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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络语成琛     珏天纪txt下载     珏天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章 圣意难测

    叶桓微愣了愣,继而展开了笑颜:“好,唐境,今日多谢你了。”

    唐境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朝她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叶桓微看着唐境离开时的背影,脸上的笑颜长驻,许久都未曾平息。

    而此刻,韩珞成和韩婍容一车同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的真相了——父皇不是在昏迷中吗?又如何能下旨,还让能让他较为信任的韩婍容带他入宫呢?

    “郡主殿下,父皇现在究竟病情如何?”韩珞成最担心的,毕竟还是自家父皇的身体:虽说皇帝与他的父子情分极淡薄,但韩珞成却毕竟只有他一个父亲。

    “四公子,你听我说。”韩婍容知道这马车既然已是由金羽尉带领、守卫,便不必再担心韩珝偲的势力会渗透进来了——就算渗透了,又能耐她何?她不过只是一个郡主,例行皇帝的旨意罢了。

    再说了,今天皇帝醒来便让她来传召给韩珞成,想必在众人眼里,自己早就已经站在韩珞成这一党了。

    “其实陛下早就醒了,在二公子造反次日,虽然总还昏睡着,但也有清醒的时候。”韩婍容细细道来:“陛下身边似乎有一位很值得依托的人,帮他处理好了一切,把一切风声瞒得严严实实的,所以这些天我们才都以为,陛下还在昏迷之中。”

    韩珞成闻言才松了口气:“这么说来,父皇久睡不醒,还是因为大哥吧?”

    韩婍容苦笑着说:“四公子所言不错,这些日子我能一直待在宫里,正是因为大公子不允许宫内外有任何消息联通。而我早已在二公子造反的前夜就入宫了,便不得不留在宫内。”

    “但估计连大公子自己都没想到,把我留下来,成为了他最大的威胁。”韩婍容直接挑明了:“当日四公子不在坤京,桓微不知怎么的,找到了崔尚书的嫡孙女,接着给崔尚书送贴身物件的机会,见着了我。”

    韩珞成并不讶异于韩婍容熟识韩婍容,却惊讶于叶桓微能差遣得了韩婍容:众所周知,韩婍容素来便是清幽淡雅之人,从不涉朝堂之事。如今韩婍容竟然能为叶桓微参与党争——然而叶桓微也不过是一个商人,着实是稀奇。

    “所以,桓微让郡主想办法见到陛下,让我回京?”接下来的事,韩珞成已经猜到了大半。

    韩婍容笑着点了点头:“这几日大公子不许任何人侍疾,若不是太皇太后一时想见陛下,大公子拦不住,恐怕还不能这般轻易地见着陛下呢。正巧,我们一见到陛下,他便醒了,当即就派我出来传旨给京城令,必要放你入宫。”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定在烨园的呢?”韩珞成不解:今天韩婍容的出现犹如神兵天降,却又极其诡异。

    “我猜测公子若已经入了城,便一定不会回到自己府上,否则京城令那些人想拿着公子,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了。”韩婍容低着眉说:“而桓微又是公子的谋士,烨园又更安全一些,自然是在烨园了。”

    “其实我也是先去了京城令,听那里的人说府君往这边来了,才往这边追来。”韩婍容很快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问:“不过还是来晚了些,四公子可有伤着?”

    韩珞成摇了摇头说:“无妨,但请郡主后面一定要多护着些桓微,毕竟她姐姐的下场还摆在那儿呢。我实在是怕大哥会二话不说,连争权夺利的机会都不给我,便把我们一锅端了。”

    这时,韩婍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异样了起来,但突然又低下头轻笑道:“公子与桓微,当真是有情有义。”

    韩珞成有点懵:“郡主何出此言?桓微难道也说了些什么吗?”

    正值此时,马车突然慢慢停了下来,韩婍容便道:“公子,陛下在等着你呢,快进去觐见吧。有什么话,咱们出来再说。”

    韩珞成点了点头,下车上殿,在龙榻前,见到了太后和皇帝。

    “参见父皇,拜见皇祖母!”韩珞成这连日来一直担心韩珝偲会狗急跳墙——毕竟自家父皇不是他的父皇,自家皇祖母、太祖母,也与他毫无血缘关系。而如果这些养育他的人们都毁于敌手,真不知自己会多么自责。

    “成儿,快起来!”看来刚才,皇帝也与太后说过了一切情形——太后素来最疼爱韩珮翎,现在韩珮翎一朝身死,凤体都消瘦了许多。她就坐在那儿,虚弱地朝他微笑:“既然成儿来了,哀家就先走了。皇帝好生养病,后宫那边,哀家去安抚便可。”

    皇帝毫不费力地便支起了身子,还朝太后点头示意:“劳烦母后了,恭送母后。”“恭送皇祖母。”

    待太后离开,皇帝便立刻掀了被子,把韩珞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给他盖了回去:“父皇,您这大病初愈,不能受凉啊!”

    皇帝瞥了他一眼,韩珞成便立刻吓得退后了几步,低着头。皇帝见他如此,叹了口气,淡声道:“孤都痊愈许久了,实在不想在床上躺着。你扶孤起来,孤与你说说话。”

    “诺。”韩珞成听皇帝语气尚佳,中气也不虚,便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又突然撒开了扶住他的手说了句:“父皇稍等。”说着,左顾右盼之间,又出了卧房

    正当皇帝有些纳闷,还坐在床边想这小兔崽子干什么去了时,韩珞成突然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两件衣服,笑着说:“父皇,您还是穿一件道袍,披件披风吧。”

    皇帝闻言一愣,韩珞成见皇帝没动静,便上前去扶他站了起来,把那件道袍披在皇帝身上,一边替他穿好说:“父皇病了这些天,清减了不少。若能吃饭了,还该好好补补才是。”

    韩珞成站在皇帝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一句:“你与孤相见的时间不多,怎么就知道孤清减了?”

    韩珞成手上的动作毫不停顿,极自然地答道:“每次见到瑜卿,儿臣都会问问父皇的形容神态如何,瑜卿临别时说父皇虽然身体欠佳,但依然健硕,只是精神不好罢了。瑜卿不会撒谎,父皇当日的身体与今日相比,怕是大相径庭。”

    皇帝笑了笑说:“你倒会卖乖取巧,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

    韩珞成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就惹来了皇帝隐隐约约的敌意,但也只得忍着,替他披好了披风,又往后退了两步说:“父皇,儿臣唇舌愚笨,有什么话,您还是明说吧。”

    韩珞成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却见皇帝突然往自己身后走去,便连忙跟上。皇帝突然来了句:“孤没让你回来你便回来了,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韩珞成吓出了一手的汗:你不是都派韩婍容去给京城令传召了吗?于是忙道:“儿臣收到衡安郡主和许大学士托人递出来的书信,担心父皇的安危,便立刻回来了。若是父皇觉得儿臣不敬,就责罚儿臣吧。”

    皇帝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一转而问:“你怎么穿着这身平民的衣服入宫?”

    韩珞成正想把京城令连根拔起,便道:“儿臣才入京时,本是要换身衣服才来觐见父皇的。但谁料到京城令未曾接到父皇的旨意,便派人来围堵儿臣。本来是有时间换衣服的,因此事便没有了。”

    皇帝笑了笑说:“还说自己唇舌愚笨?这状告得不是挺自然的吗?”

    韩珞成实在摸不透自己这个父皇的心意,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用词也越发随意了起来:“有人害父皇的儿子,儿臣自然是要向父皇告状的。”

    “哦?那如果他日有人要害你大哥呢?”皇帝突然不动声色地来了这么一句,让韩珞成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他就笑着答道:“大哥的权柄和威望都比我大得多,有人要害他,我也只能告诉父皇,施以援手罢了。况且以大哥的势力,若是连他都不能自解危局,儿臣又能做些什么呢?”

    皇帝闻言,突然停住了脚步,韩珞成也定住了。皇帝似是沉思了片刻,半晌才道:“若是你大哥要害你,你会成为害他的那个人吗?”

    韩珞成着实难以理解皇帝的问题:既然已知了当日韩珝偲的嘴脸,为何又要让他与自己平起平坐?便也只得保守答道:“大哥与我是兄弟手足,又怎么会害儿臣呢?”

    皇帝冷笑道:“你若不是听说了韩珝偲杀了珮翎之事,又怎会担心孤的安危?明明看清了恶狼的嘴脸却还不加以防范,你究竟是蠢笨,还是妇人之仁?”

    韩珞成另一只手也开始冒汗了,咽了口唾沫道:“二哥谋反,大哥杀了他,是为了全父皇的名声,免得让父皇落下狠心杀子的名声。况且儿臣又不是二哥,大哥又怎会害我呢?”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韩珞成手心的汗也淌了半晌。末了,皇帝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韩珞成也连忙跟上,皇帝接着又问:“赈灾一应事宜如何了?”(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一章 差别对待

    总算是问到他擅长的问题了,韩珞成松了口气:“父皇既然把赈灾事宜全权交给了儿臣,儿臣当日便下令让瑜卿负责江陵郡的全部事宜,儿臣则负责青南郡的灾情。瑜卿两日给儿臣上一表,告知儿臣江陵郡的情况。”

    “青南郡在昆江中游,江陵郡在昆江下游,儿臣便先处理了青南郡岸堤破损的问题。儿臣要从青南回京的那一天,工部侍郎称岸堤已完全修筑、加固完毕,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分流,他们想在青南郡和江陵郡之间开一渠,把昆江中游的水引一些到这渠中。”

    “儿臣以为此计可行,但也须得到父皇的旨意才可开工。开渠工程量巨大,耗资巨多,现在青南和江陵郡尚在灾患之中,儿臣以为,还要看明年青南和江陵郡收成如何,才可找一个最佳的时机开工。”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这个计划很好,既能引流,又能让青南和江陵北边无河流的郡县受益。你先让工部写个策案上来看看,择机开工。”

    韩珞成答了声“诺”,又接着说:“现下两郡的疫情也得到了控制,寒川白家也派了十几名医者驰援两郡。据医者称,这次疫病源于野味果子狸,儿臣立刻下令停止捕猎野味,且所有居民必须佩戴面罩,不可扎堆聚集。”

    “疫病区分为了三个板块,其一是轻症区,专门收容一些出现了较轻症状的病患,其二便是重症区和康复区,皆如其名,江陵也效仿了这种做法。短短十数日内,病患增长的数量已急剧减少。儿臣以为,战胜疫病尚需时间,但趋势良好,请父皇放心。”

    “儿臣刚才说过,青南郡病患较少。因此近日来,当地百姓已经开始重建房屋了。儿臣让他们把地基抬升一尺,加固没被冲毁的建筑。青南郡的县不多,受灾的也仅有临江的那两个县。其余县都仅仅是遭到了疫病的波及。一年之内,大约也可旧貌换新颜了。”

    皇帝点了点头说:“事情办得不错。”韩珞成见他突然定住了脚步,便没敢应,只是沉默着,等着皇帝的下一句“但是”。

    果然,皇帝很快就叹了口气说:“但是,怎么就是斗不过别人呢?”

    韩珞成闻言,咽了口唾沫: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个斗不过“别人”的公子——没关系,只要不让他发现,自己是扮猪吃老虎的那只“猪”就好了。

    “你去见见你太祖母吧,见过之后,也回府上看看你家良娣。”皇帝淡声道:“今日你先休息,明天来上朝。”

    韩珞成应了声“诺”,又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皇帝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

    韩珞成难得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的眼睛说:“父皇,儿臣恳请将灾区诸事的管理权都交给瑜卿。此外,青南郡王才薨,青南世子急着继位。但是儿臣担心他继嗣之后会不服从瑜卿安排,也请父皇下一道诏令,命他协理灾情结束之后,再行受封。”

    皇帝笑了笑说:“行,孤知道了,你且去吧。”韩珞成立刻便低下了头,离去了。

    很快,皇帝又等到了一个人——正是手持入宫鱼符的唐境。他刚才离开烨园之后便回了唐府,换了一身朝服后,却惊觉董姨娘和馨儿不在府上。据府上下人说,十几日都未见到她们回府了,但董姨娘又曾传信,说让他们一切照旧,不必寻。

    唐境心中担忧,但总归还是要先入宫见见皇帝。于是在那个亭子里,看见那个孑然的身影,唐境的心才跳得慢了些。

    “参见陛下!”唐境起身后,忙问:“臣听闻二公子造反,大公子又下令封禁了内宫,陛下可有大碍?”

    皇帝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无妨,其实孤早就醒了。只是当时时机尚未成熟,孤怕醒了以后,韩珝偲便会杀了崔许两人、逼我写传位诏书,所以孤对外便那般宣称。”

    唐境的嘴角也难得地添上了一抹笑意:这几日来,他掏心掏肺地算计,把一切都想到了,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计策,于是便问:“陛下,四公子听说陛下有难便立刻回朝了。臣不放心,这才随之前来,往陛下宽恕臣擅行之罪。”

    “你做的没错。那小子身边若是没有你,只怕早就让虎狼吞了。”皇帝心中还以为韩珞成是那般不懂盘算之人,便道:“孤当时派你过去,虽说是因为你与他之间有些情分,但也是赌你手伤已好,能护住自己和他。”

    唐境的眼皮动了动,心中虽然猜到了刚才韩珞成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但也只敢保守回答:“陛下圣明,臣的手伤早就好了,诚愿继续护卫于陛下左右!”

    皇帝皱了皱眉,对他说:“你当了礼部侍郎这么些日子,难道还没感受出文官和武官之间的差距吗?”

    唐境低着头说:“臣知道。但是比起功名利禄,臣更担心陛下……若是当日大公子不曾留情,现在陛下会是如何,臣不敢想。”

    皇帝冷笑道:“韩珝偲,我慢慢跟他算账。但是你以后,休要再提这话了。”

    “陛下!”唐境突然抬眼对上了皇帝的目光。

    却见皇帝摇了摇头:“孤让你担任礼部侍郎,有孤的道理。孤也知道,你和珞成,是假决裂。不然你以为,孤真的能放心,把你派到他身边去么?”

    这层纸还是捅破了,唐境只能圆回来:“唐境向来便是陛下的臣子,站边四公子,又与大公子结交,是因为臣知道陛下心中的为难,为两不相偏,这才……”

    “好啦,不必解释。”皇帝笑着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你选谁,自有你的道理。你偏向谁,孤心里清楚就是了。不必告诉旁人,你也不必向孤表明你的心意,孤都明白。”

    唐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头上泛起一丝感动,向皇帝行了个礼。

    “你今天进宫来见孤,孤也猜到了。”皇帝接着说:“韩珝偲的狼子野心毕露无疑,孤也不可能让他有登上皇位的机会。但是这些话,你不能告诉珞成。孤想着,让他们再平衡些时日,最后再知晓遗诏的内容也不迟。”

    唐境有些讶异:一是没想到皇帝如此爽快地便定了韩珞成,二是没想到皇帝会这般直白地告诉自己,忙道:“陛下厚爱,唐境明白。”

    “好了,该交待的也交待完了。”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对了,你家的那位姨娘和她的养女,孤早早地就派人接到薛昭仪宫里去了。你且先回,孤让薛昭仪送她们回去。”

    这时,唐境心头的大石才完全落地,立刻便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谢陛下隆恩!”

    “得了,快回去吧。”皇帝把他扶住了,朝他摆了摆手,又转过去看园中的景色了。

    唐境看着皇帝有些消瘦的背影,又行了一礼:“陛下保重龙体,唐境告退!”

    待身后没了动静,皇帝独步回了御书房,一抬眼瞧见了一个女子,似是已经等她很久了。皇帝笑着说:“孤以为你就这么回去了呢。”

    董姨娘走上前来问道:“这下,你总该定下储君了吧?”

    皇帝摇了摇头,董姨娘便皱了眉:“你还想让他们继续斗下去?大公子的身份你已仅知,他的权势又比四公子大,你就不怕再一次东窗事发,让他占了鳌头吗?”

    皇帝默默地走到了龙椅前坐下:“孤现在不立储君,不代表没有遗诏。现在就立了储君,大局已定,韩珝偲那边的势力——比如衢北,比如公孙家,必然按捺不住。百密一疏,才不至于让他们把所有的怨气报复在未来的皇帝身上。”

    董姨娘闻言,脸色才稍稍好了些:“既然陛下早已有了安排,民妇便不再有权置喙朝政了。这些日子承蒙陛下庇佑,民妇和小女也该离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若不是你替孤筹谋,只怕孤的江山,早就已经交到别人手里了,谢谢。”

    董姨娘淡声道:“我不过是为了予灵和唐境,不必多言,保重。”说完,她向皇帝行了叩拜一礼,便离开了。

    偌大的一个御书房,又只剩下了那个坐在龙椅上,有些佝偻的身影。

    这边韩珞成虽然想先到天香宫去,但听皇帝如此说来,便猜测颜妃也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内。

    一入寝宫,韩珞成便瞧见太皇太后正坐在凤椅上,旁边站的却不是颜妃,而是薛昭仪。薛昭仪坐在她身边,与太皇太后谈笑风生。可当韩珞成一进入殿内,太皇太后的眼神便立刻落到了他身上。

    “参见太祖母,昭仪娘娘。”韩珞成跪下,行了叩拜之礼。

    “既然四公子来了,臣妾不便叨扰,就先行告退了。”薛昭仪极识势地站起身来,给太皇太后行了一礼:“皇祖母还请保重身体,臣妾告退。”

    薛昭仪路过韩珞成身边走出了殿门,韩珞成却疑惑:跪这么久都不让自己起身,连头也没让他抬起来,莫非……母妃和兰君在太祖母跟前,犯下什么错误了?(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二章 隔辈亲

    只听得太皇太后的拐杖突然叩在了地板上,韩珞成立刻伏得更低了:儿时,颜妃常常让他到太皇太后这里受教。他本性顽皮,旁人轻易不知道,因为他未入上书房时,正是被这根拐杖打出了一副老实模样的。

    自从入了上书房读书以后,韩珞成虽照旧是爱玩,但心性却稳定了许多。每日忙着完成来自老师和皇帝的作业,也没那么多时间到太皇太后这里来了。韩珞成掐指一算,九岁之后自己到这里来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韩珞成知道这位太祖母是为了自己好,况且只要他不犯错,她自然也是慈眉善目的,颇受小辈们敬重。但韩珞成却总隐隐地有些怕她:娶了萧兰君之后自然是好了许多,但过去只要韩珞成一“不守规矩”,便会被那根拐杖教训一番。

    儿时,韩珞成总喜欢上树、玩弹弓、钩御花园里的莲蓬,这些小孩子皆可为所欲为的事,韩珮翎做得最多,韩珝偲却是从未做过。他不明白,韩珮翎做了便是“好玩”、“有实干之风”,他做了就是“顽皮”、“不识礼数。”。

    这些词可不是他说的。前者出自自家父皇口中,后者则出自这位太祖母口中:只要他一干这种事,便会被母妃差遣来这里“受教”。不仅要挨打,还要抄书。几次过后,韩珞成算是怕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干这些事,只得气鼓鼓地闷在房里看书。

    然而,太皇太后听说了之后,没再责罚他,更没来训斥他。反而是暗中派人送了些能在室内玩乐的玩具,诸如孔明锁、九连环。还让母妃在翰墨堂的院子里架了秋千和木桩,弄得他想违背她的意思、再跟从前一般出去闹,也不好意思了。

    韩珞成伏在地上,静静地等着她开口。谁料当一双鞋和出现在他眼前后,韩珞成的手臂上却出现了一只手,和太皇太后轻柔、慈祥的声音:“起来吧。”

    韩珞成愣了愣,便顺着她这一扶起身了,没敢看她,便低着头了个礼:“谢太祖母。”

    “抬起头来。”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颤:“这一路回来,可有遇险,可有受伤?”

    韩珞成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双深沉却又熠熠生辉的眼睛里透露着关怀和庆幸,分明就是一个祖母对自己孙儿最纯真的情感。韩珞成微笑着说:“太祖母放心,我没事。”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臂膀,轻声说:“太祖母前些日子病着,一醒来,你大哥便掌权了,你二哥也没了,你父皇又在病中。成儿,太祖母不该这么晚才去看你父皇。若是早知道他先前便醒了,你也就能早些回来了……”

    韩珞成闻言,鼻子一酸,却笑得更灿烂了:“太祖母,您去见父皇的时间刚刚好呢!若是再早一些,说不定某些人见我得了回京的旨意,更要提防我呢?况且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问:“你刚才去御书房,你父皇怎么说?”

    韩珞成摇了摇头:“父皇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敢揣测圣意。太祖母,您就别担心了,究竟如何,父皇自有圣裁您还得多乐呵,才能少生病啊。太祖母,等兰君生下了孩子,我就把他抱来给您照顾!”

    太皇太后闻言笑了:“你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跟猴子似的?说话也毛躁,净顾着让我开心了!你家良娣怀胎本就辛苦,哪里舍得把孩子给太祖母养?再说太祖母又老了,你带着兰君和孩子来看我,让我这殿内热闹热闹,也就够了。”

    韩珞成笑着说:“得嘞,孙儿遵命!”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都提到你家良娣了,看完你母妃之后,就该早些回去看看她。我让你来,就是为了看看你,也没别的事了,快去吧,别让他们等着。”

    韩珞成点了点头,后退两步行了个礼:“孙儿告退。”说着,便退出了大殿。

    不知怎的,韩珞成突然想回头看看。这一回头,他便不想再往前走了。

    老人站在门边,一手搭在门槛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见他回了头,老人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韩珞成朝她一笑,便消失在了院门后。

    在天香宫给颜妃报过平安之后,韩珞成便回到了宫门口——按照约定,他和韩婍容还在那里见面。

    “四公子大概也明白了吧?其实这些日子陛下对外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和太皇太后唱这一出好戏,让陛下能够名正言顺地重新掌握权力,又不至于打草惊蛇。”韩婍容笑着问:“今日入宫,陛下可有向公子许诺什么吗?”

    韩珞成摇了摇头:“父皇只是问了我关于赈灾的事宜,并未承诺储君之位。大概……他是想把皇位传给瑜卿吧。”说完这句话,韩珞成静静地观察着韩婍容的神色。

    却见她笑了笑说:“小公子不堪担当,也不愿担当如此重任,四公子身为小公子的兄长,应当比衡安更清楚吧?我以为,今日之后,公子还需多小心了。大公子这个人,我略知一二,陛下和太皇太后做了这么一出,他必然不会心甘的。”

    韩珞成一时语塞:他本以为韩婍容这么问,是在替韩瑜卿问。毕竟韩瑜卿心甘情愿地去赈灾之时他就已经问过了,正是韩婍容劝说的。因此他一直怀疑,韩婍容身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企图左右瑜卿、控制坤京的势力?

    但现在看来,八成没有。韩珞成微笑着说:“我知道,郡主殿下请放心,这毕竟是在坤京之内,大哥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我,就只有造反。倒是郡主殿下,今日你出面帮我,只怕也在他的视野之中了。”

    韩婍容却不以为然:“我与他少年时还有些交情,就算他问起来,也够应付的。对了,四公子,我特地在此等你,是想说等我回衡安安排好府上的事情之后,便会常驻坤京。若有什么事,可以到坤京的老衡安郡主府来找我。”

    韩珞成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郡主殿下为何愿意帮我呢?”

    韩婍容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视线移到了他身后,行了个礼:“见过大公子。”

    韩珞成一惊,回头一看:果然,韩珝偲脸上带着那副与往日无异的微笑,向他们走了过来:“四弟,衡安郡主,别来无恙啊。”

    “大哥。”韩珞成立刻就老实了,笑得跟只狐狸似的:“大哥,你这是要入宫见父皇吗?”

    韩婍容见势不妙,忙笑着给两人行了个礼:“二位公子小别重逢,衡安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韩珞成想把韩婍容拦下来,缓解一下他们兄弟之间尴尬的气氛。但见韩婍容极快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不由得哀怨地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转过头来,面对韩珝偲时,又是一脸明净的笑意了。

    “四弟不费吹灰之力就即将得到储君的位置,让为兄好生羡慕啊。”明明是韩珝偲吃了亏,韩珞成却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憎恶的情绪——果然,他的这位大哥,就是和那位憨憨二哥不一样的。

    韩珞成忙道:“欸——大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是前些日子见到了来自父皇派出的特使,又接到了口诏才赶回来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刚才父皇也不过是问了我关于灾区的事情,可没说过什么储君的事情呢。”

    “再说了,大哥这些日子坐镇坤京,想来也帮助父皇解决了不少事情,侵占民田案也完结了,大哥才应当坐这储君之位啊!”韩珞成曲意奉承道:“我不过也就那点出息,难当大任,只想和兰君还有我即将出世的孩子好好过日子罢了。”

    韩珝偲笑了笑说:“储君是何人,自有父皇裁度,我刚才听说四弟回京时遇到了京城令的阻挠,可需要为兄为你参一本,治一治那瞎了眼的东西?”

    韩珞成讪讪地笑了笑说:“不,不必了。那位大人和他的下属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大哥若是因为关心我,就让那些无辜的人受了罚,就不值当了。”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尴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京城令就是韩珝偲的人。

    韩珝偲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看得韩珞成心底发毛,便想着赶紧找机会开溜:“大哥,我才回京,还得赶紧回府给兰君报个平安呢。你也有事,咱们兄弟改日再叙,告辞了。”

    韩珝偲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他离去了。

    韩珞成一直往前走,背对着韩珝偲,都能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连身上都觉得热了许多——若是眼神能化为火焰,只怕现在他早就成骨灰了。

    回到府中,却见萧兰君候在正厅门边,正由白姗扶着,看起来似乎是等了他很久了。萧兰君一见了他,立刻展露了笑颜:“公子!”

    韩珞成也立刻迎了上去,揽她入怀,也笑了:果然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小家最温暖。至少在此时,他能暂时忘却刚才韩珝偲的目光,能忘却对灾区的忧心忡忡。(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三章 冷热有别

    “前些日子二公子造反了,你可知道?”萧兰君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皱着眉说:“大公子先斩后奏,当即诛杀了二公子和端贵妃,第二日侵占民田案便完结了,陛下又在病中,大公子几乎掌控了所有的势力。”

    “那时我就担心,担心你……”萧兰君的眼中泛起了水雾:“担心大公子会因为你是他的对手,派人去杀了你……那时就算是陛下醒过来,也无可奈何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韩珞成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微笑着说:“一路上也没遭到截杀,一直都很安全。倒是你们,不过是听了些消息,也没接到家书,就担心成那样!你是,母妃和太祖母也是。”

    萧兰君也笑了:“母妃和太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担心你。我有什么呢?不过是担心腹中的孩子,年纪还小就没了父亲罢了。”这也真是她这几天来的忧虑——韩珞成回来的路上之所以没有遭到截杀,也有她背后那些浦羲人的功劳。

    韩珞成搂着她的肩膀说:“我已经把灾区一应事宜交给了瑜卿,现在大哥视我为眼中钉,我也不能往父皇跟前出风头。我想,要不我干脆就不上朝了,在家陪你。夺嫡我也不夺了,从今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萧兰君闻言一怔:她不知这究竟是韩珞成的真心话还是试探,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他微笑着,眼神十分清澈。但越是清澈,她便越觉得看不透——或是看得太透了,有些不真切的真实。

    萧兰君一点都不想再和他逢场作戏了。如果说在这次变故之前他们还是相敬如宾,萧兰君对韩珞成还仅仅是带着好感的疏离,那现在对她而言,韩珞成就是她心中最稳固的依靠和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

    煎熬时她总想着,等皇帝一醒,她就亲自去向皇帝求情,让他放自己和韩珞成好好地安度余生。哪怕需要付出代价,哪怕一辈子也不能复国,她也认了——不过是因为,她飘零半生,只想余生安稳罢了。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永远支持你。”萧兰君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得信誓旦旦地说:“若是你因夺嫡而死,而囚禁,保护好孩子了,我就随你而去。”

    韩珞成闻言,唇瓣轻启,分明有些讶异——他刚刚那番话,确实带着试探的意味。是希望从萧兰君口中套出皇帝私底下对他的态度。但他万万想不到,萧兰君居然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回答了这个问题,一时竟让他无所适从了。

    愣了半晌,韩珞成才笑着轻声说了句:“说什么傻话呢。”他捏了捏萧兰君的手,领着她往里边去了。

    萧兰君看着在自己前半步的这个身影,一时泪意上涌,却无法下流。

    而此刻的公孙南萍却已是无泪可流,也再无煎熬了。

    自从皇后去世的那一天,她就料想到了自己的命运——无非是被韩珝偲废了,或是被当作摆设一般,继续做这偲邸的当家主母。

    那日韩珝偲入宫处理事变之前,以她的命令召来了宫内名望较高的太医,让全坤京都以为,韩珝偲已经病重,叫了那么多拨太医都无济于事,立刻就要与世长辞了。

    等她安置完那些太医之后,回到韩珝偲的书房外,却见他早就等在了门口,见了她,轻轻瞥了一眼,淡声道:“来人,请良娣回房,好生看着。今晚良娣辛苦了,不可再出来走动,当好生休息才是。”

    “公子要做什么?”她皱了眉:他明明知道,在这些国政大事上,自己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又何必软禁她?

    韩珝偲连一个笑容也不愿多给,公孙南萍只记得,当日他话语中的淡漠和眼神里的平静:“良娣与母后感情深厚,现在母后病重,宫里又即将大乱了,我怕良娣担忧母后的病情,罔顾危险入宫照料,伤了良娣,那就不好了。”

    公孙南萍闻言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忙问:“你要对母后做什么?公子,那是你的母后啊!”

    韩珝偲冷笑道:“那是我的母后不错,但却不是我的母亲。她总是对另一个远在他乡的人恋恋不忘,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近在眼前的儿子了。我想如果今晚端贵妃和二公子出了什么事,父皇也很愿意让母后背这个罪责的。”

    “公子!”她急得跪下了:“公子,母后尚在病中,等她醒了,定然能给公子更大的助力。公子不可对母后起了杀心,既无济于事,也会有来日被世人诟病的风险啊!”

    “诟病?我都做出这样的事了,我的血统都不是韩氏的了,我还怕什么人诟病?”韩珝偲的语气极重,但声音又极轻,像是恨恨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像是为了表达他的无可奈何。

    公孙南萍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以为是诸位公子中最有竞争力的,她的丈夫,不是韩家的子孙。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一直敬重的皇后娘娘,会与人通奸。

    “呀,说漏嘴了。”韩珝偲轻声叹道:“既然如此,良娣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最好明天一觉醒来把所有的事都忘掉——那样,也许我还能保公孙家的富贵,保住你的地位。”

    “可是如果良娣还是不听话,依旧要违逆我,讨好那个现在已经没救了的女人的话,”韩珝偲冷声道:“你要相信,即便没有你,公孙家也必须依附我。我们的孩子还小,如果现在就没了母亲,来日,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

    说完,韩珝偲沉默了,院子里只有她颤抖着的喘气声——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大,韩珝偲的话语也太过无情,让她难以接受。而且与此同时她更想知道的是,韩珝偲究竟是谁的儿子,自己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血脉?

    公孙南萍突然觉得很冷,夏夜的风吹过,带来桂花初放的香气,可在她看来,却突然变得恶臭无比。天公好心送来解暑的凉风,也更是为她添了一丝寒意。

    她默不作声地慢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倚着门边,并不打算进屋——她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想立刻离开这个府邸。但那是做不到的,现在为她所主宰的,居然只剩下自己的生命了。

    她慢慢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抽泣着。放在尚未婚嫁之前,若是有人像韩珝偲一样跟她这样说话,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尽。但兴许是有了孩子,她变得胆小了,除了哭泣,并不敢有别的举措。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蹲着呢?”这时,孙碧环走了过来,忙蹲下把她扶起来。见她落泪,忙道:“姐姐怎么了?是……又和公子吵架了吗?”

    “我没事。”公孙南萍一抹脸上的泪水,脱开了她扶着自己的手:“你怎么来了?公子没让你在自己屋里好好待着吗?”

    孙碧环似是有些疑惑:“我刚才在门口送了公子,他让我来安慰良娣,好生照顾姐姐,并未让我回自己房内啊。”

    “他让你来安慰我?”公孙南萍冷笑道:“你不必自己编话来安慰我,他既然知道我会难过,自然也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

    孙碧环一脸为难道:“刚才我在门口见公子脸色不好,便多嘴问了几句,也劝了几句。我说,不管公子说什么,良娣毕竟是公孙家的嫡女,自幼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也该敬重些才是。更何况良娣还为公子生下了两个孩子,公子不该常常对良娣那般说话。”

    “公子也说,他知道自己有时话说得太重,但……反正最后公子说,让我来安慰良娣,然后早点回去歇下。”孙碧环编不下去了,话锋一转道:“良娣与公子成婚多年,琴瑟和鸣,也晓得公子对身边亲近的人便喜欢直来直去,不是吗?”

    “直来直去,呵……”公孙南萍有些烦躁:“他对你是直来直去,对我,不过是为了我们家的势力,草草应付我罢了。”

    孙碧环忙道:“良娣何必这么说?人争一口气,不该这么看不起自己才是。来,咱们先进屋说吧……”说了这会儿,公孙南萍也对孙碧环少了几分固有的敌意,两人便走进房中接着聊了。

    按照妾侍的本分,孙碧环伺候公孙南萍安然睡下了。这时,她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块香料,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她在大门处,根本就不是送别韩珝偲,而是韩珝偲派人把她叫去的。

    “这个给你。”韩珝偲从袖中掏出那块黑色的香料交给她,微笑着说:“刚才我对良娣说了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待会儿你借口安慰她,服侍她睡下之后,便把这块香料点了,让她永远睡去吧。”

    孙碧环闻言,没接过那块香料,忙跪下了:“公子,良娣待我犹如姐妹……有什么事情,公子和良娣大可促膝长谈,何必要闹成这样呢?”(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四章 挑拨离间

    韩珝偲立刻把她扶住了,把东西塞到她手里:“你听我说,现在公孙家已经不得不依附我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她。现在你帮我解决了她,以后你就是这府里的主母,若我继位了,你便是皇后。”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她不死,你也终究不过是个妾。”韩珞成在她耳边轻声道:“小环,我想与你厮守终身,愿得一心人,你不愿意吗?”

    孙碧环闻言,身子不由得被他呼出的热气吓着了,再一次跪下道:“公子,我……我与良娣姐姐感情虽然不甚深厚,却也明白身为妾侍,不该觊觎主子的地位……公子,我,我不行的!”

    孙碧环倒也不是不敢,为了韩珞成和叶桓微,她可以用不见血的手段除去任何人,包括韩珝偲。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韩珝偲一直以为她附庸着自己而生的菟丝花,但孙碧环心里却明白,韩珝偲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韩珝偲没再扶她,只是叹了口气:“那块香料,不是都已经在你手里了吗?”

    孙碧环闻言,猛地张开手,才发现那块香料就在自己手中。想伸手还给韩珝偲时,他却又出门而去了。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公孙南萍肯定是不能杀的,毕竟她未曾威胁到韩珞成和叶桓微,对自己也还算不错。更重要的是,公孙南萍现在身体康健,一时离奇去世,所有人的目光必然会投在她身上。

    而韩珝偲,她十分清楚,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定然是不会救她于水火之中的。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着的公孙南萍,手脚轻慢地打开了香炉盖,压灭其中的火苗,再掰下一小块香料放入其中。临走前,还叫来了公孙南萍的侍女:“良娣正安睡着呢,你把香炉挪到窗边吧,现在还正暑热着呢,我怕良娣半夜热醒了。”

    死不死,就看你的造化了。孙碧环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香料扔进了水沟中,看着它飘入暗渠,才敢离开。

    次日,孙碧环照旧到公孙南萍的院子里请安,却披发脱簪,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妹妹这是怎么了?”公孙南萍虽然对孙碧环没什么好感,但韩珝偲下令软禁自己,她却还来请安,又是这副模样,可见是有事前来。

    孙碧环跪下叩首道:“良娣,妾身昨夜对良娣撒了谎,细思一夜,觉得十分不妥,特来给良娣赔罪。”

    “怎么了?”公孙南萍把她扶起,轻声说:“有什么事,你我姐妹之间大可坐下再说,何必这般拘束?”

    孙碧环摇着头、苦着脸说:“姐姐,昨夜我……昨夜公子把一块香料交给了妾身,让妾身来寻良娣,以安慰之名安抚良娣入梦,点燃香料,便可杀了良娣,换来富贵之位……但是,我,我只用了一点!”

    孙碧环低着头说:“妾身出身卑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不敢谋财害命。但命令出自公子,也不敢不遵从。于是妾身昨夜便只点燃了一小块香料以作完成任务,又让良娣的侍女把香炉移到了窗边,就是怕害了良娣……”

    公孙南萍闻言,一时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坐垫上,心如死灰:“怎么可能……”

    孙碧环连连磕头:“良娣,公子……公子只不过是……还请良娣千万不要告知公子这件事,你我之间装聋作哑,瞒过去就好了!否则妾身怕,到时公子觉得良娣不可留,还要痛下杀手啊!”

    公孙南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她冷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别人派来我们府上的奸细?你是不是专门来挑拨我与公子之间的关系,才特地演了这一出!”

    孙碧环立刻伏在地上,忙道:“我没有!良娣明鉴,昨天剩下的那半块香料我都扔在水渠里了,我房中也没有任何不洁之物,良娣若是不信,大可抄院搜家!况且若妾身真是心怀不轨之人,昨夜又何必留良娣一命呢?”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公孙南萍几乎是把这句话吼出了声:她一直以为韩珝偲与自己虽然情谊淡薄,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下来,总归是要有点夫妻情分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他便要痛下杀手……

    她突然想起来,韩珝偲的身世,还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呢。公孙南萍一时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泪水湿润了眼眶:原来他说那些话,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必死的借口罢了。

    “良娣,良娣,”孙碧环为表明诚心,向前爬了几步,抓住她的衣角说:“公子这些日子做这些事,都与我说过一些。我明白,他是在夺嫡,他是想成就霸业。大公子又是诸位公子中最有实力的,他一定能继承皇位。到时公子继承了皇位,良娣就是皇后了。”

    “良娣为何不忍过这些时日,等来日母仪天下呢?”孙碧环这句话似是在劝她放过自己,却也是字字诛心:“既然公子和良娣之间,已经没了情谊,良娣可不能再失了自己的名分啊!”

    “忍什么?”公孙南萍一时觉着十分无力,连责罚孙碧环都忘了。以至于现在她眼前,也只有孙碧环能与她同行,她冷笑道:“等他回来,发现我还没死,难道不会再给我送一次香料吗?”

    孙碧环知道公孙南萍暂时把对自己的杀心放下了,便道:“良娣何不回丞相府住一段时间呢?到时大公子回来了,我只把自己所做的如实相告,关于良娣的事一概不知。良娣把一切收拾好,做得不留痕迹,公子不也就能对良娣放下戒心了吗?”

    公孙南萍一时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再看见这个让她心中五味杂陈的妾侍了,便挥了挥手,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孙碧环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给她叩了个头:“良娣,请保重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离开了公孙南萍的院子后,孙碧环如释重负——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既然韩珝偲和公孙南萍都想利用她,自己也该杀出一条血路来,才能活得下去。

    况且现在的局势于韩珞成不利,要想从韩珝偲身上卸去公孙家这条有力的臂膀,公孙南萍便是最好的工具了。

    她派人直接传信到梨花台,告诉了叶桓微自己在偲邸的筹谋。顺便也希望接收到来自蒋蓝锶平安的消息——昔日两人也曾是好友,不知翎邸陨灭了,她可还能安身?

    叶桓微接到信的那一刻,蒋蓝锶就在烨园内与她相对而坐。刚刚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那个所谓的“家”,她脸上没有丝毫悲痛,反倒十分得体,胜于叶桓微。

    “小玉果真是进益了。”叶桓微笑着把信给了蒋蓝锶:“你看,她还想着要帮我的忙呢。”

    蒋蓝锶接过了那封信,却只是拿在手里,并未看过,却道:“姐姐,现在韩珮翎的事已经解决了,这下你总能告诉我,我的仇人是谁了吧?”

    叶桓微也看明白了她这一压手的含义:说白了,蒋蓝锶大仇已报,也大概是不想再替她做事了。

    叶桓微便微笑着说:“你的仇人,就是韩珮翎和裴家,你们蒋家,大仇已报了。”

    蒋蓝锶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当年我们家陨落时,韩珮翎还未及冠,怎么可能……”

    “若没有韩珮翎一封奏折推波助澜,你们蒋家也罪不至此。况且裴家要除掉蒋家的源头,也是为了给韩珮翎铺路。”她解释道:“当日我没告诉你真相,一是担心你与韩珮翎日久生情,二是担心你带着情绪办事,会露馅,有危险。”

    蒋蓝锶一时有些讶异,朱唇微启,好半天才问道:“其实……我很好奇,姐姐把我安插在翎邸,又只给我布置了那么一个除去他家其余姬妾的任务,对四公子的助益也不是很大,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叶桓微笑着给她倒了杯茶:“韩珮翎这个人胸无大志,却最是情种。让你去陪在他身边,可以消磨叶昭钰为他加持的意志。让你除去他府上的另外两名姬妾,是为了提升你的地位,让叶昭钰不敢轻易动你。也是逼着韩珮翎因此神志错乱、判断失误,造反造得更失败些。”

    蒋蓝锶的脸上几乎寻觅不到一丝笑意,只淡声道:“姐姐好成算,什么都算到了,倒让我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居然暗中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叶桓微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有心事,便斗胆开口了:“你还是喜欢他的,对吗?”

    蒋蓝锶闻言微微一怔,突然笑了:“姐姐想多了,我一直都是姐姐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姐姐的敌人呢?”

    叶桓微没说话,只继续微笑着,看着她。

    蒋蓝锶知道自己瞒不过,一时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下头,半晌才闷声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所以其实我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姐姐不必担心。”(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五章 苍穹真容

    叶桓微无语了:其一是她有些唏嘘,没想到蒋蓝锶这般,在青楼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姑娘,都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其二是她有些不解,韩珮翎究竟哪里好了?叶昭钰喜欢他,他的姬妾们奉他如神,就连蒋蓝锶都能为他伤心?

    “其实你知道,他绝非良配,也不是什么拥有大善、大智慧的人,对吗?”叶桓微反问道:“那么……为什么还是喜欢那样的一个人呢?”

    “我知道。”蒋蓝锶轻声说:“他喜欢很多女人,才能浅陋,还喜欢流连于烟花柳巷。若没有大小姐和他母妃端贵妃,连夺嫡的资格都没有。”

    叶桓微看见了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平淡如水,却极其清澈,掺杂着一种不同世事、陌生的迷惑。叶桓微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们之间的对话才真正能算得上是姐妹之间的言谈。

    “但是很奇怪的是,只有跟他在一块的时候,我才觉得这世间没人能伤害我,才觉得翎邸是最安全的地方。”蒋蓝锶的眼神暗了暗:“只要是他爱的人,他都能好生对待。我知道他会对很多人那样,像对我一样,可即便是这样,那种感受也是我从未获得过的。”

    叶桓微闻言不禁有些内疚:和蒋蓝锶相识了这么久,身为她的主子,身为她的姐姐,自己竟然还不如对手带给她的安全感强烈。

    “我已经料想到了他最后的结局,毕竟姐姐都让我那么做了,是不可能白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的。”蒋蓝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果姐姐不说他是我的仇人,我大概会随他而去吧。”

    “可别这么说。”叶桓微忙道:“蓝锶,我知道你习惯了为别人而活。但是现在在你身上的重担已经全部卸下了,你也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开启你新的人生啊。”

    “我们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你怎么就能断定除了韩珮翎,就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呢?”叶桓微有些不解:“你是蒋家的后人,继承了蒋公的智慧,为情而死于你来说,实在是……太浅薄了,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蒋蓝锶笑了笑说:“所以说,姐姐这不是告诉我真相了嘛。我自己也清楚当时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想了想,我与他的情分不到一年,又有姐姐在我身旁,我总能想开的。”

    叶桓微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但若是蒋蓝锶知道叶桓微曾经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又还能亲身经历一便,大概也就对韩珮翎不以为然了。

    “那么接下来,你想去做什么呢?”叶桓微笑着把话锋一转:“若是想做生意,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送你回寒川去接受掌柜的培训,按照你的资质,当个一两年学徒,也就可以胜任掌柜之位了。”

    “若是还喜欢弹琵琶,想继续当个歌女,只怕是有点难。”叶桓微叹了口气:“你以琵琶女的身份嫁给了韩珮翎,总不可能再回到众人的视线当中去的。因此如果还想弹琵琶,大概得到衢北或是晟平去,比较妥当。”

    “姐姐,难道你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了吗?”蒋蓝锶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要去做什么:毕竟如果可以,谁也不愿意在烟花柳巷、勾栏瓦舍里头谋生,她也不可能再干回老本行了。做生意她又未曾接触过,一时只想跟在叶桓微身边,任凭她安排。

    叶桓微笑了:“韩珝偲那边有小玉,公子这边有我。你想不想回去,替我侍奉我嫂嫂浣柔?也能散散心避避暑,想想自己接下来做些什么。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兄长数月前就娶了他身边的侍女浣柔为妻,嫂嫂早已有孕,大约孩子也快要降生了。”

    “说是侍奉,但不过是指使底下的人把事情办好,替我管管家,再帮我照顾好嫂嫂,让她安心坐月子。你也知道我兄长的体格,管了叶家的生意便管不住长房里头的家务事。现在叶昭钰又死了,正需要一个人回去帮忙呢。”

    蒋蓝锶闻言点了点头:“这也好,当年我受大少爷恩惠才得以出了那囚笼,此时回去,正好报恩呢。不过姐姐刚才所说,都是帮大少爷和少奶奶做事,姐姐本人,又需要我做什么呢?”

    叶桓微没说什么,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片刻之后放下了茶杯,不动声色笑着说:“让你回寒川帮我管家可不轻松呢,哪还需要做什么啊!”

    蒋蓝锶闻言,犹豫了片刻,在桌下将手握成拳,似乎是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半晌才道:“姐姐,我想加入苍穹。”

    叶桓微闻言,刚拿起茶壶的手颤了一下,定在了空中。但很快,茶水便随着她手臂的微微倾斜而落入了叶桓微的杯中。她笑着说:“蓝锶,夺嫡凶险,苍穹又尚未壮大,你一个姑娘,实在不适合干这样的活。”

    “姐姐,我可以的!”蒋蓝锶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迫切:“姐姐,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姐姐和大少爷给的,现在四公子夺嫡尚未成功,大小姐又去世了,你叫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享福呢?”

    叶桓微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变了,似乎也在纠结。

    蒋蓝锶见状,趁热打铁:“况且姐姐不也是姑娘吗?姐姐还是苍穹的首领呢,我为什么不可以?况且苍穹所为,并非上刀山下火海的险恶之事,我虽然家道中落得早,却也识得几个字,做这样的密报工作,最适合不过了啊!”

    “不行。”叶桓微斩钉截铁地说:“这样的事远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虽然也在翎邸潜伏了一些日子,但那毕竟是因为韩珮翎对你没有防备。苍穹的成员们都是不靠情感取情报的,一旦出了变故,便是粉身碎骨。于你而言,太过危险了。”

    “姐姐!”蒋蓝锶几乎是在撒娇了:“姐姐,你相信我嘛!你看我,虽然空有一副皮囊,但像我这样的若是去向别人问路,也能比那些长着络腮胡的大汉问路来得更准不是?况且你刚才才说苍穹建立不久,我若是加入了,不是才更能壮大苍穹么?”

    叶桓微苦笑着说:“你这丫头,好话全让你说了。你还不知道苍穹内部究竟是怎样的,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万一来日后悔怎么办?”

    “姐姐,我一旦加入了,就绝不会后悔!”蒋蓝锶信誓旦旦地说:“姐姐,不如你先告诉我嘛,若是我觉得自己不能胜任,也不敢死缠烂打不是?”

    叶桓微磨不过她,笑着摇了摇头:“好啦,我告诉你便是。你先喝口茶吧,说这么多也不累!”

    蒋蓝锶闻言,笑着“欸”了一声,竟与刚入此门时有些忧愁的光景截然不同了,端起那有些冷了的茶便一口饮尽。

    叶桓微给她续了一杯,一边倒茶一边说:“苍穹现在的成员,加上我、流风和凛风一共有十人。其中两位很有地位,其余五位,有三位现在因为诸事分布在青南、江陵、北城三郡,另外两位则与叶家和梁家的商队随处游走办事。”

    “这么少人?”蒋蓝锶不禁咋舌了:“可是……姐姐靠着苍穹完成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只用这么几个人呢?”

    叶桓微笑了笑说:“苍穹人少,却不是拼体力取得情报的,而是靠脑子取情报的。这些人的文化水准可不低,且各有绝活。他们要取得情报,除非是买卖交易情报,否则决不亲自出面。因此我们苍穹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人牺牲的状况。”

    “那……你们人这么少,靠什么传递情报呢?”蒋蓝锶疑惑道:“驿站传书太慢,飞鸽传书又有损耗。而且姐姐身份地位这般重要,就不怕别人仿造或是截取的苍穹的信件么?”

    叶桓微笑了,站起身来走进书房,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放在桌面上。

    “苍穹的信件皆有特殊处理的手法,且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这样的物件。”叶桓微打开锦盒,拿出了一块玉制的小方印:印章四周纹着图案,印纽是一只落在树枝上的百灵鸟。

    蒋蓝锶懵懂地接了过来:“这是……一个印章?我还从未见过用百灵鸟的造型当印纽的呢。”

    “正是因为未曾见过,我才用鸟的造型当印纽。”叶桓微笑着说:“除了百灵鸟,还有鹩哥、雕鸮、大雁、鱼鹰等等,代号是什么,印鉴上的印纽就是什么鸟。这些印章都是我们其中一位成员自己雕刻的,刀工和细节皆有讲究,不怕别人仿造。”

    “至于纸张倒是平常,信的内容也平常,只是唯一不用丝绢传信罢了。我们会先用墨水在信纸里写上一些,类似家书中会出现的话语。再在信封背面用淀粉水写上自己真正要传达的消息,届时只需用火一烤,字便现形了。”

    “驿站传书确实太慢,但跟着叶家的商队一起走,带到某一个叶家的商铺里可就快了。而且一般而言苍穹的信鸽远行便会飞两到三只,以免信件被截获而收不到情报。”(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六章 其乐融融

    蒋蓝锶不禁瞠目结舌:“这么复杂?但是姐姐每个月不用给他们下达任务么?姐姐下达任务,又如何判断他们是否完成了呢?”

    叶桓微笑了笑说:“你别看这么复杂,实际上正是因为人少,我们对彼此的熟悉度较高,才更容易磨合。我给他们下达任务,一般不会说出全盘的计划,而是只要求他们做好某件事情。至于是否完成,大家一起共事也有些日子了,总不至于不自觉的。”

    “况且我下达的任务于他们而言,一般与他们本人有关。”叶桓微淡声道:“人的好奇心是最大的筹码,足以让他们不必为我,也能卖力地搜集情报——当然了,说是这么说,但我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若是那些情报伤害到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呢?”蒋蓝锶追问:“姐姐就没想过,也许会有人因此瞒着你?”

    叶桓微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刚才说过,我们虽有上下属的关系,但却也是朋友。一般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们会在信中对我说明,由我出面解决。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都会给他们方法,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我能提供给他们的,不过是渠道而已。”

    蒋蓝锶过去一直以为,苍穹的主子是叶桓微,其他所有人都听叶桓微的调遣。而叶桓微的势力虚弱只是表面,不过是为了扮猪吃老虎而故意做给叶昭钰等人看的假象。但现在听了叶桓微对苍穹的解释,她突然发现,叶桓微是真没什么势力。

    发现叶桓微正看着呆呆的自己,蒋蓝锶也不敢瞒,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叶桓微,又问:“姐姐,既然你自己都没什么势力,为何不用苍穹来巩固自己在叶家的地位,而是去帮助四公子夺嫡呢?”

    问是这么问,但蒋蓝锶心中已经认定,韩珞成和叶桓微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存在——大概是对外瞒得严严实实的情人!她不禁有些八卦,一手把玩着那个百灵鸟印鉴,一边观察着叶桓微的表情变化。

    却见她笑着说:“看来你也发现了,我并没有什么势力。其实苍穹里的每个人,都没什么势力。但是当我们组成了苍穹,我们就是一股势力。”

    “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我是创始人,所以他们都听我的罢了。”叶桓微笑了笑说:“四公子和我也是一样,我们本来都是这世间微不足道的人,但是我们的想法刚好碰撞在了一处,我们最终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便携手同行了。”

    蒋蓝锶见没什么可八卦的,便把头低下来,细细端详着那个印鉴,一边说:“这么看来,苍穹里的每个成员,还真是不一般呢。”

    这时,她又突然抬起了头:“这么说来,我更要加入了!姐姐,我是蒋家最后的传人,虽说读的书不多,但我也知道什么是是非善恶,姐姐既然选择了四公子,不就是因为他心里忧国忧民么?”

    叶桓微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反驳——实话实说,蒋蓝锶这次潜伏于翎邸的任务完成得极其圆满,而且她确实也聪明伶俐、杂学旁收,让人见了没有戒心。她若是去获取情报,也不比其他人差。

    蒋蓝锶见状,趁机把那个玉印紧紧攥在手中,像是攥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姐姐,我对天发誓,只要你让我加入,让我替你做事,哪怕苍穹只剩我一个人,我也定不负姐姐!”

    叶桓微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拍了拍蒋蓝锶的手背,算作是默许了。

    庭前桂花正香,乘着叶桓微和蒋蓝锶此刻的心境,倒与别个秋截然不同了。

    九月十七,皇宫内。

    七天前,四公子良娣萧兰君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婴,当今陛下因子孙稀薄,十分看重。于是立即亲赐金锁,昨日才亲自驾临了成邸,看望良娣和皇孙。整条街道因此被挤得水泄不通——要知道,这还是皇帝陛下第一次出宫看望自家皇孙!

    而皇孙也很给面子,当即便睁了眼,朝着自家祖父笑了起来,十分可爱。当今陛下龙心大悦,赏赐无数,晋颜妃为贤妃,还令四公子次日领小皇孙入宫拜见两位太后。

    这般的喜气洋洋,让整个坤京的风向瞬间就变了,街头巷尾、茶馆戏院谈论的,皆与此事有关。似乎上个月的血流成河,丝毫没有发生过。

    “欸,你们晓得不?我听说陛下格外看重这个皇孙,是因为四公子即将封为太子,还要把这个小皇孙封为太孙呢!”

    “唷,有这么邪乎?那大公子不是比四公子年龄大,而且也比四公子的阅历多得多吗?况且大公子也有儿子,怎么陛下偏偏看重了四公子的这个独子呢?”

    “这你都不知道?最近都传疯了!说那大公子啊,压根就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而是皇后娘娘和衢北一位亲王通奸所生的孽种!就这样的人,哪能继承大统啊!”

    “这……怎么可能?那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不得把刚死了的皇后拖出来鞭尸嘛!”

    “估计啊,陛下早就知道这件事咯!不然你看,就出生了一个皇子,排场便这么大,把皇后的丧事都盖过了——我看陛下啊,压根就没想好好给皇后娘娘办丧事!陛下大病初愈,正想着找点喜事冲冲最近的戾气呢,哪里顾得上一个女人的死活啊!”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别说这个了,当心祸从口出……”

    韩珞成却最是清醒: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传,自己也万万不能当真。就算是朝臣们都已经将他当做了未来的储君人选之一,也不能那般猖狂。韩珮翎这个前车之鉴刚刚倒在眼前,他可不希望韩珝偲这么快就回过神来,把自己给灭了。

    看着奶妈怀里的孩子,韩珞成绷着的脸突然展露出了一丝笑颜,他从奶妈手里抱过了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婴儿,笑着逗他,小婴儿也笑,丝毫不惧怕马车的颠簸和周围陌生的环境。

    燕皓在马车外便听见了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不由得笑着说:“公子,我看小皇孙将来也跟你一样,爱闹,又讨人喜欢!”

    “怎么说?”韩珞成的目光压根就没离开自家儿子的身上,只笑着反问了句。

    “你说说,哪有在襁褓里,还没说话只会哭的小孩子,一看到一个陌生人就会笑的?就像是知道当今陛下是他祖父似的!况且咱们家小皇孙居然不怕马车颠簸,可见以后也是个马上见功夫的公子哥了!”

    韩珞成抓着小婴儿在空中晃着的手——小婴儿的手指还未完全张开,不会抓挠,否则只怕这小孩儿是必要抓点什么东西在手里玩的。马车慢慢地停下了,韩珞成把小婴儿交给奶妈照顾,自己先行下车,再接过了襁褓。

    韩珞成知道,自己昨天刚让人进宫跟颜妃——现在应该叫贤妃交代过,今天要入宫了。礼仪不可越,韩珞成是必要先去拜见两位太后的。但也可想见自家母妃心中急切,恨不得立刻见到自家孙儿。是故贤妃如韩珞成所言,一早便到太皇太后宫中候着了。

    韩珞成想到了这点,却没想到皇帝、薛昭仪,乃至大嫂公孙南萍,和韩珝偲的儿子韩江昱和女儿韩江筱也在。也真奇了,现在父皇对韩珝偲这么不耐烦,他还能让他良娣和儿女入宫找罪受?韩珞成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

    “来来来,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极少这般激动——哪怕是她的第一个玄孙子韩江昱出生时,她也不似今天这般精神矍铄。

    “瞧瞧,这小嘴啊,像你良娣兰君。这大眼睛呢,又像你。这见了生人不哭,还能眨巴着大眼睛的小孩儿,哀家活了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呢!皇帝你看。”说着,太皇太后兴奋地召皇帝到自己跟前去,抱抱那个婴儿。

    “太祖母又不是外人,团团自然也晓得,他的太奶奶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家,是疼他的,怎么会哭呢!”韩珞成笑着说:“方才来时坐马车,他也不哭不闹,我一逗他就笑,可见是知道要来见自己的长辈们,不敢造次了。”

    贤妃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场景,也不发话。一时突然发现公孙南萍和她的儿女们在一旁,早已被冷落多时了,待众人又坐下来时,便道:“今天江昱来,也是要送一样小东西给弟弟的,对吗?”

    此时,那个略有些腼腆、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才走上前来,轻声道:“皇爷爷,这是我和筱筱,送给小弟弟的礼物。”一边说着,小手捧上了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打开一看,是一个双层镂空的小金锁。

    “江昱真懂事。”皇帝这边笑着给小婴儿戴上了那个金锁,又立刻把他的长孙忘在脑后了:“这孩子毕竟是皇孙,对外也不能总叫乳名。”

    “儿臣今日前来,也正是要请父皇为团团赐名呢!”韩珞成笑得灿烂,知道皇帝这金口一开必定不凡。

    “那就随了‘江’字辈,缀一个‘牧’字吧。”皇帝笑盈盈地看着那个小婴儿:“江牧,你说好不好?”(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七章 有乐同享

    不久后,韩珝偲在偲邸中与文云曦相对而坐,喝茶闲聊——除此之外,他现在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韩江牧。”韩珝偲听到这个名字时,先是一愣,继而冷哼了一声:“他是想让自己这个皇孙,将来统治天下啊。”

    “公子早就知道陛下的心意了吧?”文云曦淡淡地笑了:“如若不然,又怎么会把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交给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受着冷眼入宫,特地送给自己的堂弟呢?”

    韩珝偲冷笑道:“既然我这位四弟不让我省心,那就别怪我杀人诛心了。他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吗?如果就这么没了,会不会也像当时没了小妾的韩珮翎一样?”

    文云曦轻轻摇了摇头:“大公子应当知道,四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他现在能取代二公子站在您的对立面,并非只是大公子一个人的努力。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四公子,您断然不能如此顺利地把二公子彻底拉下马来。”

    “也正是因此我才头疼啊。”韩珝偲皱着眉说:“我也知道韩珞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是我们上一步子没落好,让韩珞成还能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还让那该死的谣言传开了。珺斓,这回这事,可没法再和平解决了吧?”

    文云曦低眉浅笑,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公子以为二公子果真会下那么卑劣的毒么?”

    “什么意思?”韩珝偲怔了怔:“皇帝是中毒,而不是生病么?”

    “那是一种蛊毒。”文云曦淡淡地说:“也不知道二公子究竟是从哪里寻来的,这样的蛊毒可以让一个人在短暂时间内陷入萎靡之中,而且周围环境越寒冷,它就越活跃。所以前些日子陛下殿内全是冰盆,便助长了病势。”

    “但现在已经秋天了,陛下又是大病初愈,用不着冰盆,这蛊毒自然也就沉静下来了。当下的气温不适合这种蛊毒生存,但若是到了冬天,陛下体内的蛊毒还没解,那我想坤京的寒气,也足够让陛下旧病复发了。”

    “太好了!”韩珝偲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颜:“待那时,寻一个全华天最松懈的时机——正月如何?等到那时,我们把影蝠军召到京中,再行一次韩珮翎那样的事。现在我可只有一个韩珞成要防,胜算与韩珮翎的造反相比,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公子的盘算固然是好,却还远远不够。”文云曦叹了口气说:“二公子造反前好歹还制造了‘内忧’,才足以让华天乱起来,找到一个适合造反的时机。现在陛下对公子防备重重,若是公子不能制造点什么出来,怕是还不够完美。”

    “当下晟平和衢北都与我国交好,浦羲又在囊中,如何制造外患,就凭浦羲那些还妄想复国的皇室吗?”韩珝偲有些嗤之以鼻:“那些人手无寸铁,且浦羲本来就是亡国之治,就算他们能复国,又能把那块地方治成什么样?”

    文云曦笑着摇了摇头:“公子别忘了,现在公子才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不管浦羲将来如何,难道现在它就真的不能成为我们手中的棋子么?”

    “公子深恨皇后娘娘,也厌恶衢北忠亲王对您指手画脚,难道就没有想过把衢北也收入囊中吗?”文云曦淡淡地指点天下,一如这天下就在他手边一般:“衢北新帝上位不过两三年,便旧伤复发,身体孱弱,忠亲王难道不是想借这样的机会夺位吗?”

    “既然忠亲王想夺位,就任他们去夺。不仅要夺,还要夺得轰轰烈烈,最好能扰乱华天的边境,引起陛下的重视。届时陛下不敢把大公子派出去,也只得派四公子前去平定。接下来怎么做,公子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吧?”

    “珺斓所言极有道理。但浦羲又如何利用呢?”韩珝偲不解道:“衢北再怎么着,也有能与华天抗衡的骑兵,乱起来也是小乱,要想收复衢北,还得细细谋划。可浦羲却是上好的棋子,只是我实在找不到下手的契机罢了。”

    “公子不必烦忧。实不相瞒,我与浦羲皇室的所谓‘余孽’们也有相识。”文云曦叹了口气说:“浦羲自从被华天攻占之后,百姓们便如猪狗一般。他们想改变此种局面,却也在寻找合作伙伴。有一个浦羲人,一定能帮到公子,只是有些难劝说罢了。”

    “但我相信,如果她看明白了一切真相,她一定会愿意助大公子,一臂之力的。”

    待回到成邸时,韩珞成换了一身衣服,听得侍女说萧兰君还睡着,便抱着江牧在自己书房中,想哄着他睡去。

    此时,却有一个黑影突然闪入了书房,隐匿于插屏之后。

    “谁?”韩珞成立刻警觉了起来,把江牧都抱得紧了几分。转过头一看,却是唐境。一袭常服立于他眼前:“公子,是我。”

    “你怎么来了?”韩珞成不禁有些惊喜,立刻迎了上去:“这不是白天么?你也敢飞檐走壁?不过也是,放到了晚上,你又夜盲了。”

    唐境颔首道:“早听说小皇孙降世了,却一直不能来看看,便偷偷摸摸来了。”

    “你看!”韩珞成极欣喜地把江牧往他那边让了让,笑着试探道:“你要不要,抱抱他?”

    唐境似是有些犹豫:“我……没抱过孩子,怕摔着。”

    “欸,我教你,你看,一条手臂像我这样环着,另一只手……诶对了,你看,你这不就无师自通了嘛!”笑语中,唐境却已经把那个孩子以一种极标准的姿势抱在怀中了。

    韩珞成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唐境,竟还觉得这样的画面很和谐,甚至有点可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好好抱着啊!”

    唐境呆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婴儿,又突然抬起头来,似是有点慌张:“他怎么不哭啊?”

    “很正常,他第一次见到我父皇、母妃、太祖母,都是不哭的,还笑呢!奇怪的是兰君有时抱着他,他反而哭,而且哭得极大声,一让我抱着就安静下来了。”韩珞成有点得意:“看来这孩子有眼光,亲我。”

    “所以说你抱着他他不哭,大概也是与他有缘咯。”韩珞成凑过去逗了逗江牧,他便把目光一挪,“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唐境也难得微笑了。

    “他叫什么名字?”唐境也学着韩珞成的手法撩了撩他的下巴,果然,江牧便又用一双大眼睛看向他去了。

    “江牧,父皇刚刚赐的,州牧的牧,怎么样?”韩珞成得意地笑着说:“我看大哥这回听到这个名字,可得气得不轻呢!”

    唐境点了点头:“陛下取名,必有深意。我想他给了这孩子这个名字,大约也是在暗中透露着你的将来吧。不过我觉得,现在还是少惹他注意的好。”

    韩珞成也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不应该惹他注意,但不是得把狗惹急了,它才能跳墙嘛!现在大哥手上早已没了任何的筹码,我想也不可能再造反了。其一,二哥造反的兵器已经尽数销毁,练兵的地方也被捣了。场地不说,若要造反,他上哪找那么多兵器去?”

    “那公子觉得,大公子会采取什么措施呢?”唐境把目光移到了韩珞成身上,却见他已经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眉眼含笑,一点都不像是讨论军国大事的模样。

    “不过是杀我,杀我身边的人,逼我跟他对着干露出破绽罢了。”韩珞成脸上的表情不变,声音却突然冷了下来:“所谓‘杀人诛心’,他除了这些,又还能做什么?”

    “既然如此,公子额良娣,还有小皇孙,都该小心些。”唐境目含关切,片刻不离地看着韩珞成的侧颜:“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最容易疏忽的地方,就最容易出事。”

    韩珞成似乎是感受到了这道目光,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着点头道:“你也是,最近小心些,别让他发现了。”

    “今天除了来看我儿子,还有什么事吗?”韩珞成知道唐境若是要来,早便来了,不会特意等到今日——毕竟两人私会密谈,还是有风险的。之所以今日来,恐怕是因为不得不来。

    “大公子似乎已经知道叶桓微的存在,也知道她在替公子做事了。”唐境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他还问我知不知道叶桓微的内情,又晓不晓得叶桓微是如何与公子传信的。”

    韩珞成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还说了什么?”

    唐境凝重地摇了摇头:“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他仿佛很了解叶桓微的一切,甚至可以怀疑,他已经知道有苍穹这回事了。”

    “没道理啊。”韩珞成一脸不解:“咱们不是瞒得严严实实的吗?桓微对外也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充其量就是跟京城中的官眷有些来往罢了,怎么就知道苍穹,怎么就能断定她在和我传信呢?”(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八章 冰释前嫌(上)

    唐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想说“有内鬼”,但想想自己过去对叶桓微的态度——不也是把她当内鬼来看吗?可现在既然两人之间打破了那层尴尬的薄壁,“内鬼”又该如何说起?

    韩珞成却也想到了,见唐境不说话,便皱了皱眉问:“你是不是想说,桓微手下有内鬼?”

    唐境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自己反驳了自己:“但是我想,叶桓微是不知情的。”

    “自然不知情,否则她一定早就发现了。不过苍穹人少,都互相认识,怎么会……”叶桓微也曾对韩珞成说过苍穹的内部结构,还曾引得他啧啧称妙:人不在多,宁缺毋滥。毕竟情报传递之事,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密”字。

    但除了她身边的人,又怎么还会有外人呢?韩珞成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去对她说,让她多排查排查身边人。万一是她家族里的人为了针对她,特意跟我那大哥合作了,也说不定呢!”毕竟叶昭钰和韩珮翎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叶家人也不得不令人怀疑。

    唐境犹豫了片刻:其实他回去的路上,是可以到烨园去,把这件事告诉叶桓微的,不用韩珞成特地跑一趟。

    但既然韩珞成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颔首,又把怀里的婴儿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韩珞成怀里,朝他行了个礼:“我该走了,公子最近,还需诸事小心。”

    “嗯,我知道,你也是。”韩珞成笑着说:“你照旧那样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唐境离开韩珞成的书房,飞檐走壁之间有些迷路——他进来时翻越的带有狗洞的那堵墙,突然找不到了。于是便只得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在屋檐上走动,找寻其他隐秘的出口。

    唐境跳到一座房顶上,突然听见了一个女人的怒吼声:“王兄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我现在刚刚生下……成邸又正深受华天皇帝的宠信,你现在告诉我,让我背叛……”

    唐境虽然只听到了寥寥数语,但听这声音和话中的内容便能知道,发话的人是萧兰君。“王兄”?唐境皱了皱眉,立刻刹住了脚步,回到刚才能听见声音的房梁上蹲着,静静聆听下面的动静。

    突然,下面的动静却停止了,唐境连忙抬头四顾,却发现并无人发现他。下面又突然传来了萧兰君颤抖着的声音:“现在我也算是家庭美满,一切才刚刚开始……他想复国,让他去便是,为何非要来纠缠我?”

    唐境隐隐约约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却不真切——那人把声音压得很低,而且也应该与房顶上的唐境相隔有一段距离。与萧兰君尖尖细细的声音不同,这样的声音,让人很难在这样有些嘈杂的环境下捕捉得到。

    只隐隐约约听得“王爷”、“公主殿下”、“务必办好”、“复国大计”几个词,却突然听得一声天空中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却不大,大约是雷雨将至了。唐境担心雨中不方便行事,便也只得先行离去了。

    但在回府之前,唐境还得去一个地方。他跳下成邸的墙,便又往另一处街墙去了。

    此时,叶桓微坐在自露台上,眼看着雨滴就要下来了,却不愿意回去——这样的风吹来,煞是令人舒爽。

    “桓微,要下雨了,快进来吧。”寒风早已回到了坤京,此刻正在准备一些宽大的罩布,与几名家丁罩着那些脆弱的花。罩完了回头看时,叶桓微却还站在那里。

    寒风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进来吧,在门口淋不到雨的地方吹风,也是一样的。”叶桓微闻言,这才进来了。

    寒风最初来不明白叶桓微为何非得自己拉才肯进屋,但当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时明白了:那是凛风为她雕的一个小木雕,是一片小草地上坐着几只兔子,一把伞斜在草地上,兔子们便坐于伞下,像是在避雨。

    “桓微,你别担心,流风哥已经派人去找了。”寒风安慰她:“那臭小子,逃出了榕园也不给家里报个信,大约是逃到什么地方,怕被大小姐抓着了吧。”

    叶桓微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木雕说:“他喜欢这样的天气,说这样的风最是解暑……只是现在山雨欲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地方避雨。”

    寒风没说话,她陪着叶桓微,一起想着自家弟弟。

    但很快,寒风又一转话头道:“他会不会去晟平了?找许小姐?”

    叶桓微一脸讶异地看向她,突然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笑了:“有道理啊,他也不认识什么人,许颐婧他还熟些。况且这些日子,能庇护着他的,不是寒川,就是许颐婧了。寒风,去帮我把流风叫来。”

    “主子。”说曹操曹操到,流风笑着进来了,却不是来帮她做事的,后面倒跟了一个人:“主子,唐侍郎来了。”

    叶桓微有些讶异,一看流风身后——唐境一身常服,朝她行了个礼。

    叶桓微微笑着,也回了他一礼,淡声道:“请坐吧,你们且先出去。流风,你帮我给许颐婧写封信,问问凛风在不在她那里。”

    流风的脸肉眼可见地一僵,但很快便低下头称“诺”,与寒风一起出去了。这一个微小的细节被叶桓微遗漏了,却在寒风的眼中显得格外明显。

    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雷鸣,叶桓微不动声色地捣鼓起了茶具,笑着说:“今天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我看这都快下雨了,不急着回家吗?”

    “我刚刚去过公子府上,本来是要回家的。但因为听到了一些话,不便与公子商讨,便来找你。”唐境端坐着,有些拘束: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叶桓微家中。

    “不便与公子商讨?”叶桓微笑了笑,目光却没从手中的茶具上移开:“那就是关乎良娣咯。”

    “你怎么知道?”唐境有些诧异。

    叶桓微苦笑道:“公子与良娣情深义重,奈何良娣对公子与对他人截然不同,我也曾劝说过。之前还因为良娣手里的一条人命,差点和公子决裂呢。所以啊,有什么事也只能是咱两商量着办,事关良娣,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什么主。”

    唐境颔首道:“我今天飞檐走壁正要出成邸时,却在房梁上听到了良娣与他人的对话,似乎是……关于浦羲复国之事。但是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知道良娣似乎不愿意与那些人一起。”

    “她不愿意?”叶桓微一声冷笑:“她可是浦羲的亡国公主,不愿意,怕是装给什么人看的吧。”

    唐境突然意识到:叶桓微对萧兰君的敌意很大,便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这一问却把叶桓微问懵了,她呆呆地看着唐境,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怎么做?要不劝她回头,要不直接让她死?”

    “毕竟是公子的良娣,何至于此。”唐境皱了皱眉:他虽是武将,却不喜欢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叶桓微杀心这般重,不由得让他有些怀疑,这些话究竟适不适合与叶桓微商量了。

    “何至于此?唐境,你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待我的暗桩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让公子对她情深义重的,便不晓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叶桓微一时确实有些情绪:“劝她回头,是希望她与公子也能维持这份良缘,不至于把事情闹大,让公子伤心。”

    “但是让她死,却是让她永远失去伤害公子的机会,让大公子抓不住公子的漏洞。”叶桓微叹了口气:“我想,韩珮翎造反都尚且要制造一场内乱,韩珝偲这样聚不齐天时地利人和的想取得皇位,不得制造更大的混乱么?”

    “你是朝中大臣,现在华天最容易乱起来的地方是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句话倒是把唐境问得哑口无言了:华天收复浦羲不久,现在南边的灾情又尚未平息,若是浦羲此时真反水了,华天还真不一定能拿出足够的人手应付。

    “……具体实施的办法呢?你告诉我,我去做。哪怕是去跟良娣谈……”说到这里,唐境却住了嘴:若是要谈,他是一定谈不过叶桓微的。若是要与萧兰君谈,她何必让自己去呢?

    叶桓微看着火炉上水壶的壶盖已经蠢蠢欲动了,便把水壶取了下来:“这件事,其实你本该就去和公子说的。我去说,公子反而不信了……总之如果有机会,还是由你向公子说吧,若是公子并无反应,我再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不要冲动。”唐境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叶桓微点了点头,把茶杯端到他面前说:“我知道,我若是冲动,萧兰君在生下小皇孙的那一天,就应该死了。”

    唐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突然觉得“最毒妇人心”,是一句至理名言。

    他把话锋一转道:“还有,大公子已经意识到,你在替公子做事,帮公子传递情报了。”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叶桓微表现得风轻云淡:“自那日你们从我烨园的大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之后,我便早已被自动归入二公子麾下了,不是吗?”(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九章 冰释前嫌(下)

    “但是大公子太了解你了——他甚至知道,你手里有苍穹这个组织。我想这么保密的事情,旁人总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能轻易得知吧?”

    叶桓微愣了愣,沉思了片刻,很快又正色道:“我知道了,有内鬼,我会查出来的。”

    和叶桓微这种人讲话的唯一好处就是不必多言,唐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了。还有,小皇孙被陛下赐名江牧,很是健康可爱。”

    叶桓微笑了:“这就好。但是公子的风头也不能太盛,这一点还得请你多留意着大公子,尽力获取他的信任,及时了解风声了。”

    唐境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不等雨后吗?”叶桓微一瞥露台上已经开始湿润了的青砖,叹了口气说:“这阵雨来得又快又急,不过大概,很快就能停下来了。”

    叶桓微话音刚落,天空中又是一阵巨响,雨便如倾盆一般,突然成片落下来了。

    唐境见状,也只得坐下,没看着叶桓微,淡声道:“好,谢谢。”

    叶桓微笑了笑问:“你怕打雷,对吗?”

    唐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却没开口:她是怎么知道的?

    叶桓微半天没见他开口,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道:“你听见雷声,手会不自觉地攥紧。打雷后,手指会乱动。刚才我在煮茶,你的手指在桌边和大腿上敲击着,似乎有些不安。不过现在看来,我猜对了。”

    “你听得见我手指敲东西的声音?”唐境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的耳力已经算好的了,可没想到叶桓微的耳力却犹胜于他。

    “我儿时练过,又学了音律,耳力自然比别人好一些。”叶桓微一只手撑在桌边,托着脸,看向露台上在青石板上噼啪作舞的雨滴。

    唐境却没把目光移开,扫视她整个人:看不见手心,故而不能晓得她学的是什么武器。但观其体弱,若是习武,又怎会是这般消瘦的模样?

    “你学的是什么武器?”唐境难得地与他人打开了话题:通常,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但叶桓微的言谈引起了他的兴趣。

    叶桓微笑着一指里间供桌上悬着的那把剑说:“看那个,双股剑。”

    唐境看见那把剑的时候,脑中“嗡”地一声,猛地又看向了叶桓微。看了很久,才问出一句:“你以前有过别的名字吗?”

    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那把剑是他所见过的独一无二的一把双股剑——正是老上司魏江麟手中的那一把。虽说按照叶家的权势,极有可能从别人手中买到这把传世宝剑,但双股剑修习难度大,若不是从小学起,买回来又有何用?

    叶桓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了:“怎么会有别的名字呢?桓微这两个字,是我出生时父亲取的。虽说是有些男孩子气,但也奇特,绝不会与其他女子重名。”

    “我可以看看那把剑吗?”唐境又把目光挪向了那把剑,轻声问道。

    叶桓微一时看雨看愣了,也只答道:“随我来吧。”应是立刻应了,但站起来却还费了一会儿功夫,慢慢走到那张供桌前取下了那把剑,递给唐境道:“这把剑可是不世出的好剑,双股剑又极少有人制作,应该也是独一无二了。”

    唐境小心翼翼地抽剑出鞘——其实在拿到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老上司魏江麟的那柄双股剑了。但当这双股剑的剑锋齐齐出鞘时,他才仿佛感受到了当年这把剑的主人,是如何风光、如何勇猛。

    “这把剑,你是如何得来的?”唐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剑,脑中飞快地算着一道算术题。

    叶桓微愣了愣,低着眉道:“是一位故人所赠。”

    唐境最初说出那句话,是在期盼着叶桓微对他说出一切——关于魏江麟,或是关乎魏秋恒。因为据他所知,这把剑在魏江麟死后便传给了魏秋恒。他最是清楚,一个剑士无论如何,也不会遗弃自己的剑。

    唐境抬眼看向叶桓微,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叶桓微却未察觉,笑了笑说:“也忘记是什么人了,总之……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魏秋恒?”唐境轻声、颤着声问:“你是?”

    叶桓微闻言,也似一道惊雷在耳,突然抬起头来对上了唐境的目光,想反驳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把剑于她而言,一直是她心中最深的伤痛。把它悬在墙上,不过是为了方便祭祀,有时还能防防身。但没想到……

    唐境见她没吱声,急忙把自己腰上的剑解了下来:“你看,这把剑,你认识吗?”

    叶桓微接过他手里的玄凝剑,愣愣地看着,抽剑出鞘,看见那道陨铁中固有的纹路时,惊呼出声:“玄凝?”

    唐境笑了,果然,他不会轻易认错人,一时口若悬河:“对,玄凝!这把剑是你祖父,我的师父魏公叡传给我的。我是你祖父的徒弟,你祖父还有一位徒弟叫权桓,那是我的师哥。你应该也到过界山吧?只是你似乎没见过我……”

    叶桓微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玄凝剑,听着唐境的话,一时泪珠滴在了剑格上,唐境也不敢吱声了——毕竟没见过姑娘在他眼前落泪,也不知如何安慰。半晌才问:“你怎么了?”

    叶桓微破涕而笑,目光却未曾离开过那把剑:“当时祖父从坤京回到界山之后不到一年,便病重去世了。我只见了玄凝几面,从他回到界山以后便再没见过,原来是给你了……”

    唐境微笑道:“当时师父不远千里把我送到陛下身边,便把他的玄凝剑给了我,说这把剑可以斩天下一切奸邪,认得它的人,都会闻风丧胆。”

    叶桓微似是有些不舍地把玄凝递回给了唐境:“我与祖父生活了两年,我也晓得桓哥哥有一个师弟,却不知道是你。”突然,叶桓微看向唐境,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笑了。

    “怎么了?”唐境有点懵:她这么一哭一笑的,这情绪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我记得祖父和桓哥哥都叫你小境来着,我还以为,是安静的那个静,或者是途径的那个径呢!”叶桓微想起“小境”这个称呼,再看看眼前的唐境,便觉违和,不由得掩面笑出了声。

    唐境闻言也展露出了微笑,一转话锋道:“那时我还小,这么叫也正常……我离开了界山以后,便到了陛下身边做御前侍卫。做了一年侍卫,便随你父亲魏江麟将军去讨伐浦羲了。回来以后,便升任了御前将军。”

    “没料到我跟着裴家先行回京,魏将军却……”唐境叹了口气说:“后来魏家兵变,我知道你是魏将军的女儿,却没护着你……”

    “不必说这些。”叶桓微知道他心中内疚,笑着打断了他:“魏家有罪,我清楚。魏秋恒也许该死,但是现在叶桓微,也过得很好不是?”

    唐境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我们居然都能成为公子的谋臣。”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时,魏秋恒还是大公子的未婚妻。

    于是他顺着心意问出了口:“那么你回来,为什么不帮助大公子呢?对了,魏家可还有别人?你现在为何又不练剑了,是故意如此吗?”

    叶桓微听得这几个问题,脸上的表情一僵:这些问题,无一个不触碰到她的底线,随便一个问出来都足以让她窝火。但不知是因为和故人久别重逢,还是因为前些日子已经有人触到了她的逆鳞,她竟没生气。

    “你看。”叶桓微掌心朝上,伸出了双手。

    唐境一开始以为她是让自己看手掌,瞥了一眼:果然有老茧,指腹和指尖也有弹琴落下的痕迹。但很快他的视线下移,手腕上的两条疤痕刺伤了他的眼睛:这是手筋的位置,也是常见的刀疤。

    “可是仇家寻仇?”唐境看到这两条疤,不由得失礼抓住了叶桓微的右手,往下滑了一截袖子,还见了一些伤疤,不过很明显与手腕上的那一道并非出自同一把武器。

    叶桓微笑着摇了摇头:“就是韩珝偲所为。”

    为什么?唐境脑子里顿时爬满了这个疑问,却问不出口,脸上却早已写满了这三个字。

    “你不知道为什么,对吗?我也不知道。”趁着唐境手一松,叶桓微放下了手,淡声道:“所以我才特地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回来问问他为什么。当然在问他之前,还得把他的爪牙拔掉,免得他不愿意回答我,再反手给我一巴掌。”

    唐境定定地看着叶桓微,心中五味杂陈:她五官小巧,秀气中隐约能看见魏江麟的模样。眉毛柔和,看不出曾是将门虎女。但说出的话却如利刺,足以刺伤人的皮肉。

    大概她的心里也极伤极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才能放着过去的心上人,转而投入其对手的门下吧。唐境的公顷能力瞬间便上来了,对叶桓微的态度也从生疏变成了亲近——毕竟在这个坤京里,出了董姨娘之外,大约也找不到第三个能与界山有所交集的人了。(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章 战术互撩

    唐境冷静地问道:“可要我帮你报仇?”常人被打都尚且要还手,更何况是习武之人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手筋呢?

    叶桓微闻言,似乎是愣了片刻:这世间,还从未有个人问过她这样的话。但很快她便回答道:“没事,自己的仇,还得自己报,才比较爽快。”

    唐境点了点头:“需要我时,便飞鸽前来。”

    叶桓微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了:“不必如此,我现在没了武功,也很好。况且不会武,才能让别人看不出是我呢。对了,你说你跟过我父亲的队伍去攻打浦羲,对吗?”

    唐境点了点头:“当年陛下将我编在魏将军身边作副将。”

    叶桓微不由得抽了抽眉毛:副将?那一年,唐境也不过十四五岁吧?十四五岁的副将,这实力得多强大……不过唐境的身手她也是见过的,放眼整个华天,又有多少立马横刀的正将军能比得上他?

    很快她就把注意力拉了回来:“那……父亲临终前,说了什么?”

    当年父亲正是因为要到浦羲边境去做战备,才把她托付给了祖父养在界山。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魏江麟,祖父也去世了,她才到坤京来主办魏江麟的丧仪,才又寄居在了韩珝偲家中。魏江麟生前也未曾留下遗书,他在叶桓微心里,便也十分模糊了。

    唐境低着头,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魏江麟的遗愿。而恰是因为他牢牢地记在心里,这些年来却没有完成,感到万分歉疚:“魏将军说,他还有个女儿,若是将来决定回到坤京居住,便让我多帮衬着些。此外,他还想收复华天分裂前的国土。”

    “当时魏将军是中了毒箭,命不久矣。但后来光景又好了起来,我才放心回了坤京。谁料到后来却传来了他伤重不治的消息,这,大概就算是他的遗言了吧……还是对不住,我没完成魏将军的遗愿,之前还误会了你,我……”

    见唐境有些急了,叶桓微忙笑着说:“没事,你那不是不知道我是魏秋恒嘛!况且你我都是一心为了公子,我明白你心里的那份谨慎的。若是我一来,你便轻易接受了我,说不定我还真得怀疑你的用心呢。”

    唐境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出头,可一定得来找我。”

    叶桓微颔首,笑了:“那我就先谢过了。从今天起,咱们俩也算重新认识了。”

    露台上雨势磅礴,颇有难以停歇之势。

    忽而间,秋风起,黄叶落。伴着雨缠绵着北风,落在地上,积攒了两个月的寒气化为霜雪,吟唱着冬日的歌谣。

    十一月的清晨,天尚未亮,韩珞成便站在了穿衣镜前,萧兰君站在他身后,正为他系好腰带。

    “天气越发冷了,还该多穿件大氅才是。”一边说着,萧兰君果真就让人拿了一件大氅来,披在韩珞成身上,微笑着说:“穿了大氅,再披上斗篷,拿上手炉,就不怕受寒了。”

    韩珞成笑了:“穿这么多,还要带手炉,可不得笨重死!衣服穿多点,手炉就不用拿了。否则骑着马难放置,也麻烦。”

    萧兰君颦着眉说:“今天形势不一样,南边的疫情刚刚平定了下来,陛下的旧病又复发了,可见今年是个多灾多病的年份,还是得多注意保暖,别误了正事。”

    “无妨。”韩珞成穿好衣服、披好披风之后,便转过身来搂住了萧兰君,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闭着眼说:“我还年轻,身强体健的,不碍事。倒是父皇那边,这段时间频频称病不朝,由我和大哥代理国事,我看着不太好。”

    在韩珞成看不见的地方,萧兰君的眼皮突然跳了跳,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朝中的大臣们对你态度如何?”

    韩珞成闻言似是有些讶异,突然推开了萧兰君,双手抓着她的双肩,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不关心国事吗?今天……怎么问起这些来了?”

    萧兰君知道自己心急了,忙笑着把话圆回来:“我担心大公子临时对你发难,你应付不过来。现在陛下称病不朝,那层窗户纸都快捅破了,我想……若是陛下能早些定下储君,大概也就能消除一些朝臣的顾虑和无谓之争了。”

    韩珞成没说话,在萧兰君面前极少见地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的波澜。

    萧兰君见了,又连忙把话锋一转:“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吧,别迟到了。”说着,她笑着替韩珞成理了理衣襟,手指轻轻捋过他冠上坠下的紫色穗带,动作轻柔无比,且极其撩人。

    韩珞成的注意力也被这一撩拉了回来,朝她微微一笑:“照顾好自己和江牧,等我回来。”

    说完,他的手指也轻轻掠过萧兰君的下颌,那里有一块粉色的印痕。被撩中的人登时两颊一红,站在原地,由着他离去,怔怔地不知所措了。

    小样儿,跟我比撩人。韩珞成想起刚刚自己和萧兰君的举动,一来一往,不由得笑了。虽说韩珞成常常面上带笑,但这样笑却不多见。燕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韩珞成的神色,好半天才纳闷地问了一句:“公子,你昨晚又和良娣……戏水了?”

    韩珞成闻言,突然把头摆向了燕皓,眼中透出一丝诧异:“啥戏水?大冷天的,戏什么水呢?”

    燕皓“嘿嘿”一笑,继而说:“俗话说‘鸳鸯戏水’,公子和良娣是鸳鸯,可不就是戏水嘛!”

    韩珞成闻言非但没恼,还哈哈笑出了声:“有道理,有道理!话能说得如此隐晦又不失文化和内涵,你快追上林琅了!”

    燕皓笑着说:“我哪里比得上林琅啊!对了,话说这几个月来,林琅一直在宫内听讲,我估摸着是去年十月开始的,今年他们有两个月被抽调去做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但是延期两月,十二月也该结束了。等林琅回来,就有人和公子一道下棋了。”

    “可没那么容易呢。”韩珞成说完这句话,叹了口气:“现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选未定,各部又多有职缺,忙得不行。林琅他们怕是刚出了宫,又要入官府了,哪还能在我府上住啊!”

    燕皓遗憾地“哦”了一声,把马牵到韩珞成面前,让他上了马,自己才上马随行而去。

    上到殿内,除了许洲和那几个诸如崔儆一般的老好人跟他打招呼之外,各个品级的官员也都对他曲意逢迎、卑躬屈膝。韩珞成虽心里十分看不起,但面上也只得恭恭敬敬地笑着回礼,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好了,别在最后关头露了出来。

    在朝堂上也是如此。果不其然,今天皇帝依旧没有上朝理事,把政务交给了自己和韩珝偲。是以韩珝偲每议一事,他便附议。偶尔提提意见,还得小心翼翼、眉开眼笑地,让人对他生不出敌意。

    “二位公子,自从二公子兵变而死之后,我们便将涉事官员的家眷逐步抓获,现已押在了天牢的内眷狱里。除此之外,各家还有男丁,成年者皆已处斩,但尚未及冠、未曾参与谋划者却一直押在天牢内。下官请二位公子的旨,该如何处置呢?”

    韩珞成闻言,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眼皮跳了跳,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照例,他是要听完韩珝偲的处置方法再开口的。

    “这有什么值得上殿说的?不过是罪臣家人,一并处置就是了。该流放流放,该发卖为奴就发卖了,该斩首便斩首。这些事情大理寺都有旧例,难道诸卿都忘了怎么办了吗?”韩珝偲一脸不在意:那些人与他无关,提一嘴也只是浪费他的时间罢了。

    “大哥此言差矣。”韩珞成见那名官员这便要下去按他所说的“旧例”去办了,忙上前一步笑着说:“大哥,现在父皇正在病中,衢北皇帝也旧伤复发,浦羲又有小股旧势力作祟,前些日子还爆发了疫病和洪灾。天时地利已是不利,再不宜如此伤及人和了。”

    “四弟此言差矣。”韩珝偲也笑看着他说:“旧例就是旧例,自然有祖宗之法维系。从重处罚,也是为了让天下人引以为戒,不敢与朝廷,与父皇作对。只有这些人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才能让华天更加政通人和啊。”

    韩珞成反驳道:“大哥,这些人的家主待华天这般不忠,若是朝廷依旧选择斩超除根,岂非再生怨怼?我以为若是朝廷能以德报怨,这些人定然会对朝廷更加忠心,不是吗?”

    “现在华天朝局不稳,朝臣的职位多有空缺。这些人因其家族缘故,文化底蕴身后。当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断不可因小失大,毁了这些未来的人才。况且现在大哥代父皇主理朝堂上的事务,若是他们知道大哥如此开明,岂非是大哥将来的福分?”(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一章 逆子小子

    果然,你就是扮猪吃老虎、打脸装孙子,韩珝偲的嘴角微微勾起,手心却已出了汗: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时,若是能把这些人招揽为良、乃至成为自己手底下的人,将来的朝堂局势,便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问题就是,这里面有些人压根就不能留,留必有患。是故韩珝偲才想着干脆一棒子打死,从此让他们永远没办法再说出真相——说出自己是怎么布局,一步步让自己的二弟掉进陷阱里的。

    见韩珞成笑着,看着自己,底下的朝臣们也议论纷纷了起来,韩珝偲有些汗颜,却还得故作镇定:“四弟,我们都是为父皇,为朝廷做事,何来‘我将来的福分’这一说?还是按照旧例办,方显公心。”

    “大哥这么着急让他们得到制裁,莫不是有什么难处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珝偲还是不肯放了那些无辜者,饶是韩珞成从一开始便步步退让,现在也不得不开始怀疑,韩珝偲是否心里有鬼了。

    韩珝偲笑了:“难处?四弟啊,大哥最大的难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等父皇上朝了,斥责我事情办得不妥当嘛!”

    说到这里,韩珞成却突然打断了韩珝偲的发言:“既然如此,就请大哥把这件事交给我吧。今年部分律例刚刚重新制定,我想这些人的处置也一定有所更改。若是我办得不妥,父皇责罚我就是,一定与大哥无关。”

    韩珝偲闻言语塞,许洲也上前一步替他说话:“大公子,四公子既然如此诚恳,愿意为陛下分忧,不如,便由四公子全权处理此事吧。”

    韩珝偲刚想开口,却见自己的老师、老丈人家公孙丞相也上前一步:“臣附议。”

    韩珝偲见状,暗暗咬了咬牙,转而又笑着看向了韩珞成:“好,就依你吧。若有什么难处,还得多多请教列位大人,不可擅自做主才是。”

    “诺。”韩珞成笑了,暗地里却有了自己的算盘:既然韩珝偲如此在意这些人,公孙丞相又暗中给韩珝偲递了话,此中必然有妖!

    然而朝后,御书房内,皇帝虽躺在床上,听着唐境的禀报,却未曾发言。

    半晌,皇帝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真蠢、忍不住,还是真聪明啊……”

    唐境知道,他是在说韩珞成违拗了韩珝偲,执意将那些罪臣家眷从轻发落之事,忙道:“陛下,公子仁心善行,不忍心看那些无辜者就这般遭到重罚,更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才与大公子当堂争执的。”

    “不用帮他说话。”皇帝摆了摆手:“孤的儿子,孤自己清楚。你可得小心些,那个逆子非得把这件事握在自己手里,怕是别有文章。孤担心那小子这样和逆子作对,会被反噬。”

    唐境点了点头:“臣一定谨记陛下教诲,好生保护四公子。”

    皇帝点了点头说:“过段时间,你便和崔儆一起入宫来,孤不会亲自召你们,你们进宫,就说是给孤禀告今年新春祭礼的事情。还有,记得把礼部的官印和你们两自己的官印带上。”

    唐境闻言一愣:“陛下,您这是要……”

    皇帝苦笑道:“你看看我这身子,听听我这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到底,孤还是老了。孤年过五十,已知天命,况且执政二十多年,也活够了。这个江山,总不能让别人拿到手,还得孤看中的儿子继承,孤才能放心。”

    唐境闻言,愣愣地没说话,连一个“诺”字也没回。他看着皇帝瘦骨嶙峋的模样,听着这气虚的声音,不知该说些什么——果然,他还是要面对这一天的。

    虽说在师父去世时,他就已经经历过了失去亲人的悲痛。但不知怎的,若是说起皇帝身体不好、即将驾鹤西去这件事,他就十分难过。唐境有时会想:大概是因为皇帝是冰冷无情的帝王,又对他这般好,才更显得可贵吧。

    早在随韩珞成去赈灾时,唐境就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那种预感是带着一丝侥幸的,侥幸便来自于皇帝给自己的那道密旨。然而这一次却不含任何侥幸,虎狼在侧,若是保不住韩珞成,便是对不起现在尚在病榻上、却依旧为江山筹谋的皇帝了。

    “别难过,孩子。”皇帝难得轻柔地这般叫他,唐境抬起头来,眼中已有了雾气,他记得上一次皇帝这样称呼他的时候,还是他在跟着魏江麟出征回归之时。

    皇帝看着眼前呆愣愣的唐境,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忧伤,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他此刻的眉眼,想起当年与他相伴左右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若是孤不在帝王家,你也不是什么,御前将军、礼部侍郎,就好了……”

    唐境没料到皇帝突然说出这句话,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只得谨慎地答道:“陛下龙体自有上天庇佑,不必悲观。”

    “事到如今,说人话吧。”皇帝笑着说:“孤这一生一直在听谎话,各种各样的谎话,只有一个人会对孤说真话。后来,又有了你,你也对孤说真话,和那个人很像。但是后来你被那臭小子拐了,就不乐意再对孤讲真话了。”

    唐境低下头,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既然如此,臣便祈祷陛下仙逝之后,天下能得安宁,陛下来世,不在皇家吧。”

    这番话虽是大不敬,却是唐境心里的话。他晓得皇帝执政二十多年来,最希望做到的,就是统一国土。但与此同时,唐境也感受得到他的孤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约皇帝刚才所说,也确实是心里话吧。

    “好,这样才对。”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被子掖了掖,唐境便立刻帮他掖好了被子。皇帝淡声说:“既然禀告完了,就好好干活去吧。孤还得见下一个人,你若是有空,就多来看看孤。”

    唐境点了点头,答了声“诺”,便退下了。

    在御书房门外,唐境再一次见到了卢素霆——之所以是“再”,就是因为这段时间他见到卢素霆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只要他离开御书房时,基本上都能遇到卢素霆:“卢将军。”“唐侍郎。”

    “唐侍郎,陛下心情如何?”这个问题,唐境已经习惯了:基本上每次卢素霆要去见皇帝时遇见自己,都会问上这么一嘴。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是武将出身,心思自然没有文臣那般缜密。

    “陛下心情还不错,卢将军还是小心答话吧。”唐境言尽于此,便离去了。

    召见他,究竟是要说什么呢?唐境回头看了一眼卢素霆的背影:手里没拿任何东西,一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又有些为难的样子。

    莫非——唐境突然心里有了答案,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韩珞成。

    而此时,卢素霆见到躺在床上的皇帝时,还隔了一道纱帘:“臣卢素霆,参见陛下!”

    “起来吧,说说。”皇帝叹了口气,试着爬起来坐好:“究竟查到了些什么?”

    “陛下,臣查得……大公子的生父,大约就是那位衢北正当权的忠亲王。”事到如今,卢素霆也不避讳了:“当年忠亲王护送皇后娘娘入京,大约正是在京中与皇后娘娘行了通奸之事,才有了大公子。”

    皇帝闻言,沉默了很久,冷哼一声:“孤就知道……就知道……那忠亲王那边对于这些传言,是怎么说的?”

    卢素霆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忠亲王似乎非常厌恶这些流言,是故现在在衢北凤京,已经找不到这些流言的源头了。倒是华天,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被人写成了小说话本,个别戏院,还敢暗中上演,博得客人。”

    “拿着皇家的大事当笑话,该死!”皇帝冷声道:“下次你若是当面撞见了,便直接让京城令拿人——或是让宫城卫拿人也行。这件事虽说关乎社稷,但不好宣扬。否则一旦华天和衢北的联盟被攻破,晟平有机可乘,便得不偿失了。”

    卢素霆答了声“诺”,又道:“大公子的身世已经了然,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么?”

    皇帝挥了挥手:“下去吧,有什么事,孤再寻你——对了,离那个逆子远点。孤还想保住卢家,给未来的储君留点家底。你们卢家,不会趁着孤病了,刻意送死吧?”

    卢素霆连忙磕了头:“不,不会,绝对不会!卢家永远效忠陛下,陛下明鉴!”

    沉默了很久,皇帝似是懒洋洋地躺下了,传来一声:“去吧。”

    卢素霆如获大赦,立刻离开了御书房——“伴君如伴虎”,可见一斑了。

    而此刻唐境飞身进入韩珞成的书房,却没看见韩珞成的人影——倒看见了一个侍女,心道“不好”,立刻便要走。

    “贵人留步!”那名侍女似是看到了,连忙迎上来给他行了个礼:“我叫香香,是公子的贴身侍婢,请您稍等片刻,公子现在到良娣房中去了,很快就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们家公子的?”唐境有些纳闷。(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二章 香盈矛盾

    唐境听得这话,点了点头,但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疑惑道:“我记得公子说过,他的贴身婢女是一个叫小玉的,你是新来的?”

    香香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低下头说:“小玉姐姐确实是公子原先的贴身婢女,但我也不是新来的。去年公子回京后,小玉姐姐便成了公子身边唯一能出入书房的的侍女。良娣看不过,便趁公子送亲,把她打死了。”

    唐境皱了皱眉:“你们家良娣,竟敢不问过公子的同意,便伤了公子的人吗?”

    香香叹了口气说:“我们家这位良娣,也贤良,更与公子情深义重。但唯一一处说不得的,就是那公主的小性子——说到底,良娣还是浦羲的亡国公主,改不掉这般脾气倒也正常。偏生我们家公子又是个爱重良娣的,便没管这件事。”

    唐境沉默了片刻,正欲开口,却听得窗外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传来:“香香姐,良娣让我回来取公子的衣服,我进来啦!”

    香香听得这个声音,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忙道:“这位贵人,快请藏起来吧,快!”说着,便径自转身出去应付那个人了。唐境看香香的反应便知不妙,立刻借力上房梁上躲着了。

    房梁上的唐境往下看,一切事物便一览无遗。之间一个年龄稍小的婢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笑着碰上了赶出去的香香:“姐姐,公子说衣服在他书房的阁子上,我去取吧,顺便替良娣看看,打扫的人尽不尽心。”说着,便趁着香香还没反应过来,闯进了书房。

    “盈盈,公子的书房,不可随意进出啊!”香香见她半只脚已经跨进了书房的门槛,忙道:“盈盈,我知道在哪儿,我去取便是了。”

    “姐姐为何非要拦着我呢?”盈盈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香香:“我不过是取件衣服,难道书房里有公子的贵客,我见不得吗?”不知道的人这么看来,还以为不是她心里有鬼,反而是香香在作祟呢。

    香香忙赔笑道:“哪有啊!就算是公子有贵客,也不该在公子的书房里待着啊!只是公子特地吩咐过我,不许旁人随意进书房,免得磕碰了什么东西不是……”

    话音未落,盈盈便转过身去面对她,打断了她:“姐姐,你一口一个‘公子’,莫非是公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良娣忘了不成?你可别忘了,咱们俩都是良娣安排,才能在公子身边伺候的。”

    “若是姐姐看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谁,想跟良娣作对,靠着公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妹妹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呢!”盈盈笑着说:“姐姐别忘了,小玉姐姐当初是如何的,良娣又是如何对她的。”她和颜悦色,倒像是在劝说香香,把一席警告的话说得圆滑。

    香香闻言,手掌心不由得沁出了汗:“妹妹说的哪里话!你我虽然都是良娣派来的,可也是公子身边的人,我这不是……还得听主子的命令嘛!况且这成邸,终究是公子做主。这书房,终究是公子的书房,你说是不是?”

    盈盈笑着说:“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这个门我不必进,良娣那边,以后我去回便是了。”说着,她转身便要往外走。

    香香面露难色,一瞥书房中——没人!便立刻拦住了她:“等等!”盈盈一回头,狐疑道:“姐姐怎么,现在就想起良娣说的话了?”

    香香笑了笑说:“妹妹把话说重了,吓了我好大一跳。进个书房有什么的,我陪你就是了,来!”说着,她便硬把盈盈拽进了书房。

    盈盈走到阁子旁取了一件披风,又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四周,绕着书房走了一圈。唐境在房梁上凝神屏息,一丝声响也没发出。心里却为韩珞成叹了口气,也晓得昨天叶桓微那席话的含义了。

    “得嘞,谢谢姐姐为我行这个方便。”盈盈笑着说:“既然姐姐乐意配合我,我自然也不敢到良娣那边去说什么。还请姐姐好自为之,别落得跟小玉姐姐一个下场便是。”

    香香也笑意逢迎:“盈盈,你说的什么话呢!咱们都是一心为了主子们,我又怎么会和小玉姐姐一样,和良娣作对呢?对了,公子和良娣还等着你呢,快去吧!”说着,便把盈盈往门外推。

    待房内了无动静时,唐境纵身一跃到了书房的地面上。恰时,香香正好进来,见唐境再次出现,不由得松了口气:“委屈公子了,我们这儿实在是……”

    唐境明白,点了点头:“无妨,只是……为何刚才那个婢女说,你们原来都是良娣的人?”

    香香微笑着走到一旁的茶桌前,铺好了坐垫说:“公子请这边坐吧。”唐境颔首,过来坐下了,香香便跪在桌边为他煮茶,一边说:“当初公子初回坤京,原先留在这院内的只有小玉姐姐。公子回到书房后,便提拔小玉姐姐为贴身婢女。”

    “因着小玉姐姐不是良娣的知心人,良娣便派了我和盈盈过来,看着公子一言一行。也是因此,小玉姐姐当初便……被我们出卖,这才被打出去的……”说到这里,香香也不由得生出了廉耻之心,微微低下了头。

    “那为何如今,你又肯听公子的话了?”唐境没看她,眼睛盯着桌上的茶杯,语气也是不咸不淡的。

    香香忙道:“奴婢当初,不是真心实意为良娣监视公子的!实在是因为,良娣控制了我的家人,还把他们藏了起来。说若是我听话,她便把我家人看顾好。若我生出了二心,我和我家人,一个都活不了。”

    “后来,是公子特地问了我关于我家里的事,我这才说了。公子便请他的一位朋友帮我找到了我的家人,收买了看顾他们的人,他们也就算安全了。所以也正是因此,我这才一心一意为公子做事,公子才提拔我做了贴身婢女。”

    唐境看着炉上的茶壶渐渐冒出了热气,点了点头,却没开口:想来“一位朋友”,便是叶桓微无疑了。也只有叶桓微这样的生意人,才有可能接触到江湖上的人士,才能如此顺利地找到香香的家人。

    香香轻声道:“殿下不在屋中,我却煮茶,实在不妥。待会儿我会到外头去坐着,只说这里面备着热水,殿下回来便有滚茶可喝。若是公子待会儿听着外面声响不一般,再藏起来便是。招待不周,便请见谅了。”

    唐境点了点头:“去吧。”香香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待香香出去后,唐境坐在桌边喝了两盏茶,一时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四顾周围:韩珞成的书还算多,但诸如四书五经一类都被放在书架的最上层,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黄色灰尘,看来大抵是极少翻阅的。

    但触手可及的一层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列小说传记、一列地理游记和正史野史、一列估计前些日子刚刚放下的各类律例典籍和旧例参考。唐境也不避讳,抽出其中一本传记便看了起来。

    兴致浓处,唐境居然忘却了门外传来的动静,连韩珞成进了书房也未曾意识到。韩珞成悄悄地走到他身后,脸上尽是笑意,想轻手轻脚地吓他一回。

    谁料韩珞成的手下得极快,还没碰到唐境的肩膀,便被唐境反手一咛,惨叫出声。

    “唐境,是我,是我!”韩珞成忙不迭地嚷了起来:他知道唐境素来警觉,刚才想着吓他,不过是觉得:要么唐境察觉到了是他,要么唐境察觉不到、任由他吓着。可没想到唐境下手这么狠,拧得他的手腕都生疼了。

    唐境听得韩珞成的声音,连忙松了手,转过身来一看:韩珞成正“哎哟”着,揉着自己的手腕。唐境也不过是下意识防备,却没料到是韩珞成,忙道:“你没事吧?”

    韩珞成虽然疼,却还是笑了:“没事,警觉点是好事,现在特殊时期,在哪儿都该这样!”

    唐境心中有些内疚,正当不知如何开口道歉时,韩珞成却“欸”了一声,问道:“你在看小说呢?”

    唐境闻言,将那本书递给了他,点点头说:“我等了半晌你都没来,我就先看着了。”

    韩珞成笑着说:“既然想看就拿着看吧,来,先坐下。你今天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唐境颔首道:“今早散朝后,我照例去御书房见了陛下。陛下的身体看起来……要想熬过今年冬天,恐怕是难了。”

    韩珞成闻言,手里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一并停滞了,好半天才轻声问出一句:“真有这么严重?”

    唐境轻轻点了点头:“只怕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陛下的精气神,已经不容他站起来,走两步都难了。今早陛下还明言,让我找时间,主动带着崔尚书入宫,册立储君。”

    听得这句话,韩珞成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喜在大局已定,悲在自家父皇的身体——虽说皇帝总对自己不屑一顾,从来也没在自己身上放多少宠爱,但说到底父子情谊二十余年,也不容忽视。(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韩珞成慢慢地把手中的茶具放下了:“这些日子,你可得当心。既然你我都能知道父皇身体抱恙,且只在朝夕之间,那大哥就不可能不知道。”

    唐境轻轻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也正在于此。这些日子但凡我在御书房见过陛下,就一定能碰到卢素霆。”

    “卢素霆?你说的是……卢家的大少爷,现在的金羽尉统领?”

    唐境颔首道:“正是。从夏日开始,他觐见陛下的次数便开始增多,大约是在帮陛下办什么事。我对他旁敲侧击过,他不太愿意说,只说事关皇室内部,不好明言。”

    “皇室内部,不好明言。”韩珞成笑了笑:“那还能是什么事!”

    唐境淡声道:“这件事这么快被查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卢家是大公子的后盾,卢素霆却还在帮陛下查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居然还能查得出来。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卢家已经和大公子串通好了,无论陛下知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呢?”

    韩珞成闻言,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说,大哥的身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大哥找到一个造反的理由和契机?”

    唐境点了点头:“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御前将军了,只能偶尔入宫觐见陛下,不能随时守护,否则绝不会是这样的光景。”

    韩珞成安慰道:“没事,我想父皇把你放在文官堆里,也是想把你培养成才。御前将军虽是个美差,但左不过也是个三品官,而且升迁的几率不大。我朝,终究还是文官做主的。”

    唐境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其实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了。只不过叶桓微说,怕公子家中出问题,我才特地来看看。否则,我便飞鸽传书了。”

    韩珞成挑了挑眉毛:唐境这两个月来,怎么时常提到叶桓微,态度也变了?他把一杯滚茶端到唐境面前,笑了笑试探道:“你最近跟小桓,似乎联络很多啊?”

    唐境低着头端起茶杯说:“过去是我走了眼,她确实对你忠心不二,而且渠道比你的多,凡事也有主见,做事也稳妥。我想与其什么事都来麻烦你,不如先去问问她的意见,便常常去见她。”

    韩珞成笑着说:“嗯,不错不错。现在看来,你就不止我一个朋友啦!”

    唐境闻言,眼皮也是一抖:朋友?他默默地放下茶杯,在心里问了句:是吗?

    “她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说我家里出问题呢?”韩珞成起初听到这句话略有些不满:毕竟一直以来萧兰君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但叶桓微却总是处处都与她不对盘,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她这番话带有情绪。

    “她说,苍穹这些日子探到浦羲有异动,且不同于以往,动了几次小的,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韩珞成疑惑道:“既然都平静下来了,怎么还会出问题呢?”

    “起初我也是这么问她的。但她说,就是因为平静得太快了,才不平常。现在在浦羲的异动似乎一夜之间便消失了似的,她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有所组织。”

    韩珞成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稳稳地给唐境添了杯茶:“兰君又出不去,要组织也轮不到她呀!”

    唐境颔首道:“话虽如此,但我以为,最近华天周边爆发的一切事宜,你都该关注着些。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一旦松懈了,说不定这饿狼,就趁机扑上来了。”

    韩珞成看似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啦,你放心吧。”

    唐境见韩珞成这般态度,便知他没听到心里去,却也不再劝了:既然劝不进,就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

    “下雪了,我该走了。”唐境起身道:“这本书,还是留在这里吧。恐怕这些日子还有得忙,是没时间看了。”

    “好,我送送你。”韩珞成送走唐境——说是送走,也不过是替他开了窗,帮他把着风让他上房顶,坐在书桌后想着今早韩珝偲的举动,心想着卷宗尚未送到,何不自己先去天牢看看?

    对啊,天牢!韩珞成一时心里突然有些发毛:万一韩珝偲先下手为强,连个人都不给自己留,通通让他们“自尽”怎么办?

    于是午后,韩珞成策马到了天牢外,问起来:内眷狱里逃了两个,别的却还在。

    “怎么逃的?这可是天牢,你们怎么看的!”韩珞成不由得怒了:“万一要是放走了要紧的证人,你们吃罪得起吗!”与此同时,韩珞成不由得有些懊恼:在意识到那一点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出发,不该等到下午!

    “殿下恕罪!也是今天中午送饭的时候才发现的,逃了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大约……大约是今早有人来探视,把他们换了出去吧。”

    闻言,韩珞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天牢还能允许旁人轻易探视,那还算什么天牢!还能换人出去?用脚想都能想的出来,若不是位高权重者,谁能装作没看见一般,轻易放了犯人?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韩珝偲,把他们提了出去,何不如把他们杀了呢?让他们死在牢里,可不比救出去来得爽快?

    罢了罢了。韩珞成叹了口气:既然逃出去了,大约也有些秘密,便好好活着吧。

    若是不能活着,也没办法了。韩珞成看着地上的积雪,一丝寒意吹入斗篷中,竟是刺骨一般寒凉。

    而此刻的文府中,文云曦少见地走到了厅堂之上,一边在厅上踱来踱去,一边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在厅堂上的正中间,跪着一个蓬头垢面、颤颤巍巍的妇人,和她怀里瞪着文云曦的少年。

    “我把你们救出来,却没救你的小儿子,你可知道是为什么?”文云曦突然开口了,声线还是如往常那般儒雅柔和。

    那妇人抱着少年不说话,怀中的少年却壮着胆子说:“你救了我娘和我,不救我弟弟,是不想让我们把秘密说出去!”

    “哦?”文云曦听得这个略带颤抖、却清脆爽朗的声音,回头看向了那个少年,直视着他的眼睛,笑了:“你很聪明啊,不愧是青瀚的亲弟弟。那我问你,秘密是什么?”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低下了眉眼:“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有秘密这回事?”文云曦不禁有些好笑:“你可知道既然你知道有所谓的‘秘密’,我就留不得你了?除非你说出你是如何猜到的,而这秘密,又究竟是什么。”

    少年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他抬眼看了看搂着他的母亲,咽了口唾沫说:“我哥在二公子造反的那一天,便被处死了。我想他既然参与造反,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人了。”

    “但是他既然被你们毫不犹豫地当场杀了,便一定知道些什么。”少年又有勇气看向他了:“而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晓得,我娘一定知道这个秘密的。她不是我哥的亲生母亲,你们能什么笃定这点,大概是因为,你们看到了家书之类的东西吧。”

    文云曦最初还睥睨着坐在地上的少年,但现在他低下了头平视他,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立刻便驳了他:“你不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把我和我娘劫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文云曦立刻摇了摇头:“你们本来是要死的,但是因为你这一句话,你们不用死了。不仅不用死,只要你保守好秘密,我还要收你当我的徒弟,让你给你娘颐养天年。”

    少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为,为什么?”

    文云曦笑着说:“本来你们是应该死在牢里的,但有人下手太慢,被另一个人把审讯你们的权力夺去了。那个人极其固执,牢中死了人,轻易不能躲过追查。正是因此,我才不得已把你们劫了出来。”

    “留你的弟弟在牢里,就是希望你们母亲老实本分地守好秘密。把你也顺路劫出来,是为了让你母亲不哭不闹地乖乖跟我们走,就当是给她一个念想。”

    他蹲下来,真正和少年平视了:“现在我觉得,我这府上不该沾了人血,况且你们家的仇也跟我没关系。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娘能一直保守秘密而且你能拜我为师的话,你们能好好活下来,我也能保你弟弟不死。”

    少年闻言,缩在他母亲怀里的紧绷感也立刻松腾了些,他咬了咬牙,挣脱开他的母亲,任凭他母亲在身后叫喊他的名字,也无动于衷。

    少年在地上膝行了几步,跪在文云曦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给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徒弟袁青泽,拜见师父!”

    此时,叶桓微站在露台上看雪,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姐姐别看了,站在里头看也是一样的。”清风正在她身后帮她拣药草,见她矗立于露台上白雪中,又打了喷嚏,立刻取了披风过去为她披上,一边说:“姐姐也该保暖着些,否则就算我有白家老医仙的手段,也没法给你调好身子啊!”

    叶桓微笑着拢了拢衣服,听得清风这句“姐姐”,低着头轻声说:“凛风喜欢玩雪,堆雪人。这个时候雪不大,却冷,我总怕他一个人在外头,自己不知道穿多些,净顾着贪玩了。”(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四章 等不到的风

    恰时,寒风正好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封书信,笑盈盈地说:“主子,凛风和大少爷来信了!”

    叶桓微闻言“腾”地站了起来,先是一脸惊讶,继而慢慢展露了笑颜:“你说,凛风?”

    寒风笑着点了点头说:“是从寒川寄来的,想来是已经逃到寒川了,大约是在咱们的梅香小筑住着吧。”

    叶桓微片刻也等不得,直接把寒风手中的信件抽了过来,撕了封口便拆开来看。阅毕,她笑着对寒风说:“凛风说他是先去了北城,再回到寒川的,只为防着叶昭钰的人逮着他,才许久没给我寄信。直到确定叶昭钰已死,才写了这封信。”

    寒风凑过去站在叶桓微身边看,脸上的笑容却随着视线的下移而越发凝滞。

    叶桓微却没察觉到寒风的不对劲,只笑着说:“他还说自己不好回山庄,今年只等咱们回去,和他团聚呢!我看现在也十一月了,总该回家过年的。寒风,清风,你们都收拾收拾东西吧!”

    见叶桓微视线突然偏移了过来,寒风立刻又恢复了脸上温婉的微笑,点了点头说:“桓微,这儿还有一封信呢,是大少爷寄过来的,何不看看大少爷有什么安排?”

    叶桓微接过信来拆开,看完,撇下信件,眉头却蹙在了一处:“兄长说今年坤京的形式有所变化,叶昭钰又才死不久,让我在这里待着,一是定一定叶家在坤京各商铺的心,二是为叶昭钰守灵。”

    “这第一条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给二小姐守灵?”清风闻言皱着眉,嘟囔道:“大少爷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对姐姐那般苛刻,姐姐为她料理好了后事,便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咱们哪还犯得上给她守灵啊!”

    叶桓微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寒风看着她的脸色无所变化,大抵也是在犹豫,便开口了:“桓微,咱们还是留在坤京吧。你说过,现在陛下正病重着,今年坤京的形式怕是要天翻地覆了。至于凛风那小子,咱们还有的是日子在一块过节呢。”

    叶桓微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其实兄长的心思我也能理解,今年他亲生的妹妹去世了,他是没心思过这个年的。不过幸好,咱们家小侄子顺利降生了,虽说体弱,却也熬了过来。现在也该……两三个月大了吧?”

    寒风微笑着颔首道:“正是呢,不过也可惜,今年你回不去寒川,怕是看不见小少爷了。不过幸亏你有先见之明,让蒋小姐回了寒川。这样,大少爷和少奶奶也不至于太过忙乱。”

    她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当初做的决定:“不错,蓝锶果然是个经得起事的。刚才信里,兄长还夸她打点得好,跟嫂嫂相处得很融洽,办事也很妥当呢。”

    说到这里,叶桓微叹了口气:“也罢,既然有蓝锶回去了,我还是赚钱比较划算。”自从叶昭钰死后,这几个月来,她接管了叶昭钰没被查封的一切财产,腰包鼓了起来,自是顺心随意了许多,也就暂时能把见不着凛风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了。

    但寒风却不能抛诸脑后,她自打从水榭上出来后便找流风去了,开口第一句便是:“哥,你为什么要模仿凛风写信?”

    流风闻言,正笑着的脸突然一僵,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就知道,瞒得过主子,瞒不过你。”

    “你说啊,为什么?”寒风急了:两个月前她就问过流风关于凛风的下落,流风却总闭口不谈,或是屡屡引开话题,只说一定会让人把凛风找到。如今信虽到了,可寒风却认得出来。

    “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流风抬起头来,却还能一脸微笑地看着寒风:“下次仿造信件时,我才好仿得更真些,免得让主子看出来。”

    寒风闻言,有如山崩地裂一般: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让流风仿凛风的信件,却还要瞒住叶桓微?莫非真如她所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一般,凛风已经……

    寒风忍住反问的**,轻声说:“咱们阿娘的名字,凛风从来都是全写,只有你在一写到那两个字时便避开两笔……纵然你仿他字迹仿得再像,这件事也只有我们知道——桓微是不晓得我们阿娘的闺名的,你大可放心。”

    “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凛风究竟去哪了?”寒风已经不能更急切了,她一手拉住了流风的衣袖,满脸都写着焦急。

    流风看着她,好半晌没说话,只是微笑着,就这样僵持久了,流风眼中落下一滴泪珠。接二连三地,泪如雨下。

    寒风知道,自己这个兄长最是顶天立地,哪怕他们兄弟姊妹中其他三人都撑不住了,他也能承担一切。落泪这种事,更是极少见着。如今一看,便几乎已经明了了。

    寒风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薄雾,拉近了自己和流风的距离,把声音放得很轻:“究竟……究竟如何?”

    流风咧着嘴,却似乎觉得这个表情不太妥,很快又低下头去,皱着眉,微微张着嘴,轻声说:“寒风,你切切把主子瞒好,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寒风闻言,如晴天霹雳在耳,一时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看着流风,等着他下一句话,似乎是期待着迎来什么转折。

    “凛风确实是被叶昭钰抓去了,关在了地牢里,就在离主子不远的地方。但我猜测,他大约是对叶昭钰说了什么不敬之语,惹怒了叶昭钰,所以应该……刚入地牢不久,就死了。”

    “那天我去把主子救出来时,无意看到……”说到这里,流风已是哽咽地不成样子,几乎失声。他吸了吸鼻子,才能接着往下说:“我也不敢让主子知道,便叫人,悄悄地把他埋了,你放心。”

    寒风此时已是泪如泉涌,一只手捂住了脸,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流风的衣袖不肯放手,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寒风,寒风。”流风也蹲下来,纵然自己已是涕泪横流,却也抽出自己的手绢,先递给她:“你听我说,主子是个多心的人,让她知道凛风已经去了,不如……就这样的好……”

    寒风却没回应,一时想止住眼泪,奈何往日姐弟间种种情分涌上心头,一时收不住,也不敢出声。

    流风倒是先收住了情绪,不断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劝慰她:“寒风,你在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和主子最是亲近。从今往后若是主子问起来,你该知道怎么瞒吧?”

    见寒风哭泣不止,流风眼见着,自己的刚刚平复的心绪又即将被扰乱,怕叫人看出来,他便站起身来,一抹脸上的泪痕,冷着脸离开了。

    寒风就蹲在墙边,抱着自己的膝盖,泪珠在寒冷的朔风中凝结成了霜华,仿佛祭奠所用的纸花。

    腊月初八很快就到了,坤京的每一户人家都飘着腊八粥的香气,而成邸也不例外。

    萧兰君起了个大早,一是为了摇篮中哭个不停的小江牧,二是为了操持今天府中的诸多事宜,三是为了给自己和韩珞成、小江牧好好打扮,准备进宫拜见皇帝。

    但在做这些事之前,她却进行了一个令人迷惑的仪式——在进门处的供桌上,不知什么时候供了个香炉。她一大早起来,便在香炉中插了柱香,对着墙上的一对琵琶诵经祈祷、拜了又拜。

    做完这些,她走到摇篮边看着终于不再哭泣的小江牧,手指轻轻撩过他那微微张开的小手。

    小江牧已经张得开手了,见一根手指头伸过来,便立刻抓住了,“咯咯”笑了起来。

    萧兰君见证了这小婴儿可爱的一幕,也咧嘴笑了。但很快,不知怎的,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正滴在小江牧的小衣服上。

    萧兰君抽开手指,见小婴儿两只手伸向自己,便轻轻地抱了起来,紧紧揽在怀中安抚着。小婴儿倒也安静,没了在自家父亲面前的那份皮劲儿,倒是多出了几分沉静的灵性。

    “兰君,可准备好了?”韩珞成刚从书房里取了给自家父皇和母妃、两位太后的礼物,便往昭兰院来了。见萧兰君抱着小江牧哄着,便笑着问:“他又闹了?”

    小婴儿见韩珞成来了,便伸出手去,嘴里还发出了声音,似是要韩珞成抱着一般。萧兰君见了,便笑道:“没事,他刚才要我抱来着。不过看来啊,他还是更喜欢自家爹爹多一些。来,给你抱。”

    果然,韩珞成抱过小婴儿时,他便笑了起来,很是可爱。韩珞成一边逗他,一边说:“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今日难得休朝,咱们此时进宫,还能看看父皇,陪母妃用个午膳。”

    萧兰君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始终不在韩珞成身上,却叫人难以察觉。

    来到宫中,自是先要见两位太后。韩珞成亲自将小婴儿抱给了太皇太后,小婴儿也十分懂事,在不太熟络的人怀里,却也不哭不闹。

    “珞成,可去给你父皇请过安了?他虽在病中,却也不能失了礼数。”太皇太后逗弄完了怀里的小婴儿,却还舍不得放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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珏天纪介绍:
珏者,美玉也。美玉自以为流光溢彩,终究不过乱世中某一枚黑白棋子。
天者,华天也。华天自以为泱泱大国,纵观不过历史上某一盘纷乱棋局。
于她而言,珏不过雪夜所赠弦月珏,却葬送了丹心一片,荣辱一生。
于他而言,天却是海晏河清艳阳天,谁又知道高处清寒,难比少年?
此中,境者,心如明镜奈何陷于宿命;兰者,喜结良缘只恨国仇在身;航者,有一心人终究融于权势;矜者,一生顺遂亦有不得已时。
还有众多碌碌无为者,醉心权舆者,忠肝义胆者,不甘命运者……
以此珏天一纪,祭之,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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