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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中戏全文阅读

作者:是舟     曲中戏txt下载     曲中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迷雾(6)

    徐放:“他戴了手套。”

    尤礼:“行。”

    他还挺清醒,看来行凶者并没有就一击把他搞晕,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见她还坐在那里,徐放问她,“你不是说你来这里旅游的么?去玩吧,不用在我这里守着,护士比你专业多了。”

    尤礼,“……”

    行啊,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瞥了眼他脑袋上的伤,估摸着没个两天出不了院,他还能跑了不成!

    尤礼利索的起身,扭头出了病房门。

    安静下来后,徐放手摁住额头,后脑传来的痛意令他咬紧牙根,想要深入想些什么,脑袋就像是要裂开了一般的痛。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给浸湿了。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录放相机被袭击他的人给拿走了。

    这是图书馆不是民宅,来人肯定不是为财,况且时间点这么巧合,应该是为他而来的没错了,或者确切的说是为那录像带。

    他还活着,证明那人也不谋命。

    不谋命?他捏了把眉心,或许吧,也许是听到了尤礼来的动静,机缘巧合的没对他动手。

    只是没想到他刚到这里,刚拿到了东西,便被人给截了。

    这个抢走录放相机人的出现,让他更加确定,当年父亲死亡的真相,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目前的状况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真凶那边的人跟踪他,查到他的所在地袭击他后拿走了带子。

    第二种是只为带子而来,恰好遇到了他。

    照目前的时间节点来看,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暴露了,暴露了来这里的目的。

    尤礼没离开医院,转个弯就进了诊疗室。

    她趴在单人病床上,任由女护士撩起她的t恤,露出一小段优美的腰线来,尤礼有腰窝,特别的漂亮。

    再向上,伤口不均匀分布的挺吓人。

    空气特静,尤礼脸枕在枕头上,问身后的小护士,“严重吗?”

    小护士看了一眼淤血的后背,周围白皙的肌肤和那青红色的伤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挫伤面积比较大。”

    尤礼扭了扭头,她自己看不到,但是就当时摔到骨头的那下特别的疼,现在只要没什么大动作,反而没什么感觉。

    “刚才送来的那位徐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小护士问,刚才眼前这姑娘急匆匆的将人送来,一直守到人醒才过来,她这才知道她身上也有伤。

    感觉这姑娘应该是挺喜欢那男人的。

    “嗯,他跟人打架,我英雄救美。”

    小护士疑问:“打架?”

    尤礼手肘支着侧脸,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笑道:“可不呗,都是这张脸惹的祸。”

    她又勾着手指指了指后背,“我这纯属误伤。”

    小护士已经脑补出两个优秀的男人为了争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大打出手,然后这姑娘眼见着自己喜欢的徐先生要挨打了,奋不顾身的挡在了他的面前,对方拿棍子抽过来,已经来不及收手,被尤礼护着的徐先生猛地将她护在怀里,快速转身,对方一棍子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然后徐先生失去意识,两人双双摔倒,这位姑娘后背着地,才摔成了这样。

    用情至深,合情合理,感人肺腑!

    病房内的徐放突然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等尤礼五点多一手拎着清粥加从饭馆里打包出来的盒饭,兴致冲冲的的扭开病房门,来时路上预习的热情招呼还没脱口而出,室内空荡荡的床和很空虚的在飘动的窗帘像是在告诉她。

    徐放这小子将她给甩了。

    她跑去前台确认,的的确确,徐放自己办理了出院。

    “不要命了吧。”尤礼有些恼。

    她坐在休息椅上,拿着勺子将给徐放的那份粥都喝了,手点开微信在蓝兔子上看了不下十眼。

    颤抖的手指无声的阐述这她那按捺不住要骂徐放的心情。

    尤礼忍了又忍,终于慢慢的将情绪给平复了下去,她眉宇渐渐展开,后来竟然是笑了。

    徐放出了医院,但是没离开风岭。

    在附近订了间旅馆的房子。

    白科那边发信息过来,说这周六的社会下午三点开,开完了顺便大家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

    末了,白科还给了个注释。

    社会:剧社集体会议,简称社会。

    徐放放下手机,反正今天才周二,周六上午往回走就行。

    经由今天中午那么一遭,他一身的黏腻,徐放进了浴室,想方设法的避开脑袋冲了下身体。

    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躺了条未读的微信。

    发消息的时间是7:39.

    也就是他刚进去洗澡的时候。

    尤礼,“那人后背有纹身。”

    徐放:???

    风岭这边的夜晚文化挺好的,此时尤礼正坐在路边摊,要了两斤麻小,两瓶啤酒,一盘鸡爪,一堆串串。

    手上戴着的塑料手套上沾了一层红油。

    “老板,你家麻小真香。”

    对面的椅子背拉开,男人坐了下来,尤礼头没抬,利索的抓起个小龙虾,在尾巴和身体连接处一上一下的一折,将虾线完整的拽出来,取了头,捏开了皮。最后将剥的干净完美的虾肉一下放进嘴里。

    “不是说没碰面么?”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周围的孜然辣椒烤串味挥发满天,香的人食欲大开,尤礼这才抬起头,瞅了眼与这里看着格格不入的人一眼。

    “吃串么?”

    问完,又似乎反应过来,“哦,你是伤残人士,禁麻辣荤腥海鲜。”

    “尤礼。”他喘了一口气。

    尤礼:“会剥龙虾么?”

    徐放二话没说,将盘子移到了自己这边,尤礼看着他将塑料手套戴上,看着他比她动作还要利索的将龙虾剥好,又看着他将龙虾肉放在她面前的蘸料小碟里。

    没一会,蘸料小碟子放满了,徐放开始往空盘里放。

    抬眼见尤礼还盯着他,“不吃吗?”

    尤礼没吭声,徐放掐掉了最后一只麻小的虾头,扭头喊,“老板,再来二斤麻小。”

    “他离开的速度太快了,当时室内挺暗的,我大致看了个轮廓,那纹身还挺特别的。”

第47章 迷雾(7)

    徐放道:“能画么?”

    “可以。”

    低头将对面男人剥好的麻小一扫而光,又撸了几个串子,尤礼吃的心满意足,开始欣赏起这边的夜街文化。

    烧烤摊沿着街道排成两长串,各家的生意都是那么好。

    来吃串的男人有好几个光着膀子,短发里浸着汗,顺着宽阔而肥硕的后背往下流,偶尔有那么几个手臂上纹了身的,双腿岔开,单手叉腰,在大言不惭的吹牛逼。

    “你住哪?”徐放见尤礼终于肯将视线收回来了,问她。

    “打算随便找个旅店租几天。”

    “……”

    徐放将尤礼带到自己所租住的旅店,尤礼仰头看了眼,旅店虽然面积不大,倒是挺干净,牌子也亮堂,但是进去之后,还是那种很原始的小店风格。

    前台看店收银的是个阿姨,浓妆艳抹,大蓝色的眼影配着大红色的口红,特别像以前元宵节踩高跷的阿姨。

    “小先生,之前还一人呢。”阿姨瞧见徐放身后的尤礼,大眼皮舒展开,眼神倍儿亮。

    徐放扭头道:“身份证带了么?”

    “不住一间啊。”阿姨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几眼,开电脑入住登记系统的手速却挺快。

    “这不给阿姨你带生意呢么。”徐放笑。

    尤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还会和别人开玩笑。

    这阿姨给尤礼开的房在徐放的对间,上去之前,徐放跟阿姨要了纸和笔。

    楼梯挺窄的,斜坡小,胆小的上去的时候得扶着扶手,要不害怕。

    木楼梯也是有年头了,一脚上去还叫唤呢。

    这种老式的旅店不兴房卡,给的是把带钥匙,钥匙塑料手捏处用标签贴着房号。

    到了房间门口,徐放将钥匙递给她。

    尤礼一边接过一边念叨,“干嘛这么破费,其实我和你住一间也行。”

    徐放看着她,有时候觉得她是不是生错了性别,标准的女流氓。

    “今晚能画好么?”他将笔压在纸上,递给她。

    尤礼见他不搭自己的腔,觉得有点没意思,接过并点头,“行,又不难。”

    尤礼转身将门开了,刚要反手关门,就感受到了一股子阻力,回头就见男人一只手横插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门板,稍微用力,就打开了一个足以令两人都能看清对方脸的缝隙。

    “睡觉前记得反锁门。”徐放往门里看了一眼,虽然旅店老旧,但是安全设施还可以,他指了指铁链,“还有这个安全链,挂这上面。”

    尤礼看过去,就见徐放手指着能卡主链子最末端的铁柱的槽。

    他掀起眼皮,“窗户关好,这是二楼,如果觉得有情况就喊,反正隔音不好,还有我手机会一直开机,有事联系。”

    说完这一通,也不管尤礼记住没记住,转身开了自己房门进去了。

    尤礼愣了那么几秒,将门一关,瞅着那老旧的窗户,嘴角勾了起来。

    这房间除了一张床,一个木柜子,两双一次性拖鞋之外就没其他的东西了,十分窄。

    尤礼往床上一坐,纸摊开,大笔一挥,没几分钟就画完了。

    所以五分钟之后,徐放的门被敲响了。

    “是我,开门。”没等徐放问呢,尤礼现在外面自报家门,门打开,尤礼大步走进去,边走边感叹,这隔音不好倒是挺方便。

    徐放这间房的设施跟她的别无二致,连床头台灯放的位置都不出偏差,窗户一样的老旧,只不过徐放开了通风。

    “画好了。”她回身,举起手将画举到徐放的面前,因为太近的缘故,连纸张的纹理都能看的清楚。

    徐放后退一步,看到上面尤礼的大作之后,问。

    “这是什么东西?”弯弯曲曲的长形卷曲物,包着半面人脸。

    尤礼指着长形卷曲物,道:“我没看到他背后全部的纹身,但是我确定这部分的纹路是蛇。”

    徐放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以为是蚯蚓。

    尤礼见徐放面露疑惑,伸手将他心里所想的蚯蚓戳的哐哐响,“你就当它是蟒蛇就行,画在传神不传形。”

    徐放嗯了声,将画接了。

    他问:“打算在这住几天?”

    “不知道呢。”

    “还旅游么?”

    “旅,必须旅。”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却话赶着话随便拉扯。

    尤礼回去睡觉,徐放将画拿在手里,目光正好看到尤礼一起拿进来的笔身上,想了想后,将尤礼的蚯蚓操刀爆改。

    几分钟之后,关樵的微信收到了一张图片。

    活灵活现的扭曲蛇身抱着半人脸,这玩意看着十分凶狠及诡异。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兄弟,提前过中元节啊,这什么东西?”

    “纹身。”

    “你这职业身份还能纹身?”

    关樵那端挺嘈杂的,徐放道:“你现在在哪呢?”

    “出外勤呢,刚端了一伙聚众吸毒的兔崽子。”

    “方便么?”

    “方便,押车往回走了,兔崽子吸高了。”吵闹声就是那几个吸毒的发出来的,眼神涣散,举起手指头都数不清一二三四五。

    关樵往后瞥了一眼正在闹的,眼神有点阴沉。

    “我不纹,我就想知道,你这边能不能看看,有什么组织背后是统一纹这个的?”

    关樵一愣,声音压低。

    “兄弟,你最近做什么呢?”

    从徐放给他钥匙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徐放点了支烟,将窗户大推开,目光穿过街道看对面黑沉沉的矮房。

    “你还记得我父亲么?”

    “卧槽。”那边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十分刺耳,让关樵骂了句脏话。

    是后面跟着一起出警的车辆出了问题,他匆忙的从前车跳下,跟徐放说了句等下然后挂断电话冲了过去。

    是后车押送的吸毒人员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关樵弯腰钻上了车,对着里面第一次执行任务,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此状况的小警察道:“你去前车。”

    随机大手拍了下开车辅警的肩膀,“往205医院开。”

    他掏出对讲机开始指挥:“2号车出现紧急情况现在折返去医院,其余的路线不变,往警局开!”

    等鸡飞狗跳的忙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第48章 迷雾(8)

    关樵坐在医院长椅上,肚子叽里咕噜的乱叫。

    一嘴咬开面包的包装,一手拨通徐放的号码。

    刚话说半道,这边就出了紧急状况。

    好在徐放也没睡,冷风吹得差不多,月色也欣赏够了,正躺床上百度搜索纹身,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与蛇身人脸的相关讯息。

    然而直到关樵的电话过来,他依旧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兄弟,你刚说你父亲?”关樵就着消毒水的味道嚼了两下面包,糊涂的吞咽下去,“我能不记得么,温文尔雅那么个人。”

    风华绝代一男旦,可惜薄命。

    “怎么就想起叔叔来了?”

    关樵用自己年少时候仅剩对徐成斌的记忆回忆了下,心里不泛酸楚,只觉得可惜。

    徐家怎么就出了这么档子事,那么好个人说没就没了。

    徐放的目光虚空,“老关,我怀疑我爸不是自杀。”

    徐放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关樵手一抖,眼瞪大,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被嘴里的面包给噎死。

    他猛地灌了口矿泉水,抬起手背抹了把嘴巴,站起身,“徐放,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

    徐放摸了把依旧隐隐作痛的脑袋,冷笑。

    “等下,你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关樵将这些日子徐放的反常一串,突然明白了什么。

    先是查一封邮件的ip地址,紧接着鉴定钥匙指纹。

    关樵深吸了一口气,“徐放。”

    “旧案,好翻么?”徐放偏头看向窗外,其实无需关樵答复,他也知道很难。

    仅凭一封匿名邮件里的东西,想来是天方夜谭。

    真假难辨,旧事难提。

    “难。”关樵沉默半晌,“除非有什么突破性的证据。”

    他又重新坐下,“02年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办案水平和技侦条件远不如现在,就算遗漏了什么,16年了,徐放。”

    “我知道。”那端的声音很平静,“可是那是我爸,我亲爸。”

    关樵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往病房里瞅了一眼,“如果你信我,我关樵定倾尽全力的帮你。”

    他说话的时候,刺青的胡子随着表情而变化。

    于公,他是编制内国家公务人员,理智的大脑和多年的刑警职业生涯,让他不能仅凭徐放的一句猜测就断定那件案子存疑。

    于私,他相信徐放不会空口无凭,他不是那样的人。

    关樵说:“你有时间来我家一趟,我们碰一下面。”

    “我不在剧团,我在风岭。”徐放语气一顿,低头笑了,“你知道吗,我刚来就被袭击了。”

    关樵眼神一拧,还未开口,那端的声音平缓而有力,“我人没事,但是当年案件存疑指定板上定钉,背后的人急了。”

    徐放将手移向柜上的台灯,修长的食指悬在开关上,随后摁了下去,室内一片漆黑。

    他的面庞也匿在黑暗之中,声音阴郁。

    “老关,我定要亲手将黑暗中的毒瘤给揪出来。”

    外面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徐放闭上眼睛,脑子中那录放像机里的画面像是电影一样上演。

    那是一段比一张照片来的更活灵活现,更让人震撼和毛骨悚然的视频。

    是那张假快递员送来的照片完整版。

    戏台,水缸,里面被铁链子分别穿透吊起的男旦。

    细微晃动的镜头能洞悉当时视频拍摄者的心境。

    这么多年过去,徐放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家里有关父亲的照片全部都被母亲收起。

    视频里死亡的男人,带着旦角的妆容,眼神紧闭,可是弊端就是像素太差了,死者面目模糊,一潭死水下,毫无生气。

    门外的脚步声就停在门口,徐放已经睁开眼睛,他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门板上。

    那脚步不动,他心脏却跳得咚然有力。

    做个假设,假如那视频是用摄像机拍的。

    02年,相机的价格普通人家很难担得起,尤其是在这么个小地方。

    那么拥有摄像机的人家境一定不错。

    还有,他明天得去清河灵庙戏台一趟,人的记忆就是这样,时间太久就容易淡忘。

    他过去又时常做梦,他不确定是否他将那戏台与梦境之中的幻象有所混淆掉,所以他定要再亲眼看看。

    徐放起身,抓紧放在柜子上的烟灰缸,轻手轻脚的靠近门口。

    他微俯身,深黑的眼神靠近由外面透出一点亮光的猫眼向外看去,黑影一闪而过。

    他猛地拉开门,走廊之中空无一人。

    他抬眼往四周扫了几眼,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了个摄像头。

    对面的房门吱呀一下被人从里面推开,尤礼冷不丁的看到站在走廊的徐放,吓了一跳。

    尤其是对上男人面沉如水,甚至略微冷淡的眼神之后。

    “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这是出来梦游呢!”尤礼缓了一口气。

    徐放问,“还不睡?”

    “睡不着,屋里味太闷了,而且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睡这么硬的床。”尤礼皱着眉头,似乎对这旅馆的环境十分不满意。

    “帝都七星级,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徐放身子向后,稍微放松下来,靠在门板上。

    “太舒适的体验多了,这么刺激的倒是头一回。”尤礼没理会他的调侃,往他身上看了好几眼。

    沉默几秒后还是没忍住的指了指他的胸肌,“你这么有料,不影响你上台唱戏么?”

    他可是旦角啊,秀美纤弱的旦角!

    瞧那t恤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徐放闻言,直起身子,尤礼做出姿势洗耳恭听,想听听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穿上戏服后还不显的男性化的诀窍。

    结果他一挑眉,回了句。

    “关你屁事。”

    “……”

    尤礼道:“你大概是忘了几个小时前我刚给你画了活灵活现的纹身。”

    徐放双手报臂,轻笑一声,“我记着呢,那你不如细跟我说说,这纹身你是怎么看到的?”

第49章 迷雾(9)

    “你敢胡说八道,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北京。”

    “抱着还是背着?”尤礼一笑,眼见着男人脸色沉了下来,道:“别别别,我都告诉你不就行了么,千万别赶尽杀绝。”

    尤礼笑了起来,说道:“我从小就被我爹送去学防身术,学着学着发现我自己好像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嗯?”

    “就是你知道吧,起先我被教练揍,后来我揍教练,我估摸着我就是高人口中的那种,根骨奇佳的绝世练武奇才!”

    徐放表情顿了一下。

    “我一路跟着你,亲眼看着你不走正门拐进了后巷。”尤礼眯眼笑,看着他那张五官鲜明硬气的俊脸。

    “不走正门有不走正门的道理,就比如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

    徐放:“……”

    他眯起眼睛,尤礼继续道:“然后我就偷着跟着你呗,怕被你发现就一直藏在阳台死角。”

    尤礼心想,好在玻璃脏,回声大,徐放从破碎玻璃的窗户上原路返回她也有提前离开的时间,就算他听见动静也抓不到她的尾巴。

    只是没想到他在一层转悠了几圈,翻翻开开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去了地下一层。

    “你知道人都有好奇心的嘛,我这不是听不见你动静了,没忍住就进去了么。”

    尤礼一摊手,“谁知道能碰见那么刺激的场面,然后跟那人交手的时候他后背的衣服让我用刀划破了。”

    行凶的逃跑的时候,后背灌风,掀开破口,这才让尤礼看到部分纹身。

    徐放从兜里摸出支烟,掀起眼皮问她,“介意么?”

    尤礼差点脱口而出给我一根,“不介意。”

    他问:“你随身带刀?”

    “对啊,防身用。”她撩拨了一下长发,冲他抛了个媚眼,“你也知道的,我太美。”

    徐放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冷笑一声,转身推门进去了。

    尤礼愣住,不解。

    他到底是觉得她在胡说八道所以冷笑,还是因为她说自己长得美这件事呢?

    想了半天觉得她美这事毋庸置疑,于是敲了敲门,说道:“徐放你要是睡不着,咱俩出去赏赏月呗。”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尤礼盯着那门板几秒,失笑一声回身。

    往走廊右边看了一眼,暗角处有个摄像头,尤礼走近了些看,随后摇了摇头。

    这旅店真是太不走心了,这层走廊里唯一的摄像头竟然还是坏掉的。

    旅店老板庆荣正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涂手指甲,双肘撑在桌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小刷子细致一遍刷过薄薄的指甲盖,一抖都不抖。

    桌上的台式电脑里播放着时下最火的一部古装网络剧。

    她时不时的抬头看两眼,看的时候就停下手中的动作,随后再低下头继续。

    老旧的楼梯传来响动,随后有人走了下来。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不知为何,庆荣心里咚的一跳,手抖了下。

    “小先生。”庆荣抬头一看,原来是徐放。

    “老板,方便调一下监控么?”

    眼前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很有涵养,可是字句重音不同,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怎么?”

    “我早上起来后发现,昨晚放床头柜的表没了,屋子全找遍了也没找到。”

    在旅店丢东西这事非同小可,庆荣当即脸色一变,“你等下。”

    她将指甲刷旋进指甲油瓶里,抻着脖子往走廊里看,喊道:“小庄,小庄你个兔崽子别睡了。”

    走廊那端传来人着急忙慌撞到东西的声音,是房间里的小庄猛地听见老板细尖着叫他的声音,被人从梦中拉扯出来,蹦下床穿拖鞋却一不小心没站稳撞到了床头柜角。

    他脸色痛苦扭曲,一边蹦着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台跑。

    小庄个字不高,身形偏瘦,脸颊凹陷,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后果。

    “庆姨您叫我。”

    他揉吧了下泛青的眼圈,眼神疲惫。

    庆荣没回答小庄,转头跟徐放道:“昨晚小庄值班。”

    徐放点头,小庄将视线落在徐放的脸上,两人对视片刻,小庄羞涩的笑了笑。

    庆荣解释道,自己对调取监控这种有点技术含量的活一窍不通,平时开电脑也就做个登记看看剧,这事小庄比较在行。

    这店的经营者其实不是庆荣,而是她的丈夫,只是她丈夫将店给盘下来交给她之后就外出务工去了。

    一年也就过年回来一趟,小庄这孩子是庆荣丈夫的远方亲戚,等监控的时候庆荣跟徐放夸小庄这小伙子做事挺踏实的。

    小庄手脚麻利的将监控给调出来了,徐放看了一眼,问,“二楼的呢?”

    庆荣一听,嘴抿了下,颇有些心虚,“二楼的早坏了,爷们不在,也没出过事就一直没修,不过小先生你放心,这前厅的监控可好着呢,谁进来都能拍到,你那手表一定能找到的,一定!”

    徐放看了她一眼,发现庆荣明显急了,这种店不出事还好,一出事揪起来可能连营生都丢了。

    昨晚看摄像头的红灯没亮,他就隐隐觉得是坏的,问一句不过是保险一些。

    他弯腰双手撑在桌上,脊背绷紧,线条流畅。

    徐放扭头问小庄,“你昨晚一直在前台值班?”

    见他不在纠结于二楼摄像头是坏掉的这种明显她不占理的话题,庆荣松了一口气。

    小庄举双手发誓,“对,一直在!”

    “每个人来开房或者是找人都会做登记?”

    “开房的会,找人的……”小庄摇头,“一般不会登记,我们这经常有情侣过来,有的时候可能一方先来了,之后来找的我们一般不登记,人家也知道房号,一般跟我们打声招呼就上去了。”

    徐放目光看向监控画面。

    小庄小声问庆荣,“庆姨,出什么事了?”

    庆荣一脸倒霉相,“进贼了,客人丢东西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贼东西。”

    “可是我昨晚值班的时候根本没人进来啊。”小庄挠挠头,回忆了下,随后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脑袋,偷东西的毛贼一般不走寻常路,不太可能会光明正大走正门吧。”

    徐放道:“昨天的客人名单能给我看下么?”

    庆荣面露难色,有点犹豫不决,“小先生,这不好吧。”

第50章 迷雾(10)

    “那报警吧。”

    “别别别,给你看就是了。”

    这要是传出去有住客在这里丢东西了,她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况且一旦事情涉及警察了,就麻烦了。

    庆荣将电脑扭转方向,说道:“其实我这就是个小二层,统共也就十间房,登记信息都在这了,你是怀疑住客里有小偷是么?”

    “我不确定。”徐放道:“这块手表是我女朋友送的,意义非凡。”

    尤礼刚下到拐角,就听见这么一句话,觉得这声音低沉好听十分熟悉,弯腰探头去看,果然是徐放。

    “什么手表啊?”她问,闲庭信步的走了下去。

    徐放见到尤礼,面色没什么变化,“平时戴的,昨晚丢了。”

    “你刚说女朋友送的。”尤礼站到了他身边,仰头,“是香妹送你的那块?”

    徐放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定定的看着她一汪深水的眼睛,嗯了声。

    庆荣一听俩人的对话,心里的大石头腾的举起来,慌得不挨地,她讪笑,“我还以为你俩是男女朋友呢,原来不是啊。”

    尤礼扭头,“你见过开俩房的情侣么?我说老板,他这手表可得找到,你看他脑袋。”

    徐放头上的纱还没拆,庆荣看过去,昨天她就注意到了,但是没敢多问。

    “这伤……”庆荣疑问。

    尤礼道:“他女朋友砸的,都震荡了,你别看他这人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但是特疼女朋友,这都被家暴成这样了还不忘跑着来去预约这的汉源旅游区,因为她女朋友特想来。”

    徐放拧眉,汉源旅游区?

    庆荣道:“那汉源旅游区名堂听着挺大,其实就是圈进了几处古宅子,还搞个必须有人到场的线下预约,你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这不是再整幺蛾子么,多麻烦啊,再说了也就骗骗外人,没啥好玩的。”

    她这边心如乱麻,也没注意徐放在那名单了看了许久了。

    徐放问小庄,“登记表上的人名和监控画面里的人你都能对上号么?”

    小庄点头,“能。”

    监控画面到后面,小庄在晚上九点四十多的时候离开前台,拿了瓶水上二楼了。

    看到这里,小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瞧我,昨晚值班一晚上,刚没睡两小时呢就被庆姨给叫起来了,脑子没转动,我昨晚还真离开了一会给206的客人送水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小庄身上,小庄先指着监控说,“但是我就上去了两分钟,也没进来人。”

    屋子没人吭声,小庄终于反应过来,都要哭了,“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偷的吧,真不是我啊,我再能耐也不能完成两分钟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块手表啊,我又不是蜘蛛侠。”

    小庄急的声音都颤了,手抖着指着画面,“你看,我这不就下来了么,还有实在不信的话就去问206的,你们看看我昨晚有没有给他送水。”

    小庄眼中的困意因为惊惧一扫而空。

    “不必。”徐放开口,小庄余下一股脑的话全憋在了嗓子眼里,眼眶都红了。

    小庄抹了把眼睛,把人和名给徐放对了一遍,徐放熟记于心,回头见庆荣眼巴巴的盯着他,说道:“表我再找找,也麻烦老板帮我留心一下。”

    庆荣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点头。

    等前台就剩下小庄和她的时候,庆荣低头看了眼因为手抖刷到手指头上的已经凝固的指甲油,猛地将桌上的指甲油瓶摔了出去。

    “挨千刀的汉源旅游区!”

    小庄脑袋里还懵懵的,“庆姨,关旅游区啥事啊。”

    庆荣看了他一眼,手指点着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呀,平时看着挺聪明的,遇事脑子就不转,你想想,要是可以网络预约售票,这徐放也不能跑这破地方来,也不能住我的店,也不能丢手表啊。”

    她压低声音,“你说万一这手表找不着,看目前这情况那徐放是肯定要报警的,咱这二楼监控坏的,旅店情况你也清楚,一查就完。”

    庆荣跌坐在椅子上,愤恨道:“挨千刀的,老娘真他妈的倒了血霉了。”

    许是老天眷顾,峰回路转,庆荣还没倒霉到一定地步。

    徐放的手表找到了,说是掉到床空里面去了。

    庆荣一听,心头的大石头落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虚惊一场后反应过来她是想开骂的,可是怒气冲上来,又觉得无力,话都到了嘴边了自己虚无的散掉了。

    算了,没事就好,没事最好。

    尤礼跟徐放进了屋,看他不慌不忙的走到床边,猛地将床与墙壁拖出空隙,有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尤礼定晴一看,可不就是他平时带手腕上那块表么。

    她撇撇嘴,没吭声。

    从他撒谎说有女朋友开始,她就估摸着丢表是假,他心在别处呢,就比如那住客登记表。

    “谢谢。”他抽出纸巾,将表面擦了擦,低头戴在腕上。

    “你今有什么打算啊?”尤礼双手报臂,身子倚在墙上,“我看你也没退房,是不打算回剧社的吧。”

    “打算随便逛逛。”

    “我知道你不是来玩的。”她这话带着十分的肯定,“但是其实你做什么也和我无关,我帮你一回,那你也报答我一回吧。”

    徐放,“说。”

    “我想去汉源旅游区看看,你陪我。”

    汉源旅游区就如旅店老板庆荣所说,是圈了几处古宅子,但是开发的部门也用了心。

    无论是售票口还是正门以及小物件,都散发着古朴复古的韵味,让人站在那里,就觉得好像回到了民国那年代,恍然如梦。

    也许这世界上就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这汉源旅游区里面的一处古宅,正是清河灵庙戏台。

第51章 迷雾(11)

    真是无巧不成书。

    戏台不是外开放的,建在包围式的院落,建筑四面,双面无门窗是互通的长廊,一面戏台,两面观赏地,靠门的左右是两套厢房。

    记忆猛地被拉回十六年前,烈阳暖风,徐放只觉得从脊椎骨升腾起一阵凉意。

    “站着干嘛呢,怎么不走?”尤礼买两瓶水的功夫就见徐放站在这宅子前,动也不动。

    她将其中一瓶递给他,拧开自己这瓶,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后,看向宅门上的牌匾。

    普天同庆。

    呦呵,还挺接地气的。

    她这边刚感叹完,徐放长腿阔步的已经落了她两步,抬脚一迈,进了宅子。

    这人,走之前怎么就不知道跟她说一声呢,尤礼拧上瓶盖,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进门之后,才觉得震撼,宅子里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阴郁之感,可能是建立时间太长,也可能进这个宅子的人现在还叫较少的缘故。

    面对尤礼的是个木架构的戏台,上面悬挂的匾额提了四个烫金的大字。

    清河灵庙。

    戏台下面,有个导游拿个喇叭,对跟团来的十几个人介绍道:“这戏台啊叫清河灵庙,始建于光绪二年,这宅子的主人叫陈清平,是当地有名的大富商,更是当地有名的痴情种,陈清平妻子是当时名噪一时的女戏子陈春,这陈清平啊,为了追求陈春,特意建了这戏台。”

    导游缓了一口气,“对了,你们知道吗,这陈春还给慈禧太后跟光绪帝唱过戏呢,再看看这两面。”

    导游往左右指了指,“你们看这左右回廊了么,以前戏班子伴奏的就在那活动,开场的时候,这大院子中央座无虚席,据说当年清河灵庙名声最燥的时候,真真是一票难求,等后来双陈夫妇与世长辞,他们的儿子打算留洋不再回来,这宅子卖了又觉得粗俗,关掉可惜,于是就捐了。”

    大喇叭嗡嗡的吵得人燥,倒是导游讲的故事大家都听进去了。

    有人见导游终于歇了嘴巴,举手问,“听说这十六年前发生过命案,好像是哪个戏班子的旦角来着,听说在这上面自缢了。”

    “什么戏班子,那叫国海越剧团。”旁边有人不耐的打断。

    “我跟你讲,知道为什么大家一来都先奔这宅子么,就是因为当时那出命案。”讲述的人眯着眼睛,“得亏这汉源五点就关,这要是开放到晚上十点,这地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有顺道听闻这有个旅游区所以逛逛的人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另外有人笑道:“这你还不知道啊,那我跟你举个例子,知道为什么日本富士急鬼屋、美国加尼福亚洲圣迭戈mckamey manor鬼屋,还有北京的朝内大街81号,无数人神之向往么,当然朝内大街81号不能随便进。”

    刚问为什么的人似乎有些懂了,“猎奇,刺激?”

    举出例子的人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你看看现在但凡出一个叫好率不错的鬼片,胆子大的男男女女的都半夜搬好板凳准备好可乐爆米花熬夜到爆肝,胆子小的内心也蠢蠢欲动,换个爱情片,效果就没这么棒,不是说爱情片就没人熬夜看了,而是分受众群和性向,男生可能更爱看热血探险,女生更偏向爱情小甜剧,当然,只要男主帅,女生是不太挑剧种的。”

    最先提起这话题的人笑道:“对,就是这么个理,我听说啊自从那戏子吊死之后,这还陆续上吊死过两个人,你们说会不会是那戏子成鬼,厉鬼夜行出来害人呢哈哈哈。”

    还没笑两声,男人的脸正当的挨了一拳,拳风狠厉,将男人直接掀到了地上。

    “我**。”男人怒骂。

    转瞬揍他的已经骑到了他的身上,拳头直冲鼻梁,“我操你祖宗!”

    哐,男人鼻梁骨应声而折,鼻口窜出血来。

    尤礼都没注意到徐放是怎么从她的身侧窜出去,一跃而起并抡起拳头直接将那男人给干翻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徐放已经将人揍得口齿不清。

    旁边人拉都拉不开,他生像是一头发怒了的牛,用坚硬的牛角给对方开了口子。

    那口无遮拦的男的没捞到好,徐放也没占什么优势,主要是他单枪匹马,被揍的还有同伙。

    起先同伙见拉架不成,就直接照着徐放去了。

    徐放背后侧腰挨了不知道几拳,眼睛里红血丝爆裂,被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哼哼唧唧的眼见着连声都吭不出来了,他下落的拳头被人握住。

    “行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她的声音柔和沉静,像是一盆凉水从他的脑袋上兜头浇下来,一下子就冷静了。

    他缓缓地起身,高大的身子晃了下。

    “妈的,报警。”被打的那男人的同伙向外吐了一口唾沫,手捂着右腹,额头上亮涔涔的汗。

    他刚抡了徐放几拳,那拉架的女的冲上来当胸就踹了他一脚,然后反腿掀在他的右腹上,疼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捂哪里。

    警车呜哇呜哇的来,呜哇呜哇的将闹事的人带走,宅子终于平静了下来,旁人都面面相觑,不懂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风岭警局。

    处理纠纷的警察吴亮将本子啪的往桌上一拍,瞪着眼睛训斥面前靠着椅背头也不抬的男人,“为什么打人?!”

    刚才那被打的爷们吐字不清的说了半天没说清楚,整个过程吴亮就听见三个他想表达的点。

    他打我。

    我要被他打死了。

    警察同志你要为我做主啊。

    徐放抬起手背蹭了下出血的嘴角,“他活该。”

    “你看看他这态度呜呜。”

    吴亮一眼扫过去,“你先闭嘴。”

    被打的,“……”

    吴亮又看向徐放,“来,你跟我说说原因,他怎么你就动手。”

    徐放闭上眼睛,不吭声,他的态度直接激怒了吴亮,他啪的一拍桌子,手掌都被自己的力道给震麻了,吼声连外面卖煎饼果子的大娘都听得见,大娘都一抖,辣椒酱不要钱的抖了出去。

第52章 迷雾(12)

    “你这是打算拒不交代?!”

    吴亮最烦办案的时候遇见这种硬茬子,法治社会了,又不能关小黑屋揍一顿,揍到他交代为止。

    他挽起袖子,往坐在一边的一男一女身上瞅了两眼,伸手指着男的说道:“你你你,一块来的是吧,说说情况。”

    “我和哥们休年假,就来这边玩玩,听说有个汉源旅游区就来了,正参观清河灵庙那宅子呢,我哥们就和别人调侃了两句,这疯……人二话不说的冲上来就动手,将我朋友揍成这样!”

    说话的是张营,挨打那人的朋友。

    吴亮正打算问呢,一道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

    “那你好意思再将你朋友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么?”

    这和吴亮要问的话大致相似,他往女生那一看,这出众漂亮的姑娘自从来了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一开始看不出是哪一伙的,现在好像有点头绪。

    张营横眉冷对,“不就是闲来无事贫个嘴,至于上纲上线么,再说了,我们说的那些事和你们有屁关系,那死了的男旦。”

    一直闭着眼睛不吭声的男人黑眸倏然睁开,渗的张营猛地住了嘴。

    啪,吴亮手拍桌上,“嘴干净点,别张口闭口屁不屁的!”

    吴亮双手撑在桌子上,看向徐放,刚才他抓到了个重点,徐放在听到那死了的男旦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一下子就变了,看来事情的缘由就出在这。

    “我前些年也听到过风声,清河灵庙戏台那故事传的五花八门。”

    吴亮对上徐放沉黑的眼神,他挑眉,“我记得那男旦也姓徐。”

    他嘴里的话意味深长,“你们什么关系?”

    吴亮紧紧的盯着徐放的脸,徐放沉默半晌,就在吴亮觉得他又打算闷声不语的时候,他冷笑一声开口了。

    “徐这个姓,很稀有么?”他挺了挺脊背,仰起头,薄薄的一层眼皮极为冷淡。

    他的话音刚落,张营从鼻子里哼出气来,“警察同志你看看他这态度,明显想死赖到底,我现在就要给我朋友去做伤残鉴定。”

    他狠狠地看了徐放一眼,朝着吴亮说道:“警察同志,到时候该拘留就拘留,该罚款就罚款,必要将这种光天化日就敢跟人动手的隐形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警官。”吴亮正要说什么,听闻尤礼叫他,于是转过头去,尤礼道:“都来到这了,你们警方不能单听一面之词吧。”

    吴亮拧眉,尤礼起身走到徐放身边。

    徐放着装简便,单穿了一件白色的半袖及漏脚腕的深色牛仔裤,一双白鞋一尘不染。

    尤礼走来的时候,带来她身上独特的香味,挺好闻的,不知道是不是香水。

    身侧罩下阴影,尤礼看了他冷硬的侧脸一眼,在众人的视线中,猝然将徐放的上衣给掀了起来。

    徐放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了一点变化,他扭头,对上尤礼的眼睛。

    吴亮往他身上一看,没错过那让人难以忽略的肌肉线条最后视线定定的落在他左右两侧腰腹以及后背那不规则的大片淤青上。

    说实话,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刚才一直叭叭叭要给朋友做伤残鉴定的张营看了之后眼神一下子直了。

    他当时就是看到朋友挨揍,本这为朋友插别人两刀的心态冲上去帮忙了,一时激动,没想着打的这么狠。

    “不好意思啊。”尤礼开口,跟徐放说的:“你我以前素未谋面,今日第一次见就掀你衣服属实冒犯。”

    徐放:“……”

    她转头看吴亮,“其实我就一旁观者,怕别人三人成虎就跟着来了。”

    她伸手指着一直捂着被徐放揍伤鼻子的男人说道:“大家来玩就是图个开心,原本气氛好好的,这人嘴里就开始不干不净了,在亡者已故之地出言不逊,用词十分难听。”

    她眼神冷淡,声音铿锵有力,“什么叫做戏子成鬼,厉鬼夜行还出来害人?”

    尤礼越说,那俩男人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当年男旦风华绝代,一代名伶敬仰之人数之不尽,你敢在这开亡者的玩笑就别怕别人揍你啊,小哥你是徐先生的戏迷吧。”

    尤礼看着徐放,室内寂静,半晌徐放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那旦角死……去世十六年了,小哥你这么年轻,想必还不到三十岁,当年那旦角去世的时候你也就十几岁,十几岁的孩子喜欢听戏?”

    张营觉得尤礼和徐放就是在扯淡。

    “你没有的不代表别人没有,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也是因为已故的徐先生,我父母都是他的戏迷,我自小便跟着他们听戏,对徐先生更是敬佩和尊重,早就听闻他故在这里,只是直到现在有时间得以过来。”

    末了,尤礼叹了一口气,面容尽是惋惜之情。

    她看向张营,“你不是说要给你朋友做伤残鉴定么,他的也一块做了吧。”

    一直在旁边捂着鼻子哼哼唧唧的男人对张营说道:“算了算了,谁叫我嘴欠。”

    要是张营没动手他还想整整徐放,看徐放那伤,在掰扯起来麻烦。

    张营嘴巴动了动,他下意识摸了把自己被尤礼踹过的地方,看了眼尤礼后,咬巴了下牙根。

    他肯定这男女肯定认识,但是他不想找尤礼麻烦,第一,被女人打的直不起腰来这事丢人,第二,这姑娘长的英气漂亮,他也不想为难。

    再者,这姑娘言之有理,谁叫他这朋友嘴欠呢,在人家戏迷面前出言不逊。

    事情不算和平的解决,尤礼目送两个男人相扶哎呦哎呦的上了出租车。

    吴亮正下班,一边往外走一边点烟,下台阶就看不远处尤礼和徐放走在一块。

    打火机咔哒一声冒出蓝色的火光,他眯了下眼睛,徐放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尤礼弯腰跟着他坐了进去。

    吴亮唇边吐出一口老烟雾,眼角边笑出褶子,好一个旁观者,三人成虎。

    好一个以前素未谋面第一次见,这姑娘啊,心思灵透着呢。

第53章 迷雾(13)

    尤礼啪的关上车门,对司机说道:“师傅,去医院。”

    徐放转头看了她一眼,“这点小伤不用占用医用资源,师傅,找个药店停就成。”

    司机:“到底是去医院还是药店呐。”

    司机由内视镜向后看,这一男一女,一东一西的事,最难办。

    尤礼想了下,松口,“行吧,去药店。”

    当时见徐放,也不觉得他是个会惹事的主,现在脑袋上的伤被浓密的黑发一遮,什么都看不见,刚弄的伤都在身上,被衣料严实的挡住,此刻他表情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尤礼忽然想到一句话,不是省油的灯,又觉得这句不是什么好话,当下摇了摇头。

    徐放将她这一系列不知所谓的表情和动作放在眼里,他眯了下眼睛,道:“跳大神呢。”

    尤礼:“???”

    这个镇子巴掌大的地,小药店就那么几家,但也是极为好找的。

    出租车没开几分钟呢,就路过一家民生药堂。

    进去将徐放的衣服一撩,卖药的人打眼一看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转身去柜上东拿一盒西拿一瓶的。

    哗啦往桌上一放,尤礼定睛一看,还挺全,内服外用的都有。

    什么三七伤药片,消肿止痛酊、正红花油等等。

    等结账上了车,徐放道:“你掀我衣服挺顺手啊。”

    “一回生二回熟。”尤礼冲他呲牙一笑,点开微博刷拉的翻上去,打算窥探一下她喜欢的演员最近都发什么动态了。

    她侧脸有棱有角的,但是相比男人的棱角要柔和许多,眉毛也不是温顺的一字眉,而是稍微上挑,整个人看着十分精神。

    徐放叹了口气,调整了下坐姿,人一旦从高度烦躁的氛围中沉静下来,就觉得伤处哪哪都疼。

    尤礼忽然想起一个事,“哎,你随身带没带祖传药酒啊。”

    见徐放一脸不解,她补充道:“就上次你跟我用那个?额头,我额头被盖章的那次。”

    她白皙的指尖戳着自己的额角,徐放想起来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不是祖传,是剧团特制。”

    “对,所以你带没?”

    徐放摇头,尤礼颇为可惜,“下次你出门还是带上点吧,以你这三天开两次瓢的概率,时刻准备着总不是坏事。”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盼啊,但是架不住别人不长眼啊,总是惹你对吧。”

    正说着,她正好翻到了最近迷上的一个演员的最新动态,是张半身自拍照。

    尤礼啧啧两声,边感叹他的颜值边摇头道:“我有毒,我迷上的男人拍照从来不露肉。”

    她凑近徐放,将手机屏幕上男人帅气逼人的面庞展示给徐放,“你看看这绝对是有肌肉的,我家亲爱的真是太保守了。”

    尤礼还没从颜值暴击中清醒过来,就被徐放一手推远了些。

    徐放见尤礼看她,冷淡淡的道:“挤。”

    尤礼:哇,她还不到九十斤哎!

    然后她看到自己的男神在微博上更新了条美食博,顿时肚子里饥饿开始叫嚣。

    在警察局耽搁太久了,晚上没吃不说,午饭都没吃的上。

    出租车正好急速经过一大片夜市摊位,为了省空调,出租车四面窗开了三面,那夹着冲刺人味蕾的烧烤味和各种小吃的味道直往车厢里钻。

    “师傅,前面玉香楼停。”

    沉默半晌的徐放开口,尤礼一听,往前面看,玉香楼的大牌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可惜是个中规中矩的饭店。

    “这小吃摊多着呢,就地停呗。”她眼巴巴的看着徐放。

    “中午没吃饭,晚上吃的太刺激你胃受得了么?”

    哎,关心她呢,尤礼刚要雀跃,就听男人冷冷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我讨厌麻烦。”

    “……”

    尤礼安静下来,低着头不吭声的继续刷微博。

    徐放眼角余光看了她那么几秒,要不是她今天替他解了围,就算她眼巴巴的扒着窗户看着外面的烧烤摊,他也不会让司机停车的。

    徐放别过头,自顾自的稳定了下心绪。

    “十五。”司机操着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利落的报了价。

    这边的旅游区都是要现金结算的,所以俩人早上的时候换了不少零钱。

    徐放打开钱包,要付款,女人柔软的手拦住他的动作,他偏头,对上一双笑眼,“我来吧,早上就是你付的。”

    司机笑眯眯的接过钱,往上衣兜里一塞,“你们小情侣的还分什么你我啊。”

    尤礼,“师傅你可别乱说,他是我老师。”

    司机发愣的时候,尤礼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到了玉香楼这边,空气中引人发馋的烧烤味已经散没了。

    尤礼饿得要命,进去之后先挑做的快的点,什么爆椒土豆丝,小葱拌豆腐,鱼香茄子。

    “你是徐老师的戏迷?”服务员刚拿着菜单出去,尤礼就感觉到一道沉而淡的目光盯着她。

    仿佛要将她由里到外的看透。

    “不完全是,我爸妈的确都喜欢,可惜我对越剧的兴趣不大。”她双手抱臂,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他漂亮的眼珠,“但是我的确很敬仰他。”

    她笑,“我还知道,他是你父亲。”

    见徐放的表情根本就没变化,尤礼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

    徐放身子向后,放松下来,“从我这辈往上三代都不难查,更何况你调查过我。”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半点声音也没有,连两人的呼吸声都似乎按了静止键。

    半晌,尤礼乐了,“你说得对。”

    “我不相信你到这是来玩的,我也不好奇你抱有什么目的,总之,今天这顿饭过后,你别再跟着我。”

    “嗯。”她倒是答应的痛快,然后双手交叉,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问他,“那个,我想问你个事。”

    “说。”

    “你是不是总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翻脸不认人?”

    徐放:“……”

    尤礼:“兄弟,我活这么大没经历过你这种病症,你是头一个,不是总有人说这么一句话么,说看病来北京,你呢没事就去北京的大医院看看,早点治疗早日康复。”

第54章 迷雾(14)

    尤礼看对面的男人捂住脸,笑了两声。

    他的手长的极为好看,伸展开的时候可以完全将整张脸罩住,但是他的长相实属不是那种奶油小生,反而有棱有角的,笑的时候十分阳光,不笑的时候眼神一沉,颇有些震慑意味。

    这长相,要是进娱乐圈混,怕是要吸一大批的颜粉。

    俩人前后脚进了旅店,今晚庆荣值班,坐在前台依旧在看某视频软件上独播的时下最火古装网剧。

    桌上放了一沓卫生纸,哭的眼线都花了。

    “呜呜呜,我的cp大旗倒了!”

    尤礼好奇的探头往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正播到回忆阶段,角色的扮演者是一张俏生生的小生脸,浓眉英目的。

    老板庆荣正看到投入,冷不丁的察觉到尤礼凑近,吓得一颗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庆荣猛地吸了下鼻子,半晌没说出话来,尤礼冲她咧嘴一笑,“老板,你也追星啊,他有腹肌吗?”

    还没等庆荣回话呢,就被徐放强有力的手臂箍住脖子,将她往楼上带。

    尤礼边倒着走,边在意的说道:“兄弟兄弟,别勒脖子呀,搂腰吧,施展空间大。”

    徐放:“闭嘴。”

    进了房间,徐放松了手。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尤礼摸了摸其实一点都没被勒疼,但是能感到男人手臂十分有力的脖子,“明个。”

    倒是徐放有些诧异,他本想说如果她暂时不打算动身的话,他可以帮她续交房费,毕竟她帮了大忙。

    但转念一想,姑娘家家的独自在旅店住着,也没个认识人,说到底也不安全,回去也好。

    “回北京?”

    “嗯,回去结婚。”

    徐放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手机被他放在柜子上,他举起手摘下腕表。

    尤礼扫了好几眼沉默不语的男人背影,双手抱臂倚在门板上,他看着徐放走去开了窗,风透过窗杀进来,夜晚的空气已经有了淡淡的凉意。

    徐放一回头,见她还没走,不由得转身,虚虚的倚在窗边,“我要换衣服。”

    似乎和徐放商量好的手机此刻铃声大作,尤礼叹了口气,接起电话之前扬起下巴冲着桌上的一堆活血化瘀的药,说道:“别忘了吃药。”

    语毕,转身扭开门走了出去,并同时接起电话,“喂,陈子。”

    那边陈子哭天喊地,“小老板!剧团的人说你回北京了,还有你手机为什么关机啊!”

    字字咬着重音,活像是在哭诉,尤礼乐了,扭着钥匙开了自己的房门,眉眼温和,“有事?”

    那边陈子平静了下,“小老板,我心慌,方的很。”

    “儿子大了总要离开娘的。”

    陈子彻底冷静了,“小老板,人还是要点脸的好。”

    尤礼言归正传,“你去剧团找我了?”

    “是啊,昨个老板秘书来电话了,张口就问你钱筹备的怎么样了,结果我给你打电话你关机。”

    于是陈子就去剧团了,结果怎么着,刘凡林告诉他,尤礼回北京了。

    回北京?啥时候的事?不可能啊,小老板不可能不跟他说一声就走啊。

    陈子忍了下,忙完店里的事,终于惦记着再给尤礼打个电话。

    尤礼揉了把额头,陈子口中的老板是他爹尤国章,至于秘书,是个模样还挺精英的男人。

    她爹也是能耐,催款不找她,直接打到陈子那边。

    “我说回北京是骗他们的,我出来筹款了,现在在朋友这呢。”她知道陈子明里不说,但是心里惦记着这事。

    “筹款?”果然陈子一听,语气都轻快了起来,“真的?”

    陈子一直跟在尤礼身边,可是见识过尤礼爹尤国章的厉害,许是年轻时候当过兵的缘故,一直走铁血政策,十分冷酷无情。

    尤礼要是真还不上尤国章的钱,怕是真要迫不得已的回去听家里人安排。

    他还能不了解尤礼么,现在没长翅膀都恨不得往远处飞呢,可向往自由了。

    她比较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让她沿着布好的路走,简直就是在砍杀她隐形的翅膀。

    陈子看她平时也没表现出着急的样子,怕尤礼根本就没打算还钱,到时候尤礼和尤国章来个鱼死网破,可就完了。

    “嗯。”尤礼蹬掉鞋,身子后仰直接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还别说,这硬床躺着躺着也就习惯了,砸下来也就咯吱一声,倒是也不觉得后背疼。

    “下次我爸再打电话过来,你就跟他说,这笔钱我尤礼会一分不少的按时奉还。”

    陈子又唠叨了几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尤礼敷衍的应付掉,啪嗒的挂断电话。

    隔壁一点声都没有,她想。

    她闭上眼睛,想着,她也不能跟着徐放了。

    徐放第二天一早下楼,先是跟庆荣打了个招呼。

    而后看到小庄双手握紧拖布杆,用力的推着拖布跑,拖地拖出一副上战场的严肃样,但是让旁人看着还是挺好笑的。

    “你那朋友一早就退房了,你知道吗?”徐放刚走到门口,老板庆荣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叫住他说道。

    徐放脚步一顿,随后重新迈开,道:“知道了。”

    今个天有些阴,徐放熟门熟路的往昨天那地走,走得越远就越发的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昨天尤礼在的时候,一路上都在笑眯眯的说话,哪怕他极少回应她。

    这一丝情绪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散了。

    然后他站到了宅子门口,将被撕去票根的门票揣进兜里,抬脚走了进去。

    那导游依旧是昨个那导游,在口水横飞的讲着这个宅子的故事,徐放则拐进了院门两侧的厢房里。

    厢房不是展区,徐放进去后就将门关上,随后目光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屋里一股子发霉老旧的味道。

    他转身,目光透过木雕窗格向外看去,最后向左移动半米,停顿几秒后,再向西北方向挪动小半米,大概五分钟后,徐放面向正北方向一动也不动。

    他看到那在慷慨激昂演说的导游似乎是累了,停下来喝了个水。

    他眯起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成晃眼的纹路,等再次清明时,戏台上再无导游与游客,剩下的只有一个一人高的方形大玻璃缸,里面,还有那死去的男旦。

第55章 迷雾(15)

    画面近乎完美的与视频中诡异的景象重叠。

    清河灵庙戏台所在的宅子是风岭镇上了年头的老宅,厢房紧邻大街,南北方向有窗,窗无玻璃,窗框内由不规则的木杠横七竖八的组成。

    这个厢房的光线不好,外面的人向里看,几乎一片漆黑,而这里面的人向外看,清晰明了,且窗户不高。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段水中人的视频就是由此拍摄的。

    当时画面不甚清晰,甚至有些晃,可见,当时拍摄者的心境,徐放眯起眼睛,他想,这人极有可能是无意中撞见。

    那么让他产生将所见拍下来的动机呢?

    一道视线由戏台上盯了过来,徐放抬起眼皮,随后,他无声的笑了,看过来的是负责讲解的导游,那么16年前案发当时,是否就有这么一道视线,透过层层黑暗,穿透窗格,看向躲在这里因为目击现场而瑟瑟发抖的人呢?

    如此想来,那人的拍摄动机似乎不难理解,他是怕被威胁,而这视频是他保命的关键。

    导游带着一拨人出去后,宅子空了下来,徐放伸手推开厢房的门,两步踏进院内。

    他定定的站在戏台前,柱子上贴着一对楹联。

    一曲歌来文武衣冠皆入梦。

    三通鼓罢穷富妍丑尽成空。

    然后徐放收到了一条来自尤礼的微信消息。

    ‘我闲来无事打听了下,那图书馆去年开春才封。’

    建连图书馆。

    对面的富通商店。

    老大爷头顶遮阳伞,身靠藤椅,一手蒲扇一手烟袋,小木桌上搁着的上了年头的收音机正在播放评书。

    老大爷不知道,评书还是那个有滋有味有听头的评书,可惜说书的,最近去世了。

    有道脚步声在大爷面前停下,将晒在大爷膝盖处的阳光都遮住,大爷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有印象,这个年轻人是前两天那来问他对面图书馆是什么建筑的那人。

    并非他记性多好,而是此处鲜少来人,更鲜少会来这么俊的后生。

    “大爷,您在这住了有多少年了?”

    大爷吸了口玉质的烟嘴子,这回倒是没不搭理徐放,“半辈子了。”

    “那您对这片熟吗?”徐放看了眼大爷身后的铺子,是家卖小食品和日常用品的小店。

    “熟,摸黑闭眼我都走不错路。”

    “大爷,您介意我坐这么?”

    大爷瞧徐放已经拿过放在一边的小板凳坐了下来,失笑道:“行与不行,你小子这不是也没准备听我的吗?”

    徐放笑了。

    “想打听事?”

    “对,我想问问有关这图书馆的事,您知道这馆里的管理员都有谁么?”徐放想了想,补充道:“三十岁以上的。”

    那图书馆的收藏室明显不对外开放,能知道并且进来藏匿东西的,应该十分的了解图书馆。

    甚至极为有可能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范围再小些,能持有收藏室这种私密地方钥匙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图书馆的管理人员。

    至于年龄,距离当年案发已经十六年过去了,就算当年拍摄视频的人十四岁,如今也已经年有三十了。

    当然,毕竟不是百分之百的东西,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老薛。”大爷叹气一声,浑浊的眼神看向徐放,“我们这地方小,这建连啊就老薛一个管理员,他在这干了小半辈子,临老临老了还失业了。”

    大爷还说,“前些年图书馆还能经常有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三年前开始人就少了,后来一星期也根本见不到几号人,然后城市建设,这些地方都要开发,于是上面就干脆将这图书馆给关了。”

    大爷有些闷闷不乐,“以前老薛下班的时候就能来我这说说话,抽根烟,自打图书馆不再开放后他就鲜少过来了。”

    大爷竖起一只食指在徐放的眼前晃,“一年,他有一年都没再来了。”

    徐放从大爷这里那里打听到,图书馆的管理员叫薛春年,只是可惜的是,老大爷并不知道薛春年家住哪里。

    走之前,在大爷的商店里买了支中性笔,一个笔记本,一瓶矿泉水。

    在旅店对面的面铺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旅店后徐放将门反锁,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他摊开笔记本,在纸的中间写了两个字。

    男旦。

    想了想之后,在后面加了个括号中间填了个真字。

    在男旦(真)后面画了两道各指向一人的箭头,连接男旦(假)。

    两人的关系是什么呢?徐放凝神,在指向男旦(真)的箭头横线上落笔,写下替身俩字。

    当然,现在一切仅仅是他凭借一切证据的臆断,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戏台上吊死的男旦真正的徐成斌,还是诡异的死在水缸里的那个人才是徐成斌。

    说实话,他更相信后者。

    因为他终究和那个是他父亲的人生活了十三年,如果在徐成斌去世之前有人问他,他的父亲会自杀么?

    他的答案百分之百是不会。

    咚咚咚。

    徐放紧抓的笔尖一顿,迅速的将笔记本收起来塞进枕头底下,转身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看,是小庄那张干瘦无光的脸。

    “徐先生。”门一开,小庄便笑眯眯举起手中的水果盘:“这是我们老板家亲戚送来的无花果,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老板让我送上来给您送来尝尝。”

    小庄看着眼前要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人,“老板说这无花果啊可不能寄,一寄就烂,这是她亲戚亲自送来的,可新鲜呢。”

    “谢谢。”徐放接过,顺便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币子递给小庄,“帮忙拿包软中华。”

    “好嘞!”小庄笑眯眯的一溜小跑踩着楼梯咚咚咚的下去了。

    徐放双手环抱手臂,倚在门口一会,腕上的手表贴着皮肤的部分已经有了热度,他看着小庄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庄那晚去送水的206,就在他房间的右侧。

    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口的时候,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大概就是十点左右。

    和小庄上来送水的时间有所吻合,这的客房隔音很差,小庄来送水,但是徐放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没有听到门外有任何对话的声音。

第56章 迷雾(16)

    就在他凝神的功夫,小庄努力上楼的身影出现,他的脚步声很轻,哪怕踩在木质的楼梯上也没发出多大的声响,小庄的脸上噙着笑意。

    徐放接过烟,挡去小庄递过来的余钱,“不用找了。”

    只有他和尤礼清楚,那一早的折腾,并非是找什么小偷,而是那个在他门口停留的人。

    店里客人的名单和脸他几乎从监控中对的上号,其实他有些怀疑那人是旅店内的人。

    徐放回房,点了根烟,打开窗通风,能进旅店的要么是住客,要么是工作人员,再者是来找人的。

    这个找人,无非根据小庄所说,是晚来开房的男女客人。

    名单他看过了,住在他右侧206号房的是一对男女,这大大的排除还有第三人过来的可能性。

    徐放其实第一时间排除了有人不从正门溜进来作案的可能,这房间长廊两边无窗,要想偷溜进来就得从客房的窗户内进。

    哪怕是只苍蝇,进来也会惊动室内的人,按常理来说,如果一个人的住所突然从窗外冲进来一个陌生人,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尖叫。

    可是那晚走廊很安静,并且直到今天,都没能爆出一点那晚有人室内突遭陌生人闯入的消息。

    这么小的旅馆,这么小的城市,有什么消息早就像是野火燎原一样,燃起巨大的火花。

    但是什么都没有。

    窗外透过风进来,将他的烟头火星吹得忽明忽灭,他向外吹了口烟雾后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光景。

    一楼的住客他也首先排除,因为如果有人上楼,就势必会被一层的监控拍下,那一早调出的监控画面证明,当晚从一层上过二层的就只有小庄一个人。

    他的理由是给206送水,时间段大概就是他觉得有人站在门口的时候,他也的确在与关樵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隔壁开房门的声音。

    徐放摇摇头,他当务之急是找到薛春年,他只需要再确定一件事,如果确定了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目击了案发现场甚至是真凶的人。

    并且他马上就要回高昌剧社了,在这的时间不多。

    在他的记忆里,当年的清河灵庙虽然是开放性的戏台,但是总有权贵包场。

    当年国海到达的时候,门口是请了保镖守卫的,如果有人要进去,要么出示门票,要么出示工作证明。

    寻常人或者是想看热闹的定不能随意进出。

    当时事发是开戏的前一晚,能进的也就只有工作人员了。

    如果那薛春年是当年在清河灵庙的工作人员,那么这事就妥了。

    关樵不愧人称及时雨,一个电话打过来,张口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哎,兄弟,我今天上午才想起来,你去那地叫风岭吧,那辖区派出所有我一兄弟,有事你找他就行!”

    吴亮今天雷厉风行的解决了一宗珠宝失窃案。

    正回派出所的路上接到了一个多年未联系的兄弟打来的电话。

    给他打电话的兄弟叫关樵,他俩一个警校毕业的,关樵留在了上海,他回了地方。

    天色暗戳戳的黑了下来,他点了支烟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椅上,椅子的其中一个轮子关节被压碎,所以虽是转椅却不能转。

    风岭镇着实太平,平日里派出所处理的大多是邻里纠纷一言不合就斗的殴还有小偷小盗,他从警这么多年还没碰上什么大案。

    一支烟还未燃尽,就有人从派出所正门走了进来。

    来人身高腿长的,戴了个鸭舌帽,穿着黑背心绿及膝的短裤以及一双黑色的板鞋。

    吴亮倒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徐放。

    “吴警官你好。”

    徐放将鸭舌帽一摘,大喇喇的坐在吴亮的对面,吴亮将烟戳了,笑问,“没想到你和老关还认识。”

    吴亮注意到,徐放因戴帽子的缘故,头顶的头发被压得稍许平坦,他用手随意的向后一抓,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下的一双眼睛沉而黑。

    “幸会。”徐放伸出手,两人交握了一下。

    “徐成斌是我的父亲。”徐放开门见山,“吴警官,我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

    徐放想了想后说道:“我想知道,当年在清河灵庙的是否有一个叫薛春年的人?”

    吴亮听完他的诉求,挑眉,他在关樵说完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个准备,他以为徐放来会直接要求他调阅当年的案卷,想知道当年案发始末的来龙去脉。

    对他来说,查出这事并不难,无非是去翻翻陈年案卷,当年徐成斌的事也算是大事了,虽是自杀,却闹得沸沸扬扬。

    按照条例,当时有涉及的人员信息都已备份在案。

    只是……

    这东西,他要他也不能给不是么,可是挺出乎意料徐放没为难他,只单点名了一个人。

    吴亮将烟捻了,他双手交叠,身子靠近徐放。

    “没有。”吴亮很肯定的道。

    前日的斗殴案结束后,吴亮当晚就调阅了下当年事关清河灵庙男旦自杀事件的案卷,把卷宗捉摸了个透,确定上面没薛春年这个人的名字。

    橘黄色的小灯引来飞舞的蚊虫,警局内并不安静,有警员正拘着喝酒闹事的醉鬼往里走,也有往外送正在哭泣的大娘的。

    徐放表面上平静,内心却并非如此,他没想到线索会在这断了。

    “方便出去喝一杯么?”吴亮看了眼时间,提议道。

    俩人也没走太远,去的是吴亮经常光顾的辣子火锅店,不大的店里几乎挤满了人,就连老板都亲自上阵招呼。

    “小亮,你这可有阵子没来了。”老板边说边将两人往楼上引,他看着徐放,笑对吴亮说:“这你朋友?生面啊,我以前咋没见过呢。”

    “王叔,他我发小,太想我了来看看我。”吴亮笑眯眯的,就听王叔笑着说道:“你这发小看起来可比你年轻多了。”

第57章 迷雾(17)

    “嘿,王叔你这不是诚心往我心上扎呢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上了二楼。

    吴亮也不等王叔递,熟门熟路的拿起菜单往徐放那一递。

    “你点吧。”

    等王叔下去备菜后,吴亮往徐放杯子里倒了杯白水,铁壶往桌上一放,抬眼看着徐放。

    “那天跟你一起的姑娘还挺机灵。”那天因为打人进警局的时候,他问过徐放和徐成斌的关系,当时是那伶牙俐齿的姑娘非把话往戏迷和偶像身上靠。

    条理分明的,令人信服。

    徐放笑笑,也不知道尤礼现在到北京了没有。

    俩人点了三菜一汤,还上了六瓶啤酒。

    吴亮问,“老关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人还以前那样,有什么事都喜欢冲前头。”

    吴亮抹了把脸,“他结婚了没?”

    徐放摇头,还记得去年夏天适逢一个周六,他和关樵一起出去喝酒,酒上眉梢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说起了这茬,关樵摸着自己的胡茬,摇摇头,“干我们这行的,不敢轻易耽误人家姑娘。”

    吴亮听完,撸了把头发笑道:“说实话,从穿上这套警服开始,就把命交给国家了,不过我觉得很光荣自豪。”

    这个大大咧咧面对犯罪分子习惯于拍桌子震慑的警察,意外的话少,等用餐完毕结完账后两人等车之时,吴亮递给了徐放一支烟,问他,“抽么?”

    “抽。”打火机咔哒一声将烟点燃,两个大***在路边,烟雾缭绕了两张脸。

    吴亮思忖过后,看着远处匿在黑暗中的建筑道:“那案子疑点很多,而且没有做尸检,外相是自杀但是帽定棺盖论太快。”

    出租车行驶而来,吴亮举起胳膊招了招手,落下的时候顺带着拍了下徐放的肩,眼神意味深长,“听说,当时事发后,是死者的师弟认了尸,确定这就是他的师兄,当时死者脸上还带着妆,也没做个身份鉴定,不过应该差不了,朝夕相处的人按理说不会认错自己人。”

    徐放听完吴亮的话,心中升腾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意味,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因为他紧紧咬着的牙关而冲入眼底。

    吴亮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徐放眼中隐隐发红,眼神坚定而阴戾。

    出租车停下,吴亮没急着开门,“小时候经常跟着我爷爷看戏剧频道,可是看来看去我觉得那些上了妆的戏剧演员都一个样,男的女的这旦那生的分不清,这因为我是外行,可是那些内行有门道的,却一眼就能认出来,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吴亮走了,似要降温的冷风扑在徐放的脸上,他抬手抹了把眼睛,手指夹着烟眯着眼睛将烟抽完,回头丢进了垃圾桶里,上了疾行过来的出租车。

    当年徐成斌是国海风华正茂的台柱子男旦,国海的掌门人是徐成斌的父亲。

    而吴亮口中那个认了尸的师弟,可不就是现任国海越剧团团长的李任意么。

    他揉吧了两下眼睛,扭头看向窗外。

    虽然吴亮说当初事发期间在清河灵庙并没有一个叫薛春年的工作人员,可是这是他现在持有不多的线索之一,他得追下去。

    镇子不大,打听一个人住哪并不困难,徐放辗转两天终于打听到了薛春年的住所。

    他站在高河商店外,望着前几日那学生笑眯眯的目送他走的时候所站的地方,有些出神。

    镇子里的人说,薛春年经营者一家小卖铺,叫高河。

    薛起,薛春年。

    薛春年,薛起。

    石阶上依旧有落灰,小卖铺的门禁闭着,落了锁。

    他靠近门上的窗,双手聚拢放在眼前遮住周围的光,视线一暗下来,里面的东西就看的分外清楚,店内设施陈旧,柜台里一挂的方便面鸡爪子廉价的香烟以及小孩儿爱吃的辣条。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哎哎哎,你是要买东西么?”

    徐放回头,对上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庞以及紧皱的眉头。

    那妇人乍见这么俊的小伙子,失语了一瞬,随后语气相比刚才温和了些许,眉头却没怎么舒展开,“小伙子,你去别地买吧,你就往前直走两百米就有另外一家商店。”

    这妇人觉得徐放不是镇子里的人,她平日没事就跟姐妹们东家西家门里门外的唠嗑,谁家有哪个俊孩子叫什么名字,她都如数家珍。

    像是眼前这么俊的,要是这的人她早就该知道了,可是她没听过也没见过,更何况眼前人的打扮和这地格格不入。

    “店主人呢?”

    徐放没看妇人伸手指的方向,他来的时候还以为就能很顺利的找到薛春年,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病了。”

    “病了?”

    “哎。”话还未说,妇人先长叹一声,然后再娓娓道来,“这老薛先前身体一直都挺好,七十多岁的人了能一口气爬到龙尾山的顶,比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可是前阵子莫名其妙的就来了病,闭门不出的,这不昨个突然就昏迷了,他小孙子红着眼带他爷去医院了。”

    徐放心里一凛,问出哪家医院后,拦了辆车。

    “师傅,镇医院。”

    ……

    与此同时,镇医院。

    薛起双手抱住脑袋坐在病床前,眼睛紧紧的盯着薛春年那只扎着输液针血管凸起,颜色暗淡并且有老年斑的手出神。

    他的头发早已被自己抓的乱糟糟,出神之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后全身一抖,刹那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猛地抬头看向薛春年的脸,形容枯槁的老头眼睛依旧紧闭,眼窝凹陷发灰,睫毛短而稀疏,脸瘦的几乎皮包骨。

    薛起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此时的气氛,起身踉跄的推开椅子冲出病房,手颤抖的从兜里摸出根烟押进嘴里,他举起打火机,不知道是手哆嗦还是唇哆嗦,几次也对不准点不着。

    路过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先生,这里是医院,不能吸烟。”

第58章 迷雾(18)

    “抱歉。”薛起搓了把脸,将烟从嘴里拿下来,混着打火机一块塞进裤兜里,身子向后一靠,倚到墙壁之后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是随即,身边一声女人的轻笑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起麻着脸扭头,就见一个长相英气的女生双手环臂,侧靠在离他两步远的墙壁上。

    他根本就没察觉到她什么时候在那站着的,究竟是在他之前还是之后!

    她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就是薛老的孙子?”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八风不动,语气上扬,但是听在薛起的耳朵里颇为压制。

    他猛地咽了口唾沫,嗓音有些沙哑,“你是谁?”

    女人放开手臂向他走来,薛起不自觉的挺直身子,像是在为自己撑腰。

    瞧着这一米八几的青年白皙的脸渗出汗来,唇毫无血色,眼神视线不太聚拢,似乎是个近视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戴眼镜。

    他在紧张。

    “我叫尤礼。”她笑,低头从包里翻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照片是标准的五寸大小。

    但是里面的人头却密密麻麻的,而照片中占了四分之一位置的清河灵庙四个字令薛起浑身的骨缝一震。

    尤礼指着其中一个不大点的人头,笑问,“这是薛老吧。”

    薛起没出声,这张照片他见过,但是要比尤礼手中拿着的这张尺寸要大的多,人的面貌都清晰可见。

    他紧抿着唇,尤礼指着的人的确是他的爷爷薛春年。

    见他不说话,尤礼眼中的笑意淡了,“要是我没记错,十六年前薛老在清河灵庙戏台帮工吧。”

    “没有。”薛起终于出声,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晦涩不稳。

    尤礼眉头聚拢,眼底似笑非笑,薛起再度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扭头看向病房,“我不知道,十六年前我才五岁,况且据我所知我爷爷的职业和剧团没有任何关联,那地……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吧。”

    他看向薛春年的眼神充满了忐忑,他怕自己的爷爷出事,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尤礼虽不是什么心理学家,但她也不是什么刚上大学的学生,天真的小青年。

    薛起一开始直接否定,随后才用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一看就是没想好,更像真的的后一句像是在掩饰什么。

    尤礼笑了下,不过薛起的答案对她来说并不太重要。

    薛起看着她将照片收起来,在她抬起头的时候快速的移开视线,并且揩了巴从头皮渗出来的汗。

    然而尤礼的话让他刚擦净的汗再度涌了出来,“你爷爷的职业的确和剧团没任何关联,也不是当时清河灵庙的工作人员,但是他认识沈从平沈老啊。”

    薛起的脸刹那间就白了,他眼神震惊的看着尤礼,半晌说不出话来。

    尤礼却不再看他,将视线移到病房,看着几乎踏入鬼门一脚的薛春年,语气寻常,“外人都传,十六年前风岭一富豪一掷千金请国海越剧团当红男旦来清河灵庙演出,可是有点门道的都知道,那富豪名叫沈尔京,是高昌剧社创始人沈从平的小儿子,沈尔京出了名的孝子,而他的父亲沈老一直有意让徐先生入社,他将人邀请到清河灵庙,可是有事要谈的。”

    见薛起几乎都不在喘气的盯着她,尤礼身子向他转过来,前倾后歪着脑袋盯着他的眼睛,“听闻你家老一辈予沈家有恩惠,薛老又那么喜欢越剧,想必假装个工作人员混进去应该不难吧。”

    薛起顶在喉咙上的石头哐的砸落了地,他觉得浑身发冷,颤抖着扯着唇角。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了解我家的事!”

    尤礼说的半分不差,这些都是他从爷爷那里听来的。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和他家不沾半点关系,他都要怀疑,爷爷也当年将那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当她面讲了。

    尤礼双手一摊,气定神闲,“我没什么本事,就是我爹比较有钱而已。”

    薛起,“……”

    赶来的徐放,“……”

    徐放几乎是在一拐角就看到了差不多是在面对着他但明显注意力不集中并未看到他的薛起以及一个背对着还令他十分熟悉的背影。

    来不及想尤礼为什么没回北京,为什么还在这这一系列的心理过程,他就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了。

    确切的说是尤礼一个人的咄咄逼人,于是他后退半步退出两人的视线后八方不动的在拐角处听完了全程。

    空旷走廊的声音就像是收破烂用的大喇叭,声音且清晰且大。

    徐放眼皮微垂,眼神倏然发冷,尤礼这个人有问题。

    还没等他梳理清楚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听尤礼对薛起说道:“这是我手机号,等薛老醒了给我打电话,你就说万事皆有因果,冤有头债有主,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她冲薛起一笑,将从包里随手拿来在写上自己电话号码之后撕开的便利贴贴到薛起的手上,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强迫着他收下了。

    尤礼一回身,走的英姿飒爽,步步生风。

    甚至在拐角的时候,十分爽快的忽略了就站在那里根本连躲都没想过躲的大活人徐放。

    然后尤礼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温度稍微冰凉的男人手掌握住,她近乎能听到男人在暗自磨牙的声音。

    “尤礼。”她的名字在他的齿间研磨嚼碎再吞咽进肚子里,眼神阴沉沉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场以爱慕开头的穷追猛打在徐放的心里已然变了味道,那些她说过的情话都是狗屁!

    谁料,刚才还咄咄逼人将小青年吓得冷汗直流的女人,此刻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满眼惊恐,“你不要纠缠我了,我和你不可能的!”

    徐放额头青筋一跳。

    不过他没工夫管她瞎扯淡,只想找个更僻静的地方搞清来龙去脉。

    还没等他使劲儿拉扯,女生委屈害怕甚至带着无助的颤音拔高喊道:“救命!”

    医院的医生护士和保安不是吃素的,一听动静即刻冲过来,还有刚做完痔疮手术一瘸一拐捂着屁股出来看热闹的病患。

第59章 迷雾(19)

    尤礼冲着徐放挑了下眉,正准备继续演。

    徐放暗自磨牙,要演是吧,行!

    在尤礼酝酿情绪的情绪即将达到眼神表演巅峰的那一刹那,徐放冷笑一声,旋即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在尤礼看到他莫名其妙笑的挺阴沉的下一秒,他右臂单臂拦住她的腰,像是抗麻袋一样的将人扔在肩上。

    尤礼:???

    啊,这血液逆流的感觉真新鲜……

    尤礼:“你别……”

    “闭嘴!”

    这周围人一看还得了,这不是劫持么!

    “小伙子,你把人放下来!”两个小保安一齐上前准备阻止徐放,内心已经想好了,先文后武,先礼后兵,他要是不放人就来强的俩人还干不过一个?

    尤礼腰被男人结实的肩膀硌的生疼,头冲下使得她脸涨得通红,她的目光落在他被衣料遮住的窄腰上,正寻思待会是捶一顿还是祭出她的降龙十巴掌的时候。

    徐放沉着眉眼,态度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十分恶劣的对保安说道:“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放什么放!放了你去给我找媳妇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在周围人全被他的话给吼愣了的时候,连带着背上一起呆滞的女人像是一阵旋风一样的刮出了医院。

    徐放随便找了个长椅将尤礼往上一放,双手叉腰来回踱步,随后视线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样盯着正努力从七晕八素中坐正的尤礼。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反正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自己这么愤怒。

    徐放沉声,“你怎么会来找薛春年。”

    她不说话,徐放俯身,眼神狠厉,声线低沉,“你这样会让我认为……”

    他慢慢的说出余下的话,“你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是一伙的。”

    徐放现在很清楚,尤礼知道的甚至比他还多,她接近他,很可能就跟当年的事情有关。

    刺目的阳光晒的她白皙的皮肤发烫,尤礼抚平了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悠悠的道:“你看我头这么小,扣的下那么大的锅么?”

    见徐放冷着脸,尤礼笑了笑起身,几乎和徐放同时保持了一个双身平行的姿态。

    “我只是想帮你。”

    徐放唇角溢出冷笑,眼神近乎嘲讽,“帮我?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尤礼对着他轻眨了一下左眼,“你知道的呀,我喜欢你啊。”

    “喜欢就能知道那么多怕是连徐家都不知道的内情么?”

    他的眼神探究,冷漠,防备,尤礼脸上的笑意淡去,耸了下肩,“我说了,我爸有钱。”

    呵,有钱真是个好借口,可惜也只能骗骗薛起。

    “你找我没事了吧。”尤礼将包重新背好,徐放看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要扬长而去的架势就被气笑了。

    偏他是个学戏剧的,研究琢磨模仿品味了那么多人生百态,各色人心,到头来被一个姑娘给骗了。

    他本来无意让任何其余人掺和进这件陈年旧案,可是尤礼已经撞进来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置身事外的看着她自己胡闹。

    那棍子能落在他的脑袋上,就能落在另外一个想揪出当年事件真相之人的脑袋上。

    想要她安全,要么她回去尤国章那里,要么,跟着他他最放心。

    徐放看了一眼尤礼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答案的大眼睛,当即就毙了第一种想法,她要是那么安分,他也就不会见她就头疼。

    徐放当即就做了决定,带着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事了啊。”徐放的眼神有些凶,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也不说话,尤礼寻思这人八成是把他的话当风给消化了。

    反正他也不想见她,她要办的事情他不在也好,彼此方便,万一她出事他也不必被波及。

    所以刚才她在医院走廊才想摆脱他。

    她的步子还没迈出一步,由身后向她伸过来的手臂长且结实,一把圈住她的脖子,尤礼一个没提防,后背哐的撞在他的胸膛上。

    “嘶……”挺硬。

    徐放歪头,侧低,薄唇近乎贴在她的耳廓上,说话的时候带出温热的气息。

    “想去哪啊?嗯?”

    尤礼闭紧眼睛,心里乱糟糟的想这男人知不知道她还没完全的不喜欢他呢。

    要命啊,要命!

    被徐放重新带回旅馆,见到庆荣那张诧异的脸的时候,尤礼拍了把脸,摇头想着,真是男色误人,色字当头一把刀啊。

    自以为徐放有女朋友的庆荣利落的给尤礼开了间新房,好巧不巧的还是在徐放的对面。

    俩人几乎一前一后的到了各自的房门前,尤礼手拿着钥匙还没对准锁扣,手臂就被男人的大手锁住,一把带进了他的屋里。

    徐放回身一把将她拽向了更里面,并顺手关上了房门,回头就见尤礼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你要轻薄我?”

    轻薄你个鬼,他连眼神都没给尤礼一个,将鞋换了,回头盯着她露出的修长脖颈说道:“照片给我。”

    尤礼瘪嘴,老实的将包打开,拿出给薛起看的那张照片给他。

    室内无比的安静,她盯着他紧蹙的眉头,英挺的鼻梁再到红润的薄唇,尤礼想不清楚他那副戴个眼镜就能扮演斯文败类的形象是如何理直气也壮的要东西的。

    尤礼知道他在找谁,但是那人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未必对的上,于是上前一步在其中的二十几号人里指向一个。

    “这个,就是薛春年。”

    其实徐放知道和在手的东西比她少的多,但是他能分析到薛春年的这条线索上,尤礼内心又对他改观不少。

    这人就像是陈年的酒,越喝越香。

    徐放抿紧唇,上次尤礼有意无意的发微信给他提到图书馆,根本就是在将他往薛春年的身上引。

    他唇角紧绷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撞上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薛起若是联系你,我跟你一起去见薛春年。”

    “那是自然,毕竟是你的家事。”

    尤礼直顶他十分强势的眼神,问道:“我能交代的都在这里了,那么你呢,说说,假装丢手表那事的背后你到底想查什么?”

第60章 迷雾(20)

    徐放盯了她几秒,缓缓道:“还记得你刚住进这旅馆的那天么?”

    尤礼点头。

    “那晚十点左右,有人站在我门口许久。”

    尤礼拧起眉头,“你是怀疑有人跟踪你?”

    “几乎确定。”黑影逃跑的一瞬足以证明很多。

    余下的尤礼没说,但是俩人都心知肚明,甚至目的有可能不单单是跟踪这么简单。

    怪不得徐放要住店名单和查探监控,其目的是想先排查这些人。

    随后她想到了什么,看向徐放,“光看监控的话,那晚上二楼的就只有一个小庄。”

    她抿了下唇,搜刮出脑袋里贴的上边的东西,分析道:“假设不是小庄的话,那么停留在你门前的其中一个可能性就是这里的房客,毕竟你没真的丢手表,说抓小偷只不过是个幌子,再者如果真的有人在跟踪你的话,很可能并非在这里登记住房而是用偷摸的方式潜入的。”

    尤礼想了想,“这其中只有一种可能性,毕竟一楼通向二楼的监控我们查看过了。”

    徐放,“你说。”

    “从旅店外潜入,这小旅馆典型的消防设施不达标,户型模式也一塌糊涂,走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设窗,所以要是外人不通过正门又想进来的话势必要经过住客的房间,可是近几日并没有人报警或者举报说自己的屋进陌生人了吧,那天我们看名单,这旅店房子可是住满了人的。”

    徐放,“你的意思是排除外人进入的可能?”

    尤礼,“我不确定。”

    徐放沉默下来,随后眯起眼睛,从他房门口到楼梯口大约有五六米远,算上通往一层的楼梯距离很客观,那人是怎么做到短短三四秒左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里应外合。”他道。

    尤礼:“嗯?”

    徐放问她:“吃饭么?”

    旅馆的对面就有家饭店,正对门的,时值正午按理说应该挺热闹的店内却十分萧条。

    老板以及厨子以及服务人员都些许的提不起精神,见到人来了,服务人员才停住懒洋洋擦桌子的动作去招呼客人。

    尤礼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地方小,没什么特殊事情的话大家应该都在家吃,店里声生意不好也是正常的,尤其还不是火锅店。

    等菜的功夫,尤礼双手支在下巴上,眼都不带眨的盯着对面大马金刀坐的堂堂正正的男人,欣赏他的盛世美颜。

    徐放挺了一会,终于觉得她的眼神太**裸了,于是凉凉的抬起眼皮。

    尤礼冲他一笑,“嘿,你在医院说的是真心的吗?”

    “哪句?”徐放真不知道她提的是哪一段。

    “就是你说这辈子就认定我了,放不下我的那句。”

    徐放眉间拧出几条无伤大雅的褶子,单手压桌上,泼她冷水,“你清醒一点。”

    尤礼看着像是大失所望,身子向后一靠,愁眉苦脸,“嗨呀,亏我以为你要抛弃程香香转身投入我光明又温暖的怀抱了呢。”

    “我和她没什么,她还是个待嫁的姑娘,不该说的别乱说。”

    呦呵,这护犊子的样,就差恶狠狠地告诉她别破坏人家程香香的名声了,还说没什么,尤礼倒是也没再吭声,倒不是服了他了,而是点的拌凉菜先上来了。

    她这几天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饿着呢。

    徐放吃饭也慢条斯理的,跟她的狼吞虎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账一结,尤礼才知道徐放这趟来可不是光吃饭的。

    他盯着饭店老板前台的监控屏对正在放钱的老板说道:“老板,你这监控好使吧。”

    这老板一听,眼睛瞬间瞪得老大,颇为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当初我花大价钱装的生德家的,高清高品质,三年保修……”

    “实不相瞒,我五天前在对面旅馆丢了块手表……”

    尤礼:“……”

    老板听完徐放的陈述,热心肠瞬间发动,招呼着饭店技术员兼职前台的小张开始操作。

    秉持着自己内心那份对于惩罚犯罪分子的正义凛然之心,在一旁用嘴指挥,“放大放大,对,对准庆旅馆前门,对准!”

    老板那硕大肥胖的身子挤在小张身侧,唾沫横飞,激情飞扬。

    监控画面让两人确定了一件事,那日,没有不住店的旅客踏入店内。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打算。

    一出饭店,徐放和尤礼径直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徐放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说道:“206号房,登记在名单上的客人叫王利和赵晴。”他的双眼皮极浅,与眼尾形成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我去找,你留在旅店将门锁好,注意自己的安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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