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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后福txt下载     后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 偷窥

    因为听说荣国公府有盆会散发异香的香樟树,于是这日就到了顾家寻戚氏。

    卢锭那事发生之后,沈家与顾家走动的次数明显多起来,而近来几次在朝议上,沈观裕也多次附议荣国公对后军营的整治,在太平天下,能体现这样的文武共融已然不错了。顾家与沈家的融洽,也得到了皇帝的褒奖。

    戚氏就是个直性子,来往得多了发现沈雁并不是那种刁钻霸道的女孩子,对沈雁的态度便逐渐好转了些,如今已经发展到可以坐下来唠唠家常的地步。

    戚氏与华氏最大的不同是,华氏性子太刚,而她则多了些小女人味。过刚则易折,所以华氏很容易触到爆点,不过她生命中遇到了个好脾气的沈宓,于是相对幸福度过了婚后十年。

    小心眼的戚氏前世活得很好。这或许又是她遇到了一个行事粗枝大叶但又惯于三思后行的顾至诚。

    当然一个人幸不幸福,前路会不会演变成悲剧不仅仅凭靠某一点来判断。

    戚氏跟她同坐在榻上喝茶吃葡萄。

    人家功勋之家就没那么多规矩,戚氏说坐久了腰疼,于是拖了枕头过来歪着,见沈雁还端着跟枝水仙儿似的笔挺地坐在椅上,便就拍了拍旁边的大枕头,招手道:“上来,又没外人,哪来那么多规矩?姑娘家坐久了会屁股大。”

    沈雁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要不怎么说她越来越喜欢往顾家跑了呢?戚氏虽有没什么城府,但这粗劲儿,还真对她脾气。

    二人歪在榻上东拉西扯了几句,说到不久后宫里的寿宴上,戚氏道:“听说这次把神机营与半个中军营都调来守护宫城了。除了皇上登基大典和册立皇后太子之外,这可是头一回。”

    “为什么?”沈雁问。前世是不是如此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进宫赴了顿宴就出了来,后来那些年又进宫过几次,对这次寿宴的印象也就模糊了。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卢锭出事?”

    戚氏瞄了她一眼,戴着两只硕大红宝金戒子的左手拈起颗冰润的葡萄放进嘴里。缓缓咽下后说道:“外头好些人不是都猜这是绿林匪盗甚或是前朝余孽什么的办的么?正好广西那边又逃了些流民出来。皇上害怕有人趁机往宫中下手,所以调了重兵。还好我们世子爷让人把首尾都给抹了。”

    这些事情在顾家仿似并不被视作成忌讳,又或者因为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更或者是因为两厢都已经合谋干过坏事儿,戚氏对着她这个年幼的别府小姐说起来也一点防备都没有。而这恰恰也是沈雁所需要的,戚氏倒底是顾家的世子夫人,她说的消息往往会是真的。

    虽然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并不介意往下聊聊,“广西不是已经派了钦差过去了。为什么还会有流民逃出来?”

    说到这里戚氏的脸色便显得凝重了,她转过身,面朝她道:“听说广西那批赈灾的银子出事了,说好的十万两。但到了那边却不见了三四万,这钱丢的这么凶,皇上已经责令内阁暗中查办。只是因着太后华诞。这事才暂时压着没透出风声来!”

    沈雁听到这席话,整个人都顿在那里。

    果然出事了!而且居然亏空了三四万两之多!这么看来。前世卢锭会获罪而死也就属情理之中了。不过这事既然连戚氏都已经知道,那么沈宓和沈观裕肯定都已经收到风声,如何这两天倒是不见沈宓透出口风来?

    别的事倒也罢了,毕竟这次差点身陷漩涡的人是卢锭,沈宓不可能不会在家里提及半句的。

    “这事闹出来多久了?”她问。

    “就昨儿的事。”戚氏道。“我也就是因为记着这事儿,才会见了你就唠起来的。听说早就有了风声,还说是因为这个,皇上决定开始命锦衣卫私下彻查各衙门的公帐来,现如今六部连同各大军营里头也都在盘帐。”

    说完她扭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拿绢子印了印唇,然后转手打开榻下几案上的暗橱,掏出唇脂抿起来。

    沈雁默然沉思,如果是昨儿才传出来,那就难怪了,沈宓也未必那么快就收到消息。而皇帝如果打算盘各衙门的帐,估计又是打算展开新一轮的清洗,建国虽然已经有十五六年,但到底还是有些顽固派,如今新王朝对天下掌握得差不多,有些异己自然也该拔除了。

    那么沈夫人这些日子悬在心头的事,会不会也跟这事有关呢?莫非是礼部出了什么事?

    她问道:“夫人可曾听说礼部有什么动静?”

    “礼部?”戚氏抬起头来,想了想,片刻道:“没听说有什么动静。皇上近来对你们沈家愈发器重了呢,前几日不是才调了你四叔去六部么?就昨日,楚王在乾清宫当着皇上的面求了沈侍郎一幅画,我听说皇上当时还借了文房四宝与御案给你祖父,然后还在那画上加盖了宝印。”

    楚王是淑妃的独子,也是皇帝喜爱的皇子之一,他去求画,这就证明沈家还没到需要避忌的地步,皇帝又当场出借了文房四宝和御案,这就说明皇帝本人对于沈观裕也是很给面子的。既然如此,沈家就不该有什么事才对,沈夫人近来这么古古怪怪的,又是为何?

    她还想再问个仔细,但看戚氏这模样,估摸着是顾至诚快回来了,于是下地让福娘穿了鞋,告辞道:“这香樟树我先借走,回头等我表姐走了,再给少夫人送过来。”

    戚氏一面也下了地来:“随便你,不要紧。”

    正说着,后窗下忽然传来啪哒一声响,二人抬头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见着。

    “怕是猫儿。”戚氏解释道。

    沈雁在二门下告了辞,带着福娘走出顾家府门。

    其实她也赶着回府去,顾至诚若回来了,沈宓想必也到府了。她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朝堂的消息,比如说有关于这次广西贪墨案发生后各级的反应,以及还有别的方面的事情。沈夫人最为看重家族前途,如果不是关乎于沈家的事,她不会这么异常的。

    而眼下除了朝堂之事能够影响到沈家前途,又还能有什么呢?

    午后的斜阳透过两府高高的院墙照在巷子里。

    她踏着夕阳拐了弯,才进了巷子,忽然就打斜刺里跳出个人来,拖住她手腕便就往巷子那头跑。

    福娘惊惶大声喊着“姑娘”,拔腿就要追上去,宋疆又不知打哪儿跳出来,扯住她袖子道:“慌什么!那是我们家公子!”

    福娘听到是顾颂,顿时愣在那里,倒是也不追了。

    顾颂在沈雁手下屡战屡败,宋疆都不担心,她担的哪门子心?

    沈雁被顾颂拖到了巷子深处,使劲把手拽出来,“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顾颂绷着脸,呸了声,将她逼到墙角下,指着她鼻子道:“我早就觉得你跟我父母亲之间有什么秘密,果然让我查到了!卢锭在出京之前失踪,是你们合谋的是不是?!”

    沈雁横眼看他,抚着手腕不说话。

    顾颂又恨恨地指着她训斥起来:“卢锭是你的长辈,又不曾犯下什么恶,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样差点葬送了人家的前程!”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还有那双眼里的机警,以及那两排咬得咯咯作响的钢牙,沈雁猛地想起方才后窗下那道声响。

    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后窗下,哪里会有这等不知死活的野猫?

    她盯着他上下打量几眼,挑眉道:“这种偷窥的事儿你干过几次了?”

    顾颂脸上一滞,倏地把摁住她肩膀的手放下来,瞪着她。

    沈雁走到他前面,摊出五根指头:“有没有这么多?”

    “你不用管我!”顾颂蓦地打掉她的手,咬牙瞪着她,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卢锭是朝廷命官,你们就不怕事败之后会招来杀身之祸吗?!我父亲是不是疯了,居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而且还跟你这个疯丫头一块儿搅和!”

    “那你就得去问令尊了。”

    沈雁拂拂衣袖,笔挺地站直。

    事情既然兜不住,她也只好承认。但这事究竟该怎么跟他说,她却做不了主。

    不过顾颂能够替卢锭出来伸张正义,却是让她意外的。这个成天顶着副棺材板脸出出进进的三世祖,居然还有这么样一副热心肠,实属罕见。

    会不会是装的?

    她端着笔直的身姿,觑眼打量他。

    他虎着脸道:“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到戏社里拜了师。”她扬唇悠然地袖了双手。

    顾颂头顶都快冒烟了,居然把他比做戏子……

    “我才没你这么无聊!”他瞪了她一眼。

    气归气,但他这次居然没有被气得暴跳如雷,这还真有点出乎意沈雁意料。

    她看了看他身后,又道:“咦,最近怎么没见你带着宋疆?”

    顾颂闻言,忍不住又横了她一眼。不过这一眼也不再像原先那么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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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失宠?

    上次听她提及湖阳公主之后,他就找来祖父的幕僚打听典故,方才听明白她是暗指他纵容家奴在外生事有辱国公府的名声,羞愤之余,私下便很是下功夫整治起身边那些奴才来,包括宋疆,也被送去荣国公院里当了个多月差事,让荣国公身边的下属好生调*教了一番才又回到他身边。

    不过这些事他才不会让沈雁知道。

    他淡淡地道:“谁说没带?你自己没长眼睛。”

    说完拂袖转身,往来时方向走了。

    沈雁拂拂衣襟跟上去,到了顾家门口,福娘欢呼着奔过来:“姑娘!”

    旁边门内闪出个人,也冲她行大礼:“小的给三姑娘请安。”

    这姿势这口气,处处透着恭谨。

    沈雁认出是宋疆,不由微愕。

    顾颂看着她这模样,眉眼间倒是露出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来。

    瞧她这傻样……

    宋疆猛然瞧见自家主子这表情,也觉有些新鲜。

    唯独福娘还是清醒的,挽住沈雁说道:“二爷应该回府了,姑娘是回去还是?”

    沈雁回了神,觉出自己失态,连忙掩饰地冲顾颂干笑了两声,提裙过了自家角门。

    顾颂唇角的弧度一直持续到他进府回房。

    长到这么大,除了打猎比武夺魁之外,他很少有笑的时候,就是近年里与各家少年子弟们比赛这些赢了,他也很难再有畅快的心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方才她像只笨雁儿似的站在那里的表情,他就觉得比比武比赢了还要愉快。

    这丫头不张牙舞爪的时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进了房他一下躺倒在床上。盯着床顶看了会儿又坐起来,招过来宋疆道:“着人去瞧瞧父亲回来了不曾?”卢锭的事他还没问完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都得问个水落石出。

    宋疆去了。去了又回来,盯着床上的他迟疑了半晌,才又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公子,沁姑娘还在太太屋里等着您呢,您方才这么样不告而别。小的担心回头太太又骂我。”

    先前两人在屋里坐的好好的。一听说沈雁来了,顾颂便跟烫了脚似的出了屋来,到了长房又不进屋去。偏躲在后窗底下装宵小。听说人家告辞又麻溜地跟着出来,拐着人家去了巷子里头说话——这些都罢了,可说好是要寻沈雁算帐的,怎么如今又这么一副偷吃了鸡的老狐狸似的表情?

    而且为什么他感觉最近顾颂听人提到沈雁的时候。也不再那么跳脚了?

    宋疆回想起近日他的表现,渐渐起了些惶恐的感觉。

    他怎么觉得自从这个沈雁出现了之后。他的霉运就来了呢?

    先是因为她而被顾世子甩了两鞭子,而后被顾颂遣去荣国公面前学什么规矩,如今倒是回来了,可是他又完全猜不透顾颂的心思了。难道这是老天爷要把他推向失宠的路上去的节奏吗?

    他幽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回头该不该抽空找街口的王半仙算算运程?

    “就说我头疼,不过去了。”

    顾颂眉头皱了皱。双手枕在脑后,又躺回床上。

    宋疆连忙抻起身子称了声是。出了门。

    因为沈宓晚归,沈雁直到翌日早上才看到他,但是也没曾打听出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来,对于广西钦差贪墨这事他除了表示庆幸之外便凝着双眉作若有所思之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这个中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至于朝堂有什么对沈家不利的风声,更是不曾获知。举府上下因为沈宣的升迁大家都呈现出欢欣积极的气氛,就连沈夫人,也是着着实实地为这事高兴,甚至还特地赏了他一件孔雀绒挑线云锦大氅给他,沈宣得瑟地当着沈宓的面披了披。

    沈雁眼下对朝事的敏感度绝对是比不上沈夫人,因为自知弱项,所以她只能从沈夫人的变化来判断沈家所面临的安危。既然连沈夫人都在为这事真正高兴,那么可见眼下的朝堂的确是不存什么对沈家不利的局面。即使有,那暂且也应该还不足致命。

    沈雁对沈夫人心里的秘密,越发好奇了。

    不过接下来她却没有什么时间再关注这层,因为舅母和表姐妹很快就要到了。

    华府作为世交以及府上的姻亲,又因为有过沈观裕的嘱咐,所以对于这次华夫人带着儿女进京,沈夫人还是摆出了相当隆重的排场。

    初八早上她让人请了沈宓和华氏过正房去,问起食宿安排这些详情,听华氏说华家姐妹住在碧水院,华夫人则住二房后的抱厦,想了想她便让人即刻腾了二房后侧靠近东边小花园的蓉园出来,让华府亲眷带着下人悉数住进去,如此也自在些。

    又让人抬了自己库房一座金丝蜀绣大屏风,两抬的古器字画到蓉园正房安排给华夫人住的屋里,华家姐妹的房中因为沈雁事先早有安排准备,并不缺什么,所以就直接由二房的库房里照搬。

    沈雁很领这份心意,毕竟不管私下怎么样,能够让舅母她们面上有光还是很好的,何况蓉园离熙月堂只隔着道曲廊,跟住在熙月堂内没有什么分别,不用担心夜里串门回的晚了锁院子的问题,又能够让她们行动自由。

    华氏也跟沈夫人行了大礼,感激婆婆这份心意。

    在沈雁不时的说服下,她这两个月在沈宓面前,对沈夫人的不满稍稍压下了些。

    虽然这点改变十分微小,但它却呈现着积极的一面。人的命运很大程度上还得靠自己紧握,不管华氏前世因何而死,她的性格上必然也存在些缺陷,使得她因为没能改善在沈府里的处境,而落得孤立无援的后果。

    她曾经猜测过沈夫人拥有最大的杀人嫌疑,但是如今想来,又仍然不大靠谱。因为缺少足以致命的对立关系。如果真像她原先所猜测的那样,沈夫人是因为华氏未能育子以及不受婆婆待见的缘故而丧命,那显然又太小瞧她这个祖母了。

    若是这样的话,别的儿媳妇们岂还有不担心害怕的道理?而外头那么多仰慕沈家的家世,巴望着把女儿嫁进沈家的那些大官贵族,又哪里还会放心将女儿送进来?否则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婆婆,到头来亲家成了仇家,岂非得不偿失?

    再想想,沈夫人若真有这么不择手段任性而为,沈家又岂会有这样的面貌?

    狐狸装人装久了,也总会露出尾巴。

    沈夫人若真有这份装上大半辈子还不露马脚的本事,她也用不着在乎一个小小的华氏。

    总而言之,她目前需要的就是线索和证据。

    眼下当着沈夫人的面,她摇着华氏的手道:“母亲,太太这么爱护咱们,足见往日是咱们的不是。不如从明日起,咱们也日日到上房来请安吧?”

    华氏既然要瞒着娘家她们在沈家的处境,那么这一项是绕不过去的。而且如今华府在朝中也的确艰难,华氏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兄嫂担心。而沈夫人把姿态作足了,若是华氏还不懂往下做,那也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再说,假如府里单单就华氏不必去上房请安,传出去外人也会对二房有番猜测,那样总归不好。

    华氏听闻,沉吟未语。沈雁将握住她的那只手稍稍用了用力,她瞟了眼过来,稍顿便也就冲上首颌了颌首,说道:“就怕太太嫌这丫头话多生厌。”

    没说过来,也没说不过来。但是沈夫人听后却不计较,反是扬唇道:“雁姐儿行事越发得体了,我正该高兴,岂有生厌之理?”

    就是允了的意思。

    旁边瞧着的沈宓明显松了口气,高兴地抚着沈雁的头顶,说道:“有女万事足嘛。太太说的没错,雁姐儿的确是儿子的骄傲。”说完他又看向妻子,满心眼儿里洋溢的皆是幸福和踏实。

    沈夫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旁边坐着的人却也不平静。

    坐在沈夫人身侧的沈璎率先往笑眯眯的沈雁投过来一道怨毒的目光。

    沈弋眼眶红了红,执着扇子望着沈宓抚在沈雁头顶的那只大手出起了神。

    季氏今儿没来,三奶奶刘氏一向寡言少语,今日一直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为了什么。而坐在最末的陈氏却也往这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投来复杂莫明的目光,那像是嫉妒,又像是厌恶,到最后她抿嘴轻瞪了眼,才又收回目光去,默默地低头望着足尖。

    沈夫人再问了几句其它,大伙也就散了。

    陈氏这里出了曜日堂,无视摆了满院子的花木盆栽,径直回了房,怔怔坐在桌畔失起了神。

    屋里呈现着一惯阴沉的静默。沈宣的升迁并没给这屋里带来多大的变化,他高兴的时候不在这里,不高兴的时候也不在这里,仿佛他仕途何如,都是他自己的事,而这一房的人,则像是一直处在他圈子外围的尘埃,没法儿接近他,更没法儿触碰他。

    她想起先前紧紧站在一起的二房一家人,华氏那淡淡但满足的笑意,像把刀一样几乎刺瞎她的眼。(未完待续)

063 姐姐

    她垂头吐了口气,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

    林嬷嬷走进来,递给她团扇,轻声问:“华家的人太太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她缓缓摇了摇头。

    林嬷嬷微顿,转身要退下,她却忽然又出声了:“你说,华氏怎么那么命好,嫁给了沈宓?”

    林嬷嬷停在帘栊下,回过头。

    华氏命好这是公认的事情,沈宓有学识又上进,处理朝堂关系也算得心应手,再加上他对妻子一往情深,着实是个好男人。莫说华氏嫁得他是命好,就是皇家贵女嫁给他,也算得上是命好了。只是陈氏眼下无端端吐出这么一句,让人始料未及。

    “她华氏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论脾气,她担不上温顺二字,论人品,也不见得拔尖,论相貌——自是好的,可也不见得独一无二。沈宓为什么偏偏挑中了她,而且这么多年即使她连儿子都没替他生,他也始终对她如一?”

    陈氏抬起头来,眼里的光芒有些灼人。

    “你看看我,出身诗礼,琴棋书画不算精通却均有涉猎,四书五经不算倒背如流却也勉强说得上几句,相貌也称得上端丽可人,可为什么偏偏得不到丈夫的敬爱?”

    她站起来,走向林嬷嬷:“我也不图他如何敬爱我,如何让我迁就我,只要他不纳妾,不收通房,能与我相敬如宾,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为什么偏偏他不肯!他不但纳妾生庶子,还对我日渐冷淡,如今一日到头连半个字也不想与我说,多看我半眼都嫌麻烦!

    “你看那华氏有什么,不就是有几个钱么?难道沈宓是那种贪财之人?他不是。他跟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他就是跟他完全不同——”

    “奶奶!”

    林嬷嬷扑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奶奶,这种话怎可大声说出来?万一让有心之人听见——您莫忘了,隔壁还有个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的伍氏!”

    “我怕什么?”陈氏拨开她的手,“你们成天只知道叫我忍,忍。忍。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感受!

    “我根本就没有那么洒脱,也没有那么豁达,我只想要我们一家三口也能够和和美美的过小日子!你一点也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也能跟他像二房一样每日带着孩子趴在炕桌上吃饭,而不是母子俩守着规矩端端正正冷冷清清地坐在桌子旁!

    “我是害过丘玉湘,可那是我的错吗?他明明跟我有了婚约,还去招惹别的女人让我难堪!还异想天开地让才过门的我允许她进门!他们当我是什么。是逆来顺受的孬种吗?我不过是为了保护我自己的尊严,就要引得他恨我这么久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哭起来。纤瘦的肩膀因为失控而颤抖。

    屋里充斥着哀伤的声音,像是屋角焚着的千叶香,袅袅绕绕。

    林嬷嬷望着几近崩溃的她,脚步竟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

    陈氏是她看着长大的。犹如她另一个女儿,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落在自己眼里,她这些苦。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身为女人所受的束缚太多了,很多事情只能忍。

    可是眼下陈氏每一道哭声。都像是扎人的刀子,刀刀扎在她的心上。看着她这么痛苦,她忽然又怀疑自己做错了,如果说忍也是痛苦,不忍也是痛苦,那又何妨去争?这院子里不过是多了个伍氏而已,如果没有她,也许陈氏也不会这么纠结了吧?

    这些日子,伍姨娘施下苦肉计逼得她走投无路险些被沈宣打的那幕时常浮现在她眼前。

    有心计的侍妾她见过不少,可是像伍姨娘这么轻狂嚣张的却是不多见。虽说这次沈宣被沈宓劝了回房,可他人在这里,心却不在,便是夜里回房对着陈氏,也是要等问了才会回出几个字,若是不问,他兴许便会沉默到天亮。

    即使是这种状况,又保得了多久呢?伍氏不会放手的,为了两个孩子,她也绝不会放手。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许正像陈氏说的那样,只要沈宣能与陈氏长久地在一起,丘玉湘他会忘的,伍姨娘他也迟早会忘记的,她忽然觉得,伍氏的存在对于陈氏来说,已经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

    刘氏在曜日堂全程都有些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散席回了三房,魂儿却还是留在了外头似的,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尊雕像。

    琳琅走进来,说道:“舅太太刚刚让人递了讯儿来,请奶奶回府一趟。”

    刘氏听到是娘家弟媳媳相请,下意识站起来,嗯了声,抬步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又想起回娘家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只好又回来开了箱笼,翻出两包花胶,让人拿着才出了门。

    先去上房请示了沈夫人,然后才乘马车出街。

    刘府并不远,不过与麒麟坊相隔一座玉鸣坊,但环境却与麒麟坊有天壤之别。

    马车从一众货郎的吆喝声里到了刘府门前,叩开斑驳的大门,刘母跟前的郑嬷嬷一拍大腿,用她一惯尖利的嗓子高呼道:“哎哟,我们姑太太您可回来了!”

    刘氏看了眼她,咬牙进了门。

    不过是座三进的宅子,过了垂花门,又绕了影壁,到了后宅刘母所住的福寿堂。

    正房如今由弟弟刘普夫妇住着,才进了庑廊,老远就听刘普的妻子庞氏的声音传来:“她是金贵了,做了沈家的少奶奶,三请四请地还请不回来,也不想想我们爷给她在外头办了多少事,脸上贴了多少金她才有这份体面,如今家里头出了事,她就避着不回来,也好让我去迎她?没门!”

    刘氏站在庑廊下,死命稳住心神,见着庞氏风风火火地从里屋里出来,才又抬步前行。

    “你乍乎什么?”她锁紧眉头数落道。

    庞氏几步迎上前来,目光瞄着琳琅手里捧着的花胶,一手蓦地已指上她鼻子:“姑太太还记得我是你弟妹呢!如今你弟弟被人追得家都回不了,你就带着这两盒破玩意儿回来见我?你当我是叫花子呢,随便弄个什么破烂也来溥衍我!我倒是问你,那两万两银子你倒是几时能拿回来!”

    刘氏咬紧牙关咽下心里的翻腾,木然道:“我也正在想办法,你别逼我太急——”

    “我逼你太急?”

    庞氏上前蹿了半步,“你也不想想,当初我们爷为你这个做姐姐的做了多少事出了多少力!现如今不过是让你拿出两万两来,你就怪我逼你,既是这么着,索性我就去见沈家的人,看看沈家愿不愿意替你这笔钱!”

    说着她便往门外冲去。刘氏连忙拉住她,刘母也从屋里冲了出来,扯住她胳膊道:“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人,非要闹得鸡犬不宁吗?!”

    “是我不好好说还是她不好好说!老太太您也太偏心眼儿了,儿子闺女都是你生的,合着闺女嫁了好人家你就待见,儿子混得不如人就不是你儿子了不成!”

    刘母哭着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世间倒是有这样的儿媳妇!我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一面又骂刘氏:“你也是!这都十来天过去了,你怎么就丁点儿讯息也没有呢?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他若回不了家,咱们老刘家可就要散了!……”

    刘氏背靠着墙壁,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她连门也没进,直接登马车回了府。

    身后庞氏叫嚣的声音还在传来,车厢里她连抬头的力气也没了。

    因为忙着收拾蓉园,这一日忙下来就到了晚饭后,虽然用不着亲自动手,到底转来转去地也伤精力,沈雁打定主意要让华夫人她们此番多留些日子,因此各项设施都捡齐备的来。。

    忙到月升时分洗漱完上了床,迷迷糊糊地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胭脂道:“来了来了!”又有脚步声往门外纷至踏去,接着胭脂进了房来,轻而急地说道:“姑娘,起床罢?舅太太她们都到了!”

    沈弋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脑袋碰到床栏疼得睁开眼,才发现居然是个梦,窗外月光淡淡映着树影,哪曾天亮?床下小竹床上,也只有乍然惊醒的福娘在睡眼惺忪地穿鞋,哪里有什么胭脂的影子?

    “睡吧。”她招呼了福娘一声,又滑进了被褥里。

    但如此一来却又睡不着了,翻转了好几遍,竟是越翻越清醒。福娘复又下了床,出去门外小炉子上提了开水沏了茶,端给她,又拿团扇给她扇风。她把杯子递还给她道:“算了,反正也睡不着,我们去蓉园瞧瞧,看看先前让葛全儿搬的盆景都搬好了不曾?”

    福娘答应着给她披了衣,又掌了灯,唤守门的婆子开了门,往熙月堂后头的游廊去。

    初八夜里的月色也很可观了,虽未十分清明,但树木在月影之下也自有几分梦幻的颜色。

    蓉园这里也是一片静谧,因为东西都搬了进来,所以黄嬷嬷也拨了人在此守门。时下刚过二更,守门的婆子正在打鼾,听得拍门吓得几乎滚下椅子去,又听得是二姑娘到来,连忙开了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064 失物

    福娘将灯笼给了她,说道:“我们去院子里看看,你在这儿守着便是了。”

    二人掌灯进了内院,院子廊下四处都有灯,再加上月光,院子里各处石墩上摆着的各色盆景错落有致,显得十分养眼。沈雁信步过去挪了挪当中两盆睡莲,抬脚时却听哐啷一响,似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福娘将之捡了起来,却是个明晃晃的银质的牌子,上头刻着两朵牡丹。

    “这是谁的?”

    沈雁接过来细看。这东西做工精致,两朵花并蒂双开,周边又刻着华丽的纹饰,尤其是花蕊中间还镶着两颗红宝石,看模样不便宜,不可能会是下人们的。而今日进园子里来的除了下人们便只有她与华氏,以及沈弋——华氏手上又没有这种东西,那就多半是沈弋掉的了。

    她将之揣起来,再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回身道:“走吧。”

    华家人来京作客是府里的大事,一大早沈夫人便遣了人前去城门打探,自己也修饰一新端坐在正堂,华氏自然带着沈雁最先赶到,而后各房除了该上衙门的爷们儿,旁的人也陆续到来。这种日子沈夫人自然不会落华氏的脸面,一屋子说说笑笑,倒是真有了几分祥和的意思。

    沈雁见着沈弋到来,遂冲她使了个眼色到廊下,笑着道:“你可曾丢了什么东西?”

    沈弋上下打量她,也笑道:“鬼丫头,你又何曾知道我丢了什么东西?”

    沈雁将那小银牌举起来,“你请我吃杜记的炒年糕,我就还给你!”

    沈弋望着那牌子。却是纳闷起来:“这是什么?”

    沈雁脸上笑容一下收了,“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看起来像是平日带在身边镇纸用的,你几时见我玩过这些东西?”沈弋蹙眉接过来,然后拿在手里反复地查看,目光落到牡丹底部一个小小的“晋”字上,她忽然一顿,说道:“我知道是谁的了!”

    沈雁看见她这面色。再看这字眼。忽然也愕住:“你是说,是三叔的?”

    沈弋看着她没说话。

    沈家三爷大名沈宦,因为幼时正逢战乱。沈夫人自顾无暇,将之送往山西呆过段时间,表字遂取为晋平,这个晋字时常作为他在字画上的落款出现。所以大家都熟知得很。沈雁昨夜因着光线黯淡,所以压根没多看便就揣进了怀里。

    谁会想到沈宦手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小玩意儿?

    “先收起来吧。”沈弋看了看身旁穿梭的人。说道。

    沈雁点点头,将之又收了进怀,与她又回到了正堂。

    进门后两人的神色就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沈宦才情甚优,毕生花在诗词歌赋上的精力颇多。并且不大有心于科举。

    沈家祟尚真名士自风流的子弟很多,包括沈宣沈宓兄弟在内几乎个个都有点这样的倾向,可是这种倾向在沈宦身上表现得最为显著。所以他即使多年前便考得了举人,但如今并未入仕。近两年在沈观裕的强制之下,他才搬去了京外圆通寺温习功课,预备明年下场应试。

    在寺内寄居期间,他也常回府,府里会出现他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惊奇,但让人惊奇的是,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蓉园?是他无意丢在那里,还是别的人带了进去?这东西很明显是属于女人家玩的物事,如果不是沈雁刚好捡到,那么落在别人手里,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沈雁开始对这个前世接触也不算深的三叔感到好奇起来。

    根据前世的记忆,沈宦在明年会试之后便得了个县令的差事带着妻室儿女离开了京师,一直到沈雁二十岁那年才搬回来,搬回来之后也只任了个小小的六品官,她记得当时沈宓已经担任了吏部侍郎并兼任都察院御史,而沈观裕更是入阁成为了大学士,有了这两道关系,沈宦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

    于是他混成那样,也就只能说明几点,一是他明年可能考得并不怎么样,二是他可能不怎么受沈观裕喜爱,更加连沈宓这个哥哥都不喜欢他。

    可是纵始前世的事她已记不清,这些日子以来她却没发现沈宓与沈宦之间有什么隔阂,虽然沈宦在府里的日子不多,可是一旦回府也必会到二房来寻沈宓打个招呼,就算是沈宓不在,他也会到二房来走一转。沈宓有空也会约着沈宣去圆通寺寻寻他,问问他的功课进展。

    再者四个儿子都是沈观裕与沈夫人的嫡出,沈宦只是缺乏沈家人该有的仕途觉悟一点,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沈观裕不可能独独对他存有偏见,要不然,也不会屡次三番地催促他下场应试。

    这么说来,事情就有点蹊跷了。

    为什么前世三房会混成那样呢?就算是他考得不好,有了强劲的父兄在朝堂顶着,他也不至于混了多年还只捞着个正六品不是吗?

    “回禀太太!华大人与华家两位表姑娘已经到了坊外!”

    正在沈雁思绪如乱马狂奔之际,门外管家刘斯急步进来禀道。

    华氏忍不住站起身来,沈夫人笑道:“还不快去迎迎?”

    华氏抬脚便要往外走,沈雁连忙拦住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出来跟沈夫人福礼道:“孙女好久没见舅母和表姐,实在想念得紧,太太若是信得过孙女,便让孙女去迎好了。”

    来的人是嫂子又不是母亲,华氏撇下婆婆出门去迎,少不得又要坏规矩了。

    华氏听得她这么说立即停了脚步。她如今越来越信服起沈雁来了。

    沈夫人端起手边茶来喝了口,说道:“都去吧。弋姐儿也一道去,代我迎迎舅太太她们。”

    华氏从旁瞧见,立时也明白过来。沈夫人若是当真有那么热情,又怎么会明知道华夫人已经到了坊外,还拖了半日这才发话放人?心下一凛,竟再也顾不上计较一时意气,深深朝上福了福,然后才垂首出门去。

    这里季氏也站起来,正准备与刘氏随后同去,刘氏却呆呆坐着未动,季氏不由轻推了她一把:“你出什么神呢?”

    刘氏连忙站起来,掩饰着脸上慌色,与她同出了门。

    沈雁却是等不及旁的人,早就撇下她们快步到了二门,出了门槛便见卸了门槛的大门口五六辆乌蓬大马车,一色的枣红大马加青油布毡,又是一色蜀锦着装的车夫护院,一路的金尊玉贵驶进来。

    想起前世一隔到如今便是十来年,忍不住心下激动,提起裙摆奔过去,迎住当先下来的那名披着月华绫锦缎薄披风的美妇一把抱住,叫了声“舅母”,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身材微丰的舅母香香软软的,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华夫人刚刚落地,便被她一个猛子扎过来,险些又倒回车上,好在旁边丫鬟玉萝甚是机敏,见着她扑过来时已经与玉馨同时将她紧紧架住。

    “这雁丫头真是——”

    华夫人正了正头上的珠翠,望着她又好气又好笑。

    沈雁眼泪汪汪抬起头,看见随后走来的活生生的华正晴华正薇,又几步蹿过去。华正晴从容往后跳开两步,然后清冷而淡定地掸了掸袖子,华正薇却是笑眯眯地展开双手将她抱住:“雁姐儿乖乖,表姐疼你!”

    随后紧步跟上来的华氏与沈弋到了跟前,连忙向华夫人行礼,华氏当然没沈雁这么夸张,问了几句路上平安便介绍沈弋上来相见。

    华正薇与沈雁道:“贵府大姑娘果然很优雅端庄,跟你完全不是一个类别。”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沈弋耳里。沈弋走过来,冲华正薇矮了矮身,微笑道:“薇姐姐比我大两个月,妹妹这厢有礼了。”又转身去见华正晴。

    沈家二房这几年在金陵呆着,所以华家女眷上府里来的次数也稀少,沈弋与华家姐妹幼时自然也见过,但印象却极淡了,所以见面又须重新论过长幼。

    这里寒暄完了,季氏与刘氏也并行前来道:“欢迎舅太太和表姑娘!我们太太已经在曜日堂相迎了。”

    华夫人忙道:“这怎敢当?”

    一行人紧行慢步地过了垂花门,一路不时有人迎出来,到了曜日堂所在的正房,沈夫人便率着众人从廊下走过来,笑着道:“可把舅太太给盼来了。”

    华夫人连忙上前见礼,又领着华正晴姐妹上前,相互之间问候完,便就进正厅去。

    这一上晌曜日堂便充满了欢声笑语,华夫人在正院坐了小半个时辰,将带给沈观裕夫妇的礼奉上,然后各赐了府里公子小姐们几样赠礼,便就有黄嬷嬷前来恭请入蓉园安顿。沈夫人吩咐在正院里设宴,此番并无男客,所以各房女眷都请来。

    沈雁一路跟随华夫人她们。

    到了蓉园,各自回房歇息,看到屋里摆设,华夫人与两个女儿皆都十分满意。

    作为陪客一道前来的刘氏笑道:“这些全都是我们二*奶奶和二姑娘费的心思,舅太太要感激只管感激她们便是!我们这是都是配相的,不值一提。”(未完待续)

    ps:63章改了一下,因为觉得有点拖沓,大家觉得接不上就回头看看吧,不用再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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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劝说

    一屋子人笑起来。

    刘氏坐了坐便告辞了。

    只剩了自己人,华夫人便细细地顺着四壁慢慢地端详,瞧见玄关处博古架上摆着的一对玉白菜,遂笑着道:“知道你们府上清贵,不喜欢那些金器,我那里还有对比这个更大些的白菜,哪日你哥哥进京,我让他捎过来,给我们姑爷添添案头也是好的。”

    华氏道:“玉白菜我倒不想要,嫂嫂要是不心疼,就把上回那段沉香木运来给我如何?我想将来制成雕花镶在雁姐儿的嫁妆上。”

    华夫人笑睨她一眼:“你打小就会挑好的,可知道那段木头值多少钱么?”

    华氏笑着,挽着她坐下来,说道:“那我拿两对玉白菜跟嫂嫂换好了!”

    “得了!”华夫人笑骂,“我还缺几棵玉白菜不成?你哥哥就你这个妹妹,你要什么我不会给?”说完她敛了笑容,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你想要什么金玉都容易,莫说一棵木头,就是十棵我也替你办来。只是有一桩,嫂嫂从旁也是干着急。

    “你倒是说说,这么些年了,如何你这肚里还是没动静?”

    华氏听得提起这个,神情便恍惚起来。

    华夫人握住她的手,说道:“傻丫头,我知道不怪你,不过这终归是个隐患,沈家若是看在早年间两府情份上的话兴许不会如何,可若是连这点情分也不顾——”说到这里她叹起来,余下的话也咽在了喉咙底。

    华氏听着这话,便知道她察觉出什么来了,当下并不愿再往深处说,遂强笑道:“嫂嫂今儿才来呢。就唠叨起我来了,也不知晴姐儿薇姐儿平日在府里耳朵听出来茧来没?”

    华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也就笑道:“她们俩就是被我唠叨怕了,所以才闹着要上京师来!”略顿,又说起先前那话:“雁姐儿才九岁,如今就办嫁妆未免太早了些,家具打好了也放旧了。过上三四年再制也未迟。不过用料什么的你倒是可以先合计合计。缺什么再跟我说便是。”

    “我也是这么想。”提到女儿的婚事,华氏才又愉快起来,“虽说才这么点大。但日子过起来也是快的,你不知道她如今竟是鬼灵精似的一个人,连隔壁顾家的小世子都时常被她欺负得哇哇叫,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孩子才镇得住她!”

    华夫人笑道:“雁丫头虽然好动些。但却是个知轻重的,将来自是要替她选户好人家……”

    她们这里说着体己话。沈雁也在西厢房与华正晴姐妹互叙别后之情。

    华正薇今年十三岁,华正晴十二岁,虽说华正薇与沈雁年纪相差更大些,但相较起冷艳的华正晴。似乎两人间更有话说。

    “我来了这次京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来之前母亲交代。回去后我就得埋头学习持家之道了。”华正薇托着两腮,微微叹息着说道。

    沈雁知道华夫人这般交代是有开始替她说亲的打算。在华钧成获罪之前,她的确是订好了一门亲事的,只是未料还未曾过门就遭遇了这等惨案。

    眼下却不好说破。想了想,她说道:“如果你们能搬来京师住就好了。”

    这个想法其实她已经酝酿很久了,如果华家搬来京师,起码朝堂的动向他们掌握得更快捷,而且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坐一处商量不是吗?他们当初搬去金陵不过是便于采办,并不是皇上有规定必须离京,再说他们在京师有现成的宅子,只要华钧成夫妇愿意,一切不是问题。

    当然,她其实对于外公当初决定搬家去金陵的事情也是存有疑惑的,虽说搬去金陵的确是便于采办,可采办是当家的和下面人的事,并不必内眷们也出动,举家搬迁,会不会动静大了点儿?

    华正薇当然没她想的这么深,也不知内情,听见这话,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南北直隶相隔数千里,咱们家当年搬过去的时候路上就花费了整整一个月时间,还有财力物力,再说金陵又是华家祖籍之地,就是我想搬,父亲也未必会。”

    沈雁摇着扇子,直起身来,说道:“表姐只要想想皇上近些年对华家的态度,舅舅也未必不会。”

    前世里没有人会意料到华家日后会罹逢大难,自然没有人提出搬到京师,而照沈宓他们之前的想法,不是还认为离京师越远越安全么?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殊不知若有人真想对付一个人,他就是避得再远也是没用。

    眼下虽然她也没把握能左右到华钧成的决定,但无论如何总是要试试的。

    华正薇听她说完,遂与华正晴对视了眼。她上下打量着沈雁:“你回京才不过两月,如何竟知道这么多道理?难不成这皇城的水土当真格外养人些?”

    沈雁不理会她的揶揄,捉住她的手道:“好姐姐,你就这么着跟舅母他们说罢?京师的水土要是不养人,也不会冒出那么多才子才女了。你只看看我大姐姐是何等的大气端庄便有底了,我便是及不上她,总还是要有几分沈家的血统。”

    华正薇想起年少的沈弋那番过人的风姿,倒是也不敢大意了,遂点点头,应了她。

    午时在曜日堂用了饭,沈雁沈弋陪着华家姐妹在后园子里走了走,便就各自回房午觉歇息。华夫人则有华氏陪着,用不着沈雁操心,况且紫英偷偷地也来告诉过她先前华夫人与华氏说起的那子嗣之事,想来姑嫂间还会有许多体己话,她自然不便去打扰了。

    华夫人似乎天生就是个当大嫂的料子,原先华钧成的弟弟还未过世时,她也对他关怀备至,也就是那会儿开始,娇蛮的华氏才对她日渐信任,也最是信服她。否则的话,以她那样的性子放纵下来,后来也未必会与沈宓结成这门亲事。

    所以说华家搬到京师,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沈雁回到房里,这才有时间拿出那小银牌来细看,这东西已经不新净了,因为棱角处已经被磨得滑亮,可见持有人已经拥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她把玩了会儿,叫来福娘:“去找黄嬷嬷查查昨日进蓉园的人里,有没有三房的人。”

    沈宦也是风流才子,如果看中了屋里哪个丫鬟,送了这东西给她也是有的。如今她最主要是确定这个人究竟是谁,然后才能决定这东西要怎么交回去。虽说与刘氏交往不深,但她因为出身寒微,沈雁又颇敬佩刘父的义举,所以假如沈宦当真背着她有了人,她总归是要提醒提醒她的。

    三房这里刘氏歪在榻上午觉,但是两眼却睁着,望着帘栊若有所思。

    琳琅走进来,埋怨道:“奶奶近日总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舅老爷那边还剩二十来天的时间可以周转,您要是再这么拖下去,到头来不止舅太太怨您,可连老太太都不会轻饶您的。”

    刘氏明明是主子,可在她的埋怨下,竟恍若未闻。

    见她不出声,琳琅勾起垂下的帘幔,又道:“原来是奴婢干着急了,舅老爷那边如何紧急也不关奶奶的事是么?奶奶可只有舅老爷一个亲弟弟,这个时候您不帮他,不知道还有谁帮他?”

    “那是我的事!”刘氏终于瞪了眼过来,硬梆梆答道。

    琳琅被堵的没话,在帘栊下站了片刻,转头又不甘心地道:“那二房多的是钱,您看看今儿咱们在蓉园里看到的那些摆饰,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奶奶何不找个借口再进去瞧瞧,随手顺一两样出来也能补个缺,像您这么瞻前顾后的,舅老爷得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

    “你把我当什么人!”

    刘氏站起来,两颊气得通红,“你这是唆使我去偷吗?!”

    琳琅似是没想到她突然发怒,顿时怔了怔,但转而她又壮着胆道:“奶奶也别这么大火气,奴婢这不也是给您支招么?您要是不眼红二房的家产,您这几日时不时地往蓉园跑做什么?那院子里那些个宝贝,谁见了不眼红?若不是这样,那牌子也丢不到那园子里去!

    “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计较那些个名声做什么?说来说去,也是奶奶当初欠了娘家舅老爷和舅太太的情,您要是没有当年那回事儿,岂不也落不到如今这田地么?那样不但舅太太得反过来求您这位姑太太,就连老太太在府里也不知多风光。真要怨,不还得怨奶奶您?”

    刘氏两眼早已冒火,忽而腾地站起来,一巴掌啪地扇到了她脸上。

    琳琅正要发作,外头却又有丫鬟在外头禀道:“奶奶,二姑娘来了。”

    刘氏与琳琅俱都回了头,正好见沈雁以扇遮头进了门来。

    “三婶没歇着?看来我来得巧。”

    沈雁笑眯眯行了个万福,站在帘下道。

    刘氏连忙平息下心头的气闷,勉强笑了笑,迎上来:“这么大太阳,你不在屋里陪着表姑娘她们,怎么赶在这会儿来了?”一面示意她坐,又让人去沏去暑的茶,一面使眼色给琳琅,让她下去。(未完待续)

066 三房

    琳琅却没动。

    背对着这边的沈雁浑然没瞧见这些,她从袖子里掏出那座小银牌来,摆在桌上:“我先前在廊子底下捡了这个,也不知道三婶认不认识?”

    刘氏见到这牌子,面色忽地一凛,搁在腰腹前的一只手也不由紧握起来。

    琳琅闻言走上来:“原来是被二姑娘捡走了,我们奶奶方才正在说起它呢。”

    沈雁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不着痕迹地拧了拧。

    刘氏看着小银人底部字形独特的那个“晋”字,默了片刻道:“是你捡的?”

    “是我捡到的。”沈雁静静地端详她,点头道。

    刘氏点点头,默坐下来。她想起方才琳琅让说她眼红二房家财的那席话,也不知道沈雁听到了不曾。

    屋里忽然充满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丫鬟上了去暑汤,沈雁接过来,啜了口,放在案上。

    刘氏沉默良久,笑道:“定是我昨日出外的时候不当心落在外头,亏得你这么仔细,还亲自跑一趟。”

    沈雁手指抚着杯沿,隔半日,扬唇起身道:“既然是三婶的,那我就放心了。屋里还有点琐事,就先告辞。”

    刘氏送了她到门口。转回屋来,看了眼手上那东西,随即又跌坐在圈椅里。

    琳琅道:“没想到被她捡到了。还好她没怀疑什么。”

    刘氏瞪了她一眼。

    她是府里的少奶奶,难道她以为她脑门上贴着个贼字,谁都能动不动就怀疑上她觑觎别人财物?

    想到这里她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灼烧起来,攥住绢子恨不能把它掐进肉里去。

    琳琅挨了打又受了斥,心里憋着气。到底不敢再放肆了,她凝眉道:“舅老爷说是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如今一个月已过去了十日,若是还筹不到钱,舅老爷就只能干等着送命了!这些年舅老爷也没少帮助奶奶,趁着眼下大伙还不知道这件事,奶奶得快些拿主意才好!”

    “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刘氏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抓起身边的团扇掷过去。

    沈雁在三房外头站了半日才往碧水院去。

    刘氏娘家并不富裕。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甚至如今连个体面的官职都没有。

    刘氏之所以为成为沈家的少奶奶,是凭着亡父的关系。

    刘父原是前朝言官。与沈观裕是同窗,也作得一手好文章。当年二人同在前朝任职之时,常来常往。起义大军攻打京师之时,刘父以文弱之身加入护国军队伍。抵住城门阻止义军进城,最后城破。护国军全军覆灭,他也跳下城楼殉国。

    当时引来无数文人士子挥泪赋诗称赞,就连陈王当时也在其灵前敬了三杯酒。只是刘父此举虽然换来无数赞誉,但刘家却失去了顶梁柱。刘家当时本就单薄,刘夫人带着一子一女生活十分艰难,时常需要亲邻救济。

    但世道那般。众人给予的帮助也十分有限,这之中也就沈观裕情况稍好些。那会儿已经在周室担任了礼部侍郎。

    彼时正好沈宦尚未娶亲,而刘小姐与之年纪相当,沈观裕钦佩刘父风骨,有心拉拔刘家一把,于是请媒结成了这桩亲事,三年前又跟吏部荐了刘氏之弟刘普在顺天府任主薄,但刘普去了不到半年便因赌钱动用了公款而被裁,如今应该是在府里守着几间店铺度日。

    刘氏婚后倒是十分自律,即使是家世寒微也甚少扰到夫家,沈宦不事功名她也不曾抱怨,妯娌之间也十分和气,在公婆面前更是低眉顺眼,博得了温良恭俭的好名声。因此平日里倒是颇得沈夫人青睐,常常被唤到曜日堂陪座打牌。

    刘氏在沈府或者说前世华氏之死这件事上露面率始终很低,更加上后来又随沈宦去了外任,沈雁十二岁回京之后也未曾见过她,所以印象十分淡薄。

    但是方才她那样的反应,落在接触不多的沈雁眼里也还是不大正常。

    尤其是她身边那个侍女,怎会这么没有规矩?主子说话的时候她居然也敢上前插嘴,若是她跟刘氏是与沈弋这般熟络的关系倒也罢了,她这不是极少上三房来么?再有,那丫鬟脸上那五道指印……是才挨过刘氏的责打?

    既如此,那就更不应该了,才被责打后的丫鬟还能这么不知高低地上头插嘴?

    福娘查问过黄嬷嬷,自打蓉园开园收拾起来三房里并没有下人在二房露过面,唯独刘氏来过两回,而沈宦最近的那次到二房来是半个月前从寺里回来后,过来跟沈宓打招呼,那么,这东西是与沈宦有私通的丫鬟所携之物的猜想也可以排除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拿着它直接找到三房来。

    可是这东西若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刘氏就不该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她总觉得当时房里的气氛很诡异呢——不,结合那丫头被打的情开来看,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她进去之前气氛就已经诡异了。

    三房里也有秘密了么?

    她皱紧眉,回头再看了身后的院门一眼。不知道去打听打听会不会显得太八卦?

    傍晚大家都聚在二房正院里商谈明日进宫的事宜时,沈宓回来了。隔着屏风向华夫人问了安,又寒喧了几句,便就告辞去了书房。

    沈雁也找了个借口跟出来,问父亲道:“三叔这些日子还好么?”

    沈宓道:“挺好的。前些日子还说作了篇赋,得了老爷夸奖。——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沈雁呵呵笑了两声,搪塞过去。

    沈宦既然在寺里尚好,可见什么暗中与丫鬟私通什么的只是她胡思乱想了。最近府里发生的大小事虽然不少,弄得她也有些草木皆兵,刘氏那人本就会做人,又和气,那丫鬟不守规矩,兴许只是她素日待人和蔼,纵成的而已。

    她暂且把这些按在心底,深思熟虑了一番之后,找来了福娘,“如今府里的消息我倒是不成问题,倒是府外我们缺几个眼线,你在坊间出入的多,去找几个底细干净的小厮来见我。”

    福娘点点头,想了想,便就下去了。

    按制,明日进宫面圣者皆为各级朝臣命妇,如没有懿旨示下,无诰封的女眷是没资格入宫的。所以沈雁沈弋她们俱都留在府里,而沈夫人则需要带着华氏陈氏以及华夫人进宫。

    这夜各院里都在忙碌,季氏刘氏虽不必进宫,但也得在曜日堂帮着打点行囊,这种场合可容不得半点疏忽,不但妆奁什么的要备齐,就是衣裳鞋袜也要带多两套备换,沈夫人向来精致,作为名声在外的沈家的当家夫人,自然又要格外仔细些。

    刘氏出了正房,与季氏在廊下道了别,对着月光默了默,便就抬脚往四房方向走去。

    这府里她唯一也就与陈氏熟络些,想来想去,她只能跟陈氏开这个口了。

    她也不想这么卑微地去求人,她是府里娘家地位最低下的少奶奶,进府八年,如果不是她时刻谨守本分,不可能会得到上下称赞,更不可能让人疏忽她的出身,她的父亲虽然风骨极傲,可在权贵圈子里,不是你有风骨便可以让人一辈子敬重下去的,也不是你出身书香就一定能与贵族们比肩的。

    这些年她就是靠自己的顺从,换来了她在沈家的地位,如果她当年犯下的错让沈家人知道,那么不消一日,她就会成为府里人上下论议的目标,妯娌们会瞧不起她,沈宦会质疑刘家的家风,还有沈夫人,她很可能再也不会对她那么亲厚和善。

    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她不能失去它。而她万没有想到,弟弟刘普会把这件事告诉庞氏!

    庞氏那种女人……

    想到这里她闭眼摇摇头。

    现在,她宁愿去跟陈氏低声下气地借钱,也绝不能让庞氏把事情捅到沈家来!

    只是,陈氏会不会借给她呢?

    沈宦尚无功名,她也没什么嫁妆,三房就靠着府里的月例银子过活,陈氏就是愿意借给她,她又用什么来还呢?

    她站在四房外头的屋檐下,踟蹰着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陈氏这边也在连夜准备装束。

    太后娘娘的寿宴是大事,也是她这朝中以清贵著称的沈府的少奶奶摆出体面来的日子。她让春蕙挑了好几件钗环出来在桌前斟选。一时听见帘子响,见林嬷嬷进来,遂冲她招手说道:“嬷嬷快些来帮我挑挑,究竟哪件适合我?”

    林嬷嬷走过来,对着桌上成堆的头面却是没动。

    陈氏抬起头,蹙眉道:“阿嬷怎么了?”林嬷嬷是她的乳母,小的时候她这么叫她。

    林嬷嬷回了神,顺手拿起枝凤钗来,含笑道:“奴婢想起奶奶未出阁时出有这么枝类似的钗子,忽然就怀念起那会儿奶奶的活泼娇俏来。那会儿奴婢就觉得那些东西都不足以衬托出奶奶的风姿,奶奶值得世上更好的。”

    十年前的陈氏还只有十六岁,那会儿的确娇艳过人。陈氏看着镜中黯淡的自己,闻言也不由苦笑了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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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害命

    纵使是十年后的如今,她也还只有二十六岁,远没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可是岁月终究是在她眼角划下了印痕。她如今但凡笑一笑,眼角的细纹就出来,就像是讥诮她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诚然,也许不是岁月的错,而是命运的错,她从来没有对沈宣以外的任何男人动过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订亲的那日起,她就知道她将与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她只能对他动心,只能爱他,也只能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

    可他偏不,他偏生将个年轻美艳的她折磨成如今只能靠脂粉来掩饰沧桑的妇人!

    她不知道如果当初父母给她订的夫婿不是他而是别人,她如今又会有什么样的现状?会不会像华氏那样被娇宠着,被呵护着,即使只能为他生个女儿也不会面临情意变淡薄,永远也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

    没错,她是在嫉妒华氏,她是在嫉妒她。纵使从前不承认,她如今也不得不认了。她什么都比华氏强,为什么她能够得到那么好的丈夫,而她却要跟个妾侍争宠?她为什么不能像华氏那样活得自在从容,而是要自欺欺人假装不在乎?

    想到这些,面前这成堆的头面也失去诱惑力了。

    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敬爱尊重,她人前就是再珠光宝气,又怎么样?

    她抓起它们丢回首饰匣,啪地合上盖子,闭眼道:“下去吧,我累了,不看了。”

    春蕙等人都静悄悄退了下去。

    隔了良久,她抬起头来。忽然从镜中看见仍站在身后的林嬷嬷。

    “你怎么还在?”因着心里的郁闷,她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嘶哑。

    林嬷嬷看着她,点点头:“奴婢自是要看着奶奶好好的,才肯走的。”

    陈氏眼泪蓦地迸出来,扑到她怀里。

    林嬷嬷抚着她的发,也红了一双眼眶。

    谁说主子就是主子,仆人就是仆人?有时候主仆之间投缘了。也跟亲人没什么两样。

    无言地流了半日泪。林嬷嬷将她扶起,吩咐春蕙打水进来,亲自侍候她洗了脸。然后安排了明日早上该用到的首饰,便就退出来,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屋里。

    屋里坐着白栀,她的亲孙女。

    “阿嬷。东西拿来了。”白家祖籍广东,如今家里头还保留着岭南一带的某些称呼。白栀见她回了屋。遂将手上两个小纸包递过来,说道:“廖大夫说这东西去湿是极好的,但一定要大火煎透,不然吃了会成痴瘫。重则还会死人的。”她细细地叮嘱。

    白栀如今在西跨院那边的玲珑阁当差,玲珑阁靠近药房,因而她与廖仲灵十分熟络。

    林嬷嬷将纸包打开看了看。揣进怀里,淡淡道:“知道了。是从外头买的么?”

    “在坊外济安堂买的。”白栀说道。说完仍有些不放心:“每年府里不是都有去湿药派下来么。阿嬷怎么自己熬上了?”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林嬷嬷回到椅上坐下,重又执起杯子来,半日道,“别往外说去。”

    白栀见她面色不豫,连忙点点头,退下了。

    林嬷嬷看着手上的纸包,站起来,也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

    转出庑廊却猛地与人撞了个满怀,接而就有人斥道:“谁走路这么不当心?没见着咱们奶奶在么?”

    林嬷嬷连忙抬头,只见刘氏正率着两名丫鬟站在屋檐底下。

    “原来是三奶奶!是奴婢无礼,望奶奶恕罪!”

    刘氏打量她脸色,笑道:“原来是林嬷嬷,这么急是上哪儿去?”

    林嬷嬷含笑俯身,“人老了,怕积食,饭后上天井里溜两圈去。三奶奶可是寻我们奶奶?真是不巧,奶奶今儿有些头疼,故而方才已经歇下了。”说着她指了指陈氏已经熄了灯的窗口。

    刘氏收回目光,笑道:“那真是不巧,我改日再来。”

    林嬷嬷目送着她离去,直到她身影被院角一丛芭蕉挡住才转过身来,往四房里小厨房去。

    刘氏走到穿堂,忽然回头看了眼林嬷嬷离去的方向,顿了顿,示意秋满:“去瞧瞧她做什么。”

    回到房里不久,秋满就回来了。

    “奶奶,林嬷嬷拿着两包附片,在小厨房里拿了碾子碾粉。”

    “附片?”刘氏倏地皱起眉来。而且还是两包?!

    附片这东西平日里就算做药,也就是几钱就够了,她弄了两包,而且还研碎成粉?

    刘氏脑海里忽地闪过个模模糊糊的猜测,而紧接着,她也被这个猜测给惊到了!

    翌日一大早,陈氏便带着春蕙等人与沈夫人华夫人及华氏一道进宫了。

    没有了这么多位主子,府里仿佛一下子空荡起来,就连秋桐院这边也感觉到了。

    伍姨娘近日已伤好了许多,可以偶偶坐坐板凳了,也可以顺着院子走上三四圈,但是身上的伤要全好恐怕还得个把月。

    早饭后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正要回屋去,正房里的小丫鬟进来道:“林嬷嬷说趁着今儿得空,先把月例钱给发了,大伙儿快去前头找冬莲姐领吧!”

    府里向来是十五发月例,但各房里也自有各房的安排,今儿才初十,听到提前这么多日可领钱,丫鬟们个个都呆不住了。伍姨娘看见她们个个两眼放光,遂笑道:“那就去吧!左右是林嬷嬷的话,奶奶又不在府,你们领完快些回来便是。”

    丫头们纷纷道谢去了。

    她往梧桐树底下站了会儿,便也转了回房。

    太阳晒得浑身懒洋洋,她拖了大迎枕歪到榻上,扭身向内睡了过去。

    片刻,有脚步声进来,到了床边,便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应该是七巧她们回来了,她懒怠动,轻轻嗯了声,又接着睡过去。

    但紧接着,却突然有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眼鼻!力气那么大,仿似是要置她于死地!

    她意识倏地惊醒过来,张嘴想要大喊,但在这时候却有碗散发着浓浓药味的水液猛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几次试图大喊,结果却只是导致药水吞得更多!

    她心里涌出阵剧烈的恐慌,也顾不得身上伤势了,猛地翻身将那人双手掀开,面前赫然出现一副狰狞的面孔……

    林嬷嬷到得秋桐院,从虚掩的门里悄步入了内。

    院子里只有院角窗户底下小炉子上的药罐正在突突地沸腾着,人都被她支开了,身为四奶奶身边的大嬷嬷,她这点手腕还是有的。冬莲一时间不会理得清她故意打算的数字,丫鬟们为着早些拿到例钱,也绝不会提前回来,她有足够的时间将怀里的这一两附片粉拌入那药罐子里。

    然后等到它半熟,再将罐子端开。

    银针什么的是试不出附片毒的,纵使伍姨娘行事再当心,她也一定会喝下去。然后她也一定会因为这一两半熟的附片粉变成口眼歪斜并且无法行动的废人。

    一个废人,当然不能再与陈氏争宠,不会再受到沈宣多少关爱。

    陈氏是她奶大的,不光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亲人。

    从前天夜里到如今,她的脑子几乎没停过,陈氏那番嘶喊,就像雷鸣一样时刻回响在她耳边——如果说她从前还有着规劝着陈氏的心的话,到前夜,她是再也规劝不出来了。

    陈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姑娘,变成如今这般刻薄幽怨的怨妇,这不都是沈家害的吗?沈宣明明已有婚约,却偏偏与丘玉湘勾勾搭搭,明明正妻有子却私养外室,还将之堂而皇之地带回府来!不光陈氏,应该是天底下任何人都受不了的吧?

    陈氏说的没错,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沈宣成亲不久即提出要纳妾,这般藐视她的地位尊严,那么她把丘玉湘送走又有什么错?沈夫人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还因为丘玉湘是丘家的人而对陈氏存有不满这么多年,他们沈家称得上什么诗礼之家!

    陈氏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却白耽了这么多年心狠手辣的罪名,忍气吞声了这么久,她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自苦下去?

    陈氏对她不薄,陈家也对她不薄,她虽然不许陈氏对伍氏及沈璎沈葵下手,但却可以自己来。

    她活了大辈子,也活够了,就是让人查出端倪,也没什么。总归只要能替陈氏除了心头之忧,她就是偷偷做下这丧天良的事情她也愿意。

    她看了看手上的附片,走到窗户下,伸出微抖地双手揭开药罐盖子。

    四面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炉子就放在伍姨娘房前不远,眼下窗户半敞着,可是屋里却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出于多年来的谨慎,她把手止住了,伸直腰往窗户内望了望,可是这一望,便望得她魂飞魄散!

    伍姨娘圆睁着双眼倒在床畔,上半身在床上,下半身则拖下地来!衣裳凌乱,发髻松散,而双唇呲开露出两排紧咬的牙,哪里还是平日里狐媚样子?分明已经变成了一只恶鬼!

    林嬷嬷一屁股跌在地上,两腿软得竟再也站不起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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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狂态

    福娘一大早请了沈雁出府,带了几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子在后巷子里等着,沈雁藏在不远处的墙角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又问清楚了福娘他们的身家来历,最后确定了三个人下来,并选定一个叫做庞阿虎的领头,专门在府外接受沈雁调遣。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

    这事办完之后华氏她们也就出府了,她便邀了沈弋还有华家姐妹在天香阁下棋。

    而沈芮则跟沈葵年岁相近,又爱粘着姐姐,于是这二人也在旁玩耍,就地抓了些石子树叶什么的过家家。

    沈雁正小赢了华正晴一把,胭脂这时忽然小跑也似地提裙进来,略带着几分惊惶道:“姑娘,出大事了!伍姨娘她,她没了!”

    伍姨娘没了?

    屋里瞬时静下来,包括沈弋在内都没有人能立时作出反应。

    伍姨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没?

    沈雁望了眼仍在后头玩耍中的沈葵与沈芮,率先回过神来:“怎么回事,说清楚!”

    胭脂道:“刚才四房里林嬷嬷说趁着今儿有空提前发月例,于是把各院的丫鬟们都通知到了,秋桐院的人也都到了正房,可是没想到回到院里时,就见伍姨娘躺在床上,已经没气儿了!如今廖大夫已经到了秋桐院,大奶奶三奶奶也过去了!”

    沈雁倒吸了口冷气,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前世里伍姨娘根本没死!不但没死,直到她死的时候伍姨娘还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会——

    她蓦地往沈弋看去,沈弋的脸上也沉凝如水。

    “是怎么死的?可曾查出来?”她站起来。抓住胭脂的手。

    胭脂道:“眼下廖大夫还在查,但看她死时那模样,总归不像是什么急病!方才奴婢去瞅了眼,挺可怕的!”说到这里,她也陡然打了个颤栗。

    不是急病,而且死的可怕,那就是被害死的了!

    沈雁心里迅速作出初步判断。伍姨娘平日极为精明。除了与陈氏存在必然的敌对关系之外,根本不曾得罪过任何人,难道会是陈氏下的手?

    “薇姐姐。你们先在这里坐着,我们上秋桐院瞧瞧去!”

    她冲华家姐妹颌了颌首,然后拖着沈弋便跨出了门槛。

    姑娘家是不好进入那种地方的,但是她不能不去。从打顾颂那拳开始,到借顾至诚来挽救卢锭和沈宓。这一生的路已经被她扰乱了些步骤,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去过问?不愿回头被斥责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拖着沈弋。而沈弋应该也很想去瞧瞧,因为一路上她的脚步并未落后过她。

    原先在旁玩得正投入的沈葵也懵懂地站起来,听见沈雁说去秋桐院。忽然也抛了手上石子跑了出去。

    沈芮连忙也迈着两条小胖腿在后头追喊:“四哥等我!”

    秋桐院这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才进了四房院子,就听有哭声尖利地传来,旁边还伴随着丫鬟们低沉的哭喊声。以及嗡嗡不断的议论声,主子们不在府。给了这些人很充足的八卦时间和自由。沈雁也懒得理会她们,三步并俩进了门,便见满院子人挤在里头,而伍姨娘身边的丫鬟则跪了一地。

    到了庑廊下,里面便传来刘氏的声音:“林嬷嬷竟下这样的手……”

    林嬷嬷?

    沈雁听到这个名字,心下立时一咯噔,难道真的是陈氏私下起了杀心?

    正要拨开人群走进去,季氏的声音又传出来:“现在说这些还早,真假是非还是容太太回来再说。”

    “姨娘!”

    沈雁正沉吟着,身后跟来的沈葵突然一声大叫,像疯了一样要冲进门去,五岁的他仿佛已经意识到点什么了,那声嘶喊里已带着无穷的哀意。沈雁想起前世后来在国子监里走出来的气宇轩昂的他,立时抖了个激灵,几步上前将他拦住,沉声道:“葵哥儿不能进去!”

    “我要见姨娘!我要见姨娘!”

    沈葵大声哭喊着,无奈被她死死钳住无法前进,只好手脚并用向她打过来。旁边青黛见沈雁要支持不住了,慌忙上前帮忙,沈弋也连忙唤了丫鬟上前,自己紧握住沈葵的手好生劝道:“葵哥儿听话!姨娘只是生病了,你快快出去!”

    沈葵眼泪大滴地落下来,一面挣扎一面嘶喊道:“我要见姨娘!我要见姨娘!”

    沈雁见状,蓦然想起了前世华氏死时陷入疯狂的自己,扭头见着旁边一众婆子立在那里,遂喝斥道:“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把哥儿带出去?是等着四爷回来怎么收拾你们吗!”

    婆子闻言才慌忙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架了他出去。

    这里七巧闻声从屋里出来,见着沈弋便哭着跪到地下,咚咚磕起头来:“大姑娘来了!我们姨娘没了,求求大姑娘速让人通知四爷,让他快些回来罢!”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刘氏陡地从屋里转出来,喝斥她道,“今儿是太后娘娘的红日,四爷在宫中侍宴,岂能因为没了个姨娘而疏忽了规矩?!”

    随后走出来的季氏叹了口气,却是抬了沈弋过去。

    沈雁撇下她们,拨开人群进了屋内,绕过屏风,迎门便见伍姨娘平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双眼大睁,双唇果然也如胭脂形容的那般呲开着,整个人不但已没有半丝鲜活气儿,而且让人见着不寒而栗!

    床前廖仲灵正在查验尸体四处,神色也十分之凝重。地上床上并无血迹,也没有很多搏斗的痕迹,大白天的突然死亡,刚刚好又处在身边无人的时候,如果没有别的疾病突然引发,那就多半是是毒物致死了。

    她环顾了一圈四处,却不见林嬷嬷,陈氏房里的丫鬟也没有一个在。

    “怎么样?”沈弋这时也走了进来,问她道。目光一落到床上,她立即撇了开去。

    沈雁摇了摇头,看向跪在床前的沈璎。

    沈璎跪在地上,素娟秋至从旁伴着,她哭声已经停止了,而那双睁圆了的双眼里透出的恨意却让人莫名的心惊,这是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她眼里的恨意和哀痛看上去比前世沈雁在亲眼目睹华氏的死亡时还要来得吓人。

    沈雁皱起眉来,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府里的姑娘,是谁这么狠心放她进来的呢?

    当年华氏死时,她是假装昏倒而骗过了黄嬷嬷和扶桑才冲进门的。

    “从尸体的表征看,乃系误食了生附片而亡。但是小的给姨娘开的药方里,并没有附片!”

    廖仲灵查验完毕,焦虑地摊开双手说道。伍姨娘最近一直在服她开的药,如今查出她误食草药而死,他也脱不开这干系。

    “廖大夫莫急,这事自有太太回府后定夺。”季氏进来冲他颌了颌首,然后交代下人们清理现场。沈弋走到沈璎面前,“璎姐儿起来吧,姨娘当不得你这样的大礼,否则她就是到了地下也会受磨难的。还是让她安心的去吧。”

    沈璎不动。

    沈雁拉起被单盖住伍姨娘的脸。这模样太恐怖,莫说沈璎承受不了,她与沈弋也都不见得能处之泰然。即使她不喜欢沈璎,甚至把她当敌人一样的防备,但是做为一个同样经历过生母死亡的人,她还是做不到在这当口落井下石。

    “不许你碰她!”沈璎却疯了似的扑上来,一把将冷不防的她推到角落里,厉声道:“不许你碰她!你有什么资格碰她!你们都是凶手,你们都是害死她的凶手!”

    “璎姐儿!”沈弋连忙抱住她,将她拖开来。“你不得无理!”

    沈璎哭起来,手指头笔直地指向沈雁,挣扎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出现,我怎么会三番五次地被太太罚,又怎么会被挪出秋桐院?!如果我不挪出秋桐院,姨娘怎么会被人害死?!我永生永世都会记着姨娘的死状,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沈雁抬起手来啪地扇了一巴掌到她脸上。

    “既然你永生永生都这么恨我,那我何妨让你多恨我一分?”她逼上去两步,拽住她的手拖出门口往人堆里一甩,扬起头来:“有本事就去想办法让伍氏死得瞑目,跟只疯狗似的冲人乱吠顶什么用?你说人是我害死的,人就是我害死的吗?”

    沈璎扶住椅背站定,将下唇咬得死紧瞪向她。

    屋里人俱都被这一幕弄懵了。

    沈雁掸掸衣襟,再瞪了沈璎一眼,拂袖走了出去。

    沈弋跟季氏相视无语,半日才眼观鼻鼻观心地撇了头。

    沈雁径直回了房,华家姐妹也已经从后园回来了,见她脸色不豫,华正晴便道:“受了委屈?”

    沈雁冷哼了声,仰倒在榻上。

    自打看到沈璎出现在伍姨娘房里时她就觉得不妙,沈璎早就对她不满,虽不至于当真怀疑到她是凶手上头,但失去了伍姨娘庇护,而且又亲眼目睹了生母死后惨状的她,必然会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指望她有多大的承受力呢?(未完待续)

069 失盗?

    眼下的她最容易被人利用,而把她带到伍姨娘跟前去的人足见是居心叵测。

    她腾地从榻上坐起来,把黄莺叫进来:“去问问,刚刚是谁把璎姐儿带到伍姨娘房里去的?”

    华正薇见黄莺出了去,遂努力把尚有余惊的内心平复下来,走过来道:“我刚才也听胭脂说是服食了有毒的附片而死,这下毒的人也机巧,四处药铺里皆有附片卖,谁也不曾提防。再者这附片是毒也是药,谁又有证据证明伍姨娘不是自己误食之后中毒呢?”

    “证据自然是要的。”沈雁起身下地,“我方才在那边听下人们议论,说丫鬟们回房之后发现只有林嬷嬷一个人在院子里,而且她还动过药罐子。再者提前发放月例的命令是她下的,以至于秋桐院的丫鬟全部走空,她是四房的大嬷嬷,有这本事并不稀奇,如此说来她就完全具备杀人嫌疑。

    “再有四房妻妾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不好,我四叔又宠爱这伍氏,不管是陈氏指使林嬷嬷杀人,还是林嬷嬷自愿替主杀人,她都具备杀人动机。”

    “这么说来,这林嬷嬷已可确定是凶手了?”华正薇也凝眉道。

    沈雁见她神情僵硬,不由也有些歉然,到底她们才到京一日,忽然就遇上这种事,是人都不会有好心情的。华府里虽然也死过丫鬟婆子,可府里并没有什么通房侍妾,也没有兄弟妯娌,所以多半是病死或自然死亡,像这样直接被人害死还真没有过。

    何况她们都还是个小姑娘家。

    她沉吟道:“至少如今大伙都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似乎也没有别的证据可以反证人不是她杀的。”

    虽然她私下里觉得陈氏或是林嬷嬷要除去障碍。完全不必用杀死伍氏这样的笨计策,但是感觉是证明不了一个人的,一个人的惯常行为往往也会在特定的时间和事件影响下之下发生异常,否则的话天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让人咂舌的事情发生了。

    华正薇点点头,默下来。

    因为突然之间出了这件事,福娘前去打听三房的事也被扰得打听不下去了,因为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秋桐院。沈雁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这些事情眼下能打听到最好。就是打听不到,过后也总会有机会再打听。

    而这边厢虽说刘氏不让人进宫传讯给沈宣,但还是有别的人从别的渠道送信给各家主子。

    沈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受皇后相邀在御花园里游园。对于沈家,后宫众妃包括太后都是敬着的,百年世家底蕴深厚,礼部掌管着各项礼部制定以及参管圣旨朝律的颁发。对于文官来说,这是极体面又是距离皇帝很近的一个职位。

    沈夫人与皇后回到太后所在的慈宁宫时。面色比去时多了丝凝重,素娥将伍姨娘被害的消息透露给了她,她默了默,说道:“知道了。”

    晌午宫宴一散。沈夫人就派了秋禧素娥二人先行回来传话,让季氏刘氏暂且张罗着把伍姨娘的尸身裹好,并命管家林德庸上街购了付杉木棺材。

    各房里便就静待沈夫人等人归来。

    刘氏午饭后推说头疼。辞别季氏回了房里。

    一进门,她便拖了琳琅来问:“东西呢?”

    琳琅从床顶上拿下个尺来见方的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在这儿呢!”

    刘氏揪紧了双手。胸脯急速起伏道:“把锁撬开!”

    琳琅转身从案头针线篮里拿出把铰剪,插进匣子里锁片缝隙处,连同锁片与铜锁整个儿撬了下来。

    打开盖子一瞧,两个人都被里头的琳琅满目的头面首饰给惊住了。

    “看来伍氏这些年没有从四爷手头拢家财,这匣子下来,起码有两千两了!”琳琅抓起一把赤金钗环来,兴奋地道。

    刘氏啪地把她的手拍开,沉下脸瞪着她:“这里头只有首饰,怎么没有银票?”

    琳琅这才意识到问题,连忙在匣子里翻找起来。但是翻来翻去还是只有首饰没有半张银票。

    “没有银票,这些首饰能顶多少钱?”刘氏锁紧眉头站起来,没想到那伍氏竟然还知道分开藏匿,为着两千两首饰拼了一条命,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琳琅望着她道:“要不,奶奶这会儿再回去瞧瞧?”

    “你以为秋桐院是我的?!”刘氏没好气冲向她。从前天到如今,她对她就没什么好耐性了。她跟庞氏都是一丘之貉,将来都是不得好死的!

    她猛地回过头来,将首饰匣盖子啪地合上,沉声道:“这东西不能留下来,你即刻把它们送回刘府!若是敢私贪一件,仔细我要你的命!”

    琳琅极少见她这般发狠,不由也有些怵意,她把匣子抱起来:“知道了。”

    “慢着!”

    刘氏站起身:“就这么出去,不是等着被人捉么?”说着瞪了她一眼,从箱笼里翻出张包袱皮,随便捡了几件旧衣物,然后将所有首饰点了点数,倒进衣服里头,打了结交到琳琅手里。“记住,快去快回,不许露丁点破绽。然后让庞氏写个收条予我!”

    琳琅再道:“知道了!”

    刘氏于窗内目送她绕过了院门口一蓬蔷薇花,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掐住一双发冷的手,忽地站起来将窗门紧闭,又忽地将之全部大敞开来。

    沈雁自打从秋桐院出来便没再出过二房。她不过是府里的小姐,家里主事的人那么多,轮不到她出面过问,再者她也懒得去看沈璎那幅张狂样。

    沈璎的遭遇也固然值得同情,可一个人遭遇灾难即便不幸,这份不幸却不是谁都有义务替你分担的。她伸手是情分,不伸手则是本分。

    不过眼下与其说她是为沈璎那番张狂而气恼,倒不如说她是因着这伍氏的突然惨死而勾起了前世目睹华氏惨死的那股抑郁,前世是华氏,今生又是伍姨娘,她不知道这面上光鲜的华庭里到底掩藏着多少污垢,这一团和气的表面下又掩藏着多少恶毒的内心?

    她不是观世音菩萨,做不到大爱众生,但华氏的死是她的心结,这辈子她不可能再让历史重演一遍来获知前世华氏的死因,可是她相信华氏的死并不是意外。

    即使这辈子世事有变,华氏不会死,可有些根源也还是不会变,这偌大的沈府,一定还有些隐患是她目前未曾看到的。也一定是有些人,正在暗中仇视着华氏。华氏是府里的少奶奶,她不是伍姨娘,她的生命不会轻易受到威胁,而她之所以会走到服毒的那步,背后必然有的巨大的驱使力。

    “我方才想了想,附片中毒致死的话也得不少时间,如果凶手真是林嬷嬷,她为什么不在伍姨娘落气之后即刻撤走,而是会跌坐在院子里呢?青黛说廖大夫查出丫鬟们看到林嬷嬷时伍姨娘死了已经有一会儿,这足见她是有时间撤走的。”

    晌午用过饭,沈雁领着华正薇姐妹在敞轩里乘凉——出了这么大的事,午觉是没有人有心思歇下去的,华正薇便执着团扇立在帘幔下,如此说道。

    沈雁倚在美人榻上,凝眉接口:“如果不是她,我也想不到别人来了。”

    “姑娘!”

    话音刚落,青黛忽然匆匆走进来:“刚才三姑娘和丫鬟们清查伍姨娘遗物的时候发现,伍姨娘那一大匣子金银首饰不翼而飞了!”

    “首饰不见了?”沈雁讷然。

    又不是来了飞贼,如何事情又演变成这样?就是秋桐院的丫鬟,在凶案发生不久之后,也没谁有这个胆子去偷吧?难道凶手真是为了求财而杀人?

    “丢了多少?”她问。

    “据说全是伍姨娘素日攒下来的私己,都是四爷私下赠的好物儿,共一大匣子,怕是值两千多两。还好伍姨娘素日谨慎,并未将手头的银票与首饰放在一处,所以银票还在。”

    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三五件还好,一两千两,这简直已经有些超出她们推测范围了。

    “首饰匣子自然是会妥善放起来的,怎么会丢了呢?难道是院里头的丫鬟?”华正晴这时站起来。

    “已经核对过了,不是的。”青黛摇头道:“出事的时候丫鬟们全部都在正房领月钱。伍姨娘平日里把首饰匣子放在妆台下的斗柜里,因为时常要用,银票又没放在其中,所以斗柜并没有上锁,只是匣子上了锁。来人是连匣子一起抱走的!”

    沈雁与华家姐妹面面相觑,神情愈发凝重了。

    如果确定是求财,林嬷嬷的嫌疑显然又小了几分,她就是再缺钱,手段也不会使得这么丧心病狂不是么?

    她本身就在四房,底下人也大多听她的,平日里只要多动些脑筋设几个局,把伍姨娘的首饰逐渐弄到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又何必这么凶残的把人给杀了?

    “那我让你们打听的事呢?”她凝眉又问。

    “查到了。”青黛点头:“方才放三姑娘进秋桐院去的人,是大奶奶身边的金穗。”(未完待续)

070 忠仆

    “金穗?”

    沈雁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再次皱起眉来。

    怎么长房也掺和了进来?

    金穗之所以放人,自然是季氏授意的。季氏明知道沈璎与伍氏之间感情深厚,她把沈璎放进去,难道是有意把沈璎往歪路上引?可是沈璎跟长房又有什么冲突?

    是了,沈璎如今挪去了曜日堂,虽说这点子也是她们出的,可这对沈弋来说总算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假如沈璎因为生母的死而恨上沈家,至少会引起沈夫人的厌弃。

    想到这里她不由皱起眉来:“这大奶奶也太性急了些。”如今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却反而引起沈璎迁怒到她身上,不知道她想过这后果没有?

    “你去传句话给大姑娘,就说四叔回头要是责问起我为何打璎姐儿来,我只好说璎姐儿不该在那里,是大伯母带进去的了。”

    她瞥了眼桌上杯子,端起来。

    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关系,她虽然愿意把沈弋当成好姐妹,但季氏若是登鼻子上脸不计后果地替长房牟利,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季氏虽是长辈,但作为被连累的一方,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否则别人往后岂不是还把你当傻子?

    青黛连忙称是,退下去。

    长房这里沈弋听得了青黛的回话,却是禁不住脸上火辣辣一片。

    季氏那么做她压根不知情,等到她知道的时候也晚了。本以为就算沈雁瞧出来也不过是碍着与她的情份藏在心里算数,却没想到她居然传话敲打起她们来——由此可见,沈雁不光是心里白亮如雪,就是气魄上也不输于人。

    想到这里不免也埋怨了季氏一句:“母亲也太小心了些。”

    季氏身为长辈。被个晚辈瞧穿了心机心下已是老大不自在,再听女儿这么一说,更是无地自容了。

    这沈雁不过九岁,竟然已经有这样的洞察力,这又哪里是能随意算计的?

    自此在沈雁面前也如面对沈夫人般端着几分谨慎,却是后话了。

    下晌日斜时分,沈夫人便率着华氏陈氏以及华夫人匆匆回府了。同行的还有沈宓沈宣。

    这种事外客不好在场。于是华氏招呼华夫人回房歇息。沈雁与沈宓同去了四房。沈宣见到林嬷嬷便当胸踹了她两脚,然后几步蹿了进屋,沈宓唤人将他死死拦住。才算是将他拽了回来,但是他却双腿一矮跪在地下,对着门口号啕痛哭起来。

    沈夫人瞧见来气,接过沈宓手上的鞭子便往沈宣背上甩了两鞭:“要跪去正院里跪!天地君亲师。我让你跪个够!一个侍妾而已,你这是丢尽我们老沈家的脸面吗!”

    沈宣挨了两鞭痛得瘫倒在地。沈宓连忙将他搀起来。

    沈宣也被打醒了,擦了把泪又冲沈夫人跪下,然后指着陈氏,咬牙道:“母亲也不必问了。伍氏就是她指使林嬷嬷杀的!她即便只是个侍妾,可也是我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今日不是为了她哭,我是为了我一双儿女哭!儿子求母亲作主。让我休了她!”

    陈氏回来的路上听说伍姨娘系林嬷嬷所杀,便几乎晕厥过去。

    这会儿正在对着被踢伤在地的林嬷嬷哭泣流泪。又听说沈宣要休她,窝在肚子里那口气便蹭地蹿出来!她撇下林嬷嬷冲到跟前来,大声道:“你不想跟我过,那我们和离便是!但你休想把伍氏的死栽到我头上来侮辱我!也别想栽到林嬷嬷头上!”

    “都给我闭嘴!”

    沈夫人一声大喝,瞪眼怒视着面前一干人,“素娥秋禧跟我来!你们也都随我进屋去!”

    下晌就回了府来的素娥二人连忙称是,随着她进了四房正厅。

    沈宓便也拖着沈宣进了屋。

    伍氏虽然是个妾,但这明摆着是桩谋杀案,就算沈家不会家丑外扬闹上公堂,但冲着伍氏也育有两个子女,如今人死了,是不得不查查的。

    沈雁随在沈宓身后进了屋,沈弋从后头赶上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抿着唇迟迟不曾出口。沈雁吐了口气,一把牵着她的手进了门,到了屋里,沈弋便就回头冲她笑了笑,拿手指在她手心轻轻地写了几个字。

    沈雁扬扬唇,将手心握起来。

    顷刻,院里的人便就全数转移到了屋里。沈夫人在上首坐定,寒着脸扫了眼地下的林嬷嬷,然后与素娥秋禧道:“你们俩把打听到的消息当着大伙面,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二人互视了眼,秋禧站出来:“回太太的话,最先发现伍姨娘死的是秋桐院的丫鬟七巧。”

    然后回头看了眼人群,七巧便顶着双红肿的眼睛走出来。跪在地下磕了三个头:“回太太的话,今日早饭后,太太和奶奶们都出了门,正房的人来传话说林嬷嬷打算趁着今儿有空提前把月例发了,伍姨娘看我们都想去,就让我们一齐来了正房。

    “奴婢拿到月钱之后惦记着屋里没人,便就头一个赶了回来,没想到一眼就见到林嬷嬷站在姨娘的药罐旁,而奴婢进到屋里,姨娘就,就——”

    话没说完她已开始泣不成声。

    秋禧回头又与沈夫人道:“七巧发现了伍姨娘死后,尖声大叫引来了随后的丫头,再后来大奶奶三奶奶经过四房前去逛后园子,正好听到就到了秋桐院。因为林嬷嬷是那段时间唯一在秋桐院的人,所以二位奶奶便将之押在了柴房。”

    沈夫人沉脸睨着地下的林嬷嬷,说道:“除了她在场可作为证据,还查到别的什么?”

    素娥站出来道:“因查清楚原委是生附片中毒致死,而且附片致死的剂量需要非常大,所以奴婢首先去问过了廖大夫,经查,由府里药房的附片数额全部都对得上,廖大夫不曾私授过附片予人。”说完她扬了扬手,门外廖仲灵便进来了。

    素娥接着又道:“于是奴婢大胆推测,凶手应该是自府外购置的附片,便唤了各处守门的人来问,当中负责西南角门的陈二夫交代,前日傍晚,林嬷嬷的孙女白栀正好出府上过街。而之后,也有人亲眼见到她上四房找过林嬷嬷。”

    她踩着话音转过身,微抬了抬下巴,外头便有人将一名惊慌失措的小丫头推了进来,正是白栀。而她脸上手上均有伤痕,看来已经是受过刑。

    素娥问白栀:“你前天上街去了哪里?”

    白栀死抿着唇不肯说。

    沈夫人端着茶:“上板子!”

    婆子们将板子拿进来,按趴了白栀在地上便开打。

    林嬷嬷眼里噙着泪,手脚并用爬过去,于棍子底下抱住了白栀,白栀又来护她,祖孙俩顿时哭倒在一处,夹杂着棍棒声,其中又有陈氏哀哀的哭声,四处的声音倒是都安静下来了。

    沈宓站出来道:“好了!住手。”

    婆子们迟疑地停了手。

    沈夫人皱起眉来。

    沈宓道:“这动不动就上板子,咱们家哪里还有点仁爱宽和的气氛!”他凝眉望了眼陈氏,然后道:“伍氏死后房里的头面首饰也已失盗,事发到如今还不过一日,那匣子首饰必然还在府里。伍氏若是被林嬷嬷残害致死,那么你们可在林嬷嬷随身四处发现了失窃的头面?”

    他这话一出来,众人倒是愣了愣,似乎谁都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沈夫人面色缓和了些。

    陈氏则是呆呆望着他。

    季氏若有所思,刘氏拿绢子掩口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了门外。

    “太太,这里有人可作证,证明白栀那夜去了何处。”

    这时候,素娟碎步走进来,招了个总角的小厮走上前。

    沈夫人示意他说。

    那小厮趴在地上扭头看了眼白栀,便道:“奴才,奴才那天在街上,看见她进了坊外的济安堂。”

    沈夫人道:“素娟去济安堂打听。”

    “不必去了!”

    正在这时,林嬷嬷从白栀身上抬起血迹斑斑的脸来,喘息道:“不必去了,我招。”

    “林嬷嬷!”陈氏腾地站起来来,眼泪一滚落下地。

    林嬷嬷抬起灰白的双眼看向她,然后她伸出颤巍巍的手从怀里掏出两个手掌大小的纸包来,说道:“白栀是被我骗去济安堂买附片的,我说我近来湿气重,要附片去湿,所以让她给我到济安堂买了二两。我的确想在伍氏的药里下毒,但我没想杀她,我只想害她终身残废,再也与我们奶奶争不了宠。”

    她把两个纸包放在面前地上,说道:“这里是整整二两,请太太和二爷明鉴。”

    沈宣几步蹿上来,抬脚又要往她踢去,沈宓喝斥道:“把四爷拖下去!”

    陈氏整张脸都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嬷嬷,眼泪一道接一道地往下流。

    沈夫人使了个眼色给秋禧,秋禧让人拿了秤来一秤,果然是二两,一钱不多,一钱不少。

    大家都默然了,如果买来的二两附片全都在这儿,那么伍姨娘咽下的那些又是哪来的呢?

    沈夫人看向素娟,素娟还是躬着身出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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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杖杀

    “你既然交代你有害人之心,那么你去到秋桐院之后见到了什么?”

    这句话是沈雁说的。林嬷嬷话说出口,她心里就跟敲响了一面锣似的咚地响起来。

    她这番话才像是真的,作为在深宅大院里呆过那么多年的有经验的老佣人,林嬷嬷怎么会蠢到下药去害死伍氏?莫说她不会,就连陈氏自己都不会!

    但她说拿附片来害她终身致残倒是很有可能的。

    致残跟致死完全是两种后果,如是致残,那么就是有证据证明药是她下的,也连累不到陈氏,沈夫人不会为了个侍妾而坏了规矩,伤了陈沈两家和气,最后只会是大事化小。可是致死的话,不但她求生不了,就是陈氏也要面临重惩,陈家也没有立场站出来为陈氏说话。

    她针对陈氏本身就是为了陈氏,又怎么会反过来把事情弄砸呢?

    如果林嬷嬷交代的是真的,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她其实也成了别人眼里的螳螂,她所布置下的这一切,不过是成为了他人谋夺伍姨娘财产的嫁衣。

    眼下她必然已经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得已交代出来她的真正动机。

    林嬷嬷两眼平视前方,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往药罐里下药的,但是我当时忽然觉得气氛诡异,我怕事情败露,于是停手去探看窗户内。

    “我看到的情景跟大伙看到的是一样的,我从始至终没有进过门槛半步,我被伍氏的死状吓到,坐在地上起不来,但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我不知道是谁在我之前下了手,她好像完全知道我要做什么,然后在我进来之前杀了她,又出了门去,而我就变成了那个杀人凶手。”

    她述说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推算过许多遍。

    沈雁沉默了片刻,再问:“伍氏进府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要除去她?而且璎姐儿葵哥儿都已经挪出来。伍姨娘没有了孩子为旗号,必然也会弱势许多,如此应该称了你们的心意才是。”

    “你怎么会懂?”林嬷嬷抬起头来。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嘲讽。

    “不是在这个时候才想起除去她,我早就想除去她了!我们奶奶在沈家受的委屈已够多了,在四爷面前忍气吞声的也够多了!十年……从丘玉湘开始。到伍氏进门又陆续诞下两名子女为止,你不知道我看到她抱着我哭诉心里的苦时我有多么难受!

    “你是个未经风雨的娇小姐。怎么会懂得一个女人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心心念念爱护着另一个女人,而把她撇到一旁的感受?我本来也不懂,但是每当我看到她听见四爷要回房时眼里的欢愉时,我就知道。对于她来说,四爷就是她的一切。”

    陈氏在这一头坐着,已经泣不成声。

    沈雁看着地下。也有片刻失语,她有过丈夫。可是她对秦寿确实没有什么夫妻之情,她从来也不介意他跟谁睡,也不介意她宠爱谁,只要他的所作所为不伤及她和嗣子的地位,只要他能养得起那些成堆的庶子女。

    “……只要伍氏不在,就没有人再夺去四爷,只要四爷回到正房,那么我们奶奶就会与他白头到老过下去!”

    “阿嬷!”

    林嬷嬷还在诉说着,陈氏痛哭失声,扑上来伏到她怀里。

    沈雁望着她们,再度沉默下来。

    到现在为止,她基本已经相信林嬷嬷不是凶手,她说的这些跟她对她的推测及了解都是对得上号的,但还是那句话,感觉是证明不了一个人的,如果杀伍氏真的另有其人,那么会是谁呢?

    她恰恰好赶在林嬷嬷之前杀了伍氏,是刚好赶巧,还是早就熟知林嬷嬷的计谋?

    最重要的是,伍氏还丢了一匣子金银首饰。

    这些年沈宣并不曾亏待她,她手上拥有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这么说来,她是早就让人给盯上了,并且为了取得这批珠宝而起了杀心。而此人既然早有预谋,多半也早就盯上了四房私下的矛盾,再往前推测一把,也就是说此人很可能从林嬷嬷预谋开始起,就已经盯上了她。

    可是谁又会这么大胆呢?竟敢因为觑觎姨娘的钱财而不惜杀人!

    莫非这个人很缺钱?

    “你想得美!”

    正想得纠结的时候,被架走的沈宣忽然又掉头冲了回来,他指着陈氏咬牙切齿:“就是伍氏死了,我也绝不可能与你重修于好!从今日起,我会搬到书房去住,直到你死为止!”

    陈氏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也忘了流。

    如果说陈氏对沈宣真有这么深的情意,那么,沈宣这番话对她来说无异于锥心之痛吧?

    沈雁望着地下恍如纸片般摇晃的陈氏,也说不上什么心情。她虽然没爱过秦寿,但是不代表她对儿女之情一无所知,那些痴男怨女她也是见得多的,她的生命里,不是只有勾心斗角和仇恨算计,在她最美好的那些年华,也有过温暖和芬芳。

    “好了。”

    许久未曾出声的沈夫人这时站起身来,她身边立着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素娟。她平静的道:“我让人去济安堂打听过了,前日傍晚的确是个白栀这般模样的人去买过二两附片,并且全部研成了粉末。”

    说着她瞟向地上的林嬷嬷:“如今二两附片既然都在这里,凶手暂且可以排除是她了。”

    “就算她没有直接杀死伍氏,她却也有害人之心!难道母亲就打算这么放过她吗?”沈宣握起拳来,“伍氏是璎姐儿和葵哥儿的生母,陈氏几次三番地害人,母亲岂能白白这么放了她?!”

    沈夫人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想我怎么样?”

    沈宣咬牙无语。

    沈夫人轻舒一口气,寒脸道:“请四爷列个单子,看看伍氏究竟丢了些什么东西,然后让林德庸家的带几个婆子照着单子上秋桐院四处搜查,如果发现来历可疑的头面首饰立时来报。若是秋桐院没找到,那就各个院子里去搜。”

    说完她便抬脚出了门去。

    清贵之家后宅内居然出了这样偷盗而又杀人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沈夫人脸面会扫得一干二净。就是不传出去,当着华夫人母女的面,她这脸面也不见得有多好看。所以这案子必须得查,不但要查,还得查个水落石出。

    沈夫人的头疼,沈雁是看在眼里的。

    但她却乐见这局面,只要沈夫人发了话,那么府里上下没人敢溥衍,而这背后的真凶自然也会有番应对,便是这人再镇定老练,手头盗取来的东西也一定会办法转移掉不是吗?总没有人会既狡猾到不留半丝把柄,又蠢到把赃物藏在手上的。

    回到房里之后,她把福娘唤过来:“让庞阿虎带人盯着咱们府里各处门口,看看这两日有谁鬼鬼祟祟地出门去。尤其是揣着东西的,要格外注意。”

    当然,赃物也有可能已经被转移走,但是无论如何,她们也会有些掩饰的动作,在水落石出之前,她一点都不能放松。

    她自认脑子不够用,猜不到谁会是真凶,所以只能用这些笨法子了。

    福娘前脚出去,黄莺后脚就进来了,双眼闪现着惊恐道:“姑娘,林嬷嬷方才让四爷亲自给杖毙了!”

    林嬷嬷被杖毙了?

    沈雁瞬时抬起头来。

    虽然她知道沈宣如今恨林嬷嬷恨得几乎能咬碎吃下去,可林嬷嬷好歹是陈氏的乳母,而且她确实也不是真凶,沈宣把她直接打死,是打定主意把这笔帐算到陈氏头上,要与她恩断义绝?

    她可不认为沈宣对伍姨娘的情分有那么深厚,他会这样做,只怕是做给陈氏看的。

    四房里出了事,沈宓自然会要去看看。

    晚饭后从蓉园回来,沈雁与华氏在灯下画花样子,一面等沈宓,一面唠着今日进宫的事。

    华氏这一趟进宫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不过是破例受到了太后的召见。华氏幼时便见过太后,老人家如今还记得她,拉着说了会儿话。除此之外并无别的。这其实也在沈雁意料之中,毕竟她品级太低了,而且在这种场合,是不可能会发生什么的。

    就是有,那也是沈夫人她们的事,而沈夫人就是知道,也不会跟她们透露。

    不过眼尖的扶桑还是告诉她:“太太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娘娘曾邀她去逛过一回御花园。淑妃娘娘则邀请她上永福宫坐了坐。”

    因着去年太子被废,皇后如今一副韬光养晦的姿态,平白让淑妃出尽了风头。这当口会主动与臣妇们接触,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同理,淑妃为了压制皇后,自然不甘落后,而沈家父子如今日渐受宠,沈夫人自然难免被她们奉为座上宾。

    说着说着难免就扯到四房这事上来。

    华氏叹道:“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是指伍氏。

    华氏心里没有什么太多对嫡庶的看法,在她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伍姨娘虽然心眼儿多了些,但她不心眼多又能怎么办呢?她总得在这个府里生存下去。若换成她性子,无后台无背景又无地位,早就被整得渣都不剩了。(未完待续)

072 顿悟

    沈雁看了她一眼,弯唇道:“所以母亲命好,遇上专情的父亲,不用像四婶那样为这些事忧愤。”

    “那倒也是。”华氏面上红了红,低头笑起来,“你父亲脾气好,求上进,而且在外从不乱来,此外还不嫌弃我是商家女,当然是极好的。”

    说完她微微一叹,又道:“其实我不想让他纳妾也不全是因为我嫉妒,毕竟我没给他生个儿子,这放在哪儿都说不过去。而是我害怕当他有了别人生的儿女的时候,他会渐渐不那么疼你了。”说完她眉间露出丝苦涩,又垂头下去描起图来。

    对她来说,如果沈宓有了妾,她的世界便等于坍塌了,可她还有沈雁,那么怎么也可以继续过下去。可是如果沈雁的父爱也被平白分走,她却是受不了了。她总不能一样也不能为她争取。

    所以她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希望沈宓能有传宗接代的子嗣,一方面又希望他起码能心里只有沈雁这一个女儿。

    可是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

    “母亲。”

    沈雁鼻子酸酸地,放下笔来伏在她膝上,“母亲,你放心,父亲不会这样做的。”

    她心里也有华氏一样的矛盾,可是不同的是,她有信念,她能努力改变。世间头胎过后好些年没怀孕的妇人又不只华氏一个,她不过是刚好早逝,假如她能够健健康康与沈宓恩爱下去,谁能保证她就一定生不出来?

    再说,前世沈宓不是宁可不要子嗣也没曾续弦吗?

    华氏笑笑,宠溺地拍拍她的小屁股,“有也不怕。我有你这个粘人的小麻烦,日子也不会难熬。”

    “那是!”沈雁很高兴母亲能这么想得开,直起腰来搂住她的脖子:“这辈子我就陪着父亲和母亲到老,等你们老了,我就做个又大又舒服的大马车,然后带着你们四处去游山玩水。要是遇到风景好的地方舍不得走,我们就在那里住下。”

    华氏捏她的鼻子:“你不嫁人了?”

    “不嫁。”沈雁大笑着伏到她肩膀上。

    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外头紫英打帘子道:“二爷回来了。”

    沈雁连忙从母亲身上退下来。迎上去道:“怎么样?”

    沈宓摇摇头,走到房里坐下,接过华氏递来的茶喝了口。默了半日才道:“打死了林嬷嬷,自不可能再让他提休妻之事。但我看即使如此,四房此后也让人头疼的。”

    沈雁与华氏俱都无语。

    林嬷嬷是陈氏的陪房,更是她的乳母。今日她虽然有害人之心,但到底未成事实。沈宣亲手将她击毙已算是了了,若是再提休妻之事,不但陈氏不会允许,沈家也绝不允许。

    不过。沈宣之所以会气怒之下打死林嬷嬷,也许是因为知道就算他不这么做,沈家也不会容许他休妻的吧?毕竟两家的体面要紧。顶多就是把陈氏送去庄子里静养什么的,真正走到休妻那步。已经是打定鱼死网破的主意了。

    沈家如今正处在复兴的要紧时期,怎么会容许因为死了个妾而闹出这种风波?何况,陈氏还是有子嗣的。

    可是沈宣压在心里的那口气,又要如何才发泄得出来呢?

    翌日早上沈雁在华夫人房里看她摆布妆奁,素娥奉沈夫人之命送来了几碟太后赏的点心,并转告了沈夫人因为府上出事而惊扰到她们的歉意。

    华夫人连忙赏了对银锞子,素娥笑道:“舅太太的赏赐奴婢原不该辞,只是来时我们太太已有嘱咐,此番府里发生这样的变故,令得舅太太和表姑娘们无法清静,已是本府处置不周,万万不敢再让舅太太破费。还请舅太太看在两府至交多年,又是姻亲的份上,在外替咱们遮瞒一二。”

    沈雁暗地里有些不以为然,扭头去看桌上的琉璃盏。这会儿闹出丑事来便知道两府是至亲,早那会儿又做什么去了?

    华夫人退身坐在锦杌上,含笑道:“你去回话,就说亲家太太说的很是,莫说两府是姻亲,就冲着我们老太爷在世时与亲家老爷有着过命的交情,我们华家也是时刻盼着沈家好的。正好比我们姑奶奶到了沈家,我们也盼着亲家太太多多指点照应。”

    素娥面上滞了滞,含笑称是,下去了。

    沈雁可真喜欢舅母这软中带刺的劲儿!凭什么沈家有求于人的时候就认起两家当年的交情来,没事相求的时候就对华氏百般不满?华氏纵然性格上有缺点,可她终究只是一副直肠子,并没有什么算计人的小心眼儿不是吗?沈夫人不步步紧逼,华氏能跟她处成这般田地?

    不教她们知道点厉害,以为华家人是好欺负的。

    她扑过去撞到华夫人怀里:“舅母真是好样的!”

    华夫人嫌弃地拎起她后领将她提开,“这动不动爱扑人真是丁点没改。又想往我身上蹭鼻涕不是?”

    沈雁郁闷地抬起头来:“人家好多年都不流鼻涕了!”

    华夫人依旧摆出副敬谢不敏的样子,退到妆台前坐下,顺手将桌上的点心递了给她。

    沈雁捧着盘子走过来,一面吃一面拿银签儿扎了小块的山药糕递到她唇边。她先是避开不吃,后来见她不依不饶又还是接住了。

    从镜子里看见低着头跟小猫似的猫在榻上的她,华夫人心里那点忧虑又升上来,“一晃你都这么大了。华家虽然不怕沈家欺负人,可你母亲没有子嗣,终究是个隐患。到时候沈家若要有点什么动作,我与你舅舅只怕也无计可施。”

    她是真心地替华氏忧虑,华氏在沈家若是过得不好,这让华家又怎么与沈家往好了相处。按理说华氏没有生下男嗣,她这做娘家嫂子本不该摆出这么强硬的态度,可是反过来又想想,她在这里的时候若是不替她争口气,等她们走了华氏一个人又怎么面对这一府的明枪暗箭?

    沈雁闻言抬起头,口里含着一口八宝酥也忘了嚼。

    半日她吞尽了食物,放下盘子道:“舅母既说到这里,我也想问舅母,我母亲既生了我,可见是能生育的,为何后来这么多年竟是再无动静?不知道可否去瞧过医?”

    华夫人微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跟个孩子说起这些合不合适,可是想起华氏昨儿夜里跟她说起沈雁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她又存了试探之心。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遭遇了难产,许是那时候伤及了元气,后来这么些年竟是再也没有怀孕。金陵那几年,我与你舅舅给她寻过不下十位名医,药方也开过很多个,可就是不见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些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她盯住她,问道。

    沈雁点头:“我记得有一年中秋的时候姑苏名医庄秋白还到过府上,莫非就是为了给母亲瞧病?”

    华夫人眼里闪过丝亮光,点头道:“正是。”

    满腹心思操心着华氏生育问题的沈雁全然没察觉到华夫人的心理变化,她沉默下来。

    既然华氏瞧过医,看过病,那就更使人沮丧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华氏在沈家挺直腰杆站起来呢?没有子嗣,沈夫人随时可以逼着沈宓纳妾。

    前世华氏回京没几个月就身亡了,估计沈夫人是没来得及,这一世她的命运若是被成功改变,那么不一定没这个可能。而昨夜里华氏表示对于纳妾之事顺其自然,虽然看得出来心伤忧虑,但既然有了心理准备,至少就不会那么反应激烈。

    由此可见,华氏的死,应当跟子嗣这事没什么关系。

    因为假如华氏都已经妥协,沈夫人又犯得着为这个去逼她么?

    可是,如果跟子嗣这么大的事都没关系,又会跟什么事有关系?

    目前看来,沈夫人不具备杀人动机,而从伍氏的死也惊动沈夫人下决心彻查来看,府里死了个正经的少奶奶,还是与皇家颇有渊源的皇商华家的姑奶奶,沈夫人能不把事查个水落石出?她能不怕华家上门闹事弄得满城风雨家丑外扬?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忽然又现了现,虽然伍氏的死跟华氏的死不见得会有必然的关系,可是有一点却又隐隐拉上了点关系,伍氏死后失窃了大批财物,前世华氏生前也莫名其妙少掉了大半嫁妆——华氏的嫁妆可不止伍氏那一匣子珠宝这么多,她那动辄便是几万两银子!

    纵然两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华氏的死也不一定就她失去的那批嫁妆相关,可这同样不见了的两批财物却都刚刚好失踪在这个时段,这究竟是在寓示着什么,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她不由下了地,站在榻下发起怔来。

    伍氏的钱财固然可说是盗去,那么华氏的嫁妆呢?华氏身边有黄嬷嬷等这么多人看着,谁有本事从她手上盗取财物?而据后来黄嬷嬷也说,华氏死后房里并没有哪处失盗的痕迹,这就说明,这笔财物要么是熟人窃走的,要么就是在华氏死前就已经有人从她手里将那批嫁妆给挪走了。(未完待续)

073 疑点

    可是无论怎么说,都可以证明在此时的沈府里,正有人急缺着钱财!

    “你怎么了?”

    华夫人卸了妆,见她神色忽明忽暗,不由起身探了手到她额上。

    沈雁回过神来,福身跟她告辞:“我有些累了,明日再来陪舅母说话。”

    华夫人点点头,目送了她出门。见她背影匆匆消失在院门外,不由含笑叹息道:“佩宜不说我还没发觉,她昨晚那么一说,我如今倒真觉着这丫头已经偷偷长成大人了。你看她顾盼之间眉眼里那股慧黠和机敏?我们八九岁大的时候,可远没有这么出息。”

    丫鬟扶疏走上来,亦笑道:“太太说的是,这也是我们姑太太的福气。”

    华夫人眼底露出些欣慰之意,良久后她叹道:“这丫头出息,佩宜总算也好有个帮手。”

    沈雁趁夜回了房,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了半日,然后叫来胭脂青黛,“你们这两天仔细打听打听,看看各房里谁家出了事,或者急需要用钱什么的?从主子到奴才,都给我打听回来,尤其是那些跟别人借钱的,千万不能漏了。”

    胭脂青黛对视了眼,说道:“姑娘为何对伍氏这事这么上心?”

    “我不是对她的死上心。”沈雁叹道。但又无从解释,只得闭了嘴。

    好在丫头们都还听话,见她半含半露地,猜想是不便说,也就乖乖地下去办事。如今她们已经习惯地对沈雁的命令绝对服从,因为她们知道,二姑娘是绝不会做无聊且没有目的的事的。

    但是这一次,沈雁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因为伍氏这事隐隐约约联系到前世华氏的命运,且不说跟死因有关无关,至少关乎于她那批丢失的嫁妆!正因为事情太大,责任太重,所以她很怕很怕再出错。

    不管怎么样,华氏的命要保住,她的钱财也一文都不能少!

    沈雁私下在暗查着蛛丝蚂迹。这边厢沈夫人也没有放松。伍氏这个事平白给她添了麻烦。为着个姨娘这么兴师动众,在沈家兴许是头一回,若不是因为华夫人母女刚好在此。为了让她们落个心安,她又何苦来哉?

    沈宣杖杀林嬷嬷当时她就得知了消息,他为了丘玉湘那事恨着陈氏她知道,丘玉湘是老丘家的人。陈氏明里答应给人家一个名份,暗地里却做出那种事。也不想想把她这个当婆婆的脸面搁在哪里!所以这些年她也恼着陈氏。

    不过这些陈年往事也就不消提了,到底这次沈宣闹的过火,她这做婆婆的还是得给陈氏原配的体面。这几日除了督促下面人追查伍氏那案子,她便日日间抽空上四房里去宽慰宽慰陈氏。再就是也因为沈宣在陈氏面前的放肆而罚他跪了一夜祠堂。

    消息当然也传去了陈家,陈家派人来问了问,倒是陈氏自己挡了回去。

    四房这命案一出。华夫人带着女儿倒是不便走了。好在京城她们也熟,沈府也不是头回来。再者四房里的事到底与二房没什么关系,除了礼貌上应该留下来等事情有个结果,其余倒是也还算自在。于是抽空回了趟老宅看了看,剩下的日子倒是大多呆在沈家。

    事务最多的还属四房这边,林嬷嬷被打死的翌日就拖去葬了,本该是要拖去乱葬岗的,陈氏让人买了副薄木棺材装了她,又花二十两银子在城郊买了块地落葬。沈夫人后来知道了,让素娟把这银子补了给陈氏。

    白栀哭得死去活来,但终于还是让沈宣赶去了庄子里。

    陈氏完全无法阻拦。沈宣跪了一夜祠堂回来,不但对她再无好颜相向,更是以她心性歹毒治家无方不配为母为由,要将沈葵与沈莘都皆带去他住的西偏院亲自教养。陈氏虽自病中,但儿子却是她的命根子,她抓起桌上一只两尺高的大座钟砸过去,沈宣额头便豁了口,突突地冒着血。

    陈氏还要再打,春蕙连忙拖住她。却又拖不住,还是沈莘哭着冲进来抱住她,她才又瘫倒在地,咬牙流泪道:“从今往后,谁要敢动我的莘儿,我管他是谁,一样要他的命!”

    沈宣闹她不过,只得拂袖而去。

    沈夫人这次想是也气得紧,并没有插手。

    沈宓也甚气恼,好几日不曾理会这些事。

    自此夫妻二人分居两院各自为政,关系明面上仍在,但实际上已形同虚设。

    陈氏虽还挂着四少奶奶的名头,但早已成了下人眼里的下堂妇。不过她又要强,娘家那边硬是撑着说没事,因此即使是陈夫人以及少奶奶们过来看望,她也对这些闭口不提。

    陈家也只好对沈观裕夫妇委婉地提几句,此外对沈莘更加关爱些而已。但对沈宣却是再没好颜色了。

    好在沈莘虽然对沈雁这个堂姐没什么仁义,但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极孝顺,即使沈宣与陈氏反目成仇,他也还是每日里呆在正房侍奉母亲汤药。这也就成为了陈氏唯一的精神支柱,往后竟是铁了心拼了命地为沈莘在府里谋划着一切不提。

    再就是沈璎这里。

    伍姨娘虽只是沈璎的生母,规矩上连句母亲都当不得,也没有让府里小姐替姨娘守丧的规矩,但终归因为沈宣闹得离谱,沈夫人担心拘过头又让沈宣惹出事来,知道他也疼这个女儿,这几日便没怎么拘她,虽未明说,但暗下却准了她这些日子可上四房里多走走,让她去沈宣面前尽尽孝心。

    事情过了两日还没有眉目,沈夫人也十分气燥,怎么偏生是华家人在府上的这当口出事,让沈家在华家面前平白落了个没脸儿?心里头搁着的那点心事也就愈发重了,华氏到曜日堂来的时候,但凡没有人在,她总没有什么好脸色摆出来。

    华氏如今学会自我开解,面上也不与她计较,回到房里怎么郁闷都反正落不到别人耳里。

    明面上总算是相安无事,现如今就等着什么时候查出真凶的下落来。

    午饭时正好刘氏来取这一季的衣物册子,沈夫人正听林德庸家的说查了几日,确是查出来些瓜田李下说不清的事,但是伍姨娘那批首饰却是并未见着,不由又更加气闷。由刘氏陪着吃了盏茶,见四面只有丫鬟们在,便问:“璎姐儿哪去了?”

    秋禧道:“四爷把茗哥儿葵哥儿都接出了正房,璎姐儿过去帮着打点了。”

    沈夫人皱眉:“她懂得打点什么?”

    刘氏从旁说道:“不是太太给的恩典,让璎姐儿去老四面前尽尽孝心么。”

    沈夫人这倒是又想起来,遂睨她:“就你会做人。”

    刘氏笑着低下头来:“是儿媳僭越。”

    这里正说着,琳琅走了进来,看了眼刘氏,遂又垂了头。

    沈夫人道:“有事就回去罢。”

    刘氏连忙称谢走出来。

    回到三房,琳琅迅速随同她进了屋,然后插了门,说道:“方才有人见到碧水院的胭脂青黛往各个院子里走动,也不知道做什么。”

    “碧水院?”刘氏皱起眉来:“那不是雁丫头的院子吗?”

    “正是。”琳琅点头,“奴婢怕是二爷已经怀疑上咱们了,所以借着碧水院的人在四处暗查。”

    “这跟二房有什么相干?他又怎么会突然怀疑上咱们?”刘氏不由抓紧了手绢子。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走到刘氏面前:“如今林嬷嬷已经死了,太太也给她脱了罪。我看四爷这副模样,太太那边只怕是要严查到底才能罢休。咱们虽然把东西都挪了出去,拿不到什么证据了,也不怕二爷他们怎么查,可是这样一来,奶奶剩下那一万八千两银子却是没法儿再筹集了。”

    刘氏闻言,凝眉坐下来。

    那日去寻陈氏,本是要与她借钱的,但是现在虽则是拿到了伍姨娘一匣首饰,却还有个大坑未曾填上,如今陈氏自身难保,也没法儿从她那边下手了,而府里四处弄得人心惶惶,她也再不可能跳出来跟谁去借钱——她若是跳出来,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她有嫌疑了么?

    早知道伍氏只有这么点首饰而无银票,她当时就不下这样的狠手了。虽说没把握伍姨娘手头有两万两银子,至少一万五六千两还是有的,拿了银票加首饰,也就差不多了。眼下这不等于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么?现在她该怎么去办那一万八千两银呢?

    见她默然无语,琳琅走上来,弯腰道:“依奴婢之见,眼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二房扯进来!三姑娘与二姑娘素有嫌隙,咱们栽到二房头上,有三姑娘出面闹腾,定能转移太太的注意力。”

    刘氏听完这话,反倒冷静下来。“我与二房无怨无仇,为何要扯上她们?再说了,二房跟这事本不相干,就是有矛盾也不至于杀人,栽到她们头上,也要人相信才是!”

    当初没选择跟华氏借钱,是因为不熟,二房长年在外,再说华氏在沈夫人跟前受排挤的时候自己也没出面相帮过,忽然间跟人开口借钱,华氏能有多少钱借给她?再说了,她去借钱,华氏必跟沈宓透露口风,沈宓若是再跟沈宦说起,那不就穿帮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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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帮你

    所以二房一直在她的计划之外。眼下琳琅说栽到二房头上,又能对她的难助有多少帮助?

    “奶奶!”琳琅走过来,“您是不知道吧?三姑娘如今把二姑娘恨得牙痒痒,只要咱们把这罪责栽到二房头上,就冲着四爷如今对三姑娘和四少爷的爱护,四爷纵使面上不说,心里也必然会对二房有所不满,难道奶奶不希望尽快把这事儿给了结么?”

    刘氏横眼瞪她:“二房跟这事不相干!”

    琳琅见她始终不松口,不由道:“奴婢倒不知,奶奶竟是这样的菩萨心肠!奶奶可莫忘了,如今您才给了舅太太两千两银子,离那两万两还差得远呢!您不速速结了此案好筹剩下的那大笔银子,难道是希望舅太太把当年那事儿捅出来么?”

    “你!”

    刘氏腾地站起来,咬牙望着她。

    琳琅扬起下巴来,眼望屋中央那道湘绣大屏风,冷冷道:“不瞒奶奶说,舅太太给您通碟那日,也给奴婢下了命令,若是在规定的日期您没有把钱筹到手,那么奴婢便会替舅太太把这消息给捅出去的!到时候,您就等着太太问你话吧!”

    刘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

    “奶奶怎么到如今还没猜到么?”琳琅冷笑道,坐下来。

    “只要我替舅太太办成了这件事,她就会把我接回去侍侯舅老爷——我跟舅老爷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到时候我回到刘家去,对奶奶您来说,也算是松了口气吧?所以奶奶您还是好好想想我刚才的提议,让大家各自都落个好吧!”

    刘氏呆立在窗下。半日突然抓起榻上软枕砸向她:“你给我滚!”

    琳琅狠瞪了她一眼,扬手打帘子退出去。软枕落在地板上,打了两个滚方才停下来。

    刘氏虚弱地靠回圈椅里,回想起庞氏的尖声恶语,浑身都发起寒来。

    根本不用去求证,她都能够确定琳琅说的是真话。庞氏为了钱,是绝对可以把她逼到绝路上去的!

    她是清贵的沈家的三少奶奶。走出去都让人高看一眼。怎么能失去手上这一切?何况她还有沈莘,她就是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孩子考虑!假如庞氏把事情捅出来。沈宦会厌弃她,沈家会容不下她,就连她的儿子,也一定会对她退避三舍。她将会变成一无所有的下堂妇,会比陈氏的处境更难堪……

    她不但会失去眼下拥有的一切。就是回到刘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庞氏那么刻薄的人,会容她留在刘家吗?会容她连累自家儿女的名声吗?……凑不齐这两万两银子,不但刘普回不了家。她也会失去这所有的所有!

    她两手紧抓住桌沿,忽地一声脆响,两只半寸长的指甲都已经折断了下来。

    沈雁这些日子在蓉园里呆得多。华家姐妹如今与沈弋以及鲁思岚都熟络了,几个人时常聚在一处猜字谜描图样。鲁家自然也知道伍姨娘被害死的事。甚至鲁夫人私底下与丈夫闲聊时也在猜测这凶手为谁,当然这些都是闺房私话,鲁思岚也是从母亲处不经意听到的。

    “我父亲说,如果不报官的话,这种案子要查起来就难了。”鲁思岚出府的时候,在穿堂下无人处与沈雁道。“毕竟为了捂住风声,很多人都不能惊动。”她知道沈雁最近在头疼这案子,所以但凡是知道的,就没有不与她说的。

    沈雁叹道:“就是想报官,现在也没辙了,人都已经入土,我四叔是不可能同意再把尸体翻出来的。”而且沈家会因为死了个姨娘而兴师动众,弄得人尽皆知么?能决心私底下把凶手查出来,这就已经了不得了。

    其实私下她也与沈宓议论过这事,沈宓虽不主持判案,但到底是官场中人,在金陵的时候他在辖下的县里任知县,也判过些案子。但可惜他未曾见过现场,再者沈宣已经太过抬举这伍氏,也就不便去细究,所以也只能凭猜测判断。

    而他的想法跟沈雁是差不多,都认为凶手目前急需大笔钱财。

    “首先我们能认定凶手还在府里,而且他必然对秋桐院有一定了解。但是既然他了解秋桐院的话,那么那一匣子首饰应该就没法儿满足他的需要,因为如果目的只是那价值两三千两的首饰,他大可不必冒着杀人的风险。

    “所以我的想法是,此人接下来应该还会再想办法筹钱。——不过这也是我的初步想法,未经论证,不能完全作为根据。”

    彼时沈宓百忙之中认真回答了女儿的问题,紧接着又揣着一叠公文出了门。

    哪家府上后宅里不死上一两个人?又不是正经主子,原本都惊动不到爷们儿,只是沈宓生性仁厚,与沈宣关系又近,又是沈雁在悉心求教,他才认真作了番思考。一个男人家成日里惦记着后宅之事总不是个事儿。

    所以剩下的事,还是得沈雁自己费脑筋。

    她在门外目送了鲁思岚离去,对墙角滋生出来的一丛绿油油的茅草发起了呆。

    “你在这儿干什么?”

    有声音充满不悦地从后头传来。

    沈雁侧转身,面前身量半高却挺拔俊秀的少年,他负着双手皱着眉头,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是顾颂。

    “我送鲁思岚啊。”沈雁道。她现在可没有跟他斗嘴的心思,她必须解开这个谜团,然后查出这个人究竟有多缺钱,有没有缺钱到需要图谋华氏大笔嫁妆私己的地步。

    顾颂看着她那双紧拧在一起的眉毛,掩口清了下嗓子,木木地道:“我听说你们家出了点事?”

    虽说沈家防得严,具体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家死了个姨娘的事他还是知道的。不过他也没把这事当成多大事,因为后宅闹出人命官司来这简直太寻常了。他之所以这么问,实在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她聊天。

    自打沈雁并没有趁火打劫,而是拿帕子包着他的斑指还给他后,他决定缓和一下跟她的关系。但是他很少跟人聊天,就是跟韩稷在一块儿,也常常是做些下棋钓鱼这样不用多说话的事情。他从前是不屑,看不上那些低级而俗气的人。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不会聊。

    “是啊。”沈雁点点头。又抬起眼瞒他:“你倒是消息灵通。”

    一个男儿家关注人家内宅之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顾颂脸上热了热,转而瞪了她一瞪。她一把嘴不损人会死!

    但是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看着她依旧蹙着的眉头,他也略微地将眉蹙起道:“你有难处?”

    沈雁嗯了声。

    顾颂面容缓和了些,将负着的手松开来,冷冷地摇了几下扇子。说道:“说出来,我帮你办。”

    “你?”沉浸在思绪里的沈雁听到这句话。猛地挑高了尾音反问。

    顾颂一张脸沉下了。

    察觉到伤了人家自尊,沈雁连忙干笑了两声掩饰。

    她倒不是瞧不起他,抛开他肚里墨水不多这点,人家可是堂堂的荣国公府小世子。走出去护卫成群威风八面,论实力论号召力都是杠杠的,在很多时候他所具备的这些外在条件其实比起她这一肚子墨水的高官小姐来说有用得多。她怎会瞧不起他?

    只是眼下她头疼的这事,他又怎么插得上手?

    “算了。我自己会处理。”她摆了摆手,说道。

    顾颂冷哼了声。

    别了他回到房里,胭脂走进来,禀道:“奉了姑娘的命令,这几日咱们几个暗中查访,倒是也发现了几个手头缺钱的,比如说长房孙二婶,太太院里的曾嬷嬷,咱们外院里的宋且,但这些人借的数额都是极小的,不外乎三五两银子。而且太太那边也都盘查过,这些人都无杀人动机和时间。”

    沈雁沉吟了下,说道:“那你再去查查,四房里近来可去过什么外人?”

    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也许沈宓的推测可以作为一个方向。

    秋桐院里的人既然已经被确认在案发之时都身在四房正院,那么反过来说,那就是凶手作案的时候秋桐院的确是没有人在场的,如果不是本院的人,那么外院的人怎么会熟知伍姨娘放置首饰匣的位置,并且在林嬷嬷到来之前那么短的时间里带着钱财撤走呢?

    必然是此人去过四房,对四房较为熟稔,甚至有可能还去过秋桐院伍姨娘的房间,伍姨娘将首饰匣子就放置在妆台下,本来就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这人去找伍姨娘的时候无意碰见,甚至因为在四房里走动得多,无意中听得这么个消息,是很有可能的事。

    胭脂听完沈雁的吩咐,却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先行想了想,说道:“那日在打听四房事情的时候,倒是听秋桐院的杜鹃说过这么一嘴儿,说是在伍姨娘伤重在床的时候,三奶奶因着是她带的人过去打的,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曾遣琳琅去探望伍姨娘。”(未完待续)

    ps:没想到大家对四房的事都有反应。

    理论上说,伍氏是个相对成功的侍妾,陈氏是个失败的元妻。

    至于沈夫人对陈氏的态度,多多少少还有点陈氏当年欺负了丘家人的影子在内。

    沈宣的心结在于,他结识丘玉湘的时候确实已有婚约,婚后他跟陈氏请求给丘玉湘一个名份,陈氏明面上答应了沈,结果等人家来了,却又暗地设局将她失身给了下人奴才,害得人家被迫嫁给奴才远走高飞。所以沈宣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

    当然沈宣的性子是有些偏激,老幺嘛。

075 帮我?

    “琳琅?”

    沈雁蓦地蹙起眉来。那日在三房里看见的那个不大规矩的丫鬟,似乎就叫琳琅?

    “你再去查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沈雁站起身来,说道。

    那丫头看起来是刘氏信得过的人,刘氏是正经的少奶奶,可不是下人奴才,况且她素日十分端正自律,深得大家敬重,若是不慎冤枉了好人,可等于扫了刘氏的脸面,这种事断不能有丁点马虎。

    胭脂重重点头,飞快下去了。

    沈雁这里再回想了那日在三房里的所见,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唤来了福娘:“你去顾家找找宋疆,看看顾颂现在在做什么?他要是没事儿,你就让他到巷子里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寻他。”

    福娘惊怔了一下,无声地去了。

    顾颂见了沈雁回来,颇觉有些无聊,正打算铺开纸来练字,宋疆忽然进来,惊奇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他扔了本字贴过去。宋疆连忙接住,说道:“公子,那边雁姑娘她,她居然约您在巷子里见面,说是有事寻您商量——”

    顾颂停下笔来。

    沈雁找他?

    女人还真是麻烦,刚才又不说,这会子又巴巴地把他喊出去。

    宋疆道:“公子您要是不想去,小的这就去把福娘打发走。”

    “谁说不去?”

    顾颂直起身,把笔挂起来,在一旁水盆里仔细洗了手,拿雪白的绫帕擦干,出了去。

    出了角门,到了两府之间的巷子里。沈雁已经等在那里了。见着他出来便就笑眯眯地迎上来。

    这家伙还真是现实,有事找他的时候就笑眯眯,没事的时候就抓住他损个没完。

    顾颂冷冷地瞪了眼她,撇头看向别处。

    沈雁嘿嘿说道:“你刚才说我有事你可以帮我办,这话还算不算数?”

    就知道有事求他。他把下巴抬高了点儿,“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沈雁忍了忍。回头招呼福娘退下。福娘拖住宋疆袖子。退出了几丈外。

    “有个事,我想来想去,说不定你真能帮上我的忙。”沈雁斟酌着说道。“只是此事甚大。传出去未免有伤我府里和气。我说出来,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顾颂抖开纸扇:“看心情。”

    沈雁不说话了。

    顾颂瞟了她一眼,锁了眉道:“只有你这种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雁笑起来:“那我就说了。”她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想打听打听我三婶娘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还有,近来她身边那个叫做琳琅的丫鬟。出门去过哪里?”

    顾颂眉头又竖起来:“你让我去做跟踪人的宵小?”

    沈雁直起身:“帮不帮嘛!”

    顾颂重重地哼了声,手上扇子猛摇起来。

    沈雁凑过去,“下回你父亲要是再打你,我可以替你求情。”

    顾颂横眼瞪她。扇子摇得更猛烈了。她就这么见不得他好,没事就咒他挨揍?

    “不帮!”他斩钉截铁的。

    沈雁倏地黯了脸。可顾颂要是不帮她,她还真想不出该找谁了。

    小厮们都在外院呆着。而且都是沈宓的人,平日里帮着跑腿买买零嘴儿还成。这要是办正经大事,是肯定靠不住的。要是沈宓知道她派人打听刘氏的娘家,绝对又会罚她抄女训女诫什么的,抄倒也罢了,关键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法儿往下查了。

    她虽然不相信刘氏会是凶手,也不至于会缺这几千两银子,可是刘氏毕竟出身寒微,假如她娘家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她需要钱周转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以她少奶奶的身份,娘家出了什么事,向夫家开口要点救济沈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白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但去查查总是不会错的。

    而最主要的琳琅是她的人,如果琳琅敢冲伍姨娘下手,刘氏会不会知情呢?那日她在三房所见到的那一幕,会不会跟后来的事有关?

    顾颂瞧着她揪紧的眉头,心里又有一点点犹豫。

    瞧她为这点事给愁的,要不就答应她算了?这本就是男人做的事,他身边那么多护卫,随便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不消半日就有结果。

    他把停下的扇子又摇了摇,然后负手转身,往府里去:“等我的消息便是!”

    有了他这一转的心念,沈雁的脸一下子就灿烂起来了。

    刘氏刚从四房里看望陈氏回来,琳琅便撩帘子进了来。

    “奶奶!方才我打刘府回来,听舅太太说昨儿下晌有人打听刘家的事!”

    刘氏闻声抬起头来,一伸手差点撞翻了手畔的杯子:“是谁打听?”

    “不知道是谁。”琳琅脸上很凝重,她走到桌畔边沿道:“不过舅太太听从了奶奶早前授意,暂且已经把消息完全封锁了,而舅老爷的事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所以倒不怕他们查出什么来。但是舅太太却还告诉我,那人不但打听刘家的事,还特意打听了奴婢——”

    “打听你?”刘氏脸色变了变。

    “正是!”琳琅眼里闪过丝慌色,平日里的跋扈嚣张也不见了,“他们打听我的底细,还打听我从刘府出去后去过什么地方——您说,会不会是府里有人怀疑上咱们了?要不然,他们怎么别人不盯,偏偏盯着我呢?”

    刘氏望着她,不言不语。

    “奶奶!”琳琅见她这般沉默,不由有些着慌,也早没了平日里那般气焰,她猛地握住她胳膊,语气急速地道:“人可是奶奶下令让我杀的,若真是太太怀疑到了我头上,奶奶你可得帮我说话!不然的话我也一定不会让奶奶好过的——”

    “行了!”

    刘氏见着她这股惊慌失措,一颗心也莫名地跳起来,她甩开她的手走到窗前,望着远远站在庑廊那头的丫鬟们,攥紧了手说道:“也许只是你想多了而已。太太怎么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我在府里做了八年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太太就是怀疑到陈氏华氏头上也不可能怀疑上我!”

    “可若不是太太,又会是谁?”

    琳琅声音都开始透着紧绷之意,“难道会是二姑娘……前两日碧水院的丫鬟不是在打听这些事么?”

    “不可能!”

    刘氏猛地转过身,看到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她心里忽然涌出些恶劣的欢喜来。在她这少奶奶面前张狂了这么久,她也有今日么?她真以为抓着她的把柄,就能够一辈子踩在她头顶上?琳琅和庞氏,她将来一个都不会让她们好过!

    “雁丫头才多大?她凭什么怀疑到咱们头上?退一万步说,纵使她怀疑上你,又哪来的人手去上府外打听?八成是你自己露了马脚在外,引得太太起了疑心。”

    她缓缓在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道。

    琳琅讷然。

    想到当日自己惶惶不安地拎着那袋包袱出府时的模样,她也不由打了个激灵。可现在刘氏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心下紧了紧,两步走到她身边,恨声道:“奶奶该不会是想撂手任我自生自灭吧?您可莫忘了,这主意可是您出的!还有您若是不保我,您那桩事情我也不会替你兜着的!”

    刘氏面上一凛,眼底蓦地闪过丝冷意。

    她背转身去望着窗外,墙角的桂树枝叶繁茂,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伞盖。

    她默了半晌,转回身来,缓缓道:“不管是太太还是别的人,如今看起来,咱们都是被人盯上了。眼下只能想办法快速了结此案,才能救得了你我。”

    琳琅动容:“奶奶这是想通了?”

    刘氏回到桌畔坐下,望着她道:“上次你不是跟我说,可以把这事栽到二房头上么?正好我想起来,二房的紫英也曾经到过伍姨娘房里,我觉得这主意可行,现在,你可以打点去办了。”

    她端起茶盏来喝了口水,目光深沉而幽远。

    胭脂在翌日下晌打听来了沈雁所需的消息。

    “伍姨娘身份低微,又是陈氏的眼中钉,府里没有别的姨娘,所有没有什么人会去与她接触。除了三奶奶遣琳琅去过一回,再往前便是紫英送麂子肉那次了。素日里自然也有丫鬟往秋桐院去寻相好的姐妹说话,但是因为知道四爷时常在伍姨娘房里,所以从来没有谁往她房里去。”

    沈雁凝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个月里,有嫌疑的人除琳琅就是紫英?”

    胭脂怔了下,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日才点头:“事实确实只有紫英与琳琅二人去过伍姨娘房中。”

    沈雁沉吟起来。

    伍姨娘死的时候紫英与扶桑去了宫中,自然不可能会是紫英,绝不是她。何况她的家人都在金陵华家当差,本身并不缺钱,她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那就只有琳琅存在重大嫌疑了。

    可这个琳琅,为什么会如此丧心病狂呢?

    她站起来,问胭脂道:“你可曾打过琳琅的底细?”

    胭脂点头:“奴婢这里正要说呢。琳琅是三奶奶跟前的大丫鬟,也是刘家来的,但却不是三奶奶的陪嫁。当年三奶奶过门时,娘家很落魄,还是咱们家在聘礼之外私下出了五百两银子让她采办的陪嫁奴才,为的也是怕失了沈家脸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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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后福:
官场旦夕祸福,后宅勾心斗角。
谁说背负着前世仇恨,今生就不能活得痛快潇洒?
沈家世代相传的除了道貌岸然,恰恰还有一张厚脸皮。
保富贵,谋尊荣!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雁扫一眼这京城四处锦绣膏梁,笑眯眯袖了手道:谁赢谁有什么要紧?横竖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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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书《大妆》《闺范》,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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