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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27 路遇

    “说来话就长了。txt电子书下载/(шщш.щuruo.網首发)”韩稷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下薛晶和韩耘在清点今日的收获,说道:“我像耘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并不知道花生是长在地里的,王儆跟我到庄子里捕鸟,指着地里的苗说下面是花生,我不信,为了证明就把苗给拔了,而这片花生地却是林婶的经济来源。

    “林婶倒是没说什么,当然也可能是不敢说,后来父亲不知怎么知道这事了,居然把我狠抽了一顿,要不是太太和骆叔替我讨保,我屁股都可能被抽开花。后来我来庄子里,林婶就总会捣饬些栗子花生什么的送给我,大概她仍然以为我是想吃花生才刨了她的地。

    “而我也不忍心拂她的意,也不说破,回头就从月例银子里挤出点钱,让庄头送点灯油布头什么的去,如此我这心里才算安乐。”

    沈雁托腮望着他,挑起眉来。

    他扭头道:“看什么?”

    “公公打你的时候,太太给你讨保,你竟然也还记得。”

    韩稷微怔,伸手去拧她:“又敢淘气?”

    入夜的魏国公府渐渐变得清静安宁。

    宁嬷嬷差事办完回到房里,在灯下坐望着窗外这满府的漆黑,先前摁按在胸里的忿恨与不平,以及喷薄而出的恐惧和担忧,就随着这夜色一点点地涌了出来。

    她想离开韩家已经想了近二十年,但讨不回那纸卖身契,她就是出去也是死。

    从前陈王是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逆贼,鄂氏和魏国公根本不会让怀揣着韩稷身世秘密的她逃出韩家掌握,陈王一日不平反,韩稷就一日是逆贼遗孤,他们不给天下人交代清楚陈王冤情,那么窝藏韩稷的韩家便也同样是逆贼!

    他们怎么会放心让她到处乱跑呢?

    可是现在不同了,赵隽出来了,形势有变了。他能够私下里邀韩稷一同祭奠陈王了!这样的话,只要她有办法逃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再藏个一年半载,多半也就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了。再者眼下他们忙于政事,又怎么会分出心思来对付她呢?

    所以她眼下不走,又更待何时?

    难道要等着那秘密被捅破。让魏国公和鄂氏将她碎尸万段吗?

    她沉了口气,关窗锁门,弯腰趴下地去,从床板与床角的凹缝里抠出一沓纸来,仔细地塞入贴身的裤腰里。txt全集下载

    半夜里就起了雪豆子。啪嗒啪嗒打得屋顶直响。

    宁嬷嬷踩着院门开启的声音起了床,对镜把头发梳得溜光,又罩了件绣花袄子,到正院里鄂氏刚刚好穿了衣裳。

    “今儿倒是早。”鄂氏眼角觑了她一眼,顺口道。

    宁嬷嬷走上去,接过丫鬟手上的梳篦,一下下替她梳起发来。“年底了,奴婢想去普济寺烧柱香,给绣琴添点香火钱。午前准回来,请太太允准。”

    鄂氏抚鬓的手顿了顿。一贯冷凝的眉尖忽而缓和下来。绣琴到底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人也死了,要说真的不怜惜是假的。

    她在镜子里望着她道:“去吧。”又随手从柜筒里拿出一把铜板递给她,“以我的名义烧钱给她恐她受不起,你拿着这钱在普济寺给她寄个名儿,让她来生投个好胎罢。”

    宁嬷嬷印着眼角跪下:“谢太太恩典。”

    鄂氏扫了眼她,别开了脸去。

    国公府的早饭挺早,下人们要赶着清扫庭院迎接新年,就算不能放炮挂灯笼,但除旧迎新的习俗总是要的。

    宁嬷嬷吃了饭。乘府里采办年货的车到了普济寺,等到马车消失在人海里,便就另雇了辆车去往城南老街。进了街后车子在一处叫做徐记南货的铺子前停下来,她弯腰下车。左右看了看街头,才又抬步进铺子里去。

    东郊这边,沈雁惯性卯正起床,只着袄裙在飘着鹅毛大雪的院子里跑了几个圈,直到浑身上下热乎乎了,才又轻悄悄跑到韩稷房里去吓他。

    跟府里一样。沈雁住后院他住前院,不过当她推开门时韩稷已经翘着二郎腿在吃庄头娘子亲手包的包子了。

    几个管事以及庄头正围在他跟前说事,见到忽然猫着腰进来的沈雁都不由愣在那里。韩稷咬着包子冲他们道:“奶奶昨儿风吹了腰,腰疼,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吧?”

    “当然不!”管事们摆手。

    沈雁暗地里骂了他一句混蛋,却不得不就近在椅上坐下,继续躬着身子装腰疼了。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走了,韩稷走过来,得意地咧了嘴:“小样儿,想吓我?”

    沈雁端庄地捧了茶在手里,正色道:“什么话?我风吹了腰,难受着呢,给我打洗脸水去。”

    他退身落座:“让丫头们去。”

    沈雁斜眼瞅他:“我腰这么疼,丫鬟们得随身侍候我呢,哪能走得开?”

    他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沈雁扬声冲着门下小厮:“银琐儿,给我打洗脸水!”

    银琐闻言一顿,目光对上韩稷那眼刀,差点魂儿都没了。但沈雁这边也不是盖的,那双大眼瞪过来,其实比他还要骇人得多。毕竟在家里敢吼着跟对方的说话的是沈雁,而非韩稷啊。可是他是男的啊,让他去侍候主母洗脸……

    这里不声不响僵了半刻,眼见着银琐就要扛不住,韩稷才蔫蔫地放了茶,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道:“我错了。”

    沈雁笑眯眯捏捏他脸蛋:“说什么呢?听不见。”

    韩稷只好又拖长音说了一遍。

    沈雁抿嘴低头把茶喝了,然后道:“胭脂派人来说夜里皇长子要在府里设祭,你我都要去,这里的事只能暂搁搁了。”

    韩稷昨儿在庄子里游走了一下晌,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那坟的来历,即便是木碑上刻着萧姓也没人联想到陈王去,只知道那坟已经建了二十来年,这附近四乡八里有姓萧的,但却并不是这些萧姓人家的祖坟。

    从沈观裕给出的陈王印来推断,这坟是陈王的墓冢已跑不掉。但究竟收骨之人是为何人,真真让人伤透脑筋。

    韩稷听得她提起这茬,也只好点头。本来是想带她在这里小住几日的,只好等这事过去再说了。

    徐记南货铺的后院次间里,宁嬷嬷望着面前有着粗壮身子的男人笑道:“这铺子你是愈办愈红火了。”

    徐掌柜扶膝而笑:“这次你来找我做什么?”

    宁嬷嬷掠了掠耳后发,一丝妩媚从脸上的沧桑里泄露出来,她望着窗口,说道:“我在韩家呆不下去了,你替我弄辆可靠的马车,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师。”

    “说走就走?”徐掌柜有些意外。

    “当然!”宁嬷嬷站起来,“我虽然剩不了多少日子能活了,但也不想死后连个全尸也没有。我远离京师之后会找个尼庵住下,或者置间小院子住着,到时再领个孩子在膝下养着,照我这身板,再活个一二十年应也不成问题。等到孩子成年,我也就正好有了送终的人。”

    徐掌柜看了她半晌,说道:“你打算去哪儿?”

    “不好说。”她摇头道:“哪里都成,反正只要能不动声色地离开此地,让韩家找不到我,就是乡下地方我都乐意。冲着咱俩这么多年情份,这些年我也没让你少得便宜,你一定得给我寻辆可靠的车,否则的话,韩家连你也不会放过。”

    徐掌柜连忙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信不过我么?只不过找车容易,要可靠的车却难,起码得年后了。”

    宁嬷嬷垂头想了想,魏国公和韩稷他们忙于朝廷里的事,既然拖了这么久也没与鄂氏说什么,恐怕一时半会是没空理会内宅这些事的, 遂道:“年后也成,总之尽快,弄好了你就到朱雀坊来传个话给我。”

    “知道了。”徐掌柜点头。

    宁嬷嬷这里想想暂无别的事,便起身准备回府。

    韩稷这边吃过早饭又带着韩耘上山下田地走了转,便就回来与沈雁准备归程。

    回来路上雪小了些,路上人也多了。沈雁透过半透明的车窗打量街头,只见路两边货摊绵延不绝,行人三三两两,虽然比起往年少了炮竹声,但也还是透着一股低调的欢喜。

    打从楚王死到皇后死,这已是接连两年的国丧了,偏偏又都赶上过年,人们压抑已久的心情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马车进了东城门,门内集市正繁华。马车在路中央堵了好久也未能通过。陶行来道:“南城门那带住的都是务工的农户,这会儿集市早散了,恐怕还宽松些。”

    韩稷当即调了马头:“走南城门。”

    在人群里艰难的调了头,又出了城,绕到南城门下,果然宽松很多,走动的人群少了,车马也少,直到城南老街这片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老街这带做的多是南边贩卖来的丝绸茶叶等生意,但因为地处商人庶民之间,货色都保持着中等。沈雁顺着车窗一路看去,勾帘子的海棠忽然盯着窗外咦了声。沈雁回过头来,海棠指着窗外道:“那不是宁嬷嬷么?她怎么在这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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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诱问

    沈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街那边一间足有三间门脸儿大小的杂货铺下站着的妇人,头发梳得溜光,浑身上下透着爽利讲究,正是鄂氏身边的宁嬷嬷,而她正跟门内作掌柜打扮的汉子正说着什么,然后就见她作嘱咐状叮嘱了两句后,抬步上了街。

    街上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沈雁他们一行未做正式打扮,混在来往的车马里也并不显眼。宁嬷嬷应是没料到这里还会有识得她的人,在街口找了车马车便就驶远而去了。

    沈雁狐疑道:“奇怪,咱们府上离这里都隔着半座城呢,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福娘道:“会不会是访亲?”

    “不可能。”海棠道,“宁嬷嬷家里没人了,统共一个侄孙女绣琴都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她说过还有亲戚,看他那模样跟这掌柜的倒是挺熟,一定是常见面的,如果是亲戚,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海棠是打小买来的,原先在老太太跟前走动,在府里消息也是极灵通的。

    沈雁倒是欣赏她这灵活的脑子,点头道:“回府再说。”

    他们这一行走得慢。宁嬷嬷坐了马车回到普济寺,胡乱在佛前烧了两柱香,本是要给绣琴寄名儿的,手伸到半路又把钱收了回来,她既打算要远走高飞,钱就得省着点花了,鄂氏给的那把钱也够她过上十天半天的,何必再浪费在个死人身上。

    这里等了府里采办的马车回到国公府,进门时挤出两滴泪来红了眼眶,便就到鄂氏房里蔫蔫地回了话。

    沈雁回了房,换了衣裳。一面系衣带一面跟福娘使眼色:“跟海棠去府里转转,看看宁嬷嬷上晌干什么去了?”虽不是自己屋里的人,但既然撞见了,总归要问问。

    韩稷换了衣裳过来,说道:“眼下咱们跟皇上较劲到底还没出结果,郑王又还在前往辽王府的路上,离那边传动静过来还有些时候。我先过皇长子府去看看。省得被柳亚泽钻了空子。想出什么辙来对付咱们。”

    沈雁道:“那你回头来接我。”

    “当然。”韩稷拍拍她蓬松的发髻,“等我就行了。”

    韩稷这里出了门,福娘海棠就回来了。

    “奶奶。太太那边的人说宁嬷嬷上晌是去的普济寺烧香。”

    “烧香?”沈雁转身过来。

    普济寺跟城南老街完全不是同个地方,她若是去烧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杂货铺?

    这个宁嬷嬷,难道有什么秘密?

    一个下人而已。沈雁本不打算深究,但这到底是跟随了鄂氏那么多年的心腹。再者这里头还夹着鄂氏呢,万一弄不好让鄂氏误会她想盯着她什么的,倒是很划不来。可她这么瞒来瞒去的是为瞒着谁?沈雁想了想,又还是叫来了福娘:“去查查那杂货铺什么来头。”

    福娘点了头下去。

    安排了下去。沈雁便没再把这件事纠缠在心里,傍晚时分韩稷回来,接着她一道去了皇长子府。

    赵隽府里如今仍由四家国公府世子派人联合当值。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近来也新选拔了一批年轻而优秀的兵士集中进行训练。至于日常防卫。内阁已经以半强迫的性质让皇帝下旨调出了中军营五百人。皇帝本是要调羽林军前去,但始终拗不过这么多张嘴。

    柳亚泽近来并没有作无用的抗争,一个人头脑清醒就是有这个优点,永远不会把自己往狼狈的境地赶。眼下两边都在等待辽王及鲁亲王那边的消息,所以有着暂时的风平浪静,也终于得以过个清静的年。

    赵隽与陆铭兰在中殿廊下相迎,赵隽穿着皇子常服,陆铭兰也衣饰平常,但两人的精神却比起刚出来要焕发得多。沈雁看到他们比肩站在廊下时的样子,再想想前世里当上太子的郑王一身太子冕服得意出现在群臣面前得意的样子,完全是两种形态。

    沈雁跟他们行礼,赵隽看她的目光温和愉悦,像是长辈看着讨人喜欢的晚辈。

    陆铭兰仍是有些淡漠,但这淡漠却使得她愈发显出几分深刻的端庄高贵。赵隽与韩稷走在前方去书房的时候,她拉着沈雁去了后殿。两人其实未曾正式私下见过面,但她清冷之下透出的这股自然的亲昵,又让人并不反感。

    论年纪,她也当得她婶母了。

    殿里西侧设的是坐榻,两人面对面跪坐在方桌两侧,桌上摆着几样干果点心。

    “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陆铭兰伸手道。

    沈雁道谢,就挑了一块青豆糕咬了一口,然后点头:“又香又软,应该是加了江米和薄荷?”

    陆铭兰扬唇,“没想到你能吃出来。”

    烹饪虽是女子必擅之技,但沈雁出身极高,年纪又小,就是不懂也在情理之中。

    沈雁坦率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这些,只是刚好我爱吃江米制的点心和薄荷的味道,所以格外熟悉。要说做吃的,我母亲十分在行,我父亲常爱在友人面前显摆我母的厨艺。”

    略带孩子气的话语减去了她早为人妇的老成,陆铭兰微笑打量了她一会儿,微笑道:“稷儿幼时常在东宫出入,我几个孩子都很喜欢他,那时还是个见了宫女会仰起脸来鼻孔朝天走路的少年,如今再一见,他竟然都已经成亲娶妻了。”

    她话里透着不经意的沧桑,想来冷宫的日子也确实给了人以烙印,沈雁还记着沈观裕交代她打听的事情,而她这句“我的孩子”正好也给提了个醒。她说道:“几位小皇孙倘若到如今,一定也已经成材了。”

    赵隽曾当着韩稷他们的面提到过这几个皇孙好几回,沈雁也不算故意刺人伤疤了。

    陆铭兰眉宇有郁色滑过,“若到如今,大的有十四岁了,老二有十二岁,老三也有八岁了。”她务自默然了会儿,又转头望着沈雁,眼底透着一丝慈爱:“他们都爱吃我做的点心,碧泠宫里没有什么食材,这几年手也生了,难得你不嫌弃。”

    沈雁又拿起块香芋糕来,说道:“这是充满母爱的点心,让我也不由想起我的母亲,怎么会嫌弃呢?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想如果娘娘的孩子眼下也能够尝到娘娘亲手做的糕点,一定不管身在什么地方,都要感到由衷的幸福。”

    陆铭兰微微一怔。

    沈雁唇角微扬,吃起点心来。

    赵隽夫妇到如今为止也未曾提起他们还有孩子在世,这必然是因为眼下他们地位尚未稳当,过早地暴露他只会招来祸患,沈雁也无意逼着他们把人交出来,但这个孩子的下落,以及替他们抚养这孩子的人,总归要知道清楚。

    但她也没有再说下去,都不是笨人,说的多了,反倒容易引起防备。

    简单吃了些点心凉菜,就正式开饭。

    两个人六样精致菜肴,花色多,份量精,很开胃。有了先前这番寒暄,二人的交谈又更自如了些。

    但陆铭兰跟沈雁以往接触的贵妇不同,她是入主过东宫十来年的东宫废太子妃,规矩比寻常人都大,而韩稷是赵隽手下第一干将,沈雁也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再当自己是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将来会是上下级关系,所以这样的互动也就多了几分政治意味。

    饭后在府后园子里摆坛祭祀,祭的人里除了陈王以外还有因着这案子牵连枉死的许多人,仪式很简单,但每个人都抱着无限诚意。

    沈雁不知道外人怎么看赵隽夫妇,作为与他们还算亲近的人来说,她只觉跟他们有着一种天生的距离,他们时刻想的都是家国天下,比如说陆铭兰在碧泠宫时有以死成全赵隽的勇气,她却不确定会不会如此,换成是她,或许会咬紧牙关跟他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刻为止。

    相较之下她的想法也许有些自私,但这也无可奈何,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为这个朝廷献出生命,她只想过安安稳稳地过她的日子,也从来没站在君主的高度来看待满天下的黎民,她没有他们俩那种责任感和悲悯。

    不管怎么样,大周天下的百姓是曾经认同过这个废太子的。

    基于先前抛下的饵得等着收鱼,离开时她找了个机会寻到陶行派去在皇长子府的护卫罗定,“你这几日盯盯扶疏,看看她是否出府去。若是出了,便跟一跟,然后告诉我一声儿。”

    罗定背脊立时挺直:“不知奶奶要查什么事?要不要小的帖身盯梢?”他们这些人还是无条件的只认韩稷为主子。

    沈雁忙道:“不用不用,只需看看她去了哪儿就成了。”

    她又不把他们当敌人,要贴身盯梢作甚?

    再叮嘱了两句场面话,她也就走了。

    回府之后她在府里认真等了两天,并没有什么消息,眼见着新年已到,估摸着是没戏了。

    她原本以为陆铭兰至少会在新年之前送点吃的穿的给他们的孩子,毕竟如今出宫来了,而后她想只要暗中跟随至少能够寻到那孩子的下落,没想到她竟然无动于衷,这般谨慎行事的风格,倒是也让沈雁暗道佩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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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 差事

    新年于是就在这番失手之后紧跟着到来。

    虽说是嫁为人妇,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事能累得着沈雁的,不得不说鄂氏很能干,每年都是这么些事,在她提前打点下,早就安排得井然有序。

    太夫人这边又习惯了沈雁从旁陪着,于是她只需要陪着太夫人吃吃茶抹抹牌,顺便搀着在廊子下散散步,再负责把府外听来的趣闻轶事讲给她老人家听就好了。

    除夕夜里太夫人和魏国公给他们发压岁钱,沈雁果然有份,而且果然得的钱比韩稷多,韩耘看她的目光更加放亮了,因为她居然料事如神。

    沈雁给鄂氏磕头的时候,鄂氏嘴角也扯了扯,然后赏了对足有三两重的赤金龙凤镯给她。

    鄂氏在这些事上从来不失礼数。对她来说,这些金银之物都是次要的,倘若韩稷真肯把这世子之位让给韩耘,恐怕让她即刻交出所有身家来换她也乐意吧?沈雁有时也不免感慨这番为母之心,但韩耘始终不能领会。

    初一早晨韩耘来颐风堂拜年,沈雁赏了比昨儿得的钱还要多一倍的荷包给他。鄂氏对韩耘实行的金钱管制活生生把他逼成了个小财迷,他偏生又不肯去问鄂氏要,只管跟哥嫂哼叽,拿到荷包后他激动得都恨不能亲自搀着沈雁去上房请安了。

    沈雁逮着空儿还是尽着身为长嫂的责任,说他:“太太那里你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常言道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能这么晾着她呢?她十月怀胎生下你,你这样她得多伤心。”

    她是希望他们兄弟俩永远这么好下去。可是这对韩耘并不公平,鄂氏的功过是非得由韩耘自己去判断,不能让旁人来误导或强制他。这样走下去他们双方才能够平等而长久,他是鄂氏的亲骨肉,如果不是,那又另当别论。

    韩耘每每也很忧郁,耷拉着脑袋叹着气。虽然听话。但又总是去到正院呆不上半日就回来了。

    沈雁也不气馁,反正多说几次就是。

    初二回了沈府,在那住了一晚。初三回到府里,胭脂就进来道:“奶奶是不是遣了福娘去打听事情来着?”

    沈雁正在梳头,听到这话手下顿了顿,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年前不是让福娘去盯宁嬷嬷来着么?遂就哦了声,继续往耳朵上挂小耳珠子。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胭脂走近来,压低声道:“那个掌柜的姓徐,叫徐东海,跟宁嬷嬷是同乡。祖籍都是河间府人。我让人拿着宁嬷嬷的画像到老街周围打听过,听人说,他在京师开铺都有二十年了。宁嬷嬷常在那里出入,似乎是徐掌柜的姘头。有人亲眼见过他们俩在一张桌上吃饭来着。”

    沈雁一张嘴张得如拳头大,那宁嬷嬷不都快六十了么,居然在外还有姘头?

    “都二十多年了,就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对?”她问道。

    胭脂道:“原先宁嬷嬷一直是太太跟前的管事嬷嬷,在外走动谁敢说她?再说这徐东海原先并不在城南老街开铺,只是最近这七八年才搬去的,而且听熟悉他们的人说,他原先就在朱雀坊外卖笔墨来着,后来不知为什么才搬去城南。当时离得近,她又常要出门,谁会怀疑她来?”

    沈雁凝着双眉站起,回想起这宁嬷嬷素日行事来。

    她跟鄂氏没有什么正面冲突,而如今正院里管事的又是碧莲,平日里便没怎么把她当回事,只记得她行动挺利索的,衣着也十分整洁,不怎么多话,也挺沉稳,跟一般大户人家里有体面的家仆没有太大区别,怎么这么一个婆子,她居然在外还有个长达近二十年的姘头?

    “既然是同乡,又一起这么多年,为何徐东海没娶了她?”她问。

    胭脂唉了声道:“这徐东海是有妻儿的,只不过不在京师罢了。再说要娶的话他也出不起这赎身的钱呀。”说完她又把身子倾了倾,接着道:“不过有件事也奇怪,我还听说这徐掌柜原先极穷困,是后来这些年才渐渐发迹的,他在京师一无亲二无友,不知道怎么有钱开起的铺子。”

    “说的是啊!”沈雁也灵光起来,“既然有钱开铺子,怎么不把宁嬷嬷赎出去?就是成不了亲,赎出她去也算是份情义吧,这宁嬷嬷看着也不是那糊涂人,怎么碰上这么一种人,还跟了他二十几年?”

    “所以说,这才让人想不通。”胭脂道。

    沈雁接着把另一只耳珠戴上,眉头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宁嬷嬷身兼鄂氏身边的管事娘子那么多年,多半是连库房一起管着的,而这徐东海在没有亲戚帮衬的情况下,从穷困到出外谋生的地步再到如今开了那么大一间的南货铺,真要究其原因,恐怕就只有宁嬷嬷暗中接济他才说得通了。

    而宁嬷嬷暗中倒贴帮衬他,却还不计名份,不曾把这笔钱留着替自己赎身,这就更奇怪了。是她不想走,还是吃准鄂氏不会放人呢?

    “再去打听这事儿太太知道不知道。”这是要不要继续探究下去的前提。

    胭脂到门外吩咐下去,便就进来替她暖手炉。

    事实上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怎么费劲,沈雁往太夫人屋里与到府来拜年的护国公夫人婆俩几个抹了圈牌,又陪着薛晶她们姑嫂几个说了会儿话,薛晶最近跟着诸姑娘在学吹笛,回到房里找笛子给薛晶的时候胭脂就进来了。

    “太太不知道,府里应该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这些事。”

    胭脂进门便说。而后挥手让青黛去找笛子。

    沈雁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如果鄂氏知道,当然不会容忍她的,可是既然不知道,那她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给她呢?如果说了,她会不会嫌她多管闲事?可如果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也得给韩家脸上抹黑呀。

    想了想,她说道:“还是先盯两天吧,她都近六十的人了,就是姘头也没那个能力了,如果没发现什么别的异常,那就等迟几天国公爷闲了我再让世子吱个声给他。如果有异常,你们随时来报我便是。”

    胭脂应下,正好福娘取了笛子来,沈雁接了便就回上房去了。

    宁嬷嬷这事,目前着实未够格让沈雁这位世子夫人多加关注。

    初八之前基本上天天要出门,这日早上一家人在荣熙堂吃早饭,魏国公忽然道:“今儿我有事,你们俩代我到左老将军和秦老将军府上去坐坐,两位老将军对中军营贡献都很大,你们身为晚辈,行事得恭敬些。”

    沈雁听得要去秦家,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响起来!

    怎么能让她去秦府?怎么能让她再见到秦寿那个人渣?!

    她本能地道:“我肚子痛……”

    鄂氏睨了她一眼,太夫人停下牙箸来:“可是昨儿夜里着凉了?”韩稷夹了一大筷鱼肚子肉到她碗里,说道:“八成是饿的,多吃点准没事了。”沈雁正无语着,韩耘这里又已解了荷包掏出舒清丸来:“这个专治肚子痛的。大嫂也带我去吧?”

    她看了眼魏国公,见他挑眉望着,并没有打算改主意的样子,只好艰难地把药接过来,和水吞了。

    她岂只是肚子痛?只要一想到要进秦家大门,她简直浑身上下包括指甲尖儿都是痛的。

    但是她总不能把真正原因说出来吧?既然说不出来,那就无论如何得去,要不然她这世子夫人当来干嘛?

    饭后回了房,只得打起精神来梳妆换衣,但收拾得再怎么精致也还是一副苦相。连韩耘都看不过去了,等她出来前院时,立时大惊失色地道:“大嫂,有人欺负你了吗?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被大哥欺负了似的?”

    沈雁韩稷同时瞪过来。

    胭脂听说她要去秦家,临出门前不免把那日青黛私下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她,三太太想给沈婵许亲,偏生挑中这秦家,丫鬟们不解之余也是想帮帮沈婵的。

    沈雁听说三太太还没死心后也是怔了怔,干嘛非得搁一棵歪脖树上死磕呢?

    老魏国公是个重情之人,原先在军中与下属关系就处得好。后来魏国公禀承了这个传统,每年过年都会到各家里坐坐,捎点小礼物,联络联络感情。也之所以如此,韩家兄弟与王家兄弟才会处得这么好。只是秦家原先没跟老魏国公打过仗,韩稷也少往秦家走动而已。

    秦家这边因为知道韩稷要带着新媳妇同来作客,老爷子觉得脸上甚为有光,早早地就让人重新清扫了门庭,并且又派了人在街口等候,韩稷俩人刚刚出现在街头,这里秦昱就得报,带着夫人儿女齐齐迎到二门来了。

    沈雁到了此时也不得不以平常心面对。反正秦寿又不认得她,只要她忘记这回事儿,谁还能知道她不成?

    这里到了秦家,门房卸门槛后马车进了大门,秦老夫人与儿媳们纷纷上来见礼,然后伸手搀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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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吃味

    沈雁也客气地致意,出来的都是她认识的,若在前世,她还得明年才嫁到秦家来呢,但扫了一眼勾头望着地下的秦家子弟里,却没见着秦寿,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总之不见也好,眼不见为净。

    她微笑与秦老夫人道:“怎敢劳驾老夫人来迎接?我们太太让我代她向您问好,愿您身子康健。”秦家上下都还算好,秦老夫人和秦夫人也待她不错,旁支妯娌那些不算,若不是秦寿太渣,其实这家世环境也还算好。

    秦老夫人笑道:“劳夫人惦记,老身目前极好。”

    这里上了阶梯,正要往院子里走,忽然左首廊下传来轻轻的但是又刚好能入耳的一道“咦”声。沈雁顺势望过去,只见一人带着惊色看了她一眼后,立刻在秦家女眷一众瞪视下低头没入了下人群中。沈雁看到这张脸时,心下也咯噔一沉,这个人居然是秦家的门房!

    秦家主子里虽然没有人认得她,但当年她从韩稷手下脱身的时候乃是借着秦家才脱身的!这门房八成是瞧出端倪来了!

    她这里脸色变了变,瞬间工夫就恢复了神色。秦家夫人们却是恰恰收在了眼里,还以为她是在责备刚才那无礼的下人,心里也着恼,秦老夫人这里把她继续引向内院,这里秦夫人便就掉头往外走了。

    沈雁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愿连累到那门房受苦,进门落了座,便就微笑道:“老夫人请勿怪我冒昧,我方才一晃眼,仿佛觉得贵府有位仆人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可否带过来看看。究竟是不是相熟的人?”

    秦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对方才的认定又有些怀疑起来,遂道:“不知道夫人说的是那人是何模样?”

    沈雁大略说了样貌,秦老夫人一颗心越发放稳,秦家虽然在韩家面前并不是那么卑下,可是彼此能够留下良好印象是必要的。

    如果沈雁方才是因为责怪秦家下人的无礼而皱眉,毫无疑问在秦家上下心里都会留下个疙瘩。而她眼下既说是遇见了面善的人。虽说这可能性不大,但起码说明这位世子夫人并没有认为秦家治家无方,她对秦家至少是善意的。

    这里丫鬟们便就传了话下去。秦夫人正准备罚扣门房的月例,这里听说世子夫人让带人去瞧,只好暂且撇下罚扣的事,领着他到了正厅。

    厅里已经竖起了丝绣屏风。秦老夫人一干人陪着沈雁坐在屏风后。沈雁作势往外瞧了瞧。见那门房也是两腿直筛糠似的,便说道:“长得是挺华家管事的一个远亲。原先在金陵的时候曾经在我父亲面前侍侯过一阵子,方才乍然一见,倒挺像的。”

    说完又直了身子,笑说道:“这世间之人真正奇巧。分明没有血缘关系往往又长得极神似。我平生头一遭到贵府来,不但觉得老夫人和夫人们十分亲切,竟然也觉得这里的家仆都似曾相熟。可见上辈子恐怕也是有些缘分。”

    一番话不但大大熨帖了秦家一众女眷的心,也把屏风外跪着的门房给敲打透了。世子夫人的意思还不清楚么?世上相像之人实在太多,一个人怎么能仅凭觉得面熟就认为一定此即是彼?而且这世子夫人出身高门沈家,他们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会孤身独自地闯到别人家来骗人呢?

    他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觉得她们会是一个人。

    他伏在地下,只觉得屁股上还没挨板子就已经火辣辣地了。

    沈雁这里与秦家女眷们寒暄了几句,便就偏头与福娘道:“大过年的,图个吉利,赏他个银锞子吧。”

    秦家女眷们更是欢喜了,嘴上说客气,心下却是暖融融的,不是图她这份钱,而是这是个脸面。

    地下的门房接过那沉甸甸的银锞子来,手都要颤了,他一个月月例才不过八百钱,手上这银子少说都有一两半了,虽是逃不掉夫人那顿罚,可得了这银子倒是还赚了,心下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子夫人更是感激,连磕了几个头才撤去。

    这茬一过,气氛反倒活跃起来了,沈雁早学会一手八面玲珑的应酬功夫,虽是初次登门,但也应对得无懈可击。

    这里吃了一轮茶,秦夫人下去打点晚饭,忽听门外远远地传来一声乍呼,而后在座女眷们面色一紧,紧接着秦夫人就匆忙走出去了,外头那乍呼声降下来,片刻又一声叫嚷道:“他们哄说我世子爷在此处,我这才紧巴巴地赶来,你们又说是世子夫人在此,究竟听谁的好?!”

    秦夫人不知喝斥了一声什么,声音便静下去了。

    屋里老夫人等的面色也明显地缓和下来。

    沈雁全程都低着头慢悠悠品茶,似完全没听到这些。而她心里却早已经无语了,这声音她就是再隔上三辈子恐怕也能认得,不就是秦寿么?刚才还说独独不见他,果然是出去厮混了。原先还说秦老爷子让他在韩稷手下吃苦,看来这苦头吃的也没太多效果。

    众人不知她腹诽,只期望她没注意这些就好。

    沈雁也不会让人失望的,真把气氛弄尴尬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依然相谈甚欢。

    不过沈雁也没打算在秦家久坐,用了饭之后她就私下让人看看韩稷如何,韩稷在陪秦老爷子吃茶,于是就再等等好了。正好想到三太太要跟秦家结亲这事,便就试着提到了沈婵,秦夫人果然微笑道:“听说世子夫人这位族姐也是知书达理,端庄可亲。”

    沈雁笑道:“原来夫人也见过我姐姐。我姐姐性子是很温婉,而且特别温顺,我们老爷常说,我们本家姑娘少,一定要给她寻个同样知书达理的夫婿,只是这阵子忙,还没来得及罢?”

    秦夫人听完心头立时咯噔响了响,沈婵既是格外温顺的姓子,秦寿那德性又怎配得上她?沈观裕都要给她作主说亲了,这事就更不好办了,到底是沈家人,如今沈家的地位简直比当初那三大世家加起来的声望都要大了,这沈婵若是真娶过来,受了点什么委屈回去,来日不是好事反成了坏事?

    当下不再往下说,又岔开话说起了京师的首饰铺子。

    坐到日光西斜的时候前头来人传话,说韩稷已经准备动身了。

    秦夫人他们这里便也伴着沈雁往前院来。

    一路到了二门,就见韩稷已跟秦家老少爷们立在门下说话,沈雁这里出来,大伙又都不由垂首躬立。

    沈雁一出门就毫无预警地见到秦寿立在石阶上,快齐韩稷一般高的个子,却比韩稷壮实得多,一双环眼里神采熠熠,一双浓眉斜飞入鬓,光论相貌倒也还算威武英挺,但若想到他那一身的臭毛病,便不由让人兴味索然。

    秦寿见得这世子夫人一出来便盯着自己,还以为是哪里穿戴不整,连忙低头左看右看,又朝她望回去,最后不知所措,便就深施了个礼。

    沈雁笑了下,便就与秦夫人等道别起来。

    这一瞥虽然极短,旁人往往只会误会她对花名在外的秦寿略有不满,但看在韩稷眼里却完全不是这回事了,也许男人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沈雁那一眼定在秦寿身上时,他立刻就觉得不对路,脑袋里也立即嗡嗡作响。

    沈雁哪知道这个,安然若素地上了车,便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从嫁进韩家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必然有一日不免跟秦寿见面,只不过是能不见则不见,但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他们俩之间就是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过八年,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邻居。而从前世到如今又已经过了六年,再多的恩怨只要没了交集,也过去了。

    这里一路回了府,按例直接去太夫人和正院里回了话交了差,俩人便就抬脚回房来。

    韩稷才刚出了正院大门,就迫不及待地拖着她往颐风堂走。进了房把门一关坐在榻沿上,拉长了一张脸斜睨着她道:“你刚才那么样瞧着秦寿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跟那小子早就认识?”

    “我怎么可能跟他认识?”沈雁面不改色心不跳,“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跟秦家上下都根本不认识。”

    韩稷眯起眼来,冷哼道:“你要是不认识他,方才为什么会那么样看他?你的眼神分明就比看顾颂还要过份。还有,你既说不认识秦家人,那为什么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说你是中军佥事秦府的人,还大摇大摆地进了他们家门去?”

    沈雁一愕,她真没防他还记得这个。

    “我也是碰运气,哪知道他们真就让我进去了!”她打了个哈哈,这个时候除了睁眼说瞎话还能说什么?好在秦家的确是没有认识她的,唯一知道这回事的门房先前也让她给堵住嘴了。就算你韩稷能上天入地,这前世里的事,你去查呀!

    “你有这么好的运气,怎么不就近找一家?为什么偏要跑老大远地去秦家?”韩稷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了,牙齿也呲得寒森森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按捺不住扑过来将沈雁活吞了也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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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疑惑

    如今有个顾颂对她念念不忘就已经够吃味了,如今还来个嫌疑极大的秦寿,她当他真不敢教训她么?

    “因为,”沈雁解大氅的手停在颈下,说道:“因为我对京师不熟,刚好只想到有这么一户人家。”这是最接近事实的说辞了。

    “是么?”他呲牙斜睨过来。

    她说道:“要不然我说我上辈子跟他确实挺熟的,你信么?”

    他站起来,“你就可劲儿地编吧!等我查出来你试试看!”

    沈雁耸了耸肩,望着他出门去。

    查吧,能查出来她把脑袋割下来给他!

    韩稷这里一脸晦气地进了内书房,先是把门口的小厮给无缘无故骂懵了,又把沏茶来的小厮骂跑了,最后进来往薰炉里加炭的小厮也没能幸免,整个人只差没被骂掉层皮下来,端着炭篓子爬了出来。

    辛乙闻讯走进来,也是纳闷:“不是去左府秦府走访回来么,好端端地谁惹你了?”

    韩稷没好气背转身坐着,拉长音道:“没谁,我自找的。”

    辛乙笑了一下,重新沏了碗茶给他,“人最傻的,便是自寻烦恼。”

    韩稷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甩了个后脑勺给他。片刻,却是忽地又转回来,上下瞄着他道:“你觉得秦寿这个人怎么样?”

    辛乙微顿,“骁勇擅战,能吃苦,又不失谋略,来日不失为一名良将。”

    “会打仗有用吗?”韩稷冷哼着,“你不知他花名在外,名声都快臭遍京城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称道的?要论打仗,难道我会输给他吗?”

    辛乙无语了半刻。说道:“少主这是在跟秦小将军较高低?”

    “并不。”他板起一张脸来,“他还不够资格。”

    “那我就看不懂了,”辛乙拢手道,“眼下您这么尖酸刻薄地又是为什么呢?”

    “我尖酸刻薄?”韩稷站起来,“我这叫尖酸刻薄吗?我这是实事求是!”他一屁股坐回椅上,端着那杯茶一口灌下了肚去,两眼横起他来。

    接下来这两天韩稷脸上莫要说笑容。就是眉毛尖都没见往上扬一扬。颐风堂的小厮每每见到他回来便不由跑到沈雁这边来避风头。

    沈雁知道他还为秦寿那事儿呢,跟胭脂她们一说,她们也纳闷了。当着那么多人,就是顺道瞧一眼也没啥打紧的不是?偏他当回事。但两三日过去,眼见得他脸上还是挂着冰呢,又不由埋怨沈雁。没事她去瞧他干啥呀?这不没事找事儿嘛?

    沈雁被她们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日下晌见他回来。便就端了碗杏仁酪屁颠屁颠地到了东偏院,韩大爷高翘着两腿躺在床上看书,见她来了身子一拧面朝里躺着去了。

    沈雁端着奶到了床边,坐下推他道:“我亲手做的杏仁奶。快起来吃。”

    “不吃。”他闭眼道。

    “我放了好多杏仁碎,很好吃,快点。”她催他道。

    韩稷没动。她顿了下。拿银久舀了一小勺到他嘴边,他把头仰起来。哼道:“别以为靠这些小恩小惠就能贿赂我,我是很有原则的。你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不吃算了。”沈雁把勺子收回来,塞到自己嘴里,“还长脾气了。”

    韩稷听见勺子不断碰着碗壁响,不由扭头过来:“你这叫做有诚意吗?”

    “我喂你吃你不吃啊。”沈雁理直气壮的。

    韩稷气炸了:“你就不能多哄我两句?”

    “我怎么知道哄你两句后你会不会要我再哄你四句?”沈雁摊起手来。

    韩稷捂着胸口,忍住灭妻的冲动,仰倒在床上,拖过被子把头蒙起来。

    沈雁从旁把奶酪吃得稀溜稀溜响,一面拿眼睃他。

    正得意着,门外青黛忽然在帘下咳嗽了两声,冲她打着眼色。

    她忙把碗放下,提裙出了去。

    韩稷等她出门,忽一下也把被子扯了,端着剩下半碗奶走到窗边,盯着她们俩窥视起来。

    沈雁到了廊下,青黛便压低声道:“盯宁嬷嬷的人有消息来了,今儿晌午,他们在后门巷子口看到徐东海来找过宁嬷嬷,宁嬷嬷好像还给了她几张银票。”

    “没听到说什么?”沈雁问。

    “只说仿佛听见要她早做准备什么的,宁嬷嬷看了看左右就回来了。”青黛道。

    沈雁微微吸了一口气,早做准备,早做什么准备?这宁嬷嬷看着倒是越发看不懂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再盯着吧,天不早了,让人传饭。”

    青黛点着头,又朝屋里呶了呶嘴,沈雁撇她道:“摆正房里。”喂他东西都不吃,还指望他一块吃饭么。

    韩稷见她们俩鬼鬼祟祟地矶咕了半天,才又出院子去,不由也在窗前沉吟了片刻。

    冬季日光短,回房才把衣服换了,头发梳了,天色就朦胧了。

    沈雁只觉腹部有些不大舒服,许是吹了风,才吃了碗姜枣茶,看青黛她们摆了饭,韩稷就过来了,拉着一张脸在沈雁对面坐下,福娘赶紧又备了副碗筷来。他不说话,沈雁也懒得理会,两个人各吃各的完了事,福娘倒了两杯普洱来,放在他们各自面前。

    他嫌弃地道:“谁要吃普洱?我要雀舌。”

    福娘只得又去重沏。

    沏了来后他眉头一皱,又道:“我不要头泡,第二泡再端过来。”

    福娘无语地又撤了下去。

    沈雁简直没眼瞧他,拿了方绢子起身便出门去了。

    出门往北过了穿堂,脚步就缓下来。

    宁嬷嬷那事若是还要说十分正常,那真是见了鬼了。从她给徐东海银子这点看,徐东海的铺子来自于她的帮衬已经十分靠谱。可是宁嬷嬷虽是个下人,但地位却比徐东海要高出许多,她为什么要倒帖这个徐东海?她到底图的什么?

    诚然,这世上痴情女子多的是,但宁嬷嬷绝无可能是为情而如此,如果仅是为情,最起码,她也该替对方生个孩子什么的才正常不是吗?就是不为对方,对得为自己考虑不是?她不这么做,那就是不想出府,或者是不想这段地下情被曝露,那么她的目的就很让人纳闷了。

    别的先不说,只说那徐东海让她尽早准备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计划?又会是什么计划?

    不得不说,沈雁对这个宁嬷嬷已经十分好奇起来。

    也许,她应该亲身去看看。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眼后方,压低声与福娘道:“我们去后面倒座走走。”

    福娘有些吃惊,但看她在她手心写了个宁字,立刻又明白了。跟了她这么些年,她是什么德性她还不知道么?立刻与她轻悄悄顺着庑廊一路向北去了。

    宁嬷嬷等下人房其实设在西北方,东北向这面一大片都是后花园。眼下大正月的,天儿也冷,旧年的积雪还未曾全化,满天蓝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幽蓝,廊下并没有什么人走动,该当值的这季节都窝在耳房里。

    一路上倒是顺畅,福娘大概跟沈雁说了宁嬷嬷院子的位置,而后绕到院子后方的大槐树下。

    “这点灯的房间就是宁嬷嬷的屋子了。”福娘指着地基垫高了不少的窗户说道。“没有梯子咱们根本没办法看到。”

    沈雁看看四面,这里已经是花园最西北角了,面前是道砌着十字花的砖墙,墙那边才是宁嬷嬷住的两间屋的独门小偏院。这偏院也不是正经院子,甚至连偏院都算不上,就是当初建造的时候用来堆放不常用家具的不上锁的库房。

    后来这些东西一增多,宁嬷嬷又逐渐得势,鄂氏便就让人腾了它出来给她住。一共就是两间房,不过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了。

    不远处传来护卫们相互打招呼的声音,这里是常有人走动的。

    她看看身旁的大槐树,说道:“去把陶行叫过来,让他上去瞧瞧!”

    爬树虽然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前世在金陵她却没少在树上呆着,可到底这种事干起来风险太大,而且也实在没必要自己亲历亲为。

    福娘迟疑地道:“奶奶一个人在这儿,能行?”

    “这有什么不能行的,这是自己家,而且到处都是人,怕什么?”万一有人来了,她大可说是从园子里散步过来,迷路了,她十四不到过门,没有多少人拿正经的少奶奶规矩要求她,平日里在魏国公他们面前她也比在沈宓面前拘谨不了多少。

    “那好吧。”福娘为难地,“那我去去就马上过来,奶奶你呆在这儿千万不要动。”

    “不会动的。”沈雁趴在墙头往里张望,心不在焉地挥她。

    十字花墙的好处就是里头什么光景外头全看得到,纵然是靠墙种了一排蔷薇,但只要拿棍子拨一拨还是很容易就能得逞。

    沈雁挪来几块尺来长的青砖,摞起来站上去,仔细地冲里打量。

    福娘这里快步回到颐风堂,正要去寻陶行,才进门却恰好遇见出门来寻妻的韩稷。韩稷见她一个人回来,还匆匆忙忙地,不由唤停了她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奶奶呢?你这么着急忙火的是干嘛去?莫不是她摔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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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圆房?

    福娘都不知道拣他哪句回,讷讷道:“奶奶让奴婢回来寻陶行……”她也不知道拣哪句说,也不知道这事沈雁想不想让他知道,就抿着嘴站在那里没动。

    韩稷闻言又不开心了,他这个现成的丈夫在家里,为什么有事寻陶行,却不寻他呢?

    他拉下脸道:“她人呢?”

    福娘说了去处。

    他抬步便往园子里走来。

    沈雁站在砖上正看得起劲,忽然腰上一紧,然后身子一轻,居然被人卷到了地下。她扭头一看是韩稷,不由怒目道:“你干什么?”

    韩稷道:“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呆在这儿,还学人爬墙,跌倒了崴脚了怎么办?”

    “我有事儿呢。”她复又踏上砖头。

    韩稷伸手将她捞回来,睃了眼院子里,说道:“你盯宁嬷嬷?”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沈雁边说边往里头瞅。

    韩稷没好气瞪着她,忽然招呼也不打,揽住她的腰将她带上了树梢,眨眼间的工夫,连风声都不带一点的。他背靠枝桠坐在树叉上,也不问她想看什么,只将她放在大腿上,然后便枕着头往后方枝上一靠,说道:“看吧。”

    沈雁拨开树枝张眼望去,恰恰好看得见房里宁嬷嬷的举动。

    这时候已经是酉正,周边好些房间里都已经熄了灯,但宁嬷嬷此刻还在屋里转悠着,开着箱柜收拾着什么东西。沈雁见她将首饰匣里的金银都取出来拿包袱皮包好,不由咦道:“难不成她要出远门?”

    韩稷正闲适着,听她这么一说,遂也往屋里瞧了瞧。说道:“她一无亲二无友,有什么远门可出?”

    沈雁深深望了他一眼,“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韩稷听得这话有问题,不由坐起来些,“什么意思?”

    沈雁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了,然后道:“她不但有姘头,而且眼下还有瞒着众人出远门的意思。不知道你觉不觉得这个宁嬷嬷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而且。还是不小的秘密?”

    韩稷凝神往屋里望去,宁嬷嬷已经把金银首饰皆都包起来了,这会儿坐在炕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腰背挺得笔直,而且两手不断有着掠发抚手等小动作,看得出来心情并不平静。可是一个下人。就是有再大的秘密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你想知道什么?”他扭头问沈雁,当尚未觉得这事情跟他们俩有关。

    沈雁啧了声。“你也不想想,她这么多年倒贴姘头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她一个嬷嬷就是再受器重,所得的钱也十分有限。她肯定不会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去贴徐东海。自己肯定还留了一部分,这样一来,就说明她所私藏的钱财数目十分可观。”

    韩稷这才正视起来。“你是说,她贪了府里的钱?”

    “准确的说。应该是太太的钱。”沈雁匀了口气,说道:“府里的钱她是不敢动的,但太太这么多年的库房皆由她掌管,她要下手的机会很多。再加上,前两年太太房里的管事娘子不是换成碧莲了吗?难道不会是因为太太察觉了宁嬷嬷手脚不干净?”

    韩稷自打魏国公回来后便没太注意鄂氏房里的事,但眼下这么些事联系起来,又着实不寻常。

    “让陶行他们去正院里打听打听便是。”韩稷道,如果只是因为贪昧主子的东西,而是还是鄂氏的,这种事显然他们并不方便直接插手。他将手扶上她的腰,作势要下去,这天寒地冻地,为个下人在外冻坏了身子可不值。

    沈雁一面挪着身子一面分辩:“这种事只能让牡丹海棠去,男人家能打听出来什么?再说了,我可不觉得这事仅只是她贪墨主子钱财这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她为什么没早些走?眼下风平浪静,鄂氏也没打算拿库房之事拿捏她,她为什么反而要走?

    韩稷对鄂氏的事并不关心,打横抱着她下地,让她勾着自己脖子,一面往颐风堂走去,说道:“你高兴找谁就找谁,总之别——”话没说完,他忽然顿住了,右手在她身下动了动,蓦地将她放下地来。然后就灯一看右手五指,骇然道:“你身上怎么有血?”

    沈雁也蓦地一怔,下意识去扯身后裙子,果然月白绫的绫裙上,布满了一片殷殷血迹!而再他膝上刚刚坐过的位置,也染上了一片血!

    “你受伤了?!”韩稷脸色忽地转凝重,声音也有些变调:“怎么伤的?”

    沈雁忽地涨红了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快说!”韩稷声音沉下去,听起来如同很要命。

    沈雁更加无地自容,两手拿大氅紧紧包住身子,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没受伤!”

    “没受伤怎么出血了?”韩稷把手伸到她面前,瞪了她片刻,而后不由分说将她扛在肩上,往颐风堂冲去。

    沈雁急得不停捶他肩膀:“放我下来!”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人却已经回到她房里了,他面色凝重如水,七手八脚地帮她解衣裳脱鞋子,把她塞到被子里去,一面大喊让人去叫辛乙。沈雁急得一把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来,冲他吼道:“叫什么辛乙?我来初潮了!”

    急得汗都要冒出来的韩大爷顿时僵在当场,初潮?

    沈雁看看被扒得七零八落的外衣,没好气脱下来,照着他摔过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帕子拿衣裳!”

    韩稷一脸如同打翻了杂货铺子似的凌乱,神色不知是往哪里转才好,听见吩咐唯唯喏喏地去翻衣柜。这时候丫鬟们都下去洗漱了,跟着沈雁的福娘怕是又沿着旧路回去寻沈雁了,压根就没人告诉他那称作“帕子”的月事布放在何处。

    沈雁想起这一路来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指引着让他寻到拿过来,这里裤子都已经湿透了。

    韩稷虽未经人事,但想想那被子底下的模样又不由掉头去给她打水。好在房后夜里都是备着热水的,飞快兑好端了过来,沈雁拿被子掩着,就着热水帕子擦了身,然后收拾好了便下了地,指使他又拿床褥子出来换上。

    虽是初潮,但身上也还是有些不适,两个人又没干过这些活,偏丫鬟们又不在,七手八脚好歹铺上去了,她遂重新钻进被窝,舒了口气闭上眼来。

    韩稷想想方才这脸红心跳的一幕,到这会儿一颗心才有空如同揣了只小鹿似的乱跳,他凑上去趴在床沿:“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揉揉?”婚前辛乙跟他普及这些闺房知识的时候就曾说过,女子要是来了初潮,就表示可以怀孕生子了。

    当然他不会这么糟踏她的,但是,身为丈夫表示下关心总是可以的吧?

    沈雁睁开眼,一脚踹在他肩膀上:“要不是你刚才那么折腾我,我能出这么多血?”

    这话听起来问题就大了!

    话音未落,门口忽地传来啪哒一声响,胭脂推门的手到了半路忽然停下来,露出半张震惊的脸在那里!

    沈雁以及被踹倒在地上的韩稷同时望过去,只见胭脂后头的青黛海棠她们个个皆站在门口,眼睛嘴巴张得如拳头大,望着他们俩以及散落一地的衣裳和床单!

    沈雁一骨碌爬起来,“你们别——”

    话没说完,房门又啪地关上了!脚步声嗒嗒嗒地去了侧边耳房,仿佛走慢了一步就逾矩了似的。

    房里两个人呆若木鸡。

    很明显,丫鬟们误会他们了……

    半个时辰后韩稷灰头土脸地回到东偏院,辛乙带着恨铁不成钢目光深深看了他半晌,端了碗茶给他便就屁股一转出了门去。韩稷正要喝他回来,这里陶行却又绷着脸推门了,传话道国公爷请他到内书房见面去。

    魏国公见了他便劈头一顿臭骂,只差没拿了马鞭下来抽他几下让他长记性了,成亲之前就跟沈家有约在先暂不圆房,他把人闺女折腾成这样算怎么回事儿?韩稷直到他骂得口渴了端水喝了才找着机会把真相说出来,魏国公不信,说必定是沈雁帮他圆场才这么说,又把他骂了一顿。

    忍耐着出了门,才到了半路春梅却是又带着一脸担忧在门下跟他请安:“老太太有话跟世子爷说,请爷回头到上房去一趟。”

    韩稷一张脸顿时拉得比锅底还要黑。

    就在韩稷接受车轮战训骂的当口,沈雁也被胭脂她们几个叽呱得头都大了!

    “我说了好多遍我只是来初潮了你们要怎么才相信!”

    “奶奶把这一地衣裳被褥解释清楚我们就信!”丫鬟们脸上也红红的,虽然离开沈家之前也曾接受过这些指点,但大家到底都还是姑娘家,居然让她们这些下人来操心主子的闺房也真是让人无语了,年底就满十五了,两个人就不能多忍忍吗?!

    还初潮呢,初潮能弄得浑身上下满身的血印子?想想就脸红。

    沈雁累趴在枕上,呜咽道:“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到下个月这个时候,老天爷一定会还我清白的!”

    胭脂她们扯嘴哼了一声,收拾了衣裳出去。

    沈雁直起腰大叫:“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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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 追踪

    福娘看了眼胭脂青黛,怯怯地回来,“奶奶有事么?辛先生让我下去熬避子汤,说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但是太早生育对奶奶身子不好。”

    她也是很讷闷,怎么就离开这半会儿的功夫,他们俩就圆房了呢?怎么从前黄嬷嬷她们给沈宓和华氏备水的时候通常都要等到大半夜?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揣测主子的房事十分过份时,又立刻红了脸,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侍侯他们俩随时传热水呀!

    “你们都可以去写戏本子了!”沈雁吐血趴在枕上,狠瞪了她一眼。

    福娘见着她这么样,只当她是窘过头了,她可是陪着她一块长大的,当然不忍心看她这么窘,于是贴心地道:“奶奶想要福娘做什么,尽管说就是。我绝对不会主动告诉二爷和**奶的。”

    沈雁已经完全放弃了解释的打算,跟她道:“你去让人时刻盯着宁嬷嬷,只要她出府,务必来告诉我,而且从现在开始,要掌握她一切动向。”

    福娘哎了声,答应了,然后给她盖了被子才出去。

    被这事弄得差点连正事都耽误了,宁嬷嬷既是把金银首饰什么的都带上了,多半就是不打算回来了,她孤身一人能留在韩家养老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凭她当过鄂氏的乳母,府里怎么着薄木棺材也会给她买一副的,她怎么就偏生要出去呢?而且看模样还是要逃出府去?

    这个老婆子,身上倒底背着什么秘密?

    这次沈雁决定顺藤摸瓜,彻底把她的皮给扒下来。

    翌日早上照常去慈安堂请安,太夫人伸手拉着她到身旁落座,打量着她。然后沉脸道:“稷儿胡闹了,我已经骂过他了,他老子也让他回头去给你父母亲赔罪,这辈子我们韩家都不会让他辜负你,你放心。”

    沈雁明知道老人家是误会了,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鼻酸地猛点头,她这辈子在沈夫人面前没享受过的祖母的爱护。反倒是太婆婆这里得到了。于是既然韩稷已经被迫认下。她也就不去解释了,反正说了她现在也听不进去,而牡丹海棠会把她昨儿夜里解释的话传到她耳里的。

    韩稷却显然有点惨。不但被骂得狗血淋头,这日还不得不回到沈家去继续挨骂。

    沈雁在他出门之前便写了张便笺让身边的人送去给华氏,好歹下晌韩稷回来的时候吐气扬眉了,华氏自是信了女儿的话。不但宽慰了他的心,还整了一桌子菜招待他。进门时沈宓也没好脸色。但是也没再说什么,翁婿俩小酌了几杯,气氛又转好起来。

    鄂氏昨儿夜里听说颐风堂这讯儿时眉头也锁了半日,不过倒底是没有添油加醋。韩稷是她养大的,虽然她从来没料想到他私下有那么深的心机,但是他的操守她还是有信心的。他越是对沈雁上心,就越是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看看他对韩耘就知道,纵使他再恨她,也没对韩耘怎么着。

    所以她对这事的真伪还是不信的,何况眼下还是国孝之中,这当口真要是弄得满城风雨,不免也让人钻了空子。而要为这事沈家跟韩家生起矛盾,对大家也都没什么好处。韩稷不会这么傻。

    世子之位她总归是要替韩耘夺回来的,但她也不会傻到在这节骨眼儿上生事。

    她交代碧莲,“拿两斤官燕到颐风堂去给奶奶。”

    从旁收拾钗环的宁嬷嬷闻言走过来:“太太怎么还关照起大奶奶来了?”

    鄂氏横了她一眼,说道:“难道你希望让沈家知道我是个苛薄的婆婆?”不管沈雁是初潮还是圆了房,当婆婆的总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既是要顾面子,她有什么理由不闻不问?

    宁嬷嬷忙道:“奴婢就是觉得不要把她给纵坏了。”

    鄂氏道:“她又不是寒门小户出来的丫头,用得着纵吗?韩家上下端正,进来的人若是品性好的,就是纵也纵不坏,若是品性不好,也根本用不着纵。”说着她撇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似的。

    宁嬷嬷自是听出来其中意味,笑了下便颌首道:“太太教诲的是。”

    说完立在一旁,又似欲言又止。

    鄂氏扭头道:“你还有事么?”

    宁嬷嬷迟疑道:“奴婢昨日收拾东西,发现柜子里还留着几件绣琴的衣裳,奴婢想趁着这两日天气还好,拿去她坟头烧了给她,请太太恩典准个假儿。”

    绣琴的坟在西郊外,这就意味着宁嬷嬷要出城。近来正月里事多,鄂氏本不许人随便出城的,但想想宁嬷嬷也没当什么要紧的差事,也就允了,说道:“去是可以,府里却安排不了车子出城去,你自己去外头雇个驴车吧。”

    “唉。”宁嬷嬷点着头,千恩万谢地下了去。

    出了院门后脚步便就眼见着轻快起来了,她是知道鄂氏会同意的,她跟了她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她么?徐东海给她约好的车子在南城门内等,跟西城门差着十好几里,但这有什么要紧,只要出了府,她不管东南西北也没人会怀疑她。

    只要出了城门,一路往南走去,鄂氏会想到她跑了吗?至于卖身契什么的,她大不了到时舍出一半银子再去买个良籍。她早就想好了。从前是不敢,也是舍不得这份安逸,可现如今性命都有危险了,她哪里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她快步回了房,打水洗脸又吃饭。约定的时间在下晌,为了不露出马脚,她如往常一般做着鄂氏院里的琐碎事,面上从容镇定,其至还教训了两个才来的小丫鬟,让她们把侧厅里雕花窗内的积灰全部清洗干净,她回来检查。

    晌午后她便拎着包袱到了西角门。若是平常人挟带出府,定是要搜搜身的,但是往日这些人还要仰仗她在太太面前说好话,又哪里会搜她?反倒是躬着腰赔着笑地目送她出了门。

    宁嬷嬷这里前脚出去,沈雁后脚就得了消息。

    “……带着包袱,像是要出远门,在门外巷口雇了驴车,一路七弯八拐地往南城门去了。”

    沈雁正在榻上看书,听见这话立时坐起来道:“可还有追下去?”

    “派了青枝在跟,没有奶奶的命令,不敢回来的。”福娘道。

    沈雁以书抵颌想了想,忽然下地穿了鞋道:“多带些人,我们去瞧瞧!”

    福娘连忙拿着大氅跟上来。

    既然说是在南城门,那就一路赶往南城门去,倒要看看这个宁嬷嬷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嬷嬷雇了驴车到普济寺,又换了辆车赶往南城门。

    她必须想周全些不可,朱雀坊周边的车夫与韩府里的下人都熟得很,倘若问起来她的行踪很容易就会穿帮。花了小半个时辰辗转到了南城门内,果见离城门最近的一间茶舍下停着辆大马车,而徐东海正与一对布衣男女坐着吃茶,想必就是雇来的车夫了。

    宁嬷嬷下了车,走过去,徐东海立刻就见到她了,说道:“你可来了!”一面拉着她在茶棚里坐下。

    宁嬷嬷看看四面,说道:“这里人来人往的,怎么不进去坐?”

    徐东海道:“这里离韩家十万八千里,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宁嬷嬷想想也是,遂与车夫夫妇说起此去目的地已经路上一应事情来。

    沈雁街对面的马车里看着他们聊得起劲,转头与福娘道:“你说宁嬷嬷跟太太告假是说去给绣琴上坟?”

    福娘点头:“正是。若不是这个,恐怕太太还不定会立刻点头罢?”

    沈雁扬了扬唇角,望望车厢里那两个丫鬟道:“你们谁回去把太太请过来?”

    鄂氏正在家里会客,兵部几位中层官员的夫人偕同来访,每年都是这样的惯例,吃吃茶抹抹牌,若是有时间就一起再吃顿饭,夫人们的应酬大抵如此。

    几个人在后园里赏腊梅,碧莲忽然匆匆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眉头立时锁住,说道:“人呢?”

    碧莲指指外头:“在外候着。”

    鄂氏微顿,着梅氏乐氏两人先陪着客。自己到了门外,就见海棠站在阶下,她迎面便道:“宁嬷嬷当真在南城门下?”

    海棠沉着地道:“这会儿恐怕已经出城了。”

    鄂氏紧了紧牙关,“是大奶奶让你来传话的?”

    “回太太的话,正是。”海棠垂首。

    鄂氏微微一顿,尽量放平静,“她是去祭绣琴,就是出个城也没什么。”

    宁嬷嬷是她的人呢,沈雁凭什么跟踪她?她眼里还有她这个婆婆吗?

    海棠道:“奶奶还让奴婢转告太太,宁嬷嬷的包袱里装着她所有的金银首饰呢。”

    鄂氏终于变了脸色,装着她所有的金银首饰是什么意思?她再不把这事当回事也不能不认真了,如果她心里没鬼,那把她的家当带上干什么?难不成她,真的要逃?而且她居然还有姘头在外!……

    这个死老婆子!

    她暗骂道。

    这种事本用不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出门理会,可是严重到挟私逃跑而且还在外勾搭着姘夫这样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让她冷静不起来了。这老婆子是她的乳母,韩家建府到如今可从来还没出过这样的丑事,她这要是真跑了,再让沈雁把事情在太夫人面前一宣扬,她又如何跟太夫人交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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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 想逃?

    她掐着手沉呼了几口气,说道:“去备车!”

    来的只是几位品级不高的命妇,而且韩氏乐氏都是将军夫人,她们这里往太夫人屋里招待着去,并没什么要紧。

    鄂氏回房披了件披风,这里立马唤了人备车,又急匆匆唤了碧莲以及素日侍侯出门的几个娘子就登车出了门。

    宁嬷嬷这里商议妥当之后,果然一行四人便就往城外赶去。

    徐东海不知是打算送她一程还是打算跟她同行,同样拎了个包袱上了车。

    沈雁等她们出城后也掐着时间跟了上去,一路跟随走了四五里路,看那马车竟踏上了南下的驿道,这才渐渐肯定他们的确是要离开京师。于是唤了同来的贺群近前:“设法抄到他们前边,在下个路口设个障碍,以便拖延时间。”

    既然他们是当真要离京,那么她总没有一路跟下去的道理。而鄂氏没来之前,她也没必要先露面。

    先后两行人陆续进了南郊,再往前走就是河间府方向了。

    宁嬷嬷与徐东海坐在马车里,心情是激动的,计划了那么多年的潜逃计划,到今日终于付诸实现,从此以后她会带着攒下来的这笔财富在另一个地方不为人知的过完余生,她会立刻抱养个婴儿抚养大作为自己的送终人,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留在韩府,这令她感到无比地急切。

    然而出来容易,难的却是如何躲过魏国公府的搜索,朝廷对于潜逃的家仆处罚是相当严厉的,而且户籍这东西也控制得十分严格,她能不能如愿还得看他们今儿下晌以及夜里能不能够逃得过鄂氏对她的疑心。以及未来她是不是能够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买到一张户籍。

    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了,现在每离京师一步,她就离胜利近了一步。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打量着沿途的景色。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没有心思说话。

    马车一路疾行着,窗外树木也在不住地后掠,然而走着走着马速却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竟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她心下一咯噔。

    车夫娘子在车下道:“前方岔路上倒了棵树。拦住去路了!”

    怎么会这样?她顿了下然后立刻往徐东海看去,随后与他先后下了马车。只见前方一丈来远的位置果然打横倒了棵大树,那树干足足有双手合抱那么粗!

    “这两日又没打雷又没下雨。这么大的树怎么会倒?”她掩饰不住焦灼地道。

    这么大的树拦在这里,凭他们几个是肯定搬不开的,这要是搬不开,又怎么过去?眼下日光已经西斜。她离开韩家已经两个时辰了,如果晚饭前没见到她。便会有人禀告鄂氏。而如果熄灯之前没她,府里则必然会派人出来寻找,如果她不在天亮之前进入河间,她根本就不必指望逃出去了!

    “快想想办法!”她催促道。“能不能上周围村子里请几个人来搬了它?”

    “最近的村子也有两三里远。且田间小道根本走不了马车,若要徒步,未免也耽误了时间。再说了。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怎会平白无故地来帮你?”车夫这么道。

    “那怎么办?”宁嬷嬷急形于色。

    “倒也不是没办法。”他看了眼徐东海。“只要肯花钱,还是能请得动鬼推磨的。”

    宁嬷嬷下意识地捂了捂包袱,“要多少钱?”

    “少说五两吧。”车夫道:“这么大的树,没个十来人根本搬不动。”

    “这么多?”宁嬷嬷凝了眉,说罢上下打量他们,“这树该不会是你们事先放好在这里的吧?”

    车夫瞪大了眼,一副受辱的表情指着横拦在中间的树:“这树上叶子可都还是新新的,根上的泥都还是才翻出来的,是不是我设的套你自己看得出来!”

    宁嬷嬷看他拔高声音,不做声了。即便是痕迹都是新的,难道就不能是他私下安排了人在这里等着设障么?这些起码的警戒心她是有的,毕竟她孤身一人,身上又揣着钱财,所以才会让徐东海替她找个来历可靠的,同时又把他拉上。要不是怕消息走露,她何不临时找个车搭着出京便是?

    徐东海见她没作声,便打圆场道:“五两银子而已,就给了吧?时间耽误了,反倒划不来。”

    宁嬷嬷瞅了他一眼,便就从包裕里掏出张夹在鞋底里的五两银票来。

    车夫即刻拿着往侧边小路上走去了。

    宁嬷嬷扭身上车,耐着性子等起来。

    陶行驾着马车在距离四五丈远的后方路旁,沈雁开启了五指宽的车门打量着前方。眼下时近黄昏,此地又已经远离京师,路上已并无往来的人。贺群在路旁树林里与陶行他们对了下暗哨,然后才飞快掠出来回到队伍。

    “太太已经随马车出城门了,按行走速度最多一刻钟便能赶到。”贺群在车下禀告说,“此外方才小的藏在树上窥视了前方片刻,发现那徐东海与车夫频频有眼神接触,恐怕两厢是早串通好的。”

    沈雁点点头,着他去迎鄂氏。

    徐东海会与车夫勾结这一点也不奇怪。宁嬷嬷是私自出府逃匿,莫说她没有家人,就是有,这样私逃出府就是死在外头也没人敢出面问责。且她手上又带着那么多银两,徐东海不谋她的又谋谁的?虽是二十多年的露水夫妻,可如果真有情,怎地徐东海一直也未曾为她打算过?

    反倒是安然接受着她的倒贴。宁嬷嬷这一离开韩家,对他徐东海来说也叫做断了条财路,她要是真带着这笔钱财远走他乡了,往后谁还来倒贴他?那点露水情缘在钱财面前,分文不值一提。

    不过宁嬷嬷也不是傻子,她既然筹划了这么久,自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这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不关心。

    这里吃了两块点心,就听后头车轮滚滚马蹄声咚咚,扭头一看果然是魏国公府的仪驾来了,连忙拿绢子擦擦嘴上的糕饼屑,躬身下了车来。

    大路队伍在旁停下,鄂氏挂着一脸冰霜在车里掀了帘子:“宁嬷嬷人呢?”

    沈雁指着前方,“在那里呢!”

    鄂氏咬了咬牙,道了声:“走!”便就放了帘子。也不知道这声走是叫车夫还是招呼她。

    沈雁也不管了,上了马车紧跟其后。

    宁嬷嬷这里正在车厢等待,眼看着天色一点点转黑,心情也是逐渐一点点地下沉。正要催促徐东海去瞧瞧,忽听后方传来如雨点般的一股马蹄声,她心下蓦地一动,回头望去,便见来路那头一行二十来人的队伍尽着魏国公府的衣饰标识,正滚滚朝这里行来!

    她一颗胆立刻绷紧,浑身上下包括四肢也如同冰水淋过,迎着窗外进来的风而颤抖起来!

    韩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碧莲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马车里坐的人是鄂氏?!

    不,这就是鄂氏,这随从的人员和排场,活脱脱就是素日鄂氏出门的排场!

    徐东海见到她这面如死灰的模样,以及那来势汹汹的队伍,也不由得僵直了脊背!

    他当然知道这队人马意味着什么,韩家的人不可能在这大正月来出城这么远来游玩,他们若不是为追踪宁嬷嬷来的又是为的什么?

    他迅速地看了眼宁嬷嬷,咽了口口水。

    鄂氏马车驶到跟前,二话不说与车下人道:“上去!把前面车里的人给我叫出来!”

    几名侍卫大步冲上前去,没等车夫娘子反应过来,整个马车顶蓬便已经掀了,车厢里的宁嬷嬷赫然出现在面前!

    鄂氏面色铁青,推门下了车,徒步走到前方,宁嬷嬷已然面如金纸滚了下来,伏在地下道:“太太,太太怎么来了?!”

    鄂氏扫了眼车厢内,夺过护卫腰上的长剑,将里头两个包袱一挑,其中一个沉甸甸摔下地,露出一地的金银细软!

    这些东西没有一件不是鄂氏所熟悉的,本不是她赏的便是宁嬷嬷素日戴过的,眼下还用得着说什么?她看也未看宁嬷嬷,直接道:“把人全都带上,回府!”

    已然也下了来走过来的沈雁不忘提醒她:“还有个不在场的车夫,去那边的村子里了!”

    鄂氏道:“去抓回来!”

    立刻就有人往村子里扑去。

    这里不必要多做停留,押着满头冷汗的宁嬷嬷等人便就打道回府了。

    这虽然不关沈雁一文钱的事,但她却极有看热闹的兴致,她好歹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家里的大奶奶,这下人挟私潜逃了,她也是有权过问的吧?何况,对于这个胆大包天的乳娘,她真真是有着一肚子的疑问。

    韩家这边几位夫人知道鄂氏有事,便已经先行告辞了,婆媳妇带着人进了门,便直接过中门到了荣熙堂。沈雁举报有功,鄂氏是不好不让她参与进来的,没的倒像是她跟宁嬷嬷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嬷嬷被扔在地下,浑身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没筛糠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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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 铁面

    鄂氏到了这会儿,倒是也不怒了,坐在上首定定垂眸望着她:“你当初自京师逃师至河间,才生下的女儿饿死在街头,自打入了我鄂家门,成了我的乳母,除了陪着我,别的什么事也不必做,管事嬷嬷月例三两银,鄂家给你二两半。

    “随我到了韩家,我又升了你当管事娘子,每个月除了月例,还有四时八节的赏银,四季衣赏鞋袜,包括我的吃食也没少赏你。

    “你生病我给你请医,你要告假出门,只要不阻着我正事,我没有不批的,我可以摸着良心说,大周天下一个六七品的官太太活的也不会比好太多了。你现如今便跟我说说,到底我哪里对不住你,还是鄂氏韩家对不住你,使得你竟要做出如此丢尽了我脸的事来?”

    宁嬷嬷听得她不怒不躁这样说话,背上更是滋滋地冒出冷汗。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了解鄂氏的为人,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够这么样跟她说话,这绝对不是打算放过她,而是要跟她算总帐了!虽说她是吃自己的奶长大的,可她到底是主子,她就是再来十条命也不敢跟她斗!她这么拼命想要逃出府去,不就是为了要捡条命回来么?

    她哪里敢说话,再强辩也不过是往她的怒火上再浇点油罢了。

    沈雁见她不答,遂扫了她身后的徐东海一眼,说道:“据说这个徐掌柜是宁嬷嬷的同乡,也是河间人,乃是宁嬷嬷跟着太太进京之后寻到京师来的。当时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但是来京之后不久,便就在朱雀坊开了间卖笔墨的小铺子。不知道徐掌柜开店的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徐东海这些年仰仗宁嬷嬷。不愁吃穿也未曾干过什么求人之事,原本答应帮宁嬷嬷这个忙也是打算最后再捞笔棺材本,哪想到事情竟然在半路有了大逆转,他又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听到点名立刻就把肩背僵直了,掉着冷汗道:“回,回少夫人的话,是小的进京给人做工攒下的钱。又跟朋友借了些。拾掇着开起来的。”

    “哟。你还有这么好的朋友?他是谁,住哪儿,叫什么名字?你跟他借了多少钱?”沈雁坐在鄂氏下首。两手交叠于膝,不紧不慢地问道。

    徐东海支吾难言,末了道:“他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就是死了也总得有个名姓?他葬在哪儿?原先住哪儿?哪里闭的眼,哪月哪日死的?”沈雁扫了眼稍近的宁嬷嬷。继续道。

    徐东海说不出来了。

    沈雁继续:“你说不出来,那就是没有。没有的话。你这笔钱又是从哪来的?你最好说出来,你说不出来,衙门里什么规矩你是知道的,宁嬷嬷是个光棍。你可不是,这串同国公府家奴窃取主家财物的罪名一旦落实,你的妻子儿女就是不死。这辈子也别想活出什么名堂来。”

    鄂氏甚少威胁人,听到这里不由瞥了她一眼。

    “奶奶明鉴。奴婢与徐掌柜不过是相识的同乡而已,怎么会偷窃主子的财物给他?奶奶可冤枉我了!”宁嬷嬷不愧是练大了胆儿的,这个时候仍能够抵死否认。

    “只是相识的同乡而已么?”沈雁笑了下,大声道:“余波还不带人上来!”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余波应声答应,而后没半刻就有脚步声停在门外。沈雁这里先与鄂氏道:“为了不被宁徐二人干扰影响,请太太在堂下设道屏风。”

    鄂氏没什么意见,她忍宁嬷嬷已经忍到极致,如果这样还不把她严办下来,那么连她也没办法跟太夫人交代。何况她也想知道沈雁究竟查到多少,又怎么样来撬开宁嬷嬷的嘴。

    屏风很快设了,门外站着的人才迈步进来,透过半透明的湘绣屏风看去,是三男一女的模样,胭脂引着他们到了屏风下,鄂氏便开声道:“来者何人?”

    几个人闻言慌忙跪下来,禀着来历。这三个男的分别叫陈三、张福以及刘安,女的夫家姓李,人称李四姑。均来自城南老街,并且与徐东海的铺子都相差不过三五丈的距离。

    就在设障阻拦宁嬷嬷,以及等待鄂氏到来之际,沈雁同时也做了不少事,当中就包括让人去请这些人来。

    听到这些名字,以及他们的身份,徐东海两眼顿时冒起金星来了。

    扫了眼他之后,沈雁便问他们:“你们可认得徐东海?”

    “认得。”几个人进了魏国公府的大门,怎可能不老实,“我们的铺子跟他挨得很近,他不大喜欢串门,但是时间长了也还是偶尔会到我们几家坐坐的。他是河间里曲人,妻子儿女都在老家,但京师里有个姘头,姓宁,不知其身份,但看打扮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有体面的嬷嬷。”

    宁嬷嬷听到这里蓦地直起腰来要阻止,被屏风下的婆婆一手勒住了嘴巴。

    鄂氏的脸已经有些泛绿了。

    沈雁觑了眼,继续问:“这徐东海平日里可跟你们提及过他姘头么?你们怎么知道是姘头呢?”

    四人里头的李三姑抢先道:“提倒是没提过,但小的倒是见过徐掌柜晒女人衣服。而且,每次都是在这个姓宁的女人走了之后。小的敢肯定,徐掌柜屋里一定也还藏着这女人的私物。”

    天底下的长舌妇,但凡逮着了这些瓜田李下之事便口沫横飞绘声绘色,那边厢他们说的痛快,这边厢宁嬷嬷被勒着却是险些岔过了气去,徐东海更是宛如死人一般了。

    鄂氏握紧的两拳上骨节已经发白,她沉声道:“来人,去徐记铺子里给我搜!”

    这话一出来,李三姑等人就愣了,他们并不知道此来是为作甚,只知道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请他们进府问话,去的人十分客气,他们一来不敢违抗,二来也没有不从之理。这听到这声音,各自就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下面自有人去搜。

    这里鄂氏挥手让人撤了屏风,等他们见到跪在他们前方不足两尺远的宁徐二人,顿时惊呆了!而后再看到居于其上的威武华贵的鄂氏与沈雁,又更加是说不出话来!

    鄂氏指着宁嬷嬷问他们:“你们口里说的那个姓宁的妇人,可是她?”

    四人好半天才回过神,嗫嚅了两下,又或者是斟酌了几番,最终陆续而迟疑的回道:“是。”

    “确定?”

    宁嬷嬷一个仆人而已,徐东海一个小掌柜而已,难道他们还要反帮着他们说话不成?四人当即重重点头:“小的们敢以脑袋担保!”

    鄂氏收回目光,盯着下方已经在气喘的宁嬷嬷,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说道:“关于你跟这厮的露水关系,你还有什么想辩的吗?!”

    宁嬷嬷喘气觑了她一眼,又勾了头下去。

    还有什么可辩的?真若再辩,也不过是多招几分怒气。

    “不说,那就是承认了!”鄂氏望着门外,左袖轻轻一抬,门下便有人将那四人带了下去。她望着门外,依旧绷紧着牙关:“除了库房里变了样的那些东西,你还从我眼皮子底下弄了些什么走了?!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少一件多挨一杖,少两件我挨两双!”

    宁嬷嬷爬上来道:“太太饶命,奴婢没那个胆子敢昧太太的东西呀!”

    “没昧东西?”沈雁笑起来,望着徐东海:“把你这些年得的钱物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出来,我可以保你不死。”

    徐东海本已七魂不见了三魄,听到这话又还了一线魂,才刚要抬头看沈雁,却被海棠一巴掌甩了下去:“我们世子夫人问你话,还不回?”

    “回,回!”他连忙趴在地上,咽了口唾沫,抖瑟着答道:“宁氏这些年给小的的东西不多,她拿出来让我变卖的倒是不少,全部的我也记不清楚,我就把我记得的全部交代出来。”

    说罢,他便从来京怎么寻到宁嬷嬷重续儿时旧情,而后开起笔墨铺子的事说起,一直说到这次她要挟私潜沈的事为止,将宁嬷嬷私拿出府赠送或者托他变卖的物件大大小小交代了四五十件。而且件件有名有号形状齐全。

    宁嬷嬷几次恨不能扑上去撕他的嘴,无奈身子被婆子们紧紧控着,哪里能动弹得了?只得咬牙切齿,把一张脸生生气成了死灰!这是她私下里往来了二十来年的情夫,二十年的感情,她为他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就只换得他的背叛!

    “徐东海,你死后要遭千刀万剐!”她声嘶力遏地吼道。

    “掌嘴!”鄂氏一声厉喝:“谁许你说的话!”

    婆子们利落地掌起宁嬷嬷的嘴来,没片刻嘴角便有血丝漫出。

    鄂氏一直死盯着她们动手,她们连想打半点折扣也是不能!

    而方才徐东海在交代的时候,沈雁便唤人拿纸笔从旁录了口供,并将这些物件全部登记了下来。等婆子们掌完嘴,她这里也都写好了,拿给鄂氏一看,鄂氏一双手指节泛着青白,粗气一声接一声,竟险些气炸了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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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6 恶奴

    这里头没有一件不是她的东西,除了上次库房里查出的那批,还有些是无缘无故丢了的,又或是宁嬷嬷曾称赏了人的,又或者说怪责韩耘年纪小而打碎了的,有些甚至还是直接从韩耘手上昧走的。这当中还包括一只价值四五百两银的冰种紫烟翡翠扣。

    这几十件加起来少说也值三四千两银子,而宁嬷嬷竟然就是仗着她对她的信任,仗着她孤苦无亲的身份骗得了她对她的信任,不但中饱自己私囊,还拿出去倒贴姘头!

    四千两银子对她这个国公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她一个下人来说,那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而最重要的不是钱的多少,关键是她真偷了,而且偷的还是她这个主子的!

    鄂氏心里说不出的气怒与羞忿,自己身边曾经最得力的下人居然做出这种丑事,这是直接把她这个主母的脸甩到了灰堆里!她往后还有什么脸面管治下人?还有什么脸面听别人夸自己能干精明?她根本就是个傻子,任由个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猛地扫了只杯子下地,站起身来,切齿道:“即刻把这贱妇拖出去乱棍打死!一刻也不要耽搁!”

    “太太且慢!”

    就在婆子们拖着面如死灰的宁嬷嬷往外走,而宁嬷嬷犹走作着垂死挣扎求饶的时候,沈雁忽然出声了。她看了眼趴住了门槛紧望着她的宁嬷嬷,与鄂氏低声道:“我有几句话想跟太太单独说,还请太太允准。”

    鄂氏出了这么大个丑,而且还是经由她才揭露出来的,心里的尴尬不忿可想而知。

    但她却又还是想听听她想说什么。毕竟沈家父子在朝上的作为常被人传入耳里,而这个沈家的二姑娘嫁到韩家,她至今也还没正式跟她交过手,她也想看看她究竟有几分深浅。

    她默了下,默不作声走进里间,在帘栊下站定。

    “你想说什么?”她问。

    沈雁道:“太太正在气头上,恐怕是疏忽了。宁嬷嬷充其量是个下人。要出这口气容易得很,但太太想过她究竟为什么要逃吗?”

    鄂氏眉头倏地皱起,目光也锐利起来。听到消息后她就气冲冲出了门,去的路上还曾纳过闷,方才听得徐东海把话一交代,她却是把这层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啊。宁嬷嬷在韩家呆得好好的,不缺吃不缺穿。纵使如今不如从前得用了,该她的鄂氏也从没少过她,她何苦要逃?

    沈雁的提示让她心里疑问忽然涨大起来,但下一瞬她又冷眼瞧着她道:“不管她是为什么原因。也逃不过一死,难道你觉得我值得为一个下人花费这么多精力?”

    “当然不值得。”沈雁道,“不过。从宁嬷嬷贪味钱财的时间看来,最早的时候距离如今已经有将近二十年。这与世子爷的年纪不相上下。而宁嬷嬷在太太身边侍侯了三十多年,在二十年前她同样有接近太太这些私物的机会,但她却并未染指,太太不觉得这个时间上亦有些巧合么?”

    鄂氏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已掩饰不住她的震惊了。

    二十年是她一道难以迈过去的坎儿,就是从韩稷出现开始,她的世界开始颠覆,难不成真如沈雁所说,宁嬷嬷要逃走的原因,跟这件事情会有关?

    可是,沈雁怎么会知道这“二十年”的事?难道她早就已经知道了韩稷的身世?

    还没来得及消货这个消息,沈雁又已经开口了。“我觉得,太太还是暂时把她留下的好。反正到了此时,她也逃不出府去。而倘若她还有别的罪过,可也得一并理清了才好,否则的话倘若还有同伙或知情者,往后岂不给了他们效仿的机会?”

    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宁嬷嬷的异常跟韩稷出生的时间有这点联系,她是压根不会管这档子破事的,顶多就是把话传到鄂氏耳里,让她去处理。可是既然时间上这么巧,她就不能大意了,连鄂氏身边的心腹都弃她而逃,难道这里头还藏着什么内幕不成?

    鄂氏深吸了一口气,默然了会儿,咬牙道:“那就先把她关起来,等把事情问清楚再行处置!”

    这一声令下,宁嬷嬷与徐东海便都被关了起来。

    城南老街的铺子也被查封了。

    鄂氏派了人时刻监视着宁嬷嬷,生怕她寻死,污了家宅。沈雁觉得她倒不大可能会寻死,若是她有这份求死的魄力,便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逃出京去了,这种人是绝不会求死的,不但不会求死,她还会寻找一切机会求生。

    不管看守还是必要的,而且接下来的事自有鄂氏作主。

    正好韩稷这边又得到了郑王去往辽王府方向的准报,而被篡改的那两份密旨也早就到了辽王及鲁亲王手上,按照郑王的行走速度,估摸着最多还有半个月便到辽王封地境内,心思便又分了一大半在这事上,每日里等韩稷与沈宓还有薛董顾几家议事回来,便也会在心里作个疏理。

    宁嬷嬷这事她当然也告诉了韩稷,韩稷对此虽有诧异却反应不大,就算是宁嬷嬷贪墨银子的时间起始与他年龄有恰巧接近,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时候鄂氏正在做月子,宁嬷嬷趁机好下手呢?

    已经过去已久的事情,他可不会去多操心,直接杀了岂不干净。不过沈雁成天呆在后宅里也没有什么事做,她既然有兴趣,那就让她去消遣消遣也好。

    这里大家忙于要事,并没有再盯着宁嬷嬷。

    鄂氏却没放松,夜里派去的人从徐家铺子里翻出来的不止有宁嬷嬷的衣物,还有些曾经在她记忆里失踪的玉器银器,才熄下去的火不免蹿上来,仍是又下令让碧莲寻到关押处,打了二人好一顿板子才又算数。

    宁嬷嬷从未经受过这样身心双重的折磨,好容易等到来人撤走,锁上房门,才敢在草席上放松下来。

    她已经快六十了,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平平安安活到闭眼的那日,然而这个愿望在沈雁手上毁了,她万没想到竟然被她发现了自己要逃,然后进而把这些告诉了鄂氏,这沈雁究竟跟她有什么仇?鄂氏是她的主子这逃不掉,难道她沈雁也想当她的主子不成?!

    她挪到门口,攀着门栓道:“我要见太太……”

    门口守着的家丁压根懒得理会她,抬步走到了窗户下,她又挪到窗户下喊道:“我要见太太!”

    家丁没好气道:“死了这条心吧你,太太留你一条命到如今已是不错了,你还想见她?!”说完砰地把窗户也给关上了。

    宁嬷嬷反射性地往后一躲,翻倒在地上,碰到屁股上才落下的伤,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只顿一瞬,她复又扑上去拍窗,然而这次再也没有人应她,外面静得已连草尖在风里动也听得见。

    她浑身发颤,已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恨的,她服侍了鄂氏一辈子,竟然到头来指使下人这样对她!

    她不顾一切地又扑上去拍门,然门没等她扑到几下,这次门却忽地一开,一群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衬出走在前方面如沉水的鄂氏。

    “太太……”

    宁嬷嬷立时做匍伏状趴在地上,呜咽哭起来。

    鄂氏眼里顿时升起了满满的嫌恶。从前她这也是这么着,每每遇到她斥责便摆出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恶心模样,她看了小半辈子,着实已经看厌了。

    这是宁嬷嬷的住处的次间。

    鄂氏走到西侧靠墙的绣墩上坐下,丫鬟们立刻把灯点上,又将手炉奉了上来。

    宁嬷嬷掉转头朝她跪着,已不哭了,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姿势都透着乞怜。

    鄂氏望着门外,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上来了,我赏你个全尸。答不上来,或者跟我玩花样,我堂堂一个国公夫人,要卸个下人的手脚四肢的权力还是足够有的。”

    宁嬷嬷瑟索了一下,脖子也缩了缩。

    鄂氏道:“徐东海交代说你让他托卖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尊半高的翡翠佛座。我记得那翡翠是二十年前我还在月子里时,你说要拿去私下里打点线人查韩稷的身份的。在这之前你接触过我很多此类物件,要贪昧的机会也多的是,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你起了心要昧东西?”

    宁嬷嬷颤抖了一下,望着地下道:“奴婢,奴婢是一时见钱眼开,鬼迷心窍大了胆子……”

    鄂氏瞄一眼碧莲,“上夹板。”

    碧莲应声,拿了副衙门里常用的刑具给身边婆子,上前按住她套住十指。

    线绳一紧,宁嬷嬷立即凄声叫起来!碧莲要拿布塞住她嘴,她立刻倒抽着气道:“我说,我说!”、

    鄂氏摆了摆手,宁嬷嬷倒在地下,一张脸已如白纸,而汗如雨下,看上去就如同一块即将融化的雪。

    宁嬷嬷望着一动不动的鄂氏,知道她这次是动真格的了,立刻咽了口唾沫,匀下心绪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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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穷凶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了,但是她凭什么要这么容易被她拿捏死去?她要拉着他们陪葬,拉着整个韩家一起来陪葬!她说道:“奴婢,奴婢想请太太把顺天府尹夫人请过来,奴婢,当着二位夫人的面交代。”

    “一个犯罪的下人,居然还敢在主子面前诸般条件,你这是想把我魏国公府的脸面彻底撕尽了才甘心么?”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道娇脆的声音,门口丫鬟打了帘子,沈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立在外头冲屋里的鄂氏行礼。

    鄂氏眉头皱了一皱,倒是并没有责备她什么。她知道她这是怕她心软放过宁嬷嬷,但到了此刻,这老婆子竟敢做出如此罪行,她就想保她,府里能保下她来么?

    顺天府尹夫人她也是不会去请的,诚如她沈雁所说,事情传出去丢的只能是韩家的脸面,更是她这个当家太太的脸面,再说了,宁嬷嬷只是个下人,她凭什么要回应对她的要求?这老婆子把自己当什么了?

    她瞥了眼沈雁没说什么,只与宁嬷嬷道:“我数到三,你自己决定说不说。”

    宁嬷嬷骇然,眼角瞟到跨进门来的沈雁,眼里的恨意顿时升上来。

    “还不说!”婆子踹在她屁股上,看力道,应是往日受过她欺压的。

    宁嬷嬷忍着痛,咽了口唾沫道:“奴婢,奴婢这么做,是因为,是因为跟死去的大爷,有关。”

    鄂氏猛地一听这些字眼儿,身子一晃,险些没坐稳。胸口也如同被霹雳击打过似的,她迅速地看了眼沈雁。然后腾地站起来,将丫鬟们全部挥出去,说道:“你什么意思?关他什么事?”

    沈雁的神经也立刻绷紧了,她果然没猜错,宁嬷嬷潜逃果然跟二十年的调包案有关么!

    宁嬷嬷抹了把嘴角的血,爬起来望着她,说道:“太太还记得大爷是怎么夭折的么?”

    鄂氏白着一张脸。胸膛起伏着:“我当然记得。他先天不足,生下来不到两个时辰就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已经顾不上沈雁究竟知不知情了。她要的是真相,她万没有想到宁嬷嬷要说的竟然与她心中最大的痛楚有关,这个老婆子,她到底干了什么?!

    宁嬷嬷望着地下。忽然呲牙笑了笑,说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死于先天不足。您是魏国公府的宗妇,又是唯一的儿媳妇,那时候太医定期来府替太太诊脉,又怎么可能会让您的长子出现什么不好的症状?就是有。也肯定会提前告知。

    “孩子生下来是健健康康地,但是我在带着他出去擦身时,却不慎让他掉入了乳舍中用来装污水的大水缸里。

    “那是冬天。水缸足有半人高,当时丫鬟们出门换水。并没有人在,我慌忙将他抱上来,气息还有,却是很弱了,我很害怕,于是赶紧将他放回原处假装擦着身子,我以为过会儿会好起来,但没想到那之后他不哭不吃,约摸过了两柱香,他就渐渐没有声息了。”

    “他是你杀死的?!”鄂氏声音从齿缝里钻出来,已经明显变调了。她倏地冲到她面前,瞪圆了眼睛揪住她的衣襟:“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你杀死的?!”

    “奴婢哪里还敢骗太太?”

    宁嬷嬷望着她道,“要不是因为大爷死在我手上,这么些年我又何必汲汲营营替自己谋求活路?我没有一刻是安心的,也没有一刻是忘记那孩子一点点死去的模样的,我不敢说,因为我知道我要是说了就一定是死,我只是没想到,我筹划了二十年,却还是没有走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救他!”鄂氏立时崩溃了,她的脸白的吓人,浑身也打着冷颤,这个时候,反而她还不如宁嬷嬷冷静:“你为什么不把事情坦白出来,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死,为什么不让我请太医救他!”

    她紧揪着她的衣襟摇晃着,整个人如同疯狂了一般。

    那个孩子是她毕生的心结,如果不是因为他夭折,韩恪怎么会有机会把韩稷塞到她面前!怎么会狸猫换太子卑鄙地让她抚养他们的奸生子?!她从前只当这是天意,虽是不甘却也不得不认,可是眼下贱奴却告诉她那孩子是她亲手给杀死的!

    宁嬷嬷被她摇得几近眩晕,而衣襟因为被她紧掐着又透不过气来!

    “那是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权利随便这么处置他,你有什么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宁嬷嬷死命攀住她的双手,艰难地辩解:“因为奴婢怕太太降罪,要是查出来是奴婢办事不周,不止是太太,就是魏国公和太夫人都会容不下我!

    “我不想死,只好斗胆瞒了下去,当时外头的丫鬟们都是听见动静的,还曾冲进来问我,被我搪塞过去了。她们先是没怀疑我,后来不敢怀疑我,但我还是怕她们暗地里告状,于是后来,就找理由将她们一个个卖的卖杀的杀,弄干净了……”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鄂氏用尽所有的力气咆哮着,两眼瞪得如同能喷出火。她的指甲随着歇斯底里的声音没入宁嬷嬷的身体,眼见着宁嬷嬷要晕过去,沈雁箭步冲上去将她拉开来。

    宁嬷嬷交代的同样令沈雁感到难以置信,她只是觉得两者之间有关系,却绝没有想过她竟然误杀了鄂氏的儿子!根据她的说辞,婴儿从水里捞上来时还有气息,那就是还有救回来的希望,而她竟然为了怕担干系而活活看着他从生到死,这种人心里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鄂氏的儿子,岂不等于是被她亲手所杀?!

    她拖开鄂氏不是怕她杀了宁嬷嬷,而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她唤来胭脂青黛扶住鄂氏,然后让福娘去请魏国公,这件事关系到韩家子嗣,不是她能够扛起来的了,而这接下来势必又要联系到韩稷的身世,府里无关的人最好不要知道。刚巧后院里传出这么大动静,魏国公已闻讯赶来了,正好与来寻妻的韩稷碰作一处,急步往后院里来。

    沈雁厉声问宁嬷嬷:“这么说来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存下了潜逃出府的心思?”

    “是。”宁嬷嬷道,“二十年里,这件事时刻压在我心头,压得喘不过气,我没有一刻不想出去,可是拿不回卖身契,我就是出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我总是梦见那孩子来索我的命,我去寺里烧香,也想化化这孽缘,于是把绣琴从老家赎了过来,将她好生的看护着。

    “可是还是没有用,我依然时常地梦见他,有时候我看到世子的时候也总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尤其是世子那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经常像是要把人心盯穿。

    “我开始怕他,也开始恨他,我打听到出来他的身世之后,就劝说太太给他下毒。一方面我希望他死,一方面我希望他们之间的仇恨越深越好,因为只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我才可能在夹缝中求生。

    “但这还是不够保险。我深知只要留在府里一日,我的危险就加多一分。于是我又不断地攒钱,并且变得比从前更加恭顺,因为我想跟太太求得卖身契,可惜太太一直未有这个想法。而这个时候绣琴又闯了祸,我就更加知道我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离府。”

    “你做这些的时候,当时老太太都没在场吗?”沈雁揪紧着心问道。

    “老太太当时里外都要兼顾,哪里能时刻在房里?”宁嬷嬷道,“而我是太太的乳母,只要我一声话下,她们当时也只有遵从。所以我有极充裕的时间和权力来做这些事,但我还是太失败了,我赔了几十年的小心,竟然连一张卖身契都没曾讨回来!”她怨忿地朝鄂氏望去。

    “多亏是太太没给,要是给了,让你逍遥法外,老天爷岂不是瞎了眼!”沈雁忍无可忍,怒斥道。

    “贱奴!”魏国公这里刚刚踏进门槛,听闻此话一双眼睚眦欲裂,尚未来得及往下的马鞭噗地一下抽在宁嬷嬷身上:“原来我儿当初竟是死于你手!”

    “公公息怒!”沈雁连忙唤道:“不能让她就这么死,还有些话没交代清楚呢!”

    韩稷上来护住她,也帮着她说道:“这恶奴足该千刀万剐,但她的罪恶还未交代清楚,不知她还有没有同谋,还是先弄清楚的好。”

    魏国公额上青筋直冒,咬牙撤回鞭子,转头去看瘫坐在地上的鄂氏。

    鄂氏浑身上下都透着哀伤,眼泪如雨一般顺着脸庞流下来,便是无人知道这段过往,看到她这副神情,也不由心生叹惜。魏国公蹲下去搀她,才伸了手,她却突然如发了疯一般地将他推开,指着他尖声骂道:“你这个骗子!你们全都是骗子!”

    “晚芸!”

    魏国公震惊而失声。

    “你们全都是来害我的!”鄂氏指着他大叫,声音凄厉而无畏,“你们一个都是刽子手!这贱奴杀了我的儿子,而你韩恪却跟她们合伙拿别的女人生的野种来骗我来糊弄我!骗着我让我把他当亲生骨肉养!你们手上都沾了我儿子的血,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你们活该下地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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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不甘

    “你冷静点!”

    魏国公上前去,意图捉住她。

    她却忽地从头上拔出枝簪子,紧抵在自己喉咙,一路退到帘栊下,和泪说道:“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假惺惺了,二十年,我早对你的虚伪看透了。你就是个伪君子!儿子是宁氏杀的没错,可是韩恪,你双手就真的那么干净吗?

    “在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不是宁氏,是你!死去的那是我的儿子,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儿子,你知道他死了,却不告诉我,反而顺势把你跟龚素君的私生子塞给我,你让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你们抚养他长大,然后一面看着我对他贴心贴肺一面怀念着她!

    “我是你的原配,再不济,我也是孩子的母亲!你这么做,想过我的感受吗?在你眼里,我还是个有尊严的人吗?!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但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儿子死了,你不悲不忧,骗我说一切安好,直到我看出来他不对劲,继而查到他根本就不是我生的!

    “对于长子的夭折,你有一点点愧疚吗?你没有!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的奸生子身上!他就是你的全部,你忘了我生的孩子,同样也忘了我!从一开始你心里就没有我们娘俩的存在,你心里只有她们母子!

    “你现在装成这样,不觉得滑稽吗?!你沽名钓誉,伪善恶心,你成全了对龚素君重情重义的名声,可你把我置于何地?!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年轻时我好强,不想输给你们。所以我忍了下来。

    “我想最起码这个世子之位起码是要留给我的儿子的,我不能让自己彻底输给你们,可如今我唯一的念想也你让韩稷拿了去,更怂恿得耘哥儿也与我离心离德,到如今,这恶奴又告诉我,我死去的孩子是她杀死的!你们告诉我。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图?你说!”

    “你别胡说!”

    魏国公也大声地回她。一双眼圈也红了,“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你是我自己选的妻子。我为什么要背叛你?我让稷儿代替我们的孩子放在你名下一则的确是为了保护他,二则却是怕你悲伤过度伤了身子!你那会儿在月子里,外面大夫说女人产后最忌忧伤,我那时只是权宜之计!”

    “好一个权宜之计!”鄂氏眼泪滚下来。“如果是权宜之计,后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是我误会。那这个孩子是谁的?如果他不是你的子嗣,你为什么会把世子之位传给他!难道对你来说,宁愿把爵位传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不愿传给自己的儿子?”

    “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以为你不知道。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稷儿是真的用了心,我觉得这样下去也极好。”魏国公放缓语气,扭头看看四处。回头时声音也变得低沉:“我再说一遍,稷儿是素君的孩子没错。但他的父亲是陈王!

    “我跟素君清清白白,我没有对不起你,素君一直到死也爱慕着她的夫君。在她心里,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陈王,也许你当年也觉得我有可取之处,可是在她心里,我不过是个可靠些的朋友而已!”

    鄂氏紧抿着双唇望向他,手上攥着的簪子没有松动半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宁氏为何又报给我听他就是你和龚素君的儿子?!”说完她转身望着地下的宁嬷嬷,颤着双唇道:“事实究竟何如,脸说!”

    宁嬷嬷匀了口气,抬眼道:“大爷夭折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几个正又怕又慌地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太夫人和太太您,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国公爷赶巧回府了,我们串话不及,就都跪在地下等待发落。

    “国公爷抚着大爷的襁褓哭了半晌,却忽然又抱着孩子出了府,说是再去找人救救看,后来真的就带回来个差不多大的婴儿,我们当时喜出望外,也没有细究这经过,但之后随着参与这些事的仆人一个个莫名死去,我才意识到这里头可能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也很怕我会死于非命,于是暗示太太这孩子来历不正常,同时编造了一番谎话粉饰那孩子的死因,太太并没有起疑,她让我去查。我因为也很想知道这孩子的来历,所以也颇花了一番心力打听。

    “三个月后有了结果,我打听到陈王府出事那天夜里国公爷根本不是有军务在身,而是特地下金陵去了给陈王府送讯,而此前我也听说那陈王妃深受过许多人爱慕,于是就编造了一番谎言给太太,说世子爷乃是国公爷与陈王妃的私生子。

    “我虽没有证据证明世子爷就是陈王遗孤,但那几个月里国公爷私下里忙的全是寻找陈王府幸存之人的事,所以断定国公爷救下的孩子应该就是陈王的骨血无疑。可是我不敢说实话,因为我要是把实话说给太太听,首先国公爷便饶不了我,而依太太的性子,她必然还会重新查起大爷的死因。

    “我不敢冒这个险,于是改说这孩子是国公爷与陈王妃的私生子,同时列举出一系列证明,并且还暗示太太,是国公爷有意拖延对大爷的医治,成心李代桃僵,激起太太对国公爷的仇恨。太太虽然不把我当一回事,但人的天性便是如此,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再讨厌,说的话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相信。

    “我得到了太太的信任,不断地挑拨着她对国公爷的恨意,如此一来,倘若国公爷想要杀我灭口,我也有太太替我讨保。而不管他找什么借口,太太也不会相信的,她只会相信这是国公爷在变着法儿地禁锢她,限制她。”

    鄂氏禁不住嘶喊起来,这连番的冲击下来,她已经如同一片纸,脆弱而苍白,摇曳而失魂,她瘫倒在地下,每一个角度望去都让人无法再已恨意来对待她,而只有可怜她。

    她喃喃地道:“原来你们真的都把我当傻子,都在把我当傻子!”她抬起头,瞪大双眼望着魏国公:“你也是杀害孩子的刽子手之一,你跟这贱奴一样,你们都是把我逼上绝路的刽子手,是恶魔!你们都是串通好的!韩稷根本就不是什么陈王之子,他就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

    “你疯了吗?!”

    魏国公咬牙切齿,双目欲要脱眶:“我韩恪除了向你隐瞒稷儿是陈王遗孤的身份外,若是还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亲近过任何一个女人,我甘愿被五马分尸横死街头!

    “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不住你,你自己可曾想过你是不是对得住你自己的良心?稷儿尚在襁褓之中,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向他投毒!莫说他并不是我的骨肉,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当真是我的私生子,你也没有权力对他下这样的毒手!毒害丈夫子嗣,你知道你的罪过有多大吗?!

    “你但凡有一点仁善之心,你也不该对个婴儿如此!可你不但投了毒,而且还一投就是十五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孱弱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他自己机警,他哪里还能娶妻?他早就不知被你们害成了什么样!我纵然有愧对你之处,但从来没想过害你,而你呢?!”

    “你如果心里没鬼,你为什么不曾早告诉我?”鄂氏也声嘶力竭地回驳,眼眶里的血红似乎都能随时化成血液顺着眼泪一起流出来,“如果他真的不是你在外的野种,你早些告诉我,我会这样对他吗?他的毒是我投的没错,可这也是你造成的!”

    “我没有说,是因为怕你知道了难过。可你知道了这件事,可曾有来问过我?!”

    魏国公身躯因怒气而微躬,“就是最近这几个月,我几次三番暗示你,你不是回避就是装傻,你可曾来向你的丈夫我来求证过?你只凭着你的臆猜幻想认定我是个朝三暮四之人,我就活该背着这名声,活该莫明其妙地被你诅咒和仇恨吗?!”

    “可是在我生下韩稷之前,你是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的!”

    鄂氏泣不成声,泪眼里透着经年积累下来的委屈,声音也似从遥远的岁月里穿越而来:“那时候你从来都不用我猜,从来也不会瞒我,所以我从来也不知道你心里还有过别的女人,直到宁嬷嬷查出来,我才知道你为了她不惜千里连夜赶赴救命,还带回来她的孩子!

    “我只有一个丈夫,我母亲曾说,你就是我的天,可是我的天这么快就塌了,在我生产的时候就塌了,你把别人的孩子拿来充当我的孩子让我教养,你还瞒着我不跟我道出实情!我宁愿受一万个人的欺骗,也不愿听你半个字的隐瞒,而你却以你自以为是的方式来对待我!

    “我是没有问过你,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胆量求证,我一辈子只爱你这么一个男人,你让我亲口去跟你求证你心里还有别的女人,我做不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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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 了结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嫉妒。”

    房门忽然又开启,手拄拐杖的太夫人不知几时站在门口,深深地望着地上的鄂氏。

    沈雁连忙走过去搀扶:“老太太怎么给惊动了?”不由也惴惴望了眼韩稷。这么一来,韩稷的身世就算是正式揭开了。

    韩稷沉吟无语。

    鄂氏望着一路走进的太夫人,蔫蔫地跪坐着,眼泪仍洗着面。

    太夫人被沈雁搀着在绣墩上坐下,面色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凝重。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了丝微妙的变化。魏国公走过来说道:“母亲,这只是一场误会……”

    太夫人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自作主张以假充真乱我韩家后嗣,跪下!”

    魏国公垂首,接而跪下来。

    韩稷随之也跪下,沈雁也未有例外。

    太夫人道:“韩稷不是我韩家人,先出去候着。”

    “老太太!”韩稷抬头,眼里有着明显的受伤。

    太夫人平视前方:“你的事迟些再说,眼下我有正事要办。”

    转言之,韩稷的事便不是正事了么?沈雁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袖子站起来。太夫人的心情她十分理解,当亲孙子疼了二十年,到头来居然不是他们韩家的子嗣,这份失望与沮丧没有几个人能够平静接受的。

    魏国公对韩稷视若己出,那是因为有与陈王妃的交情在。太夫人却没有,她没有这个义务全盘接纳韩稷。而她并非冲动任性之人,想必她也在借这段时间让自己消化吧?

    两人走到门口,太夫人忽然又道:“雁儿站住,我把宁嬷嬷交给你看着。在我问你要人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她,也不许她有任何闪失。你可能做到?”

    沈雁立马抖擞起了精神:“雁儿保证做到!”

    说真的,她还真怕宁嬷嬷就这么被他们给剁了呢!

    随着宁嬷嬷被拖出去,屋里安静下来。

    魏国公垂首跪在地下,一动也未动。这一刻他也早就在意料中有,但真的来了。他也还是无计可施。他对于收养韩稷无怨无悔。但对于自己的母亲,他也同样有着歉疚。自古人说忠孝不能两全,放在他这里。则是孝义难以两全。

    太夫人垂眼望着他:“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么?”

    他把头再垂下一点,说道:“儿子认错,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不过对于当年下金陵一事,我还有几句话说。我南下金陵的确是得知了先帝父子想要加害陈王府。所以连夜南下,但是我去冲的不只是陈王妃。更多的是为陈王而去。”

    话虽是对着太夫人说的,却是说给鄂氏听的。

    鄂氏望着地下,唇角漠然地抽了一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

    她如今已然是他们眼里的恶毒妇人了。韩稷若是韩家的子嗣,那么她就是谋害夫家子嗣,犯了七出的妇人。若韩稷当真是陈王之子,那么她也是冤枉丈夫猜测丈夫的擅妒的妇人。他去金陵到底是为了谁,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她这辈子,已经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瞥一眼自己手上的簪子,眼底透着心死之余的平静。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强者,她只是尽量不让自己被人看轻。她是北方望族鄂家的嫡女,她有着如这世间绝大部分的大家闺秀一样的好修养,好学识,可是也有着出身富贵的公子小姐们共有的通病,骄傲。

    她看不起宁嬷嬷,因为她的唯唯诺诺,少时常让她在别的小姐妹们面前极为没有面子。所以她对她是一向没有什么好气的,可这并不影响她信任她,她是她的乳母,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不信任她又信任谁呢?

    何况她无亲无故,她也掀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她没想到,她就是冲着她对她的这份信任,将她堂堂一国之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她不止玩弄于她,同时还玩弄了韩恪,她把他们两个人都给一起愚弄了!一直愚弄了二十年!她真宁愿败在龚素君手下,那样便是死了也算是师出有名。

    如今被个下人一骗骗了这么多年,甚至还搭上了那无辜的孩子一条性命,这算什么呢?

    她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

    韩稷是陈王的儿子,并不是魏国公的私生子,她对他所做的一切忽然就变得那么可笑,陈王与她无怨无仇,她是根本用不着去害他儿子的性命的,她怎么就那么信了宁嬷嬷的话,而没有自己再去求证求证呢?为什么信了她的话,认定魏国公与陈王妃一定有染呢?

    如果她能够不那么骄傲,开口问他一句,该多好。

    而可惜,她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是高贵的魏国公夫人,她是要以德服众的,她怎么能够做出谋害无辜这样的事?如果韩稷是韩恪的私生子,那么她就是亲手杀了他她也不会觉得愧疚,不会觉得有错,甚至还有可能觉得所做的还很不够,她那么爱着她的丈夫,他竟然却拿着与别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来充作他养?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替自己的儿女争口气,撑着生下韩耘,再盼着他能顺利接任魏国公世子,使她身为正妻的地位更加稳固,从而使他和龚素君的痴心妄相破灭,她早就已经离开这世间了罢?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手上的簪子,再一次握紧。

    “你直至如今,还觉得恪儿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么?”太夫人凝眉望着地上的她,“就算是一开始你曾有过怀疑,事后这么多年,他对身边莺燕目不斜视,你产下耘哥儿之前那么些年也未有孕,他也未曾想要纳妾收通房,你连这点都信不过他?”

    太夫人的话不是斥责,不是诘问,而是有着浓浓的痛心。

    她这个婆婆对她实在已好的没话说了,从来不干涉她的事,从来不挑她的理,人前人后总是把她夸得跟心肝儿似的,可是老太太,您知道么?越是用情至深,越是容易被嫉妒和忿恨迷住双眼,她若不是对他一往情深,若不是冲着这份情,她怎么会钻这牛角尖?

    她伏在地下,哑声道:“儿媳知错,请太太责罚。”

    太夫人凝望她半晌,转目望向门外,说道:“韩稷既非我韩家子嗣,我本不该依祖宗家法处置你,但他到底是个无辜孩子,你宅心不仁,也有违家训。这所有的事都是因你猜疑以及妄信了奸佞小人而起,加之纵容下人无法无天,我这便罚你即时起去佛堂自省,修习个一年半载再出来吧,你可服?”

    鄂氏头朝地面,没有太多反应。

    跟她意料之中差不多吧!

    太夫人皱眉:“这可是最轻的了。若是从重处罚,你可知当得个休字!”

    “儿媳心服口服。”鄂氏抬起头,望着她道:“只是我自认罪孽深重,已经没有脸面面对老太太和耘哥儿,也没有脸面去见我的母亲,更是没有立场去管束这阖府上下的家仆奴才。稷儿十五年的毒是我投的,我愿以一死,来洗刷我的罪过!”

    话音未落,她手上的金簪便噗地一声扎入了她胸腹!

    这一瞬来的这么突然,纵然魏国公身手如电也未能完全阻止。

    她能能听得见他们俩惊叫呼喊的声音,又能听见胸口冒血的突突声,以及利物穿透皮肉的撕裂感,但她又很平静,她本来活在这世上只为韩耘,如今到头来她连这点支撑自己下去的仇恨的意念都变得毫无理由,她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她一败涂地,原先以为陈王妃是她的敌人,自己能够完胜于她,可是到头来却成了场笑话,他们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他们清清白白。

    可是人们以为他们没有瓜葛她就轻松了么?

    不,她反而更加透不过气,他们都是清白圣人,只有她是心胸狭隘蛇蝎心肠的毒妇,她几乎都能够想象出来陈王妃是如何在九泉之下望着她冷笑,她把她当成毕生奋斗的目标,哪知道她连当人家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她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可怜虫,他们拥有多么纯洁的友情,而她相形之下,拥有多么肮脏的一颗灵魂!

    这样的她,又还活着做什么呢?

    当人们的笑柄么?

    在他们圣人的姿态里忏悔着过一生么?

    再让韩恪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暗地比较着她和她么?然后越比较越失望,直至最后,成为真正的陌路人?

    不,她永远不要。

    她宁愿死!

    “我罪无可恕,但也不愿成全你的假仁假义……”

    她望着他喃喃地道,并不知道他听见了不曾,因为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但她却觉得解恨,终于也让自己爽利了一回!有这句话,他会恨她的,会恨她到死都还在钻牛角尖,可这有什么要紧?她宁愿就这么永生不再相见。

    “这可怎么得了!这丫头,真是让我白疼了一场!”太夫人急火攻心,两眼一黑差点倒在地上。清醒一点又立刻站起来,拐杖笃着地,指着地上的她不停呼喊!谁能料到她竟然真的会这么决绝?

    丫鬟们连忙冲进来将她挽扶着。

    “我都没说她什么,她就这么样跟我较劲,这还了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传太医!”

    “不能传太医!”魏国公声嘶力竭地抱着鄂氏抬头,一张惨白脸上汗落如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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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 祸害

    沈雁与韩稷到了前院偏厅,先命人把宁嬷嬷捆了,再把她嘴给堵了,然后便寸步不离地盯着她。鄂氏是她和韩稷的仇人,但这死老婆子却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她又岂能让她好过?回头总得把她榨干了才能放心让她死。

    韩稷出来后便一直站在门外廊下出神,辛乙几次想上前,都被沈雁制止。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不会比任何人好过,也许安静才是对他最体贴的关心。

    韩耘自从太夫人来到之后也过来了,眼下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父母亲在吵架,沈雁觉得应该是跟他坦白这些的时候,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只得让人拿了些他爱吃的点心零嘴儿什么的过来,让他填饱肚子,好歹到时遭遇打击体力也能抗得住。

    韩耘安安静静地吃着,比起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沉默。

    沈雁看着心疼,正端了茶让他喝,后院里忽然就传来阵嘈杂之声。

    紧接着在后院门口蹲守消息的陶行如箭一般冲进来,到了韩稷面前停下,说道:“出大事了!太太寻短见了!太夫人和国公爷阻止未及,现已经伤势很重,国公爷为怕少主身份外泄,下令不许传太医,请少主定夺!”

    韩稷身躯蓦地僵直。

    沈雁也只觉浑身一冷,鄂氏终于还是选择了自尽?

    “母亲!”

    韩耘哇地一声大哭,顿时扔了手上点心狂喊着往外冲。沈雁连忙将他死死抱住:“耘哥儿不能去!不要去!”他还是个孩子,那种场面他怎么能见得!她前世是吃过这种苦的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人拦住二爷?!”

    屋里的小厮丫鬟一涌上来围成圈,阻去了韩耘去路。任凭他哭喊捶打,只是咬牙不松手。

    韩稷紧扶剑柄背对着已然失控的他。牙关几乎磨碎,眼眶也几乎睁裂。

    他在鄂氏手下吃过整整十五年的毒药噬骨之苦,那不是一朝一夕,是从有记忆时起就经年累月必须经受的痛苦!曾经不懂事的他趴在她怀里哭喊,还把她当成最敬最爱的母亲寄托着希望和所有的情感,而他却不知道,她一面揽着他不停的安慰。一面却在伸手要他的命!

    眼下她以命相抵又算什么?人不是他杀的。是她自己甘愿赴死!

    “她的生死,与我无干!”

    他咬牙说道,背脊挺得比先前更为笔直。

    沈雁望着这样的他。并不能上前劝说什么。鄂氏毕竟咎由自取,她只信她自己,甚至是信她根本就瞧不起的宁嬷嬷,而从来没有去相信她的丈夫。她不信也倒罢了,可她把她的恨意倒向了完全不谙世事、尚在襁褓里的韩稷。

    说真的。韩稷做的已经够人道了,这么些年里他没有找个理由弄死她,也没有直接掀她的老底,而只是合乎一切礼法地等待着魏国公回来再行事。倘若当年趁魏国公不在京师。他暗中将她杀了,然后再让魏国公娶个填房回来,他的性命还会受到如此大的威胁吗?

    可是即使她恶毒如斯。即使她一命难抵这么些年所积下的罪孽,可是眼下鄂氏又怎么能死?

    韩稷的身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外泄。一旦外泄便会搅乱所有计划,别的人能否接受暂且不说,赵隽他本身就对他们拥立他还有些疑惑,能够保证在知道他是陈王遗孤之后不对他再度产生戒备和提防吗?这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

    所以,眼下只有辛乙能够救鄂氏。

    沈雁自认没有什么软心肠,不但不软,对于作恶之人更且心狠手辣,可是鄂氏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她的身后有一直还在乎着她的魏国公,更还有她唯一的亲骨肉韩耘。魏国公对韩稷仁至义尽,他当得起仁义二字。

    而韩耘在鄂氏与韩稷的矛盾之中更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站在正义这边,如果说韩稷眼下对鄂氏不闻不问,韩耘还能够那么温暖下去吗?即便是他知道了真相,知道鄂氏毒害了他亲爱的大哥这么多年,可是韩稷这样反过来对她,最纠结最痛苦的人不是韩耘吗?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鄂氏娘家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家族中也有庞大的官宦力量,如果鄂氏自杀在韩家,按照当年华氏死后华家的激烈反应,鄂家的反应必然会更大,这么样一来,韩稷的身份也就毫无遮拦地曝露在日光底下。如此正好趁了皇帝的意,而他们俩也会成为逼死养母的罪人!

    当然韩家必然不会坐着等死,他们手里有个中军营呢。

    但是这毕竟并无把握,陈王谋逆的帽子还未摘去,韩家收养逆臣余孽,韩稷逼死养母,接而二人又起兵谋反,那么天下人恐怕都会群起攻之。另外三家国公府虽然一向站在韩家这边,可是即使四个大营合起来六七万兵力,赶了皇帝下台,可北边的辽王和南边的鲁亲王呢?

    他们可都是赵家的子孙,皇帝下台后韩稷要灭的必然便是他们俩,那个时候难道还能按原计划把赵隽扶上位么?是不可能的!

    所以辽王和鲁亲王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四大军营,而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辽王很可能会与蒙古人达成协议共同对抗韩军。

    那样的结果便是,局面乱得愈加无法收拾,而韩稷也将面临两个结果,一个是战败送死,一个是战胜为王。可这两者都不是沈雁所希望看到的,她只想跟他闹闹脾气斗斗嘴,平安无忧地过完这辈子。何况背负着鄂氏性命,韩稷就是当了皇帝也会落得民心不服的下场!

    当然事情并不一定会照她的预测发展下去,可却不得不说,这是可能性最大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劝劝韩稷,可她又如何能在这当口开口?

    那可是足足残害了韩稷十五年的刽子手!

    鄂氏是自己寻死的,难不成韩稷不救他还成杀人凶手了么?这一切虽是宁嬷嬷挑唆,但她是一家主母,她的脑子,难道连一个下人都不够好使么?宁嬷嬷使这样的毒计,她不同意她不能不听么?难道宁嬷嬷还敢自己跑去下毒不成?

    人活着,不就是图个爽利么,如果有仇不能报,那么武功再盖世,谋略再过人,又有什么意思。

    她在门槛下站了半日,回头看看仍在哭喊挣扎的韩耘,她走过去,说道:“耘哥儿,我们去看太太。但是你答应我,不许闹也不许喊叫,乖乖牵着大嫂的手,大嫂带你去。”

    韩耘哭着点头,沈雁抚抚他的头,牵着他出了门槛。

    到了这个时候,再拦着并没有什么用处,韩耘对这一切拥有知情权,他的未来和是非观不应该由她这个外人来决定。每个人的一生都该有他避免不了的坎坷,就算这一次她帮他避过,也不见得下一次就有人再帮他。

    一路无言到了后院,进门槛时她脚步却不由停住了。

    树影下韩稷如磐石般站在那里,定定地凝望着房门大开的屋中。

    地上已流了一地的血,鄂氏平躺在靠墙的竹榻上,她的衣襟已经散开,但是覆上了被子。身上已经没有血了,空气里有药味儿,猜想是上过止血药。但是人躺在那里面似金纸,却看不出来究竟还有没有气息。

    太夫人沉凝面色坐在另一侧的房间里,对于一个婆婆来说,不过是斥责了两句,还没真正说到什么,做儿媳妇的就这样寻了短见,无疑是在以决断的手段跟婆婆反抗。而太夫人一向又疼爱鄂氏,这种打击就更难平静接受。

    魏国公站在廊下,威武英俊的汉子瞬间像是被击败的俘虏,眉间有怒色也有忧色。眼下既不能唤太医又不能去请大夫,唯一的办法只能他自己按照战场受伤的法子抢救,可是她这一簪子扎的力道之大,位置之危险,又岂是他这个半吊子能够应付的?

    不免在廊下急得汗水直冒。

    “母亲!”

    就在沈雁对着韩稷背影发呆之时,韩耘忽地看到了屋里的鄂氏,立刻把她的话抛到了脑后,发疯一般地冲进了屋里。

    “母亲,你快醒醒啊!你别死!”他跪在床下大声地哭喊着,嗓子很快透着嘶哑。

    “耘哥儿!”

    沈雁连忙拔腿冲上去,到了床前蹲下揽住他,一面伸手探着鄂氏脉息,——还好,还有热气!“耘哥儿听着,太太只是受伤了,并没有死!你先冷静下来,你好好地跟她说说话!”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了吧?魏国公和韩稷一个没本事相救,一个不愿相救,难不成她能变出个大夫来?

    但她心口却又发紧,魏国公和韩稷的漠然韩耘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日后要如何过去这个坎?

    心里不竟又气起鄂氏,她就是要让魏国公不安受谴责,也该顾着韩耘不是吗?

    她顺手倒了茶给韩耘,轻拍着他的肩安抚。以后的事且不管了,万一鄂氏顶不住,能有韩耘给她送终也是好的。

    树影下韩稷浑身上下依然透着肃杀之气。

    韩耘的哭声一声不落地传进他耳里,夹杂着沈雁轻声安抚的声音。

    他蓦地在树下转身,沉声道:“辛乙呢?!”

    身边就近传来温润恭顺的声音:“小的在。”

    他抬头看去,只见辛乙已经拎着药箱拢手站在游廊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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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 幸亏

    韩耘因为过度哭喊而呕吐起来。沈雁连忙唤福娘打水给他擦脸。一面又还是回头去看鄂氏,这要是真死了,韩耘这坎可要怎么过去?她是恨不得她死,可是眼下她的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徒增了新的问题,这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快去煮两碗安神汤,或是拿点安神的药丸来,让二爷服了去歇着!”她急速地吩咐。

    青黛走到门口却又忽地倒退回来,说道:“辛先生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辛乙挎着箱医急匆匆地进来,一面唤道:“胭脂青黛你们都来打下手!奶奶请立刻带着二爷出去!”

    沈雁听到这话简直眼泪都要出来了,辛乙没有韩稷点头是不敢过来的,这是说韩稷自己做下的决定么?不管怎么样,鄂氏若能救回来,这个结起码就成了活结而不是死结了!刚看鄂氏气息微弱,倘若韩稷再不缓过这劲来,她也要出声制止了!

    她连忙印印眼眶牵起韩耘来,飞快地说道:“听着,辛乙医术很好,他是会救太太的命的,你现在跟我出去,让他们赶紧救太太!可好?”

    韩耘一向服她,听完这话立刻平静许多,乖乖由她牵出了门槛。这里沈雁又不免把碧琴她们几个早就知道韩稷身世的丫鬟们都叫了过来帮忙。而魏国公原先正焦头烂额,忽然见得韩稷带着辛乙到了阶下不由也吃惊顿住,他从来还不知道辛乙会医术!

    这里太夫人听说辛乙已经和丫鬟们进内帮忙,在魏国公冲进去之后,连忙也把春梅她们差了进去,不管辛乙是不是真的会医术。眼下都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如果鄂氏真死了,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来日又如何在鄂家人面前交代!

    所有人都开始聚在门外等待。

    府里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下面人虽不知鄂氏与魏国公争吵的内容,但她受伤的消息却是无论如何捂不住了。太夫人让人放话下去说鄂氏乃是被宁嬷嬷狗急跳墙而击伤,旁人也不敢多作猜测,更没那个本事还原事件真相,自然只能相信。

    沈雁带着韩耘在前院鄂氏的偏厅等待。这里离后院有些距离。但有消息又能够很快收到。

    韩耘坐在鄂氏素日坐过的绣墩上抽答,怀里还抱着鄂氏素日捧着的手炉。他平日虽然不与鄂氏亲近,但到底禁不住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对韩稷尚且如斯,对待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亲母就更别提了。也许,往日的疏远,不过是他在赌气而已。

    沈雁吩咐贺群下去严密看守着宁嬷嬷后。这里福娘就亲自下去熬安神汤了。

    叔嫂二人坐在偏厅圆桌两侧,身影都显得有些清寂。沈雁拿绢子递给他擦脸。他接过去,鼻子一抽一抽地道:“大嫂,母亲为什么会寻短见?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到这里,他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完全不能想象没有鄂氏的日子。

    沈雁就等着他问了。

    但这个时候和盘托出显然他并不能接受。她交手伏在桌上。以微倾的身姿望着他:“简单说,父亲和母亲之间有点误会,这个误会是宁嬷嬷蓄意造成的。而且形成的时间还比较长,从你大哥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太太因为拉不下面子。明明知道父亲有事瞒着她,但是又没有去问,而父亲则为了保护太太,所以一直把心里的秘密揣了下来。宁嬷嬷这次被抓,把这秘密当场捅穿,然后父亲和太太就吵起来了。太太一时受不了这番打击,所以就想不开。

    “但是她只是因为心里的不甘而冲动,并不是不要耘哥儿了,你一定要相信。”

    韩耘眼泪又滚下来,“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想想我。”哭顿,他又说道:“这个秘密又是什么秘密?为什么父亲居然坐在门下也不让人传大夫?老太太也不让人去传太医?他们是不是都希望母亲就这么死了?”

    “当然不是。”沈雁摸摸他的头,“老太太和父亲都很心急,但是府里不是有辛乙么?辛乙是神医,有他在,别的大夫来了也是没有用的。”

    “那大哥呢?”韩耘吸了下鼻子,说道:“陶行方才来禀大哥的时候,大哥说母亲的生死不关他的事,他为什么那么冷漠?难道他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吗?”

    沈雁吐了口气。

    这小子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但心思却也不是一般的细。寻常小孩子到这会儿脑袋通常都成了浆糊了,他却还能一点点地揪出疑点来求解,可见韩家血统还是不弱的。

    韩稷的身世她原是想等他睡一觉起来再慢慢告诉他,但眼下他既问到,却已不能不说了。她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大哥并不是你的亲大哥,你心里会不会感到很难过?”

    他微愣,“大哥不就是大哥吗?他不是我的亲大哥,那谁才是我的亲大哥?”

    沈雁道:“亲大哥就是王将军和王俅那样的关系,同父同母,但假如你现在的大哥跟你不同父也不同母,耘哥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那就不是亲大哥了。”她温柔地望着他,期盼他能有相对平静一些的反应。

    “同父同母这个我知道,可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他怎么会不是我的大哥?!”

    韩耘却有些激动,“他不是我的亲大哥,可王大哥给王俅做的事情他全部都给我做呀,从小到大我的玩具全都是他亲手给我做的,我的马也是大哥教我骑的,王大哥到现在都只给王俅做过三张弓两柄木剑!也没有教他骑马!”

    他大声的说着,仿佛以此宣示些什么,又或是向自己和沈雁证明些什么。

    是啊,都为他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是亲哥哥呢?

    沈雁都有些不忍往下说了。

    她静静地望着他,仿如望着前世里突然遭受打击的自己。

    “你刚才说的秘密,莫非就是说大哥的生世秘密?”在她打算停止的时候,他却又轻轻地开口了,像是在小心的试探,并抱着侥幸这仍有可能是假的。

    沈雁微吸一口气,点点头。

    他目光忽地僵住,转瞬他跳下绣墩,小胸脯起伏着:“怎么可能!他不是我的亲大哥,那他是谁的大哥?!”感觉比起失去鄂氏,失去韩稷更能让他崩溃。如果他的大哥不是他的大哥,那以后谁来当他的大哥呢?他的大哥又要去照顾谁呢?

    他忐忑地,心里的彷徨浮于面上。

    鄂氏的自尽尚能让他放肆地哭喊出来,但韩稷若要走,他却是连哭喊的勇气也没有,万一他哭了喊了,他会走的更快更远呢?太夫人和父亲都说过,他们俩是要做一辈子兄弟的呀!

    沈雁仍然保持着交手半伏的姿势,静静望着他眼眶里浮出的水光,柔声道:“你知道陈王吗?”

    “知道。”他喃喃地,“他是个英雄。他死了。”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要韩稷当他的大哥啊!

    沈雁点点头,再说道:“你的亲大哥,其实在二十年前就夭折过世了。事实经宁嬷嬷交代,是死于她之手。宁嬷嬷害怕处罚,所以假称是先天不足而夭折。而正好就在太太生产的前一天夜里,朝中出了一件大事,先帝和现在的皇帝合伙把陈王围杀在宫中,同时还派了将士悄悄南下杀光了陈王府。”

    韩耘张大眼睛,浑身的弦绷得生紧。

    沈雁手搭在他肩上,声音愈发放缓放软,“陈王是个忠肝义胆,又造福了整个天下的名符其实的大英雄,朝中很多将领都很敬重他,包括我们的父亲。父亲为了能帮助陈王府避开这个劫难,所以不顾即将临产的妻儿毅然南下,所以他也是个英雄。”

    韩耘两肩渐渐有了松驰之意。

    沈雁继续道:“但我们的父亲更让人骄傲的还不是这个。

    “他到了金陵之后,才发现陈王府的人已被杀尽了,他千辛万苦找到了陈王妃,救下了她临死之前产下的婴儿带了回来。在他回来后发现自己的长子已经不幸夭折,为了避免太太经受这番丧子之痛,所以他就让陈王的儿子暂时代替了自己的儿子。”

    “陈王妃的儿子就是我的大哥!”

    韩耘听到这里脱口说出来。他略显壮实的身躯有着细微的颤动。“我知道了,难怪母亲一定让我去争这个爵位,而且自打大哥袭了爵之后她对他简直判若两人。可是不管怎么说,从前母亲也是对大哥很好的,为什么大哥根本都不愿救她?”

    最令他害怕的或许是这个,他在充满了温暖和爱意的环境里长大,因而他的心地也无比的温暖,然而当有一天他的母亲变得不再那么温柔慈祥,他的大哥也变得不那么孝顺体贴,他所感受的世界还真的是温暖的吗?

    他流泪摇头:“难道就因为那不是大哥的亲生母亲,他就不顾她的死活了吗?就算那不是他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啊!”他不明白,他什么都愿意跟他分享,为什么他刚才却不愿意救救他的母亲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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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介绍:
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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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后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