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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12 权臣

    “为何?”皇帝问。

    柳亚泽默了默,说道:“臣的理由与鲁王世子及杨大人等同。”

    鲁王世子赵符与淑妃的弟弟杨宗元的理由是赵隽已废,其罪孽之深等于与赵室为敌,因而无资格周室皇后灵前奉孝。这当然只是官场惯行的文字游戏,但往往文字游戏又是信手拈来的最好借口。

    皇帝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柳亚泽出了宫,上了马,回了府,一路心情也如这天色般沉甸甸。

    他原也是前朝的举人,年少便怀着一身抱负,然幼年家中贫困,即便是学富五车也未能有多余银钱供他进京赶考。困顿的那些年里偏又在前朝腐败政权下屡遭地方官员羞辱,因而对于前朝,他没有丝毫留恋。

    但他却是在陈赵大军北上过程中加入的起义队伍,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甫进去便想办法引起了当今皇帝的注意。他从他身边的一个小谋臣做起,直到他成为太子后的东宫近臣。皇帝将他视为心腹,他也将皇帝视为荣登仕途巅峰的必不可少的拉手。

    如今皇帝的困境同样也是他的困境,如果皇帝倒了,或者是全然被元老及勋贵死死掐住,他也只能沦为炮灰。近日举朝议论的请出废太子赵隽之事,他虽未参言,却句句听来心惊肉跳。

    赵隽是因陈王案而被禁,他若是重出朝堂,必然会在最快的时间里积聚起一帮支持他的朝臣,而他倘若得势,替陈王平反则必不可免,因为勋贵之所以宁愿冒着被指奴大欺主的罪名也要把着大权。都是因为陈王一案死杀的功臣太多,他们有了唇亡齿寒之感。

    赵隽要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部分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勋贵们的支持,必然会选择替陈王平反这条路。

    只要陈王平了反昭了雪,全天下曾与陈王有瓜葛的人都会从此放下心,而且会因此极力拥护他。这本是件好事,可这样一来,当年主持审判并给陈王定罪的他就成了众矢之的!陈王案若是冤案。那么赵隽不把他杀了如何服天下?

    每每想到这里。他这些年的勇气和斗志竟都涣散了,可是如今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去与抱成团的内阁四大元老以及满朝那么多拥护过赵隽的朝臣舌辩?

    这两日。他实则甚感疲惫。

    不觉回到府里,夫人在庑廊下迎出来:“老爷怎么才回来?曼丫头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柳亚泽缓步,凝眉道:“不是才回去没多久么?”

    柳夫人叹着气,没马上回答。等他进了房,才一面接过他的官帽。一面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也不说,我猜多半是又跟姑爷起争执了。”

    “你怎么不管管她?”柳亚泽心情更不好了,这个幺女一直是他在儿女管教上的一个败笔。在她十四岁之前,他本来以为自己很成功地把她调教成了个淑女,可是行宫里那次她居然闯下那样的祸。出了那样的丑,这于是颠覆了他以往对她的印象。

    从行宫回来后夫人严管了她两年。于是前年许了给太傅卢焕的长孙卢敏德为妻,卢家家风本好,卢敏德也好学上进,上届春闱拿了一甲第八名的进士,接而考上庶吉士,也算是同辈中的翘楚。

    但柳曼如就是有种能把好日子往坏里过的本事。

    成亲三个月,便疑心卢敏德跟丫鬟有染,将丫鬟设计推入井中溺毙,结果尸身捞上来却发现丫鬟根本还是个处子。夫妻从这里开始便争吵不断,每过段时间总有消息传来。卢家因着他的面子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人也是有脸面的,自家的女儿在婆家这般,总归还是在亲家面前腰低三分。

    “管了。”柳夫人倒是一惯好脾气,叹道:“管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管过来。早知道当初嫁给顾颂倒好了,亲上加亲,就是再闹也不至于把这亲戚情分弄没了。”

    柳亚泽没说话,眼下这当口,他无暇去想这些。何况再想,也是没用了。

    “我去书房。”他站起身来。

    柳夫人道:“吃碗汤才去。”

    “送过来吧。”

    他想静静。

    柳夫人望着丈夫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吩咐了丫鬟。

    他们都不年轻了,上五旬的人,虽是入了阁却还是不省心,她也心疼丈夫。

    “太太,都察院的沈大人来寻老爷下棋。”

    正打算进房,门外长随便来禀道。

    “沈观裕?”柳夫人眉头凝了凝,说道:“去告知老爷罢。”

    沈观裕与柳亚泽常有往来,虽说在柳亚泽入阁的事上柳家始终对沈家有些硌应,但总归这么些年大家相安无事,面上也还保持着和气亲厚的关系。

    长随到了门房门外时,柳亚泽正在点香。听说沈观裕来,他身子也在香炉前微顿了顿。

    “请沈大人书房里坐。”

    他徒手扇了扇面前烟雾,说道。

    没片刻,廊外便有了脚步声,随着一声低低地“请”字,便有一人浅眉淡目一派闲适地执扇步入。

    “沈兄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他拱着手含笑迎上,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沈观裕亦笑道:“昨夜里见秋霜渐浓,日子愈发寒凉,忽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你我在东台寺里煮茶论诗,但此后这一年你我各忙各事,竟许久未曾坐下好好吃茶,故而下了衙便直奔你这里来。也不知扰了老弟不曾?”

    “沈兄何出惊扰之言?近来因着大行皇后移宫,我手头也没什么要务,正盼着来个人好好唠唠磕消遣消遣,可巧沈兄就来了!——不如,我们去个清静的地方坐坐?”他笑问。

    “甚妙。”沈观裕点头。

    他便扬手示意家仆前去准备,这里引了沈观裕出了院子,一路边寒暄边走上庑廊,往府里东北角上的敞轩行去。

    十月里的天气已入寒凉,但敞轩里坐坐煮煮茶却还是耐得住。

    敞轩一面临湖,有家仆们在划船收着残荷。湖面微波粼粼,在安静的大环境下又显出几分灵动。

    二人凭栏而坐,家仆煮上水后被柳亚泽挥退下去,四面静得连虫鸣声也听得见。

    柳亚泽道:“沈兄如何也这般得闲?”

    沈观裕摇扇道:“你这个执掌皇陵建造的工部尚书都闲了,我这个区区都御史,有什么理由说忙?”

    柳亚泽失笑,说道:“沈兄见笑。皇陵修造虽然重要,但具体掌管此事的却是工部侍郎他们,我这个挂职的尚书,还真不敢担什么功。倒是沈兄你,近来不是操心着谁来替大行皇后灵前执孝的事么?”

    沈观裕扬了扬扇子,笑道:“我也不过是瞎凑热闹。这本是礼部的事,于我这都御史有何相干?不过是因着我与文正公如今乃是亲家公,因而撇不开去罢了。”

    柳亚泽笑笑,执壶沏了茶。沈观裕放扇来接茶的时候他冷不防瞄到扇上的字画,只见笔力雄浑运转自若,一树雪梅盘虬有劲,不由放壶道:“沈兄这扇子绘得极好,可否借兄弟一阅?”

    “哦。”沈观裕将扇子递过去,不以为意地道:“扇子也并非我的,乃是皇上赏于我的。”

    皇帝经常会赏些小玩意儿给身边近臣,柳亚泽倒也不以为然。认真看了看这笔迹,目光再落到落款之上,那神情却不由微怔起来,“这是丁太师亲笔所绘?”

    “正是。”沈观裕举起杯来吃茶,淡淡道:“早两年皇上因病谈及朝中旧臣,不免提到丁太师,正好手上有把这扇子,便就随手赏了我。”

    丁太师是为太师,皇帝手上有他绘制的扇面并不奇怪,但自赵隽出事之后丁府一家也没落了,虽没获什么大罪,终归身份已敏感,这些年不但字画铺里不敢出售丁家的字画,就是从前收藏着有的也不敢拿出来招摇过市,沈观裕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地拿着赵隽老师的字画出来走动是什么意思?

    他深深看了眼沈观裕,“这丁家如今怎么样了?”

    “不甚清楚。”沈观裕摇头,“去年依稀听说他们子弟中中了两个举子,名次还挺靠前,想必不久又会在朝堂大放异彩。”

    柳亚泽额间忽然有些刺痒。

    赵隽出事之后丁家便被贬的贬,调的调,圣旨虽未明言,却着实是打压的意思。如今丁家又出了举子,而且考的还不错,沈观裕又且拿着这极打眼的扇子四处走动,这莫非是说,丁家又要起复了?

    丁家起复,是不是也表示着赵隽往复出的路上又更近了一步?

    茶汤氤氲在他面上,先前的刺痒改为微微的汗意。

    他垂下眼,沉着地给彼此添了茶,说道:“这么说来,丁家后辈还是不曾辱没其先祖,沈兄这把扇子,是否也表明着对赵隽出宫的态度?”

    这话来的犀利。

    但沈观裕反应未见过度,仍只是从容道:“也许这并不只是我的态度,也是皇上的态度。”

    柳亚泽眉头微动,微仰了仰身子:“何以见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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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皇权

    “难道柳老弟不觉得吗?”沈观裕说道,“赵隽是大行皇后的独子,咱们中原讲究忠孝仁悌,就是大牢里关着的囚徒,父母过世也还有人押着前去奔丧,赵隽虽已不是太子,但终归还是赵家血脉。如今宫中因为夺储接连出事,皇上还能抑制舆论阻隔这天道人伦吗?”

    柳亚泽凝视他片刻,说道:“但赵隽乃是因替逆贼陈情而获罪,他身为赵室子孙,却偏帮逆贼,便等于否定先帝决策,既是连自己的祖宗都质疑,他也可不算是赵家子孙。”

    “柳大人这话未免过于偏激。”沈观裕扬唇,“此事你我议了不算。明人不说暗话,你我皆都深受皇恩,我只问你一句,皇上眼下的处境,怎么样做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柳亚泽默语。

    沈观裕道:“如今的处境,是联合起赵家眼下能够联合起来的力量,成为皇上的坚强后盾,使皇上的决策能够做到上行下效,能够从眼前的困境中突围出来。赵隽即便曾替陈王陈情,他也改不了一个赵姓,他就是再反骨,这江山在他手上也还是姓赵。你说,皇上能看不清这一点吗?”

    柳亚泽望着手下杯子,微微凝了一口气。

    他也是在官途浸淫了二十余年的人,沈观裕说的这些,他能不知道吗?再大的罪非除非直接弑君,都改变不了皇帝与赵隽乃是骨肉至亲的事实,眼下并非议到赵隽复立不复立,只是让他出来灵前执孝,倘若舆论施压,皇帝是不可能真会坚持到底的。

    先前在乾清宫。他可不就对他试探来了么?

    可是虽说只是执孝,赵隽只要出了冷宫,又岂会再进去?他若出了来,眼下的京师又还有比他更适合当太子的人么?正是因为他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所以比谁都清楚,只要赵隽一出来,事情就绝不会再受他和皇帝控制!

    赵隽那么多年的口碑在外。早在朝野上下奠定了基础。他出来,便是冲着皇位去的。

    他丢了撮茶叶入壶,说道:“赵隽乃是犯了重罪受罚的。皇上一言九鼎,又怎会否定自己的决定?”

    沈观裕一笑,说道:“一言九鼎固然重要,可皇权对君主来说才最重要。”说着他端起茶来。看了眼汤色,又道:“没有皇权在手。再一言九鼎也是空话。”

    柳亚泽手停在半空,隔了有半刻才落下端起杯子。

    皇权两个字像千斤坠,猛地一下砸在他胸口。他就是再坚持己见,也不得不同意沈观裕的话。

    作为君主。还有什么比紧握皇权更重要的事?

    皇帝挣扎到如今,不就是为的这皇权二字么?赵隽是他的亲儿子,犯再大的错只要没到伤及他本身性命的地步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皇权,是啊。如果赵隽的复立对于巩固赵家皇权有帮助,皇帝有什么理由反对他出来执孝呢?

    他心里惊涛骇浪,脑海里又不由回想起早前皇帝留他在殿所说的话来。

    他问他眼下有什么办法挽回局势,意思与沈观裕所指的有什么分别?

    他觑了眼眼前的沈观裕,气定神闲。

    他垂眼执起煮沸的水,斟入茶壶里。

    “这是才送来的秋茶,沈兄尝尝。”

    沈观裕执杯致礼。

    天光在茶香里渐渐转黯,敞轩的画梁上,才刷过新漆的图案色彩纷呈,显示出它无尽的富贵。

    浅聊过一番闲话之后,沈观裕拿起丁太师绘的扇子起身告辞。

    柳亚泽送至大门下,凝眉望见他消失在胡同口才又收回目光。

    再回到书房,先前点的香已然焚尽,空气里仍有余香。

    他在书案后坐下来,纠结的眉心比起先前,更为紧结了。

    沈观裕的意思很显然是支持赵隽,并且也做好了复立赵隽的准备了,这么样一来,他必然会与房文正等跟皇帝反复进言,皇帝如今既有动摇之意,那就难保不会被他们劝说成功了。赵隽若想重登太子之位,那就必须得替陈王平反,要替陈王平反就必须得把他撸下马来!……

    他忽然觉得两手有些筋麻,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他太了解这些套路。

    他紧握着面前纸镇,几乎攥出了油。

    沈观裕既然已态度明确,那么他也不能坐以待毙,皇帝要的只是皇权而已,那他就替他保住这份皇权好了。他就不信,皇帝真会那么愿意让赵隽出来将陈王案给翻了?

    “来人!”他站起身来,“备马。”

    沈观裕出了柳府,径直回了麒麟坊。

    淡然自若吃了晚饭,又去沈夫人处喂了她半碗粥,回到书房沈宓便就匆匆来了。

    “稷儿在柳府埋伏下来的人来报,柳亚泽方才已然进宫去了。”

    沈观裕唔了声,捋须进了门,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宓沉吟着,跟着走进门道:“柳亚泽必然不会支持赵隽出宫的,父亲这趟劝说,真的是劝说?”

    “要不然你以为?”沈观裕坐下接了丫鬟泡来的茶,啜了口道:“我真喝不惯柳家那茶味儿,冒着股子齁味儿,还是我这十两银一斤的碧螺春好。”说完他才抬了眼,说道:“别站着了,让韩稷即刻进宫与赵隽取得默契,随时做好出宫的准备吧。”

    沈宓微怔:“父亲这么有把握?”

    沈观裕撇了他一眼,喝起他的碧螺春来。

    沈宓望着若有所思。

    柳亚泽到达宫门的时候城门的卫兵正准备落锁,见到他来还是恭谨地放了他入内。

    皇帝近来茶饭不思,草草用了晚膳,也有些百无聊赖,正准备过问下两位皇子的功课,外头说柳亚泽又来了,只好又让人将吴王梁王带回去。

    柳亚泽到了殿内,见案上摆着汤药,遂垂手立在旁侧,预备等皇帝服了药再说。皇帝却使人赐座,而后和颜悦色地道:“爱卿有什么事情,就说罢。”

    柳亚泽称是谢恩,拱手道:“禀皇上,臣方才在府里冥思苦想皇上下晌的话,颇有些感同身受,眼前局势显然越来越严竣,而皇上身边可用之人却越来越少,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尽快册立了太子,也未必就能扭转逆势。”

    皇帝咳嗽了两声,停下道:“这么说,爱卿是了有应对之策?”

    柳亚泽颌首:“臣确是想到了一个主意,虽是有几分凶险,但却能够最大程度地平衡皇权与内阁的关系。”

    “那快快说来。”

    柳亚泽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说道:“眼下朝上有人提议请废太子出宫往灵宫执孝,臣以为,与其请出废太子,倒还不如寄希望于郑王与辽王。”

    “郑王?”皇帝倏地沉了脸,“此子十恶不赦,焉还能为朕所用?!”

    “皇上息怒,且听臣细细道来。”柳亚泽平静地,“废太子赵隽若只是因别的罪行而被幽禁,皇后大行放其出来执孝臣以为并无不可,然赵隽乃是替逆贼陈王求情而被获罪,据眼下的形势来看,倘若放他出来,到时再禁回冷宫便十分之难了。

    “可若不回冷宫,那他复出便得名正言顺。要想名正言顺,只能诰告天下他的无罪。赦免皇子并不是什么罕事,然而一旦赦免他,那么就得推翻当初皇上所定下的决策,以及对赵隽,对陈王的态度。

    “如此反复无常,介时在天下人面前失信不说,更要紧的是,一旦赵隽出来,便一定会有人籍着他替陈王平反,赵隽心性仁慈,倘若受了奸人蛊惑,公然做下那反朝判逆之事又该如何是好?”

    皇帝怔然无语。

    他从来没想过这么深,满朝文武如今对请出赵隽的呼声愈来愈高,而他竟然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或者也是他并不想反驳,他统共六个儿子,一个死得不明不白,一个畏罪潜逃生死未卜,一个远在辽东迟钝憨笨,还有两个年幼到根本难以寄予希望。

    只有一个赵隽,虽然谈不上智勇双全,但腹藏锦绣胸怀天下,胸中韬略不输于人,最重要的是他曾经随军北上,与朝中各臣都结有一定的情谊,眼下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出来帮他分担的了。纵然他曾替陈王陈情令他无比憎厌气恼,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不动摇。

    而眼下柳亚泽所说的这番话,着着实实又将他动摇了的心推了回去。

    赵隽是因陈王获罪,让他出来执孝本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一旦出来,那些主张他出来执孝的人还会让他再回去吗?

    眼下不是从前,除了赵隽,没有人能更好地担起这太子的重任,内阁虽然从未参与过夺储之争,但时至今日,事情已不是立谁当太子那么简单了,而是该如何保住这龙位不动,保住在野各地不会趁势再有人起乱!

    郑王杀皇后,结局利的不是他,而是赵隽。

    如今舆论已渐渐倾向于赵隽,一旦他出来,他回不了冷宫,他当初所获之罪,他当皇帝的能不对天下有个交代吗?当初因为此案死了那么多人,能是仅仅一道特赦就能服众的吗?

    如此一来,所有的症结便就归于陈王,陈王死于先帝之手,只有替陈王平了反,一切才能得以迎刃而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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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斗法

    但他又如何能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倘若陈王都平了反,那岂不是证明他们赵家在这龙位上愈发名不正言不顺?

    那他曾经所做的那些岂不是全都成了无用功?不但无用,而且还要背负妄杀无辜错杀功臣的罪名?

    那样的形势不会比现在好,只会比现在更坏上百倍,他不止会成为赵家的罪人,同时还会被视为全天下的罪人,是昏君!

    他励精图治这么多年,难道到头来要顶着个这样的名声下地?

    他屏息了半晌,将目光从柳亚泽脸上收回来,看了眼面前的朱笔,复又抬头:“你说的寄希望于郑王,又是何意?”

    柳亚泽垂首,应道:“郑王向北潜逃,毫无疑问目的是向辽东而去,除此之外他还有可能便是往南至前军营投奔鲁亲王。辽王与鲁亲王一南一北,对京畿正好处夹击之势,郑王只要合纵连横一番,说服鲁亲王与辽王一同起事,虽不敌另四大军营,却也必然会取得一定战略优势。

    “眼下臣虽不知郑王身在何处,但只要皇上放出消息与辽王及鲁亲王,他们也必会等到郑王一同谋事,介时着他们各自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对外宣扬勋贵们手掌兵权威慑君王的恶行,并扬言让国公们交回兵权,两地同时举兵攻往京师,勋贵们必会群起应付。

    “勋贵们武力虽然胜出,但元老们却绝不会容忍他们再度掀起大战,因此他们的战斗力必然打折。而此时只要他们放出让勋贵们交出兵权便召兵回营的口号,元老们冒不起再次祸害苍生的风险,也担不起晚节丧节的代价。自然从中斡旋,勋贵们纵然不答应全交,也至少被逼交出一半权力来。

    “只要将四大军营收回一半,不但可解皇上多年心忧,同时亦可为栽培新太子赢得富余的时间。如此一来,还可破解他们想要复立废太子而带来的死结。”

    整个过程皇帝神色变幻不定,听完他坐定半晌。才又直了身子。凝视他道:“你的意思是,郑王弑后之罪尚且可免?”

    “事有轻重缓急。皇上认为,在能够得回的四大军营的一半兵权面前。郑王的罪真的有重要到非得立即惩处不可么?”柳亚泽站起来,“郑王深得皇上栽培,深谙京中局势,臣以为皇上大可下密旨给辽王与鲁亲王。着他们带话给郑王,只要他能联合二王。成功扭转眼下皇上的危机,便许将功折罪!

    “话说回来,天底下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稳固皇权平衡朝堂更要紧的呢?祸兮福所依,容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郑王此次事件不但不算祸事,把握得好了,反而可视作一大契机!”

    皇帝僵直在榻沿上。足有片刻未曾出声。

    柳亚泽的话像雷霆,像洪水。也像猛兽,一口口一下下地啃噬掉了他的思维,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处境还能够这般逆转。

    他能够找出的半点否定这提议的理由来吗?不能。郑王辽王以及鲁亲王都是他赵家的人,一个是他的兄弟,另两个是他的亲儿子,他们不是外姓王族,也不是勋贵功臣,他们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至少眼下不会。

    他们过后或许还是会争储位,可是他们也都不是傻瓜,对于所有的赵姓宗亲来说,一切压制皇权的对象都是他们的敌人,在皇权与权臣面前,他们必然会誓死捍卫皇权,因为没有了这个,他们不管是当皇帝当太子还是当亲王,都永远会直不起腰!

    他当真从来没想过让辽王与鲁亲王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内外呼应逼迫勋贵和内阁低头,从前是压根不敢想,因为合纵连横,需要委派个行事多么严谨的人,脑子又多么灵活的人,这次郑王出事他是压根没有想,但柳亚泽一语道明,郑王就是那个可以替他们扭转过来的人,他怎么能不感到震撼?

    他掩口喘咳了两声,匀着气,站起来,走下丹樨,说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明花明又一村。可见天无绝人之路的古话,是对的。”

    柳亚泽躬身:“人常道不破不立,既然一味的忍让和迂回也是无用,何不干脆破釜沉舟?”

    皇帝深吸了口气,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有算计不周之处必将一败涂地,你我不能轻率行之。你且回府去写份详细行事的折子于朕,朕也再想想有无漏洞,若是无甚不妥,当可行之。”

    “臣领旨!”

    柳亚泽躬身,稳步退出宫门。

    韩稷得到辛乙带回来的柳亚泽进宫的消息便就回了府,正好沈宓也遣了人来递话,于是回房匆匆换了身衣裳,又跟沈雁打了个招呼便就驾马到了沈府。

    而未想除了沈宓沈宣,荣国公与董克礼也皆在,正在议事的他们见他进来,遂同声道:“稷儿来的正好,快听你岳祖说说柳亚泽的事。”

    正事面前略去寒暄,沈观裕便就直言说道:“柳亚泽出于本身利益,绝不会同意赵隽出宫。如今皇帝连失两位皇子,朝政又皆在内阁与勋贵手上把握,如今想要扭转这逆境只有两条路。一是大力培养心腹,迂回与内阁勋贵抗衡。但这策略他行了多年,收效甚微,眼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其二,便可调鲁亲王或辽王进京。但鲁亲王手掌前军营几万兵马,来到京师恐怕还不如留在前军营,而辽王多勇而少谋,何况西北边境关防同样要紧,辽王进境也起不到什么特别作用。不过他还可以选择让其余宗亲子弟担任要职,强化宗室在朝廷的力量。”

    坐中韩稷与董克礼对觑了眼,说道:“皇帝疑心病重,从登基伊始便未曾重用宗室子弟,眼下就是要借同族之力,恐怕也不会多出多少。而若上来的人数不多,那对他改变现状根本毫无作用。”

    沈宓点头:“我也认为他不会这么做。除了皇上疑心病重之外,这些年宗室子弟因为不必参与政事,绝大多数疏于自修,不止能力没培养出来,还皆身负一大堆毛病,这样的人就是放到任上,也只会给宫里添乱。”

    沈宣道:“咱们是不是想个办法先让废太子出来?”

    荣国公父子都是一样的急脾气,他说道:“要照我说,何苦这么婆婆妈妈?干脆大家联名上奏,把赵隽保出来,然后再逼请皇帝退位,直接让他上位,岂非省事?”

    沈观裕摇头:“若是如此,赵隽可就成了强行夺位了。再者,满朝文武里多数都不知道赵隽乃是假疯,骤然拉他出来,亦恐生乱。

    “辽东的辽王与南边的鲁亲王到此就更有理由举兵起事,而赵隽原本名正言顺,也变得师出无名。我们赵隽要保,朝局也要稳,我如果猜得不错,柳亚泽此番要想保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条路?”沈宣与董克礼齐声问。

    “说服皇帝下旨给辽王及鲁亲王,命他们各据一方呈夹击之势往京畿施压。”

    沈观裕走到案前,指着桌上摊开的一张舆图,“郑王此时行踪尚且不明,我猜他有可能改道去了鲁亲王府。他久居京师,又在宫闱朝廷混迹多年,如今朝上什么人可利用,什么人有弱点,他全都烂熟于心。辽王与鲁亲王冒然起事或许没什么胜算,但是加上他郑王,一旦起事,那结局十分难讲。”

    众人皆不由动容。

    韩稷抱剑看了看那舆图,凝眉点头:“皇帝眼下能用的只有辽王与鲁亲王,郑王逃亡在外,如果能够顺应旨意联合南北两军,那么皇帝赦免他的罪行也极有可能。而皇帝当然不会白白动用这么一场,他联合南北两军起兵的用途若是为要挟勋贵交回手上兵权,我恐怕内阁也十有八九会妥协。

    “郑王介时纵然不能回朝再任太子,那么讨上几万人马迁往封地也可保性命无忧。柳亚泽若是使的这一计,那么不但可以顺利扭转皇帝受控于内阁和勋贵的逆势,同时郑王也保住了自己性命,同时我们再想拥立谁为太子或新君,除了起兵反朝便绝无他法。”

    “没错。”沈观裕点头,“只要皇权稳固下来,不但陈王永远平不了反,他柳亚泽也将会取代诸阁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众臣之首。总而言之,这一战若成,我们自可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一举达到目的,而若输了的话,则是全盘皆输。”

    书房里顿时静默下来。

    这样的结果很显然不是大家所乐见的。

    然而柳亚泽也很显然不是以往的那些人可比,他有头脑,有阅历,而且处变不惊,眼界开阔,这样的计策就连他们也挑不出不依的理由,皇帝会不依吗?掌军的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他的亲弟弟,还有一个脑子和手段都不是那么弱的郑王,他还有什么理由迟疑?

    韩稷盯着图纸看了片刻,说道:“柳亚泽这条计好是极好,只是对他来说,同样也具有偌大风险。辽王与鲁亲王正是因为对皇帝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万不能失手。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出点差错丢了性命或者军队,皇帝必然会降罪到他头上,他本可以伺机再动,为什么会这么冒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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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韬略

    “你还真是问到了点子上。”沈宓接话道,而后走到书案边,“这次全靠的是赵隽当初给你的这把扇子。”

    众人纳闷之余,他又抖开桌上扇子说起来:“柳亚泽原本确是无动于衷,但他又怎经得起赵隽要出来所带给他的威胁?

    “丁太师的墨宝久与赵隽一样被人所忌讳,家父带着它到柳家串门已让他心生狐疑,而后家父再借着这扇子点拨了他几句皇帝的心病,他爬到这位子不容易,不会容许我们有机会将他踩下来。所以家父前脚出门,他后脚即去宫中,我们立刻便猜到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众人沉郁的脸色忽然又现了云霁,“原来竟是大人操纵而成!”

    韩稷更是恍然大悟,他并不知这扇子被沈观裕讨了去,更不知道这扇子还出了这么大的力,原来自打那个时候起沈观裕就已经筹谋在胸,这却是他们这些当后辈的所望尘莫及的地方了。

    沈观裕这时却反而严肃起来,他望着韩稷:“赵隽亦非粗浅之辈,他独独把这留了多年的扇子给你,这当中自是也有含意的。

    “丁太师当年身为帝师,又为太子之师,他虽然已过世,但丁家后裔却十分不弱,当年又并未获实质罪名。这扇子拿去丁家人面前,定然还能得到他们相助,眼下舆论全靠士族文人左右,有丁家加入,又不失为一股力量。”

    韩稷凛然,“难怪我还曾听他提及丁家两房子孙。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沈宓也道:“我拿到此扇的时候见到上绘的雪梅同生两枝,各皆繁荣,也隐约觉得带有深意,但还没来得及深究便被父亲讨了去。”

    沈观裕望着他们。说道:“在我去柳府之前,我便已想好了他所有可能选择的策略,我们这些常年混迹朝堂的老官油子思维方式往往有雷同之处,我的一言一行皆是引导他往这条路上走,柳亚泽心思缜密,也未必猜不出来我的用意。

    “但他即使察觉我是有意引导,他也只能咬牙选择这条路。因为以他个人之力根本没办法阻止我们保出赵隽。就是眼下不出来。日后也会保出来。他如今应还不知道赵隽实际状况,一旦知道,他的反击也绝不会亚于我给于他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抢的是时间。正如稷儿所说。此事于他风险极大,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必然会花上不少心思好生斟酌,在这期间我们不但要时刻盯住宫中派出去的人马,截获密旨。还要在他们之前得到郑王下落。”

    气氛立时又变得凝重,荣国公也不觉沉吟:“若照你这么说。那咱们的确是不能小觑,但是你当初不诱他上当,就让咱们保他,不是也很好么?”

    韩稷站出来。和声与荣国公道:“这个问题我或许可以代祖父解答。”

    他略略颌了颌首,说道:“如果不这么做,赵隽是有可能会保得出来。但郑王这一逃,却牵动了辽王与鲁亲王。那样的话就算赵隽当了太子,甚至当了皇帝,南北两军便会直接进犯京师,何况还有个在逃的郑王。

    “而眼下促使柳亚泽行此一计,便可以将他们同时牵动,辽王与鲁亲王终归是心腹之患,要想取得相对平稳的局势,他们二人必然要强势压制,郑王也不能留。

    “既然如此,咱们倒可以将计就计,凭借柳亚泽施下的这个计策打压辽王与鲁亲王,如果可能的话夺其性命甚至军力,如此一来皇帝必然降罪柳亚泽,只要他下了狱,咱们便可顺利达到拿下他之后正大光明请出赵隽,从而一举替陈王平反的目的!”

    说完他吸了一口气,转向沈观裕,难抑眼里的辉亮说道:“我想,利用柳亚泽自己施下的计策,一面使得皇帝实力遭受空前损失,一面使得柳亚泽卷入自己的险局来捕获他下狱,这才是祖父布下这么一大局的最终目的。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沈观裕点头,缓声道:“柳亚泽不是安宁侯也不是宋寰,局布得小了他根本就上不了当,既然只有替陈王平了反,替这江山择出个圣明之君来我们才得安宁,社稷才能安定,那么所有的矛头都该尽指向这一步去。

    “柳亚泽是此行关键,所以接下来,你不但要联合各军营暗中做好防守准备,勿要让皇上得了逞,还得仔细布局,如何使得柳亚泽栽在他自己手上。

    “行兵打仗的事我不甚懂,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只要能剪除辽王与鲁亲王其一,柳亚泽则必败无疑,但你们记住,柳亚泽能被先帝及皇上授予主判陈王谋逆,便说明他决不是那么轻易好对付。眼下长远的先不必考虑那么多,且保证每一步不出差错才叫要紧。”

    荣国公等人相互觑望,早已心悦诚服。

    他们都是惯于行军的武夫,纵然熟知用兵之术,但是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本事却还差得远,沈观裕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在朝堂各部混得风生水起,以遗臣身份在皇帝面前也如鱼得水,原来真不是盖的。

    韩稷心内更是庆幸,垂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听辛乙说岳父说祖父先前让我火速进宫去寻赵隽,祖父的意思可是要孙婿做两手准备?”

    沈观裕道:“无论柳亚泽这边如何,朝中舆论还是要先造起来的,而且赵隽不是还没答应复立么?你得尽快与他达成共识。最好,就在这几夜去一趟,务必劝得他与我们走到同一阵线。”

    韩稷想了想,点头道:“孙婿遵命。”

    众人再吃了轮茶,商量了一下大略分工,便就各自回府了。

    二门下韩稷牵马要走,沈宓忽然又走过来,塞了沓银票给他:“我女儿喜欢吃零嘴儿,回去带点儿吃的给她。”

    韩稷忙推辞:“我带了银子,不用您的。”

    “你的是你的!”沈宓没好气,又塞到他怀里。“别饿着我闺女,她喜欢吃松子和桃酥,街口的福记应该还没关门,你买点儿给她。”

    韩稷看了下手上十来张小银票,无奈笑道:“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多了你就不会留着多买几次?”沈宓不耐地,“这么笨,怎么能照顾好媳妇儿?”

    韩稷只好噤声。

    这里拎着桃酥松子回到府里,沈雁果然还没睡,等着听他实时回报进展呢。听说桃酥是沈宓让买的,一颗心顿时暖得像火炉。

    韩稷凑到她跟前道:“岳父说我照顾不好媳妇儿。特意给了一百两银票,让我专门给你买吃的。我觉得我要是收了这银子就更加坐实我照顾不好你的罪名了,所以还给你。”

    沈雁把嘴塞得鼓鼓囊囊道:“那是你岳父的,又不是我的,你去还给他。”

    韩稷无奈,只得又塞回了袖笼。

    这里不免把此去议的事跟她说了,又不免赞叹沈观裕的深谋远虑,前朝首辅不是盖的,百年沈家的底蕴也不是吹的。

    沈雁闻言却只有恍然之感,郑王刺杀皇后之事她已然知道乃是沈观裕所操纵,但却没想到还深远到影响到了柳亚泽。这当中固然也不是步步都如他算的那般精准,但这份审时度势因势而为的能力还是令她感到汗颜的。

    她常觉得自己虽不比朝堂男子,但也不算辱没沈家名声,如今想起来,倘若真变了男儿到了朝堂,恐怕也难免碰得头破血流。

    韩稷说起要进宫去会赵隽的事,她叮嘱了几句也就赶他回东偏院去了。

    翌日便就各行其事。

    魏国公已与各国公府联络好,并统一了战线。在不懈追踪郑王之余也开始暗中对辽王与鲁亲王府布防。沈观裕这里因为事务繁忙,应对柳亚泽的事情便就交给了沈宓沈宣。韩稷也开始打点进宫会赵隽的事。表面上看来大家都风平浪静,但实则私下里已经波涛汹涌。

    柳亚泽这里以最快的速度将议案写了出来,三日后下了早朝便就递交了皇帝。

    “臣已前后反复的斟酌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皇帝接过来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看完之后默吟片刻,接着又重看一遍,方说道:“若是照这么看来,果然不存在什么问题。不过,鲁亲王会与辽王配合好吗?”

    “所以臣才提到必须要郑王从中斡旋不可。”柳亚泽近前,说道:“由郑王来筹谋布署,臣相信绝路之中的他有这个毅力,他也有这份能力。此外臣以为,辽王与鲁亲王最好都各自下份密旨,并许诺些东西,以使他们将来事平之后也能够安份本份。”

    皇帝沉吟点头,“只要能夺回兵权,扬我皇威,加官晋爵赏禄朕都答应。你这就给朕拟旨,此事宜快不宜慢,倘若郑王先被他们寻得,咱们就说什么都晚了。”

    柳亚泽点头:“遵旨。”又道:“不知道皇上打算用什么办法押送密旨出去?”

    皇帝微顿,说道:“自然是派侍卫快马加鞭前往送旨。”

    “差也。”柳亚泽摇头,“皇上若想此事万无一失,便不要如此明目张胆行事。”说着他就近低语了几句,而后直身道:“若是密旨落在他人手上,可就真正前功尽弃了。”

    皇帝沉吟半晌,说道:“那就依你说的办。”

    “遵旨。”柳亚泽垂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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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大义

    满宫里尽带缟素的时候,碧泠宫这里也不曾例外。

    靠西的墙角条案上,香炉里焚着香,还奉着一方灵位。

    赵隽布衣素裳,跪坐在灵前一下下地折着纸钱。

    陆妃缓缓步过来道:“我听石青说,沈大人和房阁老他们如今都在请奏让你去灵前执孝,说不定,这次他们会成功的。”

    赵隽手没停,眼也没动,说道:“死的到底是我的生母,以她的命来换取我的自由,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陆妃不语。皇后的死事出意外,并非她成心为他们牺牲。她与他们之间已不能以寻常母子或婆媳的关体系论之,她似乎找不到理由如他那般去感恩。

    她素手添了杯酒在条案上,合十拜了拜。

    赵隽忽然扭头,放缓了声音道:“朝堂局势太利我了,我也有点不安。”

    陆妃顿住:“为何?”

    赵隽凝眉望着灵位,说道:“我总觉得韩家沈家如此积极行动,不只是为了替自己争得平安荣华。事实上想要保得勋贵地位不倒,他们只需要紧握兵权不放不就成了么?真到了生死相关那一步,一家有难,另外三家国公府都会群起助之。他们本不必多此一举。”

    陆妃望着他:“你是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最初我是这么怀疑过的。”他说道,“但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害我。我只是觉得他们似乎还有什么目的,这兴许不会伤害到我,但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或许,他们是想借我来帮他们办成什么事情。”

    陆妃屏息无语。片刻道:“如果你能办到的事,郑王楚王他们更能办得到。他们当初可是自己寻上门去的,但还是被他们舍弃了。”

    “所以一定是我与郑王他们有所区别的地方。”他站起来,缓步走到屋中央,凝神倾听着四处,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替陈王平反才是主因,打算扶我上位才是顺带。因为只有我才会替陈王申张正义。只有我上了位。陈王府才能真正洗清冤情。”

    “这并没有什么分别。”陆妃走过来,绕到他面前,“你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我的确不是。”他垂头望着她。“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答应上位。”

    陆妃倏地色变。

    赵隽静静望着她:“你听我说,这是两码事,如今的局势下,他们不需要我也能够做到。眼前他们的阻碍只有柳亚泽了,而我相信。有他们这么多人在,柳亚泽并不在话下。”

    “可是眼下赵家天下纷乱如斯,你就不想想天下还有你惦记着的黎民百姓么?”

    陆妃双唇紧抿:“吴王楚王皆为年弱,少不了又是内阁勋贵扶持。眼下第一代的元老功臣们虽然忠义双全。可往后第二代第三代呢?你能保证他们被手上强权纵容惯了,不会对江山有所图谋?”

    “可我稀罕的从来不是这江山。或许曾经是,可我如今最稀罕的是你们。”他凝眉之下的双眸深邃幽暗。“我也想当个好皇帝,我也有胸怀有抱负。我希望这天下平和安宁,强大而富庶,威武而不逼人。但这宫闱让我灰心失望。

    “这天下本就是赵家从陈王手上算计得来的,周室国祚几何,不是由朝臣们来定,而是由赵家自己来定。算计也罢了,关键是杀戳太重。先帝与皇上手上染的血腥太多,从楚王到郑王,再到皇后,难道不是报应吗?我只有一个你,一个儿子了,我不想再承受更多的报应。”

    “说来说去,你还是因为我们。”陆妃深吸了一口气。

    赵隽不置可否,看了眼窗外,说道:“先不说了,有人来了。”说完走到窗边坐下。

    陆妃稳了稳心绪,也回到灵前去添香。

    窗外香樟树的叶子在夜风里刷刷响起,殿门口也传来了脚步声。

    石青到了跟前道:“殿下,世子来了。”

    赵隽点点头,站起来,韩稷便已从门外步入。随后两道影子瞬间没入黑暗之中,轻快得令人几疑是眼花。

    “这几日宫中防卫加强,原该告诉你让你不要进宫,你却还是来了。”他说道。

    韩稷跟陆妃颌首致意,而后回道:“我来是有要事,柳亚泽恐要生变,他许已与皇上议定联合辽王与鲁亲王府的兵力对朝廷进行施压,我们的计划恐怕随时会有变动。我进宫是来寻哥哥商议接下来的行事的,你已经不能再犹豫了。”

    “联合辽王与鲁亲王夹击施压是柳亚泽的主意?”赵隽眉头顿锁,“辽王若是南下,西北岂不失守?蒙古军若趁此时袭关如何是好?”

    “这显然不是他们会考虑的问题。”韩稷道。“眼下皇上已经陷入他自己画下的怪圈,他的眼里已经只有皇权二字。这计策一旦成功,那么他收回的便是五军营的所有兵权,至少也是很可观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可解他危困,而弑杀皇后的郑王多半也会将功折罪,分去一部分兵力傍身。”

    赵隽面上沉凝如水。

    他也略通军事,韩稷寮寮数语他已能听明白个中重点。

    “他们这是在玩火。”他面色已然十分阴沉。片刻,他抬眼紧盯着韩稷:“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韩稷道:“柳亚泽的打算并非难以琢磨,只要他的立场想想就好了。他是最不敢让哥哥你出来的,既然不想让你出去,那就只好先把皇上从这困境中解救出来。他的目的应该是,策划这次的阴谋后,再从吴王梁王当中挑选一个来立储。”

    赵隽眉头动了动,负起手来。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西北大营仍有家父的老部下,昨日家父已经派人连夜送信前去西北,着严密监管关防,同时也派了人前去辽王府附近,倘若郑王出现则即刻拿下,必要时就地正法。辽王与鲁亲王府皆不熟时局,没有郑王,他们要么不敢动,便是敢动,也不会有什么把握。”

    赵隽沉吟了下,说道:“朝上呢?皇后大行这段时间如何了?”

    韩稷道:“还有十日皇后梓宫便就移去北郊暂放,这段时间无非是为着要不要请哥哥出去执孝而扯皮。我们正在尽力争取让哥哥出宫,如果此次不能,恐怕就只能等南北两军开始有动静再说了。我来的目的是为讨哥哥准信,究竟你准备好了没有?”

    赵隽道:“我的事先不考虑,如今该考虑的是如何制止辽王与鲁亲王联合起兵,一旦仗打起来,又不知得花多少年才能恢复国力。”

    韩稷扬唇:“二王再猖狂,也不可能越过四家国公府去。哥哥若是答应复立,我们也算师出有名。”

    赵隽望着他,眉头沉下来。

    这个决定不是他能够一口气下下来的。

    陆妃从旁瞧着,突然胸脯急促起伏了几下,伸手从袖内抽出把匕首,忽地抵在自己脖颈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可是你总该知道,我并非那贪生怕死的女子!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不是你赵隽的妻子,我是大周的太子妃,是这片江山未来的皇后。

    “我不是贪图那虚名,只是我父亲曾叮呤我不能只顾眼前,他说我的眼里胸中要装的是天下百姓,是身为太子的我的丈夫的抱负,如今我既成了你的牵绊,那么我何妨用一死来换回你的雄心!”

    “铭兰!”

    赵隽失声扑过去,即便是在烛光下也能看得出来脸色倏地白了。“你把刀放下!”

    陆妃含泪望着韩稷:“我不管你们想复立文渊是真心为着天下苍生着想,还是冲着替陈王平反而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愧于天下,也堪当天下之君!我陆铭兰只是个柔弱女子,无法左右朝廷大事,但我今日之死,却是为成全你们!”

    说罢她双手用力,决绝地往颈上捅去。

    “铭兰!”

    赵隽已然嘶声。

    韩稷右手一抬,腰间弹出的一枚玉珮咚地击中陆铭兰手腕,那刀刃在她脖颈留下道半寸长的浅痕,随即哐啷掉在地上。

    陆铭兰难敌这股力道,立刻也侧倒在地上。

    “嫂嫂若是牵挂哥哥,何不好好地活在世上瞧着?”韩稷从怀里掏出只瓷瓶丢给已然扑过去的赵隽,说道:“伤口不深,要不了命,把药敷上,半日即可结痂。”

    赵隽抱起地上的陆铭兰,迅速地给她上药,千言万语似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说出口,只是紧搂着她的双肩,颤动着双唇不发一言。陆铭兰也哭,是求死未成之后又是悔又是幸的复杂地哭,这对患难夫妻,远离尘嚣,却又时刻还怀揣着信仰。

    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亲密接触,甚至连话也极少,但旁人又分明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义至深。他们不如韩稷与沈雁之间的琴瑟和鸣,也不是天底下大多数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除了相敬如宾之外,他们还有着从一开始对自己身份的深刻认识。

    他们也许并不能做到超越史上的明君与贤后,但对于眼下的大周来说,实在算是一个安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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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惊觉

    无论如何,一个肯为完成自己丈夫的抱负而舍身赴死的女人,她的胸襟一定不会太小,一个能够珍惜这样的妻子,并且肯为着妻子儿女而放弃皇位的男人,他的宅心也不会太过阴险。

    韩稷站出廊外,对着阴霾的天空看了片刻,背后就有脚步声轻缓传来。

    他转身回头,微笑道:“嫂嫂没事了?”

    赵隽点点头,走到院中梧桐树下站定,说道:“承蒙你上次带了茶叶茶具给我,若是不急着走,咱们喝两杯?”

    韩稷微笑:“没到夜深时我也出不去。”

    赵隽也笑了笑,与他同回了殿中。

    整个碧泠宫都为赵隽所用,陆铭兰已经由扶疏伴着去了隔壁侧殿,屋里只有石青永新,此外又来了位耳后有着豆大朱砂痣的太监叫做胡进,见得二人进来,遂立刻着石青下去端水煮茶。

    韩稷在胡床这头与赵隽对座,虽是简陋,但所望之处皆被收拾得很干净,胡床上甚至还堆着两只旧衣裳改制的大迎枕。这样的朴素,反而让人觉得十分亲近。

    “我其实并不想再踏足朝廷。”赵隽缓缓洗着茶具,说道:“可能在你看来,把这种话挂在嘴上多少有些矫情,毕竟我曾经离坐拥天下的那个位置那么近。一个本可以拥有更多的人,在失去之后还能够获得,这是多么难得。你可能还觉得,我还有些虚伪。”

    “不会。”韩稷看着他将茶杯推到面前,说道:“我想我若是你,在亲眼见着身边那么多人因自己而死之后,也不会再想碰这个位置。当然,如果我贪念再强一点。也许会。可是我想,使你真正拒绝我的提议的原因,不是因为枉死的人太多,而是你对我没有足够的信任。”

    赵隽双手扶膝,望着他,没说话。

    韩稷继续道:“你如今的处境可谓坏到了极点,宫闱斗争是你的顾虑之一。其二。不管皇上怎么处罚你,仍然改不掉你是赵家人的事实,你在朝野上下素有仁义口碑。但真正忠于你而你也信任的人却已然所剩无几。

    “如今的大周政事抓在内阁手里,军权掌在四大国公府手里,赵家皇族虽有名而无实权,你虽有一腔抱负。但在安宁侯、楚王以及皇后相继而亡之后,你担心即便是出宫也会成为我们的傀儡。

    “你最不同于别的赵氏皇族的地方。是你心里有天下,也有傲气,你不会甘于做我们的傀儡。所以你宁愿不要这个皇位,不来配合我。也要保持你废太子最后的尊严。我说的是这样吗?”

    水壶里的水突突地发出声音,赵隽凝望韩稷,仿若未闻。

    “这几年我听说过你很多事。春闱巡场,捉拿安宁侯。行宫里反制楚王和郑王,而后是楚王枉死,我以为你还是我印象里聪明但阳光的韩家小弟,但我如今越来越觉得,你并不只是会泡茶会下棋而已。话说到这份上,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突然想要给陈王平反?”

    韩稷目光灼灼,在烛光下扬唇,“我也早预备着你会有此一问,我只想问哥哥,您当年又是为什么会想到要在先帝灵前写下那么一篇陈情的祭文呢?正如哥哥不相信我是全为了勋贵前途着想,同样,我也不相信哥哥那篇祭文会是心血来潮而做。”

    赵隽默语,目光在跳跃的烛光里愈发幽黑。

    屋里一静,窗外的香樟树与梧桐沙沙的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赵隽垂头将开了有半日的水提起,缓缓斟入茶壶之中,说道:“我这一生失去的太多,愧对的人也太多,我已不能再对不起铭兰。如果我上位之后带给她的只有灾难,而不是她所期望的天下能在我的手中回复清明,我没有理由接受你们的游说。”

    韩稷扬唇:“哥哥的顾虑我十分理解。倘若我处在你的位置,说不定会更加谨慎。只是哥哥不知道可曾想过,如果我们要管束哥哥,何不趁此机会自己再推选出一位新君?

    “这天下是陈王与赵家先烈们共同打下的,陈王过世多年,不可能再与赵家争位,而勋贵与内阁都是打了那么多年仗过来的,没有人希望再起杀戳,如果不是皇上一意孤行,防人之心太重,不会令得人人自危,这世上之事,难道不是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人一丈么?

    “有抱负的人不见得个个都想当皇帝,但哥哥你既然做了那么多年准备,不当未免可惜。大周朝堂早该来番肃清了,诚然没有哥哥我们也会扶持这江山安好下去,但哥哥若能加入,岂不比袖手旁观来得更负责些么?”

    赵隽注视他片刻,垂眸沏了茶。

    茶香很快弥漫在这小片空间。

    韩稷端起茶来轻嗅了嗅,笑道:“虽然几年不曾吃到哥哥泡的茶,如今品来,却依旧与当年一般无二。”

    赵隽笑笑,也端了茶,说道:“你若想喝,日后也多的是机会。”

    韩稷凝眸:“哥哥是答应出宫了?”

    赵隽轻抿了一口茶汤,在舌底停留了片刻,才咽下去,说道:“既然都只是为了各自的信念,我似乎已没有理由推脱。”说完他把目光定定向他:“你们先办柳亚泽的事,在南北两军有动静之前,我不出宫反而有利于麻痹对方。”

    “我们会见机行事。”韩稷闻言直了直腰身,“但请哥哥也随时做好呼应的准备。”

    “我既答应了你,自无变卦之理。”赵隽说到这里,回头望了望侧殿方向,眉间忽又聚起丝愁绪,“我虽然暂不出去,但我仍希望你能先帮我把你嫂嫂接出去,局势变幻多端,她在这里危险甚多,到时若有变故,我恐怕无暇分身照顾她。”

    韩稷想了想,“这次恐是不行了,宫里少了个人,难免会引来诸多盘问,总得先找个好机会。”

    赵隽点头,“我既交付于你,自然随你安排。”

    韩稷站起身来:“我差不多该出宫了,有什么事你让永新他们传话给我。”

    赵隽起身送他到门外,目送他们离开才又回来。

    数重宫宇之隔的乾清宫这边,柳亚泽与皇帝议完事出来,便踏上了通往午门的游廊。

    到了南三所下,旁边忽有两名宫人碎步走来,疾行中没见到拐弯过来的他,正好撞在一处。

    旁边衙吏一声“放肆”,宫人们便即刻跪下地来。

    柳亚泽停步问这二人:“何事惊惊慌慌?”

    宫人甲道:“回柳阁老的话,内务府那边又新进了一批丝绸,小的们着人去请刘公公。”

    柳亚泽也只是随口问问,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打算放行。然而脑海里忽地一顿,他又凝眉问起来:“如今天已入黑,宫门已禁,如何还有丝绸进库?”

    宫人道:“华家最近这几个月进宫的丝货都晚,据说是南边有段水路不畅,途中总有延误,所以到京的时间都比较晚。”

    不管多晚,内务府采办的货品都得即刻运送进宫,这一则是皇商怕出事,二则也是拖延不进库是对宫中不敬,这层柳亚泽都了解。但华家走的运河有不畅的地方,而且还一来就是半年,他这个当朝的工部尚书如何不晓得?

    他忽然心里就有了疑惑,望着这俩宫人,捋须道:“只有华家如此,还是别的采办也同样如此?”

    宫人道:“只有华家。”

    柳亚泽心里疑团愈发加大。华家屡屡如此,这真的会是巧合?他们家与沈家是姻亲,如今沈家又先后与房家韩家结了亲,沈观裕如今正与房文正主张复立太子,华家这么做,莫不是背后也有着什么猫腻?

    他在原地凝眉半晌,挥手让宫人们退下,在廊下站了站,才又抬步出宫。

    翌日不必早朝,他直接进衙门唤来下面掌管运河水务的工部郎中:“这大半年里运河水运怎样?可有什么阻滞?”

    工部郎中是个极勤勉的人,当即抱来了记录册子,一页页当着他的面翻下来道:“三月里因南边涨水曾有些阻滞,当时工部下文着漕帮帮忙疏通,阻滞了一十四日便就通了。之后几个月进入夏秋,并无再有不畅的奏报传来。”

    “看仔细了?”柳亚泽道。

    工部郎中垂首:“下官不敢胡言。”

    柳亚泽缓缓紧了紧牙关,让他退了下去。

    既然运河并未受阻,华家何以屡称水运不畅?他们专挑夜间进宫,是不是真有什么猫腻?

    他认真琢磨了片刻,手上一枝笔忽地被他折断!

    当然是有猫腻!赵隽被废多年,而且总传他已经疯了,如果他真的疯了,怎么能够出来复立太子?可沈观裕他们的意思明明就是要拥他为储君,如是不是事先已经去查探过,如果不是确定他没疯,不是他们早就暗中进宫与赵隽形成共识,怎么可能忽然间在朝中响起一大片呼声?

    华家的商队趁夜进宫,必然是为掩护外人进碧泠宫与赵隽会面!

    他突然间惊出身冷汗,这么要命的事他竟然一直也未有察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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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8 有变

    皇帝正在边批奏折边吃药,听说柳亚泽来,遂放笔到了侧殿坐下。

    “爱卿这么早来有何要事?两道密旨可都已经放出去了?”

    柳亚泽躬身:“已然按计划发出去了。臣来宫中乃是有一事提醒陛下。”

    “何事?”皇帝接过程谓递来的药碗。

    “臣昨儿夜里回想了一下,深觉近日朝廷里那么多支持废太子出宫执孝的声音极不正常,所以想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打起了废太子赵隽的主意?赵隽对外早称神智不清,不但不可再提复立之事,就是出来执孝也恐生祸端。臣以为,这莫不是有人趁机祸乱朝纲,想以复立废太子为借口达到倾覆朝堂的目的?”

    皇帝闻言立刻将目光从碗里抬起,“谁有这个胆子?!”

    柳亚泽回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眼下的朝堂,谁敢说没有呢?”

    皇帝阴沉着脸站起来,“你可有证据?”

    “臣没有证据。”柳亚泽弯腰,“但如果派人埋伏在碧泠宫周围,有人敢施阴谋的话可以当场擒住,那就是证据。就是没捉到,照眼下这局面,也可达到防止的目的。”

    皇帝沉思片刻,挥手道:“那还等什么?你即刻挑几个身手好的侍卫,埋伏在碧泠宫周围,一旦发现有人擅闯,一律拿下!”

    “臣遵旨!”柳亚泽躬身。

    皇帝对着门口阴沉了脸半晌,才又收回目光。

    韩稷从宫中回到府里,一面因着赵隽答应出宫而松下一口气,一面又为着如何带出陆铭兰而犯愁。

    作为被冤杀的陈王的遗孤来说,如此处心积虑的推举仇人的儿子上位其实有些可笑。但江山总要有人坐,他并不想当个高坐在龙位上的孤家寡人,干脆一举掀翻这天下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再英明再集权的皇帝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不想被人操纵,只想认祖归宗堂堂正正做萧家的子孙,也就无谓去抢这外人眼里至高无上的宝座。

    沈雁好歹是支持他的。她磕着瓜子道:“一个人把人做到九十分。进退皆宜,但若做到满分,就只能退而不能进了。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掀了赵家这烂摊子,我祖父会进内阁,这你没异议吧?他要是进了内阁,这满朝文官恐怕就要被沈杜谢丘四家包揽了。

    “这四家皆是世家。要底蕴有底蕴,要文采有文采。要学识有学识,你还能不让他们入仕?他们一旦横扫了文官体系,那就是一个鼻孔出气,虽然说不会堵着你的鼻子憋死你。怎么着也会让你有郁闷的时候。

    “可是赵隽当皇帝就不同了,他没有后戚也没有外戚,刘括他们还隔了两层。没有人牵着他不敢动。你们这些拥护他的功臣们要是谨守本份,他的旨意决策比起你当皇帝来要下得自如得多。”

    韩稷吃了半口桔子。望着她道:“你说的好比沈家就是头盯着肉的狼似的。”说完他吃了桔子,又接着道:“其实我觉得最大的一点好处就是,我不当皇帝的话就不用被逼着纳妾。你说三宫六院的多烦,是吧?”

    沈雁斜眼瞅他:“美得你,有我祖父和父亲朝上坐镇,谁敢逼着你纳妾?是你自己想入非非了吧?”

    “当然没有。”韩稷咳嗽着,“我就是顺势想到了这个而已。”

    沈雁抓了把瓜子抛向他,他梳得溜光的头顶顿时稀溜溜下起瓜子雨来。

    辛乙跨进门正好见到这幕,哟了声便就说道:“外头天阴了几日都没下雨,屋里头倒是下起雨来了?”

    韩稷死命瞪了他一眼,拍拍头顶的瓜子站起来:“有什么事!”

    辛乙把手上信封递过来:“果然不出沈大人所料,柳亚泽今早已经派人一前一后往南北路上送信。送信的人化装成出城采办的下人,穿着布衣驾着驴车,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派出了足够人力跟踪,还认不出他们呢!”

    离得近的沈雁先接过来看了看封面,然后转给了韩稷。

    韩稷将里头纸张打开,是张路线图。他说道:“他们一南一北,并不是一个人,城外驿道上还有人等待伴随,柳亚泽的心计,不可谓不深了。”说完他抬头望向辛乙:“有没有把握把他们截下来?”

    辛乙凝眉:“阻止拖延是没有问题,要夺回的话却须得天时地利。”

    沈雁接过那纸来看了看,说道:“你把人截下来,柳亚泽会起疑不说,辽王与鲁亲王也不会闻讯而动,他们若不动,咱们就得另行设计他们入套。就冲眼下这个局,倒不如往大里玩一把,让他们自动钻到这套里来,咱们再顺势收网。”

    韩稷叉着腰:“那么敢问奶奶的意思是?”

    沈雁沉吟,说道:“咱们另制两道密旨,让下面人偷偷调回来便是。”

    “假传圣旨?”韩稷脸色转了转。

    “是啊,反正圣旨是柳亚泽下下去的,就是最后对质起来也是柳亚泽背罪,这有什么不可以?”沈雁摊手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都不必再讲究什么操守不操守了,反正沈家的操守在沈观裕那老狐狸手上早掉得一干二净,她也只是将他的坑人精神发扬光大一下而已。

    韩稷抱着胳臂沉思片刻,又与辛乙对视了一眼,说道:“那圣旨上要写些什么呢?”

    沈雁顺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你们怕它乱,我却不怕它乱。只有乱,咱们才有横扫一切的机会!”

    韩稷辛乙同望着桌上那行字,各自的眉头俱都扬起来。

    碧泠宫又迎来一个夜晚。

    这已经是皇后在西华门外殡宫停灵的第二十二天。

    赵隽简单用过晚饭,从地板下掏出一沓积了厚灰的史籍来,抱到烛下拿绢子仔细擦拭。

    陆铭兰劲间帖着纱布,也走过来跪在桌畔帮他清理。晕淡的烛光笼罩着二人,赵隽手指碰到她的手,忽然覆在那枯而白的五指上。

    陆铭兰微微笑了下,低下去的双颊浮出微微一抹红,虽然很快她又抬起头来继续清理,但这稍纵即逝的温柔还是感染了赵隽,他浅笑着,拿笔墨在一旁在白纸上写了她的名字,然后又在其上覆上他的名字,重叠的字影看着十分模糊,但却又透着无须言表的深意。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人此生此世永不分开,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动人的表白。

    她拭着眼角起身,走到屋角沏来碗茶在他桌上,而后静静地坐在旁侧做着针线。

    赵隽整理完了这些书,又准备提笔写字,门外石青却忽然走进来,说道:“殿下,方才奴才从外头进来,见到树影下似乎有人走动,而且还不只一个人。”

    陆铭兰抬起头,赵隽默了下,说道:“会不会是稷儿安排的人?”

    “不是。”石青斩钉截铁的道:“世子若是派人进宫,都会提前知会奴才们,但自前两夜他离去之后,并没有消息进来。而且,这些人行踪十分隐秘,奴才总觉得来意不善。”

    陆铭兰站起来。

    赵隽执笔静默,片刻后才将笔放下来。

    “先不要打草惊蛇,先观察观察再说。”

    石青称是,躬身退了下去。

    屋里的气氛忽然又转凝重。

    陆铭兰坐回榻上,却是有些魂不守舍。

    赵隽道:“眼下会想要盯着我的,无非是柳亚泽。恐怕他察觉到外头有人找过我了。”

    “他想怎么样?”陆铭兰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眼下自然是冲着拿证据而来,一旦他拿到韩稷进宫寻我的证据,不但我们出不去,韩家也会遭殃。”他站起来,眉尖蹙成个川字,“我得想办法让韩稷知道,不管盯梢的人是不是柳亚泽的人,目前都不能再让他冒险进宫。”

    说完他立刻将整理过的书籍交给她:“先帮我收起来!”而后提笔疾书了几行字,收尾的时候顿住,又蓦地转身将纸凑近烛台点着。一面道:“把永新叫进来。”

    陆铭兰即刻出门。

    永新迈着小碎步进来:“殿下。”

    赵隽走近他道:“石青方才说殿外有人盯梢,不管是什么人,你都尽快想办法传个消息出去,让稷儿暂莫入宫。”

    永新闻言微惊,勾首道:“宫门外就有世子爷的人时刻蹲守着,奴才明早就去!”

    赵隽点头:“总之尽快。”又道:“你也要小心。”

    “奴才省得。”永新快步退下。

    赵隽这里凝眉沉思片刻,才又缓步回到胡床上盘腿坐下,拣拾起笔墨来。

    翌日早上永新开了宫门,遂就趁着时辰早而无人,快步往宫门外去。

    韩稷为了以防宫中有突发事件,因此自打与赵隽碰过面后便遣了护卫队里的张迁邢迈二人蹲守在离碧泠宫最近的玄武门外。同时也负责颐风堂与碧泠宫之间的消息传送。

    永新是辛乙手下所辖的金陵那批人当中的一个,当时辛乙说要找几个人进宫,他们二话不说便跪别了父母跟随辛乙进京来了。他们对陈王府的感情深到视为自己的祖宗,阉刑什么的他们咬咬牙都过来了,为的只求有朝一日还能回萧家门下,全了一仆不事二主的忠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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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 危急

    韩稷是萧家唯一的后人,眼下不管什么人盯梢,他们都得首要保障韩稷的安全。

    他沿着宫廊轻而快地往前走着,他并不能出宫,但是出了后宫,前面自然有人接应。他只需要保证不被人看到他偷溜出冷宫就好了。

    虽然危险,但是这样的事他做过许多次,因而也并不慌张。

    过了前面的甬道便就出后宫了。

    永新心情也更急切,就在加快速度前行的时候,却忽然迎面走来几名侍卫,堵住了去路站在他面前:“哪宫里的奴才,上哪儿去?”

    他连忙垂首:“奴才奉碧泠宫胡公公的令,上内务府领灯油蜡烛。”

    领头的侍卫冷笑着,说道:“是么?我怎么听说碧泠宫的灯油火烛昨儿前两日就已经领过?再者,内务府在西南侧,你走到东北侧来,又是什么缘故?”

    永新额角略汗,答道:“小的方才过来的时候那边还并未曾开门……”

    “胡说!”侍卫道:“必定是你别有所图!把他抓走!”

    一旁侍卫不等永新反应过来,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掳走。

    一路上只剩永新的挣扎厉呼声,然宫墙外张迁邢迈毫无所知。

    柳亚泽站在这边柳树下,望着远去的永新,负手与走过来回禀的侍卫道:“你们动手动的太早了,应该跟随上去看看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一举拿下才叫省事。”

    侍卫道:“我们可不惯这些弯弯绕,严刑逼供才更利索。”

    柳亚泽没有什么意见:“尽快问出来。”

    赵隽这里等永新走后也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上晌拿树枝在自制的沙盘上画来画去,陆铭兰与扶疏接了太监送来的饭食送过来。他举箸拨了两下,又放下道:“永新还没有回来?”

    陆铭兰面上也有忧色:“没有。”

    “三个时辰了,多半是出了事。”赵隽凝眉自语,又道:“石青呢?”

    扶疏道:“石青在后墙下窥视盯咱们梢的人。”

    “快让他回来!”赵隽当机立断道,“不用再盯了,让出去的人统统回来!”

    扶疏一凛,立刻称是出了去。

    赵隽望着陆铭兰:“你也不要出去。就跟着我在一起。柳亚泽出手比我想象的快。永新落到他手里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被撬出真相来,二是掩住真相赴死。无论哪种。柳亚泽都不会再等下去,他会直接再从我们这里下手。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通知宫外蹲守的韩稷的人,但我们不能再冒险去与他们碰面,只能够自己传达这个消息出去。你现在与胡公公一道去准备些布幔与干燥的木板。但是绝不能惊动外面!”

    陆铭兰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立时转身出了去。

    柳亚泽上晌在衙门里办完公事。下晌又去宫里与皇帝议了议陵寝的事情,才刚回到南三所,先前来禀事的侍卫就在门口拦住他了:“阁老,那奴才死也不开口。鞭子都抽了上百下,十指也被夹断了,还是不肯招出来。”

    柳亚泽凝了眉。“再试试别的法子。他有没有家人?”

    “查过了,是个孤儿。”侍卫道:“当初是自愿进宫讨生计的。”

    柳亚泽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再审,你们不是有的是法子么?审到他张嘴为止!”

    侍卫躬身退下。

    柳亚泽对着门口凝视了半晌,才刚收回目光,忽然走出去的侍卫又与另一名侍卫快步回来了:“阁老,那奴才方才趁人不备,已然撞墙自尽了!”

    “怎么不看着点儿?!”柳亚泽站起来。

    侍卫支吾道:“都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拼命。”

    柳亚泽负手走出书案,说道:“即刻带人守住碧泠宫四面,不要急躁,将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带出来审!他们里头一定还有同伙,能够瞒住宫里上下这么多人潜进去见赵隽的,说不定里头的人都有份!”

    “遵命!”

    侍卫们退下去,柳亚泽眉间的阴郁却是退不下去了。

    碧泠宫这里,面上一派平静,但无形之中却又多了几分萧杀之气。

    陆铭兰下晌与胡进石青将殿里能够敲烂的家具都移挪到后座平日里不用的屋子,能够用的布幔也都扯了下来。每个人都知道已然面临的事情,也猜到赵隽想要做什么。事实上,有什么比把碧泠宫烧起来更能准确而快速地把消息传出宫去还要好的办法呢?

    永新出去了整日未归,十有八九已经命不保了。

    正如赵隽所说,他这一去未归便代表着天色将要大变,没有人敢心存侥幸。

    日暮黄昏的时候,大家都回到了原位。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开始点火。

    赵隽将石板下的书籍史册等皆拿床单包起打了包袱,塞到了院中院墙夹缝里,与胡进道:“先用晚膳,眼下人多,倘若起火,恐怕韩稷他们也无法赶在柳亚泽他们之前过来,晚膳后再且行动,那会儿人少灯稀,也容易让人看见。”

    胡进道:“火起后殿下和娘娘怎么办?”

    赵隽道:“看情况,无论如何先得保证性命无忧。柳亚泽既是盯上了咱们,这宫里自是不能呆了,这些韩稷心里会有数的,咱们先不必理会。你先去把咱们剩余的灯油什么的都淋到木头上,务必让火往大了烧——”

    “人呢?!”

    正说着,宫门忽地被踹开,一队侍卫跨刀而入,环顾了一圈四周便往屋里走来。

    胡进迅速与赵隽对视了一眼,迎了出去:“有何事?”

    侍卫上下打量着他,而后使了个眼色,身后就有人上前押住他左右两肩:“随我们走罢!”

    胡进大惊,“谁让你们来的?!”

    屋里扶疏石青他们都闻讯走出来,见状也都不由睁大了眼睛,想要上去阻止却是又不敢,不是怕死,而是他们都是尚宫局派来的奴才,没有立场去为胡进说话!一旦说了,岂不更说明他们之间存有猫腻?

    陆铭兰走到赵隽所在的窗边,哑声道:“他们这是要捉胡公公去受审?”

    赵隽脸色不知几时已变得有发白,他指甲抠进窗缝里,极力平稳地道:“不要慌,按计划行事。”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煎熬,因为没有人知道跟着还会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知道外界是不是还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平静,他们与世隔绝,除了最后这个途径,再没有办法能够扭转命运!而永新和胡进的相继离去更让人忧心如焚,明明知道不会有好消息来,但又还是期盼。

    晚饭还是按时送过来了,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吃。

    恐慌与忐忑像愈来愈深的暮色一样袭卷着身体每一道感官,而时间过得愈发缓慢。

    唯一还算平静的是赵隽,他对着沙盘翻来覆去划了无数道线条之后,等到夜风再一次拍响了窗门,忽然直起身来,目光炯炯望着前方:“点火!”

    宫墙外护城河对岸,张迁与邢迈正在小面馆里吃馄饨。

    十月的夜虽不算格外寒冷,但寒风里呆着却也难耐,馄饨的滚热很快烫了血液,邢迈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顺势一望,整个人便僵直在那里!

    “宫里走水了!”他几乎是用拽的拖住张迁的手臂,指着前方说道。

    宫城东北角上,正冒出股掺着火舌的浓烟,起烟的范围足有整座宫殿那么大,而相隔着一条护城河,宫里呼喊救火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的传来!

    张迁扭头一望,立刻也丢了勺子:“是碧泠宫方向!多半是赵隽出事了!”

    邢迈道:“我去宫里看看!你赶紧去通知世子和国公爷!”说着便如利箭一般倏地跃过河面,落脚在城墙脚下,往宫门处游移而去。

    张迁不敢耽搁同,即刻也从反方向掠去。

    韩稷在魏国公书房里议王儆他们传回的消息,陶行骆威连带着张迁一道忽地就闯门进来,同声道:“世子(国公爷),碧泠宫走水了!火势极大,情况危急!”

    父子俩立即站起身,“是意外还是人为纵火?”

    张迁快速地道:“现在还不知情,但是刚刚从外围看到的情况看,起火范围不小,应该属于人为纵火!眼下邢迈已经先潜入宫去了!”

    韩稷顿了下,立即道:“没有人敢在宫里故意纵火的,就是柳亚泽也没这个胆子!既然起火范围大,那么一定是多处同时纵然,一定是赵隽遇到了什么危急状况,借此在向我们传递讯号!陶行速速带人潜进宫里保护赵隽和陆妃安全!”

    “慢着!”魏国公快速地转身从墙上取下剑来,一面交代道:“光他们去还不成,骆威你带上护卫队里那二十四人,加上陶行他们这些,统统易装而入宫里,务必迅速找到碧泠宫的人,哪怕是用强,也要把他们给带出来!我会在玄武门外接应!”

    韩稷立刻道:“既是要带出来,那我这就派人前往各府送讯,宫里人多,他们这二三十个人能出来则好,若不能出来,总不免会有场混战。咱们得想个辙杜绝柳亚泽以此为把柄反制我们!”

    魏国公提着剑大步往外走:“这些事你去办便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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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补漏

    韩稷遂也飞快回房取剑,对沈雁匆匆嘱了声便就出了门。

    沈雁听得这消息也是震惊,如果这场火是赵隽自己放的,那就说明一定是情况十分危急了,这是说柳亚泽已经察觉到韩稷与赵隽已经有过往来了?不,就算不一定知道与赵隽联络的人是韩稷,也一定知道肯定有这么个人。

    既然如此,柳亚泽就不可能不会行动,难不成他已经直接冲碧泠宫动手了?

    如果是这样,那骆威陶行他们的入宫也许就正好中了柳亚泽的陷阱,他也许也不会想到赵隽会采用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但肯定想到这场火烧起来后会发生什么。魏国公未必不知道此去会中计,不然的话也不会说出即使用强也要带出赵隽夫妇的话来。

    可是这样一去,韩家与赵隽之间私下往来的事恐怕就瞒不住了,虽说他们会易装前去,可偌大个朝廷,当真会让你们几十个人从眼皮底下溜走而不落下任何痕迹吗?何况还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倘若不能,那么今天夜里的京城必定会再起峰烟。

    如此下来,赵隽当然是保住了,可他又还怎么名正言顺地坐上太子之位呢?

    即便是朝上百官和天下百姓买他的帐,柳亚泽和皇帝也绝不会买他的帐。纵火宫闱,勾结武将,这是多大的罪名,只要韩家沈家一日还是朝中大臣,他们就必须把赵隽交出来送死不可!而韩家赶在这风口浪尖上,必然还会被牵连入内,让柳亚泽借题发挥拿下兵权!

    不管怎么看,今儿夜里的赢家都会是柳亚泽,而赵隽又不能不保。魏国公想来也是抱着且战且看的准备。

    沈雁嫁到韩家还不到一个月,命运因她而改变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正该是等硝烟过后安享荣华的时候,又怎么能容许韩家毁在柳亚泽手上?

    要想打破柳亚泽的妄想,就只能顺势而为了!

    她想起先前韩稷的匆忙,在廊下咬了咬唇,也吩咐胭脂:“备车。我要回沈府!”

    韩稷带了批人出府之后。兵分几路前往各国公府以及华府送讯,自己则也提剑赶往了宫城。

    城墙下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宫门口禁尉军加重了防守。顾至诚董克礼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旁侧站着的是顾颂薛停和董慢。

    “怎么样了?”韩稷翻身下马问道。

    薛停抢先说:“果然是碧泠宫失火,方才邢迈已经在宫门口打探了一番出来,的确是人为纵火,整个宫里火势已经顺风往重华宫去。宫里羽林军和侍卫都已忙着救火,五军兵马司的人奉旨在宫城外围维持秩序。奇怪的是皇上却没有下令让中军营出兵援场!”

    顾颂偏头望他道:“不让中军营援场才叫做意料之中。眼下皇上防的就是勋贵,而且能够躲过那么多侍卫耳目进到碧泠宫必非泛泛之辈,韩家执掌的乃是京畿的中军营,有最恰当的时间和条件与赵隽取得联络。他不下旨让中军营过来。是防着稷叔会趁机逼宫。”

    董慢点头:“颂儿说的有理。只是如今宫里进不去,他们又轻易出不来,又如何知道里头情形?”

    韩稷望了他们各自一轮。说道:“我刚才在来的路上想了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是没有退路了,不如索性趁这个机会推出赵隽出宫,就是不能立为太子,也至少要以孝子的身份在皇后面前执礼,如此才能够占据主动权!”

    顾至诚与董克礼望了望,说道:“我们也是这个想法,拖拖拉拉地实在没瘾,皇帝都已经这样了咱们还怕他什么?既不是篡他的位又不是要反了他的天,不过是把儿子推上去当太子而已,就是上天入地咱们也不亏心!”

    韩稷望着魏国公,魏国公沉吟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但这事我们用强能行,可要跟柳亚泽斗心眼儿恐怕还不是对手。”

    “国公爷!国公爷!”

    这里正说着,韩家带来的长随便就快步过来了:“国公爷,沈御使和房阁老也过来了!”

    “哦?他们人呢?”魏国公闻言目光一亮,韩稷等人也立时集中了注意力。

    “已经过来了!”

    长随往后一指,就见那头果然行来好几匹马并还有马车,打头的乃是沈观裕父子三人,后头还有房文正、鲁御史以及许敬芳。魏国公连忙扶剑迎上去,到了他们几人跟前弯腰作了揖,说道:“几位大人都来了?”

    许敬芳当先道:“是你亲家寻我们一起过来的。先说说宫里如今是何情形?”

    韩稷等人同见过礼,遂站出来大略把情况说了,又道:“房阁老也是支持赵隽出宫替皇后执孝的,今日之事应是赵隽心急而被迫如此,皇后母仪天下,膝下只有赵隽一个儿子,于情于理皇上也不能阻止这份天道人伦。如今果然出事了!”

    眼下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场大火跟柳亚泽有关系,除了房文正,内阁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打算,因而眼下也只能如此解释。

    许敬芳拧眉片刻,说道:“走!且进宫去再说!”

    说罢抬腿便往宫门走去。

    魏国公连忙示意余者跟上。

    许敬芳是出了名的不怕事,从前在先帝面前都能平起平座的,眼下有他在,这宫门是不成问题了。

    韩稷边走边等来沈宓,说道:“岳父是怎么会把许阁老请过来的?”

    沈宓看了眼前边压声道:“是雁丫头的主意。”

    韩稷一怔,“雁儿回府去了?”

    沈宓瞥他道:“现如今还跟她母亲呆一块呢。我本不知道宫里出这么大的事,你派来的人还没走,她后脚就到了,听她一说我才知道大祸。她让我与我们老爷一块邀许阁老房阁老出来助阵,说你们肯定进不了宫,还说务必帮着说服皇帝让赵隽出来执孝。

    “听她说完我才知道你们已然派人冒险进了宫。”

    韩稷听完松了一大口气,心里又有暖暖的泉水在冒着泡,他和魏国公也是情急之下别无他法才会不计后果地派人进入宫中,事后该怎么善后他们心里没底,所以才会聚在此处伤脑筋,没想到沈雁竟不声不响地替他们想好了善后事宜。

    这里许敬芳和房文正都在,内阁六阁老已来了三分之一,更加上有老谋深算的沈观裕以及同来的沈宓兄弟及鲁御史,他们这一进了宫,不但赵隽可保无事,先行进宫的那批人也有机会趁机潜走,就不信有这么多人在,连在柳亚泽手上连个执孝的资格都保不下来!

    他笑着与沈宓道:“我媳妇儿挺能干的。”

    沈宓压住总想往上翘的嘴角,横眼觑他道:“那是我女儿。”

    翁婿俩一说话便渐渐落了后,等到过了桥赶上队伍时,许敬芳已经在与守门的校尉扯皮了。“放你娘的狗屁!当年先帝都不曾拦老夫,就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畜生也敢对在老夫面前乍乍乎乎?咱们在场随便一个掏出手来都比你脸面大,还不滚开!”

    校尉被骂的七窍生烟,却是纹丝不动:“阁老位高权重,也当知道眼下宫门已禁,外臣不得出入宫门,卑职是不及众位大人高贵不假,但也是奉了皇命在此!谁要是敢闯,可休怪我手上这把刀没长眼!”

    许敬芳没料到他如此强硬,待要厉斥,沈观裕这时走上去,平声静气地问那校尉:“这位将军方才说乃是奉了皇命在此监宫,不知道皇命何在?”

    沈观裕虽不是正经阁臣,可在朝堂地位却不比阁臣弱,校尉听他言语客气也不得无礼,回了个揖说道:“回沈大人的话,卑职身为羽林军校尉,职责便是守好宫禁,职责就是皇命。”

    沈观裕扬眉:“就是说拿不出来?”

    校尉无语,这本就是差事又不是临时受命,自然拿不出来。

    “既然拿不出来,而眼下我等又亲眼见着宫闱生祸,我等皆有护国护驾之责,将军又守门不让我等进去,难不成这场火跟将军有关?是不是将军纵火生事而后借宫禁之便作下某些威胁皇上之举,生怕我等进去之后坏了将军的坟划?”

    校尉话没听完已惊出一身冷汗,在场的大半以上可都有生杀之权,这图谋不轨四个字若扣到他的头上他岂还能活到明日?

    他立马道:“大人冤枉,卑职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行此忤逆之事!”

    魏国公与顾至诚董克礼三人相视扬唇,同扶剑走上去喝道:“说到保驾护宫,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跟我们说这个!还不滚开?是执意要阻止我等进宫护驾么?!”

    校尉在这三人虎虎生威的吼斥下软了阵势,垂手后退。

    在生命与职责面前,没有几个人能够动辙就视死如归吧。

    一行人顺利进了宫门,大步往乾清宫行去。

    柳亚泽与皇帝同站在乾清宫外的庑廊下,东北角上的火光已经将大半个天空都映红了,宫人们抢救火险的声音不断传来,宫门口站着的每一个人虽然毕恭毕敬,却都显出几分慌张无措。

    皇帝也忍不住道:“不会烧到乾清宫来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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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交锋(1)

    柳亚泽转身:“皇上放心,碧泠宫离此处还远着呢。”

    皇帝默语了,两手负在身后看了看,又说道:“你说一定会有人进宫混水摸鱼,怎地如今还不见动静?”

    柳亚泽从容道:“他们的目的乃是为救赵隽,若是有那么容易让皇上察觉,我们也不会被瞒到今日了。如今四面门下皆已上锁,碧泠宫四面也早就埋伏了有人,只要他们出现,不止是赵隽跑不掉,他们也同样跑不掉!”

    皇帝闻言,未有言语。

    过了许久,他才道:“赵隽好歹是朕的骨肉,朕并不希望他死。”

    “皇上,赵隽虽是您的骨肉不假,但眼下却成了大周的一颗毒瘤,此人不除,日后必然还会滋生祸患,当断不断可是大忌!”柳亚泽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皇上难道希望看到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朝廷让赵隽是非不分地糟踏下去么?”

    皇帝咬了咬牙,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忽然有些不习惯柳亚泽的咄咄逼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臣而他是君,他有什么资格这么与他说话?

    但眼下他只有他可以倚重,这些态度上的逾矩也就暂且不理会了。

    “皇上!碧泠宫那片忽然出现了大批不明来历的刺客!他们正卷着赵隽夫妇以及碧泠宫的宫人往玄武门走!”

    这时候太监急匆匆地赶来禀报。

    皇帝立刻挺直腰背,说道:“速速下旨着人拦截!尽量活捉,一个也不能走掉!”

    柳亚泽补充:“再着玄武门的人守好宫门!”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柳阁老不速速派人召唤我等进宫护驾,却反让人守好宫门不知是何缘故?”

    他们那边话音刚落。身后这边的廊下却是又大步走来了一行人,皇帝与柳亚泽闻言立刻转身,见到以许敬芳房文正沈观裕以及魏国公等人皆不由得面色骤变!

    众人稳步走上台阶到了廊下,许敬芳先是躬身与皇帝行了个礼,而后望着柳亚泽,说道:“柳老弟原来早就进了宫,倒是我们来晚了。既是早进了宫。怎么没派人通知我等?反倒是着人紧锁宫门,莫非是防止我等进宫护驾?”

    柳亚泽见到在场这几个,一颗心突地往下沉了沉。

    他缓缓回了个礼。说道:“许阁老误会小弟了,小弟命人紧锁宫门乃是因为赵隽纵火焚宫,引了刺客进入,为免事情扩大到更加难以收场的地步所以才命人锁宫。大人们一心为皇上。小弟我也是一片忠心。”

    “柳阁老说笑了,赵隽好端端地。怎会焚宫?”沈观裕拢手帮起腔来,“莫不是因为悼念大行皇后不慎打失了火烛,所以才引开了火势?这大秋冬的天干物燥,这个月下头上报的走水事件就有十几起。宫里一应之物又以易燃居多,柳阁老又未曾去实地勘察过,又怎知是赵隽故意纵火?”

    柳亚泽挺直腰背。回话道:“既然沈大人觉得眼不见不为实,那么大人又怎么肯定这场火一定就是意外?莫非沈大人对碧泠宫甚至是赵隽十分清楚。所以这般肯定?”

    沈观裕负手道:“事无绝对,可以瞎猜,却不可以胡为。眼下皇子已然不多,倘若妄动,那害的不是赵隽一个人,也是整个大周命脉。柳阁老既无证据证明赵隽纵火,何不将赵隽请到此处询问一二?也好过连声交代也没有便就扣上他个蓄意纵火的罪名。

    “大行皇后眼下还停灵在西华门外,若是让人知道大人无证无据便使人乱扣帽子于赵隽,世人不知是会说你柳阁老赶尽杀绝另有图谋,还是会说皇上无情无义罔顾人伦?”

    皇帝面色如冰,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观裕旁侧站着的许敬芳却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无情无义罔顾人伦恐怕还是客气的,皇后枉死宫中,嗣子郑王突然远走,这里就连已经废了的皇长子也被重新拉出来扣上纵火的帽子,到时候天下人会还相信郑王是凶手,亦或猜疑这只是皇上设下的灭去嫡室的一个局,还真挺难说。”

    皇帝脸上已然有些绷不住,扭头往柳亚泽望去。

    柳亚泽不动声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因罪而罚,以法治国,天下人若知道,只会拥护皇上铁面无私,行事公正。天子执法清明,乃是万民之福,又何来猜疑之说?难道天下人要的只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君主?”

    “对自己尚未查出罪证来的亲生儿子杀伐决断,这本身有失公允,赵隽身为皇后亲生骨肉,皇上阻止其前去灵去祭拜已是不仁不义,莫说赵隽没有理由纵火焚宫,就是有,也没有什么不可原谅。”沈观裕漫声道。

    “放肆!”柳亚泽沉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赵隽乃是皇子,即便是皇上不允其前去执孝,当儿子也只有遵从之理,岂能任意枉为!”

    “原来柳阁老也承认赵隽是皇子,那就好办了!”

    沈观裕微仰着身子,“既是皇子,就该履行皇子之职。当儿子的不去给亡母执孝,咱们天朝还有没有王法?还讲不讲孝道人伦?如果皇子连去皇后灵前执孝的资格也没有,连这份义务也不需遵从,是不是来日等太后西去,皇上也有了理由不去执孝?”

    皇帝额角已经有汗光冒出来。

    柳亚泽两腮紧绷,却是无法再接下去。

    百善孝为先,从古至今历代皇帝也都提倡仁孝二字,赵隽不去祭母尚且可说是戴罪在身,可是皇帝若不去给太后执孝,那天下士子的口水都能把这个朝堂给掀翻了。沈观裕的话是有些强辞夺理,可他自己又何尝名正言顺?

    话题扯来扯去,搬出的大道理再多,也不过是一个想请出赵隽,一个想要阻止罢了。

    而从他们纠缠的点来看,也是想保出赵隽而粉饰他们与赵隽私下有勾结而已。

    他沉吟了下,抬头道:“既然沈大人搬出这么大的理由,灵前执孝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今夜宫中失事,失的又正好是碧泠宫,总没有立刻就走的道理。不瞒各位大人说,侍卫们方才已然发现宫中来了批刺客,直接奔向了失火之处。这会儿也不知形势如何,诸位大人最好再等等,等那边有了结果,你我双方再来商议此事不迟。”

    沈观裕这边闻言各自皆默了默。

    很明显柳亚泽这里使的是缓兵之计,而眼下他与皇帝立在此处并不见慌张,必然是早设了埋伏在冷宫周围,而这个时候仍未见骆威他们撤离,倒也真吃不准形势究竟何如。再看柳亚泽单兵独马地却这般从容自若,若不是背后还藏了什么暗手?

    魏国公静默片刻,说道:“那咱们就等等。”说着不动声色地朝身后韩稷使了使眼色,而后缓步上前,比肩与许敬芳等人站成一排。

    他们人多,魏国公行动又一贯沉稳,倒是也没有人觉得他的动作有什么不妥,而柳亚泽注意力全集中在沈观裕他们身上,一时也未察觉。

    韩稷收到示意之后借着黑影慢慢退后,随后顺着宫墙掠过墙头,而顾颂见状与薛董二人也使了眼色,趁着众人进殿之时飞快随着韩稷方向遁去。

    柳亚泽进了宫门往身后这一行望来,忽不见韩稷等好几个,才倏地皱了眉。

    韩稷出了乾清宫,稍顿之后顾颂他们三个也跟了来,几个人无须多话跃身往碧泠宫方向赶去,宫内因为失火未找外援,多数侍卫及羽林军都已赶往火场救火,所以守卫的人十分稀少。于是一路顺畅到达碧泠宫外,这时候已经很清晰地能听到刀剑交碰之声传来。

    “上屋顶瞧瞧!”韩稷说着已经跃到屋顶,顾颂他们随后跟上。到了顶上往内一看,只见数百侍卫及羽林军正包围着一众黑衣人,从装扮来看正是先前受命进宫而来的骆威陶行他们无疑。而在他们中间亦有四人,细看之下不是赵隽夫妇以及扶疏石青又是谁?

    赵隽往日散落的头发已然束起成髻,衣袍也换成了利落的粗布劲装,手里拎着长剑,正在与骆威他们说着什么,紧接着就见他们一行往西南角这边走来!

    “咱们得尽快把人都带到乾清宫去,永新和胡进都不见了,多半是已遭毒手。柳亚泽必然已跟这些人下了死令,赵隽若落在他们手上只有死路一条!”韩稷咬牙道。

    顾颂凝眉:“我看皇上的意思倒不像要杀他。”

    “笨颂儿!”薛停轻拍了他一下后脑勺,说道:“眼下皇上想不想杀他有什么用?如今他已被柳亚泽牵着鼻子走,宫闱之中本就没有什么父子亲情,何况是一心想要集权的当今皇帝?他若真在乎他,当初又怎么会把他身边那么多臣子全部杀尽?”

    顾颂不出声了,他始终期愿这世间还有温情。

    “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先想办法把那些人引开才行!”董慢拍拍顾颂肩膀,望着前方道:“他们这么多人,就是咱们几个再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得动动脑子。不如我和颂儿去他们后方再投把火,等他们掉头营救,骆威他们便可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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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 交锋(2)

    522

    “不成。”韩稷摇头,“他们目的在于赵隽,不会轻易改变目标的。”说完他想了想,看了眼院中那方水井,忽然又道:“不过倒可以试试。赵隽也是会些武艺的,眼下他与这些人在一起甚难找到机会突围,倒不如我们这般行事,兵分两路抢得良机。”

    他边说边跟他们仨儿低头布署起来。

    “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迟早会被他们耗死!”骆威扭头与身边的陶行道:“我们要么杀开一条血路,要么抽几个人带着人先走!”

    陶行还未做声,赵隽已说道:“这么一来外面人就被动了。你们先不必管我,先把我太太和扶疏他们带出去,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我的!”

    “皇上不会杀你,柳亚泽却会!”骆威沉声道,“眼下皇上已经任由他在操纵,连碧泠宫都让他给盯住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才是我们的主心骨,要走也是你先走!”

    “骆将军说的对,文渊你先走,我们就是保住了命对朝廷也没有用啊!”陆铭兰紧接着骆威的话说道:“你不是说过,自打你答应韩稷的那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回到朝堂的准备吗?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怎么成大事?你别让我失望!”

    赵隽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重的话,他吸气凝神望了她片刻,咬咬牙转过身,说道:“走吧!”

    骆威看看他又看看一脸决然的陆铭兰,回头跟陶行他们道:“你们几个护着殿下先走!余下的人随我一同护着娘娘!”

    “不,骆将军,你看!”

    陶行刚等他说完便指着他身后屋顶说道。骆威扭头望去,只见屋顶上不知几时竟垂下条小儿手臂那么粗的井绳来!而拽着井绳那头的两道人影正捏着嗓子冲他们道:“还看什么?快上来!”

    骆威听出是薛停董慢。立刻反应过来道:“陶行掩护!殿下和娘娘一个接一个攀绳上去!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尽快动作!”

    众人看到有人增援,顿时信心大增,赵隽也不说什么了,先拖了陆铭兰过来让她先抱住绳子,然后等到她上去之后绳子再垂落而后不加犹豫地攀了上去!

    外围的侍卫先时并没发现屋顶有人,等到看见他二人相继上了屋才反应过来。立时高呼着道:“快传弓驽手——”

    然而这里话没说完屋顶那头却又有石子突地飞过来。恰恰塞住他的喉咙。紧接着那头廊子下又着了火,正好封住他们的退路!一旁侍卫群起攻上屋顶,下方防守顿时减弱。

    陶行这里一声大喝。十几个人挥刀杀出条血路,终于撕开道狭小口子。而这边赵隽夫妇上了屋顶之后,顾颂接手带领他们顺着屋脊往宫外赶,薛停董慢则促狭地绕到火场捡起烧了一半的木棍板子投向下方。先前本就混乱的现场,这么一来就更加混乱了。

    这里薛停还嫌不够热闹。又脱下外袍,颠颠地扒来一大包柴火灰,包扎实了往底下侍卫们当中一掷,对方不明就里。自然挥掌攻击,包紧的火灰包在猛击之下如炸药般散开,顿时模糊了一大片人视线。

    董慢这里道:“弟兄们还不撤?”

    骆威陶行他们顿时踩着声音呼啸着上了屋顶。动作之齐整配合之默契反应之灵敏如出一人。

    “就地分散,两刻钟在乾清宫外集合!”

    骆威一声令下。数十人立刻如魅影般掠向四面八方,没入黑夜之中再也寻不见。

    顾颂领着赵隽夫妇出了宫,随后韩稷他们也跟上来了,宫里地形再没有人比赵隽更熟,只见弯来绕去拐了不知多少座多少道游廊,眼前景物渐渐眼熟,竟是已经到了乾清宫后殿

    乾清宫里皇帝已经坐到了御案后,柳亚泽及房许二人以及沈观裕魏国公都已赐了座。虽是这边人多势众,柳亚泽单单坐在对侧也不显拘促。

    韩稷他们走了之后柳亚泽心里也迅速打起了鼓,首先他们这么多人,他真要做到半点不失手是不可能的,韩稷他们此去必定是去了营救赵隽,只要赵隽到此,他是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多张嘴下讨得什么便宜的,而他却又根本没辙阻止他们这么做。

    平静的表面下,他实则也揣着一腔忧虑。

    “禀皇上,废太子赵隽及废太子妃陆氏往乾清宫来了!”

    太监从门口匆匆地走进来,语气里带着焦急。

    满堂的人皆为一震,皇帝直起腰往门口看了眼,而后疾速地往柳亚泽看去,柳亚泽而色微变了变,看向在门。而沈观裕这边也俱都往他们脸上一扫而过,陆续站起。

    殿门口光影一黯,紧接着便就有二人快速步入,到了大殿中央,跪地行起大礼:“罪臣赵隽叩见皇上!”

    皇帝胸膛起伏了半日,末了深吸一口气,望着下方的他咬牙道:“赵隽,你还敢来见朕?!碧泠宫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皇上,请容臣先说两句。”未等赵隽回答,柳亚泽已站起来,他走到赵隽面前,说道:“赵隽,你不是神智不清了吗?怎么现如今又口齿伶俐行动敏捷,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神智迷失的样子?”

    大伙倒是都没有料到柳亚泽会有此一问,闻言皆都眉头皱起来。

    原先赵隽的确是装疯来着,是以朝堂上下才将他当成了透明,眼下柳亚泽这般相问,一时还真让人不知如何作答。赵隽装疯情有可原,但在对方眼里要拿来发挥的空间可就大了,而柳亚泽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把他往欺君的罪名上引。

    不管赵隽怎么回答,只要赵隽承认自己没疯,那这欺君之罪就逃不掉了。

    沈观裕看了眼魏国公,魏国公微颌首又把目光转了回来。沈观裕原先就跟他们提过醒,说柳亚泽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眼下看来果然不假。他这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现在就看赵隽如何应对了。

    赵隽也只是微顿了下,便就直腰站起来,说道:“赵隽从未曾说过自己神智不清,相反这几年我在碧泠宫无事一身轻,反倒是修养出一副胸襟来。如果我没有记错,柳大人也从来没有进后宫到碧泠宫来探过我,不知道柳大人究竟是从何处听说我神智不清?”

    顾至诚与董克礼相视哼笑出声。

    柳亚泽微眯双眼,说道:“那年何太医亲自给你诊的脉,亲自下的结果,这总是没错?莫非是我柳某人以及皇上皆都耳聋眼花了?”

    赵隽朗声道:“既是何太医下的结论,柳大人就该去寻何太医。我在碧泠宫行动受缚,如果有人硬要给我戴上什么帽子,难道我都只有逆来顺受的理?”

    “说的好!”柳亚泽击掌,而手拢手望着他,“你既坚持说你未曾疯癫,我也只好相信。只不过,既然你没疯,那你才出生的女儿被你一把摔死,就是你故意为之的了?”

    “柳老弟未免有些咄咄逼人。”许敬芳站起来,“眼下咱们议的是废太子出宫执孝一事,请勿岔开话题。”

    “不,许阁老这话错了,我们眼下议的是碧泠宫失火一案。”

    柳亚泽转向面向他,沉声道:“赵隽装疯卖傻蛰伏后宫,实则暗地里勾结朝臣图谋不轨,今夜暗闯进宫的那批营救他的刺客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连自己的父皇的朝廷都要反的忤逆之子,这时候说什么去给皇后执孝,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柳阁老这帽子真是愈扣愈大了,不知道这勾结朝臣的证据又在哪里?”这时候韩稷他们四人并肩从门外进来,朗声回应着柳亚泽的话道:“如果柳阁老指的是方才进宫的那批刺客,不知道柳阁老又是如何肯定那是朝臣派来的人?”

    柳亚泽冷笑:“当着皇上在此,就别玩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把戏了。如果不是朝臣与赵隽有勾结,赵隽如何会在他们帮助之下突围?

    “最关键的是,他怎么解释他的装疯卖傻?如果你们还要一味帮着他开脱,那么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这到底证明了什么?他若没疯,那就是他生性残暴,他若疯了,那眼下他的不治而逾根本就是他难以自圆其说的一个谎言!”

    “柳阁老难道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为着跟你磨嘴皮子而来么?”

    韩稷并未退缩,往后一招手,薛停身后的随从便就带进来两个蒙了眼的侍卫。

    亿看了眼朝上皇帝,又看向微微变色的柳亚泽,说道:“这是我刚才去火场带回来的两名侍卫,那么多人,我也没有挑选,顺手拉了两个就来了。然而大家猜猜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什么么?”

    说着他扯开侍卫们的腰带,散开的衣襟里忽然呼啦啦滚出两个弹丸样的物事出来,紧接着就有飞镖之类的暗器掉下。

    “这是,霹雳弹?”皇帝见到了,立时控制不住的站起来。

    霹雳弹是军营里很常见的火药制品,它的威力并不大,往往用来在野外生火驱赶野兽,因而一般不会随身携带。而眼下后宫里才刚刚经历一场大火,这种引火之物却赫然出现在他的宫中侍卫身上,这又说明了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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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 交锋(3)

    “皇上一定觉得很奇怪,侍卫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还请皇上再看看这个。”韩稷将两颗弹捡起来,抛给侍卫身后的顾颂,接着又从侍卫面前捡起那几柄飞刀。

    殿里的侍卫立刻围绕在皇帝四周。

    韩稷恍若未见,直接走到丹樨下说道“这里是宫中统一配备的飞刀,上面都有各人的名字编号,平日也是随身携带的,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皇上不知道看出来没有,这刀刃上竟然都淬了毒,而且刀柄上还都系上了细线。”

    “我们都知道武器淬毒最少需要三个时辰上的时间浸染烘烤,这飞刀乃是侍卫们随身配备,首先别人为了栽赃而淬毒是可以排除的,同时也说明他们这批飞刀乃是早就准备好了要杀人。而后这飞刀尾部的细线,它的用途又是什么呢?”

    “那是什么用途?!”皇帝面肌抖动,已经无法想象自己的侍卫竟然也会施下这样的手段了。连他的侍卫都配备了这样的毒器而他还不知情,他的性命岂不是也被人捏在手里了吗?!

    “当然是为了快速杀人之后火速地撤回凶器。”韩稷举着飞刀扬首望向他,“飞刀掷出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抽回来,通常情况下只要不中要害还不会立刻死人,但淬过毒的飞刀在抽出之后,毒汁却留在伤者体内,即使刀子抽回人也还是会死。

    “这样招数往往用来暗杀,而侍卫们乃是柳阁老派出去,所以侍卫们身上的淬毒飞刀,一定是受过柳阁老的提点之后而制,并且目的则是针对碧泠宫里的废太子。至于那颗火弹。自然就是为了要扩大影响,诬陷殿下的纵火之罪了。”

    两名侍卫跪在地下,眼睛被蒙住看不到,耳朵也被堵住了听不到,完全没有做任何辩解。

    但是又还需要什么辩解呢?韩稷所阐述的无可辩驳,如果这飞刀不是用来刺杀赵隽的,又是刺杀谁的?皇帝吗?

    皇帝额头已有青筋鼓起。目光盯着柳亚泽。怒气一触即发。

    柳亚泽屏息站在原地,没有发怒,神情也没有丝毫狼狈。

    皇帝咬牙道:“柳亚泽!你当真遣使朕的侍卫暗地里去刺杀赵隽?这些暗器都是你让备给他们的?”

    “皇上息怒。”

    柳亚泽垂首:“皇上不该存妇人之仁。臣依然记得当年擒拿陈王时皇上的决心和勇气。诛杀东宫辅臣以及陆氏一家时的雷厉风行,赵隽若不死,必然被朝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祸国殃民。皇上该质问的不是微臣,而是在场这么多位大人。不知道他们如此维护赵隽是何原因?”

    “朕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敢私下让朕的侍卫携带这些凶器进宫就是大逆不道!”皇帝指着他大喝。“你今日敢如此对赵隽,岂知来日不会如此对朕?!”

    “皇上多虑了。”柳亚泽道,“宫中侍卫直接受皇上调遣,臣何德何能指使得了他们谋害皇上?这次围缫赵隽的旨意是皇上您亲自下的。如果没有旨意,臣哪来的权力让他们这么做?”

    皇帝一口气堵在喉咙,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批侍卫可不就是他下旨去对付赵隽的么?没有他的命令。柳亚泽岂能驱使得动?

    可他再不喜欢赵隽,也绝没有柳亚泽这么歹毒啊!

    纵然他未曾经营过什么父子之情。也没怎么稀罕过一个会忤逆到去替个“逆贼”说话的儿子,可是眼下楚王死了,郑王生死未卜,赵隽都已经废了,成了孤家寡人了,难道他还真要把他也给杀了,让天下人把他的背皮戳穿吗?让他着着实实成为众人眼里六亲不认的昏君吗?!

    柳亚泽矫旨欺君,居然还把全部过错推到了他身上,让他连辩都无从辩起!

    “你好大的胆子!”他牙关颤抖,恨不能立刻拔剑杀了他!“朕几时让你去杀赵隽,你分明是故意曲解朕的意思!”

    “皇上,”柳亚泽缓缓吐气,“微臣也只有一条性命一颗脑袋,且与赵隽无冤无仇,我冒着赔上一家人性命的风险去杀赵隽作甚?这些侍卫都是皇上派给微臣的,难道皇上的意思不是让臣带着他们以防后患吗?”

    皇帝看看赵隽又看看许敬芳等人,喉咙如风箱般呼呼地出着气,额上汗都快冒出来了。

    这些侍卫确实是他派给柳亚泽的,虽然他没说过让他们去杀赵隽,可在柳亚泽一张利嘴扭曲之下,否认的话说出去已根本不会有人信了!他辩解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侍卫归他所遣的事实,如果不是他同意调遣侍卫给他使用,谁会使唤得动?

    赵隽淡漠的眼光已经说明了一切,柳亚泽这手借刀杀人已经用到了极致!没想到他到头来反倒成了替柳亚泽背黑锅的,而如今竟连给他助威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人,皇上还留着做什么?”这时候魏国公冷眼扫向柳亚泽,倒竖着一双剑眉站起来,“君为臣纲,连君主都不放在眼里,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使阴私手段对皇子下手,难道不应该即刻削官丢入大牢着三司同审么?”

    顾至诚也站起来:“柳亚泽罪不容恕,请皇上即刻降罪,以给天下人交代!”

    柳亚泽乃是顾至泽的堂姐夫,但朝堂上从来只有敌我之分,哪有什么亲戚不亲戚?

    皇帝身子一震,忽觉心头涌出一股热血,他们到底还是忠君的。他只觉底气也足了,挺直腰道:“来人——”

    “皇上请慢。”话才开了个头,柳亚泽已不慌不忙转过身来,直视着他道:“微臣就在此地,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为臣即刻交出这乌纱帽。但是,皇上真的要下这道旨吗?”

    他目光炯炯望着皇帝,眼里不但没有退缩怯懦,反而还有着一簇旺盛的火花,这火花灼热而逼人,这是属于身居高位的权臣所特有的嚣张与狷狂,也是在猎手面前仍不肯撒手的野狼。

    皇帝在这样的注视下,也突然有些退缩了。

    他不是害怕他,而是从他的霸道的目光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孤立无援,韩家顾家他们拥护的是赵隽,让他下旨拿了柳亚泽也不过是为清除复立赵隽的路途上所将有的障碍,他们哪里是真正忠于他要为他出头?

    眼下与他站在一处的只有他柳亚泽,他们当年联手除去了陈王,而赵隽的复出也极可能顺道牵出陈王的案子,他冒不起给陈王平反的险,给陈王平了反,那么不止天下人心会尽归赵隽,同时也会使自己成为滥杀了那么多朝臣的罪人!

    而内阁勋贵更有理由继续把持朝堂,他也会成为真正的傀儡皇帝!

    给陈王平反不但意味否定他与先帝的决策,也必然会掀起一股反对他甚至是仇视他的浪潮!

    而赵隽却反而会成为满朝文武心里的圣明之君!

    当然,赵隽是他的儿子,皇位落到他手上也不算什么,可关键是他在冷宫里囚禁了那么多年,又亲眼目睹他杀了他身边那么多人之后,以及柳亚泽意图借侍卫杀他的阴谋曝露之后,他还会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吗?

    从前他就知道他们父子缘份尽了,柳亚泽这次这么一做,他们之间就更完了。万一他手掌大权之后反过来杀了他要为死去的那么多东宫旧臣与陆家那么多人要怎么办?这并不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赵隽一旦当权,那么等待他的又有什么好下场?

    柳亚泽把他逼上了绝路,逼着他跟面前这么多人为对,可偏偏他还无法抵抗,他不能杀他,倘若杀了他,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帮他避免预见的下场了,纵然柳亚泽已让他恨之如骨,但也无法否定他与现在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的事实!

    他忽而觉得自己极之窝囊。他本想做个操纵一切的庄家,现如今却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而这个把他当成棋子的棋手,竟然还是他一手给予的机会!他是怎么走到这么窝囊的地步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已然说不清因果了。

    他只知道哪怕这个结越挣扎越越挣扎不开,他也只能够咬牙走下去。

    他沉默无言站在那里,哪还有点君王的尊严。

    韩稷这一众人搁旁边看了半日,唇角却是冷笑频生。

    柳亚泽不可谓不厉害了,先是矫旨杀人,而后又推卸责任,再而又威胁逼迫,可谓是手段使尽。若是往常,他们当然是要二话不说站出来拿下柳亚泽的,可现在他们俩狗咬狗,他们又何苦去打乱这码好戏?

    不管怎么说皇帝遣了侍卫对付赵隽是事实,纵然杀人的主意是柳亚泽出的,皇帝又哪里脱得干净。

    沈观裕看着时机差不多,遂气定神闲地上前:“皇上,奸臣当前,您正该拿出君临天下的气魄来才是。您把柳亚泽给拿了,我们才好复立废太子,共同开创大周未来新局面。”

    “谁答应过要复立赵隽?”皇帝面目狰狞,已然忍无可忍。他从来不曾面临过如此狼狈的境地,臣子臣子,不是该俯首帖耳对君父惟命是从的吗?!

    沈观裕道:“不复立的话,废太子在大行皇后面前又以什么身份执孝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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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 小胜

    皇帝脱口道:“还用得着什么身份?自然是孝子身份!”

    “谢主隆恩!”沈观裕踩着他的话尾一揖到底,而后与赵隽道:“殿下还不快快谢过皇上?皇上已经答应殿下出宫给大行皇后执孝了。按大周律例,在皇后梓宫进入地宫之前,您可哪儿也不能去,只能留在京师,每隔一七前往殡宫执孝祭拜。”

    皇帝脸色一变:“朕几时答应让他出宫?!”

    沈观裕抬头:“皇上怎么才说的话就忘了?是您刚才说让废太子殿下以孝子身份在皇后灵前执孝呀!”

    皇帝气结,这才意识到掉进了沈观裕的坑里。

    房文正与许敬芳相视扬唇,皇帝护柳亚泽之意已十分明显,而且这件事他们的应对布署比己方安排要早,想要就这么把他们打趴下并不可能,宫里的侍卫与羽林军都不是吃白饭的。

    在这突发事件之下,能够把赵隽争取出来已经十分不易,文武百官理念并非十分统一,倘若任性而为,必然落得漏洞百出的下场。

    于是对于沈观裕精明十分赞赏,许敬芳道:“皇上就别否认了,臣等也都听见了。君子当一言九鼎,可没有出言反悔之理。皇长子赵隽如今已经不是太子了,自不能住去东宫,楚王府不是眼下没人住么?我看不如从今儿起改名叫皇长子府,让赵隽夫妇搬进去。”

    “此举甚好。”房文正捻须,“回头我就让礼部把这事办了。魏国公以为如何?”

    魏国公微笑道:“这本是礼部的政务,房阁老都点头了,供给这边自然有许阁老着户部与内务府安排,我毫无意见。就是不知道都察院和六科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观裕道:“皇长子虽有过错却心存善念。孝心大发要出宫替皇后守孝,都察院只有推祟称道的理儿,何曾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宣这里也道:“六科也十分拥护皇上的英明决策。”

    他们这里一唱一和聊起天来,把个皇帝撂到了一边,皇帝一张脸都气绿了。他们全是朝上文武之首,往日朝政大事也基本是他们这些人议定便可决议,他眼下被他们钻了空子。着着实实成了孤家寡人。就是气黑了眼又有什么办法?!

    “皇上,这柳阁老蓄意谋杀宗亲之罪,您是处置还是不处置?”这里他们热热闹闹地议完了。许敬芳又抬头往皇帝望来。

    皇帝险些气炸了肺,才让他们赚走了赵隽,这里又来逼他杀柳亚泽了么?难道非要把他逼得山穷水尽他们才乐意?他凌厉地回视了他一眼,说道:“你们想朕怎么处置?侍卫是朕的。是不是连朕也要刎颈谢罪你们才算满意?”

    许敬芳不慌不忙道:“皇上既不肯处置就算了,老臣也只是问问。”

    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赵隽他们是带走了。

    皇帝抚胸气喘,已经回不过气来。

    但他再气也无可奈何,这里说完话,大伙便已经转了身。拥着赵隽夫妇离殿而去。

    原本胸有成竹等着当赢家的两人,俱都沉默无言地留在殿里。

    皇帝再也没有了素日恩宠心腹的心情,咬牙瞪向柳亚泽:“这笔帐朕日后再跟你算!”

    转身也进了内殿。

    柳亚泽在殿内默立了半晌。最后也拢手吁了口气,缓步走出门来。

    皇帝虽没弃他。但这一仗他却是输得惨了。赵隽还是被他们合伙赚出了宫去,从这刻起,形势又进一步不那么乐观。

    他站在檐下眯眼看着重重宫宇,许久才踏入夜色。

    韩稷一众人出宫之后,许敬芳立刻着人去取来了楚王府的钥匙,而后众人先拥着赵隽进了王府落脚,坐下议了议眼下紧迫之事后才又散去。

    顾至诚意犹未尽,直呼应该就此逼宫让皇帝立下传位诏书才是。

    但沈观裕一解释他又冷静下来,皇帝这边还不是那么难办,难办的是如何让天下百姓心服,赵隽当初是因陈王被废,陈王背上的逆贼之名早被绝大多数人引为真事,如果陈王这罪名不卸下来,赵隽就是当上太子或直接为储,在百姓心里也是逆天而为。

    说到底他们缺少的不是力量,而是时机和民心基础。

    这一夜暂由骆威陶行他们负责王府安全。基于赵隽身边如今并无人手,护卫人员先由四家国公府各调出十名随护左右,而后又各自皆调出两百名将士出来充任皇长子府的府兵。调令由许敬芳回头去与郭云泽讨要,这并不成问题。

    一场突变下来倒意外使得计划大进了一步,大伙的心情自然大受鼓舞。柳亚泽虽然没被拿下,但经过他一番自作孽,和皇帝的关系也已经脆弱不堪,而倘若他们一味紧咬不放,反倒容易激起皇帝与他们下鱼死网破的决心,总之能够把赵隽顺利救出,这就足够大慰人心了。

    许敬芳虽然事先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这些日子房沈两家极力主张让赵隽执孝,而后在宫里前后这些事情,他再猜不出来是何缘故才叫奇怪了。内阁对于皇帝早就失望,而眼下既然大家能够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做出相对较好的选择,又岂有不支持之理?

    元老们对于陈王的事又不是不清楚,赵隽也是赵家子孙,与其把这皇位传给别的皇子,那还真不如传给他!

    所以这事竟然水到渠成,连多余的解释也不必,就达到了如今的效果。

    翌日起赵隽以皇长子身份搬出宫来执孝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沈观裕当时说的是皇后入地宫之前须得每隔一七前去祭拜,而地宫离建成至少还得三五年,也就是说,就算皇帝事后还要针对他,这三五年里都不能再把他拉回宫里去。

    而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又哪还会容得他有这个机会呢?

    京师里对赵隽出宫的消息竟然是十分关注的,茶楼酒肆里关于这消息的话题间竟然又数日不曾退散。起先人们还不相信,直到皇后大殡的时候亲眼见到皇长子与夫人一道走在队伍前端,这才相信朝中风向又开始变了,而且还是大变。

    而紧接着当赵隽由韩稷顾颂等人作陪去拜访着曾经的故知及枉死的旧臣家属后,舆论又接着把这股热潮推向了新的高度。

    人们既猜测皇长子要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又怀念起当初他任太子时的一系列仁政举措,同时又不免怀疑起宫里这些年的不平静乃是出自皇帝作死,总而言之,笼罩在京师头顶近两年的阴霾竟然渐渐有了吹散的迹象。

    人们更乐于见到时常由各府子弟陪着出来审视农桑拜访士族的温和的皇长子,而不再那么关注逃走的郑王的命运以及未来皇储的归属,在大家眼里,能得到这么多勋贵重臣拥护的仁爱的皇长子即使不当皇帝,这大周的天下也会多些祥和而少些戾气似的。

    日子很快就到了年底,这个新年虽然不能取乐宴饮,但人们的心里还是透着明显的愉悦安然。

    还有几日便过年了,沈雁在给沈家准备年礼。

    柳亚泽送出去的密旨已经在十日前让韩稷手下的人给掉了包,眼下估摸着辽王和鲁亲王都已经拿到手了。这主意是她出的,沈宓事后不免敲了她几下爆栗。但也没说什么别的,现在在沈观裕的带动下,大家都开始有些唯恐天下不乱,这锅水早都已经浑了,也无谓添她这一笔。

    郑王现在已经在山西境内被发现踪迹,其人十分狡猾,这两个月一直晋中河南一带迂回,掩藏的十分严密。而最终还是漏了尾巴,这都得归功于事发当夜骆威紧接着派出去追踪的那两人。这两个人自从郑王出京便一直随后追随,仅靠着马蹄迎迹便在两个月内追到下落已算本事。

    近日韩稷便与魏国公忙着与他们联络。

    外头的事脉络越发清晰,对于内宅里的她来说也是极振奋的事。

    就连提笔写礼单的时候她都觉得心情甚为愉快。

    “大嫂你笑什么?”

    韩耘如今成了她的尾巴,韩稷不常在府,又惦记着弟弟的管教,便让他多听沈雁的话。

    没想到这却正中了他的下怀,因为沈雁这里吃的多。

    “我笑咱们有压岁钱收了呀。”沈雁头未抬,轻快地道。

    韩耘听到这里,立刻趴在木桌上,“不知道父亲会给咱们多少钱?”

    “我的肯定比你多。”沈雁得意地,“因为我是儿媳妇。”

    韩耘郁闷了,“为什么儿媳妇会比儿子多?”

    “这就跟女婿比女儿的压岁钱多一个道理。”沈雁抬头道:“等将来你有了丈母娘,你就知道了。你大哥这几个月都得了我父亲四五百两银票了,我呢,只从娘家得了几个桃酥几个果子。”她无奈的摊着手。说完却是又嘿嘿笑起来:“不过老太太给了许多宝贝我,前儿公公还给了我一套粉盏茶具。”

    韩耘眼里忽而有了向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丈母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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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 惊闻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沈雁继续提笔写字:“你要是魅力大呢,兴许十五六岁就行了,要是没啥魅力,跟你哥这样的,只好等到十八九再娶亲了。”

    “谁魅力小?”

    正说到这儿,忽而一道冷嗖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冷气一路掠过沈雁的脖子绕到了前方。某人呲牙撑着石桌,两眼如黄蜂尾后针一般盯向她双睛:“你刚才说谁没啥魅力?我这两天耳朵不怎么利索,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沈雁顿时打了个哈哈:“我说薛停他们呢。老大不小还不说亲,都不知道想干嘛?”

    “真的?”韩稷逼近来。

    “当然。”她挺腰坐着,一本正经。

    韩耘嘎嘣嘎嘣地咬着杏仁,望着他们的两眼骨碌碌活似滚动的黑葡萄。

    但眼下最具诱惑力的还是沈雁那双小鹿般灵动又狡黠的双眼。

    “嗯咳。”

    这时候,廊下又传来声清脆的咳嗽。

    两人迅速后退,立时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站着一个勾头写字。

    辛乙走过来,似笑非笑道:“这天儿一冷,院子里的鸟儿雀儿也笨了,一个个站在雪地里像是连坐也不知道要怎么坐了似的。”

    韩稷大刀阔斧在绣墩上坐下,瞪他道:“有屁快放!”

    辛乙扭头谦恭地跟沈雁道:“国公爷方才说,这几个月奶奶都闷在府里哪也没去,眼见着年底了,让奶奶带着爷下东郊庄子里发工钱呢。还说要是奶奶想要在庄子里住上一日半日的也不要紧,府里人不多,事务也不多。”

    沈雁听着让她“带”某人出去这话。不免抿嘴往对面瞟了眼儿,而后含笑捧了茶,说道:“那就回去转告国公爷,就说我会带好爷的,一定不会让他掏鸟摸鱼。”

    辛乙直起腰,亦恭谨地冲韩稷颌了颌首,出去了。

    韩稷无语了。沉脸斜睨着沈雁:“这院里的人竟全都向着你了!”

    “怎么会?”沈雁挑眉:“胭脂她们科挺向着你的。”

    “大嫂。我也是向着你的,你去庄子里发钱带上我呀!我会帮你守钱袋的。”韩耘一溜烟从旁边挤到沈雁跟前来,谄媚道:“大哥打小就在庄子里玩儿。认得那里好多人,他一去肯定会到处跑,哪还管得着你?让我陪着你。”

    “你去干什么?”韩稷伸手来拎他,但他如今长大了。个子也齐胸骨高,虽说这几年抽条加上习武也减掉了许多肉。但余下的肉也一点没剩成了扎扎实实的肌肉,哪里还拎得多远,拽到后方就算数了。

    韩耘扯嗓子道:“大嫂快答应带我去!”

    沈雁下巴一点:“去。”

    吃了午饭,小夫妻带着拖油瓶就骑的骑马坐的坐车往东郊去了。韩耘有了这乐子。一路上说起去雪地里打野鸡野兔子的事,忽而想起薛晶想要野鸡毛做毽子,于是又屁颠屁颠地拐去接了她出来。四个人乐乐呵呵地倒是很久没这么轻松过。

    府里这边鄂氏忙完一堆事情,才坐着喝了口茶。看见窗下台子上摆的一篮子待装钱的荷包,不由想起韩耘来,与丫鬟道:“去把二爷请过来。”

    丫鬟去了以后回来道:“回太太,二爷随世子爷和大奶奶往东郊里派工钱去了。”

    “他也去了?”鄂氏皱起眉来。

    魏国公让他们夫妻俩亲自去派工钱她自然是知道的,沈雁这几个月本本份份,并没有与她起什么冲突,也没有如她原先料想的那般颐指气使拿矫充大,反倒是把颐风堂管得井井有条,上下心服,因此魏国公说要让她出城去散散心,她也是默许的。

    但韩耘原本对她就不如对韩稷了,眼下又还巴上沈雁这个大嫂,她这当亲娘的反倒撇在了一边,她这心里总是恼火的。

    “出门多久了?”她刚才事忙,让沈雁他们出门的时候不必来回。

    “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丫鬟道。

    韩家到东郊能有多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多半已经到了。

    鄂氏无奈,只得道:“下去吧。”又道:“让宁嬷嬷去颐风堂胭脂手上把去沈家的礼单拿过来。”

    虽然儿媳妇回娘家的年礼按例是他们自己备,但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魏国公又三天两头地往沈家跑,沈宓夫妇对韩家也礼数周到的紧,她这个当婆婆的当然要把面子做足,在她的年礼单子上再适度添点儿。

    宁嬷嬷赶巧就在门外,听见这话立刻答应着,转身穿了木屐往颐风堂来。

    福娘海棠跟随沈雁出了门去,这里就留下辛乙和胭脂青黛当家,辛乙作为魏国公世子身边的大管家,到了年底也很忙,各方应酬该替韩稷推的要推,该应的也要给他应,韩稷他们前脚走,他后脚也出了门。

    宁嬷嬷到得颐风堂,先见了四处并没有人,遂直接进了正房。

    胭脂正在交代小厮们铲雪,还有几日便要过年,看模样还有大雪来,若是不在它来临之前把积雪除了,到时必然会堆得让人无法落脚。

    胭脂廊下看了看便就抬脚进了房里,牡丹与青黛提了一篮子瓜果过来,说道:“府里着人送来的果子,让放到奶奶房里。”

    房里叠衣裳的碧琴走出来道:“这大冷天的,谁耐烦吃这个?倒不如弄些蜂蜜什么的来,做点心吃。”

    青黛笑骂道:“又不是给你的,你多嘴什么?大冷天的不吃这个,就是搁在屋里闻着也舒服不是?”

    牡丹笑道:“恐怕还是会进了嘴里,就是奶奶不吃,二爷也放不过它们。”

    胭脂严肃道:“背地里摊派爷们儿,哪来的规矩?”知道牡丹太夫人调教出来的,不是那没礼数的人,因而听得她们说起吃的,便就又转口道:“上个月婵姑娘不是还着人送来两坛果子酒么?你们也弄点什么着人回礼去。”

    青黛闻言,使了个眼色给她。

    这里让牡丹与碧琴进了屋去,便拉着胭脂到院角兰架旁,说道:“婵姑娘近日正烦着呢,三太太还是想让她嫁进秦府去,三老爷上沈府去问老爷意见,老爷说了一堆理由说不合适,也没有完全打消三太太的念头。”

    胭脂凝眉道:“这秦家公子就这么好?”

    “若是好,咱们奶奶能不让婵姐儿嫁?”

    青黛轻哼着,“人姑娘倒没什么,我恐怕老爷这一反对,三太太更加起劲起来。

    “她原先就为着三府子弟不如咱们府的爷们有出息而有些心里闷闷的。一家人虽不至于为这个争来斗去,可咱们奶奶成了世子夫人,沈家眼见着又水涨船高,婵姑娘若是嫁给文官,未必能挑得着一流的,就是能进一二品之家,也不定能嫁为宗妇。

    “可若是选武官,秦家便很不错,世袭的军户,父亲祖辈都是大将军,还在京师大营报担任要职,不说别的,实权是有的。这秦公子又是嫡长子,来日这宗妇身份妥妥地,到时子弟要从文便从文,要从武便从武,若是生得多,文武全占,那岂不风光?”

    胭脂瞥她道:“你哪来这么多歪理儿?”

    青黛笑道:“这是大实话。”

    胭脂再瞥了她一眼,拢着手也琢磨起来。三府五府与沈家嫡支关系都都还不错的,可亲兄弟之间都免不了常有磕碰,何况这里头又还隔了一重?三太太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在这眼界上有些看不开,总觉得沈宓他们比三府子弟有前途,偶然说话时会流露出几分不如意。

    这其实也没什么,但既然沈雁说了这秦寿花名在外,还让沈婵嫁过去,这就有些过了。

    “胭脂姐姐,宁嬷嬷过来了。”

    这里正说着,就有小丫鬟快步走进来禀道。

    她顺眼望去,果然见宁嬷嬷已过了穿堂,往这里来。

    胭脂顿了下,迎上去:“嬷嬷来了。”

    沈雁交代过这段时间不要与鄂氏的人起冲突,因此每次正院那边有人来,她们面上都客客气气。

    宁嬷嬷笑道:“是啊,太太着我过来拿去沈家的年货单子,也不知道奶奶准备好不曾?”

    胭脂说道:“写好了。青黛带嬷嬷到偏厅稍候,我这就去取。”

    沈雁把礼单早就抄好了一份备用,在这些事上她总是能做到毫无遗漏的。

    宁嬷嬷在偏厅里坐着等待,牡丹给她奉了茶,屋里也烧着大薰笼子,十分舒适。

    她当然看得出来丫鬟们的热情都是假意,但她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即便是假意她也是乐意的。

    照鄂氏如今对她的态度,这辈子她是别想求得她还回卖身契了,走不掉逃不脱,她也渐渐认命,反正她也将六十了,身子虽然康健利索,到底只要不再出别的事,就这么下去在府里养老也不是不成。至少她仗着这身份,出府行动的自由还是有的。

    她喝了口茶,听见外头有脚步来,正以为胭脂来了,要起身,门外人未进门,声音却已经传进来了:“胭脂姐姐,辛先生让我传话回来,说皇长子明日要在皇长子府内祭陈王,让世子爷到时候与奶奶同去呢!”

    宁嬷嬷听见陈王二字,手上一杯茶险些倒泼在身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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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 温暖

    身前的兰架被她踢得一响,隔壁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隔壁那乍乎着的小厮就跨进门来,见到这屋里竟然还有人,顿时也愣在那里。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奶奶不在连规矩都不要了么?”

    胭脂青黛听闻后立刻也转过来,佯骂那小厮道。

    如今韩稷他们跟赵隽的事情整个府里都知道,赵隽甚至还亲自到访过韩家两回,也不怕宁嬷嬷听见作乱,但总归自家的事并不适合大呼小叫。

    青黛扫一眼宁嬷嬷神色,回过头来又板脸望着小厮:“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皇长子住在楚王住过的府上,他们兄弟一场,想祭祭楚王本在情理之中。咱们世子又与楚王是故交,既然来邀请爷,爷自然会去的。去给皇长子回个话吧。”

    小厮深知青黛这是在欲盖弥彰,连忙唯唯诺诺地应下。

    胭脂也拿着礼单走过来,说道:“单子在这儿,就劳烦嬷嬷转交给太太吧。”

    宁嬷嬷连忙重整了一下神色,笑称着是,接过后走了出来。

    出了颐风堂,她却是再也走不动了。

    她可是先后在鄂家与国公府呆过三四十年的人,无论青黛再怎么掩饰,她也能看出来小厮口里的陈王就是陈王,而不是什么见鬼的楚王!赵隽在当朝那么多大臣拥护下出了宫,如今皇帝孤掌难鸣,他就是要暗地里祭陈王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辛乙会让韩稷与沈雁也同去?

    韩稷可是陈王的儿子呀,沈雁是他的儿媳妇,辛乙派人传话让他们同去祭拜,难道是韩稷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怪不得近来他跟魏国公之间亲密无间。父子俩为着赵隽这事同声共气,一定是魏国公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韩稷若是知道了自己身世,那她……

    她忽然迎风打了个寒颤,一双手也攥起了拳来。

    原本她以为退让一步也能够平安在府里过完这辈子,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韩稷既知道他的身世。那么与鄂氏之间也迟早会摊牌。他们一摊牌,当年的事情就捂不住,鄂氏乃是受她的挑唆给韩稷投的毒。魏国公如今必定已经知道这毒是鄂氏下的,可他对她却没有半句责备,甚至还埋在心里,倘若他们把话说开。难道还会容她到最后吗?!

    她不只打起寒颤,现在更觉得脖子也已经发冷。

    “嬷嬷怎么还在这儿?太太可等急了呢。”正院的丫鬟秋喜迎面走过来。略带埋怨地催道。

    她连忙点头抬步,一松拳头才看见胭脂给的单子已经被揉成了纸团,这又怎么跟鄂氏交代?一时又慌又急,少不得七手八脚地摊开。贴在身上抚抹起来。

    鄂氏这里吃了茶,又听完管事的回报,才等来宁嬷嬷。

    “怎么这么久?”她瞥着她。又接过单子,一看。眉头又皱得更深了:“怎么弄成这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风吹没抓稳,揉皱了。”

    鄂氏这样的口气让她更加心绪不宁,从前她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就算是她态度不好,会耍小姐脾气,总归是敬着她是乳母的,当着下人们的面更是不会让她失了体面,而如今呢?不过是弄皱了一张纸而已,她也不顾情面地斥责。而旁边站着的丫鬟们,她们看她时那又是什么眼神?

    她觉得胸膛里窝着一股气,已然憋得她急需找个出口。

    但她又并非那沉不住气的人,她不会选择哭闹来表达不公平,绣琴惨死的模样尚且历历在目,她要活着,她不要死在他们手下!

    鄂氏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莫名心烦,放了单子,让她退下。

    等她出了门,她忽然又叫碧莲过来:“你们多盯着她些,越来越老糊涂了,到底我叫她一声乳母,大年下的,可别出什么差池。”

    碧莲如今是正院的管事娘子,闻言便就下了去安排。

    沈雁他们到了东郊庄子上,韩耘立刻就撺掇着韩稷带他逮兔子去了,说好的要陪她这个大嫂,早甩到了脑后根去。好在薛晶乖巧懂事,陪着她在别院里派发工钱。

    韩稷出去庄子里转悠她其实没什么意见,上回他们连夜寻找陈王坟茔时,韩稷就吩咐陶行派了几个人在庄子里蹲守,可惜这两个月下来一无所获,不但没守到有人上坟祭拜,也没打听出来那座萧姓坟茔到底是谁立的。

    而事后韩稷也曾去问过魏国公,魏国公对此一无所知,事后他也让韩稷带着上坟头去看了一遭,但看过之后他却也拿不准是不是陈王的,这事就这么搁了下来。沈雁他们心里却认定此坟埋的就是陈王无疑,但找不到建墓之人,总归心里不踏实。

    所以来之前两个人就商量了下,借着这机会韩稷在附近走访走访,到底对于陈王,他比下面人要清楚的多,若有线索也能更敏锐地察觉到。

    下晌跟佃户们发了钱,又转达了魏国公及鄂氏对他们劳作一年的致意,忽听门外有人问询说话,便就召了福娘进来打听。福娘道:“有位婶子拎了些土产过来,说是世子爷爱吃。”

    沈雁从来不知道韩稷还这么受人爱戴,便就让福娘把那婶子请进来。

    福娘去打了帘子,便见有布衣粗裳的一名妇人走进来,肘上的篮子里装着些栗子花生,进门先冲沈雁看了眼,然后才走上来行礼:“奴婢拜见世子夫人。”

    沈雁盘腿坐在炕上,本不经意,但见她虽然荆钗布衣,但却收拾得十分齐整,礼数也很周全,像是从大户人家里走出来的管事娘子,加之又是冲韩稷来的,心里已存了敬意。可下一秒见着她的脸,又不由怔住。

    这妇人身影婀娜匀称,但左脸却遍布着好几道疤,看上去年月已久,疤已跟周边的肤色有些相近,虽然并不狰狞,但五官原样却是看不出来了,而且终究还是有些突兀。

    但妇人的目光却是安宁而善意的,看她的那一眼也像是看着自家的孩子。

    她去看她的脚下,脚底还粘着些残雪,裙边略略地湿了一圈。

    这个五官丑陋的妇人,却有着一颗温暖的心。

    沈雁不是没见过这一类的人,华家那些下人对她都极好,而且也并不见得个个都长得漂亮。怕她觉得拘束,她便松开盘着的腿,指着下方木墩儿请她落座道:“这么大雪天的还特特地过来,不知道婶子是哪家的内当家?”

    因为要派钱,魏国公给了她一本佃户的花名册。只要这妇人说出她丈夫的名字,她立刻就能联想起来。举止间这么规矩有礼的佃户,八成是韩家的家生奴才,看她对韩稷的用心,八成还有可能是太夫人的娘家人。

    她是才过门的新媳妇,不清楚来历可万不能拿大。

    这妇人却微微垂首,望着地下说道:“回世子夫人的话,奴婢夫家姓林,但丈夫早亡,膝下只有幼子为伴。他们都叫奴婢林婶儿。夫人唤奴婢做惠香便是。”

    沈雁微讶,但也马上释然了。说道:“怎么没带着孩子过来玩玩儿?”一面又让福娘拿了两个金锞子并两吊钱出来,拿荷包装了给她,“给孩子的压岁钱,去买点糖吃。”

    林婶站起来谢恩,而后将一篮子土产放在桌上道:“世子爷打小爱吃这个,这是地里种的,给爷和奶奶尝尝。”

    一般大户人家主子们压根不稀罕这些玩意儿的,这林婶看着是个清白人,也不像是要来打秋风,既是还送了过来,多半是韩稷小时候真吃过了。沈雁点点头:“有劳了。”

    纵然沈雁不讲究这些身份距离,可跟个下人,而且还是不熟的,也实在没有什么天可聊,呆久了恐怕对她还没什么好处,这村头的妇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谁在主子面前得脸些儿,恐怕背后就要吐唾沫星子。

    林婶也识趣地告退出了门。

    庄头韩武的娘子许氏端了热腾腾的干笋野鸡汤进来给她暖身,门外脚步声卡卡声一响,韩耘就跟迎出门去的薛晶叽叽喳喳地回来了。韩稷走在最后,染了一身的泥泞,进门将大氅往陶行手上一塞,便就走过来蹭她的茶吃。

    一见她手里还端着喷香的鸡汤,张嘴要来喝,沈雁把他往旁边一拨,“另端一碗去!”

    被拨过脸来的韩稷见着桌子上那篮栗子花生,顿时走过去道:“哪来的?”

    “林婶送的。”

    韩稷闻言哦了一声,而后便拿了两颗栗子徒手剥起来,“这么大雪她都来了。”

    沈雁一面喝汤一面觑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吃这些?”

    “你不知道的我的爱好多了去了。”韩稷哼哼望着她。

    吃了手上栗子,又正经道:“林婶是个可怜人,丈夫在成亲之后就去了山西谋生,结果一去十来年没回来,林婶因为容貌的缘故,去别人家里做仆妇也没人要,一个人无依无靠,便就到了我们庄子上做佃户。前几年收养了个孩子,这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沈雁知道寡妇日子艰苦,倒不知林婶苦成这样,她说道:“既不是府里家生子,她怎么对你那么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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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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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后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