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孙秀宁在旅途之七：双城对峙
不过，当他将镜头转向北面时，一座青灰色带着明显中原风格的城堡夹着沼泽纵横的顿河三角洲与对面灰白色的石质城堡遥遥相对。
东兴城。
就是后世的顿河畔罗斯托夫，由于是在东兴年间（1651-）建起来了，干脆起名东兴城。
以大夏国在克里米亚的人口规模，原本是不需要在这里兴建城堡的，不过由于亚速城的存在以及奥斯曼帝国明显要将此城建成御敌于本土之外的大城的战略思考，最后此城还是建起来了。
在近十年，奥斯曼人启用了几万白人奴隶，用大桨帆船从克里米亚汗国运来大量的条石，不仅扩大了亚速城的面积，还大大增强了该城的防守力量。
由于大夏国在亚速海拥有海上力量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以前还是奥斯曼、克里米亚人占优，大夏竟然眼睁睁瞧着他们将城堡建起来了。
不过，当尼堪得知此事后，只是淡然一笑。
“让他们建去吧”
虽然这样说，不过眼下的亚速城可是比历史上沙俄、奥斯曼人双方争夺的那座城堡的规模还要大，他们建造城堡的方式完全是按照希腊风格来的，多用条石，城墙普遍厚达十米以上，这几年，奥斯曼人更是将城墙加固到十五米，城墙的高度也由以前的十米加高到十五米，虽然没有采取棱堡的形制，不过在城墙屯兵的地方建有凸出城墙的据点，据点之间可以用火炮、火枪呼应，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别说亚速城了，就是西班牙人在建造的护卫马尼拉城的海口城堡城墙也是厚达二十米，当时大夏国初具规模的舰队南下时也避开了这座城堡。
城堡并不像大夏国那样四棱方正，而是呈不规则的多边形，带有明显的热那亚风格，因为这座城堡首先是由热那亚商人建起来的。
周长达到九里，可屯兵两万以上。
神色虽然有些复杂，不过阿德里安还是说道：“眼下城里驻有精锐兵力一万五千，还有五千奴隶为城堡服务，军力中，有一万纯粹由突厥人、阿拉伯人以及欧洲信仰天方教的人组成，战力还在耶尼切里以上，五千奴隶都是信仰基督教的白人”
“一万五千士兵都有家眷，眼下这座城堡实际上是一座军堡，一座巨大的军堡，原本城堡周围还有大量的农田，不过从去年开始他们将农户逐渐迁走了，于是这里便成了一座单纯的军堡”
孙秀宁暗忖：“一万五千人，加上奴隶、家眷，人口肯定在五万左右，这么一座不事生产的城堡简直是一个吞金怪兽”
于是问道：“这座城堡由谁来供养？”
作为大都护府的人员，虽然不大通兵事，但周边的形势还是略知一二的，在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内，巴尔干半岛大多数地方都是山地，生产的粮食只够当地的军民吃，并不足以供养其它地方，倒是伊斯坦布尔附近，安纳托利亚高原，伊拉克的两河流域，以及保加尔人占据的地方（保加利亚）有较多的粮食出产。
不过安纳托利亚高原几年前刚刚发生过突厥将领的叛乱，肯定是支援不了的其它地方的，于是就只有伊斯坦布尔、保加利亚、两河流域了，两河流域的粮食要支援对波斯作战，保加利亚的粮食要在支援对欧洲作战，而伊斯坦布尔以及爱琴海附近的粮食要供应本土，他实在想不起来还要那里有多余的粮食。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代，有着大量存粮的地方根本不存在——除了大夏国，无论是欧洲还是亚洲，一来粮食单产不高，二来各国普遍**不堪，加上大航海时代以来，由欧洲人带来的过于追求商业利润的思想也传到西亚一带，各国对粮食的种植普遍不太重视，也幸亏眼下各国人口都不多，否则粮食将更为吃紧，奥斯曼帝国占据这么大的地方，人口也不过两千万，也就与法国差不多。
“自然是克里米亚汗国”，阿德里安答道，他说完后，以前在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到耶尼切里童军营训练的情形便止不住地涌向他心头，那是一种融合了突厥古拉姆模式、希腊斯巴达模式的残酷训练，虽然他们都是被迫的，但这个国家毕竟让他们掌握了某种生存的技巧。
“自己的父母被他们卖到奥斯曼所属的埃及、大马士革当奴隶，自己怎地还为他们说话？”
他又想到：“由于大夏国的介入，克里米亚汗国至少每三年一次深入俄罗斯、乌克兰、罗马尼亚抢劫白人奴隶的现象大大减少了，也只有大夏国的到来让原本人烟稀少的黑海、里海沿岸变成了大面积的良田和牧场”
孙秀宁继续问道：“克里米亚汗国？他们现在局促于一个狭小的半岛上，还有这么大的实力？”
“自然没有了，以前他们的战马多半在半岛地峡以北养着，自从败于大夏国之手，便全部退到地峡以南，由于土地不够，便只能将一部分农田改成了牧场，就是这样，他们依旧保留了大约一半的耕地，败于大夏国之手没多久，其大汗格莱三世就病死了，眼下继承汗位的是格莱四世”
“此人上位之后倒是颇有些作为，他让骑兵全部独立出来，完全成了一个职业军种，就这样他保留了三万精骑，战马所需的牧草全部由境内的农奴提供，然后又组建了两万耶尼切里步军，半岛虽然局促，不过良田广布，气候温和，种完一季粮食之后，在冬季正好种植牧草，一来可以肥田，二来还可以可战马提供草料”
“格莱家族最近两百年通过抢劫欧洲人以及奴隶贸易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他还可以通过这些钱财向他的宗主国奥斯曼购买粮食，故此，也屯了不少粮食，勉强也能供养亚速城”
“我国在新天津建造战舰时克里米亚人就没有过来骚扰？”
“他敢？若是他敢这么做，我国完全可以跨过地峡，将汗国完全灭了”
“也就是说奥斯曼人打的主意是，以亚速城为一道缓冲，它虽然是一座孤城，不过却能牵制我国大量的精力，然后就是克里米亚半岛，最后才是黑海南岸了”
阿德里安看了孙秀宁一眼，暗忖：“都说此子不谙军事，这个想法倒是与大都护府想的并无二致”
孙秀宁再看对面的东兴城。
那是一座方圆八里的大城，与亚速城不同的是，城堡的周围密布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良田。
青灰色的城堡还是常规的中原制式，外面包砖，内里夯土，底座宽三丈，上面宽一丈，高三丈，四棱方正，四座城门，城中最高的建筑物是一座宝塔，在紧急情况下自然也有军事的作用。
“在克里米亚总督辖区，罗继志大人的麾下有四个机动军团，他兼任司令的第一军团驻扎在新天津，这里就是姬甲杰的第二军团，另外，在地峡北部还有赵良栋的第三军团，最后就是波尔塔瓦的图里琛第四军团了，每个军团都是以骑兵为主的军团，一万两千人左右，加起来也接近五万人”
“不过图里琛的第四军团肯定是遮护俄罗斯方向的，实际上罗继志总督能动用的就是三个军团，哦，对了，刚从国内调来了一个以步军为主的军团，司令是孙德刚，就是梨树城骑兵学校第一任校长，陛下将他调到这里，肯定是要大用的……”
“陛下？”
阿德里安再次看了一他一眼，最后看着冰船驶入亚速海后才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故弄玄虚了，这一切都是陛下亲自筹划的，让霜狼骑兵在西西伯利亚森林里出没，以及图里琛化妆成哥萨克骑兵不时出没在顿河，就是为了让克里米亚人、奥斯曼人确信我国接下来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而是要对付俄罗斯人”
“陛下在北非拿下一个据点，以及接受威尼斯人的建议占据伊拉克利翁，都是为了一件事”
“拿下克里米亚？”
“对了，单是克里米亚里面就有四座巨大的城堡，每一座都不亚于亚速城，想要拿下克里米亚，光想着诱敌深入，围城打援是不成的，由于有奥斯曼人作为外援，还能通过黑海往来运输物资，克里米亚人完全可以依托高大厚实的城堡与我军周旋，等到我军久攻不下时，他们的骑兵就可以出城实施最后一击，或者奥斯曼人坐船来到半岛实施这一击”
“我明白了，实际掌管奥斯曼大权的寇普洛鲁家族将二十万精锐分布在保加尔一带，做出要攻打罗马尼亚的模样，实际上是准备从瓦尔纳港随时出发以支援克里米亚汗国的吧”
“确实如此，在克里米亚汗国的首都贝克奇撒莱西南约莫五十里靠近黑海的地方，有一处大港，原本是欧洲人建造的大城，后来被蒙古人毁掉了，叫塞斯勒索斯，汗国兴起之后也没有理会，不过在败于我国之手后已经将此城重新恢复了，还是叫塞斯勒索斯，如今已经超越卡法，成了汗国最大的港口，奥斯曼的物资、兵源可以从瓦尔纳、伊斯坦布尔源源不绝地运到这里”
（塞斯勒索斯，后世俄罗斯/乌克兰最大的军港塞瓦斯托波尔）
“塞斯勒索斯，地峡南部原本属于哈剌赤图阿伊贝伊的大城丹考伊，都城贝克奇撒莱，半岛东南部的卡法，这便是四大城堡，都是仿照欧洲人的城堡建造的，你可知道，奥斯曼人攻打伊拉克利翁，花了十年功夫还没有打下来，而这四大城堡加上亚速城都大于伊拉克利翁，按照奥斯曼人、克里米亚人的想法，大夏国也就是野战厉害，想要彻底拿下克里米亚半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卡法城，后世菲奥多西亚城）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将半岛变成一个绞肉机，彻底拖垮大夏国？纯属想多了”，听了这话，孙秀宁却撇撇嘴。
但阿德里安却说道：“不可大意，这几座城堡都是石质城堡，城里的建筑物不是石制，就是夯土垒成，都有水井，想用本国的热弹进攻也不行”
就这样，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讨论着克里米亚的事情，一边观赏着亚速海的风景，没几日便抵达了新天津。
来到新天津港时，孙秀宁还见到了一个人。
罗继志！
他竟然亲自来到港口迎接这批物资。
按照之前的讯息，此人前不久应该偷偷搭乘欧洲人的商船去了一趟伊拉克利翁，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肯定带来了陛下的消息！
第二十三章 新克里米亚（上）
亚速海靠近海岸的地方只有大约一里路的地方结了厚厚的冰，在冰层的外侧停靠着船只，这些船只自然是在亚速海开始结冰时就开到外海游弋，等岸边完全冻结实后再开回有着厚冰的外沿。
而在几百里外的黑海，他们之间只有一道不到百里的刻赤海峡相连，从顿河出海口到黑海大约五百里，就是这五百里的距离导致到了冬季亚速海普遍结冰，而黑海却终年不冻，亚速海的冰期虽然只有三个月，但终究是不太方便，这也是大夏国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要拿下克里米亚半岛的唯一原因。
终年不冻的出海口，就像后世俄罗斯冒天下之大不违巴巴地豪夺半岛一样，这是唯一的原因。
船队开到新天津港时临近黄昏，三月份的亚速海北端依旧在零度以下，但这还是在小冰期的尾巴，再过一段时间，亚速海的冰期虽然继续维持在三个月，但冰层非常薄，想要通过冰船来进行运输就不行了。
在夕阳的映照下，卡里米乌斯河西侧的新天津城青灰色的身躯掩映在一片暗淡的金色中，此时大约是整点，城里的大钟敲响了，整整十七下，宏远的钟声将城堡附近田野、树林里的鸟儿惊得四散奔逃，正从城堡上空飞行着的一大队估计是从地中海渡过冬季正欲向萨日德格山返程的大雁整齐的人字形队形也在刹那间凌乱了。
“嘎……”
似乎是领头的大雁正在大声喊叫重新整队，上空传来了急促、凌厉的雁叫声。
克里米亚在下午五点钟太阳就暗淡了，而在东边，一轮清冷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此时，孙秀宁正站在船头看着其他乘客下船，见到此情此景，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诗，一句据说来自当今皇帝陛下，但尼堪却非要说是别人写的诗句。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加上大夏国即将展开的战事，这诗句着实应景。
安东尼奥站在孙秀宁的身边，指着这处港口说道：“这里是亚速海唯一处比
较好的港口了，放到其它任何地方海水都太浅了，这里是卡里米乌斯河的入海口，以前由于海水太浅正好在出海口形成了一个沙洲，将涌浪挡住了，沙洲以内的河水、海水交汇处便是一处上佳的优良港口”
“罗马帝国时期，这里是热那亚、威尼斯商人的港口，不过以他们的水准，只能修建停泊平底船的港口，我国拿下此地后花费了足足一年时间才将港口、航道清理出来，看到了吗？从这里一直到外海，大约有一里的距离海水的深度原本只有三米左右，当时帝国专门从本土调来了一支海军陆战队进行清理，一整年，整整一年啊，他们才清理出一处长六百米，宽一百米的航道，到了那里水深就达到了八米以上，航行大船就无碍了”
“而在河道里，不用清理水深就达十米以上，是天然的港口，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黑海的港口”
眼下船队正停靠在新天津最好的一处深入陆地的港口里，港口北、西、南三面深入陆地，只在东边与河道相连，全长约莫一里，而在此港的对面还有一处大港，那处港口与此港正好相反，北、东、西三面是陆地，只有南面与大海相连。
“那里就是最大的货港，还是船坊所在，看到没有，装载着柞木的冰船全部开到了那里，那处港口大得多，南面有沙洲挡着，平时也是军港所在，这里主要是客船停泊的港口，不过到了冬季，无论客船还是货船都在这里停泊”
见船上的人下的差不多了，阿德里安说道：“可不能让总督大人在岸上久等了，我等赶紧上岸吧”
孙秀宁却摇摇头，“你以为他是来迎候我等的？怎么可能，人家可是安西大都护府仅次于大都护的第二号人物，怎么可能屈尊来到码头来迎候我等二人？”
阿德里安心中一动，但他说道：“此时只有这支船队来到，而这支船队也只有你我二人……”
孙秀宁笑道：“也有你们灰衣卫控制不了的？我敢保证，就在这艘冰船上，还有你我都不认识的大人物，此人肯定不是大都护府的，否则你我二人肯定认识，也不会是常来安西的那几位高官”
“那会是谁呢？”
一艘冰船只能乘坐一百人，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灰衣卫，这一百人的姓名、相貌差不多全部印在他心里了，其中相貌特殊的人物他自然会留意，但并没有什么人啊。
此时，由于大多数人都上了岸，他们的身影将罗继志挡住了，如果有这个人存在的话，罗继志已经接到此人了。
两人赶紧上去了。
罗继志已经不在了，两人只得来到码头安排卸货事宜。
晚上，他们还是有幸参加了罗继志主持的欢迎宴会，二人这才发现在主位坐着一人。
皇甫端！
在大夏国拿下北京后皇甫端因为功绩担任了顺天府尹，定都北京后尼堪大部分时间都在四处奔波，不过给太子孙德威留下了文官以孙秀节为首，武官以朱克图为首的一大帮文武官员，其中不乏像洪承畴、范文程这样的柱国重臣。
但最终孙德威还是选择更加年轻一些的皇甫端作为自己的主要助手，将他从顺天府尹的位置调到詹事府担任三品詹事，他担任监国之后干脆让皇甫端兼任吏部右侍郎，拥有参与朝政的权力。
武官方面，他提拔了叶铎担任北京卫戍司令，培养亲信的迹象还是很明显的。
皇甫端、叶铎，这一文一武，虽然都不过四十左右，却已经是朝中瞩目之人，加上孙德威舅父阿克墩一系、太子妃娘家罗承志一系，孙德威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已经将自己的班底搭起来了。
目前叶铎是北京卫戍司令，实际上就是城防司令，不过管着山西、北京、京畿三地防卫事务的是阿克墩，他手里有好几个军团，皇甫端虽然只是吏部右侍郎，但已经是监国殿下最信任的高官。
罗承志眼下是政务院总理，另外，孙德威担任监国之后，又纳了枢密院枢密使李延庚之女为妃，实际上将枢密院系统也管了起来。
灰衣卫方面，王文慧长期跟着尼堪，原来的噶里又去世了，最后孙德威将欧阳炯提拔起来了，让他接替噶里按察司副使并兼任行动负责人的职务。
只有理藩院他没有插手，身边有这么多能人，他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件事，似乎父皇并不想让他管辖安西大都护府、美洲的事务，不过已经将叶尼塞河以东、以南的事务还是交给他了。
尼堪准备在今年对克里米亚动手的事自然写信给他了，作为太子监国殿下，孙德威想来想去，还是将皇甫端派过来了，安西有老臣哈尔哈图，有众多战功卓著的大将，根本不需要枢密院插手，不过自己名义上还是整个大夏国的监国，这么大的事情，将詹事府詹事皇甫端派过来，或观摩，或协调，也是应有之意——当然了，孙德威也知道，父皇就在左近，也轮不到他来指挥，但完全不理也不行。
对于这一切，罗继志自然知晓，故此，虽然他是二等候，又是级别高于省布政使/镇守使的总督，还是亲自来到码头迎接了，而皇甫端这次来也是轻车简从，他是混在范家商队里一路过来的，化名黄端，竟连灰衣卫阿德里安也骗过了。
别说阿德里安了，从小在北京长大的孙秀宁也不认识皇甫端。
两人赶紧上前给皇甫端行礼，对于阿德里安，皇甫端只是略微点头致意，但
对于孙秀宁，他非常热情，拉着他嘘寒问暖，拉拢的意图十分明显。
当天，除了防备俄罗斯人的第四军团司令图里琛没到，驻地在东兴城的第二军团司令姬甲杰，驻地在克里米亚地峡以北的第三军团司令赵良栋、步军军团指挥使孙德刚都在，这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都是军中的猛人，加入到瀚海军中后几乎没有败绩，自然养成了一股强烈的自信，不过他们在见到监国殿下的心腹皇甫端后还是恭敬有加。
除此之外，担负着整个克里米亚总督辖区政务重任的左参政冯如京也在，这位大夏国第一届科举探花本来是孙传庭幕府负责筹算军粮辎重事务的文书，还曾担任过枢密院副使，眼下却主动调动遥远的安西之地担任左参政。
由于这一节关系，冯如京对孙秀宁也十分看重。
这一切都让罗继志、姬甲杰、赵良栋三人有些诧异，罗继志虽然长期担任方面总督，但终究是武将出身，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还是有些迷惑。
罗继志今年也四十岁了，他从小在以汉人为主的罗佳部长大，十岁那年去他父亲担任布政使的乌兰乌德省所辖的楚库河上的县城红奇科伊学习，与他兄长罗承志相比，他更活泛一些，自然也跳脱一些。
他先后担任过叶尼塞省的灰衣卫小头目，在西西伯利亚与阿明等一战后转到军队系统，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他上头还有一个担任文官系统高位、还是皇帝陛下唯一妹妹布耶楚克的夫婿的亲兄长，他的仕途恐怕还会更加远大。
若不是为了平衡，眼下的他已经取代哈尔哈图担任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了。
还有一人。
黄蜚。
他现在是黑海舰队的司令，手下有两个老式分舰队，这两支分舰队是大夏国自从新天津建成之后花了五年时间建起来的，由于木材要从萨日德格山运过来，五年时间能够建成两支分舰队也算相当不错了。
历史发生了偌大的偏差，原本在清国南下后在太湖被俘（后被洪承畴杀害）的他阴差阳错在东江镇的时候就提前认识了瀚海军诸人，以后加入到大夏国的行列也在意料之中，当然了，他不愿意直接面对大明也是原因之一。
作为总督辖区的文官之首，在宴会后还是由冯如京汇报辖区的诸务。
“禀詹事大人。眼下克里米亚总督辖区人口位居安西大都护府之冠，我国进入此地后一开始将归德府的袁时中部两万户、宫文彩部一万户全部签了过来，以后又陆续迁来了两万户，眼下单单农户就有五万户，人口超过二十五万”
“牧户有从各部抽调的博格拉部两万户，一半分布在第聂伯河、顿河附近的广袤草场上，他们一早就迁徙过来了，既有以前漠北诸部，也有接手的哈萨克、准噶尔诸部，还有以前就在此地的诺盖人、阿兰人等”
“一半分布在以前土尔扈特所在的北高加索北部一带，牧户加起来也有十万人”
“目前总督辖区下辖克里米亚、波尔塔瓦、北高加索三个省，这里就是克里米亚的省府，还是总督府所在，波尔塔瓦的省府就在波尔塔瓦，北高加索的省府在阿特拉斯罕，除此之外，我国还在克里米亚省建了新鞍山、新大同、东兴城几座大城，在北高加索北部草原的中心地带建了埃利斯塔城”
“而在波尔塔瓦，波兰人原本就在这里建设了波尔塔瓦、哈尔科夫、卢甘斯克三座大城”
“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好了”
汇报到这里，冯如京的脸上也是显出了微笑。
第二十四章 新克里米亚（中）
“到处都是黑黝黝的黑土地，牧场也是大块的优质草场，这里冬季的大雪天气并不多，雪层也不厚，一般情形下，马匹等牲畜不用特别准备过冬的草料，放到野外也能自己扒开雪堆啃食下面的干草”
“土地肥沃，加上我国一直以来对水利的重视，虽然此地降雨条件不错，但我省还是组织农户修建了大量的堰塘、渠道，有第聂伯河、顿河以及众多支流的浇灌，就算在干旱的天气也能保证一定的收成”
“到处都是平地，还是肥沃的平地，眼下的土地在耕耘十年后肥力依旧没有散尽，小麦、黑麦可以轮番耕种，冬季种植黑麦，一方面可以收获两季粮食，黑麦的根系还能补偿部分肥力给土壤，山丘地以及部分旱地可以大量种植土豆、麻树、葵花、玉米，这样一来当地所需的布匹、油料也够了”
“同样是黑土地，这里的收成比黑龙江的还好，每亩多半在三石以上，五万户农户就是两百五十万亩，其中至少有两百万亩粮食，还是两季的，按照五石的保守估计，这便是一千万石，抛开本省人口所需，还能供应大都护府其他省份所需”
罗继志赶紧摆摆手，“左参政有些过了啊，眼下我都护府所辖钦察省、临潢省、定方省、定远省、巴尔喀什省，除了巴尔喀什省，其余各省都能自给自足，还能储存大量的粮食，何须我省支援？”
“是是是”，冯如京干咳一声，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本总督辖区下辖三省都各有所产”
“本省的新大同大量出产埋藏很浅、几乎无烟的优质煤炭，新鞍山大量出产铁矿，扎波罗热附近出产镍矿，波尔塔瓦的家猪在整个欧洲都有些名气，我国接手后对品种进行了优化，眼下几乎每家农户都养一些这样的猪种”
“埃利斯塔附近是上好的牧场，是培育新一代战马，哦，就是用顿河马与哈萨克大马杂交，形成的新品种更适宜当做战马，比以前的战马更加高大，更适合冲阵，靠近里海的地方还能煮盐，当然了，由于主要的盐场都在阿特劳，这里的规模并不大”
“眼下总督辖区有铁矿、煤矿、镍矿、石灰石矿等多处矿场，有大型作坊六处，就在新天津，就有安西仅次于萨日德格的大型钢铁冶炼厂，眼下一共有各类工匠、矿工超过一万户，能够生产出了火车头、蒸汽机以外的任何铁器，就在去年下半年，按照帝国工部的指示，已经在这里开始试制蒸汽机了，目前也有小成”
“另外，这里还有收购希瓦汗国、哈萨克汗国的棉花、皮毛以及当地生产的麻皮进行生产的毛纺厂、棉纺厂、麻纺厂、皮革厂，另外，根据大都护府特批，本辖区每年还能拿出一成粮食酿酒，以前在波尔塔瓦波兰人就生产一种在这里欧洲人非常抢手的伏特加，还是整个乌克兰地区最大的酒厂，我国接手后先限制了两年，从第三年开始就恢复起来了，眼下已经是大都护府最大的酿酒厂”
他看了罗继志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情便继续说道：“我辖区每年可以收获粮食接近一千万石，辖区共有人口八万户，四十万丁口左右，加上牲畜所需以及粮种，每年最多消耗五百万石，还有五百万石的剩余，足够支应十个军团的长期需要”
“不过这是在一年两季的情况下获得的，到了十年这个当口，恐怕又要回到一年一季的水准了，那样一来，粮获就锐减一半，何况眼下对于黑麦，一般人家都用它来喂养牲畜”
“咳咳，一千万石粮食，我等的税赋就是两百万，一成就是二十万石，一百斤小麦可以酿造八十斤伏特加，这便是十六万石，我等是用定方省出产的玻璃瓶装的，一瓶可以装两斤，每年理论上可出产五百万瓶以上，不过由于玻璃瓶有限，实际上每年只出产一百万瓶，这东西大家都喜欢，实际上远不够大家需要的，每年还要向欧洲进口葡萄酒、啤酒进行补充，不过与伏特加相比，那些就差强人意了”
“这里的冶坊已经用上了高炉，每年可出产钢铁三十万吨，完全能满足大量铁器的需要，咳咳”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自豪的笑容，“我在京城待过，查过以前明国工部的资料，在明国的全盛时期，每年的钢铁产量国营的、私人的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吨，而我国现在任何一处大型煤钢复合体所在的产量都超过了其一年的产量”
“眼下欧洲的钢铁冶炼水平也大明略强一些，他们也用到了高炉，不过所有国家加起来的产量也不会超过一百万吨，实力还是远小于我国”
“船坊在杨大路的操办下已经是黑海一带水准最高的作坊了，由于都是标准化的图纸，除了木材处理有些漫长，剩下的工序快得很，对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木材缺乏，幸亏有大量的煤炭，否则能不能办起这么大的煤钢联合体还是一个问题”
听到这里时，别人都隐隐有些兴奋，不过皇甫端却心底一惊。
“难怪陛下迟迟不将安西、美洲之地的管辖权交到帝国政务院手里，原来这里一个总督辖区的实力就堪比欧洲一国了，看来传说陛下要将安西单立一国的说法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啊”
而孙秀宁却想到，“在安西都护府里，临潢省的钢铁产量与克里米亚相差无几，但粮食产量远远不如，定远省粮食产量差不多，但钢铁产量远远不如，这克里米亚无论哪一宗都不差，难怪陛下让此地依旧保留总督辖区的规制，如果将来将半岛也纳入管辖范围，利用黑海的优质港口与周围诸国大作生意，实力更是其他省份无法比拟的”
“好了”，对于这一切，罗继志自然心知肚明，为了避免更大的尴尬，他赶紧岔开了，“阿德里安，你将周边的形势说一说吧”
阿德里安站了起来。
“各位大人，先说克里米亚那里，虽然我国先后在坚昆省、定远省附近用霜狼骑兵大造声势，又让图里琛的第四军团进行化妆演练，不过孙德刚步军军团的到来却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眼下在东兴城有一个军团，在地峡北面有一个军团，新天津有一骑一步两个军团，他们只要稍微用心就能打听出来”
“虽然他们在国内也准备了五万常备军，不过他们不像我们在钢铁、粮食方面有这么大的产量，可以随时支应一场大的战事，故此，他们对我国的关注恐怕还在我国对他们的关注之上”
“这是避免不了，除非你不允许商队通行，只要有商队存在，就多少能获取一些消息，何况辖区境内还有大量以前隶属于克里米亚汗国的人员”
皇甫端问道：“可有查获这样的事情？”
阿德里安摇摇头，“我等自然布置了下去，不过按照陛下的说法，这样的事情既然不能完全杜绝，对于对方旁敲侧击获取信息的就网开一面，大肆压制也做不到，也没必要，以我国对于机密的控制程度，敌人就算获取了一些信息，也是大略的，就算他们大致获取了，也无可奈何”
“眼下唯一可虑的便是奥斯曼人了，他们在保加尔地区布置了二十万大军，其中的机动兵力至少有一半，还都是他们的精锐，在纳尔瓦、伊斯坦布尔，他们加起来有一支作战、运输两宜的大桨帆船编队，总共一百艘，每艘船只可以运输五百人，一百艘就是五万人，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一次性向克里米亚半岛输送五万大军以及相应的粮草武器补给”
“眼下依旧是北风占据主导地位的时节，他们若是要利用风势，四五月份便是最佳日子，那时候南风初起，还不是风势最凌厉的时候，若是到了夏季，黑海上的狂风巨浪不少，并不利于大桨帆船行驶”
“也就是四五月份、**月份四个月，在正常的情况下，若是桨手、风帆同时起作用，大桨帆船的速度也就是二十里每小时，约莫是我国蒸汽帆船速度的一半，从最远的伊斯坦布尔到塞城，哦，此城的正式名称叫塞斯勒索斯，我等都简称为塞城，约莫千里，在一切顺利的情形下，大桨帆船需要三日才能开到”
“眼下的问题是，就算我等在伊斯坦布尔抑或纳尔瓦布置有暗探，得知他们的大船开动后，也不能将讯息及时报到新天津，因为我等不可能在那里布置雨燕号，除此以外任何一种船只的速度不可能超过大桨帆船，若是从陆地上传递消息，传到新天津后，起码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罗继志点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按说在伊斯坦布尔或者纳尔瓦得知敌人的动静后，若是有雨燕号的存在，横穿黑海、刻赤海峡，最多两日就能抵达新天津，但眼下却做不到，帝国在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倒是有雨燕号，不过在那里得知消息后直接开往第聂伯河的港口，然后通过陆路报到新天津还是太晚了。
“半岛、刻赤海峡一定要拿下来！”
就在阿德里安正在滔滔不绝时，罗继志的双手却握紧了，心里面一直存在的一个念头立即冒了出来。
“……”
“……”
“友军方面，由于边境有奥斯曼大军的存在，无论他们针对何处，与他们就一条多瑙河隔着的罗马尼亚人肯定抽不出力量来协助我等，他们守好边境就不错了”
“乌克兰大公国倒是可以抽调部分骑兵来协助我等，不过克里米亚辖区已经有三个以骑兵为主的军团了，若是有另外需要大量粮草消耗的友军存在，这消耗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故此，本辖区……”
“是这样的”，罗继志赶紧接过了话茬，“乌克兰大公国这几年刚刚恢复起来，他们倒是愿意组织一帮人马前来协助我等，按照他们一贯的做法，此时正是趁火打劫的时候，本督倒是觉得以辖区现有的力量已经够了，若是将哥萨克加进来恐怕徒生波折，当然了，这一节并未禀告大都护府”
“希瓦汗国倒是可以利用上，不过他们眼下与奥斯曼人之间又隔着哈萨克人，想要做出佯动的态势也不可得”
第二十五章 新克里米亚（下）
“好了”，罗继志站了起来，在他的身后挂着一幅长、宽都是大约两米的大地图，地图依然是用绢布制成，上面蓝色的海洋、绿色的河流、灰褐色的城堡和关隘、灰黄色的道路都表示得清清楚楚，不同区域还根据海拔的高低进行了不同颜色处理。
这幅地图是以阿德里安为首的灰衣卫近五年的成果，将整个里海、黑海、亚速海及其周边区域都包括了进去。
罗继志犹豫再三，他明知道皇甫端来到此地不过是应景的，但他还是准备将自己已经同哈尔哈图商议过的想法和盘托出——此人可是未来皇帝的亲信啊。
“詹事大人，请看，这就是克里米亚半岛，他北边隔着一条地峡与本督辖区相望，这里原本是克里米亚人阻隔俄罗斯人、波兰人、哥萨克的第二道防线，都是天然的低地，平时大部分地方都有断断续续的水沟，就算没有水沟的地方也是沼泽纵横，若是在以前，这一处长约两百里，宽约四十里的沼泽地带基本上是难以越过的”
“我国占据地峡以北之地后，克里米亚汗国慌了，立即发动境内白人奴隶将整个地峡进行了挖掘，眼下的地峡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条长约两百里的海峡，他们很狡猾，在海峡的两端海水很浅，海船根本靠不了岸，而海峡里面却至少有十米深，除此之外，这道海峡并不是一条直线贯通的，而是有宽约二十里断断续续、幽深曲折的多条小海峡连接起来的，就算你从陆地上将船只运到这里也无济于事”
“在半岛的西边，是黑海的北部海岸线的一部分，倒是水深港多，不过由于第聂伯河三角洲淤积厉害，我国一开始就没有在那里打主意，而是将港口设置到了亚速海的新天津港，于是想要半岛西边进攻，我国并无船只可用”
“再说东部，东部倒是有一条海峡与大陆相望，叫刻赤海峡，倒是可以行驶我国的海船，不过半岛东部大多是山地，只有在刻赤港可以登陆，而在亚速海的南岸或者半岛的北岸，到处是淤积的浅滩，大型船只根本无法靠近”
“故此，我军唯有拿下刻赤海峡附近的刻赤港一途，在刻赤海峡的东边，您看，这是土尔扈特蒙古人控制的北高加索，不过他们并不是完全控制住了整个地方，这是库班河，位于北高加索，不过在靠近刻赤海峡的地方、库班河以西的地方还是被克里米亚人占据着”
“也就是说，若是想在半岛的东部大陆建立据点，也需要进行一番战斗才行，这里也是一处半岛，叫塔曼半岛，奥斯曼人在此处设有塔曼城堡，与刻赤港遥遥相对，两者之间只有不到四十里路，桨帆船两个小时也就到了，当然了，依着我国桨帆船的能力，两台蒸汽机全开的话，最快半小时也就到了”
“与亚速城一样，塔曼半岛也是由奥斯曼人占据的，估计是知晓奥斯曼也是一个庞大帝国，土尔扈特打到这里时就停下来了，当然了，这里面肯定也有其它的因素”
罗继志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懂，土尔扈特人虽然是大夏国的盟友，不过在一旁还有一个老大帝国的情形下，自己作为一个局部势力，留着塔曼半岛肯定最有利，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也情有可原。
“这是卡法城，这里的港口只能停泊平底船，这是雅尔塔城，可以停靠大型海船，不过其港口狭小，城堡与港口的距离才三十米，城上的大炮直接对着港口，也很难登陆”
“再就是塞港了，这是一处超级大港，可利用的码头长度达十里，不过这里是克里米亚人的防守重点，这里除了塞城堡，在港口两侧在这几年又修建了小型堡垒多处，也不容易攻取”
“剩下来在半岛整个西南部海岸线本来也是有港口可以利用的，不过克里米亚占据此地后的，明显是为了防卫的需要，将此处的所有港口都毁掉了，只留了东南处的港口，而真正能被我军利用的港口也就是刻赤港，但刻赤港刚才说过，对面有敌人的塔曼城，还有一支有二十艘大桨帆船组成的舰队”
“刻赤城也是建在离港口只有百米的地方，还是在大炮的射程范围内，想要登陆必须进入港口，而想进入港口就必须忍受城头炮火的威胁，还要时刻面临港口桨帆船以及对岸突然出现的分舰队的袭扰，何况，就算我等成功上到刻赤港，除了依旧面临城头炮火的威胁，以及从卡法城开来援军的威胁，还要面临塔曼城援军的威胁”
“敌人也意识到关键所在，在刻赤城囤积了五千精锐步军，城里还有随时可以动员的青壮还有大约万人，城墙全部由大块条石垒成，厚达十五米，高达十米，想要攻破实在太难”
“但我军想要突破半岛，并在半岛上拥有前进据点，就必须拿下刻赤城，拿下此城后向西可以横扫整个半岛，向东越过海峡可以拿下塔曼半岛，进而可以威胁到高加索山黑海沿岸的奥斯曼城堡，或吸引他们前来救援，或主动出击，都很便利”
“而刻赤海峡是我军水师通往黑海必须经过的地方，若是放弃控制此处，就算侥幸拿下塞港，也不能打通与本土的补给线”
皇甫端盯着刻赤海峡看了许久，半晌才说道：“这么说这刻赤城非拿下不可？”
他见罗继志欲言又止，便问阿德里安：“你等灰衣卫在此地经营了十年，难道就没有在克里米亚汗国发展一些内线？”
不等阿德里安回答，罗继志主动接过了话茬：“不是没有努力，不过鞑靼人拿下此地已经超过两百年，在这两百年，蒙古人、阿兰人、诺盖人、哥萨克、达契亚人已经形成了一个部族，就是克里米亚人，剩下来的才是最近二十年俘获的奴隶，这里面有一半基本上踏踏实实融入了汗国体系，这一节，前耶尼切里大将阿德里安最清楚”
阿德里安赶紧说道：“确实是这样，他们俘获白人后将青壮纳入奴隶体系，拼命压榨他们，这些人若是放弃基督教，转而皈依天方教的，自然会成为半岛的平民，不愿意皈依的就只能当奴隶了，多半会在十年以内劳作而死”
“而他们的重点就在孩童身上，他们从小训练这些孩童，或作为职业军人，或作为职业工匠，不一而足，等这些孩童长大后基本上忘掉以前的生活了，不瞒詹事大人，我就是这样的孩童”
“何况最近十年，由于我国占据了地峡以北的土地，他们惯有的北上劫掠波兰人、俄罗斯人的做法便停掉了，剩下来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忠于这个国家的人……”
“那就没有办法了，就只能硬攻刻赤城？”
罗继志说道：“自然不是。大人您看，这是保加尔人的领地，陛下将此地标注为保加利亚，他面临黑海的大港叫瓦尔纳，奥斯曼人在这里纠集了大量的战船，按照阿德里安的情报，他们将伊斯坦布尔的战舰基本上调到这里了”
“他们在士麦那，不知怎地，陛下标注的却是伊兹密尔，不管了，他们面向爱琴海的重要军港就是此地，也有大约两百艘战舰，主要的敌手就是威尼斯人，不过我国占据伊拉克利翁以后，双方的战意似乎平歇下来了，他们可以随时将战舰调到伊斯坦布尔”
“而想要从爱琴海进入伊斯坦布尔也并不容易，这是达达尼尔海峡，这是马尔马拉海，这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简直是天赐给奥斯曼人的上好地方，这两个海峡都极为狭长，非常利于防守，于是马尔马拉海就成了他们的内海，他们的训练基地就在此海”
“不好意思，扯远了，我的意思是，依照我军机帆船的航程，有信天翁补给船的存在，可以连续行进五千公里不用补充煤炭，从新天津港到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港只有一千公里，安德烈国王按照我等的要求，一早就在那里建立了补给煤炭和淡水的设施”
“于是，我军不管克里米亚半岛的坚固城堡，直接找奥斯曼人、克里米亚人的主力舰队决战，一战而歼灭之，彼等没了战舰的支援，陆军也不能开到半岛来，然后依托康斯坦察港主动进攻他们安置在保加利亚的二十万大军，若是将这二十万人大败或歼灭，基本上就可以与奥斯曼人谈克里米亚半岛的归属了”
皇甫端问道：“克里米亚虽然是奥斯曼的属国，不过人家毕竟也是一个汗国，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会同意将领土让出来？”
罗继志笑道：“奥斯曼人统治像克里米亚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像我国，直接用理藩院管辖，由于克里米亚涉及到他们北境的安全，在上次克里米亚人大败于我军手里后，其苏丹格莱三世不久就去世了，他死的时候才四十岁”
“哦？”
“呵呵，他有一个弟弟，就是现任的格莱四世，在上上任可汗去世后，本来指定的是格莱四世继位，此人倒是上任了几年，不过在东晓四年的时候被格莱三世推翻了，本来格莱三世是要杀掉四世的，不过却被奥斯曼人阻止了，并将四世接到了伊斯坦布尔，这一举动令三世，咳咳，三世叫***，四世叫穆罕默德，***非常不满，这也是他在败于我军之手奥斯曼人并没有马上发动大军与我国作战的主要原因之一”
“***死后，本来是其儿子阿迪勒继位的，不过奥斯曼人却将穆罕默德送了回去继位，却又将将亚速城、刻赤城、塔曼半岛划到阿迪勒的名下，玩的自然还是分而治之那一套”
“奥斯曼人这样做，若是在没有我国的局面下还是玩得转的，不过有了我国的介入，就不一定了，大人，职部是这样想的，如是能说服穆罕默德、阿迪勒两人之一加入我国，我国只是获取塞港、卡法城、刻赤城之一作为海军基地是不是也行？”
这一节是皇甫端没有想到的，作为监国的孙德威自然也没有交待他，罗继志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愣住了。
第二十六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一：苏丹里耶要塞（上）
转眼来到了东兴九年。
三月底，四月初，爱琴海上正是风云变幻莫测的时候。
此时，纯粹风帆船只就不好使了，反而是桨帆船好使一些，不过眼下的爱琴海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内海，在这种风势的情形下没有几艘船在海上跑着，除了商船，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商船才会在各种情况下都敢出动。
此时的商品，只要运送比别人稍微快一丁点，你的利润可能就会高出五成以上，而只要稍微慢上一点，你的利润也可能瞬间就没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铤而走险是再正常不过了。
饶是如此，此时的爱琴海海面上依旧船只寥寥。
海上风浪很大，但却是一个万里无云，碧蓝一片的绝好天气，风浪自然是来自黑海、安纳托利亚高原、欧洲大陆几股势力较量所致。
纯净蔚蓝的海面，与上空的广袤蔚碧蓝强烈辉映，碧绿的岛屿、白色的鸟儿点缀其中，这就是爱琴海。
一支舰队穿梭在这里，似乎打破了她的优雅和宁静。
一支大夏国的完整老式分舰队，也就是那种有着两艘雨燕号、四艘游隼号、一艘金雕号、两艘信天翁的分舰队，他们在这碧波上袒露着暗红色的身影，上空的黑烟肆无忌惮地冒着，还发出最不协调的蒸汽机轰鸣声。
舰队所到之处，渔船、鱼类、鸟儿都避之不及。
金雕号上，有两人并肩而立。
一位是我们的老熟人，二十九岁的陈子云，传说中的陈庆之后人，正是这支分舰队的司令。
一位则是典型罗马人模样，不过也没蓄须，看样子也不到三十岁。
洛伦佐，威尼斯共和国驻克里特岛海军中校，是威尼斯海军中少有的掌握了较为先进的航海观测技术的人，当然了，这也是与意大利半岛诸国的水手相比，因为他曾在荷兰唯一的海军学校学习过。
说实话，将伊拉克利翁让给来自东方的不知所谓的“大夏人”，像洛伦佐这样的海军少壮派是很不服气的，但作为七人议长决定过的事情，他也只能服从，区区一个城堡共和国，若是太过民主的话他也不会存在上千年。
舰队快要抵达有名的达达尼尔海峡了，洛伦佐是作为向导跟着陈子云的舰队的，从伊拉克利翁出发，要穿过岛屿密如星空的爱琴海，抵达达达尼尔海峡起码有一千五百里，不过大夏国一天一夜就靠近了海峡西口的格克切岛。
“用机器带动的船只，比桨帆船更快，比大帆船更便捷，最适宜在风云变幻莫测的爱琴海、黑海行驶”
一路上，陈子云大大方方向洛伦佐展示了战舰上的所有部分，包括欧洲人一直梦寐以求的蒸汽机，到了现在，大夏国也想清楚了，单纯观察外表，就算下到船舱里面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里面还有大量复杂的机构和装置，都非一日之功可得。
当然了，像火炮甲板令人眼花缭乱的推动沉重火炮进出炮窗、调校炮口角度、炮弹被运到甲板面后辅助装填的装置，等等，也让洛伦佐这位在威尼斯海军里目空一切的少壮派目瞪口呆。
实际上了，这背后的一本厚达两百页的海军操典、每日不惜代价的操练洛伦佐是看不到的，标准化的动作，长期的练习，更快的装填、发射、清理时间才是最致命的，至于燧发机那都是小儿科了。
在意大利半岛，威尼斯与热那亚两个共和国一时瑜亮，千百年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中世纪时他们的势力最远抵达里海附近，但就是这样，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的水手有足够的时间和弹药进行操练，他们与欧洲大陆诸国一样都是采用了“熬水手”的策略，也就是靠时间将水手熬出来。
他们从小，大概在十岁左右就将男童送到船上见习，等到三十岁左右时再笨的人也练出来了，然后他们在大量商船上常备着几万水手，一旦有战事发生，还能很快抽调成军。
但就在这一天一夜里，直到今日早晨，一向心高气傲的洛伦佐完全是在失眠状态下渡过的，虽然陈子云让他跟自己住在船首舱的单间里。
“按照他们的说法，人家一个月训练普通炮手所用的时间和弹药比我国水手五年还多，这还怎么比？上帝啊，请允许您虔诚的信徒适当展示他嫉妒的一面，因为弟子若是不稍稍展示的话，极有可能疯掉的”
而一旁的陈子云正在用同样令洛伦佐惊奇的双筒望远镜观察远处一个海岛。
实际上他的双眼是闭着的，他端起望远镜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复杂的心情。
前几日，有两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个是陛下的依琳卡公主孙德惠终于下嫁了，下嫁的对象正是孙德孝，那位以前在乌扎部时与尼堪同出一个木屋的老孙头的小儿子，如今的海军陆战团团长。
依琳卡公主嫁给孙德孝后，孙德孝便留在了纳祖尔，他现在是整个地中海舰队的司令，到了眼下，尼堪比较看重的另外一个老将查克丹也带着军团抵达了北非，如此一来，整个北非总督辖区的总督兼文事总管是傅鼎臣，武事由查克丹负责，而海上则由孙德孝负责的格局正式形成。
当然了，北非总督辖区包括伊拉克利翁。
另外一个消息是，陛下决定利用此时整个地中海风势复杂多变，海上船只较少的有利条件带着庞大舰队北上了。
他的目标也很简单，以前做了这么多事，目的只有一个。
黑海！
整个欧洲舰队，加上阿林阿的一个完整的军团，他自己的神武军都在队伍里。
而陈子云的老式分舰队就是先遣队！
陈子云眼下已经从公主已经嫁人的懊恼中挣脱出来了，他正在想着前几日发生的事，那是在船队出发前在陛下书房里的一场动员会。
当时他也在场，他还记得当时舰队总司令杨承恩曾说道：“陛下，既然奥斯曼与我国签订了友好协议，就提前知会他们，说我大夏要穿过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往常对过往商船收取的费用我等支付就是了”
尼堪却摇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我等虽然与他们达成了协议，但只是送还了部分俘虏，他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婿还在我们的手里，何也？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我们如此庞大的舰队，站在他们立场上一定会想，‘他们会不会假意借道，趁我们不防备实施突袭？’，故此，他们反而会更加加强戒备，反而弄巧成拙”
“可是如果不知会直接硬闯，若是他们倾尽全力进行拦截我们的实力还是不大占优啊”
尼堪当时沉默了一会儿，这一节他自然考虑过。
在后世，在达达尼尔海峡北边的加里波第半岛，英法联军、土耳其都出动了接近五十万的庞大军队，在半岛展开了残酷的厮杀，最后，双方的伤亡都在三十万左右，都说一战是绞肉机，加里波第半岛大战也是明证之一。
不过，在那时候，虽然英法联军在技术上占优，不过人家奥斯曼也完全进入了工业时代，双方在武器装备上并没有明显的差距，特别是在陆战上。
而现在，奥斯曼人能够纵横地中海，依仗的就是他们的大桨帆船以及数量庞大的奴隶，这一切，在瀚海军速度更快、机动性更强、火力更加强大的战舰面前都是浮云。
此时的奥斯曼人、欧洲人要在地中海站稳脚跟，除了大型战舰，大量的纵火船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想要实施纵火战术，设伏、对风向的精准把握、利用己方一早准备好的地形困住敌船是必不可少的，这样的动作放到欧洲人、奥斯曼人任何一方来说虽然成功的几率并不大，但总归有可能，但对于机动性处于碾压状态的瀚海军船只来说就是微乎其微了。
想要彻底困住瀚海军战舰然后实施火攻之术，上帝的加持是必不可少的。
故此，尼堪带着船队大大方方北上了，先锋还是陈子云。
而陈子云首先要面临的就是位于达达尼尔海峡最狭窄处的两个城堡，后世的恰纳卡莱，现在苏丹里耶堡，在达达尼尔海峡最狭窄的那三里夹着海峡设置的两座城堡。
说是城堡也不妥，此时在海峡两侧是两处城堡群，从最靠近海面的地方一直延伸到陆地深处，当船只从西边的海上过来后，无论你哪条航道，都要面临两侧都长达一百米碉堡群火炮的威胁！
近百年来，虽然奥斯曼人先后与欧洲人在海上大战多场并互有胜负，在不久前达达尼尔海峡的西侧出口还是由包括威尼斯、热那亚、西班牙在内的欧洲诸国联合舰队封锁着，但他们很少能进入到马尔马拉海，对于奥斯曼人来说，马尔马拉海是他们的禁海，如果敌人抵近到马尔马拉海了，那就意味着帝国首都伊斯坦布尔陷落在即。
故此，他们对南面的达达尼尔海峡，北边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看守得异常紧要。
在后世欧洲人大型钢铁战列舰都无法突破的狭窄海峡，现在的大夏人能行吗？
半晌，陈子云终于放下了望远镜，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个问题，。
“陛下将此次行动取名加里波第，而加里波第是那处半岛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了，他永远不会得到这个答案，作为后世过来的穿越者，加里波第绞肉机对尼堪的印象实在太大了，于是便随口一说，当然了，他想以自己舰队划时代的科技实力给对方以碾压，而不是想让己方也称为绞肉机的一部分。
“那就是苏丹里耶堡！”
陈子云正在想着，一旁的洛伦佐突然说话了。
“注意，那里面有着大口径的重型火炮，这样的火炮一共有十门，两岸各五门，都是四十八磅重炮，在陆地上轰击海上目标，精准率达到五成以上，一旦被它命中，己方船只有五成的可能性当即丧失战斗力！”
“是吗？”，陈子云重新端起了望远镜。
第二十七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一：苏丹里耶要塞（中）
望远镜里，奥斯曼人的碉堡群终于出现了，而同时从南面的苏丹里耶堡港口开过来了几艘大桨帆船。
陈子云不为所动，除了下令让所有舰只的火炮准备好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命令了。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暗忖：“所谓碉堡群，实际上除了最狭窄处的那两座相对的堡垒外，剩余的都在这两座堡垒后面，分成了三排，第一排就是那两座靠近海面的堡垒，第二排离前面的堡垒至少有三百米，而第三排离第二排有至少一里的距离”
“三排堡垒大致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堡垒区，第一排的堡垒只有一座，显然是石质的，而第二排、第三排却是砖土制成的，这样的炮台肯定承受不了有着长远射程的大炮，多半是为了拱卫岸上步军设施修建的，都不足为虑，要紧的就是靠近海岸线的那两座炮台”
“他们这样布置，与其说是为了封锁海峡，不如说是为了防备敌人从其它地方上岸从陆地上进攻堡垒”
“以我大夏国尼布楚青铜炮冠绝天下的四里射程，以及当今火炮技术仅次于大夏国的英国人的两里射程，可以推算出奥斯曼人的火炮射程肯定在两里以内，这样的话，我军将舰只停靠在距离堡垒三里的距离再开炮，就对着敌人的火炮从侧面开炮，以八度的仰角进行小角度抛射，还是在海面上，就要考验炮手的能力了”
一旁的洛伦佐一脸焦急之色，他用拉丁语大声说道：“将军，拼着损失一些船只，加快速度冲过去吧！”
陈子云没有理会他，反而问道：“海峡的洋流是从里面流向外面的？”
他这样问自然是自从进入海峡后，船只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进入海峡后为了防止奥斯曼人的岸基炮台对战舰的船帆造成损坏他已经下令将所有的船帆降了下来，不过却将两台蒸汽机全部开了起来。
“是的”，洛伦佐回答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因为奥斯曼人的大型桨帆船离他们只有几百米远了，那些桨帆船的船桨封为好几层，加上洋流的加持，看起来似乎并不比桨帆船慢多少。
陈子云却一点也不着急，在洋流湍急的海峡里，在双方都是大型舰只的情形下，是不可能径直将舰只开到离对方船只只有十几米的地方然后再喊话的，不是一言不合就在几百米外开炮，就是放下小船前来询问。
刚才在进入海峡前，陈子云就下令将另外一台蒸汽机发动了，但并没有连上螺旋桨，也是为了在相对稳定的速度下对敌人的炮台展开射击，故此，虽然舰只上空的两根烟囱都冒着黑烟，速度却并不快。
果然，远处开过来了一艘小船，上面也是两排桨手，没一会儿就来到金雕号的附近。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云对顺利通过海峡已经信心十足了。
“敌人号称是欧陆大国，却直到我的舰队进入海峡，并一直行驶到主要堡垒附近才发现，简直是差强人意”
于是便直接让精通突厥语的航海长对小船进行喊话。
“我等是大夏国欧洲舰队，要经此海去黑海，我们不知道这里有何规矩，如果需要交费，就请快说，如果没有，我们就要走了”
小船上的人听到后回道：“进入海峡需要提前向我国色雷斯帕夏申请，并拥有帕夏大人的亲笔文书才行，否则一律不行，何况我国只接受商船往来，战舰，绝对不行……”
“撞上去！”，陈子云没有理会这么多，立即下达了命令。
当然了，撞沉这艘小船的任务就不需要金雕号亲自出手了，他的前面有雨燕号，后面还有游隼号。
他同时下令将另外一台蒸汽机连上螺旋桨，战舰的速度立时便快了起来，而金雕号庞大的身躯突然加速时激起的涌浪让那艘船头翘得高高的、明显带着威尼斯风格的小船几乎倾倒！
当金雕号绝浪而去，小船就要复原时，后面的游隼号已经迎了上来，游隼号四十二米长，十二米宽，尖锐的船首正好切中了小船的腰部！
一声难听的木材断裂声传了出来，游隼号继续向前行驶，当四十二米长的舰只完全驶出这处海面后，海面上只剩下两截倒扣在海面上的船底。
金雕号继续向前，陈子云已经下令让三艘游隼号去对付开过来的三艘大桨帆船，而自己却带着金雕号、一艘游隼号、一艘雨燕号开到了苏丹里耶堡西南处约莫三里的地方，剩下的一艘雨燕号则在周围游弋、警戒。
城堡里的士兵早就应该看到这支奇怪的舰队了，他们的四十八磅重炮也开始轰击了，陈子云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当靠近己方舰只那两门重炮先后发射了两次后他才明白一件事——自己还是太保守了，堡垒的重炮的重型炮弹出膛后若是用心的话还是可以用望远镜捕捉到的。
这反应了一件实事。
堡垒里的重炮的威力、射程比现象中的还要弱一些，他们的有效射程多半在两里以内。
“抵近到两里！”
他再次下达了命令。
而在他的身后，三艘游隼号在开动两艘蒸汽机后，便以惯用的战术，以超高的机动性各对着一艘桨帆船战斗起来。
只见一艘游隼号对上了一艘最大的桨帆船，那艘桨帆船的个头比游隼号还要大一些，但船头、船尾都是方方的，船体甲板也分为三层，不过为了保持其机动性，像这样的桨帆船一般会用两层甲板作为桨手的所在，真正用于战斗的只有最上面一层。
于是，他就不能在最上面一层设置重型火炮，后挫力巨大的加农炮也不行，只能设置短管火炮。
按照时下欧洲短管炮的射程，能达到两百米就相当不错了，在如今双方都将舰只拉近到一百米左右对轰的普遍战术之下，两百米的射程并不是什么短板，还因为炮身轻便在地中海诸国大量使用。
但他们对上瀚海军的舰只就不行了。
在三百米的距离上，游隼号一侧的火炮就开始轰鸣了，由于是老式分舰队，游隼号只有一层火炮直通甲板，每一侧有十二门尼布楚青铜炮，中间是四门十八斤中型火炮，两侧则是各四门十二斤普通火炮。
面对着桨帆船那庞大的身躯，所有的火炮全部装装填了实心弹，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就算有海浪的副作用，不过高达三丈的桨帆船的侧影实在太过显眼，何况，当洋流从黑海经土耳其海峡（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达达尼尔海峡的统称）流向地中海时，速度很快，此时你如果从海峡的一端驶向另一端，肯定会受到洋流的影响，船身会向另一侧倾斜。
而此时从地中海过来的西风很大，若是欧洲人的战舰，肯定会挂满船帆以一个夹角迎着洋流行驶，那样的话依然会受到洋流的影响，船只依旧会上下颠簸，但如果你是直直地迎着洋流行驶的话，当你的船首是尖锐的形状，螺旋桨带来的动力几乎将洋流的动能消化了。
但这并不是说船只不会颠簸，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颠簸的幅度非常稳定，因为你用的是稳定的蒸汽动力，用来对抗也是稳定的洋流。
于是，在三百米的距离下，在对面那艘硕大的桨帆船轰出的炮弹全部落到水里的情形下，游隼号一侧十二门火炮中的一半全部发射了。
由于对方有船桨，此时在发射链弹或散弹去对付桨帆船上面的纵帆就不明智了，何况在此时西风占据主导的情形下，桨帆船上的纵帆形同虚设。
六门火炮全部命中!
第一次，在海上、三百米的距离下，瀚海军战舰创造了一个奇迹！
“轰……”
还没来得及查看这一次轰击的效果，剩下一半火炮轰响了!
在桨帆船还在努力地靠近游隼号时，游隼号已经在海峡里向西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形，在对面桨帆船的目瞪口呆中将整个船身调过来了，此时，对着他们的游隼号另一侧的十二门火炮。
如法炮制，先后两轮火炮打响后，双方的距离依旧保持在三百米左右，不是桨帆船不努力，而是因为在游隼号划着弧形调头时，又将双方的距离拉开了，而此时桨帆船冒着炮火还在继续靠近它。
桨帆船，是在地中海存在了上千年的船只，在以前没有火炮的情况下，为了让桨手通过船桨来划动庞大的船只，船身就不可能了做的太厚，那样的话船上的桨手就会占据绝大部分船体，留给战斗人员的空间就太少了，故此，船身看起来虽然庞大无比，不过船体却并非十分牢靠。
在刚才四轮、每一轮六发炮弹的轰击下，只有十公分厚的船帮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何况在船体两侧开了如此多的桨位、炮位？
故此，桨帆船虽然在四轮炮火的轰击下继续在向游隼号靠近，但主要依靠的是洋流的作用，在这四轮火炮的轰击下，桨手死伤累累，剩下的全部伏低身体，任凭过道上的监工大声吼叫也无济于事。
当桨帆船失去动力后，他就妥妥的成了海峡上一个巨大的靶子，一个脆皮靶子，此时游隼号再一次掉头了，因为这艘战舰的舰长也意识到对面的船只行进的速度和方向都有些异常了。
就这样，三艘游隼号不约而同采取了同样的战术，这样的战术不仅一直让己方战舰一直与敌舰保持着一定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己方火炮如臂使指，而对方却只能望舰兴叹。
此时，陈子云兼任舰长的金雕号的炮长在试过三轮火炮后，已经熟悉了涌浪的规律，这一次，金雕号右舷位中间位置的上下各三门火炮都对准了苏丹里耶堡城墙上的一门火炮——它靠近海峡的方向一共有五门重型火炮。
“轰！！！”
当六门火炮全部轰响后，陈子云立即端起望远镜查看，“命中！”，但他并没有欣喜，因为从对面港口里驶来了大量的船只！
大量的小船！
一种在地中海上演了了千年的火攻船！
狭窄的海峡，快速的洋流是实施这种战术的绝佳地方！
第二十八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一：苏丹里耶要塞（下）
火攻船明显是从苏丹里耶堡北侧的港口里放出来的，按照此时地中海国家的惯常做法，一艘大型桨帆船会带着几十艘火攻船，当正在城堡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桨帆船与机帆船的战斗时，并观察到敌舰轻易就毁掉了己方一门用了十年时间铸造，将它们吊上城堡顶部又先后花了一个月时间的重型火炮，以及海上敌舰那不可思议的机动力后，城堡指挥官就立即下达了出动火攻船的命令！
此时，若敌人还是以前的热那亚人、威尼斯人抑或西班牙人，双方都是以桨帆船为主，辅以部分风帆战舰，在风势不对的情况下用桨帆船拖着风帆战舰航行的情况下，在狭窄的水域，正是火攻船大显神威的时候！
在上一次欧洲大海战中，海军新贵法国海军在比斯开湾大破西班牙海军时，双方都使用了大量的桨帆船，以及数量更为庞大的火攻船，事后在计算战损时，都将火攻船的损失也算上了。
奥斯曼人的火攻船与刚才开过来与瀚海军沟通的通报船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面既没有风帆也没有船桨，每一艘船只上只有两三个用船舵来操控方向的水手，除此之外，船上面堆满了木柴、秸秆，为了不让突然刮过来的阵风将船只吹散，这些柴禾、秸秆都用草绳绑着。
一共有大约三百艘火攻船!
可以想象，当苏丹里耶堡的指挥官见到己方战舰无法取胜后，便出动了所有的火攻船，因为一旦让敌人突破达达尼尔海峡并进入马尔马拉海，他这指挥官的位置也到头了，虽然年迈但依旧杀气腾腾的老寇普洛鲁绝对会拿他开刀的。
由于黑海四周有大量水源充分的河流流入，其水位一直比地中海高出许多，这导致流向地中海的洋流速度非常快，甚至比速度惊人的墨西哥洋流也还要快上许多，在最狭窄的苏丹里耶堡附近甚至达到了十公里每小时！
前面说过，苏丹里耶堡附近的海面只有三里宽，三里宽，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当三百艘火攻船从东边冲过来时，这场面还是非常壮观的，况且，或许是城堡指挥官以及正在城堡中那有着四座高大的白色宣礼塔的天方寺主持祷告起到了作用，火攻船出来的正是时候。
几乎是在一刹那发生的，风向突然由西风变成了东北风！
一阵从马尔马拉海吹来的东北风！
在洋流、突起的东北风双重加持下，三百艘火攻船以极快的速度朝瀚海军的分舰队冲过来了！
“呜……”
最外围的雨燕号是首先观察到这些火攻船的，船上的人已经吹响了示警的铜号，铜号先后吹响了三次。
这意思是明显的。
“各船注意，东北方向，一公里！”
“各船注意，东北方向，一公里！”
“各船注意，东北方向，一公里！”
当剩下船只中部桅杆瞭望台的观测手都将手中的望远镜转向东北方向时，立即观察到了大片的火攻船！
瀚海军舰队虽然来到地中海没有多长时间，不过既然是皇帝陛下亲自带队前来，肯定对这片海域方方面面都了解了一些。
所有的船只开始转向了，但在此时，那三艘大型桨帆船不但没有避让己方的火攻船，反而又开始向瀚海军战舰靠近！
陈子云一脸疑惑的看着洛伦佐。
直到此时，洛伦佐才相信瀚海军的舰队通过达达尼尔海峡并顺利进入马尔马拉海没有任何问题了，因为就在刚才，金雕号也就发射了五轮火炮，就毁掉了城堡上两门重型火炮，照这样下去，用不到半日，己方就能贴近城堡这一侧进入马尔马拉海。
而对方一下放出了这么多的火攻船，肯定是觉得己方的桨帆船和城堡火炮都对敌舰无可奈何才做出的决策。
“将军阁下，这三艘桨帆船上的奴隶多半是来自非洲的黑人，奥斯曼人是用铁链子拴着他们在桨位上的，这些人还多半有家眷，否则光靠着威压是不能制服他们，您看到吗？大桨帆船上的船桨长达十米，需要四个壮汉才能划动，一侧四个，一排就是八个，一层甲板起码有一百多这样的强壮奴隶”
“加上备用的，一层两百奴隶是起码的，既然是强壮的奴隶，平时吃的也不错，这样的奴隶并不多，奥斯曼人也舍不得一下让他们损失掉，于是便扣留了他们的家眷，让这些人在船上服役到一定时间才放了他们，一般来说最少五年，十年也很常见，当这些人实在划不动时才放了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所以，船上的人肯定给了他们一些承诺，比如当战事结束后，可以马上放了他们，或者会得到一块土地、一头牛、一座房屋等等，加上以家人的安危威胁他们，这些人还是愿意牺牲自己的，他们不了解贵方的机器船，以为大量的火攻船放出来后，凭着洋流的速度以及数量，肯定会赶上贵方的舰队”
“而此时让三艘大型桨帆船加入到贵方船队序列，一来可以阻塞航道，二来若是桨帆船燃烧起来可以快速将贵方船只引燃，效果比小船好得多……”
“呜……”
“呜……”
“呜……”
“……”
正说着，四周传来一阵铜号声，有心的话便知道一共传来了六阵铜号声，那代表着“某某舰已经完成掉头，正在朝西边行进”。
“隆隆隆……”
狭窄的达达尼尔海峡里，机器轰鸣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所有船只的蒸汽机功效全部发挥到了最大！
加上洋流的作用，拖在最后的一艘雨燕号也离开了声势惊人的火攻船，但离最近的火攻船也只有十米远！
此时，所有的火攻船已经全部点燃了！
一刹那，狭窄的海峡变成了一片火海！
此时，火攻船上的水手已经先一步跳到了海中，有的正奋力游向海岸，也有胆子比较大的，他们在海水里继续操控者火攻船朝瀚海军船只驶去。
最后那艘雨燕号的舰长长舒了一口气，十米的距离，若还是以前的纯风帆舰队，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有可能被这些火攻船赶上，那时，战舰周围密布火攻船，想用长木杆叉开这些小船完全不可行，因为这些火攻船明显比他们以前在大明境内见到的火攻船大得多。
无论如何，陈子云的分舰队有惊无险地再一次回到了爱琴海！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火攻船都烧得差不多了，那三艘笨拙的大型桨帆船避让不及，也陷入了火海。
“咣当！”
当瀚海军的战舰从容不迫地调头转向海峡的入口，并逐渐拉开与庞大、正在剧烈燃烧的火攻船的距离时，城堡上的指挥官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从十五米高的城墙上掉了下来，望远镜落到了城堡下面一块巨大的大理石上，当场跌得粉碎。
（马尔马拉，希腊语“富有大理石的地方”，古希腊在小亚细亚以及希腊半岛建造的城堡所用的大理石多半来自这里）
陈子云带着舰队在外海停留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又重新杀了进去！
这一次，他没再客气了，舰队贴着南岸行驶，凡是见到有炮台的地方便停下来轰击，最后在黄昏时分又来到了苏丹里耶堡附近，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毁掉了城墙上另外三门重型火炮。
此时，船队便可以驶入城堡北边的港口了，不过，似乎是得知了这里的战事，奥斯曼帝国设在马尔马拉海的护卫舰队又开过来了！
作为护卫首都伊斯坦布尔的分舰队，这一次他们驶过来了几十艘大型桨帆船！
在这样的海峡，这样的天色里，如果敌人完全不顾自身的伤亡拼命贴上来的话，己方终究是势单力薄，而对方的桨帆船完全可以凭借着数量优势贴近己方战舰。
陈子云再一次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等他再次回到海峡入口时，从外海开来了一艘雨燕号，一艘新式雨燕号。
“将军，陛下有令，分舰队全部驶向西边的利姆诺斯岛”
“哦？”
“将军，就在你的分舰队正在攻打苏丹里耶堡时，韩子龙的海军陆战队已经攻上了利姆诺斯岛，根据威尼斯人提供的情报，利姆诺斯岛在最近百年，由于威尼斯人、奥斯曼人反复整多了，双方都死伤累累，如今岛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股小海盗，都是希腊人，见到我军后便投降了”
“此岛四周密布可以抵御涌浪的港湾，晚上正好可以在那里静泊”
这个信息陈子云并不知道，他不禁瞪了洛伦佐一眼，这让洛伦佐非常尴尬，实际上，地理位置非常优越的利姆诺斯岛空无一人的现状他肯定是知道的，但他根据共和国的指示，本来是不想大夏人知道的，因为一旦大夏人得知了，肯定会将此地作为前进到黑海的基地的。
以大夏人那强横的陆海军实力，以及刚刚与奥斯曼人、威尼斯人达成的协议，由他们接管此岛估计也不会有大的波折，没想到大夏人还是先一步发现了！
当晚，陈子云在大鹏号上见到了尼堪。
当他将白日里的战斗详细汇报了一番后，尼堪并没有说什么，只略略点了点头。
“知道了，根据阿兰纳尔的情报，前面的马尔马拉海有奥斯曼人的一支有一百艘桨帆船和风帆战舰以及几百艘火攻船组成的舰队，你没有在太阳落山之前控制海峡，这支舰队肯定接替了以前舰队的防区，明日就不是你能抵挡得了了，明日你领着陈牧之的分舰队去迎战吧”
等他来到陈牧之的旗舰，一艘新式金雕号上，他却发现陈牧之一年轻松。
“子云，陛下已经将老寇普洛鲁的次子穆斯塔法以及女婿卡普兰带过来了，并用小船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岸上”
“这么说我军能够顺利通过马尔马拉海？”
“对方没有答复，不过我军是在伊兹密尔附近传递这个讯息的，按照正常情况，老寇普洛鲁应该得到这个讯息了，我们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也应该传到了对方耳朵，若寇普洛鲁是一个真正的宰相，他是不会顾忌自己儿子和女婿的性命的，绝对不会让我方顺利进到黑海的”
“因为他知道，一旦让我方进入到黑海，整个克里米亚半岛就不会再属于奥斯曼帝国了”
“那……”
“放心吧，从达达尼尔海峡一直到黑海，大约有五百里路，我瀚海军舰队的速度，一日一夜即可抵达，但敌人的桨帆船至少需要三日，明日白天，恐怕就有消息传过来了”
第二十九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二：伊斯坦布尔（上）
托普卡帕宫。
托普卡帕宫前身是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东罗马帝国的皇宫，奥斯曼帝国崛起后，在皇宫的废墟上建起了有着浓郁突厥、天方教风格的皇宫。
皇宫位于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金角湾包围着的半岛上，城墙长达十里，有七座城门，三座靠近大海，四座面向大陆，里面花园、宫殿、喷泉鳞次栉比，琳琅满目。
发展到现在，以前的突厥人也吸取了欧洲人、阿拉伯人的一些政治体制，比如帝国议会，里面包括大维齐尔、维齐尔、财政大臣、外交大臣、耶尼切里军团总司令、大穆夫提（宗教领袖）等六人，号称六人议会团。
所谓大维齐尔，就是大宰相，眼下的大宰相就是老寇普洛鲁。
老寇普洛鲁上台时已经八十岁了，按照帝国的进行重大事项的决策程序，由大宰相召集后便在皇宫里的帝国会议大宫殿召开。
说是大宫殿，实际上是宫殿群里并不显眼的一座，在他的周围还有另外的宫殿，这些宫殿的位置比帝国会议的宫殿更高一些，其中有一座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宫殿特别显眼，窗户蒙着金色百叶，将金百叶打开后可以从里面观看帝国会议议事的场景。
这样的宫殿，窗户，肯定是为苏丹以及太后、宠妃设置的，也是帝国六人议会议事结束之后向苏丹或太后呈报最终结果的地方。
在帝国会议室的隔壁，原本是六人众的休息室，眼下却专门成为了年过八十岁的老寇普洛鲁的休息、办公的地方。
这是莫大的殊荣，在帝国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老寇普洛鲁值得拥有这样的殊荣。
在最近十年，帝国陷入了一片混乱，在东面，他们与波斯人在高加索、巴格达反复争夺，互有胜败，最近的一场大战中，帝国失去了巴格达、高加索。
西边，帝国在并不恰当的时机介入到克里特岛，并在那里进行长达十年、围攻伊拉克利翁的战争，眼下，虽然占据了半个克里特岛，但自身也是元气大伤。
内部，耶尼切里军官团由于私人利益纠葛在安纳托利亚高原掀起了风起云涌的叛乱，叛乱的原因很复杂，不过有一点是明显的，当帝国占据整个巴尔干半岛后，很快就拥有了庞大的基督徒。
一开始，帝国向这些异教徒收取高昂的税收，后来又慢慢引导他们皈依天方教，这些皈依天方教的欧洲人一开始并没有资格从军、从政乃至进入寺庙布道，只能作为商人、农户、工匠存在，社会地位很低。
但进入十七世纪后，这现象逐渐改观了，皈依天方教的欧洲人也能进入伊斯坦布尔经商，也能加入到耶尼切里，而在安纳托利亚高原，那是突厥人的老巢，施行的还是类似于古拉姆的中亚骑士团制度，在县以下的乡村，世袭的古拉姆骑士占据主导地位，他们是乡间的贵族，打仗要召集士兵参加战斗，有些类似于欧洲的骑士。
耶尼切里，以及几乎被并入耶尼切里的西帕希骑兵是帝国的常备军，以前只有骑士、骑士的后代以及从小训练的欧洲白人能加入到这支常备军，眼下却混入了大量被突厥骑士瞧不起的异教徒农夫、商人子弟，这让他们异常愤怒，当然了，由于帝国只有常备军、政务官员、宗教人员享受较高的地位，常备军的增加也意味着以前骑士利益的而减少，估计这才是耶尼切里叛乱的主要原因。
叛乱持续了几十年，让帝国虚脱不堪。
是寇普洛鲁先是在爱琴海上打败了威尼斯人，解除了他们对达达尼尔海峡的封锁，从而让寇普洛鲁的名声鹊起，进而消灭了耶尼切里军官团的叛乱，让帝国的肘腋之处终于安定下来。
老寇普洛鲁接着带兵东进，打败了波斯人，夺回了巴格达，并与他们签订了由奥斯曼帝国永久拥有巴格达，而由波斯人拥有高加索地区的协议。
这几件事，让老寇普洛鲁的声望在帝国如日中天，一时无两。
当今的皇太后，来自乌克兰的图尔汗妃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力排众议让寇普洛鲁家族几乎占据了帝国会议的大多数位置。
当然了，老寇普洛鲁与当今的皇太后之间据说还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当前任傻子苏丹去世后，把持皇宫的是老太后，实际上老太后把持后宫已经几十年了，当她的孙子上位后，她准备继续把持，这让图尔汗妃自然十分不满，按照传言所说，是寇普洛鲁劝说图尔汗妃买通后宫的黑人太监总管杀害了老太后，然后才力排众议让寇普洛鲁家族把持了帝国会议。
有寇普洛鲁这么多功绩加持，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否则，寇普洛鲁的位置也不会安稳。
饶是如此，八十多岁的寇普洛鲁依旧日夜操劳，颇有一幅诸葛亮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
时间已经来到四月初的时分，博斯普鲁斯海峡附近正是鲜花灿烂，绿草如茵之时，位居海峡最佳位置的托普卡帕宫在春风、海风的交替吹拂下愈发令人惬意。
子夜时分，整个伊斯坦布尔已经进入了梦乡，但帝国会议唯一的一间有外人居住的房舍里，在一根大白蜡烛的映照下，须发皆白、一身白衣的老寇普洛鲁依旧端坐在地毯上。
在他的对面就是现在的维齐尔、财政大臣，伊斯坦布尔耶尼切里指挥官，他年仅二十四岁的儿子艾哈迈德。
而在房舍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身材极为雄壮的大汉，满脸络腮胡子，一幅典型突厥人面孔，其实他的地位并不低，若是放在以前，还是能左右政局的风云人物，但他对寇普洛鲁父子似乎异常尊敬，在外面可能还有后宫的太监注视的情况下，他不敢与寇普洛鲁父子一同沐浴在来自希腊白蜡烛的光芒中，自愿蜷缩在暗色里。
库尔书.穆罕默德，目前的耶尼切里军团总司令，实际上的陆军大臣，以前老寇普洛鲁在担任阿纳托利亚高原帕夏就是那里的耶尼切里军团指挥官，如今寇普洛鲁家族在帝国的声望仅次于苏丹家族，他水涨船高也追随寇普洛鲁到了伊斯坦布尔。
春天的托普卡帕宫弥漫着温和的香气，十分怡人，但三人的面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凝重。
艾哈迈德自然是来与老父亲商议大夏人的事情的，不过白日里他们收到库尔书一个讯息让他们的凝重之色更甚。
就在十日前，阿勒颇省的帕夏阿巴扎萨.哈桑又造反了！
若是在正常的历史上，以前游历于欧洲世界与奥斯曼时间的特兰西瓦尼亚大公国、瓦拉几亚大公国，也就是北大夏国一手扶持起来的罗马尼亚王国将是老寇普洛鲁上台后在稳定国内，打败威尼斯人、波斯人之后第一个开刀的对象，但自从大夏国横空出世，他永久地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能够出手的对象，便从罗马尼亚变成了匈牙利，那也是他搜集二十万常备军在伊斯坦布尔、保加利亚一带的明面上的原因。
当然了，由于大夏国最近动作也很频繁，让老寇普洛鲁对欧洲人的圣战又推迟了。
何况，他的次子穆斯塔法，女婿卡普兰还在大夏人的手里，卡普兰还是帝国的海军大臣！
但阿勒颇省的叛乱他又不得不重视，阿勒颇夹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与大马士革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不留意就可能让战火又烧遍整个小亚细亚。
三人是从黄昏时分开始讨论的，期间，图尔汗妃为他们先后提供了两次餐食——在某些方面，老寇普洛鲁与图尔汗妃的角色很有些像大明的隆庆帝死后，万历帝的母亲李妃与权臣张居正。
夜深人静，三人讨论的声响都很小，但随着夜色越发浓厚，声响也逐渐大了起来，这让正在窗外偷听的一个黑人太监赶紧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
哈菲兹，以前刺死老太后的太监总管的义子，也是一个来自埃及南部的强壮阉奴，前太监总管在图尔汗妃的挑唆下刺杀了老太后，但他自己肯定活不长，但图尔汗妃显然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她提拔了哈菲兹。
老太监不得不死，但哈菲兹不得不提拔，否则后宫没人听她的。
今晚，正是图尔汗妃派遣哈菲兹前来“伺候”寇普洛鲁等人的，当然了，这只是官面的话，在偌大的皇宫里，陡然还有三个非皇室的男人，自然需要有人“监视”。
哈菲兹“偷窥”的那扇窗户正是有着金百叶的窗户，听到越来越大的说话声后，哈菲兹赶紧站了起来并揭开了百叶窗。
不过此时，三人似乎已经解决了一个问题，声音也小了起来，只见那位掌管着帝国陆军最精锐力量、耶尼切里军团的库尔书已经走出暗色，来到了老寇普洛鲁面前弯腰站着。
他这么一站，几乎有两米的身高将整个亮光都挡住了，不过老寇普洛鲁那苍老但依旧沉稳的声音在响着。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从伊兹密尔出发，带两个军团过去，剿灭哈桑的叛乱，拿着这个，通知大马士革帕夏、巴格达帕夏，让他们从南面带兵逼近阿勒颇，注意，让他们不要轻易卷入战事，只是在南面逼迫罢了”
“可以接受哈桑的投降吗？”
“可以，不过跟他说清楚了，一旦投降了，就只能去北非担任城市管理官，若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就不能接受！”
“那哈勒姆？”
库尔书嘴里的哈勒姆就是与阿勒颇一海之隔的阿达纳省的帕夏，他本是阿尔巴尼亚的欧洲农户，皈依天方教后很快加入到耶尼切里，后来因为参加镇压阿纳托利亚高原叛乱以及对波斯的战争异军突起，年仅三十岁就升任比阿勒颇还要好一些的阿达纳省的帕夏。
以前，哈勒姆是哈桑的手下，不过当他担任阿达纳的帕夏之后，就事实上成了哈桑的上司，这就为哈桑不能容忍了，当然了，这只是表面的原因，在艾哈迈德以财政大臣的身份兼任管辖着整个黎凡特地区的帕夏时，曾经得到哈桑贪污受贿的举报，不过当时帝国正在与波斯作战，便没有理会这事，之后当内外大局已定时，哈桑以为帝国会议会对他下手了，于是便提早发动了。
他能在此时发动，肯定是有外援的，这个外援，肯定是出身于小亚细亚半岛根红苗正的突厥人军官团，他们对寇普洛鲁家族的崛起是看不顺眼的。
哈勒姆是在去阿勒颇视察的途中被哈桑刺杀的，对外宣称有土匪，库尔书问的自然是哈勒姆的儿子，小哈勒姆。
“接到这里来”
老恐寇普洛鲁脸上显出了浓烈的疲倦之色，当他说话时，满脸的皱纹一起在动，行将就木一词用到这里十分贴切。
他这意思也很明显，对于通过军功当上帕夏之位的官员，若是没有意外，他的子孙十有**会继任该职位，并成为当地的主要贵族，不过通过哈桑一事让寇普洛鲁感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他不想让小哈勒姆上位了，而是由帝国指派，至于小哈勒姆，进入阿雅索菲亚天方寺（圣索菲亚大教堂）修习最后成为文官才是他的命运。
第三十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二：伊斯坦布尔（中）
等库尔书走后，艾哈迈德说道：“父亲，您怎么让他走了？大夏国的事情还没最终决定呢”
老寇普洛鲁说道：“他们只带着庞大的船队，按照探子的密报，他们真正的战舰只有几十艘，剩下来的都是装人的大船，但就算是这样，也装不了多少陆军，听说大夏国一个军团只有万余人，与我国的差不多，你以为他们这么傻？会在某处登陆与我国打仗？他们没有这么傻”
艾哈迈德似乎明白了什么，“父亲的意思是要在海上与他们大战一场？可卡普兰、穆斯塔法还在他们手里”
寇普洛鲁摇摇头：“我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婿，成年的孙子就有十多个，穆斯塔法他们兵败阿尔及尔被俘，就算回到国内也会被我们的敌人唾弃”
“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听这话，寇普洛鲁脸上显出了一丝不忍，不过也就是闪现了一刹那，转瞬就消失了，他从政、从军六十年的经历告诉他，要在政坛、军中长期屹立不倒，除了过人的能力，最重要的就是忍耐。
其中，在敌人强大时要暂时忍耐而不是逞一时之快，在自己强大时要懂得收敛而不是目中无人，在需要舍弃亲情时要狠起心肠，在需要宽容敌人或者自己并不喜欢的政敌时要堆起笑容都属于忍耐的范畴。
而在敌人实力不够，针对敌人的挑衅而无法在段时间里有效做出回击时千万不要动怒，而是强子忍住，慢慢积蓄实力更是重中之重。
寇普洛鲁沉默了许久，半晌才说道：“这大夏国虽然与我等的祖先一样来自东方的北境，不过他们依仗的东西却远不是我们以及蒙古人所能比拟的”
“哦？”
“别的不说，北面的罗斯人，长期以来与我国作对，但从眼下来看，双方差不多，我们仅仅在后面支撑柱克里米亚人就能与他们形成均势，但大夏人先后几次大战中能以微小的代价击败他们，获得了他们大块的土地和人口”
“克里米亚汗国也是如此，虽然他们远不如我们，不过在黑海附近，他们的骑兵仅次于我国，可就在一次偶然的战斗中就完全丧失了地峡以北的土地，图阿伊巴依，那可是仅次于格莱家族的大贵族，有名的将领，长期占据以北的土地，在波兰人、罗斯人长达百年的攻击下屹立不倒，可就在一次战斗中就完全丧失了这些土地”
“若是没有大夏国，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两国早就投靠了我们，乌克兰的博格丹也会在波兰人与我国之间摇摆不定，现在倒好，在他们的扶持下，竟成立了那什么罗马尼亚王国和乌克兰大公国，更为诡异的是，这两国都是以东正教为主的地方，奥地利人却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不利的动作”
“他们不都是信奉基督教的嘛”
“错！同是天主教，他们能为了新教、天主教打了三十年，而东正教在现今的欧洲诸国中实际上与异教徒也差不多了，眼下号称东正教正宗的俄罗斯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乡下蛮夷，还有，我国占据了巴尔干半岛大部分地方，欧洲世界虽屡有抗争，不过并不激烈，为何？还不是因为这些地方原本就是东正教的天下，而他们主要是沿袭西罗马帝国的天主教”
“那是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刚刚从三十年战争挣脱出来，没有精力处理像大夏国这样陡然出现的势力，第二，大夏国信奉原始的萨满教，更是在天主教世界鄙视链的最底层，但他们又有不亚于他们的强横实力，他们还需要时间来认识、消化这一现实”
“何况，他们内部也有了分裂，以前的勃兰登堡选帝侯异军突起，他们首选需要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就让罗马尼亚、乌克兰、明斯克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势力做大，等奥地利反应过来时，已经木已成舟”
“父亲，以前的蒙古人还不是喧嚣一时，也曾打败过波兰以及欧洲联军，最后还不是分崩离析”
“不一样，按照探子的密报，这大夏国每占一地，必从中国本土迁来大量的人口，这些人口都信奉着以前的本土宗教，而不像以前的蒙古人，多半被当地人同化了”
“父亲，区区原始萨满教能有何作为？怎么是我天方教的对手？”
“千万不可小瞧！他们的皇帝本是中国的汉人之后，流落到林中蛮荒之地而已，而中国，那时一个有着悠久传承的老大帝国，他们普遍信奉一种叫做‘儒’的宗教，能让一个地方传承几千年不变，可见这种宗教的厉害”
“但根据探子的密报，他们在国内似乎并没有偏向哪一种宗教的迹象，别的不说，在以前克里米亚汗国的境内，我天方教、基督教、萨满教，来自东方的道教、佛教、儒教都各行其道，而他们的皇帝以及众多高官也似乎对萨满教并不虔诚……”
“这也是为父异常疑惑的地方，一般来说，对于新成立的国度，还是一个领土非常广袤的国度，如果在宗教上都达不成一致，其分崩离析就在眼前，可他们成立接近二十年了，好像并没有垮掉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强”
“父亲，我们派到克里米亚的探子都是庸碌之辈，不过到过那里的商人的领悟更深，您还记得那位哈萨克汗国的雅安不？”
寇普洛鲁立即一改有些昏昏欲睡的神色，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怎么不记得，以前他不过是江格尔大汗的私人总管，代表他四处行商，没想到现在竟成了哈萨克人事实上的摄政王”
艾哈迈德脸上也献出了异样的神采，“是呀，此人自称是被哈萨克人俘虏的奴隶，侥幸受到江格尔的赏识进入内廷，没想到眼下竟闯下这么大的局面，还真是……”
寇普洛鲁瞪了他一眼，赶紧止住了他：“打住，我寇普洛鲁家族能以真主的名义起誓，将永远效忠伟大的奥斯曼大帝后裔！”
艾哈迈德出身于帝国的神学院，对文学和历史最为精通，罕见地，他头一次没有立即附和老父亲的说法，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说起这雅安，他以前经常带着商队来到伊斯坦布尔，儿子也经常与他谈天论地，此人还真是我教中杰出的人才，但多次接触下来后，儿子便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哦？”
“此人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是我突厥人中难得的俊才，不仅八面玲珑，说得一口流利的伊斯坦布尔话，还会拉丁语、俄语，难怪他能自如地行走与欧洲东部，但这些都是其次”
“你发现了什么？”
“此人号称出自林中的突厥部落，皈依天方教时日尚短，不过儿子发现此人作为江格尔大汗身边的人，还是能撰写撰写突厥文字的人才，竟然没有读过天方教的圣经，他似乎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天方教徒，而是像一个来自大夏国的人！”
“怎么讲？”
“按照探子的报告以及我对中国典籍的研究，那里的人虽然号称有不少宗教，不过普遍、虔诚信仰的人并不多，与这些宗教比较起来，他们终归还是信仰自己，用一种通俗的话语来说，那就是一种简单的实用主义，什么好用就用什么，也许，就是这种实用主义让他们一反常态，改变了从北境崛起部族惯有的骑射定义，而是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太多连我们都无法理解的内容”
“你的意思是说由于他们的开国皇帝汉人以及游牧部族的双重身份造就目前这个强大帝国？”
“差不多，不过这其中肯定还有我们没有摸透的东西，需要进一步了解。那雅安接管哈萨克汗国之后，战力立即比以前上了一个大台阶，眼下的哈萨克汗国实际上比以前江格尔在位时还要强，可他还是不敢招惹大夏国，而是老老实实将锡尔河以北的土地全部让出来了”
“何以见得？”
“父亲，以您几十年的见识难道看到不到这一点？萨菲王国何其强大？我国土地如此广袤，比以前罗马帝国最强盛时还要厉害，但与区区萨菲王国交起手来却没有多大的进展，而就在前不久，雅安只带了三万人马便大败波斯人，夺取了里海沿岸的大片土地，更是将高加索山以南的部分土地拿了下来”
“他这只是江格尔的奴隶，说得好听一些，因为长相出众，是他的宠臣而已，若是没有强大的能力，以及灵活的手腕是办不到这一点的，哈萨克汗国在大败于大夏国之手后，整个小玉兹部落失去了，中玉兹失去了一大半，只有大玉兹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实力大为折损，但他们的实力反倒比以前还强了，以您几十年的睿智的眼光，您不觉得这里面非常奇怪吗？”
寇普洛鲁没有恼怒，反而带着十分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儿子，在回答他这个问题之前，他暗暗想到：“假如我今日去世，艾哈迈德还是能够接替我的职位的”
嘴上却说道：“布哈拉汗国本就是他们的属国，他们不敌大夏国后，立即罢黜了布哈拉汗国的王室，自己接管了整个阿姆河流域，虽然失去了大量的牧户，不过却拥有了数量更多的农户，何况，在阿姆河以南，还是有广袤的牧场的，他们的实力表面上是减弱了，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削弱多少，何况……”
“父亲说的可是最近大夏国正在进攻叶尔羌汗国，导致该国有与哈萨克汗国合并为一国的想法？”
“是的，但这已经不可能了，根据商人从天山附近传过来的消息，大夏国的军队，对了，他们叫做什么瀚海军，北路已经拿下了哈密，南路已经占据了整个和田，北路只剩下吐鲁番，南路只剩下叶尔羌和喀什噶尔，覆亡在即”
“但大夏国却允许叶尔羌汗国的人丁逃亡哈萨克汗国依旧实际掌握的费尔干纳盆地，并没有丝毫阻拦”
“此人一定有问题！”
寇普洛鲁突然站了起来，他八十多岁的年纪放到当今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垂垂老矣之人，但他站起来时却丝毫没有颤颤巍巍的迹象，艾哈迈德见了也是恭恭敬敬跟着站了起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一开始此人的突厥话带着明显的阿尔泰口音，按照我的浅薄理解，在阿尔泰一带也就只有乞尔吉斯人说这种古老的突厥话，此人多半是一个乞尔吉斯人！”
“不过那也是一开始他是这样的表现，等到第二年时，他的口音就完全变了，不仅是一口的哈萨克口音，还能说伊斯坦布尔的语言，他不仅懂得突厥、波斯的历史和文化，与你还探讨过波斯的古诗，对各种物品的制作、价格都了如指掌，特别是制作，当他侃侃而谈时，就好像一个做过工匠的人，可按照他的说法他以前在林中只养过驯鹿”
艾哈迈德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少见的凛然之色，一种带着些许恐惧的凛然。
“父亲，您的意思是，此人来自大夏……”
寇普洛鲁摇摇头，“我也摸不透，按说大夏国与哈萨克汗国是敌对国，双方应该有着深仇大恨才是，以为父的智慧还看不清”
双方重新陷入了沉默，两人都跪坐在精美的地毯上，都闭着眼睛，但两人的表现却不同，老寇普洛鲁是真的在休息，而艾哈迈德却在想着父亲刚才石破天惊般的推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只见老寇普洛鲁的精神更加健旺了，而艾哈迈德还是一脸疲态。
“算了”，寇普洛鲁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在休息半小时却愈发厚实起来，艾哈迈德赶紧坐直了上身，他知道，自己的父亲通过天方教一种特殊的修炼，已经从一种带着思考的休息中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第三十一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二：伊斯坦布尔（下）
“放他们进来，不过在抵达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入口时要将穆斯塔法和卡普兰交出来，我已经决定了，让穆斯塔法去安卡拉，卡普兰去开塞利，这两个地方为父都担任过帕夏，一个可以就近拱卫伊斯坦布尔，一个可以警戒大马士革和巴格达，只要他们不出现在拥有帝国一半财富的伊斯坦布尔，我们的政敌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等再过个三五年，等他们全部忘记了，就将他们重新调回来”
“父亲！”，艾哈迈德却不愿意，“您老明知道他们的舰队一旦进入黑海，目标肯定就是克里米亚，为何还要将他们放进来，您在昨天下午没听到吗？苏丹里耶堡附近的火攻船全部没了！这是一个太过强大的敌人，在海上，他们比威尼斯人要强一百倍，在陆地上，他们比波斯人强十倍！帝国一旦失去克里米亚，将永无宁日！”
“可他们已经进来了！难道你拦得住吗？”
“可是……”
寇普洛鲁止住了他，“帝国刚刚稳定没多久，阿勒颇的哈桑又开始闹腾了，这才是我等的肘腋之患啊，至于大夏人，他们有那种神奇的不用船帆船桨的船只，达达尼尔海峡唯一的一支火攻船船队又没了，那里只剩下十几艘大桨帆船，根本无法阻拦得住他们，只有让他们进入马尔马拉海”
“马尔马拉海？”
艾哈迈德似乎捉到了什么。
“是的，我亲爱的艾哈迈德，你是寇普洛鲁家族难得的人才，这一次，就由我亲自领军……”
艾哈迈德有些哽咽了，他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帝国的大维齐尔，在帝国会议的六人众中，接下来就是他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维齐尔了，何况他毕业于阿雅索菲亚天方寺，还兼任着大穆夫提的宗教职位，是帝国事实上的二号人物，为了帝国以及寇普洛鲁家族的前途，须臾折损不得。
“宽阔的马尔马拉海是挡不住大夏人的，只有博斯普鲁斯海峡可以”
似乎在安慰艾哈迈德，老寇普洛鲁继续说着。
“这几年为父也看出来了，无论是大桨帆船还是盖伦船，都不太便捷，大桨帆船虽然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出动，但船体太大，使用的桨手太多，消耗太大，何况又占据了船只太多的空间，不能承载更多的士兵和物资”
“而盖伦船一旦遇到风势完全不对以及完全无风的情况下，便只能停泊在港口里动弹不得，抑或需要大桨帆船拖着行走，这样的战舰遇上差不多的威尼斯、热那亚或者西班牙的船只，双方的条件仿佛，战况就完全取决于将领的临场发挥，以前巴巴里人强横时就是我奥斯曼帝国占优的时候，当欧洲人不断革新他们的船只时，我国又有些处于下风了，但总的来说双方的差距至少在地中海一带并没有那么大”
“但大夏国这样的船只一出现立即改变了海战的形态，他们随时可以出动，无论在什么天气下，这就是这一点就能碾压包括我国在内的地中海所有国度，于是，在马尔马拉海与他们决战便只有一个结果”
艾哈迈德虽然在内心不愿意，不过内心却绝望地冒出一句话。
“必败无疑！必败无疑！”
“于是，就只有博斯普鲁斯海峡唯一一处可能击败大夏人的地方了，何况，若是那伊斯米尔.雅安如果真是他们的人，那就太可怕了，没准我国的所有虚实他们都知晓，谁知道在这偌大伊斯坦布尔有多少他们的密探？”
“于是，我国在保加利亚一带驻有重兵，以及纳尔瓦港大船云集的情况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而帝国另外的海上军力大半都在伊兹密尔，实际上从达达尼尔海峡直到黑海一带，我国的水上力量十分空虚”
“于是，大夏人肯定会毫不犹疑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但我们依旧拥有博斯普鲁斯海峡!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这是我国最大的屏障”
“孩子”，老寇普洛鲁用干枯的大手抚摸着艾哈迈德的面庞，“这一条狭长、水流湍急，两岸都是悬崖峭壁的海峡是我国唯一能取胜的战场，不过失败的可能性依旧很大，这一次，为父将亲自上阵，只带伊斯坦布尔附近的水上力量，真主保佑的话，你的父亲还能多活几年，若是天命不可违，你上台上后，立即舍弃克里米亚，与大夏国缔结长期条约，然后隐忍待发”
……
就在寇普洛鲁父子在帝国会议大殿密议时，在皇宫以西靠近金角湾的码头附近，有一处皈依希腊人开设的货栈，此时，在货栈的地下室，也是灯火通明，有两个人也在小声说话。
其中一人年纪颇大，正是一位搬迁到这里的皈依天方教不久的原希腊东正教徒，另一位却是大夏国在地中海一带灰衣卫总管阿兰纳尔的儿子萨拉蒂，那位差点被穆斯塔法俘虏的灰衣卫行动组头目之一。
是的，这里是阿兰纳尔设置在伊斯坦布尔的几个据点之一，阿兰纳尔自己的据点设置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以东的亚洲部分，打着收购小亚细亚半岛羊毛（阿纳托利亚高原的羊毛非常有名）、橄榄油的幌子，而真正的总部却在伊斯坦布尔的欧洲部分，也就是在皇宫附近的码头上，这里万商云集，阿尔巴尼亚人、希腊人、法国人、哈萨克人、布哈拉人、希瓦人，甚至遥远的蒙兀儿汗国也在这里设置了商栈，自从奥斯曼帝国取代阿拉伯帝国、波斯王国在天方教世界的地位后，自然也要造成“万国云集”的兴盛模样，故此，朝向金角湾一侧的码头都向友好的天方教国家开放。
当然了，向他们收取大量的税收也是应有之意，虽然都是天方教信徒，但涉及到实际的利益，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里面的商户还夹杂着诸如奥地利、匈牙利、荷兰、英国、西班牙等国的代理商人，巴尔干半岛人口、民族实在太多，况且奥斯曼帝国并没有在此地严格推行天方教信仰，对于这些国家来说，收买、拉拢一两个代理人易如反掌。
博斯普鲁斯，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来自希腊。
没错，博斯，牛的意思，普鲁斯，水墙，用水做的城墙的意思，也有用牛涉渡的意思，这名字与历史上黑海一带一个希腊化的国度也大有关联，这里就不展开了。
由于靠着这条海峡，不少希腊皈依者都取了这个名字，眼前这位老者就是。
博斯普鲁斯，就是他的名字，他也是大夏国在希腊本土找到的暗探，五年前，博斯普鲁斯带着自己唯一一艘威尼斯中型帆船行驶在爱琴海上，在快要接近达达尼尔海峡时骤遇大风，船只很快就倾覆了，博斯普鲁斯抱着一块木板幸运地遇到了正在这一带巡弋的奥斯曼海军，自然被救了起来。
这就是博斯普鲁斯在艾哈迈德掌管的伊斯坦布尔天方寺登记的讯息，按照博斯普鲁斯的说法，当时他的妻子儿女都在这条船上，还有几个多年跟着他的伙计，结果除了他剩下的人全部遇难。
在爱琴海上巡弋的奥斯曼海军见到了那艘正在缓缓沉入大海的船只，也打捞上来几具尸体，雅典总督那里登记的信息也证明此人是一个皈依了天方教的希腊人，于是便毫不犹疑地接纳了他，并让他接受皇室亲戚提供的贷款在伊斯坦布尔建起了货栈。
实际上，博斯普鲁斯的妻子儿女早已经被大夏国送到明斯克大公国去了，在那里，他们依旧作为东正教徒幸福地生活着，大公国为他们分配了几十亩上好的土地，博斯普鲁斯的儿子还接受了大夏银行的贷款在明斯克、柏林、新天津之间做起了生意。
这一切，在交通、通信十分不便的十七世纪是无法查证的，你要做到这一点，非得花费巨大的功夫不可，何况还是一个皈依了新教徒——此时，宗教的威力还是极为惊人的。
其实，当时如果萨拉蒂被穆斯塔法俘虏了也没什么，阿兰纳尔在伊斯坦布尔的身份、商栈都无懈可击，何况他在这里有三处据点，三处据点都是不同的人在负责，平日里很少联络，博斯普鲁斯这处商栈的负责人就是他的儿子萨拉蒂。
就在刚才，萨拉蒂发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库尔书，他那高大的身影，以及同样高大的骏马实在太过耀眼，何况作为帝国耶尼切里的总指挥，虽然他只能一个人进入皇宫，但在靠近宫城的金角湾码头附近，有一大片豪华的府邸，那都是只有帝国议会六人众才能拥有的居所之一，也是为了入宫之后由于天气太晚不方便回家而就近安置的住处。
博斯普鲁斯的商栈就紧紧靠着这片豪华府邸。
萨拉蒂发现，当库尔书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原本在夜里施行宵禁的伊斯坦布尔突然热闹了起来。
当天晚上，就有大量的军队坐着船只去到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以东的亚洲部分，去向不明。
萨拉蒂、博斯普鲁斯根据自己的观察、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
连夜被库尔书叫起来的人都是军营设置在东岸的西帕希骑兵将领。
连夜，骑兵，东岸，三个讯息结合起来，萨拉蒂不禁联想起来：“难道东岸有紧急情况发生？不可能，若是如此，应该是动员住在皇宫附近的耶尼切里军官才是，动用骑兵只能说明，一来事态紧急，需要骑兵尽快赶到那里，二来事件发生的地点离这里太远，骑兵更方便一些”
此时，阿勒颇哈桑叛乱的消息传到萨拉蒂的耳朵里实际上还比老寇普洛鲁早一些，因为在哈桑的叛乱发生后，正在阿勒颇省伊斯肯德伦港的商栈货船刚好离开，货船不仅成功地避开了祸乱，还及时得到了叛乱的消息。
“陛下带领的船队不可能在骑兵众多的奥斯曼帝国领土上登陆，如此一来，库尔书的人肯定不是去对付他们的，多半是去阿勒颇的，在东岸设置有两个骑兵军团，连夜行军的话，十日也就抵达阿勒颇了，不顾惜马力快的话五日也能到”
萨拉蒂猜得不错，当时寇普洛鲁给库尔书下达命令时，本来是让他带着耶尼切里军团去伊兹密尔乘坐船只的，不过当库尔书离开皇宫后，陡然想到如今海上并不平静，便临时改了主意，亲自带着两个骑兵进团离开了，准备带着骑兵从陆路去阿勒颇。
而在商栈的萨拉蒂虽然判断出了库尔书的动静，不过他想要将消息送到皇帝陛下船队那里也不可得了，因为就在老寇普洛鲁得到己方船队在苏丹里耶堡大败后便下达了封锁整个博斯普鲁斯海峡以及马尔马拉海的命令，在未来的一个月里，除非军方或官府有紧急事务，否则，“片帆不得入海”。
海禁，奥斯曼版的。
第三十二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三：博斯普鲁斯！（上）
很快，寇普洛鲁同意大夏人的船队进入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消息传到了格克切岛。
奇怪的是，尼堪并没有召集会议商议对策，而是在次日一早便便带着庞大的船队出发了。
计有：
老式分舰队两支，其中陈子云的分舰队打头，李厚图的分舰队殿后，共有两艘金雕号，四艘雨燕号，八艘游隼号，四艘信天翁，共有战舰十八艘，其中除了金雕号有两层直通甲板，剩下的战舰都只有一层火炮直通甲板。
欧洲舰队一支，其中，大型战列舰大鹏号一艘，金雕号2型两艘，游隼号2型八艘，雨燕号2型六艘，信天翁号2型六艘，一共有二十三艘战舰，除了雨燕号、信天翁号，剩下的战舰都是有三层火炮直通甲板的战列舰，计有十一艘。
信天翁1型、2型一共一百艘，2型信天翁可以装载一千五百人或者一万立方米的物资，1型差一些，不过也能装载一个团（1000人）或七千立方的物资。
这一百艘信天翁装载了阿林阿一个以步军为主的军团，尼堪的三千神武军，加上本就隶属于舰队的海军陆战队一个旅，共有一万六千人的战斗部队，除去人员，自然还有战马，粮草以及储备的突然遇到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后用于建造工事、搭建浮桥、帐篷等的专门物资，比如水泥、木材、钢材等。
当然了，还必须腾出相当的空间储存煤炭和淡水。
从格克切岛到黑海大约六百里，依照瀚海军战舰的速度，在两台蒸汽机全开的情形下，时速可以达到二十五公里，一昼夜可达千里以上，按照这个速度当船队抵达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入口时应该还是白天，而博斯普鲁斯海峡全长只有二十八公里，一个小时多一点也就到了。
驶入黑海后，肯定就是晚上了，不过届时沿着黑海西岸向北行驶，不需要多久就能抵达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港，或者乌克兰的敖德萨港，抑或大夏国自己设在第聂伯河河口的港口，与亚速海不同，黑海沿岸在冬季时只在零星地方有薄冰，眼下已经是四月份，应该完全没有冰层了才是。
至于抵达黑海后如何辨别风向，自有战舰上的航海长和观测手来实施，若是运气好的话，他们抵达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入口时还是白日，可以很快利用太阳的高度角测定当时的经纬度，海峡不到六十里，若是在入口处没有太多的波折，抵达黑海后有可能还是白日，可再次利用太阳的高度角测定纬度。
若是到了夜晚，如果天气尚好，则可利用北极星的高度角测定纬度，然后推算出经度，到了此时，瀚海军的航海长和观测手手里已经有了一本《大夏航海天文历全表》，测定高度角后，可以不用计算，而是通过查表快速推算出所处的经纬度。
当然了，精准的计时工具航海钟、星图、六分仪、航海专用望远镜都是必不可少的，有了这些，就算到了天气不好的晚上，也能通过船只的航行方向以及船速、时间大致推算处所处的位置。
故此，只有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海域更加广袤的黑海后，对于大夏国的船只来说更是如鱼得水。
舰队总司令杨承恩将船速控制的很好，当他们抵达海峡入口时，正好是下午四点！
也就是说，他们能在天黑之前进入黑海！
在白天一整天的路程中，他们在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完全没有碰到任何波折，他们贴着马尔马拉海北边的海岸线行驶，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集结在一起的奥斯曼军舰。
当船队抵达海峡入口时，编队情况是：
陈子云的老式分舰队处在最前面，中间则是庞大的带着大量信天翁的欧洲舰队，那些信天翁虽然是运输船，但为了顺利来到黑海，每艘船上都布置了大约十门左右的尼布楚青铜炮，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
陈子云的老式分舰队与欧洲舰队之间的距离是一里，而欧洲舰队与殿后的李厚图分舰队之间的距离又是一里。
在欧洲舰队里面，由于有陈牧之、乔瓦尼两支分舰队，实际上是由三艘雨燕号在前，三艘信天翁在后（列入战舰序列的信天翁有一层火炮甲板，列装了二十门加农青铜炮），两艘金雕号、八艘游隼号在一百艘信天翁两侧游弋，每侧五艘。
体型庞大的大鹏号破天荒地处在陈子云分舰队与三艘雨燕号之间，显然是尼堪意识到当进入到狭窄的海峡后，一旦在前面遇到危险，在大鹏号上的自己与杨承恩可以尽快做出应变，若是夹在中间，一旦骤遇突发情况，导致雨燕号不能尽快赶到旗舰这里时，恐怕会酿成大祸。
这样的布置，在瀚海军战舰普遍都是蒸汽动力的情况下，在平均宽度有一公里的海峡来说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在入口处，尼堪发现了奥斯曼人的舰队。
那时一支有大约二十艘大桨帆船以及大量火攻船组成的分舰队，当然了，对方既然能够大大方方将这支舰队亮出来，如果他们另有打算的话，肯定不止这点力量。
此时，在伊斯坦布尔长待的时间至少有两年的阿兰纳尔过来了。
“陛下，在海峡入口的东西两侧，马尔马拉海这一侧，至少有五六处大型港口，在西边，有直接面向马尔马拉海的军港，在军港的西侧大约三十里、五十里处，有两处深入到内陆的狭长海湾，原本是两处内湖，已经被奥斯曼人挖通了与马尔马拉海的联系，两处胡泊都可隐藏大量的军舰”
“在东边，优良的大港更多，最深处的伊兹米特港是另外一处大型军港”
“进入海峡后，除了紧邻皇宫的金角湾可以停泊大量船只，海峡内部便没有更多可以停靠船只的地方了，两岸都是悬崖峭壁”
“在海峡内部，有两处地方最为狭窄，都不到一千米，其一是进入海峡大约十五里后，会碰到夹着海峡修建的两处堡垒，在东岸的叫穆罕默德堡，西岸的叫阿尔纳武特克伊堡，这两处是纯粹的军堡，跟苏丹里耶堡一样，设有五门重型火炮”
“离开这处堡垒后，便是一段总长大约五里，宽度都在一千米以内的狭窄海面，直到五里外的另外两处堡垒，东岸的叫奥斯曼堡，是以前奥斯曼人侵入欧洲部分的出发地，西岸的叫如梅利堡，原本是罗马人修建的堡垒，后来被奥斯曼人接手后进行了改造”
“这两处堡垒之间的海面是整个海峡最狭窄的地方，不到八百米，平时有渡船，当然了，在海峡入口出，金角湾的船只可以直接向东抵达东岸，但在海峡里，只有此处设有渡船”
“这两处堡垒与其说是堡垒，不如说是城堡，与苏丹里耶堡一样，是一个堡垒群，大的堡垒由连在一起的三个圆堡组成，周围是一圈小堡，可以就地防御，也可以屯兵出击，东岸的奥斯曼堡眼下实际上荒废了，被当成监狱在用，不过既然陛下亲自带领船只来到了这里，不用说他们肯定会再次利用起来”
尼堪点点头，“也就是说，敌人若是想要有所动作的话，也就是在穆罕默德堡与奥斯曼堡之间这段长约五里的海面上喽”
“是的，奥斯曼人海军的战法大部分来自希腊人、威尼斯人以及集这两者之长的巴巴里海盗，他们还是习惯使用桨帆船，因为可以随时出动，出动后，由于桨手占据了大量的位置，故此，他们还是习惯于抵近敌船后进行接舷肉搏，以前他们还在桨帆船的首层甲板上设置不少投石机，不过自从进入新世纪后这种情况就很少了，而是以在那里设置火炮取而代之”
“这么说他们的火力主要集中在首层甲板？”
“是的，在桨手所处的位置，他们也设置了，但很分散，数量很少，密集的地方还是在首层，他们在炮位上安装了遮风挡雨的装置，可以在雨天出击”
尼堪点点头，“在这五里的距离，敌人若是有所动作的话，可能会哪些具体的做法？”
“其一，在两岸密布火炮，这不用说做不到，他们没有这么多的火炮，何况两岸都高出海面几十米以上，火炮从上往下射击时想要击中船只还是很难的，他们若是火药放多了，可能会射到对岸，若是放少了可能打不到目标”
“于是，他们只能在离海岸线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布置火炮，抬高仰角，以抛射的形式将炮弹送到海面上来，这样的话炮弹的威力就大打折扣了，当然了，不排除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情形，我军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另外，他们极有可能在岸上使用投石机，与昂贵的火炮相比，他们可能对投石机更加情有独钟，何况是从高高的两岸向海上扔石头，投石机的效果实际上与火炮差不多，他们有大量的奴隶，若职部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肯定使用这一招”
“然后就是利用四座城堡的火炮了，这四处都是四十八斤重的重型火炮，如果要完全除掉这些火炮，需要花上大量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此时他们大量使用投石机，还是有些防不胜防的”
“另外，在海峡最狭窄的两端，他们极有可能早就布下了铁链子，铁链子很长，暂时沉在下面，等我军的船只全部进入这五里的路面时，他们就会将两端的铁链子全部拉起来，封锁住首尾，然后再使用火炮、投石机”
“同时，由于这一段海峡十分狭窄，他们的铁链子计划若是成功了，还可以放出大量的火攻船，由于海面狭窄，从黑海过来的洋流速度很快，每艘火攻船上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操控着朝我方船只冲过来”
尼堪点点头，笑道：“这么说我军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喽”
“那也不是”，阿兰纳尔也笑道，“火攻船这法子，他们在地中海使用已经千年了，不过在以前，由于火炮尚未出现，船只虽然看起来非常高大，但实际上船体并不坚固，船只所用的材料也并非精挑细选，火攻船碰到后，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效果的，但如果碰到现在的战舰，若都是像橡木、柞木那样的耐火材料，除非大量的火攻船围着一艘战舰长时间燃烧，否则所起的作用也不会太大”
“像上次法国人与西班牙人的海战中，虽然法国人获胜了，但火攻船的战果却并不理想，往往几百艘火攻船才能毁掉一艘战列舰，但如果是被困在某处转向不变的海湾或浅滩，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第三十三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三：博斯普鲁斯！（中）
白发、白须、白色手杖，八十多岁的寇普洛鲁依旧身材伟岸，当他带着自己的私兵（当下奥斯曼帝国大贵族从自己的奴隶中挑选的护卫，地位越高私兵越多，像寇普洛鲁这样的有一个旅的私兵也不奇怪）走在大街上时，街上的人都自觉退到大街的两端，并纷纷弯下腰施礼。
对于老寇普洛鲁，就算是他的政敌到现在也只剩下尊敬了，一个八十多岁的人，若不是抱着对自己职位强烈的责任感以及对国家的无限忠诚，是不会亲自出战的。
实际上，寇普洛鲁除了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得很，与帝国其他贵族不同，寇普洛鲁最喜欢使用来自欧洲的奴隶，特别是来自意大利半岛的奴隶，帝国侵入克里特岛后俘获了大量的威尼斯人，不少都被寇普洛鲁接收了。
当然了，作为贴身之人，黑奴也是必不可少的，眼下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就是几个身材高大强壮的黑奴，他们都拿着矛尖磨得锃亮的长矛，一身黑衣，却披着红色的披风。
在黑奴的外围就是一百名来自寇普洛鲁出生地阿尔巴尼亚人的北方人了，那些伊利里亚人的后裔，在阿尔巴尼亚，地拉那以南的人大多数是希腊人的后裔，而以北的则是蛮族的后裔，这些人都是虔诚的天方教徒，类似于日本家臣角色，加上来自阿纳托利亚高原高原的一百人，这两百人便构成了寇普洛鲁家族家将的核心。
眼下，老寇普洛鲁将来自安塔利亚高原的突厥人家将留给了长子艾哈迈德，而是带着伊利里亚人出征了，显示了他在内心深处，来自高原的突厥人更加可信，能耐也更大，自然要留给自己的儿子。
而这些伊利里亚人，虽然都是欧洲人，还是他在地拉那担任穆夫提时将自己视为圣人的狂热教徒，但在寇普洛鲁看来，这个国家的根本还是突厥人，无论国家经历了多长时间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寇普洛鲁一行很快就来到了城堡靠近金角湾港口的那处城门，门口正等着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汉子，他就是金角湾军港舰队的指挥官，他的侄子伊斯米尔。
见到寇普洛鲁后，伊斯米尔赶紧小跑着走过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在伊斯米尔的搀扶下，寇普洛鲁自己跨上了通往金角湾码头的台阶，这处台阶在东罗马帝国时代就有了，到如今依然能够使用。
码头边，停靠着二十艘在上次大败威尼斯人俘获的盖伦武装商船，在它们的前面则是二十艘大桨帆船，看来是准备用大桨帆船将盖伦船拖着航行的。
就在不久前，寇普洛鲁接到了大夏人不愿意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入口处交出穆斯塔法和卡普兰两人的意见，而是要在海峡的出口处交换。
这自然在寇普洛鲁的预料之中，若是大夏人完全按着自己的吩咐交还他们，那就不是大夏人了，他们从二十多年前在漠北崛起，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横扫整个亚洲大陆，若是连这点伎俩都识不破，那就不是他们了。
非但如此，在将这个讯息回复给寇普洛鲁后，他们的船队根本没有理会奥斯曼人，直接驶入了海峡！
“还真是狂妄啊”
在慢慢走下台阶时，寇普洛鲁看了一眼海湾里大批整肃待发的船只，心里不仅说道。
他没有骂他们，到了他这个年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会云淡风轻，在他内心深处，像大夏国这样纵横万里疆域还鲜有败绩的国度绝对称得上伟大国度，而这个国度还不像以前的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完全是靠着纯粹的骑射功夫得来的荣耀。
他们有加强版的武功，更有强大无匹对欧洲、地中海诸国在科技、文化、政体上的压服力，这才是像寇普洛鲁这样的人暗自佩服的。
千百年来，从西伯利亚南部大草原过来的部落能够成功进入东欧、小亚细亚的，无一不是靠着**裸的武力，而大夏人则是唯一的例外。
“他们这样做，肯定也是对进入海峡后自己可能遇到的困境做过预案，并对这个预案有着莫大的信息，老夫倒是非常好奇，他们这个预案会是什么？没错，他们有机器船，可以快速机动，不过，在老夫的运筹之下，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什么法子可以应对”
而奥斯曼他们自己能够在小亚细亚附近建立起庞大的帝国，那是因为在黑海、里海、巴尔喀什湖附近，一直活跃着以乌古斯、钦察、西伯利亚、葛逻禄四大突厥语分支的众多部族，历经一千多年不变，当漠北的突厥人进入小亚细亚后很快就能收容大量操着不同突厥语的部族。
寇普洛鲁突然想到：“自己以老迈之躯亲自领兵，莫非也是打定了这一次伟大的奥斯曼帝国还是会铩羽而归，否则为何不让伊斯米尔去完成这一件事？自己虽然面上自信满满，内心深处还是认为战胜大夏人的机会实在渺茫？”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中途退出了，他寇普洛鲁、帝国的大维齐尔，深受国民尊崇的柱国大臣若是中途退出了，他的声望绝对会一落千丈，这不打紧，若是让寇普洛鲁家族的声望跟着跌落才是致命的。
他越过了一艘武装商船，然后踏过连接大桨帆船与武装商船的摇摇晃晃的木板来到了那艘最大的桨帆船。
奥斯曼号，这是眼下在伊斯坦布尔附近最大的桨帆船，长一百米，高二十米，光是奴隶桨手就有上千人！
船队很快动起来了，由于拖着武装商船，行驶的速度很慢。
坐到船舱后，伊斯米尔赶紧向寇普洛鲁汇报。
“大人，敌人分成了三大部分，首尾应该是两支能够独立战斗的分舰队，中间肯定是夹杂了战斗舰只的运输船，若侄儿没有猜错的话，那里面至少有一个陆军军团，还有，根据北非传来的消息，他们的欧洲舰队中有一艘非常巨大的战舰，大夏人叫大鹏号，实际上就是大夏国皇帝尼堪的旗舰，眼下这艘旗舰也出现了，船上还打着尼堪的大纛，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尼堪就在这里面！”
寇普洛鲁却摇摇头，“进入如此狭窄的水道，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皇帝能以身犯险？半是他们在故弄玄虚，不管了，船只越多，对我方就更有力，就算尼堪不在里面，将这一百多艘大船毁掉，顺带着俘获大量的大夏士兵也是值得的，那之后就可以拿着他们与大夏人谈判”
“大人！”，伊斯米尔见他万分敬仰的大维齐尔竟然如此说话，按照他的想法，若是能在海峡一举拿下这支船队，帝国必当士气大阵，然后挥师北上在克里米亚与他们决一死战才是，怎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寇普洛鲁没有理会他，而是闭上了眼睛，之前还说了一句。
“也不知前面卡拉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所谓卡拉，是忠诚于寇普洛鲁家族的另外一名大将，原本是寇普洛鲁大女婿卡普兰的副手，掌管着帝国的海军，是以前寇普洛鲁在黑山担任帕夏时的海军将领，其父亲是波斯人，母亲则是斯拉夫人，海盗出身，有些类似于以前巴巴里海盗，海上能力非常突出，他与库尔书两人是寇普洛鲁的左膀右臂，一个掌握着陆军，一个掌握着海军。
卡拉，眼下不是在保加利亚的瓦尔纳港掌管着那两百艘大船吗？为何寇普洛鲁这么说？
没多久，船队便行驶到穆罕默德堡附近，海峡里最狭窄的一端水域就在前面！
“嘎吱！”
船舱的木门再次打开了，伊斯米尔洋溢着笑容的瘦长脸再次出现了。
“大人，大喜！敌人的船队前后蔓延约三里，遮天蔽日，已经全部驶入了那一段海面！”
寇普洛鲁依旧闭着眼睛，“敌人拖在后面的分舰队没有看到我们的船队？”
“应该看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过来迎击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前行驶”
“哦？”，寇普洛鲁一对白色的眉毛不禁拧了起来，“不会啊，都说大夏人做任何事情都会经过精密筹划，怎么会如此大意？”
不过他盘算了半天也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何应对，于是还是沉声下了命令。
“开进去！”
等他的船队开到穆罕默德堡附近时，在穆罕默德堡附近有一大群人露了出来！
只见他们通过滑轮将一组铁链子拉了起来！
是的，是一组铁链子，铁链子一共有三根，原本都沉在海水十米以下，当大夏国拖在后面的分舰队驶进去后立即被岸上的人拉了起来，所谓拉，是用几十头毛驴通过绞盘拉起来的。
拉起来后，三根粗铁链子几乎以平行的姿态沉在水面以上，最下一根铁链子几乎与海面平齐，每根铁链子之间间隔大约一米，这样一来三根铁链子就组成了一道长约八百米，宽约三米的海下铁网！
这还不算，铁链子上还密布有着倒钩的尖刺，木船的船身若是碰到这样的尖刺，就算将它撞断了还是会与铁链子纠缠在一起摆脱不了。
而寇普洛鲁的船队抵达后立即在这段海面停了下来，下了铁锚，并用船上的铁链子与那三根粗大的铁链子缠在一起！
也就是说，就算大夏人撞断了这三根铁链子也会与这这些大桨帆船纠缠在一起，因为这二十艘大桨帆船与二十艘武装商船已经横过来将这一段海面紧紧封锁住了！
于是，大夏国的舰队就只有拼死往前一途，退回来是没有指望了。
不过，前面最狭窄的奥斯曼堡和如梅利堡垒之间，难道奥斯曼人不会像穆罕默德堡一样施为吗？
第三十四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三：博斯普鲁斯！（下）
大鹏号很快驶抵了这一段海面的中段。
此时，也许是意识到大战即将来临，尼堪带着杨承恩、王文慧来到了船头。
“呜……”
他们刚来到船头，前面的陈子云分舰队便传来了出现敌情的警报声！
铜号“呜呜……”的声音一直在响着，似乎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按照瀚海军海军的操典手册，这样的铜号声只表明了一个信号。
“大量的敌船，数不清楚！”
没想到尼堪却不为所动，拿起了一架望远镜，半晌才放下来，并止住了另外两人端起望远镜的动作，还对另外两人说道：“你等猜朕看到了什么？”
“火攻船？”
杨承恩实际上有些着急了，虽然之前他们曾想到过敌人十有**会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与他们展开决战，并推演了几种可能的战斗场景，但当它实际发生后，这内心还是有一些激动的。
尼堪点点头，还说道：“至少有上千艘，这奥斯曼帝国似乎是将他们存着的火攻船全部用上了”
杨承恩赶紧将望远镜端了起来，这一瞧虽然早有预感，不过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撼不已！
就在前面约莫一里多的地方，原本因为幽深（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深度普遍在一百米以上）而在望远镜里呈现出黑色的海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不不不，那是一条火龙，一条巨大的火龙！
一条几乎覆盖住了整个海面的巨大火龙！这条火龙在洋流的作用下一面在临近黄昏的时分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它那令人炫目的火光，一面还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杨承恩吸了吸鼻子，这才意识到，一种干柴、秸秆混合牛羊粪便燃烧后出现的特殊味道已经提前涌到了这里，伴随着这特殊的味道的，还有上空那滚滚的黑烟！
他赶紧转过身来，只见王文慧端着望远镜的双手也在颤抖着，不过他们的皇帝陛下却依然岿然不动。
在此之前，尼堪召集杨承恩、王文慧、陈牧之、乔瓦尼、韩子龙、陈子云、李厚图、孙秀澜等人推演过敌人可能的这一幕，并制定了合适的应对策略，不过当这一幕以更加夸张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依旧让人震撼不已。
不光是震撼，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自打帝国拿下海参崴并成立海军学校后，杨承恩与孙秀涛是第一届毕业的优秀毕业生，然后一直在水师里磨炼，迄今刚好二十年，二十年他什么场景没见过，对于火攻，这也是时下这个世界，无论是亚洲还是欧洲都惯用的伎俩。
但将火攻船用到这种程度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作为火攻船，欧洲人可不像大明诸势力那样随便找一些小渔船来冒充，而是专门制作的，为了保证船只不会很快燃烧完毕，他们在堆放易燃物的甲板以及船帮上都糊了一层湿润的黏土，另外火攻船还有一定的高度，都是为了它们在没有消灭敌船之前不至于自己首先完蛋。
见到这一幕，杨承恩心里开始打鼓了。
“陛下提前准备的那几艘船只真有用吗？”
将视线拉到最前面，此时若是注意观察的话，你会发现陈子云船队里多出了几条大船，一共有四艘，船身通体黝黑，原来是以前我们提到过的那种破冰船——冥海号！
到了眼下，大夏国已经生产出了四艘形体大致与游隼号相似，但更高一些，通体覆盖铁皮，铁皮与船帮之间隔着石棉的破冰船！
不要觉得奇怪，石棉这种东西，在古埃及就有人用过，在中国，汉代也有使用的记录，并被宋应星收录到他的《天工开物》里，眼下宋应星还是大夏国的工部尚书，作为有着完整元素周期表的国度，自然不能没有像沥青一样大规模使用此物，否则，当大夏国进入蒸汽机时代后是用什么来隔热的？
只能是石棉。
当尼堪准备带着庞大船队准备越过土耳其海峡时，便考虑到了敌人可能利用狭窄的海峡对己方舰队进行封锁的可能性。
一个可能性便是利用己方的大量船只不断贴近敌船，然后跳帮肉搏，不过当他们见到瀚海军庞大的舰队后，便知晓在船上肯定有大量的陆军，就算跳帮作战也可能不是对手。
然后就是在最近三百年在地中海屡试不爽的火攻战术了，这个战术不光是在奥斯曼帝国有大量使用，在造船技术发达的荷兰、英国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在法国、西班牙等国更是海军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为首都建在海峡附近的帝国，自然也会有这方面的准备，不过寇普洛鲁这一次竟将帝国首都储存了几十年的庞大火船一次性全部施放出来，可见他是将大夏国当做生平最大的对手来对付的。
当然了，他也在赌大夏国的皇帝尼堪正在其中！
但凡一个强盛国度，其开创者多半自带雄才伟略的光环，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就有些衰微了，一旦开创者突然离世，强盛的国度一朝化解的例子屡见不鲜。
在如梅利堡垒北面约莫六里的地方，有一处深入海峡西边陆地的小海湾，那里是海峡里为数不多的港口，那里正是奥斯曼帝国表面上还在保加利亚纳尔瓦港的海军副大臣卡拉隐藏的地方，他带着同样二十艘大桨帆船、二十艘武装商船以及一千多艘火攻船隐藏在港口，就在大夏国的舰队全部进入海峡后，在伊斯坦布尔城堡，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金角湾的北岸飞出了几匹快马，从海峡西岸向北疾驶，通知了正等候在那里的卡拉，卡拉得知后立即在如梅利堡垒与奥斯曼堡之间拉起了与前面穆罕默德堡附近一模一样的铁链子，然后自己带着四十艘大船在铁链子附近下锚，让自己的船只与铁链子紧紧缠在一起。
当然了，卡拉并没有寇普洛鲁那样有必死的决心，在他看来，在一千多艘火攻船的攻击下，敌人的舰队根本就开不到铁链子这边来！
一千多艘火攻船，加上洋流的作用，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在这一段海面密布什么投石机和火炮，他们没有投石机，当火炮诞生后，这东西就连奥斯曼人都看不上，而要在两岸五里、加起来十里的岸上密布火炮，也不是帝国能够担负的，就算有这么多火炮，恐怕帝国也没有后这么多操控火炮的人。
在狭窄、水流湍急的海面上，用大量的火攻船进行攻击，两端还有铁索横海，铁索附近还有帝国准备一起牺牲掉的大桨帆船，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像寇普洛鲁这样的智者是不会干的。
帝国虽然强盛，但亏本的事情也是不会随便做的。
故此，在这一端的铁链子后面，卡拉虽然站在船头，不过他绝对不会想到敌人会攻破这道火海。
他唯一担心的事这么多的船只虽然沉下了三枚沉重的铁锚，但在洋流的带动下依旧对铁链子形成了一定的压力，铁链子虽然异常结实，但依旧有被自己的船只冲垮的危险。
故此，他还是让自己的一部分桨手向反方向划动船桨，稍稍抵抗正方向的洋流。
至于前面火船的情形，他甚至懒得看——虽然到了这个时刻，敌人舰队几乎全部进入了这一段狭窄海面，他若是拿起望远镜，按照五倍望远镜的视界，还是能看见前面火船攻击敌舰队的情形的。
“穆希尔！”
（穆希尔，奥斯曼元帅的意思，指挥一个军三个师的军力）
卡拉所在旗舰上的瞭望手突然喊叫起来，卡拉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不情愿地沿着木梯子来到了桨帆船的顶部，当他刚来到瞭望台上，立即就发现了瞭望手眼中露出的恐惧！
他赶紧将望远镜举了起来。
“真主啊”
当他见到眼前那一幕时，他端着望远镜的右手不禁颤抖起来，而嘴里也不禁蹦出了一句带着恐惧的话。
在镜头里，遮天盖地的火船前面出现了四艘黑乎乎的大船，这四艘黑船似乎对火船一点也不害怕，他们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直直地从火船中间插了进来！
这还不算，在四艘没有船帆，上面只冒着三道黑烟的黑船上有不少人正拿着同样黑乎乎的管子，从那些黑管子里冒出了大量的海水，海水从黑管子里喷出的速度很快，黑船经过的地方，那些火船都是人仰马翻，没有波及的火船则被黑管子里的海水浇灭。
原来这就是尼堪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有几个。
一个是在铁皮里加装了石棉的破冰船冥海号，他高大的身材根本不惧怕火船，再就是船上的三台蒸汽机，三台马力可比拟大鹏号的蒸汽机，当三台蒸汽机全速开动时，它们可以在冰层厚达两米的贝加尔湖前进两个小时！
眼下四艘冥海号实际上推动螺旋桨转动的只有两台蒸汽机，另外一台却用来抽取海水，然后压进了用粗胶制成的黑管子！
在巨大的压力下，黑管子喷出的海水可以喷出二十米远！在每一艘冥海号上，这样的黑管子有三十根！
于是，四艘冥海号一边向前推着火船往回走，一边不断淋着继续向下游行走的火船，随着冥海号的行进，原本遮天蔽日的火船，整个海面似乎被火势完全覆盖了的（但那是不可能的，既然要想火船顺着洋流流动，船只既要大量又不能由于船只太多阻碍了向下的流动），眼下却变成了几道火墙。
在冥海号的行进的路线上，左右大约几十米的地方火焰完全消失！
但依旧有大量的火船继续朝前顺着洋流行驶着，此时，所有的冥海号突然转向了，他们纷纷掉头，就像一位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的骑兵那样从侧面冲进了火海！
“噼噼啪啪”
“嘎吱”
“咯嘣”
一刹那，火船燃烧发出的声音，被锋利的冥海号船首切断的声音，火船本身断裂破碎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里是海峡最狭窄的地方，所谓最狭窄，也有接近八百米，八百米对于只有五十米长的冥海号来说依旧宽大无比，四艘加起来也就两百米，它们依旧可以在那里纵横驰骋！
当横冲直撞一番后便继续朝着铁链子处行进，这样搅和一番后，再继续往下冲的火船就稀疏的多了，对于所有船底都覆盖了铜皮的大夏海军其它船只来说就微乎其微了，何况，到了此时，所有的船只都拿起了船上用来灭火的粗胶黑管子，虽然没有冥海号那么，那么多，但对于不多的火船来说已经够用了！
没多时，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原本大量涌向下游的火船只有少部分流到了下游，大量的火船在途中都解体了或者被扑灭了，而有一部分被冥海号推着或被它们强大的速度带起的涌浪开始往回走！
到最后，冥海号似乎发现了这一现象，干脆打出旗号，四艘冥海号配合，一起推着火船冲向铁链子！
第三十五章 代号“加里波利”之四：黑海，漆黑如墨
两个小时后，大鹏号上的尼堪受到了陈子云分舰队一艘雨燕号上送来的讯息。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经过这么长时间后，依然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攻船在海面上漂浮着，显示了奥斯曼人良好的制作水准。
真实的历史是，奥斯曼是首先在欧洲地区大规模使用火药、火枪、火炮的国家，欧洲国家则是从他们这里传过去的，而奥斯曼人是如何得来的？自然是大元，而大元又得自辽金（汉人地区）。
欧洲人的航海时代、文艺复兴的起点实际上来自中国。
这一次，陈子云亲自过来了，他一过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前面的海峡已经畅通无阻了。
“陛下，四艘冥海号将敌人的火攻船搅得乱七八糟，有约莫大半都被冥海号截住或者扑灭了，仍有几百艘往下流，不过经过冥海号这么一搅，原本整整齐齐冲向下游的火攻船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有的自己纠缠在一起加剧了自身的燃烧，很早就烧完了，剩下的也被后面的本舰队其它船只上的水管子扑灭了”
“我军又何损失？”
“由于海峡里破损的船板、木头实在太多，有一艘雨燕号、一艘信天翁的螺旋桨被困住了，暂时不能修理，只能由其它船只拖着”
“知道了，继续说吧”
“是，陛下，在四艘冥海号的带动下，大约有一百多艘火攻船掉头冲向了敌人设置在前面的铁链子，那时，四艘冥海号在后面抵着，死死抵住这些火攻船，此时对面与铁链子拴在一起的敌船慌了，可惜一来天色已晚，他们无法及时解除自身与铁链子之间的联系，二来他们估计是根本没有预料到我等还有这样对付如此规模火船的法子，而是等到我军全部化为齑粉后等到天明再视察战果的，故此没有在夜晚解开铁链子的打算”
“敌船上也设置有火炮，而冥海号上层甲板也有，双方就隔着火船、铁链子对轰起来，双方也就相隔几十米的样子，命中率都很高，不过还是瀚海军的尼布楚青铜炮威力大、精度高，何况还通体都是铁皮，饶是如此，在敌船火炮的轰击下，船首舱都被打烂了，露出铁皮包裹的烟囱也被打断了，不过由于冥海号伸出首层甲板的烟囱有两丈多高，被铁皮包裹着的有一丈多，上面的部分断掉后剩余的部分依旧能发挥作用，故此勉强保持了动力”
“在尼布楚青铜炮的轰击下，敌船船首部分全部被轰得稀巴烂，双方的战斗只进行了大约半小时，因为半小时以后，铁链子被大火融化了，火攻船倒卷进了敌船，由于敌船全部被另外的铁链子拴在一起，又下了三个铁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只能静静地燃烧”
“没多久，处在最前面的大桨帆船都燃烧起来，进而影响到后面的武装商船，幸好武装商船与桨帆船之间是用粗大的麻绳拴着的，武装商船上的水手砍断麻绳率先逃跑了，包括他们的大将卡拉”
“海峡到了晚上，风向便以陆地上吹过来的风势为主了，特别是欧洲方面吹来的风向为主，那些武装商船利用侧风跑掉了，估计进入到了黑海，由于隔着几十艘大桨帆船，我等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跑掉”
“等几十艘大桨帆船燃烧完毕后，陛下，您在等待的这一段时间里估计听到了不少巨大的爆炸声，对了，那肯定是将船上的火药桶点燃后引起的，船上的普通水手和士兵倒是全部乘坐武装商船跑掉了，可惜了那些桨手”
“哦？”
“陛下，这些水手都是黑人、白人奴隶，都用铁链子拴在船只上，当士兵们、水手们跑掉后，没有人来给他们打开手镣脚镣，他们只能活活被烧死，或者被炸死、被爆炸激起的碎屑杀死”
“你是怎么辨别这一点的？”
“陛下，这样的大桨帆船一共有二十艘，全部横在海峡里，其中有一艘估计是他们的旗舰，多半是用耐火烧的优质橡木制成的，等其它薄皮大馅的船只全部化为碎屑融入海水里后，只有他还在燃烧，我等也很奇怪，便用船上的水管子扑灭了火势，于是便发现了那一幕，那些桨手都成了黑炭，有的明显是挣脱了手镣脚镣的限制，但依旧死在船上，仔细查看伤势，不难发现这一点”
“这么说我等可以往黑海行驶了？”
“是的，陛下眼下乌云密布，天上见不到半点月色以及星光，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按照此地的天气，这应该是这个季节最后一场大雨了，这场大雨如果来早一些就好了，但无论如何我军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场劫难，若是没有陛下力排众议带上的冥海号，后果……不堪设想，我等到好说，陛下万金之躯……”
“好了，别说了，朕自然金贵，但也没到比一百五十艘大船以及两万多将士还金贵的地步，对了，听说前面还有两处夹海峡而设的大型堡垒，里面有众多火炮，想要通过这一段海面也不容易……”
“陛下，在大量火船出现后，不仅双方在海上的力量都吸引到了那里，岸上也是如此，职部所辖的海军陆战队利用虎爪飞索攀到岸上，按照陛下之前教授的，将手榴弹绑在一起后扔进了碉堡了，然后进去彻底将其破坏掉，不过也只破坏掉了奥斯曼堡，对面的如梅利堡垒悬崖实在太陡峭，无法攀援”
“只有一处堡垒，经过那处堡垒时加快速度也就是了，他们的火炮都卡在女墙处，能够调整的角度也不大，我军速度快的话还是能安然无恙地通过的，另外……”
“说吧”
“陛下，刚在几声炸雷，这大雨很快就要下来了，他们的堡垒并不是封顶的，按照奥斯曼堡的规制，对大炮也没有设置遮风挡雨的装置，职部建议，干脆等到大雨落下时我等再走，您看……”
“就依你”
“轰……”
君臣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在大鹏号的后面，也就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下游方向传来了火炮轰鸣的声音。
尼堪笑道：“虽然火船绝大部分都被我军拦住或扑灭了，但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流到了下游，敌人还真是厉害，在我军船只全部进到这处海面时，他们又在后面拉起来一道铁链子，也用多艘船只与铁链子绑在了一起”
“时间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自然很想知道结果，多半是岸上的人通知他们的，估计是他们急了，急着想解开铁链子，这时，我军拖在后面的李厚图分舰队以及八艘欧洲舰队的游隼号一字摆开对敌船进行了轰击，结果是明显的，自然是我军大获全胜”
“不过那道铁链子还在，我军也不能过去冲过去俘获那些船只，于是只能隔着铁链子对轰，眼下尚未完全结束”
“陛下”，正在这时，王文慧进来了，此时的他恢复了平时冷酷淡然的模样，“下雨了”
尼堪与陈子云对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莫名的神色，最后还是陈子云单膝跪下大声说道：“陛下洪福齐天，神灵保佑，我军可以北上了”
“好，出发！”
……
大雨中，海峡中又出现了一道火龙，一道由马灯灯影笼罩的船队划破无尽的漆黑，沿着海峡中央朝北边行进，并在半个小时后抵达了黑海！
一处由漆黑如墨的夜色、瓢泼的大雨、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马灯、此起彼伏的海浪声组成的景象出现在海峡尽头。
由于视线的原因，远处的黑海就像一道黑色的水墙，只在一声声霹雳中露出了他那无边无际黑色的真容。
黑海到了！
“嘎吱”，船舱门打开了，欧洲舰队总司令杨承恩一身湿漉漉地进来了。
“陛下，当我军出发时，都是按照匀速前进的，并将每一次转舵记录下来了，结合指南针，根据时间、速度，可以大致推出现在的经纬度，而康斯坦察、敖德萨的经纬度我们已知，眼下虽然是大雨，但风势并不大，可以直接开过去，届时，我等只要开到这两处港口附近的海面上再定位就可以了，您看……”
尼堪站了起来，他不顾王文慧的阻拦，冒着风雨走到了船头。
豆大的雨滴依旧在肆无忌惮地砸着，在摇摇晃晃的马灯映照下，黑海的海浪时隐时现，风声呼呼作响，与雨声交织着，尼堪扶住了船舷。
“阿兰纳尔，你曾在伊斯坦布尔待过一段时间，朕问你，这样的雨势一般会坚持多长时间”
“回陛下，眼下是四月份，正是冬春之交，一般来说此时有雨的时间不会太多，不过他一旦来临，都会连续三日以上，最少也是两日，这几日一过，便彻底进入春节了”
“很好，杨承恩！”
“末将在”
“地图上刻赤离我等还有多远？”
“回禀陛下，这不用看地图，末将都记着呢，从这里径直向东北方向，右偏舵四十五度，以全速行进的话，最多两日也就到了，陛下的意思是……”
“朕是这么考虑的，既然雨势一连几日，在这样的天气里，恐怕克里米亚人也不会小心防御，我等不如直接去那里”
“届时，若敌人不备，我军可以直接拿下刻赤，若是他们有所准备，我军就进入亚速海与罗继志他们汇合，到时候再做打算！”
听了这话，杨承恩也兴奋起来，正要说话，一旁的阿兰纳尔插道：“陛下，刻赤城就算没有防备，但它的城墙高达十米，厚度也在十米以上，除非用诈，否则肯定是不可能在短时间拿下的”
“不过在刻赤东面的塔曼半岛上，还有奥斯曼人的塔曼堡，这座城堡要容易得多，以前大夏国还没有进入欧洲时，这里也就是一处土堡，克里米亚汗国败绩后，奥斯曼人才在外面加了一道石头，但只有一圈，最多一米厚，如果用大鹏号的四十八斤重炮轰击的话，还是能奏效的”
“哦？这塔曼堡有多大？”
“城堡规模不亚于刻赤，原本是一个商业港口，是奥斯曼人用来控制北高加索地区的重要堡垒，可以驻扎一个军团的兵力，其港口水深普遍在十米左右，正适合我军大船驻扎”
尼堪看着远处无尽的夜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立即出发，第一选择还是刻赤，就算拿下了塔曼堡，还是要隔着刻赤海峡望着克里米亚半岛，何苦呢，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先占领塔曼堡”
“噼啪！”
一阵惊天动地的雷电在天上响彻，这道闪电十分惊人，在一刹那，似乎将这个黑海都照亮了。
大夏国的大夏国的舰队无所畏惧地进入了他宽广无际的胸膛。
第三十六章 半岛之殇（1）惊涛骇浪里的奴隶船
漆黑如墨的黑海上，风雨渐渐大了起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在此时以桨帆船、风帆船为主的诸国，无论是渔船还是军舰都不可能深入到黑海内部的——除了大夏国龙骨下摆又宽又大、由蒸汽机带动的大型船只。
就算坐在满载吃水深度在五米，战斗状态下吃水也有四米深，最长达到九十米的大鹏号上，行驶在这里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
但只要有持久、稳定的动力，一切都不是问题，再大的风浪，只要你有一定的速度，除非是狂风巨浪，否则是不会倾覆的。
而桨帆船则不行，因为桨帆船吃水普遍浅，扛不住大风浪，而风帆船由于随时要调整帆位以就风，在狂风巨浪的情形下总有帆位与方向不合的时候，运气差的话就算龙骨下摆宽大也扛不住大风浪的袭击。
只有机帆船才是这世界上唯一能抗住大风浪的船只，加上方便破浪的设计，除非遇上飓风，否则它们会一直能在大海里纵横驰骋。
大夏国是1638年开始从日本东部海域横穿太平洋的，经北纬四十二度的西风带和日本暖流径直抵达美洲西海岸，全程超过一万五千里，途中并无任何岛礁可以参考，可以依仗，一开始需要三个月才能抵达，从夏威夷北部海域生成的飓风时不时会北上，一旦侵袭到北纬四十二度这一带，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那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卸下大部分船帆，只保留主桅杆的船帆，顺着飓风的方向向北行驶一段，由于西风带足够宽大，你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还在它的范围内，飓风从遥远的夏威夷北部海域过来后到了这里也是强弩之末了，在一个维度范围里就可以逃过风暴的肆虐。
然后径直向东就是了，这也是为什么包括大帆船在内在横穿太平洋时不可能对准某一个目标而去，而只是大概的陆地。
饶是如此，横穿太平洋的船只一旦遇到风暴，往往是九死一生，大夏国在掌握了纬度、风带、洋流的秘密后可以快速做出选择，但依旧有一成左右的损伤，而西班牙人的大帆船的损伤则高达三成左右，有时候损失一次后长达三五年无法继续这种贸易，从而引起某种历史事件，比如对华人的大屠杀。
凡此种种，在本文的前面章节有详细描述，笔者在这里再次说出无非是说明一件事。
在经过了长达一万五千里的太平洋的暴虐后，黑海，这处对于周边国家来说暴虐程度还超过地中海的黑域，对于大夏国来说，用甘之如饴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但对于其它国家的船只却并非如此。
在这漆黑的夜晚，在克里米亚汗国最大的奴隶贸易城市，原来的四大城堡之一的卡法城（后世菲奥多西亚）的外海，有四艘船只也在冒雨行驶。
卡法城的奴隶贸易始于希腊时代（泛指，以前黑海、里海周边都是希腊人的殖民地），迄今已历一千多年，到克里米亚汗国时代更是“大兴”。
卡法城的奴隶来源有两个地方，最大一个来源自然是东欧，什么乌克兰人、俄罗斯人、罗马尼亚人、波兰人，凡是没有皈依天方教的诸国都是克里米亚骑兵的劫掠对象，不过在十年前汗国地峡以北的土地被大夏国夺取，北高加索一带又被大夏人的同盟土尔扈特人占领后，克里米亚人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奥斯曼人进攻欧洲时还打着圣战的旗号，但是对于克里米亚汗国，那就是一个**裸的幌子而已，他们就是中国历史上自从秦汉以来时不时南下的劫掠的游牧部族，无非是从“南下”变成“北上”而已。
前面说过，奥斯曼人是欧亚地区结合部最开始大规模使用火器的国度，自然影响到了他的属国，其中就包括克里米亚汗国，汗国北上劫掠欧洲人不光是骑射无双，在或其上也不落下风。
在接近两百年的劫掠中，无论是奥斯曼还是克里米亚都获得了大量的财富，但这欢快的一幕在十年前被打破了。
克里米亚汗国是一个典型军事贵族主导的国家，土地，基本上都是士兵的，从欧洲俘获过来的奴隶为他们耕种，当然了，随着这些白人也逐渐皈依天方教，从而拥有了加入军队的资格，以及大量白人耶尼切里军官成长起来，又慢慢加入到军事贵族阶层，这样耕种土地的人手就不够了。
汗国采取的措施便是持续地劫掠，隔三差五地劫掠，劫掠过来的奴隶一方面放到卡法市场售卖，另外的话就是放到本国耕种。
这一幕在十年前被切断后，汗国只能将视线投向黑海东岸，也就是高加索山南部。
那里，在波斯萨菲王朝、奥斯曼帝国兴起后便成了两大帝国反复蹂躏的地方，无论是受哪个帝国管辖，境内的居民无一例外都成了潜在的奴隶人选，特别是信奉基督教的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更是如此。
眼下的格局是，黑海沿岸的苏呼米以北的城堡都是奥斯曼人管辖的，但在苏呼米以南，萨菲王朝却依旧拥有一个港口——波季城。
波季城，后世格鲁吉亚最大的军港，眼下却是萨菲王朝在南高加索最大的奴隶市场，而整个南高加索则是萨菲王朝重要的奴隶市场来源。
由于断了像东欧地区劫掠奴隶的途径，克里米亚汗国只得将视线转向波季城，这不，就在几日前，他们从波季城买了一船奴隶，船只停到卡法城后由于突然下起了大雨，便没有立即将船上的奴隶转到岸上，而是继续留在港口。
昨日，就在尼堪带着船队正驶向幽深海岸的黑海深处时，大雨倾盆的卡法港口，奴隶船上的奴隶暴动了。
在格鲁吉亚，能够作为奴隶的自然是不满臣服于萨菲王朝当地贵族（被波斯人扶持起来信奉天方教的阿布哈兹人、阿塞拜疆人等）的统治东正教信徒，其中一人叫做戈查，原本是波季港的水手，在一场意图推翻波季城格鲁吉亚贵族的未遂暴动中被捕了，像他这样的水手还有好几百，全部被波斯人卖给了克里米亚人。
其实，克里米亚人买回这些水手后，是不舍得让他们种地的，而是准备将他们纳入大桨帆船的奴隶桨手序列中，与奥斯曼人不同，由于自身丁口单薄，凡是在克里米亚汗国干上一段时间桨手的，有极大机会转成正式的水手，也就是水师中的“耶尼切里”，但一来克里米亚人将他们买回来后并没有立即转到岸上，二来对于克里米亚人可能对他们采取的动作一无所知，在恐惧的支配下，在戈查的带领下水手们暴动了了。
他们杀死了船上少量看守他们的克里米亚人，然后驾着船只逃跑了。
卡法城的城主，就是大夏人的“老朋友”图阿伊父子，他们败于大夏国之手后原本被先汗格莱三世打发到塔曼城担任城主的，后来穆罕默德上台后自然要拉拢被格莱三世罢黜的图阿伊父子，何况此时塔曼半岛又被奥斯曼人划给了格莱三世的儿子阿迪勒管辖，图阿伊父子在那里也呆不住，后来他们被穆罕默德安置在重镇卡法。
好不容易买了一船奴隶，岂能让他们跑掉，图阿伊大怒之下立即让他的长子，也就是原本管辖第聂伯河以东、地峡以北领土的阿布拉尔带领三艘船只去追击。
在上次乌克兰、克里米亚大战中，图阿伊的次子，也就是管辖乌克兰南部伊兹梅尔到敖德萨一带的苏迷思战死，眼下只剩这个长子了。
当然了，在克里米亚汗国的大哈剌赤（世袭的大军事贵族，与术赤后裔关系紧密）中首屈一指的图阿伊贝伊自从完全失去地峡以北的领土后，自然在国内极其不受待见，原本汗国第一名将便破罐子破摔，去塔曼半岛担任总管后，又一气娶了北高加索一带阿兰、诺盖、印古什等部族女人一大堆，自然又生了一大堆儿女，但成年的也就是阿布拉尔了。
“抓回来后让他们成为终身奴隶！”
在阿布拉尔临行前，年过六十，近几年由于纵情酒色已经衰老的厉害的图阿伊恶狠狠地说道。
阿布拉尔有些心不在焉地带着三艘战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埋怨着，“这么大的风雨，怎么追？”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些奴隶可是花了他父子大量钱财的，加上那艘难得的能够用于远航贸易的奴隶船，一下子没了也不甘心，最后想了想，他还是带着船只追了出去。
这些奴隶都是东正教徒，在黑海沿岸，只有横穿黑海去同样信仰东正教的罗马尼亚和乌克兰，但那里路途实在太遥远，而黑海北岸都是信奉天方教的诸国，他们肯定不会去，于是唯一偷偷潜回格鲁吉亚，然后隐姓埋名活下去便成了他们的选择。
让阿布拉尔愤怒的是，船上原本有一百名用来划桨的奴隶，也被这新买来的奴隶拐走了！
或许是戈查等人犹豫不决，因为将船只开到外海后风雨越来越大，此时到底是回到格鲁吉亚，还是横穿黑海去罗马尼亚、乌克兰？奴隶中的意见并不同意，船上原本的一百名奴隶都是来自罗马尼亚的达契亚人，自然强烈要求回到那里，而格鲁吉亚的新奴隶大部分愿意回到格鲁吉亚。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戈查力排众议，他压服了依旧带着手镣脚镣的老奴隶，决定回到格鲁吉亚，但不是回到波季城，而是苏呼米，那里虽然被奥斯曼人控制，但居民大部分都是信奉东正教的格鲁吉亚人。
决定后船只才转向东南方向，但此时阿布拉尔的战舰已经追上来了！
正在暴风雨里胆战心惊的阿布拉尔突然见到了前面隐隐约约的灯光不禁大喜过望。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可能，奴隶船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