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后福TXT下载后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0 恶果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说着便就日间在戏楼里的事一五一十全吐露了出来。( )

    房大奶奶饶是个见惯风浪的,听完这席话也不由得频频倒吸着冷气,整个人也气得发起抖来!

    “你是说,鲁御史家的老三当着你们的面对质,说出他跟沈弋私下有染的事实,而沈弋一面跟他纠缠不清,一面又还暗地里与昱儿有私下往来?”

    青枚抬头觑着她,没敢说是也没敢说不是。

    房大奶奶气疯了,抬步便往扶风院去。

    房昱正由小厮侍侯着清洗伤处,猛地听见说房大奶奶过来,顿时七手八脚地将衣服套在身上,又抬手捂脸,背对着门口。

    “你给我转过来!”

    房大奶奶进门便是一声怒吼。

    房昱无奈,转过身来,露出一脸如打翻了丹青盘子的伤。

    房大奶奶气得铁青,急步走上去:“你个不肖子!”

    屋里乱成一团。

    门外这时候忽然又传来禀报:“奶奶,沈家二奶奶三奶奶过来了!”

    “不见!”

    房大奶奶回头怒斥,面色铁青瞪视着门外:“但凡是沈家的人,往后再也不见!”

    华氏与陈氏碰了个硬钉子回到府里,整个府里上下便全知道了。

    这事原本府里除了长房二房,还有沈观裕之外,暂且没有什么人知道,沈雁晚饭也平静地与沈婵萱娘在碧水院里吃着,自然她们也知道沈弋出去过的事,也曾问起沈弋为什么不邀沈弋一起出来,但沈雁可不认为她这会儿有心思跟她们一块乐呵。

    而华氏她们奉命去房家赔罪铩羽而归,很显然就都传开了。

    而鲁家这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并不知道鲁振谦有没有把事情说给鲁夫人。但即使是说了,在鲁振谦接连打了沈弋与房昱之后,也不可能再有立场来沈家寻晦气,沈家若是日后能把这篇给翻过去,当作无事继续往来,只怕他们也会装作无事人。

    沈雁说不关心这事进展是假的。

    鲁振谦后面那番话直接捅破了沈弋的心思,使得她想要嫁入房家的意图曝露于前,虽然沈雁是早已经清楚,但当面被人撕破脸,而且沈雁还没给任何机会她插嘴解释,这些都足够沈弋消化的了。txt小说下载而今儿这事一出,鲁振谦这边就算是出了气,可房家那边呢?

    这从房大奶奶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房昱是个有分寸的人,她知道,从鲁振谦揭穿了沈弋之后他还维护着沈弋这点也可以看出来,他不是那种会把事情闹到令女主无法收拾的地步。但他心意如此,房贯夫妇却不一定了。

    但她该做的都做了,也叫做问心无愧。倘若当时真让两家小厮把各自主母请过来,那么在戏园子里丢脸的还是沈家,而那会儿沈家并没有长辈在,房家倒是有机人当面出口恶气,可沈雁并没有那么好心,会站在房家的角度期盼着沈家的人出丑。

    而她更是不会暗中把沈家长辈请过去接受房家的质问的,鲁振谦行事太过不计后果,沈家长辈过去只有理屈辞穷的份,三家大人在那种地方对质完全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房家这边碰了壁,沈观裕也没辙了,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只得等翌日朝上见了房文正再说。

    这一夜长房里的灯居说直到天亮才熄,而弥香阁传来的消息,沈弋回房后眼泪就一直没干过,季氏听说完事情后也大惊失色,又深怕沈弋想不开寻短见,竟是从旁陪了一夜。

    沈雁也跟着到天亮才歇。

    翌日早上在议事厅,扶桑她们见着季氏果然一夜之间如同老了好几岁似的,整个人萎蘼不堪。

    下晌沈雁午觉睡得正香,忽然就被福娘给推醒了,“姑娘,房家派人过来退亲了!咱们家都闹开锅了,奶奶已经让人去通知老爷和二爷了呢!”

    沈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虽然有准备但也忍不住吃惊。

    “房家可有说什么?”

    福娘道:“倒是没明说什么,来人是房家的管事,还有郭二奶奶也陪同着,面上说是原先不知道大姑娘竟还有早就已经议婚的对象,所以鲁莽了,如今知道了,就没有再横插一杠子的理儿。是房家高攀不上沈家什么的。郭二奶奶似乎也不知道实情,在旁边尴尬得很,还帮着劝说。”

    连郭二奶奶都不知道,只是撂过来这么两句话,看来房家的厚道名声还真不是假的。

    她掀了被子下地:“咱们去瞧瞧。”

    长房这边房家的人和郭二奶奶已然告了辞,华氏陈氏曾氏她们都聚在屋里沉默着,陈氏曾氏虽然到昨儿才听说这事,可房家的人撂出来的那话也着实够呛,而沈弋又面上灰白如同丢了魂儿似的,大家便是连劝都不知从何劝起

    沈观裕和沈宓紧接着就赶回来了,各自顶着一脸铁青进府,直接便去了上房。

    众人见着他进来,顿时默立到一旁去了。

    沈弋颤巍巍站起来,垂手立在帘下。

    沈观裕喝道:“给我跪下!”

    沈弋身子一摇,便跪了下去。

    沈观裕咬牙怒视于她:“我沈家的姑娘嫁得好固然重要,但我沈家的名声更重要!

    “你这么做,往后让我在房阁老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我原本当你是孙女辈里最得体知轻重的一个,没想到你竟比那庶出的璎姐儿还要不如!璎姐儿至少不曾伤家里的脸面,你呢?敢情你从小读的那一肚子书竟是白读了!

    “打今儿起,你就留在长房侍低奉太太汤药,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我会给你尽快安排一门亲事,往后无论你荣华富贵,还是贫贱低微,都跟娘家没有半点关系!”

    沈弋失声痛哭,躬了身子下去。

    “老爷且慢!”正在这时,沈雁快步走进来,直接与沈观裕道:“大姐姐的事容后再议,怎么解决跟房家的矛盾才是要紧。眼下房家并未把昨天的事摆在面上,也未曾告诉郭二奶奶,可见是还顾着两分情义的。

    “咱们若是对此不加理会,恐怕反倒辜负了房家一番好意。”

    沈观裕也是气头上,这会儿听得沈雁一说,倒是也冷静下来,他沉哼道:“她自己做下的孽,难不成还要让我腆着脸去房家求着不要退婚不成?就凭她这般,就是嫁去了房家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老爷子生气虽生气,脑子还是清醒的,这门婚事很显然就是黄了,房家不可能会给自己弄个这样的嫡长孙媳回去,沈家也冒不起这个险再让沈弋去房家搅和。

    但是眼下婚事虽然黄了,和房家的关系却不能听之任之这么僵下去!

    他抬眼望着面前这个曾经疾言厉色逼迫着他严惩沈夫人的孙女,从妻子重病以来头一次正眼落到了她脸上。

    沈弋也暂停了哭泣,怔怔地看向她。

    “那倒也不用去这么做。”沈雁感觉到沈观裕目光里的凌厉和凝重,浑不以为意地在道:“退婚这种事伤的不只是一家的脸面,咱们两家都是朝中有体面的人,如果不到这样万不得已的地步,房家不会退婚的。

    “大姐姐与房昱私会之事,传出去对房昱也不利,如果真把这事抖落出去,他们也该知道,沈家即使理亏,从此两家也是不可能交好的了。所以从郭二奶奶也对这事不知情来看,我想他们多半也是不愿意多出咱们家这个对手来。

    “倒不是说他怕咱们,能够维持下点头之交总是好的。

    “这件事我们理亏,怎么也推诿不过。如今退婚势在必行,但若能够想个法子仍能让房沈两家结亲,如此一来顾全了两家的脸面,二来又化解掉此事带来的尴尬,二来大姐姐被退婚这事到时双方也能有默契地加以掩饰,岂不是好?”

    说到底这事也是因为房昱与沈弋私下有瓜葛才被鲁振谦抓到了把柄,房家那么讲究体面,又怎会把全部责任推到沈弋头上?沈家当然不能反过来讹人家,但冲着这点契机,能够努力一下总是好的。

    听得沈雁这话,大家面面相觑起来。

    沈观裕也凝眉沉思着。沈弋不能嫁过去,但仍与房家结亲,是另外选个姑娘嫁过去的意思么?

    “如此也是可行的。”正想着,沈宓已出了声,“只是房贯还好说,可房大奶奶多半因为这件事尚在气头上,我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再说了,要再结亲的话,沈璎去了庄子里,沈弋已经出局,只剩下沈雁自己,沈雁当然不可能替沈弋嫁过去,那又找谁呢?

    “你有什么想法?”他又问。

    旁边沈弋已经僵直着腰,睁大眼望着沈雁。

    季氏眼里也透着探究,往沈雁身上扫过来。

    陈氏也不免觑了两眼沈雁,都知道房昱是个出色的人选,难不成沈雁这是在给自己谋前程?

    因着净水庵里那一回,她对沈雁乃至二房态度都转变了很多,沈宓多次劝说沈宣与她和好,这哥哥当得也叫做尽责尽职,她原不该把沈雁往这种事情上想,但眼下她若不是这个意思,又会是什么意思呢?r1152

    ,阅读请。

401 甘愿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沈雁望着沈观裕,说道:“我觉得婚是要退的,这交情也是要保留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就是觉着,房家不知道有没有适婚的小姐?二哥如今也已经十三四了,眼下也订得亲了。房阁老向来善于朝堂人际关系,给二哥订下房家一位小姐,那么只要两家不再提弋姐儿这档子事,退婚之事就算传出去,也伤不了咱们两家的根本。”

    一席话出来,众人皆不由面面相觑。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要想最快捷有效地保持两家良好的关系下去,自然是依旧能够结为姻亲。

    让房家小姐跟沈莘订下亲事,到时候就算外人知道沈弋被退婚,那也可以另拟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粉饰太平,如此不但沈家的颜面最大程度地保住了,与房家也自然化干戈为玉帛,倒果然是两全齐美好事一桩。

    而同时,沈莘对于沈宦续娶之事终有些耿耿于怀,纵然在曾氏面前有礼有节,但谁又看不出来他对这继母的抵触?以房家的地位,沈莘做了房家的女婿,将来难道不会多加照顾他?有沈家和房家两边扶持,再加上沈莘自己争气,将来如论如何也不会弱到哪里去了。

    沈雁这番打算,竟然不单是替沈家解了围,同时也替内心孤苦的沈莘作好了安排!

    陈氏想到方才自己对她的误解,脸上不由也热了。

    若放在从前,方才多半也会借机挑拨些什么的了。

    哪知道沈雁压根就不是在为自己着想,而是一心想着替帮沈家还有沈莘,因为她打沈莘的那一巴掌,三房四房如今终不如从前亲密,倘若沈莘的将来有了保障,她的内疚会少一些,而曾氏也会更加得到沈宦的在意吧?

    曾氏作为新嫁娘,一直未曾表达什么意见,但这个时候心里也忍不住千回百转了。

    想她若不是因为命运捉弄,本也可以嫁个世家子弟为良妻,而如今为着自己还有萱娘,只能认命地嫁到沈家作个继室。沈宦虽然待她也算敬重,但终究作为继子的沈莘心里是如何地戒备她她是知道的。

    她无心跟他较什么高低,自己也看过人世间冷暖,何况身边还有个无父无母只能依靠她的萱娘,因而从没想过将沈莘区别对待。( )

    可是她一腔心思再暖,也敌不过他对她的不信任,终归她与沈宦将来还会有儿女,她也明白沈莘的担忧和防备。

    而眼下沈雁提出来让沈莘跟房家结亲,不但是解决了她作为继母日后在他的婚事选择上的为难尴尬,同时又给了沈莘未来一份保障,令他从此可以放心过自己的生活,这又怎么能不令她为之感慨?

    沈雁平日里并不格外主动与谁亲近,就算是在诸家与她短暂相处过,在她嫁到沈家后日常交往也一直淡淡,她没有想到她不过十一二岁,心思却已细腻到了这样程度,不但在设法保住沈弋的名声,同时又借势不动声色地解决着她的难处,二房教出这样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兴旺?

    想到这里,她暗暗敛了敛心思,跨出两步道:“我同意雁姐儿的提议。只要莘哥儿愿意,而房家又有合适的姑娘,我可以立即操办!”

    陈氏见状,看了眼季氏母女,也上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难为雁姐儿。只是我隐约记得,那年五太太说过那么一嘴儿,说房家如今最大的姑娘也才几岁,年岁相差太多,这恐怕又行不通。”

    沈宓知道自己女儿的能耐,并不过份为意,听得这话,却是也默了默,然后又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房兄与我吃茶,曾说过府里有两位姑娘与雁姐儿差不多大,还曾让她去房府走动,与她们结交来着。听他的口气,那两位姑娘就算不是本家的小姐,也应该是房家的亲族。”

    “二哥的意思是说,让莘哥儿娶房家的旁支?”曾氏凝眉,方才的舒心凝结在脸上。

    沈莘是府里的大公子,沈家就算对房家理亏,可娶个旁支的姑娘,她这个继母也于心不忍哪。

    沈宓也不忍心,因而凝眉不语起来。

    一时间堂中又皆无语。

    季氏自知愿望落空,眼下根本没有立场表达什么意见。

    而沈弋跪坐在地下,双眼空洞,但又凝神倾听。

    正静默着,门口忽然又一黯,有身量未足但又初显挺拔的身影迈进来,立在门槛下,静静道:“我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房家的旁支,只要她是房家的姑娘,只要房家同意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也只要她人品端正,其余我毫无意见,愿意听从祖父与二叔安排。”

    屋里人连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面前的沈莘依旧寡言黯淡,朴实无华,但眼前分明又透出股让人难以小觑的坚定。

    “二少爷!”曾氏失声走上前去,看着他:“你不必如此。”

    沈莘目光掠过她,投到远处的沈雁身上,依然静静地道:“我自认不如二叔那般具备明珠光华,来日可令沈家大放异彩,但我与弋姐儿雁姐儿都同样是沈家的子孙,弋姐儿固然有错,但雁姐儿都能站出来,我想我同样也能站出来。

    “那年雁姐儿在外被顾家的人欺负,我和茗哥儿丢了沈家的脸,没有尽到身为沈家子弟的责任站出来维护沈家的颜面。这一次,即便只能给沈家尽尽绵薄之力,我也甘愿为之。”

    静静的话语像静静流淌的河,轻轻滑过每个人的肺腑心肝。

    沈弋两颊涨的紫红,季氏也将脸撇了开去。

    曾氏屏息了半晌,而后接连深吸了几口气,点点头,退下来。

    大家都不觉地分立在沈观裕两侧,沈观裕望着沈莘,眼眶隐有红晕,“好,好。我们沈家有你们这样的子孙,也不怕这家业传不下去了。人一辈子难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点点头,说道:“你们为沈家所做的,沈家终有一天会回报给你们。”

    在座大伙都有些感怀,各自都垂了头下去。

    沈观裕看了一轮各房脸色,最终目光落在沈雁脸上,看了片刻,又望着沈宓:“你觉得如何?”

    沈宓微叹道:“既然咱们这边都没有什么问题,房家那边再艰难,咱们也是要努力一把的了。”

    沈观裕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沈雁身上,深深看了两眼。

    丘氏固然可恶,他也知道她罪不容恕,可那终归是他相守多年的妻子,沈雁逼着他给她作出裁决,他心里的恨,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虽然为着沈家大局,也仗着长辈的身份,他不可能对她施以打压报复,而她自己也还算争气,并没有让他捉到什么把柄,但作为在她手上吃过亏的失败者,心里的不待见仍是有的。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未来,因为他知道她一切都有沈宓,也因为心里对她的漠然。

    可是他没有想到,沈家几位姑娘到最后只剩下她未曾给他添过乱,也只有她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记得维护沈家的声誉。

    他平生最注重的便是这家声,不管她内心多么狠辣无情,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不愧为沈家的子孙了。

    他缓缓站起来,到了厅中,说道:“那就按方才雁丫头说的,老二夫妇去办好这件事。”

    “在办这件事之前,还有件事得老爷您出面不可。”沈雁站出来道,“眼下就算我父亲母亲去到房家,也未必就能有机会提到这件事。想要跟房家修复关系,我觉得还得请出来一个人。”

    “谁?”沈观裕扬眉。

    “郭阁老。”沈雁又笑了笑。

    沈观裕微顿,目光变得深凝,“说下去。”

    沈雁道:“房家那边来提亲的时候,请的是郭二奶奶。但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们来退婚却又未曾明言告知郭二奶奶事情的真相。这固然是给咱们沈家留面子,如果我们不反过来去提亲,那倒也可以不必再说破。

    “可是若要去提亲,就还是非得请郭家人出面不可了。

    “郭阁老正直又热心,当初西北那事就是他举荐的我父亲。如今朝堂关系复杂得很,内阁恐怕也并不愿意再因为这件事而让房家与沈家生下嫌隙,老爷若是主动找上门去,将这件事来龙去脉与郭阁老说明白,并表明沈家愿与房家通两姓之好的诚意,我想郭阁老十有八九会出手帮这个忙。”

    沈观裕望着沈宓,沈宓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屋里众人也面面相视,见沈观裕脸上虽看不出喜怒,但目光里却透着深凝,面上也不由松了松。

    老爷子若是不认可她的话,必不会征求沈宓的意见。

    这么说来,眼下总算是看到了点希望。

    沈观裕回了房,众人也就散了。

    沈婵萱娘在碧水院等待沈雁,等她回来,都忍不住迎到门口来了,“怎么样?”

    沈婵虽也是沈家小姐,可到底隔了一房,而且又事关沈弋的闺誉,她就是关心也不便过去。而萱娘则是府里的表小姐,这种事更是不方便近身了。可这事闹的这么大,倘若装作不知道,那又太假了,她们又并不擅长于作戏。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沈雁拿起桌上她们未喝的一杯茶说道。r1152

    ,阅读请。

402 不管?

    沈婵连忙执壶给她添了点热的:“大冷天的,也不管冷热就喝,冻伤了脾胃怎么是好?”举了热茶给她,又道:“弋姐儿呢?她可还好?”到底是姐妹,而且闺誉对姑娘家来说何等重要,沈弋平日那么的克制,这会儿遭遇这种事,总没有盼着她不好的道理。

    沈雁摇摇头,望着她:“我并没有与她说话。”

    正说着,胭脂又走过来,说道:“弥香阁的落英方才塞了纸条来给姑娘。”说着递过来。

    沈雁接来一看,沈婵便问:“什么事情?”

    沈雁抬眼望着她:“弋姐儿让我饭后去长房。”

    屋里人皆默了默。

    晚饭后沈观裕便出门去了郭府,沈宓为了这档子事也与沈宣聚头商议起来。送了沈婵去华氏屋里陪坐说话,沈雁便带着福娘到了长房。

    季氏在廊下迎出来,面上表情如同院子里被风扬起的落叶,一片散乱,听说她来找沈弋,她也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将她引到弥香阁,便退出门来。

    弥香阁里只点了两盏灯,沈弋抱着双膝坐在榻上,头发散下来,脚上未着袜,一张脸平静到让人心慌。

    沈雁在榻下绣墩上坐下,拖过绣被来将她的脚捂住。

    沈弋将脸缓缓侧过来,望着她,目光像是被冰冻了千百年,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沈雁望着她,开口道:“你这个人,其实最聪明,可惜就是太聪明,就总是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

    沈弋抬起头,双唇微颤着。对着脚尖静默了半刻,忽然自嘲般地微哼了声,吸气道:“我不像你,你什么都不缺,得天独厚。

    “而我呢,如果没有意外,我的的确确算得上京师里高贵优雅的世家小姐。可是如今我父亲不在了。祖母也瘫痪在床了,我母亲只懂得谨小慎微,不懂得筹谋。不懂得算计,就连保住我这优雅世家小姐的地位和名声,我也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而我就是再聪明,如今也败在你的手下。你说老天爷公平么?他一点儿也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沈雁将温在小铜炉上的滚热的奶羹拿帕子包着取下来,哈着手。抬眼望着她:“我母亲出身商户,而且这么多年并无子嗣,我父亲因为爱她,也因为忠于当年的选择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若不知道还好,既知道了,便不能不心忧此事。

    “而我同时又不是像你一样真正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总是在为满足大家的期望做个举止文雅的闺秀。和做我真实的自己二者之间纠结不已。

    “我常想,我若是做了前者,那么我来到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别人而活么?而我若是不管不顾地做了后者,顶着沈家小姐之名的我岂不又太自私?你也许会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但事实上,在某些时候,我确确实实也羡慕着你。”

    沈弋定定地望着她,似是要透过她的双眼看进她的心,看看她这番话的真假。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沈雁回望着她,“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们注定不会从同一个地方降生,也不会以同一种方式离开这个世间。我们每个人走的道路都不一样,我不必强迫自己成为你,也不会强求老天爷将我的生活变成你那样的生活。”

    “那是因为你不需要。”

    沈弋踩着她的话音脱口说道,未进食的她因为激动,动作幅度而显得有些过大。“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我就是个溺水的人,我是在攀着你们二房这艘船在四处漂泊,你们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可我永远也只能处在你们的下方。

    “我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方向,可是我又不甘心,就如你说的,如果一个人无法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成为生活在别人阴影之下的人还是能自己站立在太阳底下的人,那她到世间不是白来了一遭么?

    “我不是甘于命运的人,你也不是。所以你总该知道,换了你是我,当你发现从小到大你倾慕着的人其实并不能拉你出水面,也并不能拉你走出阴影,而这个时候刚好又有完全符合你理想的人出现,你也一定会像我这样,立刻作出选择的!”

    沈雁沉默了会儿,探手试了试奶羹的温度,然后道:“说来说去,你所做的其实还是为你自己。

    “事情我没有亲历过,我也没办法肯定地说不会,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能肯定,我若是你,在我察觉到对方不适合我的时候,我至少会先结束与他往下发展的任何可能再去接近新的目标。这是原则。而后续的这些事情,你都可以避免的。你那么聪明,根本不需要我来替你收拾残局。”

    “我只是担心他会耍无赖!”沈弋急促地,“而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沈雁顿了下,说道:“其实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鲁振谦之所以会恼羞成怒,是因为房昱在提到这桩婚事时表现得太过,再加上他常往沈家走动,导致他起了疑心。如果你不曾在诸家设计那番偶遇,令得房昱对你情根深种,他也不至于让鲁振谦抓到把柄。

    “我说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如果你仅只是亲近房大奶奶而已,就不会有把柄让人抓,也不会反自己弄得如此难堪。日后到了房家,你恐怕会更加得到房昱的尊重,但是就因为你急功近利,反而弄巧成拙。”

    沈弋脸上的红潮又退去了,换成先前的灰白。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沈雁目光黯下,“我从来没想过看你的笑话。也许我对你帮助不多,但我以为我们纵然不算真有那么交心,对彼此总归也有几分了解。你觉得我,用得着多此一举来笑话你么?”

    沈弋目光怔怔,半日瞥开脸去,沾了泪的长睫毛如刷子似的在她脸上覆下两片阴影。

    “我承认,我害怕你们会取代二房成为沈家的下一任宗主和族长,我一度认为,哪怕是芮哥儿成就不如别的子弟,更莫提与二叔相比,只要有了这族长的身份在,总归还是会有不少益处的。只要芮哥儿强大了,我也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父亲死后在我周围发生的这些改变,我甚至还恶毒地想过,如果一定要失去一个,我宁愿失去的是母亲而不是父亲!我是打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父亲死了,弟弟还小,没有人能够保证我拥有风光的未来。

    “我无法接受这种落差,不管是际遇,身份还是前途。我想要保住我身为沈家嫡长女的尊严,我心甘情愿地为之筹谋。而你们二房恰好又以飞快的速度强大起来,我不得已,只能把你当成障碍。我除不了你,便压下你。”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纤秀的双肩耸动着,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沈雁给她递去一块帕子,说道:“如果我们有想要争夺家产的想法,根本就不是凭你的能力能阻止的。”

    沈弋接过帕子,吐气道:“我想过这些。但我即使知道,也仍然还是不肯相信。”

    沈雁苦笑:“而现在我们根本不必动手,老爷子只怕也会考虑将家业传给我们了。”

    沈弋抬眼望着她,没说话。

    沈雁伸手端了那碗放温了的奶羹,递给她:“放心,我们根本就没有想夺什么家产的想法。即使老爷子传给我父亲,我敢担保我父亲也不会想要。

    “正如你说的,荣华富贵我们一样不缺,即使是分家出去,我们依然是沈家的子孙,该享受的荣誉我们同样能享受得到。我父亲虽没有说过,但我也看得出来,为了沈家能站得更稳,他是没有打算分家出去的。因为芮哥儿还小,他撑不起这么大个家。

    “但是现在看来,沈家根本就不需要我们,你们也不需要我们,等到老爷百年过后,我们必然会分家另过无疑。你是我姐姐,我愿你求仁得仁,你想让沈芮当家主,我们不会有半点意见。我希望你能够顺着你的想法一直走下去,凭你自己的力量扶持弟弟,将沈家发扬光大。

    “除了这个姓氏,我们从来也没有得过来自沈家的更多恩惠,有的只是尔虞我诈,不得清静。我们巴不得不必管这些份外之事,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一阵风吹过帘栊,面前的珠帘被撩得啪啦啦作响。

    沈弋怔怔下地站起来,“你是说不管芮哥儿了么?”她走近来,“老爷这次必然不会宽恕我,我已经没办法再帮芮儿。而我也已经知错了,你怎么还是不肯原谅我?芮儿若没有二叔的帮助,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沈雁叹道。

    她转过身来望着她,“你从前没有把二房当成过亲人来信任,没有把我当成姐妹来相处,你只把沈家当成是你们长房独有的,现在你帮不成芮哥儿了,便让我们来接手,谁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任凭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何况,芮哥儿将来好的话便还好,若是将来有个什么不顺,说实话,我也怕你们把责任栽到我们头上。”

    “沈雁!”

    沈弋失声惊叫着,唇上的血色又在这瞬间里褪尽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403 归宿

    谢家如今逐渐筹谋复出,这当中最便利的一条路自然是与沈家再度亲上加亲,之前拒了人家,如今又再回头寻上门去,虽然显得不敬,但谢家处于这样的形势,理应不会出声拒绝,丢一点面子跟重持家声比起来,到底还是后者重要的,他们必然会选择吃这个哑巴亏。

    沈弋嫁去谢家,到底也不算辱没了她沈家大小姐的名声。日后,沈家自然也会对谢家多有扶助,这样的事情,谢家只要细想想,自然会同意的。

    至于嫁过去后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和阻碍,那不是沈雁该考虑的,以沈弋的手腕,不可能会使自己在夫家过得差到哪里去,而她到底身后还有沈家这块牌子。她既只求身份,那么她最后便仍许她求仁得仁。

    三日后沈宓派遣葛舟下了江南。

    京中下起第一场大雪的时候,谢家派了他们二爷专程进京提亲。

    沈弋在获知的那一刻,无声地拥被哭了起来。

    沈莘的婚期定在后年,但沈弋的婚期则在明年三月。

    沈雁与沈婵萱娘在水榭里捧着桂花酒,赏着窗外飘飞的雪,讨论着不久之后可以上庄子里吃野味的时候,魏国公回朝的消息却乍然而至了!

    魏国公回朝的日期生生往后推了三个月,朝廷其实早就收到了他回朝的确切日期,但沈弋这档子事出来,消息也就没怎么传入沈雁耳里。

    为了迎接魏国公归来,宫里早做好了办接风宴的准备,魏国公府也必不可免地行动起来。

    整个国公府上下十分热闹,丫鬟小厮们忙着打扫庭院与房间,梅氏乐氏帮着指挥下人们挂灯廊上彩球。老夫人乐呵呵地几个侄孙女的陪伴下察看四处,韩耘乐得连鸡腿也不必吃了,就连鄂氏面上也带着久违的笑。

    每年腊八节韩家也有家宴,但这次比起往年显然又更不同了些,因为领兵出征了许久的魏国公终于要在明日回朝,今年的家宴,终于又能够全家老少齐聚在一起。

    但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在鄂氏心里。她的期盼显然又还多了点别的意味。

    “国公爷回了府,往后太太也有主心骨了,世子爷那边自有国公爷出面应付。料世子爷再强硬也不敢跟国公爷对着干。”宁嬷嬷随她挟着一身冷风进门,遂递了手炉与她说道。

    鄂氏长吐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往来穿梭的下人:“你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是国公爷回了来。要把他这钦封的世子推下台来谈何容易?饭得一口口地吃,我先把他跟沈家那丫头的姻缘给断了再说。我听说他如今往麒麟坊还是跑得勤?”

    宁嬷嬷点头道:“世子爷对那沈姑娘。应是动了真心。”

    鄂氏沉脸:“我管他动的是真心还是假心?总而言之,我不允许有什么家族强大的女子嫁作世子夫人!御前得宠的沈家更是不行!”说完她睨着她:“你既然明知道他对那丫头动了心思,怎么也不去打听打听她的事情?你在忙些什么?”

    宁嬷嬷面上一怔,连忙道:“奴婢最近只忙着关心国公爷回朝的事了。因而一时——”

    见鄂氏仍然面有不豫,她连忙又道:“老奴这就下去安排,定让人把那沈姑娘的一应消息打听得来。”

    鄂氏瞥了她一眼:“下去吧。”

    等到宁嬷嬷走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摆在桌上一樽玉佛摆了摆正。又擦了擦佛颈上一串檀香珠,才又出门去。

    宁嬷嬷这里出了正院,到得僻静处,忽然回过头,望了从屋里出来走向了反方向的鄂氏一眼,那双眼里的莫测,竟让栏外的梅枝也不由随风颤了一颤。

    魏国公班师回朝的消息早几天就传遍京师朝野了,百姓们在街头巷尾热议的便是西北的军情。魏国公能够回朝,这就说明西北暂且无虞,虽然大周开国以来便对东辽闭关锁国,影响了许多经济,但是能够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对百姓们来讲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韩稷最近也忙着与左汉声等人清点军务,魏国公回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得接手这些。

    房家跟沈家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事情峰回路转,倒也让他松了口气。毕竟将来沈雁的事就是他的事,沈家若真因为沈弋的事跟房家闹僵了,他少不得也要出面周旋一二的。

    至于房昱,听说近来在外祖家小住,等沈弋嫁去江南之前,并不会回府来?是与否,他已无暇去确认。

    大雪下了整日,北城门在天绽亮时便大开了。

    辰时初魏国公率军缓步靠近京师,首辅诸志飞及兵部尚书郭云泽、魏国公世子韩稷、中军营副都督左汉声、中军佥事秦昱率着众将在城门外迎接,并宣读圣旨,沿途四处有人鸣炮,有人欢呼,还有人叫着魏国公威武。

    这场面自不必说了,沈雁即使没去也能想象得出那阵势。

    这一日宫中赐宴,满朝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皆需参加,沈观裕父子自然也要在陪宴后方才回府。

    沈雁自然不免跟沈宓打听这一路的新闻,沈宓一面摇着折扇散酒气一面道:“跟往常的宫宴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关于西北的话题多了些。皇上显然还是有些惋惜未能向东辽开战,但是许阁老一句‘大周赔不起’,他倒是也没再往下说了。”

    许敬芳的敢言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沈雁托着腮,又问道:“郑王楚王没斗心眼儿吗?”

    “这种场合,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沈宓摇着头,顿了下,又蹙了蹙眉头道:“不过皇后与郑王之间貌似有了点摩擦。”

    “哦?”沈雁来了兴致。

    沈宓道:“郑王给皇后斟酒,皇后抬手盖住了酒杯。当时我就在郑王下首,我还发现皇后在拒酒之时对郑王有抵触之色。”

    盖住酒杯,这是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可是当着文武百官,而且又明摆着是赐给魏国公的接风宴,皇后拒绝郑王的斟酒,还是有些不妥罢?而且她还对郑王此举有所抵触,郑王可是她如今唯一的法宝,难道说他们这对母子也有了裂痕?(未完待续)

    ps:感谢hi~可可、书友140616203314118、笨笨大象、秦桑低绿枝、书友080406113438327、liuv等待、kk1556ymx、油条哦哦哦、辛你一腳、twinboys0819、juliehu、zebra111226、大叔的侄女、yulichu、爱美斯00、新来的眉福丫头、liping1018雪绒花0703、xingyun0586、白迦、夜黎丽投出的粉红票~~~~~~~~~~感谢一只猫的巴黎晃、深谷之兰赠的平安符,感谢吹一个糖人儿赠送的香囊~~~~~~~~~~~~~~~~~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求粉票求粉票求粉票~~~~~~~~~

405 喜事

    “这件事老爷知不知道?”她问。如果皇后母子间真出现了矛盾,那么沈观裕会怎么做?沈观裕因为刘俨作恶早就恨上了皇后,自那之后他与郑王碰面的机会远比与皇后碰面的次数多,这件事会不会也有沈观裕从中起了什么作用?

    “你竟然跟我想到了一处。”父女就是父女,沈雁才提了这一句,沈宓就知道她想什么了,他说道:“老爷当时与房昱的父亲房贯大人坐在一处,应该是看到了这一幕的,但是他声色未动,看着竟像是看惯寻常的模样。”

    “看惯寻常?”那就是说近来皇后与郑王间时常如此了?郑王竟敢撩拨皇后?不,凭他的心机手腕,他有什么撩拨不了的?可他又哪里来的底气?难道说他出府的这大半年里,已经悄悄为自己积攒了一些人脉?

    如果是这样,那必然是借助沈观裕的力量积攒起来的了。

    沈观裕若帮助郑王暗地积聚实力,这岂不就是成心让郑王脱离皇后?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起来,她早就知道沈观裕不是那么会吃亏的人,他若不借着郑王这颗棋挤兑挤兑皇后又怎么对得起沈家在皇后姐弟手里受的那些个闷气?

    “爷,爷,出事了,奶奶无端地晕倒了!”

    爷俩正唠着,葛舟忽然三步并俩地拔腿闯了进来,口里的惊慌让人心惊肉跳!

    沈宓腾地起身冲出门去,脚上一只鞋被他甩在了门槛里。

    沈雁捡起来拔腿追上去,到了正房便见华氏平躺在榻上,正被黄嬷嬷等人包围着。

    “还不快去请大夫!”沈宓将素日的沉静从容一股脑儿抛到了脑后,伸手拨开众人然后将华氏揽在怀里。一面掐着人中呼喊着。

    扶桑忙道:“已经让人去传了!”

    沈雁乍听时也是慌不可迭,等凑过来将鞋子丢在沈宓脚下,细细打量了两轮华氏面色,只见丰润光泽而且气息均匀,心下便有了疑惑,趁乱拉着扶桑到一侧,悄声问她:“奶奶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扶桑一怔。两眼里立刻绽亮道:“还是十月初来的!”

    十月初到十二月初,这都两个月了!

    沈雁与扶桑相视着,双方皆目带喜意。但又默契地并未作声,回到了屋里。

    沈家有自己的家医,大夫很快来了,同时陈氏曾氏还有萱娘闻讯也纷涌而来。

    大夫几乎是被架着到了榻前。沈宓从帐幔后拿出华氏一只手来搁在自己膝上,覆上绢子示意大夫上前。

    满屋子人包括沈雁扶桑都将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而今日的时间仿佛过得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慢,眼看得桌上的香去了半截,大夫终于放了手,然后如同惊到了似的又再次诊了诊。

    大家在煎熬之中再等了片刻。终于盼到大夫站了起来,带着丝激动与振奋冲沈宓作揖道:“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时隔十二年如今再得珠胎!”

    大家被这句话炸得懵了懵。再得珠胎,是说华氏又怀孕了?

    沈宓怔了片刻。上前道:“你可确定?没有诊错?”

    大夫道:“若有错处,但凭二爷二奶奶处置!”

    全屋人静默片刻,哗地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阿弥佗佛!这是真的!真是太好了!”黄嬷嬷眼里飚着泪,立时又哭又笑地合十唱起佛来。

    扶桑转身拉着沈雁的手高兴地跳起来,紫英等人也个个乐开了花。

    陈氏百感交集,曾氏却是露出由衷的笑容,走到榻边给华氏掖了掖被子,然后问大夫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不知道二嫂身子状况如何?怎么会昏倒,要不要吃点汤药安安胎什么的?”

    大夫道:“二奶奶身子状况极佳,之所以昏倒,乃是因为肚里胎气过旺所致。平日里注意情绪,不要生气不要过于劳累即可。如今胎儿本身胎气已足,饮食上不宜大补,以免将来胎儿过大,于生产不利。”

    这些都是些套话,有经验的人都晓得的,既然确定是怀上了,而且大人孩子都好,那就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

    屋里屋外顿时奔走相告,多年无子嗣的二爷终于又盼来了华氏怀孕,哪怕再生个闺女,也是值得庆贺的了!

    沈宓在华氏身边呆坐半晌,回到墨菊轩又呆坐了半天,直到满院子传来恭喜道贺的声音,就连鲁家顾家也都派了人过来道贺,他才算是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本他是真没打算华氏为他添子女的,也早就想好了把沈雁当儿子教养,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又还有新的儿女,他怎么可能不意外不惊喜?

    这一日他就再没出过门了。

    傍晚季氏又专程过来道喜,虽是满脸笑容,但这笑容背后又透着几分落寞,想想沈弋一心与二房较劲,如今自己落得远嫁他乡的下场,而二房这里却又更多了层希望,让她真心替二房高兴,着实强人所难。好在旁人见了,也无人会去点破。

    沈观裕下衙后得知消息,连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连忙让人去传沈宓过去问话,沈宓回话说要照顾华氏喝汤,没空去,老爷子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想起还有个沈雁,便就将她唤了过去。

    沈雁也是乐飞了,老天爷待她真是不错,不光让她重活了一回,还派给她一个神医辛乙,虽然等待的时间有点长,但想想结果,也是无论如何都值得的了!就算华氏这胎怀的是女儿,但起码证明她还能够再生,大不了再怀就是!难道情况还会比之前更糟糕么?

    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就毫无压力了。

    到了上房,痛痛快快把事情跟沈观裕一说,沈观裕也不免露出笑容来。

    捻着须在书房里踱了两圈,连声道着“好”,又叹息也似的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好的,咱们家姑娘少,再添个姑娘也是好事。”

    沈雁揶揄道:“没有儿子,我母亲怎么叫做尽职。老爷不会怪她没给我父亲传下子嗣么?”

    沈观裕回头瞪了她一眼,倒是也没指责她什么,回到书案后,却说道:“元宵节万华楼会有灯会,到时还会有歌舞笙乐可看,你想不想去?”

    无事献殷勤。沈雁扬头道:“不去。”

    沈观裕瞄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倒腾着桌上的笔筒,再说道:“听说来的还是西域那边的舞娘。以及还有随着西征队伍从西北过来的西域大厨,会现场制作烤全羊,羊肉串儿什么的。还有中原吃不到的奶酪和葡萄酒,还有……”

    “那我要去!”

    沈雁举起手,顺道咽了口口水。

    真是老奸巨滑,是打哪儿知道她嘴馋烤全羊和奶酪的?

    算了,不就是想让她去请沈宓么?看在他亲自允准她出门的份上,帮他个忙好了。

    沈观裕扬眉觑了她一眼,带着丝得意转身去书架上拿书。

    沈府各房今夜里都有些难以入眠,华氏的再孕无疑给了府里每个人不一样的冲击,他们喜的喜,忧的忧,唏嘘的唏嘘,二房里从此像是开辟了另一片天,又有更广阔的翱翔的余地了。

    此时的魏国公府,褪去了一整日的暄闹和繁华,则变得有些迫人的安静。

    荣熙堂的外书房,韩家父子二人面对面坐在胡床上,中间隔着一张摆着茶具的小方桌,一切像是入定了一样静止着。窗下立着的纱罩宫灯泛出着的光辉映在他们侧脸上,韩稷的脸庞愈加俱备诱惑力,而魏国公的脸,则突显出一股似忧似怒的神情。

    鄂氏端着瓜果在窗下站了站,而后将盘子递了给门口的护卫魏成,转了身离开。

    魏成敲了敲门,魏国公才像是回了神,将目光从韩稷脸上移开,用着微哑的声音:“进来。”

    灯光因而全部照向他的正脸。

    魏成走进来,以极之恭谨的姿态将盘子放上方桌,而后又垂首退了出去。

    魏国公瞥着关上的门,顿了一会儿,才又把脸转过来。

    他三十余岁的年纪,有一双遗传了老夫人的浓眉大眼,一根仿似用凿刀一点点雕出来的挺直的鼻梁,一方薄而凌厉的双唇,线条利落的下颌上没有长须,但是有短而青的胡茬,而他的身材,因着常年习武,肌肉结实但并不夸张,肤色黝黑但又泛着健康色泽。

    这一切都使他看起来英武又有魅力。

    但是,俊美的韩稷显然并没有遗传到他的什么。

    韩稷微微地垂了那双狭长的眼,并挑了挑唇,伸手拿起一颗桂圆来,状似无聊地剥着。

    魏国公微微地皱眉,望着他:“我听你母亲说,这世子之位是你自己去跟皇上讨来的?”

    韩稷将剥完的果壳放进空盘子里,说道:“父亲对于母亲的话真是深信不疑。”

    魏国公将眉头又皱深了点:“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才来问你。”

    韩稷顿了顿,连壳带肉丢进盘子,交叉着十指在桌上,望着他:“如果父亲认定我是那样的人,那我无话可说。如果您不认为如此,我则不必多说。世间又不是什么事情都有答案,正比如我,也想知道,对于韩家的世子之位,父亲原本有着什么样的打算?”(未完待续)

    ps:求粉票~~

406 怒恨

    魏国公凝眸,久久未曾出声。

    韩稷笑了下,眼望着一对相互磨挲的拇指,说道:“我在韩家呆了十六年,承蒙父亲教育栽培,总算也不负父亲所望,一面落得个破败的身子,一面也学有所成,所以从很多年前起我就知道你本没有打算让我继承世子之位的念头。”

    “什么叫落得个破败的身子?”魏国公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身中了十六年的毒,侥幸没死,父亲觉得我连自嘲两句也不该么?”韩稷静静望着他。

    魏国公凝眸,竟然也无言以对。

    既是胎毒,那么自然是源自母腹之中,他与鄂氏身为父母,不怪他们又能怪谁?

    但是,这又怎能怪他们?

    可若是不怪他们,又能说是怪谁呢?

    也怪不得他有怨气。

    魏国公缓缓地握紧双拳,眼里的愠怒竟也黯下去几分。

    他默默地抿了口茶,望着对面的他,目光里又浮出一丝柔和。

    “我不是责怪你不该当这个世子,也不是认为你当不好,只是觉得为父年纪并不大,也许可以让你选择更合适的道路,眼下既然皇上已经赐封于你,你就好好当差,不要再三心二意,也不要记怪你母亲偏心了。”

    韩稷望着他,并没有说话。

    魏国公忽然微笑起来,“我两年没见你,你又长高了,听老太太说,持家理事也是强的。我很高兴。原来碍着你身子不好,怕你吃不消边防的苦。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等将来有机会,我再让你去西北历练历练,你介时便又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韩稷睨他道:“把我支到西北,好再换个人当世子么?”

    “这是什么话?”魏国公拉下脸,半晌后无语地喝尽杯里的茶,凝眉望着他道:“我是你爹,难道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韩稷垂下眼。望盘住的双腿。

    魏国公望着他低垂的头。语气又松了些,说道:“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我觉得你跟你母亲也生份了。今儿夜里在饭桌上,你自始至终没看我们一眼。这两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是我儿子,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韩稷摇摇头,撇开脸。“没有什么事。”顿了一下松开盘着的腿走到地下,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房了。父亲车马劳顿,也早些安歇罢。”

    说着便走向门口。

    魏国公也随后下了地。望着他的背影,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儿子。就算你母亲偏心耘儿。你也还有我。过几日我再带你去祠堂祭祖。往后你就是我魏国公府的第三代传人了,万事三思而行。万万不要辱没了韩家门楣。”

    韩稷在廊下陡然顿住,握拳了半日,才又抬步出了门廊。

    魏国公望着门外夜色,眉间的深凝久久也未曾散去。

    韩稷走出门来,月光下眉间泛着清冷,也像是高山上一抹寒冰,经年也化不去似的。

    鄂氏听得韩稷回了房,立时出门到了外书房。

    “你问他什么了?他怎么跟你说的?”进了门,她劈头便问。

    魏国公仍坐在桌畔,对她的质问隔了有片刻才淡淡道:“没说什么,他是我们的嫡长子,他来袭这个爵,并没有什么不妥。”

    鄂氏只觉浑身发冷,她失声道:“那耘儿呢?耘儿怎么办!”

    “耘儿是次子,自会有他该得的。”魏国公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传进来的一壶酒,自斟了一杯,又道:“难道我还会亏待他不成?”

    “你不会亏待他,你怎么不会亏待他?你把爵位传给稷儿,不就是亏待了耘儿了吗!”鄂氏已有些难以自持,她日盼夜盼盼着他回来,没想到区区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倒向了韩稷!“你这么偏心他,难道就不怕耘儿将来恨你!”

    “好了!”魏国公啪地将酒杯拍在桌上,“他们都是我韩恪的儿子,爵位只有一个,稷儿并无过错而且才干谋略并不输我,让他当世子有什么错?难道你还想让我去宫里请皇上把这旨意给撤回去不成?!

    “你说我偏心他会招致耘儿的记恨,那么你呢?他从小到大多孝顺的一个孩子,这两年我不在府里,回来见到的便是沉默寡言的他,这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你依旧还在怪责我偏心,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公不公平!你就不在乎他记恨你?!”

    “他凭什么记恨我?难道这些年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鄂氏红着眼眶,胸脯一起一伏,已然难以忍耐。“我能把他养到这么大已经尽我的责任!他现在都有,我只不过为耘儿争取一个爵位,这难道也叫做过份吗?!”

    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奔涌出来,眼泪顺着脸庞滚落下地,十余年的夫妻,她替他养大了两个儿子,他甚至从来都不曾跟她解释韩稷的来历,把她当傻子一般地糊弄!她也只不过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点利益而已,而他连这都不给她!

    她的期盼一下子化成了灰,变成发黯的一团云,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了。

    魏国公静坐了会儿,见她呆坐着未动,忽而也走过来,缓声道:“我们只有两个儿子,若说我偏心稷儿,你不偏心耘儿么?如果我们都只顾着小儿子,那稷儿又怎么办?他受了这么多苦难,理应得到我们更多的爱护才是。难得他们兄弟齐心,就让他们去吧。”

    鄂氏任凭眼泪往下流,未曾再回他一个字。

    魏国公说话算话,即使是才回朝,手上堆积的军务如山似海,可翌日他就安排了府里管家周似海打点带韩稷去祠堂祭祖的事宜。周似海定了日子在腊月十五,一则这日本就是往祠堂进香的日子。二则有着七八日时间准备,介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而祭祖之后,接下来中军营里则又提拔一批干将,因着中军佥事秦昱自认年事已高,向魏国公递了辞呈,因而与韩稷商议之后,魏国公遂将秦昱的长子、同在中军营里的副将秦奂德补任了佥事一职。王儆郑魁等人官职未曾提级。但是却分别都有加授的正四品的广威将军和明威将军之衔。

    韩稷因此着着实实忙了两个月,就连新年也几乎是在军营里过的。原本答应韩耘下雪带他去庄子里逮兔子,因为无暇前去而托付了薛停董慢这对富贵闲人。

    中军营这番动作一下来。朝野内外也暗生了些波澜。

    因着韩稷袭爵乃是魏国公不在朝时皇帝直接下的旨,是以暗中也有许多人在等着看皇帝和韩家的笑话,看看皇帝这道旨下来,会不会弄得君臣之间滋生嫌隙。又者韩家父子之间出现什么不和,介时这权势倾天的四大国公府又该有话题可供娱乐了。

    然而当人们看到这次提拔的将官里十之六七不是与韩稷共过事的将领。便是韩稷当任世子之后重用的人才,许多议论便就戛然而止。毕竟魏国公能够重视儿子看重的人,这就足以说明他并不排斥让韩稷传承家业,连他当爹的都全盘接受。旁的人还有什么屁放?

    于是京师对于这位新晋的国公府世子一改戏谑轻视的态度。

    为着这次补替,大营里也有些不服的声音,韩稷使出魄力摆平之后。知情人不得不服,外界也更加热衷吹捧起他来。许多人已经开始私下里打听韩稷的婚事,紧接着上门来串门的官眷也开始增多,鄂氏每日里少说也总要接待两三个。

    当然,大家口上说是给鄂氏道贺而来,长子袭爵的事定了,魏国公又回朝了,还得了皇帝许多赏赐,底下将军也跟着沾了光,这都是喜事。

    但是,鄂氏哪里不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

    因而面上没事人儿一样跟她们说的笑不拢嘴,私底下关于韩稷的婚事却是半个字都不说。

    “她们一个个地想把女儿往颐风堂塞,想接着我的位子当国公夫人,真是做梦!”房里无人时鄂氏这般跟宁嬷嬷冷笑。

    宁嬷嬷道:“其实他们就是把女儿嫁进来最终也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难道太太还会容许他最后真的当上国公爷不成?咱们国公爷还年轻得很,太太可以拖他下台的时间还很长哩。”

    “说的简单!”鄂氏斜睨她,“眼下这些找上门来的可都是跟中军营或是韩家有交情的人家,我若是让他们把女儿嫁进来,最后又让他们的女儿跟着韩稷倒了霉,他们难道不会恨上我?到那个时候耘儿岂不也失去了份量?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宁嬷嬷忙道:“还是太太考虑得周到。只是国公爷如今这般偏袒着世子爷……”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鄂氏的心绪又浮躁起来。

    魏国公回府那天夜里她满心以为他会在听她告完状之后严斥于韩稷一番,虽说不可能立即反口改任世子,可是最起码也要起到令他厌恶起韩稷的作用,可是没想到他不但没有责备韩稷什么,反而顺势接受了现实,这岂能令她不怒不恨?(未完待续)

    ps:感谢floodjiang、罗哥xx、、岫宝、毛毛万、书友120808230353355、i0bobo0iyu、狐魅仁、花月殇、肆意挥洒天马行空、书友121114234931946、cynthia元宝、小宝宝崔鼎、清渌、nancy131256、marlina的粉红票~~~~~~~~~~~~感谢獨樂不如眾樂赠送的平安符~~~~~~~~

    ps:我两眼散光,又常常不想戴眼镜,于是有时候难免会犯些错误,比如说不小心误删了评论,又误把真正的读者禁了言什么的,对这样的事总是感到十分抱歉,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事,大家要是知道了,记得提醒一下我,捂脸……

407 春心

    “若不是为着耘儿,我一定早就跟他闹掰了,也一定不会装傻充楞地让他以我还不知道实情,让他继续这般愚弄我下去……”

    她望着窗外咬牙吐语,眼里的恨意那么深重,就好比一汪无底的深渊。

    宁嬷嬷目光闪烁地望着她的背影,正要垂下头去,她忽然又转了身,说道:“与其我眼睁睁瞧着大伙把闺女往府里送,倒不如我先下手为强。你去物色几个门第看着不错,但实际上又没什么前途的人家的姑娘,然后来告诉我。”

    宁嬷嬷说道:“太太是想给世子爷许个小户人家的女儿?”

    鄂氏斜眼睨她:“我有这么说么?”

    宁嬷嬷微顿,立刻会意,躬身出了门去。

    韩稷祭过了祖,他这世子身份便就又稳定了一分。

    自打上回在戏园子短暂见过一面之后沈雁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消息虽是不断地有传来,但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大的好消息算是他与魏国公之间并没有什么闹出什么冲突,本来她还担心着凭他对鄂氏的所作所为,会趁魏国公回朝后有番动作,没想到他比她想象中沉得住气。

    如果他要报仇,眼下的确不适合跟韩家起冲突,攘外必先安内嘛,眼下他爵位到手了,兵权也到手了,鄂氏暂且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他身份敏感,不把来自朝廷的这个最大威胁去除或是牢牢掌控在手里,那么他就是撕破了鄂氏的嘴脸也是无用。

    她让庞阿虎把华氏有孕消息告诉给了辛乙,辛乙翌日趁着沈宓不在,也来请过一次脉,确认母子都很健康。沈雁才叫做彻底放了心。同时韩稷也找了几样金玉制的小孩子们戴的锁啊珮啊什么的让辛乙带过来,以晚辈的名义送给华氏。

    东西虽然精巧,但并不是什么价值不菲的物事,华氏也就收了。

    沈雁拿着那堆金锁金环珮看了半日,竟莫名觉得暖心。谁说他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其实除了胡搅蛮缠,他也蛮细心的嘛!

    新的一年在锣鼓与鞭炮的贺岁声里蹭蹭地过去了。

    忙过了十来天的年节礼。各府里也逐渐平静下来。但是沈弋的婚期却将近了。府里开始着手操办起她的婚事来。

    虽说这门亲事内里有着说不出的苦衷,但是终归是沈家嫡出的大姑娘,派场上又怎么能含糊?嫁妆是不愁的。沈夫人原先就有专门留出来给她的一部分嫁妆,府里再出一些,季氏自己再出一些,倒是足足有一百零八抬。

    谢家催妆的队伍从正月底就进京来了。走的是水路,算了算也有两大船。

    这之后各府里上门来添妆的人就络绎不绝了。大家都不知道房家为什么与沈家退婚,但两家重新又订了亲,而且事后房家又各种维护着沈弋的名誉,因而外界对她的微词还是在可控的范围内。

    沈弋这几个月几乎不出房门。就是出来也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衣着上也褪去了铅华,素朴而淡雅。常常静坐在一旁的时候,使人觉得她就是一朵被冰雪覆盖过的腊梅花。只有她清傲冷艳的气质提醒着人们她还在。

    沈雁送给她的是很普通但贵重的一副赤金头面,放在金银堆里真不显眼,好像成心不愿让人记得她也以姐妹身份添过妆似的。而沈婵送给她除了成套的绣品,还有道酿酒的方子,萱娘也送了她收藏的一把焦尾古琴。

    二月里雪化了,三月里就迎来沈弋的喜日。

    府里着实热闹了几日,幸不幸福是自己的,风不风光是给人看的。

    沈弋临上轿前塞了个荷包到她手里,后来沈雁打开一看,是她常年挂在脖子上的一枚玉珮。

    这倒是让人很意外。

    沈雁将之连同荷包一起放进了妆奁匣子的夹层,沈弋这一篇,至此便翻了过去。

    春天随着华氏的肚子渐渐显形而随之到来。

    才三四个月的月份,却比常人显怀得早。

    沈宓十分紧张,并不准她过多劳累,曾氏陈氏她们甚懂分寸,自动地将家务事揽了过去。季氏如今更加低调谦逊,没有沈弋相助,很多事她都拿不好主意。但妯娌们却并没有因为沈弋的远嫁而对她有所怠慢,总的来说,眼下的沈家有着沈雁印象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祥和。

    辛乙每月都会挑一日到沈府诊诊脉,这不但是沈雁的期盼,也是韩稷给的任务。

    “她没有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你当然要仔细着。”

    忙了两三个月,终于渐渐闲下来,韩稷在露台上晒着太阳,一面与辛乙理所当然地道。

    辛乙微笑垂首,看一眼栏外开得正盛的桃花,却说:“春天来了,蜜蜂都开始采蜜了。”

    韩稷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地红了红,却若无其事地望着栏下,说道:“他这阵子也该闲了吧?”

    “国公爷么?”辛乙伸手洗着茶具,慢悠悠地:“听说今日与在京的董世子顾世子去了庄子里多久钓鱼,也不知道回来不曾。”

    韩稷脸上的红又深了点,举了面前半杯茶挡在脸前,睨他道:“我是不是该让他去沈家提亲了?”

    辛乙没如平时那般很快接话,这次足足把手上茶具洗了两遍,才拿绢子擦了手,“亲肯定是要提的,但我想来想去,事情恐怕没有那么顺利。”

    “什么意思?”韩稷有点不高兴。

    辛乙摇扇道:“请国公爷出马我认为不难,难的是,太太那边如何摆平,沈家那边会不会同意?据我所知,太太十分忌惮少主迎娶家世强大的女子,尤其是雁姑娘。其次,雁姑娘终究才十二岁,如果仅仅是提亲,兴许还不难,可少主要怎么使得沈家答应很快将雁姑娘嫁出来?”

    韩稷顿时无语。

    这些问题其实他偶尔也会想到,但却因为没到时候而没有仔细深想,如今辛乙也提了出来,就不能不认真细想了。

    请动魏国公去沈家提亲应该问题不大,从外在条件看,沈家的女儿嫁到韩家当世子夫人,不光家世相当,一文一武也很利于两方家族稳定。魏国公既然把世子之位都心甘情愿传给了他,自然没有再掐着不让他变得强大的道理,毕竟他强大了,未来的韩家才叫做强大。

    而鄂氏这边,的确也会有许多阻挠,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他还真难判断出她具体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他。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我得先私下跟他商量好才成。你找个时间,让我能跟他聊两句。”

    辛乙点头:“明儿国公爷会去大营,私以为少主趁着这机会与他说十分合适。”

    在府里说难免会受鄂氏干扰,而在外头,她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至于沈家那边怎么办,却只能先一件事一件事地来了。

    韩稷点点头。

    翌日早上他便与魏国公一道出了门。

    父子俩先上大营里巡视了一圈,然后日中时分便回了五军都督府。

    韩稷在自己的公事房拿了罐六安瓜片,到了隔壁魏国公房里。

    “今年的新茶,我才买了三斤。”

    魏国公从成堆卷宗里抬起头来,瞄了眼这茶叶罐,将之塞进抽屉里,然后扬眉道:“找我何事?”

    韩稷拖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了,咳嗽了两声,然后才开口道:“我看中了沈御史家的二姑娘,想请您帮我去提个亲。”

    “提亲?”魏国公两眼骨碌碌在他身上转了两圈,翘起只手指来指着他:“沈家?”

    韩稷点点头,表示默认。

    近来府里常有人主动上门求亲,魏国公是知道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十分正常。

    沈观裕其人,魏国公当然也知道。不但是知道,同朝为官十来年,而且对其人还很有些刮目相看。毕竟不是谁都能够顶着前朝遗臣的非议在新的朝堂把腰杆子挺直,而且还在这样的逆境中同样又站稳了脚跟的。

    文武不同路,又因为沈家这些年低调行事,他没曾与他们打过交道,不过这次回朝接风宴上沈观裕父子三人在朝上却显然地位又不同了些,更听说沈观裕还是下任内阁大臣的热门人选,他印象自然又更深刻了些。

    他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沈家年初才嫁了个小姐,怎么他们家还有适婚的小姐么?”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且又有了心仪的姑娘,他自然是高兴的。更何况他的眼光还不错,选中的是有着百年底蕴的沈家的姑娘,这么好的婚事,他有什么理由不赞同。

    “没有。”韩稷望着他,“我看中的,是沈宓大人的女儿,她才十二岁。”他又咳嗽了两下。

    “十二岁?”

    魏国公饶是有成人之美,听到这话却也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你怎么看上了个孩子?!”他抚着案,只觉匪夷所思。倘若韩稷同样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倒也不会太意外,毕竟年岁相当,是极容易相互产生好感的。

    可是他今年已经十七了!

    对方才十二岁,这得等多久才能给韩家生下嫡长孙?(未完待续)

    ps:求粉红票~~~~~~

408 重点

    “十二岁又如何?”韩稷又有些不高兴。他如今但凡一听到有人对这桩婚事发表一点点不看好,就会忍不住不高兴。“她聪明可爱懂事而且有勇有谋,是天底下唯一配得上我的人,我认定了她,哪怕她只有两岁,我也会等,会娶。”

    魏国公气结。心里明明踹着火,又强忍着不往外撒:“这满大周天下,就没有一个年龄相当又能入你眼的姑娘了吗?”

    “没有。”韩稷两眼望着地下,没好气。

    魏国公彻底无语了。但这不听话的是他的儿子,他还能抽他不成?他扔了手上的卷宗到一旁,“让我想想!”韩稷闻言抬头,情不自禁不弯了唇。魏国公轻瞪他:“瞧你那熊样,那丫头就有那么好?”

    韩稷道:“我母亲在你眼里,就有那么好?”

    魏国公再次无语。

    旁边的副将骆威瞧着不由噗哧出了声,被魏国公一瞪,又憋了笑回去。

    韩稷昂首挺胸出得门来,得意的样子连廊下的士兵都不由频频注目。

    魏国公对着他背影静望了半晌,而后认命地招来骆威,“我记得沈宓就在对面通政司里当职?你去打听打听沈家那姑娘,再打听打听沈宓。”沈宓前年回京,两人倒是在春搜上有过一回碰面,但也仅只是碰了一面而已,他就临时调过去了西北。所以对这个人竟是毫无了解。

    骆威出去了一转,倒是很快就回了来。

    说道:“沈姑娘今年确实只有十二岁。在外露面的次数也不多,倒是她前不久嫁到江南谢家的姐姐在外有口皆碑,都说是个端庄大方的姑娘。沈大姑娘原先跟房家订有婚约,但后来据说是请了高僧算过倘若二人的姻缘注定命中无子。所以两家协商后还是退了婚。”

    “有这等事?”魏国公摆明有些疑惑,“这房沈两家结亲之前难道没有找人合过婚不成?”

    “合过了。这是事后又算出来的卦。”骆威道。又补充:“小的虽是道听途说,不过却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因为自他们退婚之后,房家的三姑娘又与沈家的二公子订了婚。倘若真是有什么人为的原因,两家理应不会如此和睦。”

    魏国公唔了一声。

    他倒没认为沈家姑娘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毕竟外头又没有不好的传言传出来。如此臆猜姑娘家的品行是很不妥当的。

    他问道:“沈宓此人怎么样?”

    即使是家世相当。也要看看亲家的品行。世家大族的子弟也不见得个个优秀,如今沈宓在皇帝面前那般得宠,万一是个只会邀宠的佞臣呢?

    骆威道:“沈大人甚好棋道。技艺颇精。虽然长袖善舞但却行事素有原则,对妻子一往情深,听说沈二奶奶这么多年并未曾给沈大人添子嗣,他也始终不离不弃。而且,也从来未曾有过愧对妻子的行为。”

    用情专一。这倒是难得。

    魏国公听到这句,心里的结已经缓缓松了开来。

    一个能对发妻用情至深不离不弃的人,总归在别的地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还有么?”

    骆威想了想,“听说顾世子与沈大人是至交。国公爷若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不如去问顾世子。”

    说完他又笑道:“此外几位元老,以及荣国公与沈御史交情也不错。房公子还是沈通政的棋道门生,房贯大人与他交情也极好。诸阁老郭阁老对沈通政也颇为欣赏。国公爷若是要请媒人,倒是现成的有大把。”

    魏国公听得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心下早已愉悦起来。抛去沈家这家世不说,作为一个遗臣后族,能够得到这么多重臣青睐,足见是不错的。元老们与皇帝私下暗潮汹涌,而沈宓深得皇帝信任的同时又能与勋贵及元老们保持良好关系,除了人品端正之外,必然有几分真本事。

    他负手站起来,踱了两步,说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跟沈家结亲不错?”

    骆威笑道:“小的怎敢置喙世子爷的终生大事。”

    魏国公望着他,定定道:“你是看着他出生长大的,小时候他顽皮我打他,哪次你没有在背后求情?如今一眨眼他长大了,也该娶妻了,你与他虽无叔侄之名,也有叔侄之实,眼下无外人,说说又有何妨?”

    骆威凛然垂眸,望了地下片刻,才说道:“国公爷既这么说,小的再推辞就是矫情了。沈家这么好的家世,举朝也难寻得第二户。官位倒是在其次,小的主要是觉得他们家底蕴足。前番顾世子董世子与国公爷接风的时候,曾提到皇帝这两年对勋贵的态度。

    “从这些事来看,若是咱们不强硬些,收回兵权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我知道大家都不会放权,但也难敌宫里设什么圈套,倘若万一丢了兵权,勋贵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到时候文官势必会压在勋贵之上。

    “据小的看来,沈家到沈宓这代只有更有辉煌而没有败落下去的道理,倘若我们有着这样一门姻亲,总算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而未来除了袭爵的世子,别的子弟还可以借沈家之力考举科举功名,而哪怕咱们兵权不丢,让别的子弟们把科举作为备选之路也是好的。

    “所以小的以为,这桩婚事对韩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魏国公听完也不由点头,而眉间同时也浮现出一丝忧色,“你说的很对,赵家素有猜疑的毛病,皇上既然能为了个庞定北而下旨斥责董家,这已经是在试着朝勋贵伸手了。”

    说完他对着窗外静默了半晌,又面向他道:“可是对方才十二岁,这至少还要拖到三年后才能成亲,那会儿稷儿可都二十岁了!”

    骆威闻言笑道:“依小的看,世子爷恐怕没想等到沈姑娘及笄再娶。”

    魏国公一怔:“难不成那小子还想立刻就娶?”

    骆威笑得如同提及自家的稚儿,“小的听说,世子爷都请工部来人量过颐风堂的正房各间屋子的尺寸了,我猜想,恐怕是请了工部的人帮着打造新房。”

    魏国公气怔,口里嗔骂道:“这小子!”

    骂完又不觉失了笑,回头抚着挂在架上一张弓幽幽道:“这小子,这不管不顾的任性劲儿,跟他母亲当年那性子可真是如出一辙。”

    他将弓取下来,对准窗外空手拉了拉弦,绷紧的弦被陡然放松,与空气摩擦出呼呼的声响。

    骆威从背后望着他英挺而萧瑟的身影,眼里也浮出丝伤感。

    韩稷从魏国公房里出来,就派了陶行盯着他的行踪,听说骆威去对面通政司晃了一圈又回了去,猜得是去打听沈宓。而后又听说他夜里约了顾至诚吃饭,遂放了大心,沈家那边根本没有什么话柄好让人拿的,只要他对这事上了心,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韩稷在书房里摆弄着玉镇纸,心里的喜悦都写在了脸上,“不知道父亲会去请谁当这个媒人,是荣国公夫人,还是许阁老夫人?最好是找个份量重些的,让雁儿的父亲不便推辞的,我总感觉他不是很喜欢我,但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辛乙坐在他对面,觑了眼只差没把要成亲三个字写在脸上的他,凉凉道:“骆威出去那么一转便就打听来这么多消息,是少主您故意放给他听的罢?”

    韩稷反觑回来:“兵不厌诈。”

    辛乙扬扬唇:“还是那句话,您自己的父亲倒是不成问题,只是令岳面前恐怕就没那么好过关了。先不说他喜不喜欢你,只说沈家这样的人家,根本用不着把女儿嫁这么早。他们大姑娘也是满了十六岁嫁的人。韩家跟皇家渊源颇深,难道沈家不怕背个卖女求荣的骂名么?”

    韩稷渐渐正色:“你想说什么?”

    辛乙道:“我的意思是,请谁做媒人是次要,眼下如何打动您的泰山才是主要。”

    韩稷听到这里,手上的镇纸也不觉放了下来。

    沈雁即使不说,如今他也能确定她会嫁给他,不然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在他告白过她之后不但没有半点回避的迹象,还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直接找上辛乙。可辛乙说的很有道理,就算她同意了,沈宓不同意也是无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沈宓夫妇不肯,难道他还能让她跟家里人抗争不成?

    要娶妻的是他,自然得他来解决了。

    他沉思片刻,说道:“我知道沈二爷棋艺很高超,你帮我投个帖子到沈家,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赏个面于我,我请他在东台寺里下棋吃茶。”

    辛乙微顿,点了点头。

    沈宓夫妇把沈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初韩稷把人闺女私下照顾了一夜,面上虽然客客气气,可后来又有行宫夜游之事,想让精明的他不多想,实在是不可能。眼下他连给华氏诊脉之事都要瞒着他,说明私下里还不定把韩稷当成了什么人在防。

    与其让魏国公上门碰壁,还不如他自己私下先去试试钢火。

    遂说道:“正好明日我也该上沈家去看看二奶奶了,顺便就把帖子带过去。”(未完待续)

    ps:感谢雪绒花0703、杨笨淼、丢丢剪剪、悠然随意、千山千山外、大叔的侄女、麻雀778、卿卿泠泠、cooby_cat、自由滑、floodjiang的粉红票~~~~~~~感谢吹一个糖人儿、lixiaokuan、羊种赠送的香囊和平安符~~~~~~~~~~~

409 儿子

    韩稷起身道:“我去父亲那里看看,既是沈家这边是个关卡,无论如何也得先把这层攻破才能谈及其它。否则八字才一撇便先弄出动静来,也使得太太有了提防。”又说道:“我去看看他回来不曾。”

    正房浣桐轩,是魏国公的内书房。

    刚刚回府,韩耘追便着他进了书房缠着要他给钱买纸鸢。

    春天来了,他要跟诸子昀他们去城外玩儿。

    “你怎么不去问你母亲要?”魏国公坐在床沿,垂头望着紧抱着大腿的他,微凝着眉头道:“你母亲应该每个月都会给月例银子在你房里丫鬟手上么,是不是你贪吃,把钱都花光了?还是下人们私下昧了,不肯给你?”

    “才不是。”韩耘嘟着嘴,“母亲现在都不给我钱了。”

    “她为什么不给你钱?”魏国公端起手边茶来,并没有伸手拉他的意思。长子骄傲任性,幼子单纯呆憨,在他们面前,当爹的一要有威严,二又要不使他们怕他,疏远了父子情份,这也是门技术活。

    “她想让把我身边的嬷嬷小厮们弄走,我死都不肯,她便扣了我的钱,想让我服输。”韩耘已经七岁了,说话已经能够说的很清楚。

    这两年他对鄂氏明显不如从前亲近了,到底她打骂韩稷时留下的阴影还在,而她说韩稷对他不好,事实上也并没有,自他当了世子之后,对他反而更宽容了些,他又不是木头,谁对他好他还会不晓得?所以明知道鄂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也还是不想低头。

    魏国公听到这里。眉头却是皱紧了,“那是你母亲,你怎么说的跟仇人似的?这是你做儿子该说的话吗?”

    他认了真,韩耘也不该撒赖了,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他欲言又止。

    魏国公忍着气,沉声道:“下次再不许这般了。你缺什么。自己找你母亲拿。若让我知道你再这么样,仔细我罚你板子!一个人若是无孝无义,又配称什么男人?”

    韩耘嘴巴高高地撅起来。委委屈屈答应着,拧身出了门去。

    魏国公望见他这样子,烦恼地与骆威道:“他原先不是这样,最是腻着太太的。怎么如今变了这么多?是我不在的时候,太太无暇管教之故么?”

    骆威上前劝慰:“二爷与世子爷感情倒是比从前好了。世子爷从来没让国公爷操过心,若是太太真顾不上来,世子爷也会担起长兄之责的。想来二爷只是长大了,小心思也多了。原先世子爷这么大的时候,不是也挺淘气的么?”

    想想韩稷幼年时的行径,魏国公好歹缓和了面色。

    但沉吟半刻。他又还是说道:“我总觉得这番回来,家里气氛变得十分别扭了。稷儿对他母亲语含抱怨。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母亲在他袭爵的事上偏心了些,但耘儿却好没理由,那可是他的亲生母——”

    说到这里他戛然止了话头,内书房虽然是府里的禁地,但他总是习惯地在这话题上多加小心。

    骆威听到这话也凝了凝眉,走上前道:“有句话小的一直未曾敢问国公爷,原先拖了这么多年没让世子爷袭爵,是因为他的身份,为免他锋芒太露招致祸事伤及于他。如今事以至此,并不可能再更改人选,那么对于耘哥儿,国公爷有何打算?”

    他看着韩稷和韩耘长大,兄弟俩都是极好的,他并不曾格外偏颇哪一个。

    魏国公撑膝起身,走到书案后坐下,轻抚着桌上的并蒂金莲,说道:“还记得素君给我的那枚火凤令么?”

    骆威目光微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火凤令本是属于稷儿的,而这爵位乃是属于耘儿的,如今爵位让稷儿袭了去,那么,将来把火凤令给了耘儿也很公平。”

    魏国公温柔地抚摸着金莲的花尖,语气也像是从云端传过来一样缥缈柔和,“我从来没有把稷儿当成是别人的孩子,他是我韩家的大少爷,那就是我的嫡长子。耘儿并不像他大哥那样壮志凌云,也许将火凤令传给他,让他快快乐光的过一辈子,才叫做真正的没亏待他。”

    骆威听完,目光也跟着变柔和了,他微微含笑道:“耘二爷的洒脱,才像极了当年的国公爷您。”

    魏国公苦笑了下,双手捂脸深呼吸一口,放下来,“我只愿他们俩都能够快乐幸福,不似我一般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骆威略有不忍:“爷言重了。”

    韩稷到了正院外,正碰上飞奔而出的韩耘,遂伸出两手稳稳捞住他:“这么着急忙火地,上哪儿去?”

    韩耘从他手上刺溜挣扎出来,说道:“我想买纸鸢,可是手上又没钱,父亲又不肯给我,我去找老太太要。”说罢又牛皮糖似的粘上去,摇他的胳膊道:“大哥来的正好,要不你给我买。我要买个你那么高那么大的,把王俅的给比下去!”

    韩稷敲他的爆栗:“王俅比你还小,你成天跟他争高低,你有意思吗?”

    韩耘抱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肯撒手。

    韩稷无奈,从荷包里掏出一两多碎银给他:“足够你买四五架了!”

    韩耘喜出望外,想起怀里还有两颗收着未吃的栗子,立刻掏出来讨好了他,然后屁颠颠离了去。

    韩稷进到书房的时候,魏国公已经在看书了。

    韩稷见他面色平静,也知道去见顾至诚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心下有了底,遂直言道:“我约了沈通政下棋吃茶,提亲的事,还是等我见了他回来再说罢。”

    魏国公不免感到疑惑,“你不是很急么?”

    韩稷面有赧色,“我觉得他可能有点不满意我,我想先问问他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也免得到时候父亲过去碰钉子。”

    魏国公有些无语,“你是堂堂魏国公世子,年纪轻轻便升到了参将之职,又曾亲任过春闱巡场监察,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是不是做什么得罪了他?”

    韩稷不置可否。

    虽然对于鄂氏给他下毒的事他一直也对他恨屋及乌,也总是因为鄂氏给他下毒的事有可能也经过他的默许而对他无法像真正的父子那样亲近,可这次他回朝后对他袭爵的事并曾指责过半句,足见他比起鄂氏来还是不同的。

    他跟韩家的恩怨并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够理得清的,也不是一句快意恩仇就能解决掉所有的烦恼,毕竟除了他们对他十余年的抚养,还有老夫人对他的一片真心,在事情没到最后的时刻,在这种与己身相关的大事面前,他也着实不必把仇恨两个字挂在脸上。

    最后他还是说了句:“我就是不知道,才会想要当面询问。”

    魏国公一脸古怪地望着他。

    他被望得头越垂越低,低到差不多已只能让魏国公瞧得见他的金冠。

    他虽然不知道沈宓为什么不喜欢他,可倘若魏国公在这个时候追问起他是怎么喜欢上沈雁的,他是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

    他总不能说跟她私下幽会了几年?

    为免露馅,他装作平常般地站起来,“我就是来打声招呼。没什么别的事了,我先告退。”走到门口又转头来:“对了,这件事请父亲暂且别告诉母亲。”

    说完快点出了门去。

    魏国公瞥了消失在门外的他一眼,哼笑着垂眸吃茶。

    他又不是没年轻过,这样的忐忑和患得患失,他很清楚。

    翌日用过早饭,辛乙便乘了马车到达沈府。

    华氏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子却比同期的孕妇大一些,这或许是沈宓不停地从太医院讨来各种药膳单子给她补身的结果。

    华氏自己也丰腴了不少,双下巴都微微出了来,但这也丝毫无损于她的丰美。她坚信着辛乙的提点,补汤要吃却不多吃,沈宓男人家却不懂这些,只觉得女人怀胎要损耗大量精力,不补根本就挺不住。华氏拗不过他,等他出了门,这些药膳补汤便推给了沈雁。

    沈雁吃得也胖了一圈,新制的春裳都穿得发紧了,再也不肯吃。

    辛乙到来的时候她在诱惑着福娘吃阿胶鸡。

    听说韩稷要约沈宓下棋,她忽然也猜到了点什么,拉了辛乙到一侧道:“他最近怎么样?”她如今最关心的便是他与魏国公之间的关系,眼下对付郑王是要紧,若是因为鄂氏而使他冲动跟魏国公起了冲突,那可不是好事。

    辛乙扬唇道:“我会把姑娘的关心转达给少主的。不过我们少主原先与魏国公关系融洽,如今也依然保持着极好的关系。在掌控住朝廷之前,他不会把这层纸捅破。只是将来在迎娶姑娘这件事上,我们太太不免会有些阻挠而已。”

    因着韩稷的身份并未最终确定,沈雁对鄂氏的善恶也尚未定论。辛乙的话听着也就过了。

    只是听到“迎娶”二字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但她脸皮厚嘛,清了清嗓子整个人就从容回来了,“那他打算怎么办?现在可有计划了?我可听说如今逐渐有人提出立储了。他可不能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把正事给耽误了。”

    辛乙笑意愈发深了,“迎娶姑娘做世子夫人,对于我们少主来说,也是再重要不过的正事。”(未完待续)

    ps:求粉红票~~~~~~~~

410 碰壁

    沈雁听到这里却不免有些没劲。

    走到石桌旁托腮坐着道:“我父亲那人平日里好说话的很,可一旦犯起牛劲来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你不要以为他有新的儿女了对我就疏忽了,他如今日日也逼着我去接受太医的调理,怕我日后也跟我母亲一般嫁了人就身子变差呢!”

    辛乙笑道:“不会的,小的赴汤蹈火,也会保得世子夫人与小公子小姐们的康健。”

    世子夫人?还早得很呢。沈雁忍着脸热,瞥了他一眼。

    想了会儿又说道:“他会不会太急了些?我都还没及笄呢,还舍不得跟我父母亲分开。”

    辛乙耐心地答道:“都在京城里,到时候姑娘想几时回来便几时回来。我们老太太甚宽容,国公爷也好说话,世子爷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姑娘想要的,世子爷就没有不去做的。”

    又谆谆地道:“只有姑娘成了名正言顺的魏国公世子夫人,您才能和我们少主更有默契地对抗外敌,谋求真正的安稳和富贵。再者,我们少主终究是个男子,内宅之事到底不甚在行,倘若姑娘能早些过门,也就如虎添翼,行起事来更为自由。”

    沈雁眼望着前方的桃树,半日后唔了一声。

    这番话竟让她无可反驳,她跟韩稷本是搭档,两个人有共同的目的和秘密,当初最让人发愁的便是他们聚首不易,虽然私底下并难不到他们,可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如今尚且没让人捉到什么把柄,往后却不知道了。

    沈弋已然丢了名声在前。倘若她这里再出点事,那沈家的脸面真可以堪比抹布了。

    就是冲着这个,似乎也只有尽早成亲这一条路可走。

    但是说的容易,面前摆着的阻碍却是一道又一道,她这边有沈宓,有华钧成,而他那边又有鄂氏。说不定连皇帝都会来掺上一脚。毕竟如果皇帝想要牢牢控制勋贵,便得防止他们逐渐坐大,沈家跟韩家联姻。也许将比沈房两家联姻的动静还要大吧?

    皇帝出于各种考量,能这么轻松让他们成亲?

    也许唯一的优势是她年纪还小,就算一朝一夕办不成也还可以逐步逐步慢慢来,凭他们俩的手腕。许以时日,理应是不成问题的。

    可那家伙会肯吗?

    而辛乙也说的对。早过门早好,万一拖久了,又另生别的枝节怎么办?万一鄂氏急红了眼,到时把韩稷的身世给抖落出来。虽然不定会有人相信,可就是让皇帝揣了疑心也是十分不妙的。

    想到这里她叹道:“还是让他先说服我父亲再说罢。”

    说服了沈宓,至少就多争取到一份力量。

    辛乙若有所思望了地下片刻。沈雁本以为他有话要说,谁知道他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正吃着茶。这时候前面却来人禀道:“二爷回来了。”

    辛乙连忙随着来人到了前头,将韩稷的帖子呈了上去。

    沈宓听说是韩稷派人送帖,而且来的还是他身边的大管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他知道韩稷棋下的不错,还做过顾颂的师父,曾经自己也曾提过要与他切磋,不过对于他突然之间邀他下棋还是有些许意外。在上次收了他两筐葡萄结果却损失了一枚扇坠之后,他尽量地避免与他接触,总而言之他不喜欢他接近沈雁,自己也不喜欢接近他。

    他将帖子置于茶盘内,并没有打开,只淡淡捧了茶道:“近来有些琐事在忙,无暇脱身,等闲暇时再约令主小聚。”

    辛乙见他催客,也不好多呆,含笑称了声是,便就告辞。

    沈宓见得他出门,也拿着那帖子回了书房。

    沈雁在廊下看见,尾随着他进了门,攀住门框说道:“您这两天明明很有空,昨儿还无聊说要约卢叔去钓鱼。”

    沈宓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雁伸脚进门来,缠着他的胳膊:“就是下个棋而已,您就去嘛。用您举世无双的棋艺征服他!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叫做强中更有强中手,让他往后不那么狂那么拽,您也算是行了功德。”

    沈宓横眼看她,一张脸拉得老长。

    坏丫头,当他看不出来她是变着法儿地让他给那小子面子?

    他偏不上当。提起笔来,佯装练字。

    沈雁才准备继续,葛舟进来道:“二爷,乾清宫来人传旨,请二爷进宫去一趟。”

    韩稷这里听得辛乙回复,说不沮丧是假的,但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平生受过的挫折够多,细想想这点小波折倒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沈宓这里不答应见他,他却不便进行下一步。少不得又花心思在承天门设法偶遇,可惜也并没有什么机会单独说话。又生怕亲自登门唐突了对方,到底读书人都甚讲究规矩礼仪,不似行武之人般豪气干云,碰了这个软钉子,真是如同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

    时间这么一拖就又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朝上立储的呼声更大,韩稷也不能花更多的心思在这事上,只得一面等待着沈宓松口,一面与楚王恢复了接触,而这番接触比起从前来又要更加小心隐秘,因为多了个魏国公在府,许多事不能不注意。

    魏国公也有自己的公务忙,一面要留意皇帝对勋贵的态度,一面要顾着自己这边让宫里无机可乘,韩稷的婚事他也没落下,虽然被叮嘱不要告诉鄂氏,但每每与顾至诚他们一处闲聊,也总掩饰不了对沈家的兴趣。

    顾至诚虽然粗枝大叶,但听得多了,也不由道:“改日我将子砚约出来喝酒。只不过他那个人很讲究,喜欢细品,就不知道恪叔你习不习惯。”

    若是不习惯就算了。省得坐在一处气氛尴尬。

    韩稷碰壁的事魏国公虽然没听他说,但从那小子近来发愁的模样来看,也猜到了八九分。不过他一向惯于让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所以他不说,他也不问,心下却是纳闷,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这么优秀。沈宓到底还有哪点瞧不上他?

    这里听顾至诚这么一说。遂欣然道:“你又不是没与我喝过慢酒。又有什么问题?”

    “那就成了。”顾至诚道。想了下他又补充:“不过下个月便是万寿节,皇上亲指了他去鸿胪寺帮着主持宴会,恐怕得等这事之后才能有暇时了。”

    这个月或下个月。魏国公倒无所谓。不过他好奇道:“他是通政司的人,怎么会被指去鸿胪寺?”

    顾至诚哼笑了下,说道:“恪叔那会儿不在京师,很多事自然不甚清楚。”说罢便从刘俨怎么企图谋害顾家沈家的事开始。说到五城营任命指挥使一事,到后来宋寰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灰溜溜调出通政司一事说了个清楚,只略去了沈雁与韩稷相关那段。

    “宋寰执掌鸿胪寺未久,若不是他父亲当年投降的功劳,恐怕还捞不到这个正职。子砚曾在礼部呆过,这些流程都熟,所以皇上便指了他过去。”

    魏国公听闻这段典故。心里也不由犯起了嘀咕。

    韩稷赶巧救了沈宓的女儿倒罢了。

    既然沈宓与宋寰是宿敌,皇帝依然还这么做。莫非是成心抬举沈宓不成?若说沈宓真是个佞臣的话也罢了,很明显他并不是,他是有真才学的,而且在面对各方关系时也流露出他过人的洞察力,皇帝这么做,莫非是想借他的力来做什么事?

    毕竟只有让自己的心腹大臣越发地掌握权力,他的皇权才会更加稳固。

    “那么,沈宓自己对此事持什么态度?”他问。

    顾至诚想了想,说道:“他似乎有些忧虑,虽然没有明说,但后来却跟我说到了立储之事。”

    立储?

    是了,魏国公点头。眼下呼吁立储的声音越来越高,虽然还没有到紧迫的地步,但也足以令得皇帝正视起来。不管皇帝最终确定选谁,显然沈家都会成为他身边的一股力量。若真是这样,那沈家在选储的事情上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回府的路上魏国公一直不语,等进了书房,骆威才试着道:“国公爷在思虑什么?”

    魏国公静默片刻,举起茶杯,说道:“我在想,至诚他们上次跟我提及过的拥立皇储之事,也许,由咱们来拥立个皇储也并不是件坏事。至少咱们手上有了筹码,对稷儿的安危也多了层保障。”

    说完他微微一叹,又道:“这孩子注定就不是个会被淹没光华的人,如今他又拿了这爵位去,日后他的命运就跟中军营紧紧连在一起,我总担心他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骆威沉吟道:“其实小的觉得,就是不为世子爷,为了咱们中军营跟随过老国公爷和国公爷您浴血奋战过的弟兄们来讲,也应该这么做。毕竟赵家的薄情摆在那里,如今功臣们都没有几个指望着自己子孙后代会受到恩待。”

    魏国公点点头,“此事等我与荣国公他们碰过头再决定。下个月的万寿节上,郑王楚王想来必人会有些动作,你嘱咐下面的人多留意着些。咱们离京两年,很多事都不大知情,现在开始,得时刻关注着这些动静了。”

    骆威点头。(未完待续)

    ps:感谢yulichu、无火不生木、书友090710224812071、幺妹子的欢乐、月凉如水moom、源小钦、麻雀778、kaiyanwang55、哭夜天使、书友150123074406527、d、赫连梦秋、爱听书的sarah、s珊珊来迟s的粉红票~~~~~~感谢深谷之兰赠送的平安符~~~~~~~~~~~

411 恨意

    今年是皇帝半百之龄,万寿节宫中会举办极正式的宫宴,皇帝不是每年都会声势浩大的过万寿节,但今年提前了三个月就下发了旨意,这也许是因为人生难得几个半百,也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小病了一场,更或者又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长大了,要议婚了。

    总之,谁知道呢?

    韩家如今也在议婚,鄂氏每天也顶着副笑脸跟每个上门的媒人周旋,心里却没有半点将要做婆婆的喜悦。她顶着母亲的名份,给别人的儿子操办婚礼,还落不着半点好,然而即使落不着半点好,她也还是得去做,做给老夫人看,做给魏国公看,也做给韩家上下这么多人看。

    她依然还是得维持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因为这是她唯一能给利用的资本。而如果她不做,韩耘将来岂不是更加没有地位了么?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和悲哀。

    她不知道如果陈王妃还在世,如今又会是怎么样一番情形。也许,在韩稷长大之后,魏国公便会接着向她挑明那就是他跟别的女人的私生子的事实罢?然后她就成为可怜的下堂妇——即便因为陈王妃的身份而不让她下堂,她的存在也注定是个悲剧了。

    提到这里她似乎又得庆幸她还是死了,否则的话自己又哪来的这番表面荣光?她自嘲地想。韩恪明明对她没有感情,却偏偏装成情深义重的样子,尊她敬她,维护她,在长子夭折之后又还让她生下了韩耘,如果陈王妃还在。这一切还有可能么?

    不是她不相信人,是她不相信他还有心思会顾及她的心情。

    其实在不久之前,确切地说,在韩稷以那样的方式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走世子之位之前,她是曾经盼望过当婆婆的,人是她一手带大的,是颗石头也捂热了。她曾想过。如果大家都安于这样的身份,等到韩耘长到十一二岁,等他顺利袭了爵。她也不会再给他下毒。

    她甚至也曾跟自己说,哪怕他并不是她的儿子,更哪怕他是韩恪与那个女人生下的私生子。

    可是愿赌服输,谁让她出现得比龚素君要迟。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也不是没想到要杀了韩稷,那个浑身还有血污的小婴儿。可是他与龚素君相识于她之前。她打小接受的也是三从四德的教育,不管她多么想要将双手掐上他的脖子,可在听到他的哭声时,她也没能下得去手。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早夭的孩子,才生下来时也是那么大声的哭着。兴许因为他们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的缘故,连哭声都那么相象。闭上眼,几乎就是一个人。

    她怎么狠心杀死自己的孩子。

    她又开始看回他。开始抱他,开始手把手地给他换小衣裳。

    她认命了,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悉心的照顾他。

    谁的孩子,她也无所谓了,她知道韩恪不会告诉这孩子他的身世,因为只要说出来,他的性命便十分堪忧,而只要她不说,他也不说,那么这孩子跟她亲生的有什么分别?到底夭折的那个孩子并不是韩恪杀死的,就是他卑鄙地让她来抚养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她也咬牙认了。

    她不认,就会穿帮。

    穿了帮,她在韩家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

    韩恪会休了她,好让她出了韩家后把他偷藏了陈王妃的儿子的事抖落出去吗?就算他能够解释那不是陈王的遗腹子,可皇帝会相信吗?世人会相信吗?而他若不休她,又会让她能够继续留在韩稷身边,拥有谋害韩稷的可乘之机吗?

    她多半只会被软禁在韩家,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为了她自己,她除了接受这个事实,又还能怎么样呢?她到底还年轻啊。而她的娘家并不在京中,想要寻求他们的援助,一则鞭长莫及,二则,她竟然也不想弄到那样的地步。

    如果不是那日她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挡住企图来攻击韩稷的那只野猫,宁嬷嬷不会察觉到她对韩稷的真心爱护。如果不是宁嬷嬷来提醒她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儿女,提醒她那是她丈夫的私生子,她便不会给他喂毒,从而控制他将来夺去本该属于她自己的儿女的一切。

    她的付出终于还是得到了回报。

    后来她就真的有了韩耘,她想过,等到了韩耘十岁时,他那会儿也就二十来岁,年纪并不大,还有很多机会生下自己的健康的儿女。于是她更加安于那样的现状,一面对他施以真心,一面喂毒予以控制,她觉得再没有比这更令她感到安稳的生活。

    可是谁能料想到事情突然变了,他不动声色地抢走了爵位,也浇灭了一颗她想要补偿他的心!

    在她眼睁睁看着韩稷当上世子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委屈已经积压到变成了仇恨的地步。从宫里回来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真的只想杀了他,因为是他让她觉得自己那么无能,那么失败。

    她只是想要把爵位留给她的儿子而已,她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也只是想给自己和他的唯一的孩子留点东西而已,她注定已不能走出这府邸去,也知道自己不会看着身边那么多人,尤其是韩耘被韩稷的身世所牵累,她只有这么一点指望,可是也让韩稷给毁灭了。

    而韩恪,一句轻描淡写的不会亏待韩耘,就把她给打发了。

    这些事情,真是禁不起深想。

    每想一次,便如剜心一寸。

    如果不是皇帝起意过寿的事情勾动了她的情怀,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如她一般也开始到了当公婆的年龄,她也是不会去触碰这些的。当然皇帝已经替废太子主持过大婚,心情与她并不相同,想到这次的万寿节上必不可免会谈论到儿女婚事,她心里便如压了铅似的轻快不起来。

    她吐了口气,闭眼揉起了额角。

    “太太怎么了?”

    宁嬷嬷端着茶盘走过来,伸手替她按摩起来。

    “没什么。”她摇摇头,没有更多话语。每次在宁嬷嬷面前提到这些,她的情绪就很容易波动起来,也很容易加深对魏国公和韩稷的恨意,往往是她有了点郁忿,宁嬷嬷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走,最后,心情便愈变愈糟。

    可是如今,她并没有精力沉溺在这股情绪之中。也不能再让自己的不甘和恨意再加深一点。

    她垂头望着桌上的名帖,顺手拿起一张来翻了翻,岔开话道:“这两日上门来询亲的人倒是少了。”

    宁嬷嬷打量了她片刻,垂眸道:“兴许都在忙着进宫贺寿的事罢?如今郑王楚王也都在议婚,对于有些人家来说,能够攀龙附凤更加于自身有益。”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冲着王爷们去了,也省得太太烦恼着怎么推掉。”

    鄂氏没作声。

    宁嬷嬷停了下,又道:“这些日子国公爷倒是往顾家走得勤。”

    “这有什么?”鄂氏因为先前的落寞,对她的含沙射影忽而也有些不耐烦,“他原先就往顾家走得多,你如今难不成连他的行踪还要管着不成?”

    她本不想这么对待自己的乳母,虽是下人,也是比别的下人不同的。可她近来总是办事不力,先是随意挑了浅芸她们两个来溥衍她,而后又时常地说些不该有的蠢话,这与她原先给她的印象可差远了。

    而这变化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生起的呢?

    她默不作声地细想,仿佛是从韩稷从行宫里狩猎回来之后开始的。听说到韩稷可能心仪上沈雁之后,她便开始有些不在状态。

    她斜斜地睨了她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很害怕韩稷把沈雁娶进门?”

    宁嬷嬷猛地一震,看了她一眼,垂头道:“太太怎么能说奴婢是害怕呢?奴婢是不甘心。当然,如果您非要说我害怕的话,我也不能反驳,毕竟我是看着耘哥儿出生的,我自然也害怕有沈家为后盾的沈二姑娘嫁进来成为耘哥儿的威胁。”

    鄂氏听到她这么说,心里的疑惑又被愧疚压下去了。

    是啊,她怎么能怀疑她呢?她可是陪伴在她身边三十多年了的心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是她的亲人了。她不该怀疑她。

    她缓下颜色,说道:“前几日你给我挑的那几家姑娘都不错,但显然家世还是太差了些。”

    宁嬷嬷凝眸:“那些可都是三品大员府上的小姐。”

    “那又怎么样?”鄂氏脱口而出。但说出来后声势又弱下去了,“他是世子爷,那些人家品行都过不了关,就是我这里看好了,老太太和国公爷也必然不会中意。最起码,对方家里得是在朝中有些根基的。”

    宁嬷嬷道:“可是有根基的人家,岂不也有可能成为世子爷的帮凶?只有找个能够拖累他的女子,才可能让咱们寻到契机将他一把拉下马呀!他若不下马不放兵权,咱们就拿他没奈何,也根本不可能除了他!”

    鄂氏听到这里,又抬头看向她:“你就这么想他死?”

    宁嬷嬷紧望着她:“太太就不想么?您在他夺走世子之位后对他的恨之入骨呢?”

    鄂氏被她逼视得无言应对,败下阵来。(未完待续)

    ps:如果有筒子觉得这几章节奏慢,也可以先攒两天……

412 明路

    “太太,老太太那边来人请您过去说话。”

    绣琴站在门口禀道。

    二人同时抬起头,动作回归了自如。

    “知道了。”

    鄂氏摆摆手,站起来,对镜理了理发鬓,执扇走出门去。

    她实在不想再面对宁嬷嬷时刻对她的提醒,她心里是有恨,可是这股恨归根结底是来自于对韩恪,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需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这个庶子?

    如果他不和龚素君做下那等让人不耻的丑事,不可能有韩稷,也不可能会让她在自己养大的庶子面前也狠不下心肠下杀手!

    她是恨韩稷,可她理该更恨韩恪。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吸进来一腔的荷香。

    往慈安堂去的小花园里,种在小水池中的几丛荷花悄然开放了,几只蜻蜓盘旋在上空,而那头亭亭如盖的龙柏树下,传来盛年男子低哑的磁音,与幼童清亮的稚音。魏国公近段时间抓紧了对韩耘的武功训练,傍晚乘着夕阳,他正在手把手地教他拳脚。

    她咬牙想不去看,但不知为何,却又止了步。

    成亲十八载,她依然还是眷恋那道挺拔的身影,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印迹,同样也保留了他当年的英武俊挺,甚至随着年岁增长,他还愈发增添了几分陈年美酒般的魅力,十八年里,他不再有着为了一个人而赶赴千里之外的豪情和冲动,但他的温和与沉静,又是另一种诱惑力。

    爱恨两个字是双生子罢。有时候明明恨得能手刃他,偏又总是会因为他而移不开目。

    “这场面,久违了罢?”

    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边,面上微笑着,目光沉凝地望着龙柏树下,“自打稷儿长大,我也有很多年没曾看到这样一幕了。看他们父子。真不免让人想起稷儿小时候,恪儿那会儿对他也这般严加栽培。”

    鄂氏垂下眸,借眨眼的动作隐去眼里的莹光。笑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老夫人回头望着她,微笑伸手让她扶着,一道往慈安堂走。

    “你看耘哥儿的眼神,我也有多年没见过了。当年你看着稷儿练功的时候。目光也是这么样柔得恨不能将他化进心里去。”老夫人笑着,宛如与自己的闺女说话。“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便是有对好儿子儿媳,还有一双好孙子!”

    鄂氏抬眼回望过去,透过老夫人脸上的微笑。竟看到了一丝意味深长。

    老夫人如同隐退高手,当她和韩稷面上无事私下却斗得不可开交时,她虽然不知道因由。但其实并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吧?而魏国公回府后她并没有跟他提及这些一星半点,她维护家宅稳定之心便可见一斑。

    她若想控制韩稷的婚事。就得争取老夫人的支持。

    搀着老夫人上了台阶,又进了花厅坐下,她问道:“不知道母亲唤我有什么咐咐?”

    老夫人道:“我是问你万寿节的事。说话也只有十来天了,这是皇上第一个整岁数的万寿,十年前因着先帝还在,因而没有资格做。去年西北那边平定了,春闱又招纳了好些贤士,这次排场上自然小不了,我老眼昏花的,去了恐惹笑话。你与恪儿带着稷儿恪儿去罢。”

    原来是为这事。

    鄂氏凝了凝心神,说道:“您是老封君,怎么会有人敢笑话您?”

    “你不懂。”老夫人微笑着,“人在各个阶段,就该有身处在各个阶段的自觉,现在都是后辈们的天下了,哪里还容得我们这些老骨头在外蹦哒?太后若不是身在宫中,脱不开身,她必然也跟我一样想。”

    鄂氏只好点头。

    老夫人不去,国公府便只有她一个女眷去,韩稷韩耘必是跟随魏国公的,这样一来,倒是又自在了些,到时候四处转转便就回府罢。

    想到先前摆在心里的事,她又与老夫人道:“近来上门打听稷儿婚事的人挺多,我挑来拣去竟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多数都是门第不够,衬不上他的身份,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倒是有,可多数又是文官,譬如几位阁老府上。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跟阁老们攀亲,又恐引起宫里不悦。若是再与勋贵之家结亲,更恐皇上以为咱们拉帮结派,我想他明面上虽是不说,就是换成私下里打压也是不妥。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高见?”

    老夫人听见提起这事,面色顿时也持重起来,她沉吟道:“就冲着前年皇上给董家下斥责令那事,也是该避着勋贵们的。平日里往来没什么,真若结了亲,那宫里再想彰显龙恩也是会心存忌惮的了。要么找没有爵位的高等将领,要么就找文官。”

    鄂氏点头道:“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家世低些倒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要给家里带来什么麻烦。”

    老夫人唔道:“人老了,就盼望着家宅安宁,子孙康健,富不富贵倒在其次。你比我命好,至少你不用经历那些颠沛流离的生活,至少两个儿子都在膝下伴着你。我若能够在归西之前看到家宅一直这么和睦下去,也没有遗憾了。”

    鄂氏垂头望着地下,低声称是。

    侍侯着老太太用了晚饭,鄂氏回了房,坐下来微一寻思,便就寻了宁嬷嬷来道:“老太太那边大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你趁这几日再找几个条件相当又有意于韩家的人家拿来报我,这次宫里办宴,她们必然会来赴宴,我趁这机会当面相相,也好做决定。”

    宁嬷嬷闻言点头:“奴婢定不让太太失望。”

    鄂氏点头,目送她出门,又沉吟起来。

    宁嬷嬷既然也不想让沈雁嫁进门,那么自然会在这事上下功夫。

    而眼下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得到了老夫人的示下,沈家是前朝遗臣,自然是有可能会给韩家带来隐患的,而无爵的将领和文官之家,这之中的范围可就广阔了。

    也许她真的有些优柔寡断,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想着给韩稷留下退路,照宁嬷嬷的话说,给他留了退路,也就等于给自己留了死路。

    不管怎么样,眼下先给他物色一门能够拖累他的婚事再说罢。

    只有往颐风堂埋下火药,来日才有可能一朝引爆它。

    碧水院里的桃花在春风里绽了花蕾,又在夏日里结出了桃子。

    沈雁觉得自己个子又蹿高了些,从前要踮着脚去折花枝,如今竟然伸手就能拿到枝头的桃子细看了。而且她春天制下的夏裳穿着也有些显短了,绣花鞋也日似一日地发紧,站在沈宓面前,也能踮脚挨上他的肩膀。

    沈宓说,我们家闺女长大了。外出回来会开始给她带好看的珠花和头饰,也会跟她比划着街头新流行的发式和装束,当然同时也会淘些竹木制的小玩具小响鼓,他如今已经不似最初那般对华氏的再孕紧张兮兮,而是恢复了应有的淡定。

    这阵子他被指去鸿胪寺帮着主持寿宴,忙得脚不脚地。对于皇帝这番诡异的安排,沈宓表示了些许忧虑,沈雁同样也没觉得有多么高兴。

    毕竟沈宓不是佞臣,并不需要这样的形式来抬高自己的地位,皇帝明知道他跟宋寰是宿敌还偏偏把他当钦差派过去,显然是在刻意抬举。而他这般抬举必然也不会毫无因由,除了眼下被传得热嚣的立储之事,她还真想不到有别的什么事情需要这般急速地抬高沈宓的脸面。

    如此看来,他已经是在为立储作准备了。

    不管最终选谁,他都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站在自己这边声援自己。

    可是沈宓分明就不想掺进这件事里去,沈观裕若不是因为皇后也不会趟这趟浑水,沈雁虽然私下早就选定了一堆烂柿子里挑出来的楚王,但如果沈宓真被皇帝拉进去,她也必然会多几分顾忌。所以这事,他们能高兴得起来才叫怪了。

    这日正趴在窗台上,一面看桃花漫天飞舞,一面任凭青黛胭脂给她量衣服尺寸,紫英这时走过来道:“姑娘,奶奶请您过正房说话。”

    沈雁答应了一声,便起身拿了团扇过到正房。

    陈氏曾氏她们居然都在,萱娘在旁边跟扶桑研究胭脂膏子。

    见到她来,萱娘便就起身迎上来,笑着搀她的胳膊,说道:“你可来了。我听说你这几日足不出户,倒像是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特地把你请过来瞧瞧!还有,婵姐儿过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给她?”

    沈雁一拍脑门:“她就快生日了么?我差点忘了。”

    曾氏看着她俩坐下,遂轻睨着萱娘道:“你这丫头,就你话多,也没见奶奶们都在这里。”

    华氏摇扇笑道:“弋姐儿如今也嫁了,璎姐儿又不在,我巴不得雁姐儿多几个姐妹呢。”

    说着又与沈雁说道:“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永福宫传来了太后的懿旨,指了让你进永福宫去说话,我是去不成了,老爷让你跟着你三婶一道去。”又道:“这是太后的懿旨,我替你跟老爷辞过,老爷说这回可不好推辞。”(未完待续)

413 遗憾

    若她不说后面这话,沈雁还真不想去,但既是太后的旨意,又能怎样呢?

    想想也有年余没进过永福宫,真不知道太后怎么想起她来的?难道也是因为皇帝要抬举沈宓所以顺带把她也给捎上?

    她算了算日子,只有三日了,但与陈氏道:“就只有咱们俩么?三府里有没有人去?”

    陈氏道:“五府里五老爷五太太都会去,三府里婵姐儿的父亲放了外任,母亲也去了,三老爷赋了闲,三太太便也不打算去了。但是朝贺的供礼却早送到了内务府。”说完又笑道:“你放心,到时候咱们跟华夫人一道去。”

    陈氏如今跟娘家关系不如从前亲了,这样的日子也没想过与陈家人同行。

    当然,这也跟沈家身处的地位有关,若让人知道沈家的少奶奶进宫随着娘家人一道,沈家面上总归不是那么好看的。

    “吃完饭就回来,也就片刻的工夫,不用愁眉苦脸的。”萱娘一面捣着胭脂,一面笑着打趣沈雁。

    沈雁耸耸肩,不置可否。

    华氏见状笑道:“萱娘到时就陪着我在二房说话罢,我一个人吃饭忒没劲。”

    华氏怀上身孕后,陈氏季氏为了避嫌,极少与二房在吃喝上有往来,只是萱娘因没有伴,常常在沈雁这里开伙。沈雁去了宫里,萱娘自然也得回三房吃。

    华氏虽没直说要萱娘在房里用饭,但意思却很明显。曾氏忙说道:“二嫂这胎儿眼见着都七八个月了,可不该为这些事劳神。萱娘淘气,若是碰了撞了倒不好了。”

    其实留下来吃饭也是分餐的,华氏所吃的一应之物都是黄嬷嬷一手经办。而且走的还是二房的小厨房,安全上并没有什么风险。不过想到曾氏素日的自律,她与沈雁相视了眼,也就没有再坚持。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曾氏望着萱娘,脸上也没有半丝不悦。

    沈宦自打婚后也没有提及过要继续科举,曾氏也从未催促过。只是把三房手上几间平日用来赚零用的铺子用心打理着,而后就是着意地栽培着沈莘。

    曾氏在沈莘的婚事上不遗余力。沈莘如今对她的态度已然转变了些。已经会回答她的问话,知道她关心他的学业,于是偶而也会主动说起国子监里的事情。但仍是不肯唤她母亲。曾氏也从来未曾强求。

    三房算比长房好些,但因为续弦的缘故,曾氏也总比华氏她们多了几分克制。

    对萱娘的管束上,也就比从前更为严格。

    沈雁陪着说了会儿话。遂抱着一堆胭脂与萱娘告退出来。

    她对进宫赴宴兴趣不大,但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怕人觉得矫情,而且既然决定要去,就还是得作作准备。

    好在衣服鞋袜都有现成的。

    到了这日早上,装扮好了到得华氏屋里。华氏看后给她添了两件饰物,陈氏便也来了,站在帘栊下笑微微盯着沈雁看了两眼。便就一起出门去。因着沈观裕他们早上已先行进宫,陈氏便带着沈雁她们俩先去梓树胡同与华夫人会合。然后一道进宫。

    华家女眷里仍然只有华夫人去,看着舅母这般低调,沈雁心里也不是滋味。

    华正晴的婚事总算订了下来,婚期在明年。华正薇的也正在议婚之中了,两个人近来也少出门。

    三人同路进了宫,因为沈雁有太后懿旨需要进永福宫,于是陈氏与华夫人便先去拜见皇后,然后会在命妇们休憩的毓华宫等她。

    几位国公夫人总是一道的,鄂氏与荣国公夫人去了帝后处拜见完毕,便转到永福宫来请安。

    两人边走边闲聊着,鄂氏透过庑廊无意瞧见不远处宫女们领着一行人上了石阶,打头的少女一身浅碧色绣衣褶裙,腰间一方月白色丝绦缚着块翠玉压裙,衬着那头乌黑浓密的发丝,一身说不出的雅致脱俗。

    虽浑然不如寻常大家闺秀的稳重端庄,可是她这十二三岁本该活泼的年纪,加上那双如同清泉一般灵动的弯眉大眼,令她看上去就如同行走在琼楼之间的竹仙似的,自有一股傲然的风姿。她不禁止了步,好奇道:“那是谁家的姑娘?我怎地没见过?”

    荣国公夫人瞧了一眼,遂即带着丝遗憾笑道:“那便是沈宓的女儿。”

    沈雁与顾颂这两年并不如从前那么勤走动了,顾颂也甚少往沈家去,荣国公夫人虽有替他们谋算的心思,但一则看他们也淡了,二则年纪又还不大,因而索性就顺其自然了,也不再琢磨这些。

    鄂氏听说那便是韩稷朝思暮想着的沈雁,脸色顿即变了变。

    京城传颂最多的是沈家的大姑娘,关于沈雁极少有传闻出来,她竟未想到实际上的她这般出色!

    她具有这样的外在条件,也就难怪韩稷不会对送去的丫鬟动心了。

    鄂氏心下凛了一凛,面色也透着两分古怪。

    荣国公夫人只道她是讶异沈雁的娇俏,遂笑道:“沈**奶有了身孕,沈宓替她告了假,在家养胎未曾出来,雁丫头一个人去太后处也不知道拘不拘束,我们去帮着壮壮胆。”

    鄂氏扬颠唇笑了下,与她继续前行。

    沈雁这里进了宫,只见几位公主以及部分命妇已经在座了,她不如沈弋出来赴的宴多,但许多也是在前世里认识的,除了公主们,这当中有建安伯夫人,东阳侯夫人,以及许阁老的夫人和长媳。

    宫人在门口通报后,正说着话的命妇们便就扭头看了过来,见到沈雁款款步入,众人眼里也都是一亮,等到行了礼,太后遂笑着将她招到跟前去,说道:“还是前年见的,这么几个月不见,个子就蹿这么高了,是大姑娘了。”

    公主们也笑微微地盯着沈雁看。

    这里头许夫人婆媳是认得沈雁的,便也笑着道:“孩子们长的快,这要是不说是沈家的二丫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那年随她母亲到我们家来的时候,还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沈雁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会儿不懂事,让夫人见笑了。”

    许大奶奶笑道:“要是真见笑,我们太太便不会常跟你父亲问起你了。”

    这永福宫也不是第一次来,如今沈宓当宠,因着曾在礼部当差,还被皇帝特指去鸿胪寺帮着打点事务,仗着这份底气,并没什么好拘谨的。沈雁落落大方,说话不卑不亢,也不故作端庄,这里听太后问了几句华氏,又赏赐了下来,宫门口就报魏国公夫人与荣国公夫人到了。

    沈雁听到鄂氏的名号,心下也是一动,与座中一众低阶的命妇一道站起身来。

    鄂氏与荣国公夫人到了屋中,先也是往沈雁处看了眼,然后才上前跟太后叙话。因着先前已经来请过安,也就没有多话,太后让人搬了座,便跟沈雁道:“荣国公夫人你是很熟的了,这边是魏国公夫人,你也去见个礼。”把她当孙辈提点的样子。

    沈雁遂走上前去,先跟鄂氏请了安,再跟荣国公夫人问好。

    荣国公夫人不免笑着问起她来时情况。

    鄂氏就近打量沈雁,只见她举止虽然不拘不束,但一切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这样反而显得她有股举重若轻的气势。

    京中但凡有些家底的闺秀们,虽然大多也能做到不卑不亢,可是到底能做到像沈雁这样真正透着天生的从容自如的人实在不多。就连在座的公主们,也都在高贵之余而显得有些刻板。眼前这丫头给人的感觉,就是有股天生的不输阵的底气。

    鄂氏心里乱乱的,韩稷眼光独到,这令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一个十余岁的小丫头并不足以在她面前掀起什么风浪,她也不见得拿捏不了她,可是韩稷若是娶得这样的妻子回去,总归让人心里不舒坦。

    如果韩稷是她的亲生儿子,又如果他对韩耘造不成任何威胁,该有多么好。

    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面上并未露出什么形迹来。

    这里太后见得门外清风徐徐,倒是好一派初夏景致,不由道:“方才听说西路园子已经辟了出来给官眷们,可已经弄妥了不曾?”

    鄂氏道:“方才见着皇后已带着往园子里去,恐怕是已经能成行了。”

    太后点点头,遂含笑望着他们:“既是这般,那咱们往园子里走走去。”

    说着搭住沈雁的手站起来,旁边公主们听说,也连忙起身搀扶。

    鄂氏等人也紧随在侧,一面簇拥着太后,一面欣赏着沿途景致。

    西路园子是与主园隔断开来的一个花园,宫城是前朝贪安逸的国君所建,地盘太大,为了散步方便,连花园也隔成了三个,主园那边靠东宫的位置还有个东花园,俗称东路园子。

    今日官眷们在西路走动,臣子们便就在东路。

    沈雁陪着太后走了会儿,遇上正好来园子里的淑妃,见了礼之后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就落后到亭子里坐下来。荣国公夫人见着她独自在此,便招手道:“雁丫头跟着我,免得走丢了。”(未完待续)

414 针锋

    沈雁只好又站起来,跟上去。

    鄂氏笑微微地看着她走近,与荣国公夫人道:“听说前阵子沈大人府上才出嫁了一位姑娘?”

    荣国公夫人边走边说:“可不是?他们家的大姑娘,嫁去了江南谢家做少奶奶。虽是远了点,但论起人家来却是相得益彰。”

    鄂氏笑着点头,瞄了眼沈雁,又道:“说起来咱们家稷儿也在议婚了,近来为这个事我可头疼了。稷儿这些日子没出去,也是被他父亲拖着说这个事。到底他是世子爷了,咱们也得听听他的意见。他若看好的,我们也没有不听的理儿。”

    荣国公夫人把沈雁当成孩子,并没避着她的意思。但沈雁却是心下打鼓,从韩稷前番所说的话来看,鄂氏是知道他想娶她的事的,既如此,鄂氏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这番话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她直觉还有后话,因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

    “那是自然。”荣国公夫人笑道,“稷儿年少英才,各方面简直都挑不出半点不好,反过来上门求亲的人家犹如过江之鲫,你若是不让他自己拿拿主意,光凭你们,不把眼睛挑花了才怪。好在当初我们至诚当初跟灵丫头打小的情份,倒让我少操了不少心。”

    鄂氏与她在回廊上坐下,笑道:“稷儿倒是也有相好的表姐妹,他这孩子,平日里虽然淘气,但在他姐妹们面前还是挺有分寸的,他小时候,还跟我哥哥的二丫头过家家闹娶亲呢。那会儿,我们可都笑话过他们来着。”

    沈雁听着这话挺没意思的。鄂氏出身教养本都无可挑剔。但在韩稷这件事上却始终不肯撒手。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换成是她遇上这样的丈夫——她也一定不会对个孩子出气的,到底冤有头债有主,还不如直接给魏国公下毒来得干脆。

    从这点来说她是可以站在女人的立场同情鄂氏的,可是站在韩稷这边的立场,她却又无论如何原谅不了一个对无辜婴儿下毒的人,且不管韩稷究竟是陈王后裔还是魏国公的私生子。她不想留着这孩子。哪怕不同意抚养都成,并犯不着误他终生。

    她并不清楚韩稷有没有跟家里提过提亲的事,但从眼下鄂氏这般明里暗时地提到韩稷与鄂家姑娘的事情。很显然是打算以此来打击她,好让她相信韩稷是跟鄂家小姐行为暧昧。别看这法子拙劣,但对于一个正常十二三岁不经世事的小丫头来说,往往却能够取得到效果。

    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安静地坐着听她们说话。

    鄂氏见着她面色不变,心里却也暗暗讶异。韩稷时不时地往麒麟坊跑,顾至诚父子又经月在后军营,他若不是为着沈雁去就见鬼了。可他这么样,这丫头则应该有所态度了才是。她如今的淡然,是她说的还不够明白,还是被她洞察了一切?

    她再次打量着沈雁。终究不好再行挑拨之事。

    荣国公夫人笑着与路过的两位命妇点头致了意,回头道:“表亲之间若是有情份。自然是好。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也不必强求,到底还是要他们夫妻和睦,内宅安宁,一个家才叫做祥和有福气。”

    “说的是。”鄂氏点头。

    正唠着磕,那头却又走过来两名贵妇,笑着停在面前道:“二位夫人原来在此,前头太后在水榭里吃茶,不见了您们,还以为去毓华宫了呢!”是两名五品的低阶命妇。

    荣国公夫人遂站起来:“那就过去罢。”

    到了水榭,这里欢声笑语,原来许多命妇都过来了,当中也有好些年纪小的贵女,见着两位国公夫人身边的沈雁,也顺势把目光投过来打量。太后笑道:“我说雁丫头怎么不见了,原来跟你们出了去,还道今儿她母亲没来,一个人只怕闷着,想给她介绍几个姐妹。”

    淑妃见太后这般,遂笑着招手道:“雁丫头还不过来。”

    言语里的熟络,仿佛素日里便极亲近。

    鄂氏从旁觑着,有了先前的疑虑,并未说话,但旁边却有人道:“淑妃与沈姑娘倒是投缘。”

    淑妃笑起来,拉着沈雁的手道:“去年在行宫里,可没少让她陪着我说话。”又转头望着沈雁:“可见着你楚王哥哥了?他可没少提起你。”

    淑妃这话说的声音可真不小,座中包括太后鄂氏以及荣国公夫人等都看过来了。

    太后微带愕然,就连荣国公夫人也皱了皱眉头,淑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人家小姑娘家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大伙楚王跟沈雁私交甚深?她看向沈雁,因为并不知道内情,因而没说话。

    鄂氏愈发带有深意地去看沈雁。她虽然不参与朝政,可是身为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命妇总也少不了几分敏锐触觉,眼前的局势明摆着沈家就是个香饽饽,淑妃这么做,能不是为了想拉拢沈家?原来除了韩稷想要娶沈雁,楚王也有这个意思。

    她摇了摇扇子,嘴角忽然扬了扬。

    沈雁心里这时候早把淑妃骂了个底朝天。

    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楚王时常提起她,还楚王哥哥,这是成心趁着华氏不在欺负她么?她不动声色地冷笑,也以差不多同样大小的声音说道:“回娘娘的话,没见着,上次在行宫里被王爷狠吓了一回,如今还时常作噩梦,王爷提起我,敢问可是还想使人来捉我?”

    在座人除了太后,可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鄂氏即便从护国公夫人和听到了经过,当时注意力也全放在韩稷与沈雁身上,并没有细听发生了什么。但眼下沈雁这番话却是明摆着在揭楚王的底,一个王爷居然会使人去捉她,不管怎么样,淑妃这脸算是被打了。

    但她淡淡一句话亦真亦假,又让人捉不到她轻狂的把柄,毕竟淑妃也是自己言语不当在前,不是么?

    然而淑妃听到她这么一回话,脸上还是臊了。

    行宫那事可是让她也被连累着吃了亏的,如今楚王郑王都在议婚阶段,就是碍着行宫那事她才暂时没敢跟皇帝提出向沈家求亲的事儿,今日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想要粉饰太平,顺便再撂出点话头出去给众人,没想到倒被这死丫头直直捅穿了命门!

    为了掩饰这份不自在,她缓声笑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官司,我可不管。”想要再刺探两句,也是知道过她厉害的,到底不敢了,而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把脸撇了开去。

    旁边在座人哪知道沈雁的底气,见到淑妃不再理会她,满心以为沈雁得罪了她,总有那么些人暗地里瞧着沈家红火而眼红的,见状自会在暗地里高兴着。

    荣国公夫人却是听出来淑妃那话乃是故意,也知道这当口不敢得罪人的乃是淑妃,知道她这是理亏不敢再说,心下愈发不以为然,便与沈雁道:“你出去走走罢,这孩子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难得进趟宫,太后就卖我个面子,让她出去转转儿。”

    太后微笑摆了摆手,目光掠过淑妃面上,恍惚又含了丝冷意。

    沈雁将这一幕收在眼底,谢恩出了门。

    她进宫只为应付差事,并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跟谁冲突,她赢了淑妃,淑妃指不定会秋后算帐,她若输给淑妃,自己不甘心,还落了空子给别人可钻。怎么着自己都落不着什么好,自然见好就好。

    正好要去寻华夫人和陈氏,出了门便往园外来。

    鄂氏这里把各人变化全收进了眼底,见她出门便也使了个眼色给绣琴,让她随后跟上。而这里话题又毫无意外地转向了各家儿女,座中好些带了女儿来的命妇都开始以较为含蓄的方式争奇斗艳,不光是展示给太后和淑妃看,想来若是嫁不了皇家,能嫁入在座的各勋贵府上当个世子夫人也是好的。

    今日出来之前鄂氏便嘱咐了绣琴仔细行事,会遇上沈雁是个意外,原本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宁嬷嬷给她的那几个条件入围的女子身上,但眼下既然发现沈雁能够屡屡趋吉避凶,想来并不如她原先认为的那般不值一虑,自然便要多加留意。

    沈雁出了园子,往东去往毓华宫,一路上景致极好,走走停停,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儿,忽然就到了座立着字碑的宫殿前,门前的石碑上刻着碧澜宫三个字,而门楣与门联皆是前朝名士留下的字迹。

    正停步瞧着,忽然就有声音从身后传来:“雁儿?”

    这声音尾音微微高扬,带着丝身居高处的不可一世,沈雁回转身,只见楚王目光晶亮站在门内,一张肖似着淑妃的脸上流露出难掩的兴味,唇角果然如绝大多数时刻见到他一样浅浅的扬着。

    沈雁可没想到避开了淑妃却又在这里遇见他,想起先前淑妃那句“楚王哥哥”,再听着他这么亲昵的称呼自己,暗地里不悦,便就略略地点头:“王爷好。”(未完待续)

    ps:感谢慧慧—姐姐、jutro、不靠谱的娃、潇潇雨夜中、kinan、jutro、msq、gsdgsgsgsgsg、采薇僧、青木琐的粉红票~~~~~~~~~~~

415 截路

    楚王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偶然。

    立储的呼声愈高,他的心情也就愈发急切,他本来是想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再来启动此事,没想到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居然有人提出了建议,而且附和的人还愈来愈多,到如今终于连皇帝都被动地借势抬举起了沈宓壮声势。

    他不知道皇帝最终会选择谁,眼下问了也是白问,皇帝一来不见得会告诉他,二来皇帝自己都未能事事作主,即便是告诉了他,也不见就是最终的结果。

    沈家不但是皇帝一手培植起来的心腹,而且与内阁元老们都有不错的关系,皇帝如此抬举沈宓,一旦立储之事提上日程,那么沈家爷子在这之中必然产生巨大作用。这个时候他若还不来利用沈雁这根线,又还等到何时?

    所以他早就与淑妃合计好,沈雁前脚出来,他后脚就从御花园赶过来了。

    谁知道这一见面,竟让他有几分惊艳的感觉。

    那年初见她她尚只有九岁,一晃三年过去,她不但个子高了不少,也微微透露出少女的玲珑。

    且五官也愈发地长开了,雪白的肌肤小巧的脸,婴儿肥褪了些,精致小巧的下巴显露出来,弯眉大眼还是透着灵动,也说不上哪里变了,但就是觉得已经退去了稚气,整个人站在那里让人已无暇挪眼去看别处。

    楚王纵然见过的美人无数,可是眼睁睁瞧着一个小丫头从稍显可爱长到初具风姿的地步,那种感慨却又非乍然相见能相提并论,他情不自禁地抬步往前挪了挪,“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雁执扇拍着身后飞蝶。借势后退两步,衿持地道:“路过此处,见这匾写的甚为刚劲,就站了站。不知道王爷在这里,惊扰了大驾,还望海涵。”

    她又岂能看不出来楚王的心思?这个时候自是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的。

    楚王见她疏淡,倒也不好再一味地套近乎了。笑说道:“我也是路过。怎么,你对这些刻碑感兴趣?”

    沈雁不置可否。笑了下,说道:“王爷不用去乾清宫侍侯么?今儿这样的日子。我以为王爷更该在前殿侍候圣驾才是。”

    楚王顿了下,说道:“本该是在的,令尊办事极为细致,有他和各位大人在前殿。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既然喜欢看字画,这碧澜宫里头还藏着好些未用的匾额碑帖。不如我让人把宫门打开,带你进门瞧瞧。”

    楚王本是个利益致上的人,平素哪里肯因为别的人和事而放弃在皇帝眼前献教心的机会?眼下如此,不过是因为想紧咬着沈家这根线罢了。沈雁也正色道:“不用了,我舅母和三婶还在毓华宫等我,耽搁久了不便。再者这样的日子。我岂好绊住王爷在此?未免对皇上太过不敬。”

    楚王听她说的冠冕堂皇,一时却也找不到话继续。只好道:“既如此,那回头有时间再寻你说话。”

    她这一走,哪里还可能会让他逮着机会?沈雁扯了扯嘴角。施了个礼,正要走,那头却忽然匆匆走来个小太监,到了跟前便禀道:“奉淑妃娘娘的旨意,请王爷和沈姑娘到掩月楼吃茶。”

    沈雁下意识地往楚王望去,淑妃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后园子里么?来的这么巧,赶在这会儿出现,倒是真来的巧。她不动声色又往小太监来的方向望了望,只见有宫女在柱廊后探头,目光对上沈雁,又立刻收了回去。

    这就很明显是淑妃见着楚王没得手,这又使后招过来了。

    楚王果然笑道:“既然我母妃有美意,不如我们就过去坐坐,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沈雁抬头望着他,说道:“烦请王爷回去告诉淑妃娘娘,我这里奉了我母亲的命令去我舅母那里拿东西给我父亲去,一刻也耽误不得,淑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改日再来请娘娘赐茶便是。”

    楚王眉头微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你亲自送?”

    “这我就不清楚了,家父是朝廷命官,今日又担的是这么重要的差事,既然让我亲自去送,多半跟今儿的皇帝的万寿有关,连他自己都生怕出点什么差错,我又怎么好过问?”沈雁耸耸肩,挑眉望着他。

    楚王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但却也无可奈何,倘若她在这当口扣她个干扰公务的帽子,他可真吃不消。

    他望了她片刻,唇角一扬,说道:“那你就快去吧。”

    沈雁颌首,也不再多话,举步上前。

    哪知道才走了几步,拐弯处一行人走来,打头一人带着几分精明笑微微走向她,竟赫然是淑妃!

    淑妃到了她面前停下,笑道:“你这丫头,我请你喝个茶,我都不肯赏脸。”

    沈雁讷然,合着他们母子俩今儿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她干笑道:“怎么可能?娘娘赐茶我可是求还求不来。我只是赶着去给我父亲送点东西,他等着急用。”

    “是么?”淑妃笑道:“不着急,先吃了茶再去也不迟。我都已经让人往掩月楼沏上茶了,你和王爷这就随我去,回头皇上和沈大人若是责怪下来,天大的罪我替你担着!”

    她这么一说,沈雁还有什么辙?

    先前在太后跟前她已经给过她钉子碰,若是再推托,就是不识抬举了。

    不过去是可以,但淑妃母子这么三番四次地围追堵截,却不免让人觉得奇怪,如果只是为了借喝茶而套近乎,他们何必放弃在皇帝面前争宠,以及在大臣面前卖乖的机会前来巴结她这个局外人?可沈雁又想不出来他们还能够对她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敢绑架她不成?除非是疯了。

    琢磨不出用意,沈雁一时也就没出声。

    淑妃将涂满了红蔻丹的手搭在她手背上,轻睨了已经走上来的楚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沈雁望着她的后脑勺,抬了步。

    既然无计可施,那就去吧。

    绣琴远远地瞄见沈雁与淑妃母子相携远去,不由咬了咬唇。

    从宁嬷嬷口里她早就知道沈雁便是韩稷看中意的人,从前没见过还不觉什么,只觉世家大小姐们都是那个样,但今儿一见她,竟不似印象中千金小姐们拘束温婉,而是处处透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果敢,先不说她长的如何,光是这份气势就足以让人发怵了。

    宁嬷嬷早就答应过将她送到韩稷身边为妾,她也一直往这条路上打算的,所以韩稷娶什么样的妻子,对她来说犹为重要。若对方是低门小户,那她从正房拨过去的通房自然就多一分与正室抗衡的力量,而若对方出身高门,那她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莫说是眼前看上去就很不好相处的沈雁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抬脚又跟了上去。

    她是常跟着鄂氏进宫的,后宫里许多宫人都识得她,因而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

    沈雁随着淑妃到了掩月楼,门内宫女前来迎接,仪态作得十足。而透过门帘看进去,屏风后有人影移动,举动轻盈自如,也是些宫女。又隐隐有茶香飘来,风吹得帘幔四处飘飞,僻静是僻静,沈雁心里的疑惑却也更为深重。

    “妹妹请。”楚王微笑伸手。

    沈雁瞥着他,进了门。

    绣琴远远地瞧见他们进了去,心下也琢磨起来。

    淑妃选了个这么样的地方跟沈雁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方才在花园子里淑妃那话竟是有真意?这沈雁与楚王莫非私下当真很熟络不成?再者听淑妃先前的意思,莫非是有意让沈雁嫁到楚王府不成?

    想到这层,她心里了蓦地一松,如果是沈雁被淑妃她们盯上,岂不是就大称人心了么?

    她想了想,退回原路到了后园子里。

    鄂氏仍在陪着太后吃茶,听得她这么一说,眉头不由也皱了皱。刚才看沈雁那模样,倒不像愿意跟楚王有什么牵扯的样子,怎么又会跟着他去掩月楼?想想先前淑妃的那番话,对绣琴的猜测便也信了几分。

    如果说沈雁能够嫁到楚王府,这当然是最好,可是眼下郑王楚王争储争得这么厉害,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谁一定能赢,如今输的是楚王呢?如果她有女儿她都不会冒这个险,又何况才刚刚站起来的沈家?

    她说道:“淑妃应只是跟她套套近乎,咱们就是想推波助澜,也没那么容易得手。这些事你不用特地来告诉我,仔细盯着她,同时别惹出什么麻烦来便是。”

    绣琴并不知道韩稷的身世,她也没打算让她插手得太多,毕竟是个阅历不足的丫鬟,并不大靠得住。

    绣琴听得这话,心下未免有些失望,原是指着鄂氏出手压压沈雁的威风的,若是干脆借着淑妃这事把沈雁跟楚王送作堆算了,却没想到她就这么两句话应付了过去。

    她闷闷地出得园来,又往掩月楼去。

    走到半路却是愈发不甘,她这辈子就指望着韩稷过活了,又怎么能让韩稷有个背景强大的女子做正妻?倘若她没有宁嬷嬷的关照,没有鄂氏的喜爱,那倒也罢了,她并不敢放肆到干涉起主子的亲事,可是她如今拥有这么些条件,又怎么能够不为自己争取争取?(未完待续)

    ps:求点粉红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81/ 第一时间欣赏后福最新章节! 作者:青铜穗所写的《后福》为转载作品,后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后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后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后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
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后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