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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过千帆全文阅读

作者:RQL长夏     重生之过千帆txt下载     重生之过千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背锅侠

    “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怕是你要做蠢事了!”

    那道从黑暗中出来的影子,悠悠然走到景林面前,想去拿景林手上的布,而景林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将那写着玄淇手信的布块握得紧了些。

    那人似乎没想到景林会防着他,但是又似乎并不很在意,是否拿得到那块破布。

    “你准备去哪里?”

    景林知道刚才自己和贾祥、杜展的对话他应该已经都听到了,便回答道:“去见玄凇,将玄淇的手信奉上,并将那二人带回来的口信和北疆的情况一并秉明。”

    那人又问道:“为何?”

    景林有些迷惑了,反问道:“玄淇现在北疆生死不明,我肯定是要第一时间想办法救他的,难道指望宋健么?当然是秉明玄凇,由玄凇向圣上陈情,处置那个抗战不力的宋健,同时派出人手去搜救玄武军的兵士,还有玄淇。”

    那人从鼻孔里嗤笑一声,冷冷道:“景林啊景林,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是东楚玄武军的副尉了!我问你,抗战不力?抗得是谁?战的又是谁?都是我北齐的战士,是我北齐的儿郎!我憎恶北齐的那些上位者,但是仍然知道北齐是我故土!我应怜应惜的是我北齐百姓。你还有亲人在故乡,怎么就能忘了你是谁呢?

    秉明玄凇?让玄凇向东楚的皇帝陈情,然后换掉那个废物宋健,再派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到北疆抵御外敌么?”

    他边说边慢慢地逼近景林,眼神里有冷静亦有热火,嘴角那冷淡的笑容似是嘲讽的弧度。灯烛的火光随着窗缝里吹进来的冷风有些明明灭灭地晃动,打在他的脸上照清了他的五官。

    这张脸略微有点黑,总是闪着精明劲的小眼睛配上那蒜头鼻子,和崔翱站在一起的话完全让人联想不到“外甥像舅”这个句子,可他就是崔翱的表舅,崔浩然。

    景林被他说得颤抖着身子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无力地辩白:“可是,那是玄淇啊!”

    崔浩然又嗤笑了一声:“你还真的是健忘,当初你刚进玄武军的时候怎么说的?要挑拨玄淇和玄凇的关系,慢慢地让玄武军这支正义之师从内部腐化,这对北齐是大大的有利。朱雀不用说,青龙李家看起来也是没落了不少,毕竟手握兵权这么多代,总会被皇帝猜忌。白虎本就是风水轮流坐的官位,如果庞家倒了自有别人接替,好在庞家在朝中势力一般,白虎规模也有限。

    如今玄淇要是在北疆丧了命!哼哼,玄凇只有剩下两个不成器的徒弟了,那么玄武军就不足虑了。”

    景林知道他说得都是实情,当初自己虽然因亲人落入他人控制,但是何尝不是怀着对东楚的憎恶来到这片土地上,想寻找表妹并将他带回家。可是现在呢?要面对的人是玄淇,他的胸口不得不一阵阵地闷气。

    景林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有些迷茫地看着崔浩然问道:“不知道侯爷今日到我这里来是?”

    崔浩然那散发着精光的小眼睛又紧了紧:“我收到了风,宋健把边疆的失利推到了玄淇身上,想必玄淇就算是活着回来也少不了麻烦了。所以来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竟遇到他们两个来见你,真是天意,哈哈哈,天意啊!

    或许你明日就能听到宋健的战报是如何说的,你不过是玄淇的一个手下,这件事情不必刻意回避也不用替他着急。

    另外我打探到了这件事情中间不仅是宋健那个匹夫那么简单,还有另外一个人终于浮出了水面,难怪当初你会收到姓朱那小子在打玄武军主意的风,不过当时这人肯定也没弄明白朱玉轩是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过是个小角色。

    这次我可知道是谁在作怪,又为何要跟你过不去,跟玄淇过不去了。”

    景林带着疑惑看了崔浩然一眼,他眼神中有志得意满地神色,玄淇有些震惊于崔浩然竟然能将东楚军中的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即便是他身在其中也有很多事情不能明白,何况是他不过是青楼的老板。

    只不过他的青楼做得有点大,那是嘉宁城最繁华的所在,也是闻名东楚的,十八坊。而这个来东楚不过十年的北齐侯爷,还有个许多人只是听过,但连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的绰号,流凌。

    见景林眼中的疑惑,崔浩然说道:“是白虎军的王晟!”

    景林更加疑惑了,不禁问道:“是他?为什么?虽然四大禁卫军之间颇多猜忌,但是以他和我的身份,又无私怨……”

    崔浩然摇摇头,又答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但是当我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就说得通了。他的弟弟,呵!根本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个这样的弟弟,这人你也认识,就是玄武军以前的精卫营副尉,王威。”

    听到王威的名字,景林顿时明白了,原来他和王晟之间却还有点私仇,不过这私仇却也不是个人的原因,当初王威在朱家村一个命令下去,竟然死了二百多口人,何其残忍……

    想到朱家村,景林好像忽然又明白了点什么,心里想到:“朱家村,朱玉轩……”但是他并不敢说出来,要是被崔浩然也想到,说不定又想以此做些什么文章出来呢。毕竟朱玉轩不过是个小人物,且也不一定与他们的事情有关。

    “这么多无辜的人,无辜的人……究竟我们做的对不对……无辜的人!”景林想着想着,“忽”地站了起来,盯着崔浩然问道:“那么?那么……贾祥和杜展……”

    崔浩然转过身背对着他,语气淡定且坚定地说:“自然被我控制了。”

    黑夜里一把明晃晃的剑“哗”地举起,被清冷的月光一照反射出森白的光芒,即将劈向对手的头顶。

    玄淇在破庙里与那杀手斗到最后,只觉得背后一股森森冷气,骇得刚刚斩杀了面前敌人却已是筋疲力尽的他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便屏住了呼吸。

    他嘴角微微勾起,脑海里闪过精卫营的战士,还有他的师傅玄凇。

    玄淇一生最为骄傲的便是他是玄凇最得意的弟子,他可以承担起玄武军的重任不负他师傅的所望,可是谁又知道这只是他师傅的希望,却并不是他的。不过不重要,只要他的师傅满意,那么他便能用自己的后半世报答他的师傅,即便不能喜欢什么人,更不能因为谁牵绊。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留给他师傅遗憾和失望了,可是他的内心竟然忽然涌起了一丝解脱的愉悦,他压抑着自己心里这莫名的愉悦,他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直到战死,他都应该终于师傅,终于玄武军。

    等待那一瞬间好像是他二十五年来最漫长的时光,头顶悬着的那把剑迟迟没有劈下来。

    蓦地一声,背后有重重栽倒的声音,玄淇心里一惊,回头看时,一个同他一样浑身战袍浴血的男子举着手中的刀站在他的面前 ,而刚才那个杀手便是被来者所杀的。

    玄淇有些吃惊地叫了一声:“廷亮?!”

    罗廷亮“当啷”一声丢下手中的刀,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本是跟着段千户到了北疆军中,可是战乱里段千户身亡,他的一众兄弟们也死的死跑的跑一时间溃不成军。

    罗廷亮本是听说了宋健正在重新检点人马,欲回去报到的,但是心中想到这一路在北疆战场见到的事情,深知宋健此人没有大将之才,心中犹豫才迟迟没有回到北疆军中。

    谁知路过这座破庙听到有打斗声,罗廷亮隐在暗处看了一阵,方才认出来那个被围攻的人是玄淇,他想也没想就在玄淇最危险的时刻举刀跑了过来。本就是疲困交加,再加上刚才紧急,他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赶在那人剑落之前向对方挥了刀,所以一时卸了力气竟然腿软脚软的。

    罗廷亮虽然不善言谈但是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眼见死的那几个杀手从着装到口音都是东楚人的样子,他已经猜测这几人是宋健派来的,所以他喘息既定,问的不是他们是谁,而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追杀将军?”

    而玄淇此刻能联想到的也只有宋健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这一路上遇到的阻碍除了宋健还有王晟的人。

    玄淇无奈的笑笑,摇了摇头:“怕是北疆的失利也要算到我的头上了。”

    这边玄淇正怀揣着淡淡的忧伤,那边罗廷亮又是沉默不语地开始做事了,他将方才倒地的刺客身上扒了个精光,然后又默默地站起身,背对着玄淇,面对着那尸体就开始宽衣解带了。

    这样的场景,还真是,非常淡定!

    幸而他脱到一半还知道扭头对落难的上官玄淇解释了一下:“玄将军,我看您也换个衣服吧,一个是他们的衣服是常装方便我们走。另外,咱们身上也太脏了。”

    玄淇听完,想了一想便也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带。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似是故人来

    一场大火将破庙付之一炬,玄淇的眼神中倒映着熊熊的火光,焚进去的不仅是那些人对他下的杀手,还有精卫营一百多条人命,纵是一向淡定持重的玄淇也“咯咯”地咬紧了后槽牙。

    罗廷亮恭敬地站在玄淇背后一步的地方,尽管玄淇现在是落难的将军,他依旧遵照着军中的礼仪来对待他的上官。

    罗廷亮对玄淇说:“将军,我们早点上路吧!您身上有伤,我们又不能到附近的药铺去,容易被他们发现。所以还是早日到京城,才能为你治伤。”

    玄淇点点头道:“这点伤还不足为虑,我们走吧!”

    两人打马前行,一分析、一合计宋健怕是已经将战败的责任推到了玄淇的身上,驿馆那边怕是一进门就要被拿下。这是两个国家的战争,不是一般的案子。通敌叛国的罪名若然真扣到了玄淇头上,他在这里就被拿下,回到京城估计连玄凇的面都见不到,就要被判处极刑了。

    而旅店更是不能住的,宋健的人怕是一路都在搜索他们,从那些杀手看来,宋健是想要他“死无对证”了。

    “可是这厮也够蠢了,他要是杀了将军,来个死无对证,朝野上下能不怀疑为何精卫营通了敌却全军覆没的么?黑白怎能全凭他一张口?要是留了将军活命,回到京城两下对证,他不是就暴露了么?说不通,说不通……”

    罗廷亮分析的头头是道,玄淇又何尝不知道宋健行此险招实为莽夫所为,当然他还不知道有王晟在中间作怪,所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宋健世家出身又是一军主将,仗打成这样,构陷袍泽又是如此的欠考虑,他的脑回路怎么会如此简单?

    但是想到这样的人都成了大楚的主将,玄淇的心中又一阵阵的恶寒,难道东楚的气数真的是要尽了,无人可用以至于主将都如此不堪!

    而他的玄武军,包括白虎、青龙、朱雀在内的四大禁卫任何一个将领出来怕是都比这些边防驻军要强,只可惜他们是禁卫军,任何时候打起仗来他们都要守在皇帝身边,而不能冲在国之防线。而宋健这样的人做了主将,受磨难的便是边疆的百姓了。

    如今北疆战事失利,很快消息就会传到西南战线上,难保南郑和西越不会趁机袭掠。

    玄淇望着前方黑暗中泥泞的小路,有些迷茫地问道:“廷亮,你若是回到军中至少可以正常领你的军饷,以你一身武艺说不定能建功立业,为何要跟我回来?这条路可能会令你丢掉性命。”

    罗廷亮“呵呵”一笑,道:“将军是小看了我们这些东楚兵士了吧!若是贪生怕死之人,谁会来当兵呢?我们浔阳驻军也是间接死在宋健不力的指挥调度下的,我不想跟着他,但是我是军人总不能背叛朝廷吧!跟着你回去,我可以做你的证人,可以证明北疆这场战役事情如何,才不会被他们瞒天过海!也算是对得起我浔阳军中兄弟了!得罪宋健匹夫又如何?!即便前路凶险又如何?!”

    玄淇听了这话对东楚又平添了一点信心,点点头道:“好,很好!我东楚军中仍是不乏义气男儿!等事情了了,我就向兵部申请,调你入我玄武军,进我精卫营!我看还有谁敢动你!”

    对于京外的部队来说,有宋健这样的士绅家族出身嫉妒又看不惯玄武军的,也有羡慕敬佩皇帝禁卫的。

    当初办理张常胜一案的时候,罗廷亮在浔阳驻军中是亲眼看着玄淇和景林带领的玄武军是如何的杀伐决断令行禁止,跟他们的军纪军容一比,浔阳驻军显得稚嫩又散漫。所以这番玄淇说要调他进精卫营,罗廷亮的眼眸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拱卫天子是战士的荣耀,是他们舍生忘死的勋章。

    从景林家的后门出来是长长的一条小巷子,穿过这条巷子走上一条南北的大路直直往北便是去玄武军府衙最近的通道。

    贾祥和杜展十来天没吃的这么饱了,又想着既然到了京城回到玄武军的地盘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因着食困便勒着马缰行得慢了些。

    “不知道玄都统和兄弟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以他们的能力,就算救不下那些将士,自保出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沿途听说玄都统“叛国通敌”一定又是那宋胖子搞的鬼!来日都统回来了,一定要他的狗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靠近的剑锋,两道精光一刀毙命,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回过嘉宁城一般。

    自此去往北疆的玄武军就真的只剩下玄淇一人了!

    景林颤抖着双手终于下定决心,那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布在灯烛上一撩便化作灰烬。

    崔浩然满意地点点头,拍了一下景林的肩膀又从他来时的阴暗通道里缓缓地回去了。

    景林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玄淇,对不住了!”

    月亮已经爬得老高了,许多人业已吹熄了灯,在寒冬的夜里拥着棉被暖暖睡去。

    公子楼的三楼上陈亦卿设计的琉璃灯折射出异彩纷呈的光芒,那光芒在娉婷原本苍白的脸上打出温和的光芒,让她光洁的面庞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陈亦卿直勾勾地看着抬不起头来的娉婷,沉静异常地说道:“程祥,你去吩咐楼下的人不用上来侍候,他们收拾完回去休息罢。”

    他转而又对娉婷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程祥和我是一样的,你不必怕,说说吧!怎么回事?”

    娉婷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其实是……”

    程祥吩咐完了便在三楼楼梯口守着上下口,有些疑惑陈亦卿让娉婷说的是什么事情。

    陈亦卿微微一笑,说道:“说不出口吗?你其实是北齐人对吗?刚才那位崔公子也是!”

    娉婷猛地一抬头,嘴唇被她咬得似是要滴出血来,异常红艳诱人,她惊讶地问:“公子怎么知道我是?……”

    说完倒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承认了。

    陈亦卿伸手拉过娉婷的胳膊,将她腕上那串手钏露了出来,娉婷想缩回去却完全不能动弹。

    陈亦卿望着这串手钏,温和地说道:“第一次见这手钏我就有些惊讶,你是被我买来的,怎么会有如此名贵的手钏,你一路被人买卖,那些人不会收走你身上的贵重物品么?可见你多珍视这串手钏。

    或许诚如你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珍惜异常,但是在东楚这样的粉玉髓很稀有,非王公贵族不能拥有的。

    但是产粉玉髓的北齐就不一样了,有钱人家的姑娘都戴得起,所以我猜你是北齐人,且曾经生活在北齐还不错的人家吧?”

    听了陈亦卿的话,娉婷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

    “那么,我再问你,这位崔公子?!”

    娉婷摇摇头,说道:“崔公子我就不知道了。”

    陈亦卿又有些疑惑了:“可是我看你刚才上来时候见他的神情分明有些不自然,而且我猜测他也是北齐人。”

    娉婷咬了咬嘴唇道:“我乍一见他,跟我一个曾经的朋友长得有点像,但是仔细看看却又不是,他若也是北齐人,那倒也是缘分了。可是公子,你要相信我,我虽是北齐人,但是没有什么恶意……我……”

    陈亦卿点点头,他根本不觉得北齐的人出现在东楚有什么不妥。或许是在郭雨晴的意识里北齐也好,东楚也罢,都是这个大陆上的不同省份而已,别说从北齐到东楚了,就是到了那南郑的最南边,也很正常。再说,还有那蓝眼睛黄头发的白人娶黑皮肤卷头发的黑人呢。

    而娉婷却哭着异常委屈地说道:“我是出身北齐的富裕人家,后来遭人陷害父亲不在了,我被转卖至此,还请公子不要赶我走!我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陈亦卿轻轻地拍了拍娉婷的肩膀,安慰她道:“傻瓜,你是我买来的,我为什么要放你走,好了,别哭了!”

    娉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了陈亦卿的怀里,守在楼梯口的程祥慌忙转过身去,往下走了几个楼梯坐下长出一口气,脸都红了半边。

    娉婷趴在陈亦卿的怀里,她微微颤抖着肩膀,贪恋陈亦卿身上的味道,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离不开陈亦卿了。娉婷无法想象自己漂泊这么久不被人尊重,不曾得到过如此干净温暖的拥抱,一旦她离开陈亦卿该如何生活。

    父亲被人构陷,自己沦入仇人手中做了傀儡,被当做礼物相赠抑或被当做货物买卖的时候,娉婷都不曾哭得如此伤心。那时候她只一心要生存下去,她希望有一天可以忘记过去那些不堪的事情,重新活下去,她坚信人的一生不会一直倒霉,总有她拨开云雾的一天。

    遇见陈亦卿,她以为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祷告,让这个男人来到她的身边拯救她,给她依靠让她可以不再漂泊。尽管五次三番他拒绝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可是他的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不是吗?就算有,只要能留在他旁边,能每天看着他,就觉得踏实安全。

    可是那人出现了,他会是来带我走的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代帝辅

    “北疆休战了,你还不回去吗?”

    崔浩然仍是急切的盼着崔翱能回到北齐,他在东楚开青楼、做牙行,生意线像蜘蛛网一样秘密撒开,盘绕在东楚这颗大树上,为的是崔翱,也是因为他是被北齐流放的侯爷。

    崔浩然的家族在北齐也是常胜百年的勋戚,他的太祖曾追随北齐开国皇帝征战天下,是皇帝身边的第一谋士,又跟皇帝同姓,被赐国公。

    到了崔浩然这一辈,他是家里的长男也是独子,他生下来就是长兴侯。可是他这个长兴侯做了不过十一年,还是个毛头小子并不懂得什么是政治的时候父亲和叔父就因贪墨入狱,皇帝雷霆之怒不仅要剥夺他们家的爵位,还要他们的项上人头。

    那时候唯一出来替崔家求情的便是崔浩然的表姐,也是崔翱的母亲,北齐皇帝最为宠爱的淑嘉贵妃。

    她大着肚子跪在青石板上只为皇帝可以息怒,留崔浩然一命。当然她不仅是要靠枕头风,更是派人查探整件事情的原委,中间也知道她的姨夫,崔浩然的父亲是有被冤枉的可能的。

    而崔浩然的父亲,那个受了封建教化几十年的老顽固,不肯哭冤不肯低头,在狱中静坐如磐石。其实他心中明白,即便自己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仍有教弟不严之罪责。

    崔浩然的叔叔,还是因为畏罪,害怕那些折磨人的刑罚在狱中自缢身亡了。崔家的浩劫从此开始,每天都有男丁被流放被鞭笞,而女眷被没入奴籍还算好的,更多的是被卖去教坊司成为官妓。

    皇帝的雷霆之怒也不仅是因为崔家人的贪污,更是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代代都有极具智谋之人,在朝中仕宦之中地位举足轻重。若他们一心辅佐皇帝,那便是胜于千军万马。但若是他们参与储君之争,或有不臣之心,那将是最可怕的尾大不掉之人。

    最终皇帝将自己关在小书房里听着窗外的秋雨潺潺一天一夜,终于决定留崔浩然一命,只是将他发去北漠服役。

    这位小长兴侯便卸去一身荣华,被剥去所有光环一人一枷锁被遣往极北之地。临行之时,来送他的只有表姐淑嘉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打赏了押解他的将士叫他们路上给他口热饭吃,然后又掏出一个包袱,那里面有淑嘉贵妃为崔浩然准备的冬衣,又有三两件她的首饰,无论到哪里有点金银傍身,他的生活或许会好过些。

    崔浩然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只希望因替他求情而伤了胎气的姐姐能够母子平安。他知道皇帝最终放了他的原因也不乏是淑嘉贵妃冒着秋雨,跪在小书房前求了一夜。

    就在他戴着枷锁离开京城的时候,嘉和宫里早产的贵妃正痛得死去活来,而崔翱就在那时呱呱坠地。

    淑嘉贵妃的丫鬟问她:“娘娘,这么做值得吗?”

    那个温婉坚强的女子正逗弄着怀里的孩子:“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被家族送到宫里来,他们也不过是求我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可以庇护他们。而皇上于我若真只有家族利益毫无夫妻感情可言,那么因为我此时的作为以后真的就不踏足我的宫里,我也无话可说。

    我只希望我的翱儿,以后别像他的小舅舅那么聪明,幸福的过一生就好,是不是小宝贝,嘟嘟嘟……”

    而崔翱那聪明的小舅舅果然不负崔家名号,在北漠服役的人们大多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要么就是被衙役们打死的,当然还有死在那些凶残的游牧民族手上的。

    而崔浩然不然,不仅跟那些衙役们关系处的好,还在背地里用淑嘉贵妃的一对耳环作为起步资金,跟那些游牧民族做起生意。那个时候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什么国不国家不家的概念了,他能想到的只有生存下去,方不负姐姐的恩德。

    甚至当他几年后知道他的姐姐在他离京时诞下了一个小皇子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了许久,我崔家不是世代做皇帝的谋士嘛!那我就要活到我外甥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把他扶到帝位上去,我要助他当皇帝得天下,堂堂正正的回到那个地方去!

    十二、三岁的少年脸上带着同草原一样无公害的笑容,没有人会在乎他是否勤力干活,看管流放刑犯的北齐兵士喜欢他弄来的北漠狐皮和身材丰满的女人,北漠的游牧民族喜欢他倒腾的那些精美的杯盘和生活用品。

    他像是个老成的掮客般提供一切顾客所需,他不在乎自己这个往昔的侯爷是否在这时受人尊重,他要的是有朝一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后五年后的一天他真的消失在了北漠,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掩了身份逃离了兵士们的看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对于他的记载便只有发回京城的邸报中提了一句:“死于野兽之口!”

    崔浩然正一路南下,去寻找更适合他做生意发财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时姐姐在宫里守着他的外甥如同废妃一般的过日子,虽然仍是贵妃的名号,但是终究因为他跟皇帝之间生了嫌隙。其他虎视眈眈的女人排挤她,打压她,让本就因生子落下病根的淑嘉贵妃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时收到崔浩然死于野兽之口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的一番努力也不过让弟弟多活了五年而已,北漠的生活一定是种折磨,这五年他肯定过得不好,那么她所做的努力又有何意义?只是为了看清皇家的凉薄吗?!

    崔翱一天天长大,淑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崔浩然在南来北往的路上渐渐有了正式的身份北齐的商人,他的智慧专心用在生意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他的财富积攒得越来越多,可是始终不知道该在何时在何处安个家。

    后来嘉和宫终于迎来了皇帝,淑嘉贵妃在病中依旧是那么明艳动人,她的额头圆润饱满,浓密的头发垂在肩头半掩着因病而消瘦的脸,眉眼微微蹙着如同秋夜平静的湖面,瑶鼻下的樱桃小口虽然略显苍白,但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美。

    可是皇帝虽握着她的手,却是要带走她的儿子,已经十岁的大皇子崔翱要往东楚为质了。

    崔浩然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他终于可以有机会见到他的外甥了。这个孩子是他姐姐的依靠,也是他的幸运星。北齐他回不去,可是东楚的话又有何难。在四国之间游走着做生意的崔浩然,终于有个固定下来的目标了。

    崔翱毕竟是要到东楚为质的皇子,仪仗随行人员等准备下来也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他人还没到东楚,崔浩然已经疯狂的在东楚买下了许多青楼了,他要在他外甥来的时候给他建立起来一个情报网,而这样的话,青楼是最合适的地方。

    所以现在东楚的十八坊是崔浩然的生意,也为崔翱而建的。

    陈亦卿也想过做青楼生意,因为在这里那些败家子们是最放松也最容易打探消息的,他想做这些当然是为了豫王。

    可是终究他还是没能动流凌的生意,谁也想不到流凌这个名字,是崔浩然在北漠时候望着冬日结冰的房檐随意想的:“我是一支流放北漠的冰凌,而有一日这冰凌必定比那利箭更要快,更要锋利,他会回到北齐宜和城,成为姐姐的保护者。”

    可是崔浩然还是没能保护他的姐姐,因为他离开皇城的时候淑嘉贵妃就拖垮了大半的身子,而崔翱的离开,直接要了她的命。

    崔翱来到东楚之后便住在质子府,这府邸比鲁王、豫王他们的府邸建制也不遑多让。他可以接触嘉宁城的人,他甚至也到皇宫做客,和皇子公主们熟识,他还跟几位年纪相仿的王爷一起读过书,但是他们可以在嘉宁乃至东楚随意走动,而崔翱不可以。

    那些派到崔翱质子府的宦官是看着他的耳目,那些保护他安全的侍卫是监视他的走狗,他去到任何地方青龙卫都会第一时间得到他的消息。崔翱甚至和青龙军的大公子李永康是朋友,可是李永康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的时候,他的父亲却派了无数爪牙盯着自己。

    任谁在这样的环境里心境都会发生变化的,更何况崔翱的母妃还去世了。自小母妃教他的那些恭谨谦和温文尔雅,崔翱统统抛到了脑后。他只记得后宫中那些可怖的女人是如何磋磨他们母子的,而他的父皇对于曾经捧在手心的人都可以不闻不问。

    他更忘不了父皇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让他千里迢迢到了别人的国家,过着阶下囚般的生活。在东楚除了那个神通广大可以绕开所有耳目的舅舅,崔翱不再相信任何人。

    而对于北齐,他们又志同道合地想要光明正大的回去,拿回那至高无上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九章 蜘蛛侠

    自从弄明白了朱家村灭村案和张常胜的盗墓案,陈亦卿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心安理得了不少。

    执着的玉轩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之后便放下了许多,而只要他不说那么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来自朱家村了,何况当初玄淇已经彻查了朱家村,据说也搜到了是村里的李姓人家与北齐皇子案有关,其他无辜的人都是被那个王威下令斩杀的,而王威也已经伏诛。

    至于张常胜谁会想到那个陈家的小丫头梁辰会是盗墓贼的后人,何况陈亦卿只是在南疆游玩时买了个丫鬟而已。

    而他剩下的事情除了要赚钱,就是给豫王谋前程而已。

    要说郭雨晴还真是不理解这些古人,为何放着逍遥的富贵王爷不做,都想去争皇帝的位置。万万人之上的感觉是不错,但是哪有皇帝可以任性妄为想怎样就怎样的?还不是受制于前朝,搞不定后宫,自己的亲儿子被枕边人杀害了都不知道。

    就算真有那种不管别人只顾自己的皇帝,也大多落得个亡了国的千古骂名。

    杨政是个勤奋的王爷,这点陈亦卿不得不佩服,也怨怼。因为杨政每次找他问事不是很早就是很晚,严重影响他的睡眠,还有形象!

    陈亦卿坐在杨政对面,强打着精神哈欠连天。而杨政似乎是不论何时见面都是这般精神奕奕,而且看样子陈亦卿来的时候,杨政已经打完了一套拳了。

    看着杨政英姿勃勃的样子,陈亦卿觉得就算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陈逸,这样的人当皇帝也不错,至少比扶植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强。

    见杨政的次数多了陈亦卿已经渐渐地对陈逸释怀,尽管郭雨晴那不安分的心偶尔见杨政换个帅的衣服还是会砰砰跳,但是陈亦卿再面对杨政的时候平静了许多,也理智了不少。

    杨政问陈亦卿:“北疆战事不好,昨夜战报抵京,主将宋健弹劾玄武军玄淇有通敌卖国之嫌。”

    “啊~哈!”

    陈亦卿长长地打出个哈欠,问道:“那么玄淇怎么说?”

    杨政摇摇头:“玄淇什么也没说,本王听说玄淇有可能在战中失踪了。今日上朝,父皇肯定会就此事问询,你怎么看?”

    杨政一开始或许是对陈亦卿有所保留又不太相信他的政治敏锐性,确实陈亦卿每次都太语出惊人,要么是说得太超前让杨政和他的一众谋士都摸不着头脑。要么是说得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一脸呆萌的样子。

    但是陈亦卿提的几条建议,杨政也很受用。比如陈亦卿建议由他觐言广开药局,由朝廷拨款来施药给穷困百姓,专治那些惑乱、伤风等流行性疾病。同时又由朝廷出面,请一些名医定期坐镇,这样盈利也可以减轻药局对朝廷的负担。其实就是相当于开了个疾控中心,提升一下国民健康指数。

    又比如陈亦卿建议朝廷广设善堂,将乞儿、无依无靠的妇孺们集中起来,而这样的集中仅仅是提供一个住处,至于他们的吃穿用度,由他们种菜、做工来补贴,实际上就是以工代赈的工程。

    杨政提出这两项政策,皇帝和一众文臣都表示支持,并且由杨政带头去实施,一时间豫王在京中百姓的心目中形象那是高大不少。

    陈亦卿还建议杨政少说多做,装出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没事就多到民间去转转看看,这样以来即便是那些士绅偏向出身好的鲁王多一点,在民风的导向下,也不好对豫王说出什么微词来。而他们当中也不乏几个有正义感的,心中开始渐渐偏向豫王了。

    “这次嘛!豫王殿下您可以什么都不必说。啊~哈!”

    陈亦卿又打个哈欠,向豫王解释道:“北疆战事你又不曾亲眼所见,妄加评议是否欠妥?你若是帮着玄淇,未免落人口实说你曾跟玄武军共事,偏袒玄淇。可你若是帮着宋健说话,是否有冤枉了玄淇之嫌?而且难免寒了玄武军的心呐!”

    豫王点点头:“嗯,你说的倒是跟枯木先生说的一样。”

    枯木先生是豫王府的谋士,听说是豫王从虞山请回来的大儒,陈亦卿见过两次,三十多岁的样子,颇为清癯带着几分仙气。这枯木先生每年有一半的时间为豫王出谋划策,一半的时间隐居山林潜心修道。

    豫王继续问:“可若是皇上问起来?……”

    陈亦卿说:“若是皇上问起来,王爷可以说一军主将指挥阵前,若是有人通敌那自是罪无可恕。只是通敌罪名甚大,即便要定罪论处也应将人贩押解回京,由三司会审,将一众逆贼一网拿尽处之以极刑,将人证物证昭告天下,才好警示他人。若只是宋将军便宜决事处决于阵前,恐怕许多人不知这通敌罪多严重。”

    大殿上一众文臣武将、王公皇子小心翼翼地措着辞,尽力为自己亲近的人争取。

    有人说:“通敌卖国大逆不道,理应就地正法!”

    有人说:“玄武军忠心皇帝,玄淇断不会作此大逆不道之事。”

    有人说:“精卫营战士均死于阵前,东楚溃不成军,宋健也有莫大责任。”

    还有人说:“玄淇孤儿出身,来历不明,难保不是北齐奸细!”

    ……

    玄凇铁青着一张脸,几十年的政治素养让他能够以理智压倒拳头,但是也不妨他想打死那些以出身为名攻讦玄武军忠诚的人。

    “皇上,玄淇是老臣亲自培养的徒弟,他虽出身寒微,但是他的父亲当初也是为国捐躯的战士!我们就事论事便罢,若是有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那便是大逆不道挑拨君臣关系了!”

    而此刻端坐在宝座上的东楚皇帝也是铁青着一张脸,其实玄淇是否真的有罪,也不该仅凭宋健的一面之词,但是战报传回来东楚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甚至还丢了青邑。这些人,他的文臣武将们争论的不是这时该以何人力挽狂澜救国救民,而是在朝堂上无休止的党争。

    皇帝坐在高出逡巡着这一圈打口水战的官员皇子,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些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的人,此刻的样子又跟骂街的泼妇有何异?!

    “好了!”皇帝带着怒意喝止了一声,下站的官员们纷纷站好,虽然止了互相攻讦互骂,但是仍是仪态不整的样子,看得皇帝好不心烦。

    蓦地他看到站在一旁似乎一直和他一样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时思索一下的豫王,皇帝开口问道:“豫王,不知你怎么看?”

    豫王杨政此刻衣冠楚楚,一身月白的王袍束在深黄色的团龙腰带里,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听到被皇帝点名,豫王手持笏板款款出列,按照早上跟枯木先生和陈亦卿商量定的想法,又加上自己一路上的润色侃侃而谈讲了自己的见解。为了显得没那么刻意,他还故意做边思考边说状,语调很慢,声音却很洪亮。

    果然豫王说完,一时间朝堂上,也没人能反驳。支持宋健的那些人乍一听,他似乎是很气愤通敌卖国的事情,但是似乎也没有明着说玄淇就通敌卖国了。

    支持玄武军的人听他要将人证物证公告天下,自然心里知道豫王这是在给玄淇争取时间,只要能回到京城定案,那么那些无中生有的人自然会露出马脚。

    玄凇在旁静静听着,放心之余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豫王,这位从前沉默寡言的皇子,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只不过这样的变化倒是使朝堂显得清明了不少……

    众人又议了几件事,朝会便散了。

    杨博远远看着他步履矫健的三哥,一张原本就黑的脸似乎是更阴沉了。

    厚重的城墙,鳞次栉比的楼宇映入眼帘,玄淇和罗廷亮不禁加快了步伐。

    连日来风吹雨淋地赶路,他们的皮肤都糙了些,下巴上长出了拉杂的胡须,遮盖了本来俊秀的面庞。两日的手上都被马缰磨出了新茧,眼中又是密布的红血丝。再加上他们二人身材结实,身姿挺拔,胯下的骏马一看便是良驹,远远看着倒真像一对马匪。

    二人不敢耽搁,速速进了嘉宁城,却不曾想王晟布下的天罗地网正在城内等着他们。

    几个着便装只挡了脸的杀手一路追一路放着冷箭,玄淇和罗廷亮俱是铆足了劲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断躲避着。可是玄淇的马中了箭,一阵躁怒地将玄淇甩下了地,没折腾几下就倒地了。

    玄淇一个蹬地跃起身子跳到了罗廷亮背后,二人共骑一马,只是连日来的奔波不仅是人,连马也没了力气。

    眼看追兵将至,罗廷亮勒紧马缰绳狂奔一阵寻了个巷子看准了就推玄淇下马,向面色已经苍白的玄淇喊了一声:“我引开追兵,将军自去逃命!”

    说罢,罗廷亮一夹马腹,凭着随段千户到京城复命时的印象向兵部衙门驰去。

    而玄淇的伤口依然崩裂了不少,躲在巷口的柴草堆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见一辆骡车停在那,就一个轱辘滚到了骡车底下,像是蜘蛛侠一样抓住了车下的横木,暂时将自己挂着休息一下。

第一百七十章 不是坏人

    罗廷亮不是杀手们的目标,所以一路来他只是感到疲惫,但是身上并没有伤。遇到几个蒙面人追击的情况,他果断的将玄淇往一边的巷子里一推。只要坚持到城里人多的地方,想必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对他怎样。想及此,他夹紧马腹,强打起精神逃跑起来倒让那些人一时之间拿他没有办法。

    而玄淇自在战场上就负了伤,何况又曾与杀手苦战,一路上也只能自己粗略的包扎一下,他的止伤药唯有路边的野草药或是焚过的草木灰。疲病交加下,待到进城的时候他已经在发烧了。

    玄淇也知道此刻两人在一起便是一起死,罗廷亮的马承担他们二人重量的话也会活活累死的。所以便和罗廷亮对视一眼,各自分开行动了。

    像个蜘蛛侠一样倒挂在骡车下的玄淇倒比在陆地上跑起来更省劲,也能避开了那些杀手的耳目,暂时透口气。

    不一会儿玄淇听到车夫的声音问道:“姑娘,您忙完了?那我们回店里吗?”

    一个女声响起来答他:“走吧回新昌街,今天有点累,就不去店里了。”

    “好咧!”车夫招呼一声,扬起手中的鞭子驱使着骡车缓缓而驰,

    “的咯的咯”的蹄声响起,玄淇倒看着几个人手中握着刀剑走的近了,又随着骡车的启动渐渐远了。玄淇在心中“呼”出一口气,紧紧地抓住车底的横木。

    玄淇想努力的通过眼中倒着的画面判断一下这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只感觉到骡车在往城内行驶,却看不清楚方向。他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热,而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他有些头晕。浑身的疲惫让他想放手滚到一边的草木丛里休息一下,但是仍旧靠仅存的理智狠狠咬牙坚持着。

    骡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拴好了骡子。

    方才说话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来帮着搬年货吧!”

    几个半大小子答应一声,欢快的从门内跑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搬起了东西,骡车随着他们的动作一起一伏,玄淇在车下被震的身体也跟着他们的动作晃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玄淇头上掉下来,他的四肢开始发麻,他想自己已经安全了,只等着这些人搬完东西进到家中,自己便可以悄无声息地回到玄武军中去。

    渐渐玄淇听不到耳边那些喧哗的声音了,他的后槽牙都已经快被自己咬碎了,一个松劲,他从车底掉了下来。

    “姑娘,这......这......”

    骡车夫挪开骡车,吃惊地看着如同大变活人般出现在他们车下的玄淇,虽然处于本能看到陌生的男人躺在地上,他挡在了主人的面前。但是,要拿主意做决定的事情,他却不得不问询主人。

    “啊!”那姑娘隔着马车夫,从他肩头的缝隙看过去,一身灰布衣衫的男人倒在地上,脸色煞白。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胳膊上还有包扎的痕迹。

    “王姑娘,这……这,要不要去报官?”车夫震惊下来,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普通老百姓能想到的自然是官府。

    “嗯!”她点点头,忽然又开始摇头:“嗯?是他?”

    “姑娘识得?却不知是几时跟在我们后面的?又怎么钻到车下去了呢?”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只是多了些胡子,又因为面色苍白显得苍凉了许多。原本高大的身材瘦削了些,却显得那两条腿格外的长了。平日里都穿黑色的衣衫,却换了灰色的粗布衣,人也不由得温和了些。

    虽然念恩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仍是认出了他是当初在浔阳街头的那个“黑无常”。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念恩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别人的影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期待,念恩渐渐红了脸。

    “老许搭把手,帮我把他扶进去吧,我认得他的……不是……不是坏人!嗯,不是坏人。”

    豫王大摇大摆地走近了公子楼,这次他不仅光明正大的来了,而且邀请了嘉宁城中一些有名的年轻公子们。若是不认得他们,单看一个个身材修长紧致,穿着考究,只道是豫王的朋友们各个是一表人才。

    但若是再打听一下他们的身份便知道这些人代表的可不是一般的势力。

    青龙李家的小公子李永康,虽然青龙军将来已经明确会传给他大哥,但是他也是未来李家爵位的继承人。李永康注定不需要像他大哥一样发奋努力,无职务有爵位至少位高且一辈子荣华。

    白虎庞家的嫡公子庞海虽然将来白虎军未必传给他,甚至未必能继续由他庞家人掌管,但是他的父亲是由现任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光是这份荣耀加上一品大将军的军功和地位,庞海将来必是前途无量的。

    还有三只活宝便是兵部尚书郭家的一对双胞胎兄弟郭黎明、郭黎景。另外一个比其他几位矮了半头,却显得异常清秀的“小公子”便是跟着弟弟们出来凑热闹的郭黎阳了。自从跟康家定了亲,郭黎阳连出门都要被看得紧紧的,别说跟以前一样闹腾了。

    豫王邀请郭黎明、郭黎景一起到有名的公子楼参加拍卖会,郭黎阳自然要瞅着这个机会女扮男装出来玩一下的。

    这样一群“官二代”聚在一起不容易,还是被同一人邀约出来更是不简单,有心人知道的话难免不会猜测到别的地方。

    但是今日豫王不仅有理由出入公子楼不畏风言风语说他跟陈亦卿官商勾结,更是把这些公子们都聚到公子楼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因为这是公子楼年终进行义卖的日子,所得的善款将会捐到嘉宁的善堂去,而那些收留孤儿鳏寡的善堂是由豫王倡议建设的,他自然是正处正入。

    第一次来公子楼的郭黎阳东瞅瞅西看看,别说这里新奇独特的布局了,一向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见到个白玉杯子都“哇哦!”半天,逗得豫王和庞海、李永康只觉得她可爱率真,而她自家的两个弟弟恨不得把她架在中间找个地缝埋了,才不至于丢了他俩的人。

    几人先是在二楼的包厢里喝了一会儿茶,嗑了盘瓜子,陈亦卿便亲自来请豫王了:“有请王爷和几位公子三楼卖场就座。”

    “哦,哦,不是在二楼这屋里哦?”郭黎阳边赶紧吐出嘴里的瓜子皮,边问道。

    郭黎明拍了她一下,说道:“不知道就跟着我们,别那么多话。”

    陈亦卿微微一笑,眼神触及豫王的时候,二人均默契地微微点了下头,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几不可见的。

    几人在陈亦卿的引导下换了三楼的位置,豫王来公子楼,那位置设置的自然是vip中p,除非是皇帝老儿或是豫王的叔叔襄王来了,否则还真是也只有他当得起这个位置了。

    鲁王是没兴趣来做好事的,明知道价格会被“义卖”这词炒的贵,此刻正在王府陪着几个新纳的小妾欣赏歌舞呢。而陈王杨博上次在公子楼碰了灰,又在朝堂上吃了亏,现在看到他三哥就气都不打一出来,所以快年下了,便暂时休息一下避免见杨政好了。

    本来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的郭黎阳一上三楼倒老实了,刚想说什么,往一旁瞅了一眼,立马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李永康便笑了,那位置上坐的可不是郭黎阳的未婚夫婿康思雨么。

    康思雨同其他几位公子坐在离豫王他们不远的位置,一见豫王上来便要起身过去打了招呼。庞海已经看见了他,便先迎了上来唤一声:“雨哥!”

    待得走得近了康思雨才看到郭黎阳也在,虽做了男装多了几分英气,看见他还是没好气地撅着嘴,脸往一边撇着。康思雨也不好意思同她说什么,另外也知道这个大小姐的脾气,同她搭话便是要在大庭广众被她奚落了,于是草草同豫王行了个礼便又借口朋友们都在一边便又过去坐了。

    一场拍卖下来,陈亦卿可以说是名利双收,其实那些拿来拍卖的东西,也大多是城中一些善长捐的。而来拍卖做好事的公子们如豫王,大多数又是奔着个做好事的名头沽名钓誉而来的,所以并在乎价格,只博得满堂彩便足够。

    郭兰耀在台上一拱手说道:“各位公子爷,今日这拍卖得以顺利结束,从各位公子这筹来的善款我们会在户部衙门的官爷监督下一分不少的捐入各善堂。多谢各位公子捧场,小的也替那些贫苦百姓感谢各位爷了。

    眼见今儿年二十四儿了,小的们也要返乡下过年,咱们来年再见!小的先在此恭贺各位公子如意吉祥,大吉大利……”

    一楼的陈亦卿已经看完全年的账目,只等第二日捐完拍卖款,便收了门,结了这一年的生意。

    却不想回到家中多了个不速之客,陈亦卿、程祥围看着被念恩带回家的玄淇,他已经换上了陈亦卿的干净衣衫,昏昏沉沉地睡着,头上是为了降烧覆着的手巾。

    陈亦卿无奈叹口气:“好吧!既然你说他不是坏人,那便先住下好了,明儿我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皮一下

    “你和玄淇就是在这里分开的么?”

    一匹黑色的骏马上,玄凇双眸凝视着面前的小街巷,双目看似没有焦点却又无比锐利。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渐渐的花白起来,但是双手却依旧有力。

    玄淇是玄凇最喜爱的弟子,宋健送回来的战报上刻意地摸黑玄淇,玄凇根本不会相信,甚至他都没有加入朝堂上关于北疆战事的争辩。统领玄武军二十年来,玄凇有自己的办事方法,比起那些文官们才会有的口水战,他更相信要靠实力说话。

    所以玄淇出事后玄凇一面派人寻找玄淇的下落,一面在北疆战场上安插了密探,搜集宋健身为主将判断不力致使战事失利,玩忽职守、构陷同僚的罪证。办案,办这些大人物的案,不正是玄武军擅长的么?!

    但是玄凇这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谨慎,不仅因为这次案子牵涉到了他的徒弟玄淇,更是因为同玄淇一样,玄凇也看不透宋健为何要这么做,因为只要找到认证物证,宋健犯的便是死罪。

    罗廷亮赶到兵部二话不说只嚷嚷着要见玄武军统帅,但是玄凇既不在兵部办公,他又一身布衣,根本没人愿意理睬他。幸而玄武军换防的将领听到他喊着玄淇什么的觉得事有蹊跷便把他带回了玄武军见玄凇,而玄凇听他说了事情经过立马带了一支随从,亲自跟罗廷亮一起找寻玄淇的下落。

    罗廷亮将玄凇带到他和玄淇分头行动的地方,他很肯定自己没有记错,便回忆了一下同玄凇说道:“都统,我记得跟玄淇将军分开时,这后巷还停了一辆骡车,那车子不大是蓝灰色的。”

    说罢罗廷亮便见玄凇点点头一挥手,他背后跟着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即分散开有些查看地上的车辙印,有些往附近的其他街巷去查看蛛丝马迹,心中也不禁对玄武军有些佩服,想到玄淇曾说要推荐他进玄武军,更是一阵阵地按捺不住。

    玄凇见他的兵士开始有条有理地行动,便客气地对罗廷亮说:“多谢这位小兄弟一路上照顾玄淇,接下来到了京城自有玄武军查找他的下落,我先派人带你去休息。”

    仅有个分开的地点和对于满大街都有的小骡车的描述还真的不好追查玄淇的下落,但是玄武军即便没有任何的线索,也足以把京城翻一个遍。

    时值年节,别的店铺、衙门,甚至是皇帝的朝会都开始放假了,玄武军却正忙得热火朝天地查找他们的玄参领。

    而此刻所有人正关注着的玄淇却正躺在陈家的床上,两条胳膊被大夫包得连弯都不会拐了,直直地好似两根莲藕戳在身侧。可是他的待遇不错,念恩姑娘正一勺一勺地喂着他喝粥,这生活比在玄武军领兵打仗倒是惬意不少。

    本来醒来时一心着急回去找玄凇复命的玄淇,每日起床有人拿热水替他抹面,又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忽然明白为何有那么些官老爷贪污**了。

    要是陈亦卿来形容可能会用鲁迅先生的话:“生活**逸了,工作便会为生活所累!”

    “我昏迷过去的时候隐隐听到你说你认识我?我怎么没印象呢?!”

    要是换了景林在这里,或许会同念恩相聊甚欢,毕竟他从来都是撩姐撩妹撩丫鬟的高手。而同样一句开场白从玄淇的嘴里说出来,不论谁听了或许都觉得他在审犯人。

    念恩对这个“黑面神”本来也没有多少好感,可是到底是在浔阳见过一面的,再加上对于景林虽说不上一见钟情,但是那一身白衣从马上翩跹落在她面前的场景,还有景林手心的温度始终让她不能忘怀,既然这人是景林的朋友,念恩自然觉得他不是坏人。

    见他问起,念恩便答了曾经在浔阳被他和一身白衣的公子纵马撞了下。

    玄淇听念恩说的时间倒是同景林一同到浔阳办盗墓案的时候,知道念恩所言不虚,那白衣公子自然就是景林了。可是他又着实对曾经骑马冲撞过一位姑娘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便暗自想着或许是景林又在路上无意撩了位良家女子罢了。

    玄淇又问:“和你一起那位坐轮椅的公子是?”

    念恩有些不满地说:“你呀!你是干什么的到底?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审犯人一样!那位坐轮椅的是陈公子,是我的表哥!”

    玄淇淡淡一笑,对着念恩这个在他看来,看似抱怨多多又实在是热心肠的姑娘有种久违的轻松感,便说道:“你连我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还直接把我带到你们家来了,你是真不怕我是坏人么?幸好我是官不是贼,以后遇到别人可别这么烂好心了!”

    念恩听他的语气也是在教训自己,不禁皱皱眉头又颇好奇地问:“你是官?什么官?”

    玄淇正了正神色道:“你不是说我像是审犯人一样吗?我倒真是经常审犯人,我是玄武军的人。”

    “玄武军!”

    念恩也知道当初玉轩被关起来,陈亦卿千里迢迢从浔阳跑来京城解救他是因为他得罪了玄武军的人,不觉有些警惕又有些惊讶地捂着嘴叫了出声。

    同时响起的却还有陈亦卿的声音,原来是他刚刚从外面忙完,想来看看这位不速之客怎么样了。

    玄淇一身刀伤倒在他家门口的时候,陈亦卿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若说他是街头的小混混便也罢了,偏偏他正要进门时候就听到了玄淇说他是玄武军的人。

    当初玉轩是被玄武军的人抓走打得个半死,而他和程祥刚一进京城就被玄武军的人带走了,陈亦卿自然对玄武军的人更没好感了,即便他现在有豫王的庇护,但是仍旧不想跟玄武军的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

    陈亦卿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念恩和玄淇两脸迷茫地盯着他,重复道:“法克?”

    陈亦卿可顾不上给这俩人上英语课,只差热泪盈眶地冲上去握着玄淇的手送客了。

    “不知这位将军,您是玄武军的哪位啊?玄武军衙门就在京城啊,我可以送您回去的!”

    一向严肃的玄淇,看到陈亦卿有些大惊失措的样子,再看看他的“表妹”念恩干净的面庞上带着点顾虑,忽然觉得这一家人很有趣。

    “偶尔皮一下也不错嘛!”这么想着玄淇便瘫倒下来说道:“啊呀……我这个腿怎么也开始痛了呢?!这位公子……陈公子是吧?我听王姑娘说您是她的表哥?”

    陈亦卿慌忙点头道:“是是,大人腿疼恐怕是伤的不轻啊!要不这样,小人派辆马车送您回去,您肯定需要好大夫医治,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也没这条件啊!”

    玄淇呵呵一笑,说道:“那也不用麻烦了,我看公子请来看我的大夫就挺好的!我就在这躺着休息一下吧,我看我这伤歇几天就好了!等好了我自己走。”

    陈亦卿一脸黑线地想要抵抗,忽然望着玄淇怔住了。

    玄淇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哦,我在这里养伤期间,还请公子一应吃的用的给我提供你府上最好的东西,等我伤好了,回去自然会奉换你银两……”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陈亦卿脑海里转了一下,他盯着玄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便不再说话点点头退出去了,一出门口便对管家说:“郑叔,快备车!”

    管家不解地看着刚刚回来的主人,想说厨房今日备了他喜欢的晚饭,却因着陈亦卿严肃的神色不敢说话。

    若是去旁的地方,有车夫驾车,唯独一个地方是程祥亲自给陈亦卿驾车,便是豫王府。

    再大的事情,也不能影响过年的氛围。何况得了豫王的建议和玄凇的陈情,玄淇的事情已经由皇帝准了押后再审,等过了年节再说。

    与平日里君臣在大殿上见面不同,皇帝接受了百官的朝拜后不再议事,回到后宫要接受嫔妃和皇子的朝贺,一天的仪式下来虽疲惫却还要同众位王公皇子饮宴,宴上又要赐食盒给宫外候着的百官。

    熬过了年,一柱清香祭祖先祭天地,倒比日常还要劳累。撑到最后的皇帝不过是要祝祷一番:“国泰民丰、岁岁平安……”最重要的节日里要是不完成这番仪式,倒是害怕真的会有天灾**降临。

    不仅是东楚,北齐的皇帝也是一样如此这般念叨着。

    宴席上豫王的眼神已经渐渐迷离,端着酒杯遥敬着别桌上的兄弟或是姐妹,只有和德音公主的眼神不期而遇时,他的眸子微微明亮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有着比别的兄弟姐妹都要相像的面庞。

    画云舫这夜不再迎客,姑娘们或是私会情郎,或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玩玩乐乐。

    小船上崔翱喝得三分醉意悠悠叹道:“既然当初抛弃我一般让我来这里独自面对,待我死了封个太子的名号有何意义呢?呵呵……”

    陈家院子里,陈亦卿恭敬地摆上香案,他敬天地敬鬼神,敬曾经给予他帮助的人,也敬那些逝去的人。跟豫王一番交谈后,他倒是也不急着赶那个“瘟神”走了。

    他是诚心诚意地在这个最重大的节日里默默地祝祷:“岁岁平安!”

第一百七十二章 花灯

    玄淇在满大街造型各异的灯笼中穿梭,那个样子看起来竟有些可爱,或许是因为他头顶那只兔子灯粉红色的面庞,又或许因为在陈家的这小半月,被念恩照着程祥的标准给他打扮得年轻了不少。

    “我说,你真的不用送我的!我伤已经好了,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让你送什么呀……”

    玄淇对念恩表示着不满,但是回头看时却不像是念恩因为“不放心”他的伤坚持要送他回家,倒像是他在陪着念恩逛街。

    嘉宁到底是集三千繁华于一地的京城,元宵节都要比浔阳热闹些,念恩被红彤彤的灯笼照亮了面颊,转身才发现玄淇好像在跟她说话,眼神略带迷茫地问:“什么?”

    玄淇好笑地摇摇头,只问道:“要买灯笼么?”

    “嗯!这个适合程祥,跟他一样黑面神……?这个莲花好漂亮,要给娉婷姑娘买回去......哎呀!这个太可爱了,这个送给晓欢。对了对了,还要再给梁辰带一个回去!”

    玄淇微笑着看念恩塞了他满怀的灯笼,又问道:“那么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呀?嗯?我看看……”

    念恩着了一身浅紫色的织锦棉衣裙,领口和肩头的风毛竖着,有风拂过,微微轻摆,将她衬得如同一只兴奋的小兽。

    玄淇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脾气过,脚步也慢了下来。

    “嗯!我喜欢这个……”

    玄淇看过去念恩抱着一个走马灯爱不释手地盯着看,微微暗暗嘀咕了一句:“小丫头!”

    “好了,这个我买给你,当是送你的礼物,多谢你救了我!你都给那么多人买了灯笼了,这个就算我买给你的!”玄淇慷慨地一拍胸脯,然后怂了半截。

    念恩狡黠地一笑:“你有钱吗?大叔?”

    玄淇有些尴尬地咳咳,从北疆回来基本上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盘缠,剩余不多的一点碎银子,也都在罗廷亮身上。莫说是送人家姑娘一个灯笼了,这些天在陈家吃吃喝喝已经是欠了人家不少了,哪里还有钱买灯笼。

    念恩一拍荷包说道:“今年我们公子生意做的好,过年给了我个大红包呢,我来!”

    付完钱,念恩和玄淇刚一转身,背后那喜笑颜开的卖灯笼老板立马跟身边的媳妇儿耳语了一句:“看,男人长得好高大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个吃软饭的,还是我好吧!”

    他以为玄淇没有听见,却不想这玄武军的将军是何等耳立,说得玄淇红了半边脸,忍着没回头掀了他的摊子。

    “啊呀呀!这不是玄淇嘛!”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一身公子装的豫王从几个大汉中间一个箭步冲出来亲切又激动地拉住了玄淇的手。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是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传统习俗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共吃元宵、拉兔子灯等。此外,不少地方元宵节还增加了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鼓等传统民俗表演。

    虽不似 “未能免俗消光景,醉卧西风梦亦清”的七夕般浪漫缠绵,但这元宵的花灯街也不似是会吸引一个王爷大老远跑来看的。就算豫王真是来看花灯的没有“小三”、“小四”陪着,反而跟了几个大煞风景的侍卫,实在不合常理。

    “王……”

    玄淇实在是不适应王爷的爷字还没出口就被豫王“深情款款”地扶住,免了礼,四下里一观望说道:“不知玄卿怎会在此?哦,此地人多口杂,我们回去说,回去说……”

    就算玄淇不是领着玄武军多次破案的个中高手,也看出了此刻豫王并非是闲逛于此看花灯就这么巧无意间撞见他的。

    脸上从未有过的粉红色红晕褪去,玄淇一本正经地答道:“是!但是,我的朋友……”

    豫王“善解人意”地看了一眼被玄淇挡在身后的念恩,说道:“哦,这样吧,我派个人先去送这位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玄淇点点头道:“那就劳烦王爷了。”

    回过头,他还是那个纵马驰骋浴血杀敌的玄武军参领,只是他故意让自己神色看起来更显轻松点对念恩说道:“遇到个熟人,派个人先送你回去吧!”

    “那你……”念恩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立场让他小心,只能勉强自己笑笑对他说一声:“再见!”

    玄淇这次是真的笑了,冰山般的脸上五官瞬间温和如春,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个笑容,让念恩心虚地低下了头。

    玄淇眼中的念恩,不过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因为在浔阳见过他一面即便对他印象不好,却依旧坚持救了他。现在这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不知道他和豫王身份的高贵,亦不知道他身份的危险。

    “嗯!会再见的,有时间我去找你。”

    念恩低着头,她想知道玄淇会不会原谅她知情不报,也想知道景林会不会跟玄淇一起来找她,可是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手中的灯笼。

    玄淇离开京城去北疆练兵的时候,陈亦卿正驱车带着程祥一起往嘉宁城救朱玉轩,然后莫名其妙的遇见了景林又意外地结识了豫王,他便如陀螺般停不下来了,他已经陷在京城的这些贵人之间。

    甚至,他在帮豫王做的事情是关于夺嫡的。

    而玄淇离开了一年多,根本不知道京城有个新贵商人如何用机巧在这三千繁华地博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又是同豫王有何关系。

    陈亦卿并未向念恩隐瞒想将玄淇交给豫王这个想法,当念恩换号衣衫,披上斗篷,兴冲冲地准备“送玄淇回家”时,陈亦卿叫住了她。

    陈亦卿的脸上有笑容,但是在念恩看起来她的哥哥,她现在的亲人第一次显得如此狡猾,他对念恩说:“你等下送玄淇回去的时候,拉上他去看花灯,行不了多时你们会‘偶遇’豫王,你不必在意豫王的身份,只装作不认识便好。

    豫王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玄淇,不过,你不用担心玄淇,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豫王只是想要成为第一个发现玄淇,并保护他的人。”

    对于陈亦卿的话,念恩从未想过去拂逆,何况他对自己也未有隐瞒,他和豫王并未想过伤害玄淇。只是利用罢了!念恩没有理由拒绝,自然要成为那个利用玄淇的帮凶。可是她说不好,要是陈亦卿真的是要伤害玄淇,她能不去递那一把刀么?

    她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去夹在陈亦卿、豫王和玄淇之间呢?!

    念恩跟着玄淇出门,明月楼的戏码看得多了,她自问自己要做戏未必不如那些角儿。心里自嘲地笑一下,念恩故作轻松地开口了:“你陪我看一眼花灯去呗,我想去看!”

    玄淇有些没好气地皱皱眉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小姑娘……小姑娘……看的……”

    而他面前站着的确实是一个小姑娘,念恩嘟着嘴狡黠地看着玄淇,玄淇只能“咳咳”两声,答道:“好吧!”

    念恩走在玄淇旁边,花灯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是真的觉得开心,可又觉得自己这开心是偷来的一般心虚。她走的很慢,似乎是想把每一步的灯都看在眼里,她买了好几个花灯,却每买一盏都像是离豫王近了一步。

    反而当豫王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随着失落而来的还有一丝轻松。

    玄淇不是傻子,他自然看得出来豫王的出现是得到了信专门来“撞见”他的,只是这时的他还不会联想到陈亦卿会和豫王有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了,他们又没有暗算自己,不过是想借着自己再巩固一把豫王的威望罢了,玄淇没有理由对他们有敌意。

    出了陈家的门玄淇就害怕被人盯上,现在有豫王在身边,至少自己安全了!只是手里那些帮念恩拿着的花灯,便只能交给豫王府的侍卫了……

    念恩在侍卫的护送下,或者说是她的那些灯在侍卫的护送下,朝来时的方向离开。玄淇收回微笑的嘴角,换上那副万年不变冰山脸,恭敬却不带感情地对豫王说:“王爷,可以走了!”

    豫王也深深看了一眼念恩手中的灯,回头望了望那琳琅满目的花灯铺子,呵呵一笑:“既然来了,不买个灯不应景。”朝他的侍卫摆摆手,指着一盏兔子灯说道:“去将那个兔子灯买了来,明日让林妃进趟宫,给公主送去。”

    德音收到的赏赐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比她的妹妹荣音公主还要多了一副金镯子。可是她轻轻抚过这些东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孤单。

    自小她便会比荣音多些金银首饰、漂亮衣服,可是少的那些却无法等价交换。

    马贵妃是德音公主的母亲,也是荣音的母亲,可是像这样的节日里她总会陪着妹妹,还会亲手为妹妹梳个漂亮的发髻,而她也以为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荣音是妹妹,她还小,还需要母亲……”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别有洞天

    虎子渐渐长大了,它喜欢伏在陈亦卿脚边由他摸着自己的头,只是它不再满足于围在瘸了腿的主人身边,它开始满院子的跑,淘气地跳到花架子上去扑上面的蝴蝶。

    初春的天气也如美女的面庞总是情绪不稳定的样子,时而温暖和煦时而暴雨骤来。

    “站住!”

    不等陈亦卿发现,虎子便已经嗅出了自外乘夜归来的是梁辰,它欢快的跑着,咬着梁辰的衣角,想跟她玩。

    梁辰回头是陈亦卿铁青的脸色。

    “你去哪里了?”陈亦卿的声音里听不出愠怒,似是平静,可是脸色分明不好看。

    “我……我帮念恩姐姐买布料了。”梁辰随便扯了个谎。

    “那布料呢?”

    “这……卖完了,老板让我明日再去!”

    “可是咱们的布料一向是锦绣布庄送的,单子也都是提前下的,所有的都先供着咱们用,我不知道锦绣布庄有什么布料会缺货!”

    梁辰不再言语,眼神里有惧意,却咬着嘴唇骄傲地昂着她还没发育完全的胸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你……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看玉轩了?”陈亦卿的声音有缓和又有无奈。

    提起朱玉轩,梁辰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扑扑簌簌地掉下来。

    卑微如梁辰,她也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人支撑着她走下去。不然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到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没有人会受得了这样的落差吧!

    而她将自己的支撑落到了朱玉轩的头上,那个从小就给她送各种新奇小玩意儿的小哥哥,那个总是看起来很骄傲很厉害的小哥哥,她宁肯看到他不可一世光芒万丈的样子,即便那样的他容不得自己靠近。

    却不想,她为他收拾干净房间后,看到的却是他揽着街边的那些流莺,却还因为那些不堪的女子跟别人发生口角。他的胡茬掩盖了曾经干净如同阳光的面庞,发髻也是随意的梳着。

    而梁辰又需要为她精神支柱的垮塌找一个理由,偏巧陈亦卿在这个时候出来训斥她,她自然将朱玉轩变得不堪的原因推到了面前这个生活富足,干净又被众人环绕着的陈亦卿身上。

    “公子还是不要管我了,反正你连小轩哥哥都可以不管了!”梁辰别过头去,停止哭泣,眼睛里却都是悲凉。

    陈亦卿无奈地叹口气:“你要我如何管你们,如何管他?”

    梁辰换上恳求的语气说道:“公子,你要他回来好吗?从前在浔阳的时候他不是最帮得你忙的吗?他比小祥还帮得你的手!他可是明月楼的掌柜的啊!你让他回来帮你掌管公子楼也好,百货楼也好,他肯定会做的很好的…….”

    陈亦卿低低地问:“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

    梁辰答道:“我……我……他肯定愿意回来的,他不可能想要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陈亦卿微微叹口气说道:“梁辰,你知道么?路走时人自己拣的,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他。只是,你并不了解他,还有!”

    陈亦卿换上严肃的神态对梁辰说道:“你不要忘了,你是张冰玉,是罪犯张常胜之女!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就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

    望一眼不远处娉婷房间里透出的淡淡灯光, 陈亦卿幽幽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过去,这个过去也许不会再被提起,但是也可能是颗定时**。”

    虎子歪着头耐心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可是他听不懂那些长而意味深长的语言,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越是到了晚上他就越是精力充沛,于是便又咬着陈亦卿的衣角要陈亦卿陪它去玩。

    梁辰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狰狞地对着陈亦卿的背影说:“可是!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你要我忘记过去的!我的父亲是谁,要做什么事情,我又得选择吗?!我被人卖又被你买,我又有得选择吗?!”

    画云舫的晚上灯火璀璨,花颜云鬓香满楼,白天却寥落得如同无人之境。

    娉婷的车上带着上好的锦缎衣裙,轻轻扣响了停在湖边的小船关着的舱门。一个小厮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出来问道:“谁啊?还没开始做生意呢!”

    娉婷微微笑着说道:“跟你们管事的说我是大公子要见的人。”

    那小厮并不知道这姑娘是谁,也不知道大公子是谁,只是狐疑地扔下一句:“等着!”便喊人撑起一个蜈蚣艇往大船方向去送信。

    而他之所以没把娉婷撵走,而是还愿意去通报不过是看在娉婷生得异常漂亮,出手又阔绰,扔给他的那串钱可不少。这样的主怕是哪家的贵人,他可开罪不起。

    不一会儿便从画云舫最大的船后面划过来一艘小船,船头站着的女人三十多岁,虽然年纪看起来不轻了,但是姿容清丽,身段风流。在画云舫这样的地方,气质却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娘子小姐也不差。

    那女人显然在这里有点地位,方才那小厮看到她立马弯着身子在一旁侍候。

    那女子待船行到湖边,对娉婷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而来?”

    娉婷也微微一行礼答道:“这位姐姐,我是京中锦衣坊的管事,送来些时兴衣裳,还请您这里管事的过一过目。”

    那女子说道:“那便随我上船吧!”

    那小厮奇怪地看了一眼船上的女子,又看看娉婷,却也纳罕这锦衣坊是什么样的地方,竟然不过是个卖衣服的姑娘,却得云娘亲自来接。

    这画云舫面上的掌柜妈妈便是云娘了,以前也曾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刚二十,正好的年纪却忽然宣布自己此生不嫁人,而且自赎了身便似是消失般的再没人见过她了。忽然有一日出现在十八坊,就已经是画云舫的掌柜了。

    娉婷登上小船一路往湖心滑,但是在画云湖旁看,断不会有人知道这联排的大船后面竟是别有洞天。确实来寻欢作乐的人们,也不会关心湖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

    画云湖中心停着的三艘大船如同拔地而起的高楼,看似已是这湖的尽头了。若是透过这大船的窗户往后面看去,便是一片接天莲叶的荷塘。荷塘再往后是一座修得极大的桥,可这桥却不是连着岸的桥,更像是在湖水中间的一个装饰物,桥下是深深的蒿草。

    而这也是个天然的屏障,挡着桥后面不大的地方,沿湖边建起的一排房子。这是崔浩然的地方,也是他住得最多的房子。

    崔浩然现在的身份是北漠过来的商人,在四国间游走,做各种倒买倒卖的生意,钱多房子自然也多,只是这画云舫背后的湖景房还是他最喜欢的。特别是夏天,他总嫌东楚的天气闷热,在湖边的大树下钓个鱼偶尔兴致来了游个水倒是分外惬意。

    娉婷同云娘乘着小船到了画云舫背后却还要换更小的船,因为要穿过那片芦苇滩,还是那种两人的小木船更方便。

    到了这边云娘便不再陪她一起坐船了,娉婷自己一人坐在船尾,船头是一个年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招呼一声熟练的撑起船往芦苇那边驶出。

    那湖边房子的主人崔浩然正在湖边钓鱼,他似是个普通渔夫一般穿了粗布的衣衫,将裤脚挽起,就那样坐在湖边的小马扎上。旁边的矮几上摆着的茶杯却是异常名贵的青玉雕琢而成,几样小点心和干果也不是寻常渔民人家可以吃得起的。

    见娉婷过来,崔浩然笑着招招手,高声说道:“娉婷,我们好久没见了!”

    娉婷有些尴尬地笑笑,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请问侯爷……”

    崔浩然又是呵呵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什么侯爷呀!我不过是一商人,你倒不如叫我崔老爷,崔老板来得合宜。”

    娉婷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大皇子叫我来的,他在哪里?”

    “小姑娘就是着急啊!先来看看我钓的鱼!今天中午你有口福了,我让下人现去做了来,你就在这里吃饭吧!”

    娉婷摆摆手答道:“不了,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哼”崔浩然嘲讽地一笑:“你还有什么事?陪你那陈公子吃饭么?”

    “侯……崔老爷!”娉婷神色一紧慌忙往周围看看,说道:“陈公子救过我的命,要不是他我现在不知道就被卖到什么地方了呢!”

    崔浩然悠然道:“卖到什么地方?最多是卖到我的十八坊罢了!即便是卖到了十八坊,你心里都该有数,你是谁的女人!”

    娉婷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中有忧虑,脸上也满是尴尬。崔浩然说的不错,从一开始她就不过是一个物件,是一件被人当做礼物赠送的东西,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是陈亦卿,不断给她尊严,给她鼓励,让她不仅可以正视自己,更能站在台上享受那种被人捧的滋味。如今从明月楼来到嘉宁城,留在他身边,让她觉得安静也干净。

    可是这个人出现了,就注定她要回到她的位置上了,要继续回去当一个摆着的花瓶,一个被人随意丢弃或转赠的物什。

第一百七十四章 很傻很天真

    “你长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倒是你似乎一下子就看出是我了。”

    被崔翱看着,娉婷浑身不自在。面对这个男人她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抬起头,仿佛是被人扒光了一样,又像是当众被人打了耳光,内心满是羞耻感。

    崔翱的语气里是游刃有余的,娉婷觉得他仿佛忘了自己当初是多狼狈的被人当成丧家犬一般地送到了东楚,又差点死在楚国的北疆没命活着。

    “呵!”娉婷叹口气,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崔翱的模样,甚至崔翱都不知道娉婷从小就似乎是为了他而生一般的被人灌输着他的一切。

    大皇子喜欢白色和灰色,他喜欢用偏凉的水沐浴,大皇子喜欢用剑胜过刀,大皇子的书法不错,画画水平不怎么样却非常喜欢收集关于梅花的画作。大皇子的口味比较淡,他喜欢吃点心,却不喜欢吃那么甜的点心。大皇子喜欢肉食,菜多了他会不开心……

    关于崔翱的一切就像是写在娉婷的脑海中一样,挥之不去,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亦然。他从一岁到十八岁的画像被娉婷看了太多遍,他身体上哪里有痣更是有侍候过他的嬷嬷说了好几次。

    这一切不过因为娉婷是犯官之女,她的父亲被控的罪名是私通后妃,于是父亲的名字成了朝野的笑话,也成了后宫的禁忌。

    原本她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是簪缨世家的小姐,是被淑嘉贵妃点名要做儿媳妇儿的女孩子。她该是被八抬大轿抬进大皇子王府的人,而不是这般才十二岁便被人急急地像塞一件物什一样塞到了崔翱在东楚的质子府。

    可是谁让她的家就那么一夜之间没了呢!

    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莫说是娉婷不相信,她的母亲,陈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陈大学士会私通一个不起眼的御女。她的父亲临死之前在牢中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被人打晕后再醒来就在后宫了。

    而那个时候的娉婷太小了,只有八岁,这样的僭越之罪万不是她一个独活的小女孩儿可以拨乱反正的。她也在这无声的洪流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她以为自己会被卖入教坊司,或者是被卖到任何一个不起眼的青楼中,像那些曾经她觉得肮脏的女人们一样,被人蹂躏之死。

    直到有人向她伸出了手,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他们看上了她的可怜身世且曾经被淑嘉贵妃看中要许给大皇子,而那些人也说她是个美人胚子,便要将她再次送到大皇子的床榻之上。

    只是,不是像曾经她母亲说过的那样,她会成为皇子妃。而是,像是一件物品一样被当成礼物送到东楚。而娉婷要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崔翱的身边,用自己的身世和美色以及学到的那些取悦崔翱的手段,去接近崔翱,熟悉他的一切,并把从他那里得到的情报告诉那些人。若是她不听话,同她一起被救出来的祖母,就会没命。

    “当年在北疆走散之后,你去了哪里?”

    崔翱看着娉婷,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水,他只是让娉婷回话,却并未让她坐下,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大多数像他一样的皇子的习惯,或许在他们眼里,娉婷这般的女子永远就该是侍候人的工具。这么想着,娉婷理了理思路,答道:“回大皇子的话,当初在北疆我们的车队遭遇埋伏,被冲散了,我和侍女晓欢还有另外两个侍卫滚下了山坡,虽受了点轻伤,却因此没有被人发现,得以保存姓名。”

    崔翱点点头,示意娉婷继续说下去。

    她接着说:“原本我们在商量是要回嘉宁寻求帮助还是跨过边界回北齐的,没想到,呵!”

    娉婷冷笑了一下继续说:“没想到,我和晓欢被那两个侍卫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辗转被卖到了南疆,再后来被人买了,去了浔阳,近日才到嘉宁来……”

    崔翱点点头:“买你们的是陈亦卿陈公子吧!看来跟着他你们过的不错。”

    娉婷听到陈亦卿的名字眼神中闪过一抹亮,但是身子微微抖了抖,崔翱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却不知道他为何不在东楚以北齐皇子的身份重新回到北齐,却蜗居在十八坊。也不知道,他对陈亦卿来说是敌是友。

    娉婷小心地点点头,试探道:“却不知大皇子找我有何事?”

    崔浩然和崔翱相视一笑,让娉婷坐到下首的凳子上有些好笑的说道:“娉婷姑娘,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被陈公子买了就是他的人了吧?要说你可是从小就被许给大皇子了,不是吗?”

    娉婷猛地一震,当初她不过才十二岁,便被那些人寻了个由头急于送到了崔翱身边。那时的她虽然已经看得出来姿容不凡,但到底是个孩子,虽然十二三岁出嫁的女孩子也有不少,但是崔翱不是那种急色的人,所以只是将她当作个丫头养在了质子府,并未对她做什么。

    可是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她这样就已经是崔翱的人了。

    “我,我……不知道。”娉婷的眸子里有悲伤,有迷茫,她轻轻地呢喃着。从崔翱出现在公子楼时,她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平静还是要被打破了,她还指望崔翱会放了自己,留她在陈亦卿身边,让陈亦卿有一天可以看到她已经长大,可以接受她。

    可是在崔翱的面前,她记起所有的前尘往事,甚至不自觉地去按着他喜欢的习惯,去帮他添满杯中的茶。

    可是她到崔翱的质子府不久,四国就商量好要彼此送还质子,而她亦要随崔翱回北齐,府里上下都因为要回家了,而欢天喜地的整理着行装,她还未寻到机会同崔翱“哭诉”自己可怜的身世,请求崔翱接受她,便在北疆的刺杀事件里和崔翱分开了。

    可是崔浩然这么问,便是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娉婷震惊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么?我父亲……”

    崔浩然微微一笑,说道:“放松点小姑娘,看来你当初确实是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都能送到大皇子身边的么?他们以为把大皇子送到东楚便高枕无忧了,呵呵!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刚到质子府不久,只是听了大皇子叫我舅舅,又听了我们几句对话,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规规矩矩地向我行礼,称我一声侯爷?

    你真的是很聪明,也很了解大皇子,可是那时你也真是个傻丫头,或许也因为他们只教了你怎么取悦崔翱,却并未教你如何成为个密探。你很轻易地就暴露了!

    也多亏你当时天真,不懂得掩饰,顺着你这条线查下去,不仅让我查出来你父亲的事情,还有,幕后的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们想怎么样!”

    娉婷一时间似是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呆呆地问崔浩然:“那么侯爷又准备怎么处置我?”

    崔浩然摇摇头,崔翱继续说道:“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子,若不是被他们陷害,或许你此刻应该已经是我的妃子了。”

    娉婷是美丽的,她的父亲母亲原本就是宜和城为人称道的一对璧人,她有修长的腿,白皙的皮肤,还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且擅长歌舞,自幼习得诗书。不然她也不会短短时间就成为明月楼的台柱子。

    崔翱说得不假,若不是她的父亲出事,恐怕想要娶她的人能绕宜和城一周。她五岁时候随母亲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淑嘉贵妃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小姑娘,那时候便说笑着将来等她长大了要陈家一定要许娉婷嫁给崔翱。

    娉婷长叹一口气道:“唉!前尘往事我真的不想再去回想,我已经受了太多苦,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罢了!若是大皇子可怜我,或许可以放我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崔浩然又摇头道:“那么你的父亲呢?你不想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被人陷害的,还有你的祖母?那些人用她的性命要挟于你,你就不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娉婷的眼睛猛地瞪大,“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直直地问崔浩然:“侯爷,您说我的祖母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当初……我在北疆失踪的时候,他们就会以为我没有用,而杀了…….我的祖母……”

    崔浩然在她的询问里,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是的,还活着。”

    眼泪断线的珠子般从娉婷的眼眶中涌出来,娉婷颓然地又坐了下去。她的双脚有些无力,因为祖母还活着的欣喜,因为自己重新又有了牵绊而无力。

    崔翱垂着眼眸看了一眼娉婷,轻轻地说道:“那些人不仅诬陷了你的父亲,将你全家的性命弃如敝履,又将你的祖母圈进了起来,以此来要挟你。当初你被他们抓起来的时候不过才八岁,你又能察觉到什么呢!只是,现在你的祖母已经被我们的人救了出来,你该没有后顾之忧了。”

    娉婷苦笑一下,在她看来,她的祖母只是换了一处被圈进而已。不然大皇子和侯爷还找她来干什么呢?她只知道或许自己对眼前这两个人来说还有点作用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未雨绸缪

    “那么,请大皇子和侯爷明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罢!”娉婷倚着椅子的扶手,无力地垂着头,等着崔翱和崔浩然这一对狐狸宣判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崔浩然每次回忆起淑嘉贵妃时面上都有痛苦的神色,这次也不例外,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为娉婷惋惜:“当初淑嘉贵妃许你母亲婚约也不是随便说说,除了你父亲是朝中二品大员,更是看重你陈家世代诗书礼乐之家,且她同你的母亲也曾是闺中姐妹。

    五岁时候的你已经生得乖巧可人,特别是一手桃花小楷写得很是喜人。”

    崔翱听着舅舅说起自己曾经的婚约对象也有些不好意思, 微微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而崔浩然对于娉婷的夸奖,在她听来却无甚可喜,只觉命不由己。

    “只是,这婚事在别人看来便是挡了她的路!丽妃,不,或许该说是皇后娘娘,呵!”崔浩然也冷笑了一下,继续道:“现在的皇后娘娘当时还是丽妃,却见不得这门亲事好,更不曾想皇上听到这件事情后,也很开心,还说等你们再大些了,要亲自为你们赐婚。

    你的父亲,还有淑嘉贵妃一起成为了丽妃的眼中钉。要不是当初大皇子被指派来东楚做质子,而淑嘉贵妃不久后病逝了,或许那个同你父亲私通的后妃会是‘淑嘉’贵妃。”

    娉婷瞪着她的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崔浩然,这背后还有如此阴谋倒是她从未敢想的。

    “后来,你的父亲遭人暗算,你们家许多田产其实早早的就流入了丽妃的母家弟弟那里去。而且,她的哥哥还进入了文渊阁,渐渐有顶替你父亲之势。”

    “怎么会?”娉婷轻声说着:“丽妃,丽妃她的家族是武将……文官!我……”

    娉婷的心中渐渐明朗起来,北齐的皇后之位曾空了一阵子,那时候淑嘉贵妃应该是最佳人选,可是她却病重。现在丽妃成了北齐的皇后,这其中也应有前朝的势力支持。丽妃母家本是武将世家,她曾听闻丽妃着急安排人入文渊阁的事情……

    那些控制她的人可以将她从官家的教坊司买出来,又能弄来那么多大皇子的画像,还有大皇子的嬷嬷来教她规矩,除非宫里的人不能做到……

    “这么说,我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了?”娉婷止住了眼泪,有真相大白后冲刷冤屈的喜悦,又有被陷害的愤怒,还有对命运不公的无声抗议,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

    “那么我奶奶呢?现在可好?”

    崔翱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们的人是跟着你这条线,希望查到他们的罪证,无意间发现他们以为你死了,留着你祖母不过是个负累,便将她丢出来留她自生自灭。结果被我的人找到了你的祖母,现在她被安排在乡下,有人照顾她的生活。”

    对于他们救了祖母,娉婷生不出任何的感激之情,她无力地问道:“那么你们想我帮你们做什么?”

    崔翱笑道:“跟我回北齐,在合适的机会,将真相公告天下。你不是浔阳的名角儿么,演这么一出戏对你来说不难。到时候,你不仅可以替你父亲洗刷罪名,恢复你家族的荣耀。甚至,我可以让你做我的侧妃。你的祖母,也将得到更好的照顾。”

    “公告天下?呵呵!”娉婷像在看一个笑话,拍着自己的胸脯愠怒地说道:“我五岁不过与贵妃娘娘见了一面就莫名其妙和你定了亲,因为丽妃的猜忌,害怕贵妃娘娘和你会踩在她母子头上,就拿我全家性命陪葬,还想利用我们仅存残躯的祖孙来算计你。

    呵呵,我真是好重要啊!却不知我这个被你们当玩具一样送来送去,买来卖去的人,还有什么本事,替大皇子和侯爷做事?却不知我一个罪臣之女要公告天下的话还有谁会听?!”

    说罢娉婷提起裙裾就往外走,门口有小厮打扮的侍卫“仓啷啷”拔出兵器拦在她的面前。

    崔翱挥挥手说道:“娉婷,这个时事自然是我来造!你不过只是需要配合一下,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转而又对那门口的小厮说道:“放陈姑娘离开。”

    崔浩然“嘿嘿”笑得狡诈,拍着崔翱的肩膀说:“呦!我大外甥莫不是真的动情了?!怎么会怜香惜玉了,你真肯放这个小美人离开?”

    “舅舅!”崔翱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女人,多的是,似她这般漂亮的女人,也多的是,你的十八坊就有不少。她于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光是擅杀皇子一条罪已经够他们受了!至于独断后宫,构陷大臣,没有也罢……”

    “?就算不为了我们的大事,但是为你,这小姑娘本就是你的女人,你既然喜欢,又怎么会拱手让人呐!”

    “我也没说过喜欢呐?!”崔翱又丢给崔浩然一个大白眼:“只是,她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傻女人!为了自己的弟弟甘愿涉险,为了兄长鞠躬尽瘁,甚至为了成全别人奔波筹谋,结果却把自己陷进去了吧……唉!”

    崔翱轻轻吹一口浮在水面的茶叶,感叹道:“我这茶真是越烹越好了!”

    崔浩然不解地眨眨眼,他是真不明白自己在同大外甥说女人的事情,这家伙又是怎么想到茶叶去了。于是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不像你!怎么听都觉得你喜欢了一个女人,也喜欢这个像那个女人的陈娉婷,但是你放着两个女人都不去抢,还拱手让人了,这不像你!”

    “我没有喜欢她们!”崔翱被舅舅说绕口令一般地绕了进去,竟然有些恼了,他放下茶杯说道:“是我的,我一定会拿回来!只是人嘛……她们都是可怜人!”

    “唉,看来这几年的地下生活让你很是修身养性了啊!要不这样,晚上,等晚上我十八坊的姑娘你随便挑!舅舅帮你下下火!”

    崔翱看了一眼这个老不正经的小舅舅,转身丢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悠悠说道:“别人碰过的,我才不要!”

    “哼!跟舅舅装什么装!别人碰过了你的江山,你不还是要屁颠屁颠地回去拿么!”崔浩然呷一口茶,猥琐地说:“十八坊也有不少生瓜蛋子,要不你先试试?!嘿嘿,嘿嘿!”

    崔翱喃喃道:“别人碰过的……江山?!舅舅,我一定要回去!”

    崔浩然道:“我早就叫你回去了,你现在跟我说一定要回去不是废话么!”

    崔翱猛地转身,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崔浩然道:“我不仅要回去!我还要回来!到东楚来,将那些碰过我东西的别人,赶!尽!杀!绝!”

    虽然这样充满野心的崔翱一直是崔浩然期待的,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的大外甥能回去,回到他姐姐殒命的地方,回到曾经给他荣耀亦给他煎熬的地方。

    他做了这么多,都是希望将淑嘉贵妃的儿子,他的大外甥扶上帝位。但是,崔浩然还是被崔翱忽然变身的样子骇得一个冷颤,这个平日里看起来痞痞的大少爷,一副吊儿郎当对什么度无所谓样子,突然一下子如他期待一般将野心都写在了脸上,那副狠劲还真让他受不了。

    于是崔浩然默默地做了个决定,既然大外甥不喜欢,自己还是晚上在十八坊挑个小姑娘服侍一番,好好安慰一下自己被吓到的小心心。

    “回来了,”陈亦卿柔声催促道:“快去洗手吃饭!”

    念恩也从屋里走出来拉着娉婷说:“快快,我快饿死了,公子非叫等你的!”

    娉婷答应着又忙推陈亦卿进屋,程祥刚逗完虎子,就着晓欢端着的盆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屋里饭菜的香味是娉婷喜欢的,而她更喜欢的是夜幕下,那豆黄色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点亮,她喜欢的人们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入席。他们或许一整天里都各自忙忙碌碌做着自己的事情,而此刻却可以聚在一起,讨论一天的烦恼,分享遇到的那些好笑的事情……

    娉婷的眼睛有些湿润,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被淑嘉贵妃看中,或许父亲就不会成为丽妃的眼中钉,那么自己的家族亦不会遭此大难,祖母也可以在家中颐养天年,而她此刻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里享受这样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呢!

    “今天很累么?”陈亦卿看着娉婷呆呆出神不太言语,便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她的碗里。

    被他这么一关心,娉婷满心的委屈更是忍不住想哭出声来了,她只能摇摇头又点点头,赶紧扒了几口饭。

    陈亦卿不再盯着娉婷看,他清楚娉婷今天去了哪里,自从那日在公子楼看出了娉婷是北齐人之后,他不得不处处盯着娉婷。

    这不是监视,相反他是在保护娉婷。如果崔翱也是北齐人,而且他背后有更大的北齐组织在东楚的话,难保有天和他们曾有瓜葛的娉婷不会被楚人当做北齐的奸细。

    娉婷会秘密去见的人只有那位崔公子了,可是画云舫这样的地方若是可以容崔公子藏身的话,那么或许他就是传说中的流凌。陈亦卿不敢想,又不得不更加大胆的去想,这样他才能未雨绸缪。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昭雪

    高宁和朱玉轩受陈亦卿的资助不仅做些各自的小生意,更是得到了资助得以训练自己的队伍,而他们的人便成了陈亦卿的“密谍”。这支队伍既在暗处保护陈亦卿阖宅的安全,又兼顾商业探子的作用,现在已经用于收集关于协助豫王夺嫡的一些消息了。

    只是陈亦卿让他们查的事情从来都是看似没有什么关联的,只问结果不说缘由,所以对于陈亦卿帮豫王做事,他们也只是停留在商业合作的猜测上,至于有关皇权的事情,他们不敢想,也想不到。

    只有陈亦卿这个思维完全是现代人郭雨晴的大脑才会不畏惧这些,或许是宫斗戏码看多了,那些在背后翻云覆雨最终却功成身退的案例给了他信心与勇气,也给了他很傻很天真无知者无畏的境界。

    至于跟着娉婷,则是在遇到崔公子之后,他察觉出娉婷看见崔公子的时候有那么一丝的不自然,果然事后一问,娉婷竟然如他猜想的那般是北齐人。

    对于那位崔公子,娉婷没有说那么多,他也不想去逼问,毕竟在他脑中还有那根深蒂固的人权思想,他可从未将娉婷当成买来的丫鬟对待。

    陈亦卿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展开了去猜测,既然娉婷是北齐人,那么虽然她曾否认但是那位崔公子也是北齐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而朱玉轩跟了娉婷一路,最后确认她去的地方是画云舫,那么很可能是偷偷去那里见的崔公子,画云舫属于京城十八坊,是东楚规模最大的烟花之地。

    再大胆地一联想,陈亦卿竟想到或许那日见到的那位年轻却又沉稳内敛的崔公子就是流凌,十八坊的老板。可是他又不敢相信流凌会如此年轻。

    但若流凌是北齐人,他在东楚有十八坊这么大的生意,自己当初想做青楼生意也无非是古装片看多了,觉得这烟花之地是消息中转站,若可以开起青楼会对豫王的事情是个助力。

    陈亦卿越想越离奇,又越想越觉得世间无如此巧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几乎是接近真相了。

    只是他不知道那位崔公子便是崔翱,他不仅是北齐人,甚至还是北齐的大皇子。而流凌不是别人,正是崔翱的表舅崔浩然。

    “唉!”陈亦卿叹口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慌忙将刚才标记那些随意涂鸦地写有“娉婷”、“北齐”“流凌”之类字眼的纸压在一张地图下面。

    娉婷端着一碗银耳羹轻轻走进来,端端放在陈亦卿的案上,撇见一眼他手中的地图和朱砂笔,柔声说道:“公子趁热饮了汤水吧!”

    陈亦卿“唔”一声算是答了,因为白日的跟踪和晚饭后天马行空的一番猜度,对着娉婷他有些不好意思。

    娉婷看了看地图上被朱砂圈出的几个地点,“咦?”了一声,又问道:“公子圈起来的这几个地方不是咱们的铺子么?”

    陈亦卿抬头看娉婷虽是在看着他也是在跟他说话,可她的眼神却很涣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又有几分强打精神的样子,却不知她白日里见了那位疑似“流凌”的崔公子同她说了些什么。

    为了缓和一下氛围,也想让娉婷舒心一些,陈亦卿调笑道:“既然看出来有我们的铺子,那么我考考你,可知道这些都是哪些铺子?”

    娉婷点点头,虽然眼神中还是有疲态,但是她觉得陈亦卿此刻有了玩心,而对于陈亦卿的任何要求她都不知道怎么拒绝,更何况她现在摇摆不定的心总觉得或许离开陈亦卿的日子就快近了,即便身不由己,那么就算一起的日子短,还是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愉快的渡过。

    “好啊!公子问吧!”

    “这是哪里?”

    随着陈亦卿指在嘉宁地图上的手指头点中的圈圈,娉婷一一回答道:“这是公子楼,对面这个是贵楼。”

    “嗯,这个是百货楼,旁边这个是锦绣布庄总店。这里是锦绣布庄的分号……”

    “这里我知道是锦衣坊,旁边这几间是粮铺。还有这个是当铺……这个是我们的锦衣坊还未开业的新铺子……”

    “这个是我们的春风酒楼,快开业了呢!额……这几个……这几个不是我们的铺子吧?”娉婷盯着几处陌生的所在,一时间想不起来陈家还有这些铺子。

    陈亦卿微微一笑:“这几家铺子以前不是,不过从今天开始就是了!我今天刚叫程祥买了下来。”

    娉婷一愣,问道:“怎么忽然又买了这几间……酒楼还没开呢?”

    陈亦卿将银耳羹端到唇边,果然是刚好适宜他饮比常人习惯的略热一点的温度。胡叔老是说他吃饭喝水爱吃的热,这样不好,但是娉婷却总是顺着他的习惯,没有刻意给他晾凉。

    “娉婷,是我不好,我总觉得女子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围着家里的炉灶,所以这些年玲珑也好,念恩也好,还有你都要辛苦。你在浔阳帮我撑起明月楼,一定受了不少苦。再看看赵家,还有唐家的女孩儿我就明白了,女孩子还是要娇养一点好。

    你当初在北齐的时候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儿,我不该丢你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你再等等,我现在要开百货楼分店,春风酒楼之后,我还要开十里客栈,这些生意稳定后,我就多买些良田,也要给你名下置办些产业,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你就在家,念恩也在家做些活。

    将来你们要嫁,我也给你们丰厚的嫁妆,不嫁,我就养着你们,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好吗?

    只是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或许有一日,我可以带着你们去乡下地方,过些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好?”

    娉婷听着陈亦卿对于他们未来的谋划,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惦记还在北齐的祖母,却又再也不愿离开陈亦卿,哪怕他永远不会爱她,可是那有怎样?他方才说要养她一世,她此刻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他的身边。

    见娉婷又哭了,陈亦卿有些不忍,扶着桌子边站起身来,将她略显僵硬的肩膀揽进自己怀里。

    陈逸也好,豫王也罢,从前世到今生,处处为一个人考虑,时时关注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郭雨晴累了,陈亦卿也有些疲惫。他此刻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可是内心却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 他也渴望安稳的生活,就像这夜晚的一碗银耳羹或许不是最名贵的,但是眼前能抓住的这些美好,何不用力去挽留呢。

    玄淇进了刑部大牢,只是不同于那些被抓回来的逃犯,玄淇大人是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精精神神进的大牢。

    豫王将玄淇带回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番,甚至还着人给他打了热水沐浴,更是请了府上的医师又查看了他的伤确认玄大人此刻状态极好。豫王才请玄淇换上了衣衫,亲自拿镣铐锁了,由亲兵护送着带去了刑部。

    这边厢豫王抓住了疑犯玄淇并送去了刑部大牢的事情刚传开,那边厢早朝上,豫王就上书请皇上派人彻查北疆战事。

    豫王大大这是在向皇帝表明:我认为玄淇有可能是冤枉的,但是他是皇帝陛下的臣子,儿子自然要替老子把人抓回来,不会徇私枉法,是杀是放还是要皇帝决定,但是儿子要替他求个情也合理,不结党更不僭越。

    当然陈亦卿当日听说念恩带回来的黑面神是玄淇的时候,疯一般地驱车赶往豫王府时就提出了和枯木大师一样的建议,由豫王亲自锁了玄淇送到刑部。

    但是陈亦卿是想赶紧甩了这个有些烫手的山芋,千万别砸自己手里,他实在不想招惹玄武军。但是枯木大师和豫王一番商量,决定还是让陈亦卿按兵不动,好吃好喝好招待,等玄淇伤好了再由豫王出面,当是送玄凇一份礼物了。

    陈亦卿心里有苦却说不出,只能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可是家里面供着个黑面神,外面还有豫王派来保护黑面神的一群暗哨,一伺有变随时准备抢人,陈亦卿真是苦不堪言。

    玄凇也不是吃素的,早在他听说了北疆的事情之后就立马着人开始调查北疆的事情。玄武军这么多年来协理京畿要案,也不是吃素了,恐怕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杀了”北齐大皇子的凶手外,还没有未破了的案子。

    何况宋胖子当初在北疆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人不齿,不仅折了玄淇带去的一百精卫,更是连累了罗廷亮他们所在的浔阳驻军也损失惨重,这证物和证人搜集起来并不太为难。

    所以不肖多久,玄淇就又大摇大摆毫发无损地从刑部大牢出来了,而那日恰巧也是宋胖子一行人进天牢的日子。

    精卫营的铁血战士各个着了黑色衣衫,如同地狱使者一般地矗在通往天牢的路边,他们眼里都是暗红的血光,毕竟精卫营一百条人命就这么死在了这些人手里,他们恨不得亲自将这些人扒皮抽筋。

    “杀!杀!杀!”

    当然这群人即便再愤怒也不能挑战国法,只能在道旁大声嘶吼着表达内心的愤懑。玄淇在队伍的最前端,默默仰头看一眼苍天,那翻滚而过的云朵,似乎是无数张面孔,注视着被吼声震得几乎肝胆俱裂的宋健。

    王晟被宋健咬了出来,他声称所有主意都是这个运粮监军的越权指挥,却不过只是多了个垫背的。即便无人理解王晟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也不在乎多死一个人祭奠逝者英灵。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卧底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凛冽的寒气,路边的砖缝里偶有一两株坚强的春草为灰墙灰瓦装点一些新绿。

    玄淇勒紧马看着人群尽头静默驻足的玄淇,劫后余生再看到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玄淇的眼中有一如既往的沉静,又有无限感慨。

    “愣着做什么!”玄淇打马上前,一个抬腿从马上稳稳落地,拍着景林的肩膀说道:“你也不去牢里看看我,那里的饭实在是难吃,你该请我吃顿好的!”

    “喔……哦……哦!”

    景林满脑子都是自己亲手烧掉的那张血书,那沾满污渍的衣角上有精卫营战士的血泪,还有玄淇的命,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手沾鲜血的刽子手,而手起刀落要的却是最信任自己的那个人鲜活的性命。

    “你是傻了吗?这么久没见,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玄淇有些不满地狠狠给了景林一掌。

    景林缓过来,勾起嘴角嫌弃地看着玄淇:“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话这么多,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被附身了?这哪里是我的小玄淇啊,娘们儿唧唧的!”

    说着景林便要扑上去拉玄淇,玄淇虚晃一招躲开了景林,却忍不住咧开嘴角,脑海里浮上了一个抱着花灯的身影。

    “?你说,当初救了我的那户人家,我是不是该去致谢一下?”

    天外楼的包厢里,玄淇有些不好意思偷偷踅摸着景林的表情。念恩在马车边说:“我认得他,他不是坏人”的一幕浮上来,他觉得出于礼貌他是应该再去找念恩道个谢,却又担心自己这样巴巴地跑去看起来不够有型。

    正认真啃着鸡翅膀的景林:“唔!”了一声,待从嘴里艰难地吐出几根骨头,才又问道:“谁救了你啊?话说你不是被豫王抓回来的吗?哦,对了我听说当初有个姓罗的小将护送你回京的,玄大人跟他一起快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你,你到底是藏在哪里了?我看你这身子骨不是挺好的吗?可还有伤?”

    “废话!”玄淇给了景林一个大大的白眼让他自己体会:“我当初可是去的战场,不是普通查案遇到个三五悍匪!对面那可是千军万马!”

    提到北疆的战场,玄淇的脸色又严肃起来:“北齐这几年休养生息真的不容小觑,为首的将领也姓宋,听说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攻势很是伶俐!莫说是宋健了,怕是朝中那些能征善战的老大人们也不见得能胜了他的轻骑。”

    景林也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宋林他倒是听过,听闻当初大皇子对他有提携之恩,而如今他能在北齐的门阀世家中间存活,又能征战沙场不断立功,却又不得不说是二皇子的举荐之功。如此两面三刀背弃旧主之人……

    想到这里,再打量一下眼前的玄淇,景林不禁有些心虚。

    这大概跟那些警匪片里的卧底心里差不多,一开始总觉得自己是为了正义而接近一班古惑仔,可是到最后却分不清楚自己和他们有何区别,真要拿枪对着曾经举杯称兄道弟推心置腹之人,即便是说一句:“对不起,我是警察!”又如何抵抗得过内心的五味杂陈。

    何况玄淇不是黑社会,确切来说他是有为青年,虽然有玄凇爱徒这一身份傍身,但是他自进入玄武军便接收了比旁人更加严苛的训练,也是从加夜班抗大旗,风里雨里站岗起步的。

    同玄淇相处景林总会生出佩服或是信服感,且他自己又不真的是打入黑社会内部的卧底。

    只是当初景林父母死于北齐和东楚的边界之战中,说起来同东楚是有血仇的。而他是被姨母从襁褓中照顾长大的,姨母同东楚的仇就更大了。

    虽说当初十岁出头的他也是握着男儿铁拳,一副信心满满地卧底样子要在东楚闯出一番事业效忠于大皇子和崔浩然,协助他们重归北齐。但是和玄淇相处了这么久,若是可以不伤害他,他日功成身退便不算遗憾了。

    可是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救我的是个姑娘……”

    玄淇尽量说得让自己看起来面色平静,但是那边景林已经站起身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眉飞色舞地打开了八卦的匣子:“啧啧啧!那就难怪了,玄大人亲自带人将京城抄了个遍也没寻着你……”

    景林靠近玄淇背后,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了嗅继续猥琐地说道:“敢情是有些人在温柔乡享福啊~唉!可怜了我这段时间日日当值,连回家的时间都很少,可不知我的那灵儿、巧儿可得相思到何境地啊!”

    玄淇铁青着面孔说:“莫地在这浑说!什么温柔乡,我那是受伤了……”

    景林不屑地一哂:“说得跟我们玄武军请不起医生似的!她能救你,你就不能叫她送你回来么?!”

    还没得玄淇反应过来,景林又对着略加思索又一脸黑线的玄淇快速地问道:“多大了?漂亮吗?”

    古今中外男人提起姑娘来,不管她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恶毒后妈,估计第一反应都是漂亮吗?

    当然正直善良一心为国为民,被当做玄凇接班人培养的玄淇还是第一次跟景林谈论起姑娘,所以景林此刻跟看综艺节目pick小哥哥的少女们差不多,八卦之心起恨不得知道他的一切!

    “这个吗?大约十六七?样貌……”

    看着景林微微倾向自己的样子,玄淇忽然明白自己好像着了景林的道了,立马一筷子敲到了他的头上,又严肃起来:“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又没什么用!”

    景林也很认真地说道:“大哥,你知道吗,这可是你第一次跟我谈论姑娘啊!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日防夜防多辛苦嘛!我多怕你是……怕你是喜欢我啊……”

    景林话还没说完立马又挨了玄淇一筷子,却见玄淇的表情犹豫中略带了淡淡的无奈,他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玄武军的……”

    如果景林愿意他可以选择在玄武军待到荣休,如果有工作需要,调换部门去其他的部队或是衙门都不是不可能的,但是玄淇不同,他是玄凇的徒弟,便注定了他不能由得自己。

    “唉!都是你们那变态规矩……!”景林感慨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比玄淇还要难过。

    玄凇的徒弟里注定有一个要继承玄武军,而且若是继承了玄武军便不能娶妻生子,不能有所牵绊,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比如玄凇自己,如今五十的年纪,恐怕就是现在一时三刻将位置传给玄淇,自己光荣退休回家娶个老婆,也不一定能生出儿子了。

    景林喝了点酒又有些不着调地说:“你要是也憋到玄大人这年纪,说不定真憋出什么病来,甭想传宗接代咯!”

    玄淇无语地瞥了一眼景林,也满饮了杯中酒。

    原本玄武军的下一任将军也不一定是玄淇,玄凇有三个徒弟,可是玄沐伤了手,玄漠又不谙此道,谁都觉得该是玄淇了,而玄淇自己也不免为了忠君报国,报答师傅的养育之恩给了自己过多的压力。

    “却不知是哪家的女子,敢救一个素未谋面浑身是伤的男人?”

    景林看似无意地问起,一双眼睛不经意地瞟着玄淇的表情。

    “唔,是个商贾家的姑娘……”

    门口明亮亮的悬着灯笼,可是那光远远看着便没有一点温度,不过是没有生气的物件罢了。却不如那门下的女子掌着不大的一盏灯,焦急期盼的眼睛明亮亮的,那灯光照着柔荑,便不由得多了些温柔的气息。

    玄淇将已经醉得捋不直舌头的景林送回家,刚一从马上把他扔下来,两个水灵灵的小丫鬟便迎了上来,玄淇自然认得这便是景林那一对“灵巧”了。

    看得出来两个小丫头很是担心景林,但是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玄淇行了个礼,道声:“真是劳烦大人了!”

    玄淇摆摆手,自是放她们赶紧侍候景林回房去休息。

    景林常说不喜欢男人服侍,所以那门口的小厮看着他们家大爷倒在两位姑娘身上,虽然压得两位姑娘也是腰肢酸软的,却不影响脚下的步子,所以都只是慌忙上来帮着掌灯,又是在旁照看着,却并未伸手到景林身上。

    灵儿、巧儿也是惯了侍候景林的,平日里他清醒的时候也没少被他占便宜吃豆腐,所以被他整个身子压着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边扶着他往里走,边唠叨道:“少爷真是的,跟玄大人喝酒还饮这么醉!”又吩咐一旁的小厮:“快去厨下要碗醒酒汤来!”

    玄淇看着景林门口这一小阵骚动,却很羡慕这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只是看看那两个梳着双丫髻的“灵巧”,也忍不住哂了景林一句:“你不也是个只说不做的主……”

    轻鞭催马玄淇在初春略寒的空气里不知该往哪里去,他并没有自己的府邸,虽然按着他的品级和他的俸银,置个院子倒是很轻松的事情,只是他没有什么家人,也没有使唤丫鬟婆子一大堆的习惯,便住在玄武军衙门后面,寻了两个小厮侍候便完了。

    不用值岗不用出任务的夜里,天也不算太晚,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旧社会

    景林带着一身酒气进门,廊檐下灵儿被他的重量压得微微皱着眉头问:“少爷今日怎么饮得这么醉!可是玄淇大人回来你高兴过头了?”

    夜里微黄灯笼下的人脚步虚浮,可红着的眼珠却并不涣散,景林的舌头饮了酒便觉得麻,语气听起来便自醉了几分:“高兴?呵呵,高兴啊!高兴!”

    巧儿乖巧地说:“可不是嘛!咱们少爷跟玄淇大人最要好,玄沐老爷对我们也很好啦,不过还是玄淇大人跟咱们少爷更投机!”

    “最要好?”

    那张被自己亲手烧掉的血书又浮在景林的脑海,他摇摇头酒劲似乎被摇上来了,头昏昏地嚷嚷着:“我可真是个烂人啊!我到底是谁……呵呵呵!”

    巧儿看着他借着酒劲近乎扭曲的面庞,又害怕又心疼,忙问:“灵儿姐姐,少爷怕是醉得紧了,赶紧着送少爷回房,我去打水给少爷洗面。”

    “不要走,都不要离开我!”景林在房门口抓着要去打水的巧儿,带着三分狂躁又有七分哀求地说。

    “这…….这……”

    平日里最有主意的灵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扶着景林不住问:“少爷可是渴了?要不要吃点什么?厨下那起子人真是皮痒了,还不把醒酒汤端来!”

    景林将头埋在巧儿的颈窝,感受着一丝属于他的安稳。

    来到东楚的时候,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被玄沐带回玄武军,和比他大两岁的玄淇一起练武一起站岗值夜,到后来跟着玄淇一同查案一同住在玄武军衙门,除了上厕所和睡觉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到后来景林被封副尉,便买了现在这院子,那时他吊儿郎当地跟玄淇挑挑眉毛说:“小爷可不跟你这大老爷们一起受罪了,我要买一屋子小丫鬟伺候我……”

    玄淇因为身份和玄武军的传统不能轻易表露感情,那么景林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房子买来不过是方便与崔浩然传递信息。

    景林行了冠礼又升了五品副尉,宅子又扩了扩,虽他不拘着礼,但是买回来的一众婆子仆役还是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个礼,恭敬地称上一声“老爷!”无端叫他觉得自己该跟那些文官一样蓄个须,看上去老成几分。

    倒是这俩最早买回来的一对小姐妹花,灵儿巧儿虽不是真的姐妹,却始终亲亲热热的挽着胳膊齐齐喊上一句:“少爷”。叫景林听着心里舒坦,方觉自己仍是青春少艾风流公子的模样。

    景林一直未娶,连他身边的管家都替他着急,眼看二十好几的人了,但是他似乎全无此意,只一心扑在玄武军里头,并不常在家住,即便是休沐,有时回来也是二半夜了,一早就要当值。

    都道是老爷身边的丫鬟要通房的,将来娶的夫人要是和气,还可以做个姨娘、妾侍什么的,灵儿巧儿听了这样的话道只是羞赧的一笑,他们家景大少爷的身边最近的丫鬟也只他们俩了。

    景林不论平时行事如何,嘴上又如何揩油,但是其实对灵儿、巧儿却从无过分之举,这俩女孩子小的时候只觉少爷温柔体贴, 慢慢大了知道的多了, 又平白有些些幽怨。

    景林曾说过:“等将来有一日咱们散了,你俩还是清白的好姑娘,我给你俩备份好嫁妆许个好人家,也不枉你们伺候我一场。”

    可是对灵巧来说,为何会散?又有何处比待在少爷身边更好的?这样的问题让她们很迷茫,便索性一直不去想,平日里人前端的规矩大方,人后只他们时候,便由着少爷吃豆腐占嘴上便宜,她们一日大似一日,如何能不急呢!

    景林这三分酒意七分清醒的揽着一对水灵灵的姐妹花,有些燥热难耐地说着:“别走,留下来陪我。”

    两个刚刚通晓人事的姑娘对视一眼,脸一红,便顺坡下驴,一个吹了灯一个下了帘。

    第二日一早,景府老爷仍是一早就当值去了,家里的一应事务仍是他跟前的两个大丫头指挥着来来回回。可是大家都发现了,这大丫头的头梳得同往常不一样了,而且是俩人一同梳起了妇人的发髻。

    “这一个晚上……”底下的小厮刚一笑,便被管家踢了一脚。

    而灵儿、巧儿惯常的干着活,跟别人说话吩咐婆子们做事并没有不同,只是细心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两个姑娘倒是不敢看彼此了。

    景林老爷骑着马只觉得精神爽利,却暗恨自己沉不住气。远远看见同样打马巡防的撒风英,一张老脸一红,再也不舔着脸上去搭讪了。

    画云舫后的屋里,崔浩然斜昵着崔翱颇有兴致地问道:“你可知玄淇是被谁家救起的?”

    崔翱伸伸懒腰,说:“舅舅,你也学会你十八坊的姑娘了,跟爷们儿说话欲语还休的啊!”

    崔浩然被他顶得气结,谁叫他是落难的凤凰比鸡大,同是住在这小茅屋的崔翱却不比寻常外甥,他顶着表舅舅的名,这外甥却打不得骂不得。只得讪讪地说:“正是那陈公子家!”

    “哦?”崔翱来了兴致,英气的眉眼一斜带着三分邪魅问道:“你是说公子楼的那个陈公子?”

    崔浩然颇有得色地点点头:“要说这陈公子身边的女子可都是妙人啊!”

    想起玲珑,崔翱的眉头有些微微皱起,他的这位救命恩人也是陈亦卿身边的女子。

    似乎这舅甥之间也有心有灵犀,崔浩然接着道:“你那位救命恩人,不也是陈家的人嘛!我一向就觉得她跟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一样,想法很奇怪。如今看来,还真的是果敢大胆啊!”

    他这么一说,倒更是把崔翱绕晕了,崔翱不解问道:“这跟玲珑有什么关系?”

    崔浩然索性又学着十八坊的姑娘那样子,眉头一挑一挑的,嬉笑了一阵才说:“这陈家的姑娘惯是喜欢管闲事救人的吧!那玲珑姑娘当初能自己都那样了还救你一命,现如今救玄淇的又是他们家另一个姑娘,叫念恩的,和玲珑姑娘颇为要好。”

    见崔翱不吭声,崔浩然继续说道:“连上你那侧妃陈娉婷,这陈公子府上的几个姑娘还真是了不得!”

    崔翱心里有些摸不准,但是面上冷冷一笑说道:“有意思,这陈亦卿真的是有意思的很!”

    “还有!”崔浩然正色道:“这个陈亦卿真的是奇怪,他身边的姑娘他都兄妹相称以礼相待,拒查玲珑是他当初于微时救下的,念恩倒是他正经表妹,还有娉婷是他买来的。他都一律当妹妹来看待,也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是也不急着给他的妹妹们许人家的,旁的姑娘十六都该说着嫁了,他好像也不急,真是个怪人!”

    怪人陈亦卿此刻正在如火如荼的扩张他的生意,顺带买卖人口。

    生意做得大了,难免需要人,陈亦卿是下定决心给念恩和娉婷减减负了,况且因为玲珑的事情,高宁和朱玉轩两条线江湖上找遍了,这三个月过去,却还是没有任何音信,所以他基本上觉得自己跟那位崔公子判断的是正确的了,弄走了正主张**,玲珑怕是要去人家张家顶包了。

    所以陈亦卿觉得姑娘家的还是脑子别太活泛了,等把人手都配齐了,生意上的事情有程祥在明玉轩在暗都盯着点,那么他便真要腾出手给念恩说婆家了!虽然他是不急,总觉得念恩不过十七的年纪,即便马上该过生日了,也才十八,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加上古代医疗水平不高,他早早把念恩送出去结婚生子的话,恐怕是要了她的小命。

    只是,眼看身边郑管家的女儿十五就许了人家,后厨帮忙的周婶子女儿才十四就开始张罗嫁妆了。陈亦卿觉得还是入乡随俗一点好,如今念恩十八了,先找家定下来也是好的。

    甚至陈亦卿都筹谋好了,像他们这样的商贾人家,还是找个同是做生意的好。

    至于程祥说的:“找个寒门学子,李秀才那样的资助一番,将来念恩姐姐也有个上得台面的好人家。”陈亦卿细细思索了一番还是觉得不妥,他怕养出个陈世美来。

    海强是个黝黑结实的汉子,三十岁出头个子中等,面上看着再老实不过,但是却是做的买卖人口的生意。这还是陈亦卿托豫王府的管事介绍来的靠谱的人伢子。

    在浔阳他可以由着自己那现代管理的一套通过招聘来选人,那是因为有衙门里打点好的人那些人跟他签了用工合同其实跟卖身契差不多,这京城里可没有衙门卖他面子。

    陈亦卿在京城见惯了买卖人口的事情,便也想着这一劳永逸的法子也不错,这些跟他做生意的人要是都学会了他的方法出去另立门户也够他头疼了,倒不如买下来便永远都是他的人了。

    他又一次在心里鄙视了一下日渐**的自己。

    海强这里卖的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因为是王府打交道的,自然可以放心他买卖的都是身家清白且自愿卖身手续齐全的,不会牵扯出什么麻烦。

    陈亦卿这次跟他买的十来个小厮是要放到各个店铺里跑腿用的,表现好的话,将来或可升个管事什么的用用。这些男孩子们听说了有机会跟着学做生意,各个都打足了精神,等着陈亦卿挑选、派活。

    陈亦卿一边跟海强挑人谈价钱,一边又问起了可有相熟的媒婆介绍的,海强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道:“公子可是想要讨个媳妇儿?我这里姑娘也是尽有的……”

    陈亦卿:“……”

    这万恶的旧社会!

第一百七十九章 茶话会

    到豫王府议事从最开始的有事去回禀,变成了固定的时间和地点。每七日豫王府便会有人用不太显眼的轿子或是小驴车来请陈亦卿“过府一叙”,这些人甚至学会了每次用不同的车和不同的人,陈亦卿不得不感叹这古代的安保工作也是颇有章法。

    “马场一切顺利,小马驹顺利过冬,往春天就更没问题了。新购那些庄子里的产出我已经通过先收购后转手的方式销出市面,另外还有长丰那边的良田,不会有人知道是王爷的产业的……”

    照例陈亦卿会先汇报一番工作,然后跟豫王和他的谋士枯木先生再讨论些时事政治。

    开春天气渐渐暖了,话题也开始围着即将到来的科考和选秀展开。

    提起科考陈亦卿还知道些,不论哪个朝代取仕的方法也都大同小异,一层层考上来便是了。对于这些仕子的拉拢与培养枯木先生自有见解,毕竟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大多耽于富贵反而没有太多笔墨在胸中。至于寒门贵子,即便一朝得中状元想在朝中扎住根基也需要几年筹谋。

    选秀倒是陈亦卿津津乐道的话题。

    “先前借着乔姑姑出来,皇后娘娘开恩,特意放了一批年纪大些的宫女出宫,后宫人手便不足了。选秀一般的来源有三,一些普通家庭的女孩子进去之后便是做宫女,若家里过得去能想法子的便都求了里正村官绕开了,这些女孩子大多是贫寒人家养不活的。

    还有一些官宦人家的姑娘,这些选了便是将来要服侍皇上的,当中也可能有些会成为来日的贵人娘娘。

    至于那些王公贵胄家的么……”

    枯木先生抬眼去看豫王,他手中把玩着一只湛蓝色的琉璃杯,配上上好白茶那浅淡的色泽在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间,颇为掀起。他嘴角噙着一丝笑继续向陈亦卿解释:“至于那些王公贵胄家的名门淑女么,大多是要被赏给皇子们的……”

    枯木先生的名字起的老气,但是实际上年龄不过三十出头,因他少年成名,相当于是出道的早,所以没见过本人只听名字的都以为他是四十岁朝上的先生了。

    实则他保养得甚好,没有中年油腻男们的大腹便便,清癯的身形,白皙的皮肤,若说他是二十多岁的人倒也是像的。至少他现在跟陈亦卿和豫王坐在一起,并不像是比陈亦卿大了十岁的样子。

    他是半个儒生半个修道之人,陈亦卿总暗想着或许他是不近女色才看起来这般年轻的……甚至有时还会yy一下他是否有别的癖好,也常观察他看豫王和小李子的眼神。

    自打枯木先生和豫王的茶话会上多了个陈亦卿,他们的地点便常选在陈亦卿在豫王府住过的竹园了。若是陈亦卿和小李子交流一下的话,没准能聊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y友感来。

    豫王在他的一众兄弟中算是最克制的人了,没有贪财好色的风流名声。但是谁接触谁知道,陈亦卿再清楚不过这位王爷敛财的手段和爱好了。不过想他这诺大的王府,单靠皇帝发的工资可是不够养活的,豫王也曾透露过他府上一年的花销,惊得陈亦卿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当然众位王爷,包括那些官老爷都有置一些庄子良田,还有些是有直接产业的,当然“士农工商”的思想影响他们太严重,他们终究是没有直接出来做生意的脸皮和勇气的,但是也不妨碍他们找些“代理人”,陈亦卿便是豫王的“理财经理”里最不一样的一个了。

    因为他这个“理财经理”有点不务正业,给豫王一年捞来的银子确实没有旁的代理人多,但是他却有很多新颖的想法,让豫王觉得有趣之余,却是对他的大业有所帮助的。

    陈亦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帮王爷会争破了脑袋去抢着当皇帝,在他或者在郭雨晴看来,皇帝实在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工作,每天要早起上朝不说,宠爱哪个女人还不能太过,影视剧里提的最多的一个词怕就是“雨露均沾”了!

    而且年纪小的继位要受那些能臣挟制,年纪大的担心儿子们算计。孝顺老娘的容易外戚专权,不理会一众外家人的要被骂不孝。

    在他看来做个像襄王一样的闲散王爷再没有那么爽了,因为是皇帝的亲弟弟,走到哪里自然是前呼后拥的,只要不弄出人命来,其他的事情自是可以任性妄为。比如,这位襄王就很喜欢做生意,谁都知道他在京城开着酒楼,有时候心情好了,襄王爷还亲自跑去自家酒楼巡店,那杆子文臣的笔谁敢说他是低贱的商人。

    不过豫王想做皇帝这事情虽未在他们三人的茶话会上明说,但是枯木和陈亦卿聚在他身边的任务却就是这事,傻子才看不出来。事情讨论得久了,虽然陈亦卿不再似起初那般紧张,当然他一开始见到人家就搂着脖子确实看起来也不怎么紧张…….但是终究他是个商人,枯木先生是军师,所以陈亦卿始终不似枯木先生那般在豫王面前可以潇洒自如。

    毕竟豫王只是跟陈逸长得像,要是他真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惹得豫王不开心,豫王要拉他出去砍,他吆喝一句:“且慢,我是你一千年后的前女友……”估计豫王要把他五马分尸了。

    想到自己在豫王面前时刻揣着小心的样子,陈亦卿就不得不联想到,若是玲珑真如他和崔公子的猜测一样,到了张家顶包,不论是她自己策划的,还是被张家人知道是她送走了张**和李广玉而被抓走的,她要真是要顶替张**入宫的话,面对的可是豫王的老子。

    初春的天气里,陈亦卿看着枯木先生望向豫王颇有深意的眼神,没想跟着一起起豫王的哄,而是念及玲珑今后的日子,心里急的脑门子上都渗出了细汗。

    枯木先生仍是不紧不慢地语调,但是眼神却异常坚定:“王爷您现在还没有正妃,这次……断不能再耽搁了!”

    陈亦卿跑神回来随意地问了一嘴:“王爷现在有多少个侍候的人啊?”

    他再不上道也知道,除了王妃,其他那些人即便是爬上了王爷的床,也不过是个奴婢,就算是抬了侧妃,也终究是入不了宗祠上不得台面的,将来生了孩子也得看造化,非是谁都能继承这王位的。

    万一豫王真登了皇位,那么他的正妃没有意外的话就是皇后,生的孩子当皇帝的可能性就是大大的了。

    豫王提起给自己纳妃的事情,也开始寻思起来,答陈亦卿的自然仍是枯木先生:“王爷因为一直没有正妃,所以屋里现在也没多少女人,不过两个侧妃,五个侍妾,还有七八个侍候的人……”

    陈亦卿一口毛尖差点喷到枯木脸上,就这加起来也十来个人了,还能叫屋里没什么女人,陈亦卿真想再仰天长啸一声,这万恶的旧社会!

    豫王看了他一眼,“嘁!”了一声,仿佛陈亦卿十分的没见过世面。不过对于私生活这一块,豫王对陈亦卿甚是满意的,他自己身边“没几个女人”,他老爹皇帝身边的女人也算不得多,所以一直觉得不沉湎于温柔乡的人才是办大事的人。

    但是听闻陈家仅有三两个小妹,而陈亦卿似乎还没一个老婆的时候,豫王也常常害怕陈亦卿真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枯木先生淡定地解释了一下:“莫说是王爷了,就是个寻常的五六品官员,怕是家里也有一妻多妾,七八个通房丫头的……”

    豫王见他们有些纠结于自己的床帏之事便面上有些讪讪地想引开话题,便道:“不说这了,至于王妃的人选,不知枯木先生怎么看的?”

    枯木微微一思忖,正色道:“兴国公家的孙女才貌双全且他家是世代勋戚,家大业大,是个不错的人选。平宁郡王家的小县主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另外尚书左仆射家的小女儿也可以是我们考虑的对象!”

    “尚书左仆射?”陈亦卿和豫王一致提出疑问。

    前两个都是勋戚家族,不论家世门第都是不错的选择,倒是尚书左仆射一介文官,虽然如今在朝中是一把手,但是没有强大的家族支撑,纵然是权倾朝野,说到底也是势单力薄。

    “正是!”枯木微微一笑:“其他的要么是家族有名却无实权,要么是有权利却名声不好。可是我们盯着兴国公和平宁郡王,难保他们不是别人眼中的肥猪肉,可是尚书左仆射怕是其他几个娘娘和王爷都看不到眼里罢!”

    陈亦卿和豫王皱着眉头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别人看不到眼里的他们又为何要拾到眼里,枯木先生将兴国公和平宁郡王家的贵淑比做“肥猪肉”倒是让陈亦卿听得有些想笑。

    “听闻,皇上有意让尚书左仆射越过礼部和吏部那些大人们,直接主持这届的科考……”

    东楚如今正是文官声势浩大的时候,而文官的来源便是科考,谁主持科考,这入仕的学子便往往念着谁的好,那些官宦家族也有很多是通过科考拧在一起的,同期同窗抑或师出同门,还有同一考官,也是他们亲近的缘由。

    枯木先生微微笑着,看着这两人从面面相觑到了然于胸的样子。

第一百八十章 补习班

    “皇后娘娘打算趁着这次选秀也给你们兄弟选了王妃,却不知你如何想的,可有中意的姑娘?”

    兰香宫里良妃端坐着,一脸温和的望着豫王,她数十年如一日就只有这一个表情,对待周遭所有的人都是这幅和善的模样。从前她年轻时姿色平平的脸上配上这表情,让人是断没有记忆点的,如今年岁渐长,反而显得温婉大气。

    而她这良妃也是不久前封的,因着豫王献策开善堂有功,皇帝便想起了他那惯来和善的娘,于是嘉奖了豫王的同时终于给这位唯一没有封号的妃位选手赐了个字,只是这“良”字赐的读起来倒是让周围人觉得很顺畅,因为从梁妃到良妃,并不需要特别改口。虽然有字跟无字的差别很大。

    “儿子但凭父皇、母后安排。”豫王这回答是万没有错处的标准答案,只是他口中说的是母后而不是母妃,若说母妃就是带上良妃的分了,这母后嘛便只有他的嫡母沈皇后了。

    良妃也不生气豫王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的样子,仍是淡然笑着说:“前几日马贵妃提了几句忠勤候家的小孙女,我听着倒不错,可到底皇后娘娘的见识高些,当即给驳了回去,说是他们家的男孩子都不争气,落得个家门零落,只守着祖业,如何配得上你!”

    豫王听了这话眉头一动,嘴上仍是守礼地说道:“皇后娘娘有心了,也叫母妃操心了。”

    母子俩的对话始终是淡淡的家常,毫无热络可言,只是良妃的点心做得却是豫王最喜欢的,豫王边聊天也边吃了不少东西。

    不咸不淡的聊了一阵子,豫王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便往皇后宫里请安去了。

    良妃身边的李嬷嬷轻轻地叹口气:“王爷还是待娘娘这般冷淡,只是最近好像往皇后那边去的勤了不少呢。”

    良妃嘴角仍噙笑,眼角眉梢却有些许寥落:“他肯每月来给我请两回安叫我一声母妃我便是知足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也没帮上他,却要依靠他。到底皇后娘娘是他嫡母,我跟他算哪门子的母子呢!”

    李嬷嬷微微叹口气道:“可娘娘终究对王爷有养育之恩,怎么能说毫无感情呢!再者当年容妃娘娘死得惨,那些贵人谁手里没有容妃娘娘的血泪呢?”

    “别再说了!”提到容妃,良妃难得一见的严肃起来,扭头直直盯着李嬷嬷的眼睛说:“政儿不容易,当年的事情别再烦扰他,甚至德音那边……不,不行。”

    李嬷嬷低头道了一声:“是奴婢多嘴僭越了,只是……只是娘娘,早前豫王殿下小的时候没少打听,也就这些年他大了些倒安静了,怕是他不能轻易忘了生母罢!如今王爷看着又像是要争一争……”

    良妃皱紧眉头,低低长出一口气:“唉!”

    半晌她才舒展了眉头,抬起头,那已经有皱纹爬上的眼角穿过半掩着的窗棱望向外头那刚刚吐出新绿的合欢枝叶,说道:“政儿要做什么我们是帮不上忙的,容妃姐姐当年那般受宠还能为他筹谋一二,我们呢?只能不拖他的后腿罢!可我心里总是盼着他可以娶妻生子,然后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妹妹近日在忙些什么?”

    豫王和德音公主在御花园遇到,德音向豫王规规矩矩地行了平辈礼,豫王眉开眼笑地看着妹子,闲话家常。

    “忙倒也称不上,只是眼看夏末就到我的及笄礼了,母后和母妃既要操心选秀的事情,又要帮我的准备,做女儿的也不好闲着不是。”

    德音公主答豫王时眼神瞟了瞟两边,见旁的没有人便笑着问道:“却不知三哥要送我什么礼物?”

    豫王看向德音公主的眼光甚是温柔,答道:“礼物自然是要给你个惊喜的,却说我元宵送你的白兔灯可喜欢?”

    德音娇俏地一笑,说道:“喜欢是喜欢,可是三哥这礼太轻了些,还未娶正主嫂嫂呢就这么抠门了!”

    说着德音往前靠了靠,低声道:“听闻丽妃娘娘想帮着五哥娶兴国公家的小女儿做正妃。”

    豫王抬头冲德音一笑,拱了拱手当是谢过,便又大声说:“妹妹不必担心,三哥在你及笄礼上送的礼物必是拿得出手的。”

    德音也恢复了常态,冲豫王甜甜一笑道:“那就不打扰三哥去向母后请安了,小妹等着你的礼物!”说完提起她杏黄色的衣裙,款款离开。

    豫王回头又望了一眼德音的背影,喃喃着:“竟是已经十五年了么……”

    时间太久,即便是日日翻出来思念一遍,容妃的容颜还是慢慢的烟消云散开去。

    无论是皇帝还是豫王,这一对父子,便只能从德音刚刚长开的面庞上,瞧瞧容妃当年的影子。

    而皇帝却不同于豫王,又怀着近乡情更怯的思绪,想见又怕见德音。他何尝不知当年马侨丹一个劲想要杨政这个便宜儿子,自己将德音给她,她虽面上待德音还不错,不曾为难德音,但是却从不肯与她亲近,甚至教养嬷嬷也不肯用心。

    若不是白泽这些年察言观色暗中帮衬着,德音恐怕沦落得上不得台面了。

    贵楼的算盘劈啪作响,越是到了这临近选秀的大日子,乔如月简直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陪人唠嗑。

    这也是陈亦卿的主意,原本贵楼是不对未出阁的姑娘营业的,这点也深得乔如月的赞赏。她是见惯了贵人的,甚至论起来虽然她是个奴婢,却比那小家小户的小姐还要见得多礼数全,自然那些名门家族,没有女孩子出来的道理。

    对于那些大家闺秀来说,即便是闺蜜们的诗书交流会也都是在某个大家子府上,小姐妹们在母亲嫂子的陪同下串个门子罢了。

    贵楼里侍候的都不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样也算是行为不妥了。

    但是眼看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选秀的日子了,贵楼特别开了班,那些待选的小姐可以在嫂嫂或者母亲的陪同下,到贵楼听“教习”。

    陈亦卿跟乔如月说要让她开辅导班时,她还愣了一愣,陈亦卿解释下来,不过是在贵楼也开了个vip中p的课堂,交足了银子提前预约便可以跟乔如月私聊一个“课时”,便是半个时辰。钱再多些,便可以上门服务。但是每次这时间嘛,卡得很是准,一点都不能多一点又不能少。

    眼看全京城的淑女都已经听过这乔姑姑的“教习”了,张侍郎家的夫人也沉不住气了,她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张天霖晚饭时看了一眼便直道:“夫人可是有心事了?”

    张夫人见老爷问了,便拉着脸说:“老爷可不知道吧,我常去的那家贵阁掌柜的可是当年皇后跟前的人,近日各府各家的夫人都带着小姐们跟这乔姑姑交谈过了,我原以为玲珑是贵楼的人自然是近水楼台,一问下来原来乔姑姑来贵楼没几天她就出来了,宫里的一应事务她都不清楚。

    这丫头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除了针织女红好,那琴棋书画和规矩都不如咱们家**,要是连这层都输了别人,将来在宫里别说给老爷长脸了,万一触了禁忌连累了咱们家可怎么办?”

    张天霖见夫人句句为家里着想,且说得在理,心里颇为欣慰,也难为她想得周密,于是“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到底是你妇人家没心眼……”

    说着将自己的主意跟夫人一说,直听得夫人连连称秒,眉头舒展。

    娉婷在贵楼前台捧着乔如月的私教预约名册,快速的浏览者,但见了“户部侍郎张府,初七日”的记录,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便合上了,转身要往公子楼找陈亦卿,却在门口遇到了崔翱。

    娉婷不论何时但凡见到崔翱,就忍不住膝头一软想规规整整地伏低了身子给他行礼,她也咬牙暗恨自己从小被培养出来的奴性。在他骄傲放松的甚至带着三分倨傲的神情中,娉婷又庆幸自己层练过那些对着他便媚眼如丝的表情此刻倒是控制住了。

    快速的扭着脖子前后左右,甚至抬眼看了看公子楼的二楼窗口,娉婷低声道:“大……公子怎么来了?”

    说着拉着崔翱要往一旁的小巷走。

    崔翱“呵呵”地笑着:“我又不是你收起来的奸夫,怎么这般见不得人了?”

    娉婷脸上一红,脚下更快了几步,咬着一口银牙将崔翱拉到了贵楼后面的货仓,自腰间取出钥匙,开门进去前还不忘朝门口看看。

    “娉婷你不必这样!我知道你受苦了,又被那些人掌控了这些时日……”崔翱终于换上正经的表情,道:“我来不过是找你和陈公子说说话,你不怕被人看到的。”

    娉婷神色里满是慌张和不可置信:“你可是!你可是……北齐的皇子啊,就这么出现在东楚的街头,不怕别人看到你吗?何况你总找陈公子交谈,别人会怎么想他?他不是北齐的人,他要在这个地方安身立命的!”

    崔翱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不屑地一哂:“你可是喜欢了陈亦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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