着处心积虑地用这种伪善的面孔去赢得丈夫的爱吗?

    许多衍生而来的疑惑如乱麻般在脑海里越缠越紧。沈雁忽然觉得心绪有着从未有过的纷乱。

    结合华钧成的话来看,韩稷并非陈王真正的儿子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毕竟鄂氏只有在韩稷身为她丈夫私生子的情况下对他作出这些事才叫做合理不是吗?

    女人的嫉妒心足可以毁灭一切,魏国公把自己的私生子塞给才生产完而又失去了亲骨肉的妻子,而且还让她当作自己的亲骨肉来抚育教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个巨大的打击吗?

    “你怎么了?”

    韩稷并不知道她心里已然翻天覆地,他重又半蹲下来,目光凝伫在她脸上,眼里也有着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有没有吓到你?”

    是吓到么?说一点惊吓也没有是假的。可若说真吓到如何样的地步,也说不上。

    毕竟他并没有说清楚他的生父母具体是谁,如果没有华钧成那番话在前。她是压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而且他是这么样活生生的一个人,莫说他只是说出个惊悚些的身世,有了自己重生为人的经历在前,眼下他即便说自己就是陈王。她恐怕也不会觉得有多么震惊。

    他当陈王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会处心积虑地谋划朝堂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朝堂。她不由道:“你接近楚王的真正目的,不会也跟你的身世有关罢?”

    这次他没有很快回答,默了半晌,抬手去捂她微凉的脸。坐在这清冷的屋子里。八月的秋风也不知沁得她冷不冷?直到感觉到掌下的肌肤温热了,他才扬唇道:“要说完全没有关系,那显然是在骗你。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郑王楚王他们都不是当皇帝的料子。”

    沈雁微怔:“你想怎么样?”

    韩稷放下手,望着她:“我想怎么样。取决于他们怎么样。他们若对得住我,我自然也会对得住他们。你不也是这样么?谁若惹了你,也定没有好果子吃。包括我,你什么时候让我赢过?”

    沈雁无言以对。

    他们都是很不善于吃亏的人,反击报复都很正常。如果他真是陈王的儿子,那他对赵家怎么做都不过份。而且倘若他的目的是要替萧家夺回这天下,她也相信他确实比楚王郑王都更适合坐这个位子。可倘若他不是陈王之子呢?

    她眉头紧拧着,望着足尖。

    “魏国公不日就要回朝了,兴许不用多久你就能拿到中军营的兵权,现在全天下除了你们几个当事人,再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但你却把它告诉了我,想必就算我把这些消息散布出去,你也早做好了应付的准备了。”

    “不。”韩稷摇头,“我告诉你这么多,并不是因为我有了退路。而是我一直都准备好了退路。我告诉这些,是因为你有选择考虑嫁不嫁我的权利。毕竟,有可能到最后我根本就做不成魏国公,也不再是什么大权在握的权贵了。”

    沈雁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个,脸上又禁不住烧了烧。她皱眉睨他:“那我要是不嫁呢?”

    “不嫁就不嫁。”他扬了唇,漫声道:“不嫁我也会缠着你。我会等你先嫁人,然后再随便娶个妻。等到哪一天你回心转意了,觉得还是我好,你就告诉我一声,我就跟那女人和离了,然后再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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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心仪

    沈雁无语了。

    “你要是这样做,那你岂非就是彻头彻尾的禽兽?”她瞪着他。随便娶妻,然后说和离就和离,有那么容易吗?人家女子又不是欠你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样的混帐话,她眼眶又有些涩涩的。他从来没有食过言,依他的劣根性,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他指不定真会这么做吧?

    这家伙,总是猛不丁地让她无招架之力。

    她借着抬头轻吸了口气,去看窗外,静静的一院桂花飘着香,眼下即使身处这脏而乱的仓房,心内的风光却又那般旖旎。

    但眼下又岂是身陷儿女情长的时候?鄂氏追踪他们的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外头,魏国公说好中秋节前回京,眼下已不过三日。韩稷深信自己是陈王后裔,但她却不能肯定。如果他是魏国公的私生子,那么跟鄂氏一战不可避免。如果他是陈王所出,那么天下又要变色。

    诚然她也希望能半途杀出个英武圣明之人坐掌江山,但朝中阁老们手腕强硬,兵权又尽掌在各府之手,韩稷若是被人利用冒充陈王之子逆袭赵氏皇室,那么师出无名蓄意造反,势必将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她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成为赵家的敌人。

    可她又怎么好把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跟他明说呢?毕竟这之间涉及到他生母的名誉。

    她撑着地站起来,在紧闭的门前站定思索。

    韩稷也跟着她站起,她不作声,他也不作声。

    有些话说得痛快,做起来却未必那么潇洒。

    如果没有她。诚然天不会塌,地不会垮,他也不见得会去寻死,可是这漫长的一生,他却上哪里去找个这么样让他能自在释放自己的人来共度余生?即便是他也可能会战死在与赵家对抗的征途中,没有她存在,他死前也注定会少去最重要的那笔色彩。

    他已经不奢望她能够如他喜欢她一般地喜欢他。毕竟正常来讲。她也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她若能有那么一刻为他心动,或者因为各种不那么美好的理由同意嫁给他,比如仅仅是因为他能够供她差遣与她日常斗嘴取乐。他也能感觉到满足。

    世间的婚姻本就难以十全十美。能与心仪的人相守在一起,对他来说已是幸福。

    可是她在沉默。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曾经他以为自己示意得不够明显,让她领会不到,于是顺应心意肆无忌惮地向她表白。但她还是没有明确回应过。

    他期盼得到她的回应,可是又害怕那份回应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承诺。

    算了。她还小,他并不能逼迫她。

    他低首苦笑了下,走到她身边,霸道地牵起她。说道:“外头无事了,我们走。”

    说着他开了门,大步走出来。

    沈雁直到他走到院中桂花树下。才把手挣出来。

    到了院门口,外头果然已经平静下来。

    鄂氏的人不是凶神恶煞。并不敢在此大肆扰民,有庞阿虎和胭脂他们周旋,很显然已经够了。

    韩稷送了她到院子里轿子前,抬手给她压了轿杠。沈雁临进门前,犹豫了一下又站直身,望着他道:“你尽快让辛乙到沈家来见见我,我有重要的事寻他。至于沈弋跟房昱的事,顺其自然吧,如果沈家能够跟房家结成这门亲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韩稷点点头,“听你的。”

    沈弋跟房昱怎么样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她想要什么。如果她想要房昱当她的姐夫,他也是可以助上一臂之力的。反正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沈雁直接回了府,路上并无暇再想什么,进府时见得门口灰影一闪,像是韩稷身边护卫们的着装模样,想来是陶行他们暗中相随,心下又觉有幽幽的暖意滑过。

    韩稷虽然时常恶行恶状,但他心思却是极细的,她虽然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辈子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但韩稷与秦寿相比,显然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嫁给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一件事。即便是他要走的路那么艰难,可在现如今的大环境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当满朝文武都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韩稷不站出来,也自会有别的人站出来。

    而皇帝倘若不倒,那么华家头上也永远悬着一把刀,她虽然不至于为了保华家而胆大到想要拉皇帝下马,可是假若这样做于大家都有益处,她为什么要反对?

    韩稷是魏国公还是陈王的儿子,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嫁他或不嫁他,跟这个都不会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对他来说比较重要而已。

    她开始盼望着,辛乙能够快些到来。

    魏国公府里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迎接魏国公回朝,韩稷因着沈雁的嘱咐,回府自对辛乙有番提点不提。这里鄂氏听派出去的人回话后脸色阴沉了半日,直到傍晚去到上房请安才算是露出副笑脸来。

    辛乙听说沈雁请开方子,自知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便遣了人去三福茶馆传话,让庞阿虎告诉沈雁说翌日晌午后准到。

    沈雁收到消息后安了些心,遂又去转告华氏。

    华氏这两日在应季氏之邀给沈弋议亲事,才从正房回来,正好沈宓也回来了。遂一面替他更着衣,一面说道:“江南谢家也派人来送了帖子提亲,他们大少爷去年中了举人,恐怕也是想着咱们家帮衬一二的样子。”

    沈宓整好了衣襟在桌旁坐下,说道:“大嫂什么意见?”

    华氏顿了顿,走到他旁边坐下,说道:“我觉得大嫂态度颇有几分奇怪。

    “这几个月她总是见面不到三句话便会绕到弋姐儿婚事上,声势闹得挺大,但手上帖子越积越多,却也没见她真正拿个什么主意来。按说这递来的帖子里虽不至于个个人中龙凤,但不够斤两人家也拿不出手,何至于几个月都定不下来?”

    沈宓扭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华氏微凝神,说道:“我看大嫂恐怕是心里另有想法。”

    “有了人选?”沈宓凝眉:“她相中谁家的孩子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若不是这样,她又为什么总定不下来?”说到这里她眉间郁色更浓,“弋姐儿是个有主意的,她那城府,我们面上可看不出来。我恐怕她若看不上的,大嫂也不会执意给她作主。”

    沈宓道:“听你这话,倒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说说看?”

    “我可没听到什么。”华氏别开脸去,“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长房的事咱们少掺和。”

    沈宓一听这话笑起来:“弋姐儿没了父亲,素日又与你我极为亲近,你让我不掺和,这怎么说得过去。我顶多是不给他们拿主意,但我若知道了她们挑中了哪户人家,总得给她们点意见罢?难不成你让我这个当叔父的对她不闻不问不成?”

    华氏白他一眼站起来:“就知道跟你说不到一块儿。”说完甩帕子走了。

    沈宓摇摇头笑笑,正准备去书房,葛舟却拿了张帖子进来:“国子监祭酒房大人邀大人后儿夜里在漱玉台赏月弈棋。”

    沈宓闻言犯了难:“后儿中秋,怕是去不成……你去回个话,就说改日我请他吃茶。”

    沈雁到了正院门口,听说沈宓回了来,遂又止了步。

    请辛乙来诊脉的事一直是瞒着沈宓的,既然他在,这个时候就不方便去找华氏了。

    不过估摸着他用不了多久便会去墨菊轩侍弄他的菊花,于是在门下站了站,便就信步拐去东边小花园磨磨时间。

    东边小花园挨着长房季氏所居的正房。

    这会儿,沈弋坐在榻沿上做针线。

    季氏翻着桌上几张名帖,漫不经心地说道:“论起来倒都是不错的人家,可终究又像是还少了点什么。若是你父亲还在世,这里任何一个倒也是可行的,可惜——”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勾着头的沈弋,说道:“你自己有什么主意?”

    沈弋抬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主意?自然全凭母亲作主。”

    季氏叹道:“屋里没有外人,你就不必同我虚应这些礼数了。你嫁的好了,对芮哥儿才会有大帮助。难道这种时候我还会让你盲婚哑嫁不成?这几个月你跟着你二婶四婶在外走动的也多,见到的夫人太太也不少,说说你对哪家有想法?”

    沈弋将针线放下来,盯着地面道:“就是有想法,以咱们家的身份,难不成还能反过来上门去提亲不成?我也只是随命,碰上谁就是谁罢。”

    说到这里,她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

    季氏凝眉:“好端端的,你说这些个丧气话作甚?你若真瞧中了,便是咱们不上门提亲,也可以托人传个话过去,你是沈家的大姑娘,难不成对方家里听说咱们有意,还会出声拒绝不成?恐怕争着抢着都来不及了。”

    沈弋垂眸闷了半日,吐了口气,这才转过脸去望向窗外,又隔了老半日,才又闷闷地道:“我听说,房阁老家的长孙尚未婚配。房大奶奶为人也甚亲和的。”说完终究忍不住有些脸热,又垂下头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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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忌讳

    “房家?”季氏声音微挑,“就是拜了你二叔为师学棋的房昱?”

    沈弋顺手拖过张花样子来看着,并不答话。

    “房家倒的确是不错的人家。”季氏点起头来,“上次房昱进府,我也是在二房见过一回的,果然称得上是京中后起之秀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说完她又凝了凝眉,“我听说眼下郑王楚王也正在议婚,就是不知道老爷同不同意咱们家跟宗室联姻。”她略带试探地道。

    “郑王楚王?”

    沈弋抬起头来,手上花样子反扣在桌子上,“母亲是糊涂了么?咱们家向来尊嫡,楚王不过是个庶出,你让我这个嫡出的大姑娘去嫁给他,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再说今后谁来当这个太子还未可知呢,就算是郑王,他头上有个皇后压着,我嫁过去又能出什么头?

    “我倒是不介意嫁不嫁宗室,只是也得有个靠谱的宗室才成不是!”

    一向沉静的她竟然激动起来。

    季氏捧茶道:“我也就是说说,你这么激动作甚?”放了杯子,又道:“二丫头如今也大了,那年楚王送她回府来时我就看出来他对二房格外上心,你瞧不上楚王郑王,恐怕二房并不会这么想。你就是选了房昱,倘若二丫头嫁进楚王府成了王妃,咱们可同样拿二房毫无办法。”

    “那不可能。”沈弋目光炯炯,笃定地道:“老爷怎么会容许二叔成为楚王的岳丈?就是非要嫁亲王,二丫头顶多也只可能嫁给郑王。”

    但是说到这里她目光忽而又闪了闪,望着季氏道:“母亲当真确定楚王对二丫头有意思?”

    季氏沉吟道:“是不是动了心思不好说,毕竟那会儿她还太小。但楚王对二房有意接近却是显而易见的。他身为一个亲王却纡尊降贵护送二丫头回府,这点就完全可以看出来他的意图。而二房如今声势渐大,楚王想夺位,自然也需要二房的相助。”

    沈弋点点头,望着门外,默下来。

    沈雁在东花园里逛了会儿,将出门时便见着沈弋从院门口经过。

    沈弋正在出神之中。抬头猛地见她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无声地点了点头离开了院门。

    这是自打上回点破了她跟房昱之事后两人的头一次见面,沈弋如此这般。倒让沈雁有些意外。沈弋一向以大方著称,即便是她捅破了她的事,至少面上她也会表现得让人挑不出来错处。这么样淡漠地一点头,哪里像是大度宽容的样子?

    她那般失神。又是为着什么事?

    她在门下略站了站,便就不动声色地回了二房。

    沈弋回到房里。略有些懊悔。

    方才她真不该就这样走掉的,至少也应该站住与沈雁打声招呼再走。与二房的关系终究不能弄僵,而她能不能嫁进房家,二房也是很关键的存在。

    想了想。她与春蕙道:“二姑娘喜欢婵姑娘酿的果子酒,你把剩下的半坛全送到碧水院去。”

    沈雁从正房回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那半坛酒。也只是抽了抽嘴角。

    翌日晌午,沈雁确认得沈宓要过午才回来。遂让人把二房通往内宅的门口都守住了,推说华氏身子不适,不让人进来串门。

    到了午时末刻,正有些昏昏欲睡之时,葛荀忽然进来禀报了:“姑娘,门外有个姓辛的人求见。”

    沈雁一身瞌睡全不见了,麻溜地站起身,走到前院。

    才到廊下,便见辛乙负手站在厅内,安静儒雅如同月下修竹。

    她使了个眼色给胭脂,示意她去知会华氏,而后含笑迎上去:“辛先生果然准时。”

    辛乙闻声回头,亦含笑揖首:“见过姑娘。”

    沈雁看了眼四下,说道:“想必世子爷已经跟你说过我的目的,先生也是个明白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家母现在偏厅候诊,请先生抓紧时间移步过去诊视,也免得节外生枝。”

    辛乙点头:“姑娘请。”

    沈雁扬手,葛荀便在前引路,一路顺着庑廊进了左厢,直接进了偏厅之中。

    华氏已经在厅上坐着了。

    因着上次在行宫里已经见过,而且又是正经请医,加上有沈雁在场,也就免去了垂帘那一套。

    华氏因着方子起效,是以对辛乙态度也随和了不少,双方寒暄了几句,沈雁便退到帘栊后去等待。只见辛乙问了问华氏几句相关的事宜,又问了问她的经期,得知其经期已十分规律,遂点点头,又细细察看起她的面色,再点点头,然后才把起脉来。

    沈雁在帘栊这边见着他凝神不语,猜想那些该她回避的话题应该都问完了,于是又回到正厅,担着一颗心盯着他一举一动。

    其实不止是她,满屋里的人包括黄嬷嬷她们个个都紧张于色,眼下辛乙仿佛已成了华氏的判官,她这辈子有子还是无子就凭他一句话了。

    “少夫人最近可曾有请过平安脉?”

    片刻,辛乙收回手来,幽幽地问华氏。

    华氏难掩紧张,回说道:“自打从行宫回来,连请了四五个月,一直都无事,这两个月因为我自己觉得没什么变化,想着请了也就那么回事,所以就没请了。怎么,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么?”

    辛乙笑道:“没有什么问题。不但是没有问题,而且少夫人的脉象比起去年来已然判若两人,这样的体质,已经很适合育子。我这里再开张方子,你按上次我说的方法吃几个月,我再写张纸条于少夫人,只要严格照着我说的做,我包管半年之内,沈府二房必然添丁。”

    “此言当真?”华氏欣喜地挺直了背脊。

    黄嬷嬷等人也个个抚起胸口来,“若是先生说了必然添丁,那就再等上半年也是无妨的!”

    辛乙微笑望了眼沈雁,说道:“若是在下有半个字的虚言,只管让雁姑娘来寻我的晦气便是。”

    一句玩笑话,瞬间缓和了气氛。

    华氏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嗔了眼沈雁之后,见辛乙已开了方子,遂说道:“先生若能医好我这不孕之症,便算是我的再造恩人,黄嬷嬷去取几张银票来,我要重谢辛先生!”

    “少夫人言重。”辛乙连忙躬身回礼,“在下并非专业医师,只是略通几分医理,少夫人信任于我,在下已深感荣幸,不敢求什么诊金。”说完他直起腰,略顿了一顿,却是又揖了身下去,说道:“在下不敢求少夫人诊金,不过却有一事,少夫人或许可以帮我。”

    华氏知道他是韩稷的管事,想来也是不在乎她给多少钱的,再多说的话只怕还轻视了他,可若是什么都不给的话又实在心下不安,闻言便道:“先生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

    辛乙瞄了眼一旁托着腮张大了两眼望着这边的沈雁,略想了想,忽然又说道:“眼下说来或许尚早。若是夫人允准,此事还是等夫人有了喜讯之后在下再提为妙。只要半年之内夫人果然有喜,夫人便允许我一件事便是。”

    他不说,华氏倒也不好强逼。再说没到真正怀上的那一刻,有些事应下来也确实过早。便就点头道:“等有了消息,我会再让人去请先生。”又不便久留他,于是接着道:“雁姐儿替我送送先生。”

    沈雁答应着,站起来。

    出了前院,沈雁等后头华氏她们见不着了,才又转向辛乙:“有劳先生了,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先生,不如请先生移步到天井再坐一坐。”

    辛乙略顿,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但说便是,何必多礼。”

    沈雁点点头,便引着他往左拐到了墨菊轩后的小天井。

    青黛见到沈雁手势便知他们有话要谈,上了茶果之后遂与众人退出了门外。

    沈雁看了眼抬头嗅着头顶桂花香的辛乙,说道:“江南花繁水丰,辛先生久居金陵,想必对花木一类甚为钟爱。”

    辛乙听到金陵二字,目光顿时转了过来,举到唇边的茶盏放回桌上,两眼像是要望进沈雁眼底:“姑娘如何知道在下久居金陵?”

    沈雁笑道:“因为我也在金陵住过几年。金陵城内的陈王府遗址,我幼时也去过好几回。当地的人都说那是座鬼城,我不大信,还曾经偷偷在里头采过狗尾巴草。”

    辛乙神色倏地变得清冷,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眉眼间一丝戒备。

    沈雁却似浑然不为所动,说道:“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其实你不用怕,陈王虽然是以谋逆被处,但他已然伏诛,也过去了这么多年,并不见得就连提都不能提。

    “而我也相信,一个怀着满身才学,却隐藏在魏国公府里屈居当一个下人的人,他的心智一定非常人能比。所以你肯定也能知道,我留你下来要问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辛乙手握着那只茶盏,有好半晌没动。

    直到悬在头顶的一只小瓢虫随风吹落到他手背上,他才缓缓抹开它,抬头道:“姑娘抬举在下了,我并没有姑娘想像得那么聪明,也远没有那么能干。除了一手医术勉强拿得出手,在别的方面,我委实乏善可陈。所以,在下还真不知道姑娘要问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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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追问

    “辛先生何必谦虚。”

    沈雁道,“我目测先生的年纪,应在三十出头,以这样的年纪,但却能具备一身这么精湛的医术,想必不是师出名门,就是自幼钻研得法。恰好这些日子我也听得了一些先生的事情,我听说先生是韩稷六岁的时候到的韩家,而且自称是他生母的师弟。

    “于是我就有了些疑惑,比如说,先生明明是金陵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提到金陵时会露出那样讳莫如深的神色?难道,先生在什么样的地方呆过,这件事不能提及吗?”

    天井里的秋风吹在脸上,瞬时多了几分冷意。

    辛乙盯着桌上爬动的虫子,抬头笑道:“姑娘想多了,金陵并没有什么不能提的,在下只是意外姑娘会识出我的金陵口音而已,我以为在京这么些年,我的口音已经变很多了。

    “的确也变了很多,不过,凭借着习惯,总有那么一两个字眼会出卖你。而我恰好能说一口地道的金陵话,你的那一两个字的口音,在我听来就极显眼了。”沈雁语意平静,并听不出喜怒。但她的眼神执着,又让人难以不当回事。

    辛乙凝了凝神,抬眼道:“姑娘这是在怀疑我?”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沈雁扬扬唇,直起身来:“明人不说暗话,昨日在茶馆里,韩稷将他的身世都告诉了我,而巧的是在这之前不久我也正好听到了一些有关于陈王妃的秘事。有些话当着他的话我不方便说,但对你,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好顾忌。

    “我想知道的是,你处心积虑找上韩稷并潜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居心?是真的把他当成少主,还是在利用他的身份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别跟我说你没有目的,韩稷这些年所做的事,如果没有人引导,我不相信他自己一个人会琢磨得出来。”

    她虽然在笑着,但眼里已并没有了先前的客气,而透着丝丝的冷意。

    辛乙对上她的目光。片刻后却是温和地笑了。

    “姑娘真是我见过最聪明最仗义的女子。”他说道。然后伸手从桌上拿了片落叶。将它顺势折成两半,接着道:“在我回答姑娘的问题之前,姑娘不妨先回答我。你是怎么将稷儿的身世联想到陈王府头上去的?”

    “这很容易。”沈雁道,“我说过我之前已听说过一些陈王妃的往事,而这段往事里,恰恰有着跟魏国公紧密相连的一段过往。我听他简略说到他生母的死,再联系起你的口音。以及魏国公夫妇对待他的态度,很自然就能得出结果。”

    辛乙凝起眉来:“不知道姑娘听说的是什么样的往事?”

    “这个你不必知道。”沈雁顿了顿,这关系到韩稷生母的名誉,她岂能随便诉之于人。“现在我说完了。便该轮到你说了。你既自称是陈王妃的师弟,那么魏国公认不认识你?你的身份,魏国公究竟知不知道?”

    辛乙定定望着对面的她。静默了足有半晌。

    显然这番问话让他这个素日成竹在胸的王府二管事也毫无准备,半晌后他的目光变得幽黯。神情也随之落寞起来。但他的双唇仍紧抿着,并没有松口的迹象。

    沈雁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若是害怕说出实情后我会去告密,那则大可不必。因为假设我真有害人之意,那么就算你不说,我凭着手头的这些线索,也一样能置你们于死地。我现在想要知道的,一是当年的细牙,二是你的目的,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做这些徒劳的隐瞒?”

    辛乙忽而笑了下,举起杯来,轻啜了半口,杯子停在唇边,说道:“稷儿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已足可傲视世间绝大多数的千金闺秀了。”

    沈雁平视着他,没回话。

    “我比陈王妃小四岁,小时候跟着她一起学艺,但我自幼体质不行,师父只挑了些内功心法让我练,外路功夫倒是没曾注重。”辛乙放了杯子,开口说起来。

    “而我并非无依无靠,我有家人亲族,而且家族实力还并不很小。师父带着师姐投奔陈王的时候,我则带着他给的内功心法什么的回了家中修练。六年后大周定国,我也身体也练了有小成。因为惦记着师父师姐,于是去了金陵。

    “到了陈王府我才知道,原来师父早已经仙逝了。师姐让我留在王府跟着名医涂灵子师父学医,她说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娘家人了,她不希望我的身子将来再出什么状况。就这样,我留在了陈王府,而在我进京寻找少主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魏国公。”

    沈雁凝望着他:“你祖籍在哪里?家族是哪一家?”

    “我祖籍湖州,家里是那一带的笔墨商。我们家的造的笔,如今仍然是各大衙门官人们的抢手之物。”

    “湖州的笔墨商,你莫非是湖州邢家的人?”沈雁闻言略惊了一惊,华家与商户们打交道最多,湖州邢家放在全天下虽然并不十分显赫,但也算是江南一带排得上号的人家了。而各府衙门里用的笔墨,都是出自邢家。“你真是邢家的人?”

    辛乙撸起左腕,露出腕节上方一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说道:“姑娘运帱幄,决胜千里,这种小事自然有办法查证。”

    沈雁收敛了面上惊疑,重又放缓了面色。

    韩稷说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印证辛乙的话,想来这些事情他也曾求证过的。而他能露出这块胎记,想来身份上是不会有错。

    可她心里却仍然消除不了对他的疑惑,她说道:“你跟的邢家还有没有联络?”

    “没有。”他摇头,“自从我寻到了少主,便再也没跟邢家有任何联络。事实上,自从陈王府遭难那时起,我对于邢家来说,就已经是个死人。”

    “少主?”沈雁捕捉到这个词,“这么说,你认定了韩稷就是陈王之子。不知道除了他说的那块玉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就是陈王和陈王妃的儿子?而你当时既然不在王府,又是怎么知道他被带回了韩家的?”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辛乙神情沉重起来,“陈王府那一难虽然死了七百多口人,但死的都是当夜身在王府里头的人。官兵们目的只在于将陈王眷属后裔全数诛灭,旁的人没有精力也不可能诛杀殆尽。譬如我,就是这样逃过了一劫。

    “那些日子我隐姓埋名藏在王府附近,白日里藏身桥洞沟渠,夜里则潜伏至王府城墙之下,随时准备在墙头无人之时将悬挂在城墙上的尸体偷下来。”

    “尸体?”沈雁凝眉。

    辛乙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姑娘生于膏梁锦绣之家,自是不知道那一夜的惨烈。王府除陈王之外一家九口,全数被杀死之后绑在城墙之上。那几日王府四面只闻得见血腥味,周围的野狗成群结队地进来叼尸,而城墙上我师姐与陈王世子他们,则被盘旋在空中的老鹰紧盯着。

    “看守的官兵因为受不了腐尸的味道换了一拨又一拨,终于有一日,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掷刀割断了绳子,将师姐的尸体解了下来。

    “在经过几日鹰雀们的啄食之后,尸体已经不堪入目。

    “但这也未能阻止我发现她腹中的胎儿已经失踪。产妇的腹部并没有那么快复原,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是有经验的大夫,光凭肉眼并看不出来她是否生产。但恰好我跟着涂师父为王府里的仆妇接生过多次,我一眼便看出来那孩子已经是经过顺利生产而滑出的母腹。

    “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还活着。我仔细地清洗着尸体,然后从她紧攥着的拳头里找到了后来那半枚玉珮,还有,藏在她手镯里的一张遗书。”

    沈雁神情已随着他的话而变化着,她说道:“你怎么会知道遗书藏在手镯里?”

    辛乙嘴角的惨笑更浓,他抬眼看着她,说道:“姑娘既说我聪明,在看到这诡异的半枚玉珮时,我起码的警觉心还是有的。那镯子是陈王与师姐定亲时送的,师姐一直都戴在手上,曾经她还当着我的面得意地展示过里头的机关,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会不打开看看?”

    “你是说,陈王妃把与陈王定亲的镯子时刻不离地带在手上?”沈雁听得惊奇,陈王妃既然移情了魏国公,又怎么会如此珍视着与陈王的定情之物?“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真确定那具尸首真的就是陈王妃本人?”

    “弄错?怎么会?”辛乙眯起眼来,“难道姑娘是说我一个行医之人连身边最熟悉的人的特征都分辩不出来?”他定定地望着沈雁眼里:“我五岁与她结下师门之缘,莫说她只是没有了生命,就算她投胎转世,我恐怕也不会认错她。”

    话说的很平静,但话语里的意味却半点不轻。

    沈雁怔了一怔,不管他的身份还有无疑问,但他的话语里却充满了对陈王妃之死的悲痛与与怀念,如此一来,她也做不到再如先前强硬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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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心疼

    她问道:“那遗书上写了什么?”

    辛乙缓了缓情绪,才道:“遗书上只有匆忙写就的几行字,沾血写在绢子上的,她让我去寻得这半枚玉珮的下落,别的并没有说什么。那镯子的机关只有陈王及她的继子女们以及我知道,而陈王与世子他们皆亡,剩下能打开的也就只有我。所以我知道那封遗书就是留给我的。

    “虽然只是让我去寻玉珮,而未提及孩子去向,但她腹中胎儿乃是她与陈王唯一的骨肉,玉珮的去向若与孩子无关,她又怎会这么做?”

    沈雁倒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可以反驳。若他所说无假,那么陈王妃只简短地提到那块玉,而没有留下别的线索,必然是因为害怕有人寻找到孩子的下落。

    但她仍有疑问,“照你这么说,陈王妃是在遇害之前早产,而孩子生下来之后立刻便失了踪。若是这样的话,那很可能王府里当时就有人逃出来,那么带着孩子逃出来的这个人去了哪里?而你又是怎么寻找到魏国公府,并且怀疑韩稷就是这个孩子的?”

    辛乙道:“我相信王妃能放心把孩子交付的人,必然是她信得过的人,于是又几次偷偷地潜回虚墟里的后殿寻找线索,又在金陵四处联络到了散落的陈王旧部,终于找到了一点痕迹,有人看见陈王府遇难的当天夜里,有人到过王府,然后抱着个包袱出城北上。

    “途中有人听见包袱里传来婴儿声,而抱哄孩子的男人腰带佩剑,还有四五名随从跟随。能有这等身份的人必是京营大将,于是我进京细细查访了一年,最后将目光瞄准了魏国公府。”

    算算时间。十六年前老魏国公应是刚刚离世,而韩恪新任魏国公,这个时候他行动自由得很,在他收到了陈王遇难的风声后即刻赶往陈王府将韩稷带出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能。而且韩稷既然已通过查证认定是陈王妃之子无疑,那么韩稷赶往金陵营救也十分可能。

    可沈雁仍然不解的是,魏国公既然把孩子带了出来,为什么不索性将陈王妃一并救走?王府上下七百多口人。找个人来替代陈王妃应该不是很难。难不成魏国公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卑鄙。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保子而舍弃了陈王妃的性命?

    可如果他是这种人,便不至于会为着他们母子而冒着被牵连的风险赶赴金陵的了。

    现在当年的事情大致已有了轮廓,但仍未有答案的是。魏国公为什么会舍弃陈王妃不救而独独带走韩稷?韩稷的生父究竟是陈王还是魏国公?

    “不知道在下这些回答,姑娘可还满意?”辛乙给自己斟了杯茶,问道。

    沈雁看了他一眼,转头又望着前方的桂花树:“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引导韩稷往这条险路上走?”

    辛乙凝眉:“姑娘所说的险路,不知道是指什么?”

    “你说呢?”沈雁瞥着他。“如果没有你,他本来可以有个很安稳的人生,会像所有勋贵子弟一样过着优渥的生活,到了合适的年纪娶妻生子。然后像所有纨绔子弟一样有个顺当而奢侈的人生。可是你这么一来,他的人生全改变了。

    “其实我从他身上看不到多少仇恨的痕迹,可是一个人经受了这么多。还是让人察觉不到他对这个世间的敌意,那就只能说明这股恨意已大得渗入了他的骨子里。使他把它看成了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样的他,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气怒没有激动,只是有着一丝如清风淡月般的哀怜。

    这使她看起来在平日里刁钻泼辣的基础上多了几分宽厚的气息,这样的她坐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一个随时准备保护着自己所爱之人的神女,不怒不躁,但也绝没有人能够左右得了她的情感和思想。

    她不过十来岁而已,充其量,算是个初谙世事的少女。但沈家百年的底蕴这一刻在她身上得到了突显,没有人能够再把这一刻的她当成孩子,而只会不自觉地从内心里认定她是个有着成熟思想的,值得尊敬的女性。

    辛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早熟的姑娘。

    他凝视了她片刻,说道:“可是当初我若不来,他就得被鄂氏与魏国公活活控制住。他也许根本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就会死在他们的毒药之下。韩恪沽名钓誉,一面救下稷儿一面又妄图将他当成笼中囚兽,我如今亦不知他救下他的目的为何,但,总归不会是为着要替陈王平反。

    “我不知道姑娘所指的险路是什么,但,我想给予稷儿的,是一个称得上他的身份的,以及充满了温暖的未来。”

    他的目光里也有着炯炯光芒,虽然稍纵即逝,但却如乌云后绽出的太阳的金芒,让人不能忽视。

    沈雁片刻后移开目光,说道:“可是你替他解毒的代价,就是让他一个人扛起替陈王府七百多口人申冤平反的重担,是么?不惜让他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去掺和宫闱之争,也不惜拼着舍去这魏国公府大少爷的身份,而去跟整个赵家以及朝廷为对。

    “让他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地舍身报仇,成全你们这些人对陈王府的忠肝义胆,这就是你的目的,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替他着想的温暖的未来?”

    “一百个人做同一件事,目的是一样的,过程却各不相同。”辛乙缓慢地答,“赵氏皇帝自作孽,自建国至今十余年里,斩杀的功臣无数,即便是捏造了各种由头,也蒙不住天下这么多人的眼睛。这些人的心里都有仇恨,但不见得个个会如姑娘所想。”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能代替天下人,可是就我所知的情况,你们唆使韩稷所走的路,也无异于刀山火海了。”沈雁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站定:“他六岁的时候你就将他的身世告诉给他,然后一步步操纵着他到如今,为的就是要把他培养成一颗复仇的棋子吗?

    辛乙坐在原处,姿态自如但却绝不随意。面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完全不见这个年纪应有的无措和懵懂,也不见什么恐惧和避讳,毫不掩饰流露出来的。只有她无法遮掩的聪明和勇气。以及打心眼里透出来的不忍和心疼,对韩稷的心疼。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间轻轻笑了。端起面前杯子来,却停在唇边。

    “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心疼他。”

    声音如自言自语,随着秋风呢喃。

    沈雁凝了眉:“什么?”

    他顿了片刻。抬起头,缓缓一笑。说道:“姑娘冰雪聪明,在下纵然是妖孽恐也无所遁形。但是姑娘既然能洞察这么多的关键要害,与其来问我,为什么不去当面问稷儿呢?”

    沈雁闻言微怔。片刻后垂下肩膀来。

    之所以不去问韩稷,是她觉得要直接这么撕开他那些不忍面对的身份和仇恨有些太残忍,而且。她问清楚了又能怎样呢?她并不能给予他什么实际的帮助,比如说倘若辛乙真是那种另存企图的奸佞小人。她既不能把他拿下,也不能将他绳之以法,她的过问实际上就是一种多余。

    况且,她的目的并不是针对韩稷,而是辛乙。

    她退身回到原位坐下来,伸手折了眼前一朵花,看了看又顺手扔进风里。

    辛乙眼里忽而浮现出一丝慈爱的光芒,他缓缓站起来,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定做了就只有坏的结果,有些人也并不是人们想像的那么脆弱无助。任何事情老天爷都会有他的安排,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需要顺势而为便是。

    “稷儿并不是可以任人牵着鼻子走的孩子,这点,你应该相信。”

    沈雁瞥了眼他,闷声道:“你口口声声的稷儿,逾矩了罢?”

    她头一次乱不了一个人的方寸,这个辛乙,看来不止是看病看得好。

    辛乙被她突然迸出来的孩子气弄笑了,揖道:“多谢姑娘提点,在下定当谨记在心。”

    “我没事了,你请便吧。”沈雁撩眼瞅了瞅他,继续闷声道。

    辛乙笑着再揖了揖,抬步上石阶,走出门来。

    沈雁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只觉心里跟塞满了棉花似的堵得慌。

    韩稷究竟是不是陈王的儿子还未可知,韩稷他到底想以什么方式报这个仇呢?

    先抛去她答不答应相嫁这层来说,韩稷救过他的命,也帮过她无数回,她也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他以身涉险。前世里没有她,那也倒罢了,这辈子她跟他绑在了一起,而且华家与陈王府又渊源极深,她又怎么能任凭他一人去单打独斗?

    总要找个机会跟他开诚布公地谈开才成。

    这边厢辛乙回到府里,韩稷正好也已经回来了。

    他进门便问道:“沈二奶奶怎么样了?你有把握没?”

    辛乙走到屋里拿了把扇了扇风,在靠窗的凉簟上坐下了,才望着他道:“有把握,就是沈二奶奶心急了些,只要放宽心情,不须多久必会给少主添个小舅子或小姨子。少主就等着给见面礼就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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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邀约

    韩稷瞪了他一眼,却是又忍不住扬了唇。

    小舅子小姨子?想想那些小不点到时候围在膝前讨糖吃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地暖心。

    辛乙摇扇望着他,却是又若有所思地静默下来。

    韩稷半日不见他作声,一面解着佩剑一面道:“你在想什么?”

    辛乙将扇子合上,站起身去沏茶,说道:“我在想,雁姑娘可真是个好姑娘。”

    韩稷听到提起她,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他的姑娘,当然是好姑娘。

    辛乙端了茶放在他面前,说道:“雁姑娘这样的人平素不轻易许诺,但我觉得她不许诺并不代表不重视。一旦她下定决心,只怕是轻易不会回头的,这点跟少主倒是有几分相像。所以少主将来,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韩稷认真地点头。又道:“好端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辛乙拢手笑道:“是替少主高兴。”

    韩稷扬唇,继续整理配饰。

    “世子爷!”

    屋里正说着,窗外院门那头忽然有小厮飞快跑过来:“世子爷,宫里来了消息,说西北又出了点事,国公爷半路折回驻地,要推迟到十月才回京!”

    韩稷迅速凝眉,抬头与辛乙对视了一眼。

    沈府如同往年每个中秋一般,提前一日就热闹起来。

    沈婵十四就进了府,沈弋要拉她上长房过夜,三太太说季氏好清静,她又跟华氏在二房里开了牌搭子,于是便让沈婵住了碧水院。

    沈雁倒是不在乎她住哪儿,但夜里上床之后。沈婵却说道:“弋姐儿瞧着先前脸色不对,该不会是我没答应她去长房抹了她的面子?”

    沈雁心知沈弋还是为了那日提到房昱的事面上涩涩的,虽不便与她明说,却笑道:“她岂是那么小气的人?你也太小看了她。若不信,明儿一早咱们去闹她,你看她见怪不见怪。”

    沈婵也笑起来:“我也想她不是那样的人。”

    翌日早起二人果然去往长房,沈弋哪里有什么见怪的样子?对外她总是能做到心事一丝不往外漏的。沈婵丝毫都没有起疑。

    沈婵今年在麒麟坊走动得比往年次数多。跟沈雁也熟络了很多,这次又住了三四日才回三府。

    她一走,天儿就凉得更甚了。

    沈弋的婚事仍然在热议之中。但府里已经准备办喜事了,她这桩事情便就暂且被压了下去。

    九月初沈宦与曾氏成了亲,而曾氏的侄女萱娘在曾氏回陈家住过对月之后,也搬进了沈家。

    府里忽然就变得热闹起来。沈宦原先对这桩婚事兴致缺缺。但在成亲翌日脸上却明显泛出了喜色。曾氏照着规矩往各房里敬茶,虽是新嫁娘。但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沈莘要去田庄小住,她拿出自己亲手缝的两件新袍子给他带去,他胡乱塞进包里,又胡乱做了个揖便出了门。

    曾氏房里也没因此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内宅安宁。沈观裕高兴,沈宓高兴,华氏也高兴。

    华氏心情明显比之前轻松很多了。毕竟辛乙的医术很靠得住,再者他都说了只要按他交代的做。半年内必有消息,她可是盼儿子盼了十来年,这回终于得了准信怀孕没问题,整个人都觉得轻快起来。

    近来的家务,她也常拉着曾氏一起。

    二房压根就不在乎府里这点小权,分出去单过她日子过得更舒心,分管府里的中馈,不过是她推不掉的责任,能够多个人帮她的忙,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这几日她常常拉着沈宓开小灶,还不让沈雁去碍眼。

    沈雁心急让弟弟快出来,也懒得去凑热闹,这些日子除了静待好消息来,便就在坊外四处逛逛,有时候去戏园子里看个戏,有时候去茶楼里包间雅室喝个茶,再要么就是没事往华府转转,华钧成还没回京,但华正晴的第三次议婚已经开始了。

    她把所猜测的议婚失败的原因透露了一点给华夫人。

    华夫人将信将疑,但私下里也暗有琢磨,因此这次并没有很急着订下男方,而是事先侧面打听着对方人家的人际关系,。

    华夫人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即使知道自己女儿的婚事黄得不大正常,她也并不动声色。

    沈雁只知道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却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盘算,不过华家有她这样的主母掌着,华正晴姐妹应该不至于找不到合适的夫家。

    华家回京这一年多十分低调,只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华夫人会出席之外,其余她极少与半生不熟的官户往来,如今华家上下就好比停在悬崖边的一只庞然大兽,生怕一旦动作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雁心里也不好过,于是更加关注着楚王郑王之间的斗争。

    在皇帝尚且主持着大局的情况下,其实不深入的话,看不出来这兄弟俩相互出着什么夭蛾子,但是近来皇后出面的机率又多起来了,而沈观裕近来又暗中往郑王府去的次数变多,总之,在平静了近一年之后,应该又会闹出点什么来了。

    而这一关注,又不免想到韩稷现下的处境。

    她到底要么帮帮他,才能让他的路走得自由和顺畅一些?

    她并不因为他跟陈王府的关系而害怕着什么,也不认为他要做的事情有多么大逆不道,就算他没有身负的这些仇恨,为了华家,她也是要尽可能地避开赵家皇帝未来所给予他们的危险的。她对赵家,也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无论他是要翻天还是覆地,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要紧,他们的目标并不冲突,从开始到如今,都如是。

    九月里连下了半个月的雨。这半个月里各府的女眷们都没怎么出门。

    但魏国公延迟回京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沈雁耳里。

    京中对于魏国公突然又推迟回京议论纷纷,但朝廷派去辽王府得来的消息称西北的确是临时有了点小麻烦而耽搁,也就渐渐没人提起了。至于究竟出了什么小麻烦,外人却不得而知,沈宓也不大明白,也没曾去顾家打听。

    其实沈雁也在盼着魏国公早日回京,因为只有他回来,才有可能挖掘出当年未知的一些隐秘,虽然这些隐秘不大可能由她挖出来,但总比他远在西北来得可能性大得多。

    韩稷这些日子在忙军务,另外楚王郑王似乎都正在议婚,他往楚王府跑的次数多了,而且又还时不时地奉韩老夫人的命进宫去给太后请请安,说起来当世子爷清闲,但实际上清闲的时候也并不多。

    这些消息都是他放到三福茶馆,然后由庞阿虎代为转告给她的。

    没想到庞阿虎开的这茶馆,倒成了他们俩的联络点。

    她又掏了两百两银子,让庞阿虎扩充了一下店面,并且添置了些桌椅茶具,又新请了几个人,弄得像个正经做生意的铺子了。

    这日好容易天放晴,去顾家找戚氏唠了会磕回来,就见天井里几畦菊花开得金黄一片,这是最末的花期,过了这一季便就没了。

    她想起房里好久没插瓶,正待走过去采下些,身后却忽有人闪进来,到了跟前道:“雁妹妹好兴致。”

    沈雁抬头望着这人,瘦高个儿,清隽的面容,故作轻松的神情,一双眼窝微陷下去,虽然肌肤细腻,也有着锦衣绣服为衬,但却完全看不出来身为贵族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这人,竟然是久已未曾见面的鲁振谦。

    “鲁三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沈雁意外之余,直身笑道。

    这年余里,鲁振谦在她心目中差不多就是这般萎顿的形象。旁的人虽然不大容易看出来,但沈雁既知道他与沈弋那一茬,再联想起他的心境,又怎会忽略过去?

    “我哪天不得空?”鲁振谦手负在身后,自嘲地笑笑,“你也知道我,最是没用的,不像我大哥沉稳可靠,又不如我二哥长袖善舞。”

    沈雁正色起来:“鲁三哥怎么如此妄自菲薄?这要是让鲁伯伯听见了,仔细要赏你的板子。”

    鲁振谦自觉失言,但他神情一黯,却并未曾解释什么。

    沈雁弯腰折了朵菊花,站直道:“三哥可是有事寻我?”

    “哦,也没有什么要紧事。”鲁振谦虚应了下,将负在身后的手放下来,面上露出几分被点破心事之后的不自然:“就是听说东台山上枫叶红了,这阵子许多人上山游玩,山上的留香斋又新出了散品,不知道你新近去过不曾?”

    沈雁笑道:“连下了这么久的雨,我哪里也不曾去,更莫说东台山了。”

    “是么?”鲁振谦笑了笑,“既是这般,今儿起天气好了,不如咱们邀上岚姐儿茗哥儿莘哥儿他们一块上山赏景去?然后把弋姐儿也叫上,人多也热闹些。”他目光变得比先前亮了些,虽然尽量显得自然,但那略显高亢的嗓音还是让人觉得突兀。

    沈雁转动着手上的花,微微笑道:“我恐怕是去不成了,我如今大了,父母亲管得也严了。三哥虽然与我打小一块儿长大,但到底不同府不同宗,年纪大了要避嫌。东台山的枫叶好看,我改日约岚姐儿茜姐儿她们同去,三哥要去的话,不如寻茗哥儿他们一道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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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质问

    这软中带硬的一番话摆出来,鲁振谦也略有些不自在。他也是看着沈雁平日不拘小节,恐怕容易应承,这才径直来了寻她的,不想她瞧上去大大咧咧,行事却极有分寸,一口气回绝他,竟让他再无施展的余地。

    尴尬之余,只好随口道:“既如此,那我去找找茗哥儿。”

    说罢便就抬步走了。

    沈雁目送他出了门,才收回目光。

    鲁振谦出了二房后便径直出了沈府,回到家中,门下家仆跟他行礼他也连眼角都不曾斜一斜。

    鲁思岚正巧从对面廊下经过,见着他这般心事重重便就皱了眉,“三哥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怎么总这么郁郁寡欢的?瞧着跟丢了魂儿似的。”

    丫鬟巧云往对面瞅了眼,说道:“那日太太也这么说来着,不知道三爷是怎么了,问他十句话倒有七八句是沉默的,问他身边的人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说爷没出什么事。但前两日爷却粗心背错了文章,还遭老爷斥责了。”又道:“兴许,是国子监里课业开始重了罢?”

    “课业重也不至于这般失魂落魄。”鲁思岚沉吟,说道:“咱们瞧瞧去。”

    鲁振谦进了云松苑,一屁股坐在书案后,正觉满心里烦闷不堪,鲁思岚就进来了。

    “三哥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鲁振谦抬头,顺手拖过来一本书翻着,“没有。”

    “那你为什么近来这么神不守舍的?”鲁思岚边说边走到书案前。见他不答话,伸手去夺他的书,见里头夹着张人物小像,正要拿过来细看。却又被鲁振谦眼疾手快地夺了回去。

    鲁思岚轻瞪了他一眼,嘟着嘴在椅上坐下来。

    低头略一想,又转头来望着他道:“那画像是画的谁?”

    “画的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鲁振谦木然说道,然后将书合起,塞进了书案下方的小斗橱。

    鲁思岚气闷地望着他,起身便要走。

    等她走到门口,鲁振谦突然又一跳起了身。挡在她面前道:“你想不想去东台山玩儿?”

    鲁思岚瞥他:“难不成你会带我去?”

    “有什么不能。”鲁振谦直起身。“只是就咱们俩去并不好玩。要不,你去沈家把弋姐儿叫上?”

    “为什么要我去叫?”鲁思岚疑惑了,“从前每次要叫弋姐姐过来。你可都是争着抢着要去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凝眉望着他道:“这些日子并不见你在一起,难不成你跟她吵架了?”

    鲁振谦跟沈弋谈得来,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深入到了哪一步罢了。鲁振谦听她提起这茬,一身的精神又瞬间散去。“我哪里够资格跟她吵架?你难道没有听说。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对沈家大姑娘赞不绝口,许多人都在想着法儿地想跟他们长房结亲么?”

    鲁思岚身为老幺,有着跟沈雁一样宽绰而安稳的生活环境,是以素有些憨憨的。但她却并不笨,鲁振谦提及沈弋时不断变化着的情绪,令她也不能不起疑。想了想沈弋这大半年里几乎没往鲁家登过门。而鲁振谦这颓丧的情绪也由来已久,若是再想不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她扭头瞅了瞅门外站着的丫鬟们,走进来几步,压声道:“三哥你是不是,心仪了弋姐姐?”

    想到这个可能,她也已顾不上脸红羞愧。面前这个人是她的亲哥哥,沈弋那么出色,如果能做她的嫂嫂,她当然是高兴的,可是眼下看起来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美好,如果沈弋也同样心仪鲁振谦,鲁振谦又怎会因此心伤?

    打从最后一次见过沈弋以来,鲁振谦算了算,已经有七八个月的时间了。

    这七八个月里他每天的心情都会更沉重一分,他完全不知道沈弋在想什么,为什么疏远他,为什么不见他。他想找她问个明白,可是隔着一座府,她若成心不见,他又哪里见得着?积压了这么多日的思念与惶惑得不到释放,使得他一日日憔悴颓废,也一日日焦灼恐慌。

    如果不是实在已无法可想,他并不会去寻沈雁,也并不会拉扯上自己的妹妹。

    他眼下的心情,就如同关在死牢里的囚徒,不知道她最终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样的判决,而他不想再等下去,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他想见她,问她个清楚!

    眼下陡然间被鲁思岚点破心事,他满腔的委屈与积压着的郁忿便就没法儿压得住了,他没有再否认什么,一屁股坐在椅上,双肩耷拉着,眼望着地下,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找不到了。

    “你也看出来了。”他的声音嘶哑,也许是情感压抑得太艰难。

    “你真的喜欢上了弋姐姐?”鲁思岚低呼,即使猜测到,但鲁振谦为着沈弋这般颓废煎熬的模样,她还是感到震惊,她并不知道他为她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喜欢她,为什么不让父亲去提亲?你让父亲去沈家提亲不就好了吗?照咱们两家的关系,沈老爷肯定会赞成的!”

    “哪有那么容易?”

    他抬起头来,闷声道:“她是个倔脾气,我迁就她也迁就惯了。从前不是没跟她说过去提亲的事,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二房去了行宫,我趁机也跟她见了一面,我甚至都说了准备提亲的事,她却让我等等,说是等她三叔的事定了再说。

    “可是没想到他三叔成亲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在议婚了!我只想问问清楚,她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怎么会这样?”鲁思岚再次吃惊,“弋姐姐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她就是要另外择婚也应该跟三哥说个明白不是?而且如果你早就跟她说过提亲的事,她若是拒绝就应该当场说清楚,怎么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我不知道。”鲁振谦烦躁地摇着头,“你不明白的事情我同样不明白,我现在只想见她。”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焦灼之意,使他看起来如同一头压抑着的困兽。

    鲁思岚对这些事毫无经验,见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怎么评判这里头的是非对错,她只知道这是她的亲哥哥,沈弋这么做,很明显对鲁振谦不公平,既然是私下里提及过婚事的,那么沈弋怎么着也该对他有个交代罢?怎么能就这么避而不见呢?鲁振谦对她如此专情,她又怎么能这样把他悬在半空不管不顾?

    “我帮你去问问她!”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说道。

    鲁振谦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静默了半刻,又还是放了手。

    沈弋有言在先,若没经过她的同意,他是不能够把他们的事告诉鲁夫人的,否则的话他相信激恼了她之后绝不会占得什么便宜。他还是在乎她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可也并不想引得她更加冷落他下去。

    如今若不借助鲁思岚之力,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雁剪了一大篮子菊花回房,分了两个瓶子装着,一瓶摆在帘栊下,一瓶捧着拿去正房给华氏。

    才走到院门口,福娘就进来了,顶着满脸疑惑道:“岚姑娘进府来了,却不是往咱们院里来,而是径直去了长房。”

    鲁思岚去长房?沈雁立即停了步,脑海里即刻浮出先前鲁振谦那颓废的神情。她略顿,说道:“快去让长房的人盯盯,看看她有什么事。”

    鲁振谦在沈弋面前屡屡碰壁,如今鲁思岚又径直去了长房,这里若没有鲁振谦什么事,她是不信的。让福娘去看并不是为了八卦,而是得防止鲁思岚这丫头闹出什么事来,沈弋既然不肯去寻鲁振谦摊牌,为了自己的将来以及沈家的名声着想,她总得从旁盯着点儿。

    鲁思岚对沈府已熟得如同自家家里,沈家的下人对她也很熟络,听说她要寻沈弋说话,自有大把人在前引路。

    沈弋如今住的院子已改名叫弥香阁,鲁思岚到了弥香阁门口,屋里的大丫鬟落英在窗内瞧见了,暗自纳闷了半刻,便就笑着迎出来:“岚姑娘可有些日子没见,听说近来在学琴,今儿怎么拨冗上咱们这儿来了?”

    鲁思岚不擅伪装,心里有气实在是与她热络不起来。但出于教养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先生回乡祭祖,放了假,我许久不见弋姐姐,过来找她说说话。”

    落英等人素知她与沈雁要好,虽觉此来颇为意外,但也没有明言阻拦之理。笑了笑便就引着她到了沈弋所在的露台。

    沈弋正在露台上喂鹦鹉,听说是鲁思岚找,身子略顿随即转了身。

    鲁思岚走上前,抿唇瞪着她道:“弋姐姐,我哥哥托我问你几句话,你是让我就这么说,还是把人都遣退再说?”

    沈弋在栏杆处静默了会儿,冲春蕙她们挥了挥手。

    等到人退尽了,她走到桌旁坐下,说道:“岚妹妹不常上我这里来,有什么话,不妨坐下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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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锥心

    鲁振谦听说沈弋要见他,才跌落到尘埃里的一颗心立时又高高地扬起来,站在门内精神焕发,哪有半点先前那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落英这里去往鲁家,沈雁自然也知道了,她不知道沈弋究竟想怎么样,除了仔细留意也没有别的法子。等听说是让鲁振谦明早来修琴,她心下却是了然了,看来让鲁思岚这么一逼,她也只能咬牙直面这件事,无论如何,既然她不想嫁去鲁家,那么能与他就此了断也是好的。

    但她终究又还是悬着一颗心,总觉得鲁家这里没那么好打发似的,鲁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前世里沈璎嫁到鲁家后,弄得两家关系都疏远了。不过前世里鲁家也并没有跟沈家怎么样,沈弋最终也还是嫁到了房家,因此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还未可知。

    翌日一大早,季氏便与鲁夫人相约着去了相国寺。她们得遁例在寺里用过斋饭才回来。曾氏过门后还未出行过,陈氏便也伴着她一路前去。自己的表妹反成了嫂子,若是在从前,陈氏不定有什么话好说,但如今竟是万般的恬淡,不但乐见其成,在别的事上反而也看开了许多。

    华氏因为身子犯懒,并不想去,因而留在府里看家。

    饭后沈雁在正房跟扶桑她们窝在炕头剪花样子,福娘就进来附耳跟她说了几句什么。

    华氏瞧见了,睨她们道:“鬼鬼祟祟地,又要做什么呢?”

    沈雁挪到华氏身边,遂把昨日之事尽跟她说了。然后道:“现如今鲁三哥已经去了长房,我让人盯着,瞧瞧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华氏闻言凝起眉来:“这弋姐儿也真是。”想想又住了嘴。她当初确是极喜爱沈弋的温柔大方的。总觉得沈雁要是有她一半的温顺就好,但如今她却越来越觉得她名不符实,倒是沈雁强过她许多,虽然看着闹腾,但实则是最让人安心的一个。

    “我看她这婚事不定下来,留在府里迟早是个隐患,这事若是闹开。对你也没有好处。”华氏叹着气。“过了年你也叫做十二了,过不得多久也会要提到婚事上头,咱们好端端地可莫让她给带累坏了。”又道:“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原先璎姐儿那般,如今弋姐儿也这般。”

    沈雁想了想,说道:“沈弋比沈璎可不同,她到底有几分脑子。不至于做些大家面上不好看的事。不过正因为她比沈璎聪明,倘若要做点什么。也就更难察觉。”

    华氏望着她:“那你打算怎么样?”

    她顺手拿了颗栗子剥着,说道:“我姐妹并不多,如果她只想嫁个好人家而已,我并不会阻拦她。毕竟姑娘家如果环境不顺。也只有靠嫁人来改变未来。况且,这对咱们家也有利好的一面。就是我反对,我想父亲也会支持她罢?”

    华氏想了想。“事情会有这么简单?”

    “我希望有这么简单。”沈雁摊摊手,“我并不想把每个人都当成敌人。如果她的目的只为嫁得好,我也愿她求仁得仁。”

    那年华夫人她们上京之前,沈弋曾因为沈宓对她予取予求而说过一番话,她的话里充满了对她的羡慕,并也强调着假若沈宪还在,她也会是被父亲深深宠爱的明珠。可见她对于沈宪的亡故是很在意的,而她更在意的,恐怕是沈宓亡故之后对她来说境遇上所造成的落差。

    至少沈宪死后,沈观裕便将更多的期望付诸在沈宓一个人头上,二房因此渐渐强大,而她也因为沈宪的死搬离了沈夫人身边,如果沈宪没死,她也还住在曜日堂的话,那么可想而知,当沈雁查出来沈夫人的阴谋并且施以反击之时,沈弋一定会站在沈夫人这边相助她的。

    可是沈宪不在了,情况便不同了。

    在二房与沈夫人对抗之时,沈弋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但她权衡之下,只能放弃支持沈夫人而选择二房,因为沈宓终究会成为了沈观裕的接班人,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而在朝堂越来越拥有人脉势力的沈宓跟终将退幕的沈夫人比起来,当然更值得追随。

    原本两厢都可以相安无事下去,沈雁也并不介意有个城府深但无害的姐妹,但她遇到了房昱,显然可以争取到更好的未来,房阁老如今还并不算很老,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房贯也后继有力,房家是有实力的,到时候沈弋成为了房家大少奶奶,房家没有理由不帮着她扶持沈芮。

    因为到时接掌沈家的还是沈芮,房家把沈芮扶起来了,并不影响跟沈宓通好,反而是更多了个互利的选择。所以沈弋的目的,说到底只是不想让二房成为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更不想来日被二房紧紧地扼住命脉。当她有了房家为后盾,沈家二房便不可能一手掌控得了他们。

    沈雁对她的心思已心知肚明,但她心里除了失望,也有着一丝悲哀。

    二房从来没想过夺这份家产,如果当初不是为了考虑到分家之后华氏难做人,二房这个时候已然另立门户了。可惜沈弋因为境遇的改变而太过于焦虑,她只相信自己手里能抓住的,于是事情被她生生掰成了如今这模样。

    “我恐怕她就是嫁得好人家,也未必会就此消停。”华氏叹了口气,说道。

    沈雁手下顿了顿,望着她:“那又如何?老爷在的时候沈家有老爷掌着,她一个出了嫁的孙女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老爷若不在了,咱们也就分家了,父亲不是说顺天府学那边咱们还有处大宅子么?到时候咱们搬过去,任他们怎么争斗也不关咱们的事了。

    “眼下还是母亲那句话说的在理,不管嫁哪家,还是得让她尽快定了婚事嫁出去,以免夜长梦多。至于她婚后怎么样,大家族里少奶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就是想要有什么动作也有着不少顾忌。”

    鲁振谦到了沈家长房,一颗心已经狂跳得跟擂鼓似的了。

    七八个月不曾得见,昨日又经历那样一番打击,使得他脸上因为激动而有些异样的潮红。

    落英迎到门口,微笑行了礼,说道:“鲁三爷来了,姑娘在天香阁里等候爷呢。”

    鲁振谦点头,随着她往后园子去。

    今儿府里奶奶们几乎都出去了,爷们儿又都去的去衙门上的上学堂,华氏虽然在府,这些日子却并不怎么出门,而且还在西跨院那边住着,因而今日的沈家格外清静。就连丫鬟婆子们在屋外行走的也少。

    就是有在外走动的,鲁振谦也已经是府里的常客,并不足以让人意外了。

    一路到了天香阁,嗅着阁外的秋花之香,心情又似乎更为激荡。

    落英要来打帘,他抬手止住了她,自行拿扇子挑起门帘来,走了进去。

    屋里长窗开了三四扇,余下的掩上挡风,绕过屏风往里走,屋里很开阔,沈弋面向湖水席地而坐,面前摆着张琴,却一切都静止着。

    “弋妹妹……”鲁振谦忍不住激动,哑声开了口。

    沈弋手指在琴弦上铮地拨了个音符,然后站起来,扬唇向他行礼:“鲁三哥来了。”

    鲁振谦看到她这样客气而疏淡面上怔了一怔,但随之他又走上前两步,放缓了神色道:“我听说你的琴弦断了,怕你急着用,所以早早地来了。”说着弯下腰去察看那张琴,然而琴完好无损,几根弦也看得出来是新近换的。

    连个假样子都不肯做,这样一来,气氛倒是有些尴尬了。

    他抬头看了看沈弋,在她原先坐的位置坐下来,说道:“昨儿岚姐儿过来,没有对你无礼罢?”

    沈弋扬扬唇,靠窗坐下了,说道:“她年纪小,就是有什么无礼之处我也不会怪责她。但是她的一些话,还是让我觉得不能不请鲁三哥过来说说清楚,希望三哥别认为我唐突了。”

    鲁振谦心下一紧,望着她:“什么话?”

    沈弋眼望着地下,说道:“我与三哥虽是自幼的情份,但你我如今都大了,有些事也该注意着了,再这样冒冒失失的上门寻找见面,已经十分不妥,更何况你我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若是传出些不好的话出去,对三哥也不利。”

    “对我不利?”鲁振谦抬起头来,听闻这话,目光里顿时多了两分讥诮,他说道:“原来岚儿说的没错,也并不是我误会,你果然已经不想与我在一起了。是这样么?”

    沈弋不言语。

    鲁振谦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才灭了一夜的火又在他眼里噌噌地烧起来:“你今日叫我来,就是为跟我说这个么?我从记事起便与你在一起,那时候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玩耍,坐在一张桌旁吃饭,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岚姐儿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你到现在告诉我,你我之间只是兄妹之情?!”

    沈弋不觉后退了半步,扭转脸避开他的目光:“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在我心里,一直就是把你当哥哥,如果因此让你有了些什么误会,我很抱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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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断了?

    房贯笑微微地:“你这话就太谦虚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你有那么一手高超棋艺,雁姐儿也聪慧得很,能差到哪里去?贵府小姐又不多,我听内子说,似乎目前只有雁姐儿与长房的大姑娘在府里住着?”

    “是啊。”沈宓随口道:“雁丫头跟她大姐姐关系不错。”

    沈雁的大方得体房昱是知道的,她的活泼洒脱他也略略在行宫有过耳闻,既然她们姐妹们关系不错,那显然就是说沈弋在同府而居的各房相处上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

    房贯笑着,又道:“听说你们大小姐已经在帮着府里少夫人们一起管事?”

    “这是自然。”沈宓也笑道:“弋姐儿是长女,又已经到了议婚之龄,自然该学些持家理事的本领。”说到这里为了将侄女的口碑更好的传颂出去,他又补充道:“她父亲过世得早,也很懂事,打从十岁起她就跟着家母学习持家了。”

    年幼失怙,又在祖母跟前教养,早知世事些也在情理之中。说到城府,会不会不是夫人想多了?

    房贯因着沈宓的端正,对从未谋过面的沈弋也有了些爱屋及乌的好感。

    听沈宓提到沈弋到了议婚之龄,索性就问:“大姑娘可定亲了不曾?”

    “尚未。”沈宓答。见他这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免笑道:“未然兄莫非也有当月老之意?”

    “不不。”房贯连忙摆手,“顺口多嘴了,勿怪勿怪。”

    这些事本该妇人们出面打听,他一个男人家问起这些着实奇怪,要不是看在与沈宓熟络。又因为曾答应过夫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这些话问出口的。

    沈宓含笑看了他片刻,执壶替他斟了茶。

    夜里回了府,华氏还光着脚在房里梳头发。

    他解去披风上沾回来的一身冷意,走上前从后环住她的腰:“怎么不穿鞋?冻着了怎生是好。”

    华氏抬起脚来:“暖和着呢,你摸摸。”

    沈宓便将那对莲足收进掌心里,果然温暖绵软。跟她从前的体质判若两人。“但还是要穿鞋。”他拿了鞋给她穿上。然后道:“这一年你身子可好多了,可见心宽体胖,古人说心放宽了身体也会好起来是有道理的。”

    华氏抿嘴望着他笑。并没有告诉他这是吃药的结果的意思。

    起身给他拧了帕子,想起沈雁方才回房之前的叮嘱,她问道:“房大人跟你聊什么了?”

    “还能聊什么,聊公事呗。”沈宓拿帕子擦了手。又擦了脸,但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垂头沉吟起来。

    “怎么了?”华氏问。

    他转身道:“他还打听起了弋姐儿。”说着,他把刚才与房贯的对话说了给她听,“虽然话是因雁姐儿而起,但我听着却像是冲着弋姐儿而来。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华氏略顿,笑了下,退坐在身后软榻上。说道:“房大人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不过。你那个得意弟子不是还没定亲么?弋姐儿芳名在外,恐怕是有上门提亲的意思罢?”

    “提亲?”沈宓怔了怔,而后回过味来,不由又笑道:“你是说昱儿?那倒是很般配。”

    华氏敛色道:“般配是般配,只是雁姐儿却说过咱们不能插手。”

    “这又是为何?”沈宓自是满怀不解。

    华氏便把沈弋跟鲁振谦那段,以及前两日他们怎么往来的事情来由说了给他听。“这事雁儿比我更清楚,这弋姐儿跟鲁振谦不清不楚的,先已经弱了几分气势,鲁夫人若是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恐怕没那么好说话。弋姐儿的婚事,你就别插手了。”

    沈宓可并不知还有这一层,在他眼里沈弋一向是标准的世家女子,却没想到私底下跟鲁振谦还会有这么一层!若仅是两厢情愿倒也罢了,他自己少年时也不是没轻狂过,但沈弋这般牵扯不清,未免又有失分寸。

    “怎么会这样?”他蹙眉道,“你们做婶子平日里也不多关心关心她么?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们还蒙在鼓里。这多亏得鲁家也是正派的人家,若是碰上那玩劣的子弟,弋姐儿岂不被人算计了你们还不晓得?”

    沈弋沈雁都是沈家的小姐,沈弋又还没了父亲,沈宓这话责怪下来,华氏倒是也有几分心虚,便瞥他道:“我知道我失职,但她上头还有个母亲呢,哪里轮得到我们多关心她?再说了,这事雁姐儿发觉了,人家四房不也还半点都不知情?”

    沈宓知她不是那刻薄的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原本房家对沈弋有意这是极好的事,但中间夹着个鲁家,这事倒的确不好插手了。

    他望望窗外的月色,沉吟起来。

    这边厢房贯回了府,也直接进了内宅。

    他把见了沈宓的事情跟房大奶奶一说,而后便按捺不住高兴地道:“我瞧着这门亲事应是不错,总之我瞧着沈子砚的人品就很放心。再说那沈弋你也不是不熟,都见过这么多回了,外头人既然都说她是个端正的女子,这就错不了了。

    “在我看来,只要人品端正,不辱没门风,心思深沉些也没什么,她一个没了父亲爱护的孩子,你能指望她有多活泼么?若是那样的女子,我反倒要疑心她是不是够有孝心了。”

    房大奶奶对沈弋也没有特别不好的印象,听得丈夫这么一说,心里纵然还是觉得差强人意,但也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见。

    再说要论面上,沈弋做他们房家的大少奶奶倒是绰绰有余的,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而沈家那样的门第,更是无可挑剔,听着便就没说什么。

    翌日总想着这事,便就有些心不在焉。

    惠娘见她闷闷不乐。便就道:“不如再听听少爷的意见。”

    房大奶奶叹气,想想也只好这样了,便就让人把房昱请了过来。

    “你也不小了,我打算给你议婚,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她问。

    提到议婚二字,房昱立时脸红了,半日才垂首道:“不知。不知母亲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房大奶奶望着儿子。说道:“沈弋。你觉得怎么样?”

    房昱心中狂跳,迅速地抬头看了眼她,将一张红透了的脸垂下去。说道:“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肯不肯?瞧不瞧得上我。”

    房大奶奶皱了眉:“你是国子监里排得上号的才子,是行为举止有口皆碑的少年君子,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阁老府的大少爷,怎地说出这么妄自菲薄的话来?难道。你自认为连沈弋也比不上不成?”因着他这番态度,她对沈弋那层隐隐约约的不如意竟然已着行迹。

    房昱忙道:“母亲息怒。儿子并非妄自菲薄,而是事出突然,语无伦次。”

    不过是议个婚事,又何至于语无伦次?房大奶奶望着儿子。眉头皱着,但终是没再说什么。

    既是他自己看中了的,莫非她还会去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不成?

    她放缓了语气道:“行了。我回头跟太太说说,太太若无意见。我便安排人上门问亲。”

    “劳烦母亲。”房昱垂头施礼,一张脸已经红得如煮熟的虾子了。

    鲁振谦一病病了七八日,直到进了十月才叫好些。

    沈雁时刻关注着鲁家动静,直到确实没见鲁家有什么异常才算放下心来。

    这日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就听前门处有人声传来,然后见府里的管家娘子也匆匆出了门去,正觉着纳闷,青黛便顶着一脸八卦进来道:“姑娘!有大消息!房家请了郭阁老府上的二奶奶为媒,上门来问亲了!”

    房家来人问亲?还正经请的是郭二奶奶?

    沈雁停止了摇摆,往墙上的窗户往外看去,果见一行人簇拥着往长房去了。

    房家来提亲了,而鲁家那边又没有什么动静,这么说来,沈弋果然就要如愿以偿了?

    这才跟鲁振谦说开,房家就来提亲,会不会太快了些。

    她想了想,抬步出门到了正房。跟正在翻帐的华氏说道:“房家来提亲,大伯母恐怕会来问你的意见,毕竟您名义上是房昱的师娘,到时候你顺势说两句就成了。”

    华氏合了帐簿道:“她也未必会来问我,弋姐儿既然知道你对她的事了然于心,多半不会让你大伯母来自讨这个没趣儿。”

    沈雁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多留点心总是没错。

    长房里这边送走了媒人,一屋子的喜气还悄然弥漫在各个角落。

    沈弋望着手上那张写着房昱名字,又印着房家徽记的名帖,目光亮晶晶地,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这下可放心了,终于等来了它。”季氏坐在一旁,也似是完成了件大事般松了口气,并轻轻睨了她一眼。

    沈弋红着脸没说话,只把那帖推过去,压在了茶盘底下。

    季氏道:“等老爷回来我去问问他的意见,老爷若是同意了,咱们就可以请个媒人去回房家的讯儿了。”

    沈弋在帘栊下站住,回转身道:“母亲也去跟二婶讨个话儿,好歹她是房昱的师娘。”

    季氏疑惑道:“雁丫头已经知道了你的事,你二婶近来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插手你的婚事,现在去问她,又能落着什么好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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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打击

    “就是再难听的话,咱们也得受着。”沈弋道:“房家看中我,也有一半是冲着二叔来,若是他们知道我的婚事连二叔二婶都不曾过问,母亲觉得将来房家对我能有多尊重?纵然我们要跟二房争高低,在芮哥儿长大之前,也还是得凭借着二叔的地位为依靠。”

    季氏凝眉望着她,算是默应了。

    傍晚才吃过饭,季氏就上二房来了,寒暄过后遂提及了房家来提亲的事,华氏笑道:“这可是好事,不知道老爷什么意见?弋姐儿幼时在上房长大,她的婚事可得让老爷做主才叫做有脸面。”

    这话不但把二房撇了开去,又把沈观裕拖来当了挡箭牌,真真让人挑不出毛病。

    季氏面上也不曾表露什么,只道正要去问沈观裕的意见,便就告了辞。

    华氏送她出了门,也叹了口气。

    傍晚沈观裕到了家,听得人说房家来人提亲,当时便不觉点了点头,等季氏再把名帖送过来一过目,便说道:“房家底蕴虽不比沈丘杜谢,然文正公忠正端方,在朝中也地位稳固,这是门好亲事。”再说房昱这孩子他也是见过的,人品性情配沈弋最是恰当,焉有不应之理。

    季氏得了沈观裕的准话,心口石头彻底落下。

    原先虽觉嫁与郑王楚王更好,但她素来不如沈弋有主见,既然大家都说房昱好,她自然也只有赞同。

    没两日便就请了礼部左侍郎段昧的夫人为媒,去说这门亲事。

    房文正乃是礼部尚书,虽然职务重心并未在礼部,但沈观裕曾任礼部侍郎,又曾与之共同主考了上届春闱。从礼部找来与房家熟络,又与沈观裕共过事的段家做这个媒人,是很合适不过的。

    房家这边得到了回信,自然也开始操办起来。

    房昱因为终于能抱得美人归,心里的欢喜按捺不住,自不免浮现在面上,国子监有他一帮好友。众人见他近日春风得意。不免就在下课时打趣起来:“松鸣近来定是有什么艳遇了,我瞧你上课都在偷笑,说说。是什么样的佳人?”

    房昱红脸笑道:“哪里有什么艳遇,你当我是路遇了聂小倩的宁采臣么?”

    众人不信,这时候诸子曦从那头走过来,拍着房昱的肩膀大声笑道:“你们不知道。松鸣定亲了!订的正是沈御史家的大姑娘!那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们说他该不该得意?”

    沈弋美名在外。早就成了京城里众口相传的名媛,众人虽没见过,但她的名声却也算如雷贯耳了。

    读书人心里都有个才子佳人的梦想,众人立时就炸了锅地起了哄。

    鲁振谦正好走到门口。陡然听见诸子曦那句话,耳旁立时就觉有雷声嗡嗡作响!

    房昱跟沈弋订亲了,她订亲了。她这么快就定亲了?!

    他望着被簇拥在人群里春风得意的房昱,眼前忽冒了金星。身子也摇晃起来。

    “展鹏你怎么了?”随后进来的同窗连忙将他搀扶住,“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身子没复原就先不必来,先生也说过不要紧,何苦这么硬撑着?”

    他抿紧双唇,摇头示意无妨。站稳后望向远处的房昱,神采飞扬,少年得志,季氏给她千挑万选的夫婿,就是面前的少年?

    他心里绞痛起来,又有浓浓的酸意冒出。

    他努力平复下翻涌的心情,缓步走过去,到了他们跟前,强挤出一丝笑来,冲房昱道:“原来松鸣定亲了,真是恭喜。方才听说女方是沈御史府上的大小姐,不知此言可当真?”

    房昱闻言扭头,看到他这番表情时略顿了下,然后大方地道:“正是。只不过才刚刚登门提过亲,还未正式下聘。”

    已经到了上门提亲的地步,自然是正式在说亲的了。

    鲁振谦心里又有刀尖划过,疼的他眉头拧了一拧。

    “展鹏怎么了?”房昱见到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凝重了脸色。

    “哦,没什么。”鲁振谦落寞地垂了头,然后又再挤出丝笑来,揖道:“就是恭喜你们。”

    房昱隐生疑惑,但也真诚地回礼道:“多谢。”

    鲁振谦噙笑转了身,缓步又出了门。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僻静处角落里坐下,眼泪也终于止不住流下来。

    这一日便如同丢了魂儿,连怎么回的府都不知道。

    一个人闷在房里,脑海里尽是房昱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又是沈弋那张布满了为难而不得已的脸,他们订亲了,他又能怎样呢?她说那是她母亲的选择,而且也不让他去提亲,为的就是怕她成为她二叔二婶踩压长房的把柄,他虽然觉得依然可以努力,可是他又怎么能冒让她一辈子记恨的风险?

    即便是得不到她,只要知道她是出于不得已,他也是甘愿放手的。

    他让人拿来了一壶酒,一个人在房里自斟自饮。

    酒劲麻木了身子,可以忘记心里的痛。

    但是喝的越多,她的脸就越是清晰,那些刻骨而锥心的话也就越深刻,她和他是多么般配的一对,但偏偏季氏觉得她和房昱更相配,而他竟然还连个争取的机会她都不允许拥有,他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十几年的情份就抵不过家里一句话么?

    一壶酒见了底,最后一杯举到眼前,映出自己一张憔悴的脸。

    这张脸跟房昱的脸比起来,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房昱的脸,那才叫做意气风发,叫做人生得意。

    他一抬手,要连同这张脸一起咽进肚里去。

    但是杯举到唇边,他又停住了。

    他忽然觉得房昱的得意来得那么蹊跷,他只是初订亲,理论上并没有见过沈弋,他为什么会因为一桩来自父母之命的婚约而暗自得意这么多日,又为什么会在提及沈弋之时不自觉地脸红和兴奋?这不合常理。

    即便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再怎么出色,正常情况下,也只是略怀期待而已。房昱的反应,显然有些过了。

    那么,难道他们是认识的么,他们私下已经见过面?

    想到这个可能,他撑着桌子把身子支起来,满身的酒劲也退去了大半。

    他想起她渐渐疏远起她时前后已有年余之久,这中间并不是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如果当真是出于季氏的阻止,那么她后来为什么还要见他?是舍不得,还是另有原因?

    他伸手抹了把脸,意识立刻清醒下来。

    房昱拜了沈宓学棋,他常上沈家去,纵然内宅外宅分隔严明,但这是家宅并非天牢,这中间他们真的没有过碰过面说过话吗?

    房家地位声势都比鲁家高出一截,沈家会看中房昱这并不奇怪,沈弋时刻忧心着二房会危及他们长房的利益,嫁到房家,所得到的利益也是她所梦寐以求,那么她对这门婚事又是什么想法?她是迫不得已安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嫁之,还是也心甘情愿?

    他呼地一下从椅上站起来,打开门,问小厮:“房家是什么时候到沈家来提亲的?”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道:“小的去打听打听。”

    没片刻,他便带着消息飞快转了回来:“回爷的话,房家是这个月初来纳的采。”

    这个月才纳的采,那就是说在这之前根本不存在什么父母之命不可违了,而这个时候跟她对他表明态度的时间不相上下,那就是说,沈弋也有可能是因为房昱而放弃他的了?如果不是她对房昱有所表示,房昱又怎么可能会对这门婚事表现得这么热衷和期待?

    沈弋,难道是因为看上了房昱,所以才抛弃了他?而并不是因为季氏的命令?

    被酒劲激起来的血仿佛燃烧了,他双眼里再也看不到失意和容让,而满是再也按不下去的疑心。

    房昱与沈弋订亲的事被诸子曦等人一起哄,弄得国子监里的同窗都知道了。

    房昱温文儒雅,平日里素有君子之称,又因为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同窗们大多都认识他,相识的也都友好地向他表示祝贺。

    房昱心里的喜悦经过几日的过渡,也开始大方地展现在脸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明媒正娶,并没有什么好害臊的。

    这日下了课,正驾马准备回府,身后忽然有人唤他:“松鸣等一等。”

    他勒马回头,一见是鲁振谦,遂微笑道:“展鹏寻我有事?”

    鲁振谦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今儿凤翔社开了新戏,前不久因染病在床,许久都未曾出门走动,松鸣若是无事,不如你我同去看看戏消遣消遣?”

    房昱自拜了沈宓为师之后,在麒麟坊走动得也多,加之与顾颂也熟,知道鲁家跟沈家是真正的世交,想到往后要成沈家的女婿,免不了跟鲁家也会多亲近上两分,于是欣然笑道:“我是个闲人,并无事在身,咱们同窗为友,自当应该陪你出来散散心。请。”

    鲁振谦闻言也笑着摊了手:“请。”

    转身时递了个眼色至身后小厮,小厮会意,趁他们闲聊时打马离去。(未完待续)

397 心惊

    沈家这边,沈弋跟房家订了亲,最近府里各处也都透着淡淡的喜意,沈弋自己面上也多了不少笑容。

    三府五府里知道了消息,都过来表示了祝贺,沈婵听沈雁说沈弋许的就是当初在后园子里还隐约见过一面的那个少年,不由笑道:“这可真叫做缘份。”

    随着沈雁跟沈婵情分渐深,三太太也渐渐放宽了沈婵的自由,再加上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于是只要她上麒麟坊来,三太太都没有不同意的理。

    下晌姐妹仨儿还有萱娘同在园子里吃茶,说起给沈弋添妆的事,落英忽然走过来,笑着跟沈弋道:“打扰姑娘们了,大奶奶那边有点事要请大姑娘回房去一趟呢。”说着轻轻地给沈弋使了个眼色。

    沈弋见状便就与众人道:“你们先聊着。”

    说着起了身。

    沈雁是见着了落英使的那个眼色的,心下有疑,不觉也跟福娘使了个眼色,说道:“去跟厨房里说一下,晚上弄个东坡肘子,再弄几样暖身的小菜。天儿冷了,吃点能长热气的。”又道:“萱娘也在我屋里吃饭,回头让青黛去告诉声三婶。”

    萱娘点头,手下磨着墨。

    沈婵这里一面列着单子,却一面道:“才吃过午饭呢,就备晚饭,早不早了些。”

    沈雁笑道:“我长身体,饿得快,早些准备。”

    沈弋这里出了园门,便就停步问落英:“什么事情?”

    她知道季氏是不会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巴巴地寻她的。

    落英看了看四下,走近她,压低声道:“方才熹月在鲁家门前听见,说是鲁三爷请了房公子去凤翔社看戏。”

    鲁振谦请房昱看戏?!沈弋心头陡然跳了跳。

    这两个人都在国子监读书她知道。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几时要好到这样的程度,房昱以往到麒麟坊来不是去找顾颂就是去寻沈宓,从来没有上鲁家找过鲁振谦,他怎么会突然请房昱看戏?

    她抬手紧抓住门框,努力冷静下来道:“这消息可当真?”

    “再没有假的,熹月事后都跟那小厮套过话了,连包厢名称都问了出来。”落英脸上也有着担忧。沈弋嫁去房家。她跟春蕙必然跟随过去,如果这婚事出点什么岔子,便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她们了。“奴婢总觉得鲁三爷并没有那么容易放手。何况这婚事又定得这么急……”

    “别说了!”沈弋胸脯起伏着,两手紧揪着绢子,说道:“去备车,我们去凤翔社。”

    都这个时候了。她输不起了。

    鲁振谦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她必须亲自过去阻止鲁振谦把跟她的这些事给抖落出来。

    她容不得这事有半点风声传出去!

    要嫁人的姑娘了。想要上街去挑些心仪的物事,这很正常。

    沈弋说要出门,季氏没多问,府里人也没表示很意外。

    沈雁听说她换衣乘车出了门。却是暗地里打起了鼓。

    沈弋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堪称谨守规矩的大家闺秀,有时候沈弋邀她去上香她都不见得去。今日却在落英把她请过去后不久就出了门,而且明明知道沈婵也在府上。她也没曾让人来问问她要不要同去,这就奇了。

    “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呢?”沈婵站在月洞窗内,望着廊下的她说道。

    萱娘捧着手炉在帘栊下吃吃地笑:“八成是在惦记着她的东坡肘子。”

    沈雁低声跟福娘嘱咐了两句,然后嘿嘿笑着走进门来,说道:“说起吃的,我忽然又想起上回我舅舅从岭南带回的那些腊味来,我再去拿两只小烧猪过来,今儿晚上我们再吃点酒,好好乐呵乐呵!”说着进屋拿了披风系上,跨出门去。

    沈婵在后头唤道:“叫个人去拿就成了,何须自己去?”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我自己去拿好些!”沈雁一面说着一面向后摆手,一面飞快地出了门。

    沈婵郁闷地道:“把咱们撇下在这里,自己倒出门溜达了去,哪有这样的人?”

    萱娘笑道:“看在两只烧猪的份上,我们原谅她。”

    沈雁出了门,直奔三福茶馆,福娘已先到了此处,庞阿虎说道:“大姑娘的马车径直去了东市凤翔社。”沈雁盯着沈弋日起,庞阿虎他们也开始盯起了沈弋的行踪。

    凤翔社,她去看戏了?

    无端端地她怎么会突然跑去看戏?

    “你有没有见到别的人?”她问。

    庞阿虎摇头,“并没有见到别的人同路。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道:“小的跟着大姑娘去到戏社时,却无意中发现鲁三爷跟房公子已经在戏社里包了雅室看戏。”

    鲁振谦和房昱在凤翔社看戏,而沈弋随后也赶了去?

    她心里忽地一咯噔:“不好,要出事!”

    说罢也没多话,起身就往门外走,庞阿虎虽然不解,却不敢怠慢,连忙驾了马车,载着她与福娘往凤翔社而去。

    凤翔社这里,鲁振谦与房昱进了松涛阁,戏才唱了半出,派出去的小厮就回到鲁振谦身边,附耳跟他说了两句什么。鲁振谦双眼一寒,垂下眸来,又打发了他出去。

    房昱察觉到,随口问:“展鹏有事么?”

    鲁振谦笑道:“哦,楼下见着个熟人,我下去打个招呼就上来。”

    房昱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眉头却微微地蹙了蹙。

    鲁振谦下了楼,站在楼梯下,目露寒光望了眼正好从庑廊那头走过来的沈弋一眼,迅速闪身进了身侧的茶水房。

    沈弋来戏社的次数不多,进了门,从接引的嬷嬷处问明了房昱所在之处,遂从另一侧专为女客设立的侧梯上了楼。

    楼梯板经踩压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响,沈弋的心情也似这声音一下一下地波动。

    松涛阁位于戏楼左侧。楼下正传来鼓瑟之声,过道上并无人行走,只有各房门口站立等侯的下人丫鬟。

    迎客的嬷嬷引着她到了松涛阁附近,然后便颌首退了下去。

    门口只有两个陌生的书童守着,并不是鲁家的人。

    沈弋示意落英上前打听,落英遂与门口的小厮道:“敢问是房公子在此么?”

    书童打量着她们,掩着眉间的疑惑:“是我们家公子。敢问姑娘是?”

    沈弋闻言心下一跳。落英这边厢又问道:“敢问鲁三爷是否同在此处?”

    书童沉吟了片刻,觑着她道:“鲁三爷有事下了楼,现在只有我们公子在。”

    正说着。房昱就从门内走出来:“怎么回事?”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的沈弋,顿时怔住。

    就在沈弋前脚上了楼梯的时候,庞阿虎后脚也驾车到了凤翔社,沈雁随即下了车。抬头才望了望楼上雅室,迎客的嬷嬷就迎了出来。说道:“敢问姑娘是哪房的客人?”

    沈雁掏了锭银子塞给她:“房阁老府上的大公子和鲁衙史爷家的三爷现在何处?”

    嬷嬷看到那锭银子,立时答上来了:“松涛阁。”

    沈雁再抛了锭银子过去:“刚才可有位姑娘进来看戏?独自一人带着丫鬟的。”

    嬷嬷道:“有,有,已经去松涛阁了。”

    沈雁心口一紧。果然来了,可是沈弋怎么会来到这里同时跟房昱和鲁振谦见面呢?而房昱又怎么会跟鲁振谦聚在一起?沈雁退到屋檐下,借着龙柏枝遮蔽。看向松涛阁窗口,窗门大开着。但是看不到人影。

    她跟嬷嬷道:“给我在楼上安排间雅室。”

    说着要上楼。

    嬷嬷伸手拦住她:“姑娘对不住,楼上雅室都满了。您也知道我们凤翔楼生意最是火爆……”

    沈雁不由分说又塞了张小额银票。

    嬷嬷看着银票上的面额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推回来:“实在是对不住,不是奴婢不去,而实在是楼上都已让人订了,姑娘来得太迟了。”

    沈雁缓缓吸了口气,转过身来,跟庞阿虎道:“速去魏国公府寻辛乙帮个忙。”

    辛乙是魏国公世子身边的大管事,她不信凤翔楼还敢不卖他这个面子。

    随后沈雁带了福娘在楼下散座里坐下,庞阿虎则立马赶到了魏国公府。

    辛乙听说沈雁寻求帮忙,想了想,转身拿了韩稷的牌子,交给罗申:“你去跑一趟。”

    罗申才走到门口,韩稷就提着剑从外头回来了,见他要出去,遂道:“做什么去?”

    辛乙随后上来把来龙去脉说了,韩稷这才看见庞阿虎还站在门廊下。顿时转身又跨出门,一面走一面道:“我去。”

    楼上沈弋见到了房昱,心情也禁不住激动起来。

    不是见到心上人的激动,而是庆幸终于还来得及。方才来时她本以为鲁振谦与房昱同在一处,若是这般她便会设计将房昱骗走,然后再去应付鲁振谦,可谁知道鲁振谦竟然不在,盘算好的计划使不上了,她只得急步上前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呢?”

    房昱平静下来,也略感意外:“我在这里看戏,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弋张了张嘴,却是答不上来。

    她能说是专程赶过来的么?若是这般,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她有鬼了。而若说只是跟姐妹出来看戏,遇见他只是巧合,这楼上雅室看模样又已经全满,她岂非也要穿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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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 捅破

    她知道这样一来她跟房昱已经完了,房家娶的是少奶奶而不是纳妾,如果仅是妾室恐怕还有转寰的可能,可她素来有端庄之名在外,结果却被鲁振谦弄得名声扫地,房家怎么可能会接纳这样的儿媳进门?

    她紧靠着墙壁,浑身已汗如雨下。

    她筹谋了这么久,没想到前程还是毁在鲁振谦手里。

    望着扭打在地上的鲁振谦,她满腔的绝望又转变成了仇恨,这是曾经说过会爱护她一辈子的人,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的人,可是现在他却把她的所有给毁了!是她欠了他吗?就算她欠了他,他如今也连本利讨回去了!

    她不过就是拒绝与他共度终生而已,但他却把她一辈子的幸福给毁了!

    她咬牙瞪着他,双拳握得死紧。

    “住手!”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人,扬着清脆的嗓音大声喝道。沈弋听见到这声音便抬头望过去,只见沈雁步绕过屏风进了屋,目光扫过她的脸,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众人皆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居然会出现,不只是沈弋脸上布满着震惊,就连房昱和鲁振谦也蓦地住了手。

    “房师兄和鲁三哥真是好兴致,跑到戏园子里来打架,这是看武戏看上瘾了么?”沈雁皱眉望着他们,一面示意丫鬟们去扶沈弋。

    房昱满面通红,从地上站起来,抹一口嘴角的血,羞愤地望着地下。

    鲁振谦也没好到哪里去,起身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正差个人评理,你姐姐水性杨花,一面与与我虚情假意,一面又与这姓房的暗渡陈仓,还把我当傻子愚弄,你说我该不该打他们?该不该?”

    “鲁三哥真是越发不顾体面了!”沈雁沉脸道:“竟然当着我这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种浑话!我能给你评什么理?你们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是过来带我大姐姐回去罢了。”

    “我说浑话?”鲁振谦的气极反笑。声音夹杂在楼下传来的锣鼓声里。“她把你们二房当贼一般地防,你竟然还来给她作掩护?仔细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死那是我的事,就不劳鲁三哥操心了。”沈雁平静地。“鲁三哥前些日子病了那么久,想来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弄得神智也有些不清了。这么样大动肝火,可仔细走火入魔。挑拨是非乃是粗鄙妇人之行为。三哥往后还是少行这种事罢。”

    说完她望着沈弋:“车在楼下等着,还不快走?”

    沈弋眼泪刷一下滚出来。双唇颤了颤,终是没能说出话来,掩面走了出去。

    她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是沈雁出面给她解了围,心里哪里说得清楚是羞愤是宽慰还是无地自容?总归她没有脸再呆在这里了!

    鲁振谦伸手阻拦。被随在沈雁后头进来的陶行贺群伸拳挡住了。

    沈雁寒脸道:“三哥见好就收吧,我不追究你打人之事,你就该偷着乐了。

    “沈家要脸。鲁家也要脸。你就是再死扯着不放,沈弋也不会嫁给你。就冲着你今日这样的行为,我沈家也不会结下这样一门亲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三哥身为一个男人,先是私下冒犯我姐姐,后又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女孩子,就不嫌丢脸么?

    “就算鲁伯母知道这件事,可事已至此,难道我们沈家还会跟房家毁婚转为跟你们结亲不成?不管沈弋有没有错,你都肯定是摘不干净的。现在话都说明白了,再闹下去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既然输了,何不就输得痛快些?

    “有什么委屈,请鲁伯父随时上沈家来!”

    鲁振谦圆睁眼瞪着她,却也没再说出什么别的来。

    她可不像沈弋,她的身后有沈宓,他就是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得罪她的。更何况又有莫名其妙随后进来的陶行贺群,他哪里还敢造次?

    他咬牙转向房昱,怒指他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房家娶了她进门,将来能捞着什么好处!”说完他沉声冷哼,一拂袖出了门。

    脚步声顺着楼梯咚咚地远去。

    屋里只剩下一脸寞然的房昱。

    沈雁望着他,张嘴想要劝两句,到了嘴边却又变成:“房师兄也回去吧。”

    这件事不该她劝,这里头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想置评,要不是因为鲁振谦把地点选在了这里,为了保住沈家的名声她才不会插手。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的道路,沈弋的婚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那是她自己行事的结果,她好,她开心,她不好,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鲁振谦前脚出了门,她后脚也跟着下了楼,沈弋在车上灰白着脸流泪,双目呆滞,仿若已死了一半。

    沈雁示意福娘塞了张干净帕子给她,便就闭眼歪在枕上,吩咐庞阿虎赶了车。

    韩稷这里目送他们离去,见没为难到沈雁也松了口气,回头交待陶行:“把人放了。”

    鲁家房家的小厮被陶行半路截住看了起来,倘若让两家的夫人赶在他们还在的时候过来,那么事情就完全无法收拾了。而眼下他们的主子已经分别回去,回去后也就随他们怎么说了。

    只是想到好不容易见了她一面,却是为了别人的事忙碌,连与她正经说上几句话都未能,心里又十分失落,期盼魏国公回府之后去提亲的意念却又更浓重了。

    房昱在屋里呆坐了片刻,胡乱理了理衣襟,也顶着一脸伤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

    他无法想像沈弋那样的人会有这么不堪的一面,他无数次地说服自己不要相信鲁振谦的一面之辞,可是她苍白的解释却令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本是那么高贵的人,如果真是鲁振谦诬陷她,她为什么不奋起反击?为什么只是软弱而失措地沉默?

    他扶着扶手下楼。已不愿深想。

    对于这门婚事,他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期待。

    沈雁带着沈弋回了府,二门下只看了看她,并没有说什么,便就转回了碧水院。

    沈婵和萱娘在华氏屋里抹牌,听说她回来,均相视笑着看了过来。

    沈雁一路上尽想着沈弋这官司。早把去华家拿烧猪的事抛到了脑后。眼下见着她们俩才陡然想起这茬,立时掉头出了门外,大声道:“福娘。你去华府拿两只烧猪回来!”

    说完却是一路直接进了墨菊轩。

    沈宓已经回来了,沈雁掩了门,直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说,沈宓纵然听华氏说起过一些关于沈弋与鲁家的事。但事情发展到眼下,也令他不能不气怒震惊!

    沈弋丢脸丢的不只是她自己的脸。更多的是沈家的脸,这样一来,让他日后怎么跟房贯交代?!

    “岂有此理!”沈宓咬牙切齿:“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们竟然也不早告诉我!”

    沈雁道:“早告诉父亲也不过是多个人知道而已。她虽然是冲着踩压咱们二房而来,但却并没有做下什么实质的事情,当然这也是我紧密盯梢的结果。名声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到底是重要的。我也没有很多姐妹,能保一个是一个。

    “再说了。就是父亲知道她跟鲁家的事又能怎么样呢?您也不可能会去寻鲁三哥说这事,更不可能主张沈弋嫁到鲁家,您若是这样,长房还不得把我们当成别有用心的人?”

    沈宓听得这话也是怔住。

    沈雁缓下语气,又说道:“方才在戏园子里,他们两家的小厮都是准备回去请长辈过来的,但是被我截住了,这事终归瞒不下去。祸是沈弋闯出来的,眼下也只能咱们家主动出面解决这事了。依我说,父亲还是等老爷回来,立刻去寻他拿个主意是要紧。”

    沈宓抬步:“我这就去,真是气死我了!”

    沈雁望着门凶,也吐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步,沈弋是不要再想嫁入房家了,她自己作的孽,就得自己尝尝恶果。房昱就算是顶住一切压力娶了她,去到房家她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么?而就算这件事瞒过了一切人,房昱日后对她又真的还能一心一意么?

    房昱回到家中,避着正房回到了自己的扶风院。

    房大奶奶才听管事们说过往新房里打家具的事,走到廊下就见着扶风院的小厮心急火燎地往房里赶,不由皱了眉:“家里的小厮几时变得这般没规矩,把他叫过来!”

    丫鬟遂上前堵住小厮去路,将他带了过来。

    一看是房昱的书童青枚,房大奶奶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你这么着急忙火的做什么去?”顺眼见着他手上拿着的小瓷瓶,又伸手拿过来,问道:“这化瘀膏拿去给谁?谁挨打了么?”

    “没,没有。”青枚连忙摇头,“回奶奶的话,没有人挨打。”

    房昱回来后便交代他们都不许把日间的事说出去,他们哪敢造次,原本先前还义愤填庸的要回来告状搬救兵,被房昱一番痛骂之后也知道若不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拦住,差点就惹了祸。

    但他的小伎俩又岂瞒得过房大奶奶。

    旁边丫鬟见她沉了脸,遂上前冲青枚道:“当着奶奶的面你还敢撒谎?还不老实招出来,是要奶奶打你的板子么?”

    青枚抬头觑了觑房大奶奶面色,心下着了慌,再想着房昱顶着那脸伤也迟早瞒不住的,到时穿了帮恐怕麻烦更大,更兼今日瞧着主子被鲁振谦打,心里还憋着股窝囊气,遂就把房昱的话抛到了脑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说道:“小的该死,小的不是成心瞒着奶奶,是少爷不让小的说!”(未完待续)

    ps:看到大家讨论沈雁的处理方式,我也说两句。

    沈雁是沈家人,这是前提。

    作为一个家族的成员,她首先该考虑的不是就事论事,也不是站在公正立场谈论孰是孰非。就像有的亲说这件事不是她能够担得下的,同样这里头的是非也不是她能评得清楚的。

    她应该考虑的是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如何保住家族名声,眼下的情况,房鲁两家各有人去请家主过来,如果真请来了,那么就只能沈弋一个人面对两家长辈的指责。这样固然解恨,但是这对沈家的处境又有什么更大的好处呢?

    当面撕逼,鲁房两家都得益了,丢脸的却是理亏的沈家,不管沈家有没有长辈在场。

    沈雁是沈家人,作为一个有家族荣辱感的人,她只能选择站在沈家的立场维护家族的颜面,在有对手的时候先一致起来,然后再关起门来寻求解决此事的办法。并不能够因为个人恩怨而把自己摆在上帝的立场,置沈弋于不顾而去帮房昱讨公道。

    一家人的意思,就是在有危险的时候能团结起来。

    可能会有人说我这样三观不正,或者说沈弋并不值得她这么做,但是我认为,哪怕沈弋再坏,也不应该由一个外姓人来替沈家指责她惩罚她。沈雁选择不让房鲁两家到场,不让沈家人在这种场合下变得更难堪,反而是相对理智的做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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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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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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