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惊变(11)
“罚你?怎么罚?”尤礼眼中兴味正浓,陈子欲言又止好几次,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了,别那么紧张。”她摩挲着带有烟味的指腹,“哎陈子,我记得你以前唱歌的,有没有将这事再捡起来的打算?”
陈子摇头,“不了,跟着你挺好。”
小老板的意思他无需多猜就能明白,她是那种希望身边的人都越来越好的人,你有更好的发展她也不会强留你。
尤礼没再多说什么。
走之前,她突然想起个事,于是扭头问陈子,“那个张客,北京的?”
“听口音像,为什么好奇这个?”
尤礼轻吸了一口气,摆手,“没什么,走了啊。”
“小老板我送你吧。”
“不用,打车挺方便。”
事实上,尤礼没打车,她思绪挺乱的,这个时间,公交车还在运行。
尤礼过了马路,去便利店兑了十张一块的零钱,投了两张进去再最后面一排的空位坐下。
外面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尤礼目光定定的落在外面,公交车内空调运转,尤礼忽然觉得,这丝毫不熟悉的城市真的好冰冷啊。
她低下头,手捂住眼睛,笑了。
她真没想到,自己这年纪了,还能矫情一回。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走走停停无数次之后终于再次停下,司机回头招呼她,“哎姑娘,终点站到了,下车了。”
尤礼茫然的看向司机的脸,这地特么的是哪啊……
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一股子密不透风的暖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四周十分的安静,久久不过一辆车。
也不知道能叫到车。
打开软件,正准备叫车,微信噔楞一声弹出消息。
兔子:“人呢?”
兔子是她给徐放的备注。
尤礼,‘散步。’
哎?他怎么知道她不在家的?
尤礼:‘你去找我了啊。’
兔子:“院里分西瓜,你不在。’
切。
兔子:“限你五分钟之内回来,今天开始九点门禁。’
尤礼往四周看了眼,回复,‘五分钟怕是不可能了,我都不知道我这是在哪呢。’
那端徐放抽烟的手一顿,眯起眼睛。
兔子:‘???’
兔子:‘你溜哪里去了?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吗?’
尤礼没回。
兔子:‘位置发我。’
尤礼:‘等我定下位昂。’
……
“徐放你去哪?”
程香香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就小跑着出来,徐放将头盔往头上一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安全扣扣上。
“接人。”说完,摩托车利落的转了个头,很快,车人都融入黑夜中。
程香香有些失神,刚刚大家都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只有他自己在一边聊微信。
徐放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不太爱用微信的人,主要是他不愿意费时间去聊天,所以程香香觉得挺新奇的。
程香香咬了下唇,这院里,就只有尤礼不在了。
他是去接尤礼了吗?
徐放赶到的时候,尤礼正蹲在地上,脸枕在胳膊上,而胳膊垫在腿上,长而柔顺的头发落在一侧,随风飞扬。
“你这爱好挺特别的。”车子在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扬起尘土,刚好不及她所在的地方。
第32章 惊变(12)
“哪僻静往哪钻。”
他长腿迈下车。
尤礼笑着想站起来,奈何腿蹲的有点麻,于是她不得不又再度弯下腰去,手收成拳猛地敲了几下酸麻的地方。
徐放就静静的站着,不帮忙也不后退,直到尤礼震了两下麻痹的腿部肌肉,重新站直。
“散步就是图个清静,去人多的地方才奇怪呢吧。”
徐放闻言,几不可察的笑了下,“遇事了?”
尤礼磨了下后槽牙,寻思着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呢么,当下也不回答,一瘸一拐的走向摩托车。
她眼神放亮,真的心水这机车好久了。
“徐老师,我带你兜兜风怎么样?”
“不怎么样。”
徐放两步就走到了尤礼前面,半个消瘦有型的身子正好拦住了她。
抽出安全帽,反手递给她,身都没转。
尤礼,“……”
行吧。
总有一天,她要骑一骑徐放的摩托车。
车子猛地在院门前刹住,隔着两层门和无数不对流的空气都能听到从东院里传出几人聚众玩王者荣耀时候,你左我右的指挥声音。
尤礼跳下车,将头盔还了,眼见着走到大门前了,徐放叫她。
“尤礼。“
尤礼回头,疑惑,“嗯?”
徐放下车,身披着月光缓缓走来,一副十分养眼的光景。
“没事别去鸟不拉屎的地瞎转悠,你熟悉上海么?”
这人啊,全败在嘴上。
尤礼头一转,推门进院去了。
……
程香香怀里抱着个瓜,敲了两下门后,往屋内探头探脑。
“进。”直到里面人的声音传来,程香香才推门而入。
“喏,昨天你不在,特意给你留的。”
瓜昨晚直接镇到冰柜里了,抱出来的时候冰冰凉,一出门瓜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直到现在,因为室外的高温,瓜皮已经开始发热了。
“谢谢。”
尤礼穿了件白色宽松的背心,黑短裤,露出两条匀称漂亮的手臂。
见程香香没走的意思,她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还有事?”
“你选段练得怎么样了?”
她走到尤礼身边拉开个椅子坐下,靠近了尤礼之后,程香香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身上有一股子无法用具体词汇形容出来的那种好闻的味道。
“要听实话吗?”尤礼笑的时候程香香能清楚的看到她灵动的牙齿,通透带着股跟主人一样的伶俐劲儿。
“很差。”
“你知道等级评定之后是要选导师的吧。”
尤礼按下空格,电脑画面暂停,她转头,眼神撞入程香香的眼里,程香香刹那间呼吸一闭,心里忽然揪紧,随后心里的不安感忽然扩大。
“知道,我想选……”
尤礼语调中的漫不经心将两人在空气中凝结的弦陡然拉紧,程香香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感说道:“选谁?”
程香香的心脏自顾自的跳的厉害,尤礼偏过头去,看了眼电脑屏幕,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空气中紧张感拉开,程香香揪住自己的一缕头发,在食指上绕圈又拉开,上牙齿咬住下嘴唇。
随后,尤礼笑了。
没再说关于自己的话题,倒是问起程香香来,“听说你和徐放从小就认识?”
程香香心里挺乱的,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而且那答案她的心里模模糊糊的已经有了影子,就是不敢确认。
“嗯,好多年了。”程香香深吸一口气,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尤礼的脸上,同为女人,她都不得不夸赞一句,尤礼生的太漂亮张狂了,是一种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美感。
她都没有那种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才不会喜欢尤礼的那种把握,她知道徐放不是个肤浅的男人,可是最近,她心里特别的不踏实。
“其实。“她咬咬嘴唇,下定决心,眼神坚定的看着尤礼的眼睛,“我很喜欢徐放。”
程香香突如其来的自爆,让尤礼稍微有些诧异。
但是诧异也只维持了一瞬,其实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无论隐藏的多好都是有迹可循的。
况且人家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程香香其实很想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不是也对徐放有意思?
可是看着尤礼的脸,这话在心里琢磨了两圈,程香香硬是没说出来。
有些话,怕说出来覆水难收。
“为什么跟我讲这个?”
程香香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其实,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她很快镇定下来,但是说话的语速还是出卖了她心里的仓促,情急之下她拉住尤礼的手,“你可能不知道,我师兄那个人,看着是长了一张看着情史不少的脸,但是他真的没有,我真觉得他对感情这方面比较迟钝,所以尤礼,我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对我怎么想的,你有没有……”
程香香咬了下嘴唇,“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尤礼挑眉,似笑非笑。
程香香忙补充道:“你长得漂亮,肯定有不少男生追你,而且你人又聪明,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是吗?”尤礼觉得有趣,可是……
“程姑娘,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
程香香眼都红了一圈,有些难堪。
她猛地站了起来,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
“尤礼。”
叫出名字的时候,细听,声音甚至是哽咽的。
这一刻,尤礼甚至是明白的,刚才程香香的反常和坦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觉得徐放和自己走的近了。
尤礼叹了一口气,起身的一刹那,身高直接压过了程香香。
程香香心中的闷气大增,像是被扔进开水中的泡腾片,酸涩的冒泡。
还未等尤礼说什么,程香香扭头就走。
到底是年纪小,到底是太喜欢徐放了。
这一刻,尤礼觉得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
第33章 惊变(13)
她就是个待不住的人,于是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去店里看两眼。
走之前,还不忘将越剧选段的视频转化为音频,导入进手机音乐app里,耳机往双耳里一塞。
看着店里人声鼎沸,尤礼觉得内心舒畅了不少。
周日如约而来。
提前一天晚上和徐放确定了两人见面对戏的时间。
早上十点尤礼如约而至。
尤礼选的是杨宗保去穆柯寨要降龙木,却被绊马索绊住,落马被擒,穆桂英见他气概非常欲与他喜结连理的那段。
节选自《穆桂英挂帅》第二场招亲。
她合上词本,唱:“杨宗保,你说什么?!”
气正铿锵,怒气勃发。
徐放剑眉英挺,对道:“我乃堂堂元戎之子,你乃贱野山寇,耻与为偶!”
……
“表演太用力。”徐放合上记着尤礼表演缺点的本,抬起眼皮,“唱越剧讲究个字重腔轻,所谓字重即吐字清晰,你这方面倒是没问题,至于腔……”
“首先不要刻意而为之,其次要多看多听多学多唱,而且后续负责你的导师也会教你。”
尤礼:“刻意而为之?”
徐放一直保持着站立笔直的姿势,点头,“对,其实你可以直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不要为了唱某个流派或者某个人的腔而学腔。”
他微微低头,随后手指摩挲着喉咙,“这个世界上74亿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音色是完全一样的,善于模仿的人很多,甚至能模仿到真假难辨,可是对越剧学习者来说,模仿只是第一步,后期剧团这边会按照你们的嗓音和天资分给不同流派唱腔的导师,况且……”
“你能模仿的不一定是最适合你的,就拿刚才你唱的这段来说,不同的人唱有不同的味道,个中滋味除了唱腔还看个人理解。”
尤礼懂了,徐放说这么一大段意思挺明显的。
就是说她别跟自己拗着,非要随他的门下,学习他的唱腔。
“那你听完这段,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流派?”尤礼挺好奇的。
徐放笑了下,“今天晚上十一点准时去听的广播,相信我,你会找到答案的。”
现在越剧还带上广播的?还是夜间时段,竟然这么洋气。
最后徐放给了开放性的总结,“对比上一次来说进步很大,需再接再厉。”
尤礼很开心,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在淘宝上买的小白菜种子,所有人都跟她说这种子是假的,这店家是三无,种子绝对不可能发芽的。
但是最后种子不仅是如假包换的小白菜种不说,还成功发芽,还长势惊人的那种喜悦。
月色悬挂在天空上,清亮而冷郁。
尤礼趴在床上,双腿自然的向上弯曲。
她特意下了个能听广播的软件,时钟滴答滴答的过,眼见着走过22:59,她试着点进软件,搜索频道。
目光往老式的挂钟上瞟了一眼,在秒针卡过12的那一刻,频道紧跟着刷新了出来。
随后,一个阴郁而低沉且鬼气森森的男声讲道。
听我说,半夜千万不要打车
……
尤礼缩在被子里的身子抖了下。
这个频道竟然是夜半鬼故事!
她真是信了徐放的邪!
外面槐树的树影遮天蔽月,这空气中的热气都随着手机中缓缓流淌出来的低沉声音而化作了一丝丝凉气。
尤礼伸出手去按了暂停,快速退出并且十分不卡顿的卸载掉。
她抖掉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牙齿左右研磨,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34章 惊变(14)
尤礼嘴里嚼着雪糕,胳膊上夹着词本去往西院教习室。
时间还早,离约定的八点集合还剩下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
但是尤礼到的时候,东院的学员都到的齐齐整整。
小姑娘们一个个精气神十足。
“后面的位置随便坐,待会随机点名测评。”
程香香指了指教习室的后几排,这么一说完转头就看到了尤礼。
小姑娘嘴一撇,头一扭,好在十分给面子的没有翻个白眼。
尤礼瞳孔深处映照出小姑娘漂亮却情绪别扭的那张脸,顿笑,自顾自的走到最后面的一排,手拖开椅子坐下。
抽出夹在胳膊里的词本,往桌上一放,目光就时不时的往门口瞥两眼。
片刻后,教室门口笼罩下一片阴影。
得,她等的人来了。
“是这样的,后续我师兄将不再担任授课教师。”
程香香看了眼尤礼,说出的话无疑像是投下的一响惊雷。
徐放声名在外,大多数的人都抱有投入他门下学习越剧的想法。
常玉失望之意表现的最明显,细细的两缕眉蹙起。
“为什么?”常玉实在是没忍住就问了。
尤礼右手食指摩挲着下巴,其实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就算是当初他出私戏兹事体大,但是越剧团对外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放,这又是禁戏又是非授课的难免叫人多揣测。
况且李任意并非蠢人,徐放接私戏并非一回两回,他绝对不可能毫无察觉,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不会不疼也不会放弃自己家人,况且是一个在越剧这方面造诣和天分极高的男旦!
这几方面,单拆分出来都足以让人很难割舍,更何况拢在了一起。
“是这样的各位同学,我的课程范围就到这次评级。”
他笑道:“而且很荣幸的是,我争取到了去高昌剧社进修三个月的名额。”
尤礼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男人温和的脸。
“这样,待会评定完你们想想今晚想吃什么,我请客。”
他笑的时候,薄唇勾起,单薄的眼皮轻轻下压,和气之中让人觉得他并不是那种很容易亲近起来的人。
随后,他轻飘飘的目光落了过来,尤礼勾唇一笑,他缓缓的错开了视线。
截止到上午十一点,已经有十四位学员表演完选段,打分完毕,在场的人不出意料的常玉还是发挥的最好的那个。
目前还未开始表演的还剩下尤礼和另外一个单眼皮女生。
徐放在后栏处标了个85分后放笔,抬头,双手掌心错开交握,程香香的声音也紧跟着出来,“下一个,尤礼。”
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是稳稳的脚步声,尤礼路过徐放的时候,带过来她身上独有的清香味道。
只是她并未走到表演区,而是在徐放的面前站定。
尤礼俯身,双手撑桌,歪头笑问,“不知道我可否能与徐老师来共同表演这出戏?”
徐放双手抵在下巴上,眼尾上扬,眼底没什么表情。
“我缺个杨宗保,徐老师,你正合适。”
程香香见状,眉头死拧,“尤礼……”
前十几位评定的时候唱的都是单行戏,怎么到了她这里事就这么多。
徐放掌心向外,程香香可以看到他掌心清晰可数的掌纹,顿时一腔子的话都咽了下去。
“我跟你对。”
他应承的很痛快。
但是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反正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我就成全你又何妨?
表演台站定,尤礼笑意收起,气势一起, 眉眼间平添一抹英气。
她皱眉,怒气勃发,“杨宗保,你说什么?!”
这唱词,比昨日复查时更具气势,甚至带些不知道真真假假的意味,像是在演,又像是真实的。
徐放剑眉沉敛,薄唇扯起,气势逼人,“我乃堂堂元戎之子,你乃贱野山寇,耻与为偶!”
徐放打量着尤礼,后者眼中迸发出冷意。
“我……我是贱野山寇?”
等候在旁的常玉屏住呼吸,上次见尤礼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这进步实在是太快了,但是更令人移不开眼的还是徐放。
十分钟过去后,室内静的跟针一样,不知道是谁开始带头鼓掌。
只为如此近距离的听到徐放开口,常玉激动的心砰砰砰的跳。
“徐老师,你真的不打算带学徒吗?”她的心情有些迫切,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徐放回头,戏中杨宗保的形象还未褪去,常玉被他脸上的冷意折煞半面,只觉得徐放一人千面。
常玉结巴,“徐……徐老师,我只是觉得可惜,没别的意思。”
“无妨。”徐放神情松懈下来,室内紧张的弦一下子绷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师都忙着评分,尤礼歪头看着徐放的背影,她眯起眼,长睫毛最大力度的接近下眼睑。
徐放给她的感觉太惊艳了,惊艳到令人移不开眼。
“高昌剧社在哪啊?”
尤礼看到徐放在自己那一栏的分数列上,打了个45分。
她的气息弗在身边,徐放偏头,撞上她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眸。
“想跟我去?”
轻中带痞,但是还未等尤礼回答,程香香的声音插了进来,“高昌剧社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那里的前辈们可都是摘取了戏剧梅花奖和金唱片奖的,台柱中的台柱,前辈中的前辈。”
第35章 惊变(15)
程香香眼中不缺骄傲之意,看徐放的眼神杂糅着很多情绪,无疑是艳羡、钦佩与爱慕。
尤礼笑开,“其实我就是想寻个新地段开个分店,正巧没什么想法呢,寻思着万一高昌剧社所在的地段好呢,还有小妹妹,我就问一句你急什么啊。”
“恶俗!”程香香嗤之以鼻,脸猛地涨红。
尤礼:“俗人一个,所以世俗。”
程香香:“你……”
徐放:“行了。”
程香香愤恨的瞪了尤礼一眼。
待全部表演结束后。
徐放起身,目光一扫众人,“大家辛苦了,现在请回去等消息,老师教领的结果将在群里通知,届时注意查收群消息。”
钢笔的笔帽和笔身在他的手里咔哒一声合为一体,“还有大家商量好今晚想吃什么后,也在群里说一下,我请客。”
徐放笑了,那一刻,尤礼觉得室外的骄阳都暗淡了几分。
他从桌子后走出来,程香香笑着跟上。
“师兄,师父说等这边评定完事叫你去他那一下。”
两人并排走出教习室。
“好。”徐放点头,地上的影子都和他一样,气势斐然。
“好可惜啊常玉,你不是一直想跟着徐放学戏么,没想到他竟然不在此次授课的阵容。”说话的是单眼皮张玲,平日里和常玉的关系最好。
常玉勉强的笑笑,没吭声。
成绩单下午三点的时候就下来了,常玉的分数最高,85,分在范宜君下。
尤礼十分英勇的担当了倒数第一名,和第一名的常玉整整差了40分。
很不巧,在程香香手里。
常玉兴致怏怏,85分又如何,还不是成全不了自己。
张玲明显看的出常玉兴致不高,她先在群里喊了句,“徐老师不是说要请客吗?谁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啊。”
“我刚刷搜狐的帖子,上面排名第一的店叫哥老官。”
“卖什么的啊?”
“火锅店,特色上海美蛙鱼头。”
“我推荐万岛日本料理铁板烧!”
“不行不行,我不吃刺身。”
“哇塞,看到图我都要流口水了,大家觉得大馥的炭火烧肉怎么样!”
提议烧肉的将图祭出来之后,底下刷出一片。
“+1”
“+1”
“+1”
……
“听说这家不接受预订哎。”
“早去排呗,多大点事啊。”
“徐老师,下午的话我们没什么活动了吧。”
徐放:“自由时间。”
学员:“耶耶耶!!!”
“徐老师,你可得准备好鼓鼓的钱包,我们人多力量大,都是大胃王。”
徐放:“没问题。”
“行了,我和徐老师有事说,散了散了。”
程香香一发言,底下顿时刷出一片。
“哦~”
“哦哦~”
“哦哦哦~程老师徐老师,你俩有情况啊。”
程香香:“没有的事,别胡闹。”
……
西院。
外面恶霸在来回的走路,狗链叮叮撞的脆生。
程香香说:“师兄,你到那里照顾好自己。”
“好。”
“刚才你去见师父,他找你说什么事了?”
“对我此次出行的嘱托。”
程香香不知道他是否有所隐瞒。
“我会尽快跟师父为你求情的,你再不可不上戏了。”
“不用。”
“师兄。”程香香昨晚一晚上没睡,做了决定,她说话有点结结巴巴:“我,我有话跟你说。”
她鼓起勇气,打算告白。
“其实我已经……”
笃笃的敲门声几乎和程香香的话一齐响起,程香香脸红着扭头去看,看到来人时,猛地收回了手,余下的话猛地咽下。
第36章 惊变(16)
是徐放的母亲张丽萍,身着翡冷翠平肩小连袖,半身全盘扣的真丝丝绒旗袍。
婉约静容,是个冷美人。
程香香最怕的就是这位后婶婶。
“师母。”程香香讪讪的打招呼,张丽萍冲她缓缓的笑了下,而后说道:“香香,我和你师兄有话说。”
“那我就先走了,师兄师母再见。”
程香香风一样的刮了出去,张丽萍回身关上门。
“什么时候走?”
“这周六。”
张丽萍眼底落寞,“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在制动的声音灼烧着耳膜。
半晌,张丽萍叹了一口气,“行,那你看看你这边还缺什么东西吗?我给你置办置办。”
张丽萍殷期的脸色让徐放将那句都到了嘴边的拒绝给咽了下去。
“马上入秋了,有空帮我置办两件新衣服吧。”
张丽萍上下眼皮不受控制的快速的合拢好几下,才掩盖住那股子欲满楼的酸涩情绪。
忙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送走张丽萍后,徐放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快速的点开邮件。
鼠标箭头移动到主题上,他修长的手指按下鼠标左键,数据圈刷新,咔的一声脆声,页面切换进邮件正文。
徐放点了支烟,右手手指夹着,需要移动鼠标的时候就将烟叼在嘴里。
这封掀起十六年前陈年旧案的邮件,再无后续。
徐放食指中指并拢将鼠标往里面一推,薄唇向外吐了个烟圈。
……
高昌剧社。
百度一搜索,词条虽寥寥无几,但还是有迹可循。
剧社位于浙江嘉兴。
创建于1989年,创始人是习从尹桂芳创立的越剧小生流派尹派的沈从平。
沈从平于2009年的时候病逝于嘉兴。
但是高昌剧社并非独系小生流派的剧社,沈从平是创始人,跟他同期入剧社的还有若干好友。
多数都是各派中已经达到一定高度的名伶。
正如程香香所说,这剧社中的人物各个成绩斐然,并非寻常人想进就能进去的。
徐放此去学习,定受益颇多。
尤礼目光在地点上停留了那么几秒,浙江嘉兴啊。
……
晚上的大馥炭火烧肉店十分热闹,炭肉的香味顺着门缝飘外好远才被吹散,香的人馋虫都出来了。
大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程香香身边的座位让了出来。
等徐放一进来,大家的表情都心照不宣的……八卦!
程香香则被哄的满脸娇怯。
但是当她看到从徐放身后杀出来的尤礼后,脸色一滞,尤其是尤礼还是直冲着她身边这个座位来的时候。
程香香身子紧绷,恨不得一把将椅子抱住,只留给徐放。
尤礼走过来,扭头往位置上看了一眼,见程香香护犊子一样护着椅子的样。
登时勾了下唇,随后扭头,身子侧转,坐到对面去了。
待徐放坐下后,程香香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你们一起过来的?”
徐放侧眸,摇头。
他没注意到尤礼跟在他身后。
常玉酒喝多了,端着杯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老师。”她笑,唇齿间抹不开的柔情,“这次来国海学习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杯中酒刚倒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徐放的身边。
徐放起身,颔首,“你们的加入对于国海来说至关重要,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可惜啊。”常玉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徐放拿着酒杯的手上,随后抬起眼皮,对上他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睛,“就是没能跟你对对戏。”
说实话,她挺羡慕尤礼的。
徐放闻言,笑了,“来日方长。”
常玉一想,是啊,来日方长,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但是还有一个前提,她得留在国海。
“知道了,那我敬你一杯。”她的唇线延展开。
徐放举杯,两人的杯子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徐放仰头喝酒的时候,尤礼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后牙将肉慢慢碾碎。
“老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常玉仰着头,一张小脸素净。
“你问。”
“你为什么喜欢越剧?”
徐放这副好皮囊,无论是谁放眼看都不会认为他是那种踏实的在戏园子唱戏的料。
尤礼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目光灼灼的落在徐放轮廓锋锐的侧颜上。
不巧,常玉问的,她也很好奇。
见徐放迟迟没回答,常玉寻思着自己是不是问到了什么短板,揉了揉眉心,眼神有些抱歉,“不方便说吗?”
“喜欢。”他的声音很沉静。
常玉问的问题,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是被人所问的重合率最高的一个问题。
常玉连借着酒劲儿腾的红了,他这声音可真好听啊,这句喜欢像是在跟她表白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他微红微润的薄唇上,心脏跳动微快。
她真心觉得,这样的男人,真酷。
那端,尤礼笑了下。
徐放扭头,正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神。
他的眼神又深又沉。
尤礼重新拾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随后筷子搁置在磁盘边上,手抓住烧酒的瓶子,咕咚咕咚的倒满小杯。
徐放看着她向着自己走过来。
尤礼歪头冲着他的酒杯抬了下下巴,“徐老师,我敬你。”
第37章 惊变(17)
“我先干了,你随意。”杯子连一滴酒没剩。
“怎么听着那么伤感呢。”底下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室内的气压顿时低了下来。
张玲提议大家都敬在场的老师一杯。
一轮一轮的下来,剧团的几个老师都喝得不少。
大家都喝多了,尤礼就摸着混乱坐在了徐放的身边,她歪着身子凑近徐放,眯眼笑,“哎。”
尤礼怼了下他的胳膊,问,“你去那高什么剧社学习,是不是想躲着我啊。”
“你想多了。”
尤礼重重的点点头,“行,那我祝你前程似锦。”
她眼底含着那似笑非笑的意味,偏偏更深层的意义埋藏在那肤浅之内的深层里表下,令人看不真切。
“你不打算跟着?”徐放笑着调侃。
尤礼沉默了那么两秒,更加凑近他,悄声说,“以你专业的眼光看,我这资质能进那高什么剧社吗?”
炭烧肉店嘈嘈之音灌耳,徐放的笑容就像是一汪清泉。
他唇扯起,声音很低很轻,“想得美。”
这一顿风卷残云,徐放去结账。
常玉抱着张玲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徐放身上。
她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一副瑰丽的景象,那就是徐放从裤兜里掏出黑色的真皮钱包,单手将钱包扣开,一沓红色的币子裹在钱包中央,随后男人手指抽出几张,摁在前台的桌面上,推给长的还挺漂亮的收款小姐姐。
然而事实要比常玉想的要简单的多,徐放直接打开了付款码,那个收款的小姐姐也十分公式化的拿机器一扫,流程结束。
“儿子,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徐成斌一手握着泛黄的木头,一手捏着刻刀,笑看着坐在自己怀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自己刻木枪的儿子。
“翻译官,那简直酷毙了。”
徐成斌揉了把儿子细软的头发,笑道:“做翻译官有什么好的,要我说你就要跟你爹我一样,在咱们剧团唱越剧,你看你连生日都跟咱国海成立日期一模一样,这就是天意,儿子,这老祖宗的东西咱可不能丢啊。”
一声叹息。
“真到了你们这辈啊,这些好东西也都丢的差不多了。”
朴旧的戏台,狰狞的蛟龙,青色的尾巴上束起尖尖的刺。
三尺白绫,勾着那人的脖子。
倏然,那人睁开眼睛,双手冲着他缓缓的伸了过来,“小放,小放,你要跟爹一样,在咱们剧团唱越剧啊。”
徐放腾的从床上坐起,青筋暴起的白皙手背压在柔软的床铺上。
身上的背心被汗浸透,他扯住胸膛处的衣襟,单手将背心给脱下扔在床边。
徐放跳下床,五指插入头发后猛地收紧,他的目光在虚空处停留了几秒,喉结剧烈的滚动。
直到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打过他汗湿过的脊背,产生一丝凉意后他才回神。
眼神下压,黑眼球倒映的光影被镇压,只剩下一片漆黑。
张丽萍惦记着即将出远门的儿子,一早就唤梁吴载她去商场。
这男装店里模特身上穿的衣服,她真是看一件就想扒一件,因为她觉得徐放穿什么都好看。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张丽萍征求梁吴的意见,她知道徐放的个性,买太多了肯定又招他的不喜欢。
“好看。”梁吴点头。
“问了三件你都说好看,你这不矮子看戏么,哎,早知道带香香出来了,她这个孩子一向有主见。”
梁吴扶了下眼镜,“香香趁这几天学院没课,回家陪父母去了。”
张丽萍点点头,“是该回去看看了,她家又不是不在上海,每天有戏没戏的总窝在剧团里,他爹妈啊老是跟我和任意念叨着不大点的丫头一点都不顾家,还说什么女大不中留。”
“行了,小姑娘。”她扭头,“把这件包起来。”
“香香她喜欢唱戏。”梁吴很中肯的说了句。
张丽萍看了他一眼,“是啊,香香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蜜罐里长大的小姑娘能一头扎进这行里,也实属难得。”
张丽萍说到这里笑了下,“她妈特别担心她一直呆在越剧团里找不到对象呢,说咱们越剧团都是大姑娘小婆婆,男人啊少的很,这年纪相当的也就徐放一个,我倒是觉得俩人要是能成也挺好的。”
梁吴没开口,张丽萍看着他那一成不变的表情叹了口气,这梁吴啊跟个木头似的,她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顾客,这是您要的衣服。”
“行,结账,梁吴,咱们再去趟超市,我想给小放做顿饭吃。”
张丽萍那日从超市回来就病了,徐放两次去看,都没见到人。
说是重感冒,已经在治疗中,怕传染给人所以谁都不见。
“这阿姨啊说病就病。”程香香将购物袋放在徐放桌上,“这是梁吴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阿姨亲手给你挑选的衣裳。”
“医生那边怎么说?”
徐放有些放心不下,程香香见状,宽慰他道:“说阿姨感冒的诱因是因为出汗之后吹了空调,问题不大,你知道阿姨向来疼你,可能怕你出行之前被她传染才不见你,要不你说你一人在外她得多担心啊。”
“我又不是小孩。”
程香香笑了,“阿姨也是疼你。”
她眼睛瞟到角落里的银色行李箱,心里空落落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第38章 惊变(18)
徐放点头,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香香忽然扑进他怀里,双手速度很快的环住他的腰,她问:“师兄,你怎么要去那么久啊。”
徐放身子一僵,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开,他说的语重心长,像个老干部:“我不在剧团的日子你一定勤加学功夫,不要落下一丝半点功课,想要变得更好,就定要勤加努力。”
程香香酸着鼻子点头,“我一定会努力赶上你的。”
说来也巧,尤礼正好撞上这郎情妾意的一顺。
两人对视的空气中似乎都能让外人闻见甜味,尤礼没闻见甜的,可能还有些酸,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无边的魅力输给了一个越剧小甜甜吧。
虽然不想承认,这俩人确实有些登对。
“打扰打扰。”尤礼笑眯眯的踏进门槛,程香香回头的时候眼底的雾气还没来得及散。
“你来干什么?”程香香一见尤礼,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借书,就徐老师上次借我那本,我思来想去觉得我还是挺需要的。”
徐放收回在尤礼脸上的目光,走到桌旁的书架 边,抬手抽出一本书递给了她。
尤礼视线扫过他白皙修长的手,接过书后翻了翻,表情十分满意。
“徐老师,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这样,今天晚上我做东,请你吃顿饭。”
“不必。”
他直接拒绝。
“听说高昌剧社在浙江嘉兴啊。”尤礼若有所思的笑,语调拉长,“晚上八点,八里街的老东家见,程妹妹你没事的话也一起来,人多可热闹呢。”
“俗气。”程香香看着尤礼离开的背影,重重的鄙视了句,“我才不会去呢,师兄你也别去。”
她脸上一扫刚才的阴霾,扭头看徐放,“我看她就是想勾引你,她……”
她见徐放定定的看着尤礼的背影,即便尤礼已经走出了院门还在出神,她捏了下徐放的胳膊,咬着嘴唇,不悦,“师兄,你看什么呢。”
徐放收回视线,仿佛刚才的凝视只是程香香臆想出来的幻象。
“明天不还要授课么,备课了么?”
“师兄。”
“回去吧。”
晚上八点,老东家。
包厢门被人推开,尤礼掀起眼皮,就见身姿笔挺的男人由服务生引着进来。
徐放拖开椅子坐下,双手交叠,微抬下颌,眼神有些冷淡。
尤礼往他身后望了望,直到服务生贴心的帮忙关上了包厢的门,也没第二个人进来。
“程妹妹没来啊。”
尤礼手握着杯沿,食指轻敲,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笑意。
“浙江嘉兴。”徐放眯起眼睛,身子前倾, 双肘关节压在桌上,语气不轻不重却略微低沉,“你想去那拓展业务?”
“呦呵,徐老师原来对我的事这么上心啊,那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她起身,拖开徐放身边的椅子坐下。
“说。”
“你喜欢程妹妹么?”
徐放轻笑了声,觉得没意思。
他起身就要走,尤礼舔了下嘴唇,“那我换个问题问你,徐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冷笑一声,头也没回,已经拉开包厢的门。
“你这要是走了,我多没面,陈子!。”
徐放还没踏出包厢,就被陈子挡在了门口。
“徐先生。”陈子笑,可是空气中流露着剑拔弩张的意味。
徐放舔了下后槽牙,转身并哐的一声带上门。
一把拎起尤礼的胳膊,将她逼得后退,最后后背砰的一声撞上墙壁。
“你是流氓么?”他几乎是压着怒气,一字一字的咬着说出口的。
“流氓这俩字多不好听,徐老师,我这可是在追求你。”
徐放听闻,怒到极点反而笑了,他的脸在尤礼的眼中放大,两人最近的时候他的鼻子都剐蹭到她的鼻尖,让她误会他可能是要吻她。
事实上,是她想到太多了。
“追求我?不过是你日常生活中无聊的调味剂,而且尤礼,无论我喜欢什么样的,都不可能是你。”
徐放说完,不走了,直接走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尤礼面无表情的整理了下衣服,坐到他对面。
徐放问,“还吃么?”
“吃啊。”尤礼扯唇,“我买了单的。”
……
陈子见俩人出来,徐放大长腿,三步两步的就将尤礼给丢下了。
“小老板……”陈子嗓子眼咕咚一下,“要不要我把人给你拽回来?”
尤礼,“你是流氓吗?”
陈子,“……”
尤礼,“他看着挺强的,可是一个从小在剧团里长大,成年后又开始唱旦角的,可能连你都打不过。”
言下之意,你别欺负人。
陈子,“???”
尤礼往前走,陈子亦步亦趋的跟着,“要我说啊小老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个一根筋的草,你看你这么优秀,身高腿长貌美如花,追你的人数不胜数,听话,咱不在在乎这个人,咱去哪里还能找不到更好的。”
“你说的对。”尤礼迎合,“这花花世界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我何必在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身上吊着。”
“对!小老板你这样想可就对了,还有小老板我想问你个事。”
“说。”
“这徐放他心里有谁啊?”
对面的视线凉飕飕的,陈子紧紧地闭了下眼睛,表情都写满了我这是问的什么傻叉问题,真是好奇害死陈。
“要不我们今天对对这月1005的营业额度?”
第39章 惊变(19)
“不用。”
俩人出了老东家,被外面的热气扑了满身。
“小老板。”陈子有些发愁,“当初你说要还老板钱,对策你到底想好没有?”
尤礼目光落在对面绕着飞虫的路灯上,笑了下,“这不正在想呢么,你还不去开车,要热死我了。”
陈子松了口气,小老板聪明绝顶,一定可以想出来的,他就没见过小老板打下保票后还失手的,这不科学。
小老板心里指定有自己的小算盘呢,他就别杞人忧天了。
“快递。”
可视对讲的电子显示屏上,快递小哥低着头,手里拿着件。
徐放套上衣服往外走,这可视对讲门禁系统是去年安装的,宅子是老宅,分前后堂,来人通报也不方便,所以才安了这个,年轻人倒是乐的随意,就是师父不太高兴,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质朴最为华美,安这玩意就是在破坏。
但是用着的确方便,后来师父也就随着去了。
“徐先生对吧。”快递小哥撕了箱子上的单,口罩遮脸,声音有些哑,灰色的大帽子将半张脸都遮了进去,徐放比他高,所以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
“嗯。”
徐放接过快递,转身欲走,快递小哥伸手拦了下,递过来一支笔,“麻烦在这上面签个字。”
这一下,徐放看到了他的眼睛,右眼皮最末端有块疤,比肤色稍浅,眼神不好的根本注意不到。
快递是从嘉兴寄来的,里面有两张照片和一封信。
徐放眼神落在照片上,那上面的东西使他攥紧了五指,骨节隐隐泛白。
古朴的老戏台,四根台柱,柱子上面是用颜料所画的龙身,蜿蜒盘旋,细看,四足五爪,身披鳞甲,非龙为蛟龙。
而戏台中央,搁着能容纳两人的大玻璃缸,缸中有人闭目,脸颊灰白,四肢脖颈由铁链绑起,铁链末端分别钉在水缸前后左右下五面,钉在下面的铁链由心口穿出,而落脖的那根长长的吊在戏台的天花顶上。
照片中的人早在16年前就死了,死者脸着粉面女妆,若不是光裸着上身胸肌凸起,别人大概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第二张照片,是2002年,嘉兴本地一家报社所刊发的日报头条。
国海越剧团当红男旦徐成斌戏台之上离奇身亡,竟因……
标题噱头成分居多,底下的小字分明写了,徐成斌因不堪语言暴力,戏台上吊自杀。
上面有配图,虽然打着马赛克,但是徐放依旧对那配图上的照片记忆犹新。
因为他当时就在台下,亲眼看到父亲吊死在戏台上,再然后,母亲捂住他的眼睛,说着:“小放别看,别看……”
声音哽咽,他甚至能感受到母亲浑身都在抖。
徐成斌是他的父亲,第一张照片上被浸水缸的是,第二张报纸上配图上吊的也是。
但是人只能死一次,那就说明两个里总有一个是假的。
联想到大半个多月前的那封邮件。
徐放下颌无意识的咬紧,拆开底下的那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附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
‘来。’
背面是地址,信封里还有一把钥匙。
……
刑警队。
关樵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
从桌子边角拿过放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泡面,打开放料,去饮水机那接水。
回到桌子前,随手拿了本书将泡面盖上。
右腿抻直,身子靠后仰,右手伸进裤兜将手机拿了手来。
一打开,里面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信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关樵看到了什么后,猛地起身,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关队,下班啊。”值班警察从电脑前抬起脑袋,关樵头未回,嗯了声。
关樵开车转了两条街,随后进了一家羊蝎子店。
店里生意挺红火的,人乌央乌央的,但是找他的那人并非池中之鱼,杵在哪里都显眼。
一眼望过去,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临近墙边的桌边,戴着顶黑色帽子,帽子将短发压下,发梢断根齐整,脊背挺直,黑t恤挡不住男人那结实的后背。
关樵走过去,从兜里摸出盒烟来,站在男人身后,俯身将烟拍在桌子上,问,“报案?”
男人回头,关樵乐着说道:“有什么苦,可以跟人民警察诉一诉。”
徐放:“坐。”
关樵绕到徐放对面坐下,问,“怎么回事?”
徐放这人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因关樵警局里的事多,所以一般不打扰。
这次两个未接电话,外加一条上面编辑着‘急’的短信,关樵从中嗅出了点诡谲的味道。
徐放从兜里掏出个透明的密封袋推向关樵,“老关,我想做个指纹提取。”
关樵一看,里面只有一把钥匙,银色的,面多划痕。
关樵心中有疑问,正要问徐放,后者先开口,“私事,我希望能保密。”
关樵身子向后一倚,只觉得这热火朝天的店实在是闷不透气,他扯了两把t恤的领口,说道:“一天,等我一天。”
第二天下午,徐放接到了关樵的电话,“兄弟,你这东西未免也太干净了吧。”
徐放眯眼,看来他不到地方是得不到线索了。
徐放将恶霸托付给了程香香,程香香虽有点怕这大狗也还应下了。
她是这么想的,她早晚是要和徐放在一起的,徐放又极为疼爱这狗,她得好好个这个凶大狗处好关系。
就在她惆怅怎么让这凶神恶煞的大狗乖乖听话的时候,徐放已经到了高铁站。
他此次行程是由上海虹桥坐高铁到嘉兴南站,和上海晴空万里的天气不同,嘉兴这边正下大雨,其实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第40章 惊变(20)
天空阴鸷,雨将地面洗刷的干净。
多年前他曾跟着父母来到这里,那时候父亲徐成斌是出了名的男旦,戏好扮相正,来这里,也是因为剧团过来演出。
可是登台前一天晚上,父亲突然自杀了。
徐放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浓墨化开,姑且先称之为自杀。
高昌剧社在桐乡。
徐放到的时候,剧社的负责人白科特意出来迎接。
白科三十多岁,下巴处的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
白鞋一尘不染的,身上衣服虽说不上多新,但是干干净净,一身过时的衣裳也搭配的十分讲究。
“欢迎小徐同志来到我们高昌,里面请里面请。”
大概聊了半个小时的场面话,负责人白科这边把剧社统一分配的宿舍钥匙给了徐放。
宿舍离剧社只有一条街的路程。
负责人亲自将徐放带到,大致的介绍了一下附近的环境之后,又问了下他的需求。
徐放表示并没有需要的。
高昌剧社和国海不同的地方是,高昌的自由性更大,高昌剧社主要做每个剧团顶尖台柱交流所用,
高昌和国海的性质不同,前者是将各位名伶聚集在一起的组织,就类似于文学界的作协。
后者是广纳新人的剧团。
能来高昌的都是在越剧上有多有建树的,老一辈的艺术家居多,后起之辈凤毛麟角。
前者自我提升,后者尊师苦学。
白科走后,徐放将门反锁,随后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手机的搜索功能。
其实。
除了找关樵进行指纹提取之外,徐放还托人查了寄件地址,比钥匙上没有指纹更扯淡的是,寄信地址是片待开发的无人区,再详细的地址干脆就没有。
而后上这家快递的官网上查单号,根本没有物流记录,那来送快递的小哥怕根本就不是快递公司的。
要说记忆已经遗忘,那么网络是万能的,一搜索弹出的关键词将他的记忆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当初徐成斌出事的那个地方离这挺近,都在风岭镇,出事的那个戏台叫清河灵庙。
张牙舞爪的蛟龙,老式的戏台,昏暗幽兰的蛟龙刻画,悬绳,毫无声息的父亲,周围人的尖叫声,颤抖的母亲和自己几乎跳到无知觉的心脏。
徐放闭上眼睛,各色人面在脑子里闪过,千人千面,各有千秋。
然后他想,寄这些东西给他的人是谁?那张死相诡异的照片是否是后期合成?如果不是!
那人到底是目睹了全过程还是偶然经过发现这一场景从而有心的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做什么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寄给他这些东西的缘由是什么?
还有,如果那张照片是真的,那么父亲就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凶手!是谁?一大堆的疑问瞬间涌来,徐放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冰冷刺骨。
这事,他务必得查清楚。
这宿舍楼的位置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楼外便是十字路口,从小区门口向左走转两个完过个马路就是个大商场,楼下餐饮业十分发达,交通也十分方便。
徐放换了身衣服下了楼,初来乍到的不熟悉,还跟小区的保安问了超市的位置。
过了马路,徐放注意到,老远有个警示蓝牌,白色的大字十分醒目。
前方学校,车辆慢行。
超市在商场的负一层,徐放拍了拍身上淋到的雨点,走向购物车后发现,购物车投币的,徐放满兜也没一个钢,于是随手拿了个篮子。
目光将周围扫了一圈之后,很快的根据百货区的指示牌找到了他所要去的位置。
将手电、雨伞收入筐中,又想了想,后退两步,将右侧刚进入视线没几秒的水果刀扔进了筐里。
风岭镇不发达,通向那里的只有能承载二十六人的小型班车。
他走的急,正儿八经的由车站往外发的正规班车票售光了,徐放从售票大厅里出来,撑开伞一脚刚踏出大厅院内的铁门外。
就有一个瘦猴模样的年轻人靠了过来,“哎?哥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徐放没打算理,径直过了马路,谁知道这瘦猴不依不饶,“哥们,拿个名片呗,方便好坐车,不用进站,打个电话外面就能上车。”
他一双黝黑的手捏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名片往徐放身上凑。
徐放一低头,名片上那黄色的三个字体映入眼底,他顿下脚步,将伞往瘦猴头上撑了撑。
瘦猴这哥们也是敬业,大雨天的出来跑业务也不知道打把伞,头发被淋湿贴近在头皮和额头上,皮肤黑,笑起来的露出的一口牙倒是挺白的。
“黑车?”
“哎,别说的这么难听,就是不走站内而已,其余的没区别。”
“那就是黑车了。”
瘦猴一打量,面前撑黑伞的这哥们器宇不凡,长的跟演员似的好看。
他寻思着这类人比较讲究,当下以为这生意估计要黄。
没想到徐放直截了当的问,“明早,风岭镇,有车吗?”
瘦猴忙不迭的应道:“有有有,明早八点四十发车,正好剩一位。”
“怎么订?”
“对面那长隆街有个麦当劳,你明早在发车前二十分钟到那对面就行,车就在那停着呢,边上车边买票就成。”
“行。”
徐放将名片揣进了兜里,在瘦猴的注视中走远。
晚上简单的点了个烧鸭饭,外卖小哥来的时候徐放刚洗完澡,脚上拖拉着今下午从超市买的黑色拖鞋。
“徐先生您的外卖,祝用餐愉快,辛苦给个好评呦。”
徐放点点头,外卖小哥连连躬身后退小跑着离开,看样子正忙着送下一单。
顺手在点餐软件上给了个好评,然后拆开被系紧的塑料袋,他刚拿起筷子还没等吃一口呢。
微信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师兄,还适应吗?”
徐放失笑,他刚来这不到一天,集体会议还没参加过一回呢,哪有什么适应不适应一说。
他回,“还好。”
第41章 迷雾(1)
看着聊天页面的程香香叹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的打字。
“师兄,尤礼翘课了。”
程香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尤礼等级评定后是分在她门下的,这说不来就不来,这不就是不给她面子么。
徐放每再回。
得知他要来,剧社这边统一给发配了被子和床单被罩,纯灰色的一点设计感都没有,徐放躺在上面,有些睡不着,尤礼的目的性很明显,就是去玩票的,翘课这事在他意料之中。
他扯唇冷笑,这姑娘没救了。
早上八点,长隆街麦当劳对面的小广场。
徐放只背了个书包,匆匆走来。
开往风岭镇的班车就停在路边,看样子是昨晚就在,徐放上前看了眼,司机没在。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在楼下早餐店吃了份小笼包喝了碗粥,昨晚彻夜下的雨,早上半阴天,空气湿漉漉的有些冷,徐放拢紧了自己身上的军绿色外套。
这衣服还是他走之前,张丽萍给他置办的那件。
大约五分钟之后,从麦当劳里急匆匆的走出来一个男人,个头不小,光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深绿色外套,手里捧着可乐,嘴里咬着吸管,正用力的吸。
猛然抬头看到面前站个人之后,吓了一跳,吸着忘了咽,可乐抽进喉咙,导致光头男人弯腰猛咳了一声,差点把肺给咳出来。
“大兄弟,你站这干啥呢?”
徐放说:“等发车。”
“哪趟啊?”
这一溜都是班车,天南地北的长途短途去哪的都有。
“车牌646,去风岭的那趟。”
光头一听,乐了,“大兄弟,那你怎么不进麦当劳坐着等啊,来这么早光站外面不嫌冷啊”
“还行。”
“我就这车司机,你买票了吗?”
光头边说边去拿钥匙开了班车的门,唰啦一声将门拽开,他一抬脚便钻进了车内。
徐放也立马跟了上来。
“没呢,昨天下午在车站外面遇到你们这拉客的兄弟,他告诉我即来即买就成。”
光头点头,从控制台前面的小柜里的单据和圆珠笔拿出来。
在上面刷刷的写了个风岭35,随后撕下来递给徐放。
“给,票。”
徐放从钱包里抽出四张颜色不同的票子递给了光头,自己找个座位坐下了。
时间还早,细聊之下才知道,这车不光去风岭一地,沿途路过镇子就停一下,去哪的客都有。
买票付款两种方式,第一种熟客一般加微信,直接转账,第二种就是徐放这样的生客,上车补票的。
光头说,现在好在是淡季,一般人来的早还是有座的,等真忙的时候,也得提前一天抢。
不过大多数人都爱去站内买,他们这的票还是比较空余。
徐放点头,觉得以后指定不能只来这一趟,于是和光头互加了微信。
“兄弟你哪的人啊?”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人来,光头从烟盒里抽出根烟,问他,“介意不?”
徐放摇头,光头自顾自的点了。
“上海的。”
“哎,大城市,挺好挺好,那可比这的光景看着好多了吧。”光头眯眼一笑,这人人高马大又没头发,原本应该看着挺凶的,笑起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和气。
乘客在这个时间陆陆续续的上车,徐放坐在靠后面。
这人一多了,车里就分外的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聊起天来,这班车还有几个刚放假的学生。
车厢里被七七八八踩了昨夜积水的脚一踩,泥泞湿脏。
一阵的塑料声后,前排弥漫出一股子鸡蛋灌饼,还有烤肠的味道。
徐放将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一压,闭上眼睛休息。
在即将开车的时候,随车员也上来了,是那个在外拉客的瘦猴。
八点四十一到,班车前门关上,光头喊了一声,“都系好安全带,走了昂。”
车子启动,开向风岭镇。
车子走高速,大概也就在中途靠近别的镇的收费站停了两次下客,就没再停,起先车子里有打电话的有有聊天的,还有拿着手机看下载好的电视剧的。
约莫四十五分钟过去后,只剩下大多数人绵长的呼吸声。
直到。
车子前后一晃,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惊呼出声,徐放搁在脑门上用来遮住眼的帽子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他睁开眼睛往外一看,已经下了高速,周围是几处废弃的房子,路面积水泥泞,淅淅沥沥的小雨往车玻璃上拍,抬手看了眼手表,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了。
光头两次想重新发动火都没成功,瘦猴先下了车,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上车后跟光头低声沟通了两声,光头边听边拧眉,随后拍了拍瘦猴的肩膀,说了些什么之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瘦猴则抬头,在一片嘈杂声中,扯着嗓子喊了两句,“都静一静,静一静昂,车辆故障,暂时发动不了,我们分批等后车来接。”
说完,打电话去联系车。
车上七七八八的人都有些不乐意,大家或翘首以盼的回家,或有急事要处理,这好端端的马上要到地方了车子坏了,谁能不着急呢。
“喂,妈,我马上到了,现在在车上呢,可是车故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有个女学生接了家里打来的电话,起身往外看了两眼,满目愁容。
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说道:“其实从这走个十几分钟,就能搭上车,五分钟就能进镇里。”
第42章 迷雾(2)
“外面下雨呢。”有人提出异议,“哪那么好拦车。”
前面有人站了起来,是刚才说话的那个戴眼镜的男同学,跟瘦猴商量,“你好,能开下行李舱么?我不等车了。”
“同学你先坐下,我已经联系车了,一会就到。”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后面经过了三辆车,无一不是满员,眼镜男同学再也等不下去了,起身,“大哥,这条路我走了好几回了,闭着眼走也能记得路,麻烦你给我开下行李舱,我拿下行李成不成?”
瘦猴拧着眉,很发愁。
眼镜男看样子有些着急了,他再次开口,“大哥我家里有急事,能通融一下吗?”
“我跟他一起走。”眼镜男同学回头,就见倒数第三排,缓缓站起来一个男人。
穿着一身黑,皮肤很白,五官十分出色。
“行吧。”瘦猴扭头看了一眼,烦躁的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长条雨伞,下了车,拿钥匙开了行李舱,身子向后退,撑开伞站在雨中点了支烟。
车里吵吵嚷嚷的让他也挺心烦,这还有两个不让人省心的,男同学弯腰去找行李,徐放搭了把手。
身后的瘦猴说道:“先跟你们说好,接下来的路上你们出什么事,可和我没关系。”
“那是自然。”徐放将帽子戴严,打开雨伞。
眼镜男拖了个大行李箱,行李箱的小轮一会陷入泥水里,一会被眼镜男给用力拽出来。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跟我一起下来,车上那人不会放我走的。”眼镜男对徐放说道:“对了,我叫薛起。”
徐放点了下头,“徐放。”
跟着薛起下车这事,一是帮他,二是帮自己,他急着去神秘人给的地址,而薛起认识路,方便他搭车。
两人很顺利的搭上车,薛起要去的地方叫高河商店。
徐放,“匣子街。”
司机,“呷慈街?”
“匣子。”徐放重复道。
司机:“我在这开车好几年了,没听说过有这么条街啊。”
徐手捏了写下眉心,薛起凑过来,“我也没听过,这俩读音这么混淆,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写?”
“嗯?”薛起疑惑了一秒,随后意识过来,说道:“呷哺的呷,慈祥的慈。”
徐放沉默下来,要说读音容易让人混淆也就算了,可是字相差太远。
“要不待会你跟着我下车,我帮你问问我爷。”
老人家年纪大,镇子上生活得久,知道的肯定比较多。
徐放觉得有道理,“谢谢。”
“谢啥啊,客气。”
薛起还跟徐放说,他急着回来,就是因为担心他爷爷,下雨天的老人腿脚不方便,爷爷又一个人住,怕他摔着碰着。
反正走几步就到了,何必等车。
谈话中徐放得知,薛起在上海念大学,这次放假本来计划留在上海打工的,假期过半,听闻爷爷身体不太好就辞掉兼职赶回来了。
高河商店临街,招牌红底白字,门面有些老旧,灰色的水泥台阶上落了些余灰,薛起一脚踩上去,拖着行李箱进门,高喊,“爷,我回来了。”
屋里面传来两声急促的咳嗽声,然后是细微的挪动声,半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爷,你知道匣子街吗?”薛起回头小声问徐放,“哪个匣子来着?”
“黑匣子的匣子。”
老人先都没看徐放,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浑浊黯淡。
“那二十年前就改名了,现在不叫匣子,叫明光。”老人声音沙哑,“年轻人,你去那做什么?”
“找个人。”
老人嘴角蠕动,没说出什么来,只是在徐放离开的时候,一双浑浊的眼定定的看着徐放和他小孙子薛起的背影出神。
薛起将徐放送上了出租车,由后视镜看过去,能看到薛起在霾日中,撑着把黑伞,伸展挥舞的手臂,脸上洋溢着热情。
徐放收回看他的视线,打开手机,翻出相册来。
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被他拍了下来,详址为,风岭镇匣子街32号。
现在匣子街改名为明光街,那么就是丰岭镇明光街32号。
所搭乘出租车的司机对路线不太熟,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问,“哥们,你知道路不?我刚干这行,好巧不巧的这块修路呢,绕来绕去的我也不怎么认识。”
“导航就行。”徐放言简意赅。
司机嘿嘿乐了两声,“哎,我是怕我一时半会找不到路,让你觉得我存心坑你呢。”
明光街离高河商店差着二十几分钟的出租车程,至于目标地址32号……
出租车一停,徐放由窗外看去,不由得眯起眼睛。
四层建筑上,残缺几角的金色招牌,隐约可以看出轮廓,建车冬x官。
“其实我刚就想问了,你是开发商吗?”司机边给徐放找零边问,车窗紧闭,嘴里叼着支根本就没点的烟。
“怎么说?”徐放抬眼。
司机笑,“明光这一片都是老区,前两年就闹哄哄这拆,说要建新居民楼,要建什么商厦,这块住的人民群众大部分都将合同签了,但你知道,哪有拆迁,哪就有钉子户,偏偏钉子户还钉在将来要新建的主路上,我看你来这里挺像是考察的。”
人都是这样,一面之缘,总想根据人的气度来揣测些什么,要是猜对了,心里那爽劲儿就跟中了大乐透似的,回头还能跟人炫耀,你瞧瞧,我这眼力界儿,是多么的不凡。
徐放笑道:“开发商打出租来考察?”
司机冲着他抛了这你不比我懂的眼神,“之前豪车一进来,早离个三四公里那边就得到消息了,你知道的,小地方,谁家有什么车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司机一副我都懂,你别解释的样子。
徐放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看你对这地方挺熟。”
司机脸突然一僵,脸上不可思议的泛红,“没没没,都从电视上听说的,这块拆迁我们看着眼馋,平日地方新闻上轮播可没少看。”
说完,还不忘将装钱的匣子狠狠的往里面推了推。
第43章 迷雾(3)
徐放下了车,哗啦一下将伞撑开,抬头,一眼看不出这是什么建筑,不过老式的门落了锁,一副荒废之景。
门锁就是那种市面上最普通不过的大头锁,缠着两道粗而铁锈斑驳的链子,这建筑正对面的一家小商铺门口的遮阳棚下坐着个老大爷,嘴里叼着大烟袋,眯着眼吹着白雾,浑浊的眼球盯着他看,离徐放不过五米的距离。
他估摸着,若是他现在两步上前将那老锁给翘了,那么下一刻,身后那大爷就能报了警。
他想了想,转身走向老大爷,“大爷,这是什么建筑?”
“要拆?”
大爷的声音是那股子上了年纪的沙哑,他仰头看着俊美无比的青年,顺手摸了把泛白的头发,嘴里向外一凸,刚吸进去的烟呼了出来。
“不是。”徐放摇头,“只是好奇。”
大爷一笑,猛地抽了两下烟袋,随后将烟袋翻转面,在铝皮的方形看样子是做烟灰缸用的东西上敲了两下,将烟星子全都倒了进去。
这空档,大爷调开放在小桌上的收音机,声音一出来,徐放听得出是单田芳老师讲的隋唐演义。
大爷闭上眼睛,不打算说话,徐放撑直伞,知道再问无用,转身走去。
徐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爷慢慢的睁开眼睛,目光由面前的建筑落到旁边直起的高楼上,抹了把眼睛,记忆中的老房子越来越少了。
从空中掉落的雨水砸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形成了水窝子,徐放一脚踩上去,溅了一裤腿子的水花。
须臾,绕到了这建筑的背面。
建筑不高,二层有个护栏,长期暴晒加雨淋的缘故,护栏的颜色已经变了,徐放将伞收进包里,四处打量了几眼。
方便的是,因为要拆迁,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摄像头,只有对面还高高挂着个断了线的残次品。
他向后退了两步,抬脚,加力,猛冲,一脚蹬上墙壁,猛地跳跃,双手啪的勾住了护栏。
他敏锐的感觉到,作为支撑力的护栏因为他的重量而猛地歪斜,发出吱嘎刺耳的声音。
哐的一声,护栏一端断裂,耳边风声雨声鹤唳,徐放直直下落,在掉下去之前,手下意识的扒住栏杆正下方水泥外台,手背根根青筋暴起,随后双臂用力,手臂肌肉每一分每一毫都紧绷到极致。
徐放猛地向上一窜,双手撑台面,一只脚先着台点,随后整个人稳稳的站到了这个建筑物拓展出来的外走廊处。
他回头向下看了一眼,护栏边缘已经弯曲成了一个无法描述的扭曲程度。
手中一片粘腻,还有些沙感,徐放看了眼,发现是铁栏杆上经由风吹日晒雨淋而产生的褐红色的铁锈。
建筑物后方,是大面积的拆迁房,砖瓦钢筋混凝土,一片狼藉。
他刚才在下面看过了,由右往左数第二个大玻璃上有破口,徐放抿唇,觉得至少不错的是,省的他动手并且会产生罪恶感的那个步骤了。
一进去,徐放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随处可见的一排排木架,木架上分成无数个隔断,每个隔断里都有各自按类目分好的书籍。
这建筑是个图书馆,随后翻开一本书,第一页空白地上印的圆形红戳,规规矩矩的写着,建连图书馆。
图书馆里光线很暗,他四处扫了一眼后发现,这个地方,哪怕晴天,估计也不怎么见光。
就他进来的这部分木架子还算整齐,越往里面走越狼狈,蒙了尘的天花板以及小灯,断成两截的木架子,四散的书籍,掉下来的纸张,脏兮兮的地板,还有他踩过的脚印。
徐放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迷茫,那个人约他到这个地方,除了这个地址,那个人并未给多余的字面信息,尤其是没留任何可以联系到那人的信息。
随后他眯起眼睛,想了想,看来那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和他见面。
那么这里,他环顾了下四周,应该藏着那人要给他看的东西。
四周安静的吓人,徐放舔了下唇,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个来自嘉兴的假快递,里面的第一张照片是父亲被铁链钉在缸中的场景,第二张则是是02年嘉兴本地一家报社所刊发的日报头条,写明了父亲的死因。
然后是褐色的信封,里面装着地址字条和……
徐放猛地睁开眼睛,钥匙!
徐放脱下背包后蹲下身子,从里面将钥匙拿出来揣在兜里,随后在背包夹层取出个小型手电。
那个传递给他消息的人大概是不会来了,至于这把钥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用来开这里某一个地方的。
从寄假快递开始,到快递中物品上指纹全消,甚至一路匿名指引他到这里,一切都说明,那人并不想暴露自己。
一股子凉气由嗓子眼渗出,渗入牙关,像是一种藏于深夜中危险的秘密被过客揭起了伤疤。
咔拉,身后细微的响动声像一根钢丝弦扯进了他的神经,他捏紧手中的手电筒,缓缓回头。
身后并没有人,徐放嗓子滚了滚,压着眉眼中的凝重,抬脚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
角落里,声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听着像是在走。
他走到近处,停住脚步,大手扣在木书架的边缘,右手将手电头尾调转方向,眼神压紧,随后猛地跨出脚步。
一只脏兮兮的黑猫,绿幽幽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嘴里叼着东西转身就逃。
徐放往黑猫所在处看了一眼,还有几处碎肉和一根灰色的尾巴。
是老鼠的。
徐放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耳边风声鹤唳,脑袋却渐渐平静下来。
徐放是在地下一层找到门的,在这之前,他已经找遍了三四层,以及试过了所有存在的柜子。
面前这个,是除了大门外,建筑内仅存的一个门。
门左侧的墙上钉着个铜制的椭圆形牌,虽然受了潮,生了锈,但是不难分辨上面的字。
收藏室。
走近看,底下还有一串相对来说字体较小的英文collection room。
第44章 迷雾(4)
他将钥匙插进去,没受阻挡,甚至过分的严丝合缝,轻微扭动便开了。
心脏在耳朵边咚咚的敲,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推开门后有灰尘落下来。
脚踩在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书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他目光平敛,想,那人,到底要给他看什么呢?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左翻右翻的都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信息,入眼的除了书就是些老旧的物件,徐放五指插入头发内,猛地向后撸,手一落下,被强行大背头的发丝有争先恐后的回到原位。
会不会这东西根本就不在这个屋内?
随后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这个收藏室毫无关联,那么那把钥匙解释不清楚,除非那人一时兴起跟他玩障眼。
他深呼吸,往窗边走了一步,哗啦一声踢到了地上乱七八糟的书本上,徐放低头看了那么几秒,随后猛地转身将整个屋子都看了一圈,他发现,要说整个屋子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西南方向的墙角了,屋子是真的乱,所有书籍乱七八糟不分门类的堆在一起,只有那一堆不同,全部是有关于摄影的书籍,十几本左右,虽然被随意的扔着,但是怎么看都像是有人特意分类过。
那是不是想借此来掩盖什么再用来提醒后来者呢?
徐放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薄唇中溢出,他眯了眯眼,走过去,蹲下身子,拿手将堆在一起的书推开,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那底下什么都没有。
将烟叼在嘴里,徐放视线落在那堆书上,看到了什么后,突然笑了。
从中直接抽出一本而后翻开,里面有几乎一大半的纸张中间都被掏了个长方形的窟窿。
在那里,放着一盘录像带,很老式的那种。
进门左手边架子上就有录放相机,小时候他曾捣鼓过这玩意,拆分零件组组装装,怎么播放到现在也没忘。
反手关门,带子启动,屏幕上先是一片雪花,声音滋啦滋啦的极其不稳定。
徐放蹲在地上,手中夹着烟,等待的过程中一口一口的抽,在即将抽完的时候,屏幕画面猛地变黑,然后从中间划开一道白光,像是大戏前被人分由两边拉开的幕布。
下一刻,里面的东西让徐放的瞳孔猛然紧缩,燃着火星子的烟头烙在了食指上也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无法发出声音,背后冷汗涔涔,他视线盯在画面上,咬紧牙关,眼神死死的压紧。
哐。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发乌,像是屏幕中的雪花印在了眼睛里,一片朦胧。
他皱眉,想转身,但是行为像是被定格的慢动作一样僵硬。
然后有人用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手臂猛地收紧,他的后脑抵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之上,那人呼吸就在耳边,手劲之大,再用力就能要他的命。
“喂。”清亮的女声在寂静的空间中炸响,男人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头上便挨了重重一击,尤礼抬起手,手中的匕首柄快速的往男人脖子上砸去。
“妈的。”男人声音又低又寒,忍住头部的眩晕,反手握住尤礼抓着匕首的手腕往反方向死拧,尤礼吃痛,一脚蹬在男人的侧腰上,借力反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纤瘦的手臂箍紧男人的脖子,整个身子后仰。
男人只觉得喉咙骨都要被夹断,他眼神一狠,双手握住尤礼的双臂,随后整个人向后倒,两人身子直直后坠。
千钧一发之际,尤礼猛地低头,这才后背着地,摔在结实的地砖上,后脊椎骨重重挨了撞,尤礼咬牙,痛的冒出了汗。
和她一起摔倒,几乎整个人将她做肉垫的男人快速起身,尤礼右手握住匕首猛地挥出,直接划伤了男人的后背,男人曲肘砸在了尤礼的手腕上,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男人起身,抓起匕首,眼神死死的盯着她,不过半秒的时间,尤礼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胸腔传来的阵痛,让她呼吸间都觉得带着血腥气。
男人戴着黑口罩,头上戴着顶黑色沿帽,鬓角露出极短的发根,一双眼睛十分凶狠,然而让尤礼意外的是,他没对她下手,只是转身捡起地上的录放相机,带着她的匕首破窗而出。
尤礼后知后觉的,冒出一后背的冷汗,如果刚才她没低头,那么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就不是脊梁骨而是后脑勺了。
想必非瘫既死。
如果那人若是一刀捅下来,她也绝对无生还的余地。
大概原地休憩了那么一会,尤礼觉得那疼劲儿过去了,起身转了转脖子,然后走到徐放的身边。
他脖子上被那男的勒出了红痕,但是这显然不是他晕过去的原因。
尤礼一手托住他的脖子,一手将他的头扭过去,后脑部分黑色的发梢湿漉漉的,拿手轻蹭,红色的血液布满掌纹。
……
‘神x台式机,此行结束后回上海购,给小放。’
‘距离小放生日还有25天。’
最右下方的落款,2002年6月22日。
6月23日,原本该越剧团登台表演的日子,戏台上却是父亲已经冰冷的尸体。
画面逐渐的扭曲,剧痛传来,徐放双手捂住脑袋,英挺的五官皱起。
随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声一声的叫他,“徐放,徐放?”
初开始,还以为是在很远处,随着意识的慢慢清晰,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松开紧皱的眉头,缓缓地睁开眼睛。
“尤……”半个字刚说完,声音便哑了下去,嗓子被人胸膛和手臂夹住的窒息感似乎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
“你怎么在这?”
“惊喜不?”
徐放:“……”
第45章 迷雾(5)
“觉得晕吗?”尤礼说道。
徐放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尤礼看的很清楚,砸他的是根铁棍,椭圆形的,实心的。
徐放撑着身子坐起来,尤礼没拦着,只是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笑道:“高昌剧社的负责人挺有想法啊,不挂自己的牌,挂个破图书馆的烂牌啊,你这学习的地方还挺特别的,还半夜开课。”
尤礼似笑非笑:“是不是觉得那样比较有氛围。”
徐放依旧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尤礼眯眼,“你突然说不继续授课,说去剧社学习其实就是个幌子吧。”
徐放深吸了一口气,“关你什么事。”
尤礼仰头,“关键是还有人想要你的命,这才是重点呢,徐老师你说对不对?”
徐放这才抬起眼皮来,正视她。
那眼神空气稀薄,像是湖最上面的一方薄水,往上走有空气,向下便无法呼吸。
他将大部分的情绪都掩盖,只存一丝冷意,几秒之后,这冷意也荡然无存。
“剧团那边说你回北京了,可你现在却在这,尤礼,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尤礼手支着下巴,“碰巧。”
徐放薄唇抿紧。
尤礼冲他眨了下眼睛,“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徐老师。”
徐放恨不得掐死这个张口就胡说八道的女人。
“滚。”他觉得头更痛了,痛苦的闭住眼睛。
“你离开那商店的时候打的那辆的,司机带你绕了不少的路。”
她耳边似乎现在还能听到载自己的司机在跟到目的地的时候,大咧咧的嚷嚷,说现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破地方要是不绕路,早十分钟就过来了。
边说,边收着尤礼给的红票子,开心的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
因为那司机也很少见这种冤大头的主,不打表,上来就给红张。
徐放依旧沉默不语,尤礼直起身子,敲了敲差点就废掉的腰,“如果今天我不在,这边接应你的人过两天该报你失踪了,你猜到时候新闻标题会怎么写?”
“当红男旦独闯图书馆却离奇身亡,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谢。”徐放手摁着额头,再次重复道:“我谢谢你了。”
尤礼粲然一笑。
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徐放被砸的宕机的脑袋终于从罢工中走了出来,成功的开始运转。
半晌后,他深喘了一口气,觉得尤礼不说话后脑子就没那么疼了,他手指缓缓的摸了摸脖子,用仅剩的精力回忆了下。
那人挺凶残的,而且他被勒住的时候,后脑抵上的胸膛很硬,并且那人的手臂粗壮有力,应该是个男人。
他偏头看向尤礼,“你进来的时候,有看到别人吗?”
徐放的瞳仁的颜色深的纯粹,尤礼挑眉:“你是说袭击你那个?可惜我没看到他正脸。”
“你们撞见了?”尤礼生的身形娇小偏瘦,如果俩人碰面了并且依照现在的情况看,尤礼分明是赢了的。
可是尤礼并不像是那种可以打败穷凶极恶之徒的女侠。
“不算吧,我看见你的时候,他从窗户那窜出去了,就一个背影。”
徐放一点头,她说的倒也是合情合理。
于是话题又转到了之前那上面,徐放几乎笃定:“你不在我坐的那趟班车上,你是怎么跟上我的?”
尤礼这次倒是坦荡荡,“包车,毕竟我有钱,但是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跟你来的,我是来旅游的。”
徐放:“……”
徐放坐的那辆班车停了之后,她指挥着出租车在后面慢停了,那大车停的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里的乘客也不能在这下车,再见车上下来人前后左右的围着车转悠,她一想这车肯定是出毛病了,于是她没敢让出租车司机往前开,怕盯丢了人。
结果徐放挺能耐,和个半大的小青年一起下了车,在泥泞的路上肩并肩,迎着艰难,风雨无阻,要是俩人手拉手了,她非得在后面给俩人唱一首周华健的朋友。
但是她没来得及唱,就赶紧指挥着司机一骑绝尘的开过了俩人,没给俩人挥手拦车的机会,去泥泞路的尽头柏油路上等,好在这条路没岔路,见徐放和那青年走上来,就让司机往前慢慢地开,直到俩人拦住的车超过了她坐的出租车。
说起这个来了,就徐放那坐的车往商店外一停,她还以为到目的地了,于是跟之前那辆出租车结了钱,没想到徐放一出来就换了阵地,直往偏僻的地方开。
徐放没再问尤礼,比如她是什么时候到的桐乡,又怎么跟上他的?
细想之后又觉得简单,这个世道有钱好办事,况且高昌剧社的地址一打听就出来,至于他住的地方也不是秘密,尤礼有百种跟上来的方式,再问,实属多余。
她说来旅游,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被水灌了被浆糊糊住了才会信。
“啊,对了。”尤礼想起了什么,“来的时候医生给你做过详细检查了,说你有些轻微脑震荡,好在没什么器质性损害,应该是你脑壳比较硬,但是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几天,另外,图书馆里袭击你的凶器是根铁棍,忙着把你送来我就没管,你要不要报警,让警察那边拿去验验?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