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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过千帆全文阅读

作者:RQL长夏     重生之过千帆txt下载     重生之过千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船舱艳客

    徐臻臻站在二楼走廊,刚刚为晚上的歌舞场演出选上了一身鹅黄的新衣,她本不擅长音律,但是今晚的歌舞场特别之处在于有一场特殊的“走秀”。

    朱老板挑选了几个身材好的男女演员各自穿上宝阁衣柜的衣服,在台上做一个展示,既为了孙乐师的新曲还未谱词也未排舞,但因曲调欢快,想先热个场子,更是为了宝阁衣柜的服装展示。

    虽明月楼的表演种类繁多,也没有刻意的评选,但徐臻臻明里暗里已算得上是明月楼的台柱子了,凡是重要的剧目,她基本上都是女主角。所以这种服装秀,她自然是要先选衣服的。

    这件鹅黄色的襦裙虽然款式简单,也没有过多装饰,但衬得徐臻臻肤色嫩白,玲珑有致。若再梳个飞天百花髻,簪上几朵杏花,定是让这春日里的牡丹都要逊色三分。

    边满意打量自己边走出服装室的徐臻臻恰巧在走廊看到沈三丰引着三个女子进大门往后台的楼梯走来。为首的那个她见过,是宝阁衣柜的玲珑掌柜,似乎也是朱玉轩的亲戚,她巴结都来不及。但后面两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姑娘她倒是没见过,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那个年纪小些的看起来刚十二三岁,并没什么出挑的,身材一般脸蛋也不过资质平平,想来是沈三丰带回来的侍女。

    但旁边那个便有些不一样了,身材纤长,肤如凝脂,尽管做如此荆钗布衣的打扮,竟然让她想到了“气质”一词。

    徐臻臻立马警觉起来,似是看到了敌人的小兽。咬着下嘴唇,想到最近朱玉轩老是带着百香园的点心来讨好她,而她为了迎合也都吃了,此刻右手插着腰,似乎是腰身都粗了一圈。她恨恨地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暗暗咬牙道:“你们都不会长到该长的地方么!”低头看看自己胸前似乎还是老样子。

    “或许只是个寻常的歌舞姬呢!”如此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徐臻臻笑着迎上经过二楼要往三楼走的四个人。

    “臻臻姑娘,”沈三丰看到她微笑着打个招呼,“这两位是新来的娉婷和晓欢姑娘。”

    徐臻臻打量了一下她们,原来那个新来的美人叫娉婷,连名字都如此有风情,倒是让她更加失落了。但是人前她还是得挂上娇俏的笑容:“呦,二位妹妹好,我叫徐臻臻,是这里的……是明月楼的演员。”

    玲珑在一旁看着徐臻臻,一来便扬着精致的下巴一副主人样子让她有些不喜欢。再加上听说玉轩最近同她走得颇近,玲珑的心里还是有些抗拒。虽然现在人前她已经不认玉轩是自己的亲弟弟了,但在心里他们依旧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玲珑还是希望玉轩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可以照顾他生活的单纯女子。

    沈三丰见既是遇见了徐臻臻,便给她们彼此介绍了一下:“这二位姑娘明天起要去宝阁衣柜做事的,那边没有地方住,便先在明月楼暂住下,以后你们几个姑娘们住的都挨着,也多多互相照应。”

    娉婷和晓欢腼腆一笑,向徐臻臻福了福身。

    而徐臻臻一听这二位是宝阁衣柜的人,并不是明月楼的新角儿,便也放下了芥蒂,眉开眼笑的拉着娉婷的手,连连道:“那是自然,那还自然。”

    见玲珑在旁笑笑看着自己,徐臻臻想她是在看身上这件新衣,忙又转向玲珑舒展开袖子,对玲珑道:“宝阁衣柜的衣服真是漂亮,二位掌柜心灵手巧,今晚的走秀一过必定是要大卖的。”

    除了每月的拍卖会,宝阁衣柜也该多推出点普通的服饰来走量,陈亦卿便想着有现成的明月楼演员们,由他们代言衣服定是销量大增,毕竟这帮演员,现在也都是有“粉丝”的浔阳明星了。

    因着连演了几部剧,徐臻臻现在正是有人气,这秀里她自然也是女主角。玲珑看她平日虽是一副傲娇之气,但选衣服的眼光却着实不错,没有挑那些大红大绿镶金带银的款,而是选了这件她和念恩都最满意的“娥皇湘妃”,同时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也真是美不胜收,于是也舒缓了颜色,真心赞叹道:“臻臻姑娘真是国色天香,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听闻宝阁衣柜的二位女老板是朱玉轩的亲族姐姐,徐臻臻巴结还来不及,料定宝阁衣柜的秀玲珑和念恩会过来看,便为了这场秀很是费心的打扮起来,如今见玲珑夸赞她,忍不住心花怒放,本跟玲珑一样的年纪,还是卖弄乖巧的一福身,换上低眉顺眼的姿态恭恭敬敬答道:“哪里哪里,都是姐姐衣服做得好!”

    “臻臻,臻臻……”

    远远见到徐臻臻的身影在二楼的楼梯口,玉轩叫着跑来,没承想姐姐也在这里,于是换上一副掌柜的样子:“臻臻姑娘,晚上李知府和段千户定了位置要宴请京中来客,你们可要打起精神好好表演。”

    “是,朱公子,臻臻定当全力以赴,公子放心!”

    这二人言语间说的虽是工作,但朱玉轩的眼睛恨不得贴到徐臻臻呼之欲出的胸脯上,徐臻臻也是眉目含情眼光流转。

    看得一旁的玲珑倒先尴尬起来,看他们俩的样子她也懒得再管玉轩的事情,不过还是黑着脸,恨恨的说:“真是的,偏巧这个时候打发大牛去了京城,程祥又不在,忙死了!玉轩你跟我下来,锦绣布庄的利银还要再算算。还有,我们去南疆这段时间你这里的收广告费可都理清了?……”

    而此时真正有点理不清的是陈亦卿。

    船行江上两岸风景虽别有一番风情,但连着三日都吃点河鱼,到底还是让他有些晕船,原本想第二天靠岸时便下了船走陆路的,却不想在这最后一夜又给他送了个大考验来。

    陈亦卿和程祥乘的这艘大船船舱被分成了若干房间,船老大主要送往浔阳的是南疆的水果,客人只是顺便载的,因此这趟乘船的人不多,陈亦卿便和程祥二人住了四人间。

    实在无聊的紧了,陈亦卿便想画副纸牌带着周围几个路上认识的古人一起打个斗地主或者拖拉机什么的。正在房间画jqk画得如火如荼的陈亦卿,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头也不抬的跟程祥说:“开门看看吧,可是隔壁的王大哥又来找我们聊天了。”

    “吱呀”门开了,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却未听得隔壁老王那粗狂的声音,陈亦卿从尚未画完的纸牌里回过神,一句“来得正好”卡在嘴边,望着来客,他扯扯嘴角,在心里默默道一声:“靠!”

    只听过现代的酒店里,半夜有人敲门的,却没想这东楚更开放,还未到半夜,不过是晚饭刚过,就有丰臀肥乳衣着暴露的女子来敲他二人的门,这还是在船上。

    只见这两个姑娘,一个手里端了银壶与酒杯,另一个端着个果盘,陈亦卿看这样子就知道这是“古代啤酒妹”无疑了!

    “不需要!”

    那二位艳光四射的大姐还未走近陈亦卿,那声娇滴滴“公子~”刚喊出口,陈亦卿就麻了半边身子,赶紧伸出手挡在身前,默默低下了头,害怕自己不争气的去窥视人家胸前那两坨“凶器”。

    还别说她们虽说脸因着年纪大,粉又厚看起来尚有些差强人意,但是身材真的是不差。

    “呦,还害羞了呢!”

    船舱内的房间本就不大,四张单人床,中间一张小桌子便是屋里所有的陈设了。

    靠门口那位小姐姐吃吃地笑着把门栓插上,而愣在一旁的程祥显然是被这“船上艳客”给石化了,呆呆站着,人家葡萄都塞到他嘴里了,他却是紧闭着眼睛,连嚼葡萄的力气都没了,紧张地攥着个拳头像受了惊吓的猫儿,汗毛孔都撒开了。

    怒其不争的陈亦卿想只能靠自己了,对那个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攀着他肩膀,胸脯都快抵到自己脸上的女子大声呼喝到:“二位姑娘请自重,若再是这个样子,我就叫人了!”

    “叫人……哈哈哈哈,这位公子好风趣的,我两姐妹不过是看公子路上寂寞,来陪陪公子罢了,莫要把我们当吃人的怪物……”,说着行为更加轻佻起来。

    “王大哥,隔壁老王!”陈亦卿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我可是个残疾人,你不能这样,瘸子都不放过吗!”

    “呵呵呵,我看你那王大哥此刻说不定正在温柔乡里,腿都软了站不直了吧,哈哈!”

    如此挣扎了半晌,那两姐妹见他二人虽是细皮嫩肉,光看长相就想让她们拿下这一单,但看样子却都是不解风情的“童子军”便失去了兴致。两人对了一下眼光,便不再动手动脚,但是胡乱的撕扯着他们的衣服,还把自己的衣服从香肩上扯落,头发也随意的抓了两下。

    眼见这香艳的画面,陈亦卿脑子里只有“哔”的线路短路声划过,并未意识到他这是遇到强买强卖的主了,可就算遇到了也是只能任人鱼肉。

    在门口撕扯了程祥一阵的那位,打开门挥挥手便有两名环臂而站的大汉堵在了门口。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大姐一看见这大汉,立马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抽抽搭搭的指着他和程祥,委屈说道:“就是他们,吃完还不给钱!”

第六十二章 宝月阁

    那二位一唱一和比明月楼的演员们演技还好,把陈亦卿和程祥说得简直是始乱终弃、丧尽天良。让陈亦卿本人看着也不得不叹服,完全是戏精上身,真想办个颁奖典礼给她们。

    回过神来的陈亦卿无奈扶额,“二位大姐,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组团敲诈还这么专业!我给钱不就是了,我们小哥俩还能打得过你们这二位大哥?”

    陈亦卿掏出荷包,原本想拿锭银子出来打发了便是,谁知碰瓷儿竟变成了明抢,那女子直接从他手中连银子带荷包拽了去,临了还不忘抛个媚眼风情万种地对他说:“谢了弟弟!这水果美酒留给你们慢慢享用!”然后头也不回的扭着腰潇洒离去。

    陈亦卿对着那婀娜多姿的背影抽抽嘴角,简直是吃翔的心情。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占点手上便宜多摸几把,再谈个生意,让这二位姐姐给他和程祥来个按摩,放松一下连日来的疲劳也好。说不定搞搞价一整套大保健,也不需要搭上自己荷包里的全部银两。

    刚才还如速冻水饺般一动不动的程祥,见那二位离开倒是反应很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栓好了门栓,还搬了桌子抵着门,完成一整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后才面红耳赤的一个劲灌茶汤。

    二人将身上剩余的所有的碎银两、铜板都拿出来数了数,若从此地下船换走陆路,虽船上载有他们从浔阳出来时雇的马车不需要路费了,但沿途住店吃饭便也不够。还好这船钱是在南疆便预付到了浔阳的,船上虽然顿顿鱼汤,好歹管饱饿不死他们。

    于是剩下一连七日,陈亦卿和程祥也只能在船上渡过,除了靠岸时下去活动活动筋骨,给那晕船的可怜马儿喂点草料豆饼,方便、吃饭时出去一下大厅,剩下的时间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门栓得死死的。

    倒是中途要下船,来与他们道别的隔壁王大哥看起来面色红润,气色渐好……

    回到浔阳,陈亦卿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洗了两遍,又拿玲珑的熏香把洗了又洗的衣服里里外外熏得他闻到香料味都打喷嚏,才满意的点点头。

    休整好后,第一件事便是到齐生堂看他的宝贝石斛。连齐老头都夸他们运气实在好,居然真能在南疆采到铁皮石斛。他去过两次南疆采购药材都没有遇见,竟被他们几个外行人在山上自己采回来了,齐怀仁也是把那几株幼苗当宝贝一样按着陈亦卿教的法建了个温室供得好好的。

    可听闻陈亦卿和程祥的船舱遭遇后,齐老头再不说他运气好了,而是一连笑话了他们一个月。

    连带着程祥每每去拿药在齐江明面前都抬不起头,那小胖子在他爷爷面前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可私下里也着实腹黑毒舌。

    “我也是最近……最近几日才听说赵员外也开了间演艺坊,名字就叫宝月阁,前几日他们开张好不热闹,到处撒门票。这名字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以为是我们明月楼的分号……”朱玉轩耷拉着脑袋向皱着眉头的陈亦卿汇报。

    陈亦卿去南疆前就听闻赵林在城中正装修店铺,只知道是装修精美,至于是翻新酒楼还是打算开青楼那就没人知道了。当时还想带着手下的装修队去竟一竞标,却不想这赵员外如此老奸巨猾,趁着他们几个去南疆,明月楼也做了个休整的时间就把宝月阁给开开了。

    “呦,这不是朱小老板么!”

    赵林是浔阳城标准的富三代,他爷爷那辈兄弟几个齐心协力白手起家,分了家产后就他们家这一支生意还做得好,他爹的堂兄弟们相继都没落了。赵林打小就跟着站柜台,是看他爹做生意长大的,如今还未到三十岁,已接手了他老爹的大部分生意,虽然年轻却比许多老油条都具奸商头脑。

    赵林惯常觉得陈亦卿这几个人做生意奇怪的很,明明像是陈亦卿在出谋划策掌控大局,也听闻陈亦卿于朱玉轩有恩把他从老家村里带到浔阳城的,但是如今好像人前人后朱玉轩这毛小子是掌柜的样子,而陈亦卿在明月楼不过是个师爷编剧。

    如今在浔阳大火,甚至被知府大人用来接待贵客的明月楼眼看是朱玉轩在应承着。

    眼见朱玉轩推着陈亦卿从门前过,赵林自然要奚落一番这个竞争对手,“朱小老板,今儿晚上我这有好戏,姑娘也都是找得浔阳城甚至是整个东楚最漂亮的演员,你也要赏光来看看哦!”

    他这一口一个“朱小老板”显然是不把玉轩放在眼里,确实从年纪上说,玉轩不过是他的一半,也称得上他一声叔父。

    不出意料玉轩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如此作为,实在……”

    玉轩话还未说完,倒被陈亦卿拦住了,“好,赵员外的场子肯定是热闹非常的,有时间我们一定来。”

    “亦卿哥,你还给他捧场,你不知道他已经抢了我们好几个演员过去给他们做事了。”

    过了宝月阁陈亦卿也是气得手直抖,这个没有著作权保护法,没有商标注册的年代,他也无可奈何,握着手里赵林给他的票,捏得纸都快碎了才咬着牙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赵林就是经常去看我们的演出才想出的这一招,我们也得去看看他搞得什么鬼。”

    宝月阁就在东大街,是赵林将自家之前做酒楼生意的店铺拿出来改造的,那酒楼生意本就不大好,他老早想干点别的。

    但因着在城中心,并不像明月楼在城东新区从一开始建设陈亦卿就规划好的,地方也宽敞。所以宝月阁地方不大,赵林也只能从内部装潢下了点功夫。

    但他这个地方就在城中心,每日两场演出的翻台率也让他可以降低了些门票价格来竞争。比起明月楼隔三差五一场的演出,更多的人可以看到他宝月阁的舞台。刚开业不足七日就是场场爆满,赵林他爹对儿子的创意也是赞不绝口。

    赵林似乎是看到了滚滚而来的银两,已是在心里盘算计划好了,把他们家不赚钱的生意都关停了,全部开剧场!

    宝月阁基本的构造同明月楼是差不多的,一楼舞台,二楼包厢,三楼他也是做成了包厢,但是基本上三楼也只能看到演员的头顶了,不过他本就是做酒楼的,三楼看不大清演出他也要充分利用地方,客人来了进去喝几杯酒水他也有得赚。

    更何况他靠挖墙脚找来的这些演员和杂役,比明月楼付的酬劳高了四成,没理由再提供食宿如此蚀本。

    赵林给陈亦卿的门票,便是三楼的位置。陈亦卿倒是毫不怯场,把玉轩、程祥、玲珑、念恩和三丰都带了来,站出了一个砸场子的阵容。

    这天宝月阁演的剧目叫《少爷的后娘》,那报幕人跟个龟公一样的出来应酬一圈简单介绍了下剧情。看他说话猥琐的样子,陈亦卿都不禁感叹他的《哈姆雷特》被糟蹋了,这分明就是抄袭他改变的《公子复仇记》。

    而演员一出来,他们便知道了这台本和布景是怎么来的,两个男女主角都是从明月楼挖来的人,不过是明月楼的三流小演员到了宝月阁倒像是被捧上天的明星了。浓妆艳抹一番,原本看起来颇清秀不起眼的小娟,在舞台上珠光宝气虽俗艳,但包装的好却也称得上是个美人。

    “哼!从前真是看错了他们!”三丰边恨恨地朝栏杆砸拳头,边盯着小娟咽咽口水同陈亦卿说:“但是以前真没看出来,这小娟一打扮倒也不难看。”

    旁边的玉轩也跟着三丰连连点头。

    虽说陈亦卿的剧也不过都是根据郭雨晴记忆中的那些影视剧改变的,说起来也算是抄袭。不过他觉得,毕竟影视剧这些,后人再做也都是在古人的故事基础上来的,而他现在就是个在认真编故事的古人。他的歌舞倒都是请来的乐师跟他一起商量着排的原创作品,而宝月阁更是连他们的音乐都略加修改就拿来用了。

    但看到宝月阁再改编他的作品他还真是异常气愤,比起明月楼正正经经的演戏,宝月阁实在有些乌烟瘴气。《公子复仇记》里对于后妈的描写也不过是害怕失去依靠拼命向金钱权利中心爬的可怜女子,最后陈亦卿还是将这些角色向热爱生命、一心向善的人物结局写了。

    赵林自己胸无点墨,他请来的编剧也是脑洞太大,硬是刻画了个放浪的形象出来,场上的演出有些不堪入目,玲珑和念恩听着听着便听不下去了,直接回家绣花裁衣去了。可陈亦卿看着不少公子哥儿们却是喜欢的很,二楼甚至有几个喝大了的纨绔子弟向台上砸银子,目标竟是冲着女演员的酥胸粉臀。

    陈亦卿摇摇头,“这样的演出如何能长久,我们不如帮帮赵员外,毕竟他的四位夫人,是我们宝阁衣柜的贵客。只是……还得赵员外给我们个帮忙的机会。”

第六十三章 女主角

    明月楼一连闭门谢客数日,平日里颇受欢迎出门都要带面纱的演员、歌手们,如今则“低调”的连门都不出,一应吃食从城东饭店送进包月楼,平日里浩浩荡荡巡防的保安队们也渐渐不见踪影。连带着城东一带的几间店铺,生意都萧条起来。

    城中人都道是:朱小老板毕竟年轻,陈公子也江郎才尽,必是怕了宝月阁的赵员外。赵家有钱有势,在浔阳城中根基三代,岂是区区明月楼几个孩童可比?

    这话从衙门刚刚荣升捕头的张富贵,不,准确来说是在知府衙门的审判中已“认祖归宗”的武富贵口中说出来,便更让人信服了。

    毕竟浔阳城市井百姓都知道,不论是随母姓“张”还是已经改回父姓“武”的这位富贵捕头,从前是明月楼的常客,似乎跟明月楼上上下下关系还不错。既然他说明月楼要倒了,那便是错不了。

    “嘿嘿,跟我斗,朱玉轩?哼哼,不过是刚满十五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赵林仰头饮下杯中琼浆,得意的说。坐在宝月阁三楼包厢翘着二郎腿,不用说,自有捶腿捏背的小姑娘给他满上酒杯,赵林此刻正是志得意满。

    一旁的赵孬蛋忙连连附和:“那是,那是,赵员外您才高八斗,又是浔阳有名的富商。那朱玉轩在您面前,他算个屁!”

    赵林斜睨了一眼赵孬蛋,似是看着令他恶心的苍蝇。

    这赵孬蛋是赵二狗的侄子,赵二狗那夜趁着酒壮怂人胆找陈亦卿的麻烦,被高宁狠狠修理了一顿本就带着伤,日日还要做河工苦力,身体已是吃不消。还要隔三差五被武子杰一帮兄弟们戏耍一番,更是精神也受到了摧残,一病不起,此刻已是连药都吃不起了。

    赵孬蛋并非那么好心要去探望他这个病中穷叔叔,他更是巴不得赵二狗赶紧死了别再问他那糊涂老爹借钱了才好。可他爹一把年纪了,只赵二狗这么个弟弟住得还近些,其他几个姐妹都嫁出了浔阳,自己已是老得走不动了,还常催着赵孬蛋去看赵二狗。

    于是,赵孬蛋便带上几个鸡蛋,想去看一眼他这叔叔几时能咽气。赵二狗一见竟还能有人来看自己,于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跟他这大侄子絮叨起来,自己如何得罪了明月楼的人,又是如何被人害成了这样。

    对于叔叔究竟是怎么被人欺负了,这赵孬蛋并不在意,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絮絮叨叨说着也未听明白陈亦卿跟明月楼是什么关系。他只知道明月楼的老板是朱玉轩,且明月楼现在在浔阳城是如日中天。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个别的点子,便不等他叔叔说完,辞了便往东大街的裕隆酒楼走。

    原来这赵孬蛋在赵林的裕隆酒楼做工,赵林因着裕隆酒楼一连大半年都是亏损状态,没少对着他的伙计们发火,当然赵孬蛋不过是个寻常的店小二,赵林骂人的时候他都是在掌柜的、厨师们的最后面,远远看着赵林。

    曾听父亲说过,这赵员外家算起来和自己还有点远方亲戚,赵孬蛋的心早就活络了,既是羡慕又是想找机会接近他这“远方亲戚”,想谋个好差事。

    这日可巧赵林又到裕隆酒店巡查,赵孬蛋硬是在赵林近身的随侍们中间挤着近前朝赵林喊:“赵老板,赵老板,我有良策,能让咱们酒楼转亏为盈,我有良策……”

    赵林名下的产业多了,这裕隆酒楼在他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可巧这日赵林心情好,于是就耐着心让这赵孬蛋近前说了一回他的“良策”。

    原来这赵孬蛋的良策便是,把裕隆酒楼给改成明月楼那般的剧场,赵林是明月楼的常客,知道自己未做过这样的生意,一开始还觉得这样的想法是无稽之谈。

    可待晚上跟几个朋友又到明月楼喝酒看演出的时候,赵林的心里也松动了。这赵林本来就是爱玩的年纪,想着反正裕隆酒家不赚钱,改成个剧场,也赔不到哪里去,供自己和朋友们玩也不错。

    何况自由便习惯了“拿来主义”,心说自己没有演员,他明月楼大把,直接买来就是,听说这傻子朱玉轩并未给演员签卖身契,那便更好说。至于歌女乐师么,浔阳多的是!

    于是第二日便让赵孬蛋牵头关停了裕隆酒家,照着明月楼的样子要装修成个剧场。又使了些下作的手段,通过下人私底下接触把明月楼的演员挖走了许多。

    这些演员不仅在明月楼锻炼的会演戏了,更是知道明月楼过去都演过哪些剧,本子略加调整,便成了宝月阁的了。他们票价比明月楼低一半,一出剧演很多场,倒也转得开。又买了不少歌舞姬,夜夜笙歌,一时间风光无限。

    “我这出戏是双女主的,现在臻臻演了一个女主角小雪,那另一个女主角灵儿怎么办,这个该死的赵林挖走我们的演员,唉!”陈亦卿把手中的剧本往地上一摔,一副焦躁的样子。

    因着人手不足,大牛也被捎信从京中叫了回来。第一次见陈亦卿发这么大的脾气,大牛忙劝慰:“不如我去买几个唱曲儿的姑娘好了。”

    “可我们的演员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来了明月楼我们自己培养,教他们演戏。凡是你能买来的唱曲儿姑娘肯定是歌妓出身,岂不会把我们的明月楼弄得跟宝月阁一样乌烟瘴气?即便买来的姑娘是冰清玉洁的,可如何向这些姑娘的家人交代。”陈亦卿边说,边看着徐臻臻无奈的摇头。

    徐臻臻在一旁点点头附和:“是啊!陈公子说的对,我父母定是不允许我跟那样出身的姑娘在一道。当初我们来明月楼做工,也是看着这里是正经的剧场。

    不如这样,哪怕是没学过歌舞的姑娘,只要长相略齐整些,我们多费些心**也好。反正这段时间都是在练习,也没有演出,多练练应该是可以的。”

    玉轩柔声对徐臻臻说:“那就要辛苦臻臻姑娘多费心些,教教新人,我们也尽量找些伶俐些的。”

    陈亦卿和大牛一起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咚咚咚”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接着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晓欢,你别跑,当心摔跤。”

    坐在后台边上的几个人抬头去看,原来是娉婷和晓欢,说话间二人已到了一楼。跑在前面的晓欢见到朱玉轩和张世牛忙站住,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垂着头不敢吭声。

    比晓欢慢了一步的娉婷,却是人如其名,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小衫,腰上系石榴裙,头上绾着娇俏的双螺髻,面庞略施粉黛,肤色白得被阳光一照几欲透明。

    “清清白白的女孩儿!”玉轩先开口道。

    “长相齐整!”大牛跟着附和。

    陈亦卿把右手拿剧本往左手心一拍,指着上前施礼的娉婷兴奋地说:“就是你了!”

    娉婷的微笑僵在脸上,她也不知道这几位贵人是怎么了,看着自己跟看着什么救命宝贝一样。

    而一旁的徐臻臻的笑也僵在了脸上,很多时候,在看美女这个事情上,女孩子倒是比男人要敏锐。

    男人会对着盛装的美女眼前一亮,会在美人回眸一笑的时刻心旌荡漾。但是当美人被弄得灰头土脸丢在一群荆钗布裙的女子中间时,恐怕只有她的同类能一眼分辨出这素颜美人的惊人之貌。

    陈亦卿也没想到他在南疆花了五两银子便买到的这个姑娘,当时看起来脸脏得花猫一样,身上的衣服打得都是补丁,因着瘦高伛偻着腰,而此刻站在他眼前再看去竟是如她那美丽的名字一般娉娉婷婷。

    可徐臻臻自见到娉婷第一眼就认定整个明月楼能与她争辉的便只有她了,更令她提防的是娉婷与玉轩是一样大的。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异常敏感的,即便是一片树叶掉了,也会因着它掉落的地方不对而担心。

    若娉婷比她小一岁,或者小三岁,没准她便没有如此紧张,可偏偏是两岁,怎么能如此巧合,跟玉轩一样大呢!她平时话里话外常强调自己有清清白白的家世,父母双全,自幼学过舞蹈和笛子,似乎是在表明自己比明月楼那些杂役要高贵。

    以伴舞的身份入明月楼开始演出,她徐臻臻不仅是凭借美貌,更是比所有人都努力研读剧本,她想要做最红的演员,不再只是舞台上众人中的一部分。短短四个月,她已是浔阳最优秀的女主角了。

    连宝月阁都曾私下找过她,给她开了高价,一方面因着她其实除了在明月楼有薪水,更有不菲的打赏,另一方面让她死心塌地想要留下的,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明月楼年轻的老板朱玉轩。

    若朱玉轩当真垂青她,她以后便不需要如此辛苦抛头露面,她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不做浔阳城最有名的演员,只做他的贤内助。尽管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自己说不上来对他是感情或是虚荣心,他也是她从小到大能够着的最好的了。

    只要他能照顾她还有她病得快不行了的父亲,和那个只偏心弟弟从不管她死活只会问她要钱的母亲……

第六十四章 春入眉心两点愁

    听玉轩说了他们的想法,娉婷摆摆手道:“我怕是不行……”

    “怎么不行?”晓欢抢话道:“朱老板不知道,娉婷姐姐学过古琴,还会跳舞,她跳起舞来可美了!”

    “晓欢!那都是我们闹着顽的”娉婷小声的说道,脸上有害羞的红晕,看得陈亦卿更觉她模样动人。

    “我看你就挺好,不过我这剧里的灵儿是个活泼灵动的姑娘,你倒得把你这娇羞的样子给收收。”

    不等她答应,陈亦卿已经开始给她说戏了。

    朱玉轩也拿腔拿调地朝她一作揖,道:“劳烦姑娘,救场如救火啊!晓欢,去跟你念恩、玲珑二位老板说,娉婷姐姐我们征用了,她们若是恼了要人,我再给她们雇两个好的!”

    “!好咧!”晓欢边答边从娉婷手里抢过她挎着的针线框,蹦蹦跳跳地出门往宝阁衣柜去了。

    徐臻臻有些失落地望望眼前朱玉轩同他们几个言笑晏晏的背影,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雇来的丫头,她长长出一口气,给自己打打气,“徐臻臻你还没输!”

    面上挂上微笑,暗暗挺起自己明显发育良好的胸脯,徐臻臻绕到朱玉轩前面,弯下腰将自己美丽如天鹅般的颈线靠近他。拉起娉婷的手,轻启朱唇对她道:“妹妹快上来,我们排一下戏。”

    站上舞台,徐臻臻便是这里的女王,她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主宰这里,于是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容置疑道:“大牛哥,让其他演员就位吧,还有三丰哥也该把道具都准备好。小倩,去叫乐师和歌手准备,我们打起精神,照着本子来一遍。”

    听闻明月楼重新开张,不跳舞唱歌了,改演了个什么连续剧的,赵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手下骂了一顿,都没有人知道这连续剧是个什么鬼。

    最后还是通过据说是赵孬蛋买通的,明月楼内部的人员了解到,这个连续剧就是一晚上演一集,能把剧情续起来的演出。至于其他的,便都是高层的决策了,他们并接触不到。演出的剧本更是陈亦卿带着演员们排演的,他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把剧本弄出来。

    “虽说眼前我们的场子是场场爆满,但是不过是靠歌舞撑着,若再没有好的剧本演出,那就跟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差不多了,买来那几个演员不过都是明月楼的末流,他们也只会把原来演过的东西改改再演。

    而原以为明月楼不行了,谁曾想一开业仍旧是很受欢迎,特别是城中的太太们,迷那个什么连续剧迷得不得了,听说除了徐臻臻他们又找了个美人,这场双女主的剧连咱们几个姨太太都在想办法弄票去看……”

    “净说废话!” 赵林有些恼怒的踢了赵孬蛋一脚,至于他的姨太太们爱往明月楼跑,他当然知道,连他心尖肉老二孙氏,也都是宝阁衣柜和明月楼的常客。

    可最近孙氏不怎么搭理他,好像是因为抢生意的事情,宝阁衣柜很是冷待他的姨太太们,明月楼的票也是到他们家的人去,就售罄了。

    赵林有些气急败坏,对赵孬蛋说:“这个陈亦卿到底是什么人?我不信他只是朱玉轩的师爷,不如你想办法,花钱把他买回来好了!”

    “这些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一件能看的,不行就去宝阁衣柜给我借!”徐臻臻有些气急败坏地对服装室的人吼道,她伸着兰花指挑来挑去也不甚满意的选了一件最贵重的粉红色曲裾。

    “就这样吧,晚上上台效果不好,你们能负责么!就不能用心点!”说完这些徐臻臻负气地扬长而去。

    “嚣张什么呀!”负责服装的两个小姑娘在背后嚼起舌根。

    “就是,我看最近娉婷姑娘那么受欢迎,也没她脾气这么大的。”

    “人家娉婷姑娘穿什么都好看,演得也好。再说客人来了是看表演的,要是想看衣服就都去宝阁衣柜拍卖会了!”

    这样的言语徐臻臻听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自从这出双女主的连续剧《双生花》开演,夸赞娉婷的话就没断过。一开始不少太太老爷们都是冲着她来看的,可是渐渐的都被娉婷的角色吸引过去了。

    要说《双生花》的内容她是先知道的,小雪这个角色是标准的小家碧玉形象,勤劳勇敢侍奉父母任劳任怨,后来发觉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名门世家的老爷,最终被父亲接回去过上大小姐的生活。

    而娉婷演的灵儿是小雪在养父母家时认识的朋友,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目不识丁离经叛道,甚至为了生活小偷小摸,最终在去城里找小雪的时候认识了对她一见钟情的贵公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最初没有选灵儿这个角色,徐臻臻是怕她的粉丝看到自己演这样骂脏话还偷东西的角色会觉得她粗俗,不喜欢她。却没想到总共八场讲完一个故事的演出,才演了两场,观众们都喜欢上了娉婷演的灵儿。

    臻臻不明白,其实这与长相气质什么的倒是都没有关系,是来这里看演出的大家闺秀们被条条框框束缚得久了,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又热爱生活又可爱的女性角色,她们由不得不喜欢。

    而娉婷当初还说自己不会演,到了舞台上灯笼烛火一点,观众一鼓掌,她表现的好极了,把灵儿这个角色演得既有趣,又把灵儿身上那一种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做些错事的内心挣扎演得淋漓尽致。

    臻臻掩上门,手狠狠握紧,指甲在她细嫩的手掌划出深深的印迹。嫉妒、害怕让她如鲠在喉,她害怕所有的光芒被娉婷抢走,更害怕玉轩也被娉婷抢走。她似乎看到自己将来,慢慢老去仍是回到那贫民窟般阴暗潮湿的家,和她母亲一样日复一日捡着烂菜叶子。

    她缓缓伸出手,好不容易养得白了些的双手,好像一瞬间就要布满皱纹。她想哭,却发现好像自己的所有眼泪都已经在那可怕的家里流干了,她定定心神,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臻臻姑娘……”

    刚在服装室背后议论徐臻臻的人见到徐臻臻返回来,以为她听到了什么,有些心虚的堆上笑脸,忙问道:“你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就把你的衣服准备好了!”

    “谢谢你,小叶!”徐臻臻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缓和地说道:“我是太紧张今天的戏了,方才有些心急。

    唉,这场戏都没有好好排练,想再排一次也不知道娉婷他们有时间没……对了,娉婷挑了哪件衣服啊?”

    “哦,娉婷姑娘是那件蓝色的。”那个叫小叶的姑娘慌忙回答。

    “要不这样,小叶你去帮我看一下娉婷有没有时间,跟她说一声要是可以,我们再抓紧排练一下!穿上正式的服装再演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臻臻姑娘果然是我们明月楼的台柱子!”另外一个姑娘朝徐臻臻竖竖大拇指,又催促道:“小叶,你快去找娉婷吧!这里有我呢,我帮臻臻姑娘试衣服。”

    她们是得罪不起徐臻臻的,即便徐臻臻朝她们发再大的脾气,还是要殷勤侍候她,毕竟他们的薪水全靠这些演员们。

    “嗯,还不错,就是这个腰这里似乎是宽了些……”

    徐臻臻穿上那套粉红色的衣服,她就是那个柔美的大家闺秀小雪无疑了。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她最近瘦了点衣服有些宽大了。她略略皱皱眉,服装室的楠楠便慌忙找起针线来。

    “针线应该是被小叶放到隔壁男装室了,我去找找,臻臻姑娘略等等我。”

    徐臻臻的手有些颤抖,她倒不是非让人如此殷勤伺候,毕竟她是从那样的家庭爬出来的,什么活她自己没做过,又有什么苦她没尝过。可是她已离不开,离不开这种被人捧着,被人哄着的感觉。

    若有一日来看演出的人不再是为了她,若有一日朱玉轩的眼神和美言在这明月楼里不再只为她一人而存在,那么这些人还会如此待她么?

    她想,到那时自己必是被遗忘在角落。明年再不嫁,过了十八便是老姑娘了,再熬个三五年在明月楼还会有什么角色能给她?是演女主角的姐姐?还是回去歌舞场站在一排人堆里?那里已经有各种各样的少女组合了,她们青春正好,她们有自己的风格,有组合的默契。难道是能去给那些歌手伴舞么?

    这些她都不要,她只想做舞台上唯一的女主角,她含着泪台下的所有人都要为她心疼。然后在最美好的时光嫁个美好的人,转身优雅的离开,有一日她要台上的人按照她的指挥和她的教导,演她编的戏。

    “?臻臻姑娘……”

    楠楠捧了针线盒子,却在服装室见不到徐臻臻的身影。她再出来看时,徐臻臻已站上了一楼的舞台,她微微舒展腰身,身上那件粉红色的曲裾在她的小臂上滑下,露出藕荷般细嫩的手臂。

    再看她一个转身下了个腰,粉色的衣摆在她脚边如风吹花丛般轻盈。楠楠在二楼廊上看的有些呆了,即便她刚刚说了徐臻臻的坏话,也得打心眼里承认,娉婷的那种美带着点远远的距离,而徐臻臻才是美得妩媚动人。

    那娇俏的笑脸因下腰的动作而微微仰着,酒窝始终挂在唇边就连楠楠一个女孩子看得都要醉了,可臻臻的眼神里又是她看不懂的犹豫,明明是在笑着,为什么就觉得她眉心似是凝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第六十五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臻臻姐姐,是我疏忽了,这场有舞蹈动作不好演,我竟没想着先请姐姐来带妆排练,倒叫姐姐等我。”

    娉婷走到台下,看到已在台上活动筋骨的徐臻臻,微微露出些愧色,在台下朝徐臻臻行了行礼。

    因着她演的灵儿是个活泼好动的贫民女子,所以这日娉婷梳了双丫髻,欣长的脖颈露出来,她本身发量不多,头发又有些发黄,拢起来更显得肤色白如凝脂。

    “没关系的,到底我比你多些经验,快上来排练吧!”徐臻臻带着微笑淡淡说道,顺势收起自己拉伸着的腿。

    “小雪,你我虽是一道长大的,可是你跳起舞来那么美,还会弹琴,你看我什么都不会!都是因你有疼你的爹娘,而我只是个孤儿,我连生日和名字都是你送给我的。”

    灵儿撅起小嘴,有些羡慕的看着面前和着春日明媚阳光与蝴蝶翩跹起舞的小雪,边赞叹边感怀自己的身世。

    “灵儿!好灵儿,你别难过了,你有我啊,我就是你的亲人,是你永远的好姐姐。你若是想学跳舞,我教你啊!”

    小雪在旁柔声细语的劝慰着灵儿。

    “真的么?真的可以教我么小雪?”灵儿高兴的拍着手掌,“快来快来,教我教我。”

    徐臻臻边灿烂的微笑,边再次翘起兰花指,作势正要教娉婷跳舞的样子,斜昵了一眼台下,却惊觉不知何时陈亦卿和朱玉轩竟在台下坐定看着她们彩排,她的心脏“突突”地跳起来。

    选这个时间来彩排,正是无人打扰的好时候,服装、道具的人都在忙着赶晚上演出用的一应衣物。其他的配角一般没有再单独来排练的,而伴奏和演唱的人员都在乐器房正和着音乐,做最后的调整。

    一向晚上有演出,下午没这么早回来的玉轩怎么就这时回来了!看到玉轩在台下,她的心就跳得更快了,她想收手,却看到玉轩投来的目光,似在看她身边的娉婷。

    一股不肯服输的狠劲,让她趁着二人牵手旋转时要转换位置的舞蹈动作,“一个不小心”扯住了娉婷后背的衣服,“撕拉”一声一个大口子从娉婷的衣服上扯开。

    娉婷慌乱地用另一只手去摸背后的衣服,可脚下已来不及停止,随着徐臻臻旋转到了舞台边上。而徐臻臻一只手上扯着一块浅蓝色的布,另一只牵着娉婷的手,借着旋转的惯力作势便将娉婷从舞台的边沿甩下去。

    “啊!”的一声,娉婷眼看要从舞台上跌落,却发生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

    明月楼晚上的演出又一次叫停,售出的票全部照价收回,至于何时再开,他们的老板并未明示,只说要整改。刚演了两出的《双生花》,是否会继续演还是个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内部人士反应,是女主角病了。

    赵林坐在躺椅上,微微阖着眼,任侍女给他捶着腿,面露一丝喜色。在一旁回话的赵孬蛋也不像平日里那么诚惶诚恐,神态间带些洋洋得意,话越说便越显夸大。

    “要说还得是赵爷,您是家大业大,不管是要人还是砸钱,还不都能砸死那个朱小老板。哦,不对!应该说是陈老板。他们不过是穷乡沟子里爬出来的破落户罢了,靠着点小聪明又是一时运气好,赚点银子,怎么能跟赵爷您比?

    再者,我们现在宝月阁就在城中心,地理位置好,来捧场的达官贵人又多,我看他们明月楼撑不了多久的。

    我听说啊,当时那臻臻姑娘跟娉婷姑娘俩人在台上争吵得是难舍难分,都动起手来了。臻臻姑娘跟那朱小老板眉来眼去已久,是谁都知道的。那陈老板当着满场下人的面骂臻臻姑娘,不是扫朱掌柜的面子嘛!”

    赵林抬抬手,打断赵孬蛋的话头,有些想不明白的问赵孬蛋:“?你说,这陈亦卿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他就是明月楼的大老板,连带着城东新区都是他的了,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个编剧的穷书生样,倒叫那朱玉轩当老板,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赵孬蛋陪着笑脸说:“这……这,我想着怕是这陈亦卿通点文学,就学傻了,平日里一应的生意应酬都交给个毛头小子。

    哦,对,我听说那朱玉轩是他同乡,无父无母跟着陈亦卿混饭吃的。怕是这朱玉轩比陈亦卿脑子好使点,专门的人做专门的事儿嘛,怕是陈亦卿只会写台本,朱玉轩比他会做生意。”

    赵林点点头,丢给赵孬蛋一锭银子,说道:“这回你这二傻子倒是说对一句话,专门的人做专门的事儿!”

    见赵林有赏,语气里也都是好话儿,赵孬蛋笑得脸皱成了一朵菊花般,腰弯得更低了些。

    “爷把个宝月阁开起来了,你们就得找专门的人来打理这宝月阁!还能事事都让我费心?!”赵林站起身来,慢慢踱步,似在考虑着什么,毕竟他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也不是个草包,自有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陈亦卿到底怎么想的,他也不会知道,陈亦卿脑袋里多了一套比他先进一千年的思路。

    “你这样,来来来,”赵林招招手,把侍候在一旁的丫头和下人都屏退了,叫赵孬蛋上前来对他说:“亏我当时还想花大价钱买这陈亦卿回来给我们宝月阁当先生,真是有意思,有意思的很。”

    徐臻臻背着个小包袱从明月楼后门出来,没有了平日里的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不过是一身素色衣衫。乌黑浓密的一头秀发也不再如往常般梳成各色高贵的髻,只是拢在头顶一个圆髻,垂着的燕尾长及腰。

    来时如众星拱月般注定要在这明月楼熠熠生辉,走时却不想如此凄惶。她想哀求,求朱玉轩让她留下,她也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如此一时冲动,连个计划都没有就向娉婷出了手。

    其实娉婷换上那件蓝色衣服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她在背后做的手脚,她已经很小心了。若真是在晚上演出时,她做此动作,娉婷便会在所有人,包括来看她们的那些客人面前出丑。陈亦卿或许也顾不上去检查那件动过手脚的衣服。

    可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想,她不想亲手毁掉短短数月已让她深深眷恋着的那一方舞台,这里曾是她生命中撕裂了黑夜般照进来的阳光,是她走出贫穷肮脏生活的唯一希望。

    所有的阴暗她都要在背后完成,在那些看着她的客人面前,她必须是圣洁的。

    自小她就知道她比徐家村的姑娘们都好看,那些村里姐姐妹妹们都没有她五官俊秀,秀发浓密。她被邻居们夸赞,也被他们在背后嘲笑。她生那无比贫困的小乡村里最不堪的一家,父亲一病许多年,既要吃药又要人一把屎一把尿的侍候。而母亲明里暗里跟其他男人厮混,甚至把人带回家。

    有记忆以来,徐臻臻就最讨厌过年,别人家年节里会有好吃的好喝的,一家团圆。而她只能听到父亲的呜咽和母亲的咒骂。

    有时遇上连阴雨,天气寒冷,而她也只能抱着年幼的弟弟躲在柴房,听着母亲和别的男人在房间里传来阵阵的旖旎喘息。

    至少在母亲高兴的时候会把弟弟揽在怀里,给他吃顿饱饭,偶尔还有糖果,而她只有洗不尽的衣服和做不完的针线活。

    她在这残忍的世上做得最美好的梦便是跟着村长家的徐甜姐姐学跳舞。

    当然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们一起跳舞,而是每次砍柴路过徐甜姐姐的家,都要在外面呆呆看上一阵。然后在春日的时候跑到后山去,在无人的湖边随着湖边柳枝一起舒展下身形,她觉得自己跳起舞来一定比徐甜姐姐要好看。

    直到她趁徐甜姐姐出嫁,想方设法混在送亲队伍里,逃离那个家,到了浔阳。她觉得自己好幸运,一到浔阳便遇上朱玉轩在城东招人,她洗干净了脸,在他面前把这些年学到的舞跳了一遍。他呆呆的看着她,给她从未有过的夸赞。

    娉婷从舞台上摔下来时,小叶和楠楠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她们彩排,她们也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休息着,因为要在晚饭前把晚上演出所有要用到的服装都再检查一遍。

    “啊!”的一声惊呼从娉婷口中传出,小叶和楠楠在二楼也捂上了嘴。

    她们顾不上娉婷的衣服出了问题,自己会什么处罚。也一下便忘了下午试完衣服后,都有哪些演员的服装不合适,需要她们修改。

    因为眼前看到的景象着实让她们太过吃惊。

    一楼的舞台不过半丈高,若娉婷从上面失足跌落下来,肯定是摔不死的,最多就是磕着胳膊扭着脚,可能上不了舞台演出而已。所以她跌落那一刻看到的人,都是悬着心跟着一起紧张,但不至于吓得张大嘴跟看到鬼一样。

    真正让所有人,包括徐臻臻都意想不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陈亦卿竟稳稳地接住了娉婷,她不仅没有摔伤,更为意外的一幕是陈亦卿接娉婷的时候,他竟然站起来了!

第六十六章 站起来

    自张世牛从京城回来浔阳数日,陈亦卿便一直忙着明月楼的事情,两人不曾有机会好好交谈一番。

    陈亦卿想着还未同他聊起京城的境况如何,宝阁衣柜在京城的分号铺子可曾选好,冰玉可好,还有锦绣布庄京城分号的帐也要交个数,于是不等演出便提前和玉轩到了明月楼。

    见大牛在帮三丰忙着晚上的布景,陈亦卿便叫玉轩推着他随意转转。见到徐臻臻和娉婷在排练,一时无事的陈亦卿便在舞台旁边欣赏起来自己的作品。

    演员勤奋排练是好事,可他总觉得今天的彩排哪里怪怪的。直到娉婷的衣服背后被撕裂了个口子,他才发现怪的是徐臻臻的表情没有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多了些心不在焉。

    可此时舞台上的徐臻臻右手拉着娉婷的左手,她们已旋转到了舞台的边缘,娉婷想停止动作去护着自己已经袒露出春光的后背,但是一个惯冲,下一刻她便已经被甩下舞台。

    陈亦卿来不及思考那些不对劲的地方,本能的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娉婷。

    娉婷向后弯着腰将自己完全靠在陈亦卿的臂弯里,她微微仰着脸,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她就和着这光芒迎着陈亦卿的眼神,躺倒在他怀里,头上的双螺髻抵着他的下巴,让他脖颈间有些微微发痒,却痒得很舒服。

    那个平日里总坐在轮椅上的陈公子此刻站起来竟比自己高出了一头,他的肩膀很宽,手臂很结实,握着她纤腰的手隔着一层舞衣去感受有些凉凉的,却很舒服。第一次这么靠近,他的身上有皂角的干净味道……

    意识到自己思想抛了锚的娉婷,赶紧收回望着陈亦卿的目光,微微咬住下唇,低下了她羞红的脸。

    而陈亦卿望着怀中的美人,心说:死定了!

    其实他本来在拐杖的支撑或者是他人的搀扶下就可以站起来,平日里在家也有经常拄着拐走来走去,这样他废掉的左腿肌肉才不至于坏死。

    但是出了家门他都是由人推着的,也从来不离轮椅,以至于认识他的人包括明月楼的工人们都以为他是两腿皆废,彻底站不起来的瘸子。

    “你看你总是乱跑,若是天天让我给你施针,说不定早打通任督二脉了!”

    也是从南疆回来没多久,齐怀生再次给他又是用针又是推拿足足折腾了他一个时辰后,他竟然在左腿大腿上感觉到了钝钝的力道。

    虽然没有齐怀生捏他右腿时那种痛得他直打滚的感觉来得强烈,只是似是有轻轻的按压,但明显跟一直以来那种拿针扎也丝毫感觉不到痛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难道是因为我救了冰玉?还顺带救了另外两个可能掉入火坑的姑娘,老天爷要额外赏给我个道具箱?”陈亦卿在心里一阵狂喜,却不愿承认是折磨他许久的齐老头医好了他的腿。

    这些想法,陈亦卿也只是自己暗暗思忖,自打在朱家村醒来他已坐了四年多轮椅,究竟这种感觉是腿真的要恢复了还是昙花一现他还拿不准,所以跟齐怀生也并未提起。

    每夜睡前,他都试着自己再捏捏推推,那种感觉竟越来越清晰,但是大概是坐的久了,身体已经习惯了他不会走路这个事实。况且只是大腿根有点感觉,余下的整条腿大部分都还是沉睡的状态,所以陈亦卿反复试了好几次,也才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要想再迈一步,还是得依靠拐杖。

    所以陈亦卿一时也没有对人言,只是跟玲珑私下里提过一句,他的腿有可能恢复,那也是自己实在憋不住了,想瑟一下。

    陈亦卿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自己做了三、四年的生意,在浔阳城一路顺风顺水,一是靠着他拥有郭雨晴的前世记忆,自然是在经营也好,管理也好都领先了许多。

    另外误打误撞结交上了张常胜,由于张常胜的暗中协助他有了启动资金。当然,张常胜给的银两早就花完了,单是建个城东新区也不够。现在的这些收获还是在一众心腹的帮助下,通过努力赚来的。

    要再往深了说,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的便是利用了人们的同情心。

    当初在河西镇,那些大婶大娘肯收留他们,也是因为他们除了孩子就是瘸子,着实看起来牲畜无害,要是换成大牛、三丰和高宁这些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壮丁,怕是没人敢随意领回家。

    包括后来到了浔阳与王启顺、张常胜、唐锦仁和其他一些人打交道做生意的时候,每每看到玉轩和程祥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而陈亦卿是个坐轮椅的瘸子,这些人难免不放低一大部分的戒心,也让他顺利的推进了自己的各项想法。

    所以,他的腿若有一日真恢复了,他也不想那么快让别人知道,何况现在不过是能站起来了而已。

    陈亦卿能够回过神来,是因为发觉自己的手臂撑久了还是有点困的,当然不是因为怀中的娉婷重,相反这样揽着她陈亦卿竟然觉得很舒服。

    娉婷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可是左手握着她的腰竟然觉得那里捏起来软软的,自己想是习惯了这硬邦邦的男儿身,都不知道女孩子到底是骨架小,难怪要形容美人是“温香软玉”了。

    看到娉婷原本直视着他眼神中满是少女怀春的样子,又忽然害羞的低下头,那样子着实迷人。陈亦卿有些无奈的笑笑,若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肯定没事带着程祥、玉轩这些“狗腿子”上街调戏调戏良家妇女,遇到这样美人入怀的好事,肯定不会错过怀里的姑娘,可到底自己有些不一样。

    明明娉婷真的从台上摔下来,也不会有多大的事,可自己还是接住了她,而且是利利索索的站了起来,陈亦卿有些懊悔,但是事已至此,那么就干脆从今天起就站起来好了!

    这么久了,不管是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为着那莫须有的血海深仇,为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腥风血雨,他一直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活着。先有赵二狗,后有赵员外,总被人欺负,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还真是憋屈。

    从今日起,我陈亦卿便要站起来了!站起来过日子,站起来做生意!如此在心里思忖定了,陈亦卿才缓缓放开手上那一抹温柔,装作有些站不住的样子,晃悠悠坐回他的轮椅上。

    陈亦卿黑脸看着似乎受到惊吓面如死灰蹲坐在舞台上的徐臻臻,嘴里一字一句说的却是站在他背后的朱玉轩。

    “朱玉轩!管好你的女人,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地方搞事情!”

    小叶、楠楠、玉轩都被他站起来的样子惊呆了,听到他这么说,小叶和楠楠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他的地方?小叶,你听到没有?”楠楠掩着嘴小声的说。

    小叶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回答:“楠楠姐,原来咱们的老板真的是陈公子!”

    听到大厅里有动静,大牛、三丰忙跑过来看情况。

    陈亦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明月楼四周,半晌开口道:“张世牛去请念恩、玲珑、还有河西粮铺的掌柜。沈三丰去叫齐明月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等,另外去请城东新区所有店铺的掌柜们来开会。

    另外,即日起明月楼关门整顿!”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所有演出,明月楼一楼坐得都是各家店铺的掌柜和工人,二楼是明月楼的演员、乐师、歌舞姬们。

    而端坐在一楼舞台正中的正是陈亦卿。

    “各位,一直以来只有各位掌柜们真正认识我,知道我是你们的老板。我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陈亦卿,这城东新区所有店铺包括明月楼,并着宝阁衣柜、河西味道、河西粮铺,全是我的产业。

    你们也许只知道我是宝阁衣柜的设计师,明月楼的编剧,还做过河西味道的厨子。今天,咱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另外,还有些纪律需要重新申明一下。

    今后不管是我名下的哪一间店铺,包括我参股的锦绣布庄,咱们都是一家人。虽然各个店铺独立经营,但是我希望从今天开始,各位掌柜们也互相认识一下,既然都是为我工作,当然不论是普通的工人,还是演员、歌手,或是当家的掌柜们,都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各家店掌柜及几个主要管事的并不太惊奇,但是也不知道陈亦卿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开这样的会议,又不是年节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而那些普通的伙计、工人、演艺人员们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眼中的陈公子,竟是自己的老板,一时间台下一片哗然。

    陈亦卿坐在台上看着一楼大厅内场坐满的掌柜和大牛、三丰这样的管事,外场坐着的是明月楼的杂役,二楼包厢演员们挤得满满的没有一个空座,竟有些失神,短短几年时间,自己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他只管如开火车的司机般,开着自己的车轰隆隆地往前行,从不曾回头看,自己的车上已搭乘了这么多人。他更加害怕会失去眼前的一切,害怕自己被打回原形。眼前的一切又开始不真实,让他想用力抓住。他不想和郭雨晴一样,经历那些拥有后再失去。

第六十七章 狗屎运

    出了东城新街沿着车水马龙的路缓缓走着,徐臻臻发觉她还从未认真看看浔阳城,自来了这里她就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的人生此后只会剩下美满,不会再有任何悲愁。

    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有些嘲讽的对自己笑笑。再想来陈亦卿也算是给她留了面子,是她自己先举手投降了。

    “怎么回事?”顺着陈亦卿凌厉的目光,朱玉轩也看着她问。

    第一次撒谎,心虚的徐臻臻只能挺直腰杆替自己圆谎,理直气壮道:“我……我不小心,撕坏了娉婷妹妹的衣服,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陈亦卿有些狐疑,又似是了然于心的冲她勾勾嘴角,他伸手轻轻拉住娉婷背后被撕破的布料,娉婷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红着脸任陈亦卿查看她的后背,而抹胸上露出那一片她细腻的香肩,都快要跟脸一样红了。

    查看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的陈亦卿,将自己的薄毯拎起来盖在娉婷身上,缓缓道:“这衣服破损的地方有两段不同的痕迹,一道是撕裂的,有些参差不齐,应该是臻臻姑娘刚才的‘不小心’所致。

    另外一道,我倒要请臻臻姑娘跟我们说说这被薄刀片划得齐齐整整的切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不小心?”

    小叶和楠楠听说娉婷衣服背后有切痕慌忙从楼上跑下来,向陈亦卿解释:“公子,我们不是故意的,衣服原本会在下午再检查一遍,上台前我们负责把所有衣服修改好。但是这衣服是今早才送来的新衣,还没来得及检查,臻臻姑娘便邀娉婷姑娘来带妆彩排,我……我们知道错了,下次演员穿之前定会再好好检查一下。”

    “不关你们的事,若是有人有意而为之,你们检查的再细致都没有用。但是你们是服装负责人,就像你们自己说的,以后所有衣服来的时候要检查,演员试穿的时候,在身上也刚好舒展开,再检查一遍。上台前,更不能疏忽。”

    楠楠和小叶见陈亦卿对她们并没有怒意,应该是不用受罚了,长出一口气,道了声“是!”转而看着徐臻臻。

    “是,是我,又怎样?”徐臻臻的心有些慌,也有满腔委屈,她看着朱玉轩,却见他眼里也似是不可置信与厌恶,她只能语无伦次的将心里的愤怒发泄出来。

    “你们,我原本也不是那么优秀,我也知道我自己什么都不会,也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是你们,是你们把我捧上了天,现在又要亲手毁了我么?双女主?呵呵,双女主?”

    徐臻臻转过头来对着她一向尊敬的编剧陈亦卿控诉道:“你就是喜欢灵儿这个角色,你把她写的那么好,那么大爱无私,那么讨人喜欢!那么我呢?你理会过我的感受吗?你们都不看我了,观众也不看我了!”

    “臻臻姐姐……我……”

    “你不用再来说我!”徐臻臻喝止住刚想开口的娉婷,“你就不要再看我的笑话了,以后明月楼都是你的了,你年轻貌美,你满意了……”

    陈亦卿严词厉色道:“我的人生也是从零开始的,你跟我一样知道为自己争取,但是你忘了一件事,努力争取不代表就可以不择手段,为自己争取的同时,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

    徐臻臻在他的话里颓然倒地,掩面而泣。

    还想说什么的陈亦卿,张张口没有出声。只是看整个事情关注到的人不过是玉轩、大牛、三丰、小叶、楠楠,转而对他们说:“这件事情我不希望除了在场之人外的任何一人听到!”

    众人看着他点点头,纷纷应声。

    陈亦卿拍拍娉婷的肩膀,对她说:“要委屈你了,先去换件衣服吧!”

    各家店铺的掌柜们坐定,陈亦卿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又对各个店铺一直以来的工作和成效逐一做了点评,调整了几间店的管理和服务,比如:宝阁衣柜以后不再按月拍卖,改成高级定制,拍卖会太累若真做出好的衣服再拍。

    除了河西味道和城东饭店外,未来要陆陆续续增设“快餐店”,至于快餐店是干什么的,饭怎么做之类的细节他不过是一语带过,大部分人没听明白。

    但是他们都听明白了,由于新店要开业,目前老店尚且人手不足,明月楼又需招聘大量的演员和歌舞者,今后还要分编剧组、音乐组、道具组、将工作细化,各司其职,且要给贡献大的演员和歌舞者配备专用助理。

    势必人员要成倍增加,所以要成立个“人事部门”,这个人事部门专管所有店铺的人员招聘,签订劳动合同,人员岗位调整,人员考核及开除任免等工作,虽然前所未闻,但是感觉有点像是朝廷的吏部,想来是个有挑战又有前途的工作,这倒是让一些读过几年书的年轻人开始跃跃欲试。

    徐臻臻躲在二楼一个角落等着听陈亦卿对于自己命运的宣判,又不知他是否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她自此无法再在明月楼立足。

    整整一个时辰的会议,除徐臻臻之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未来的发展,为了他们大老板口中 “集团公司”将来的发展充满信心,各个红光满面,人人摩拳擦掌。

    而她熬到最后,自陈亦卿口中听到的不过是:“明月楼演员徐臻臻姑娘因病,需要暂别明月楼,回家养身体。明月楼掌柜朱玉轩因用人不查,罚薪三个月,留店查看。”

    至于玉轩怎么个用人不查,各位掌柜都是一头雾水,但顾不得关心他的具体问题,都赶紧考虑如何管好自己手下的人才是正经事。

    徐臻臻走出明月楼的时候,想求玉轩留他,也对他还对自己有感情抱有一丝幻想,或许他会主动留她,即便不能留她在明月楼也可以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直到看到他眼神中的不舍和逃避,她就知道是自己痴心错付了,因为过往的经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不仅想要衣食无忧,更想要她从未体会过的那种东西,想来应该叫做安全感!

    可是他身上没有,他还不过是个连自己都负责不起的孩子,又如何会为了一个从未真心相与的女子去用全力,她要的,他终究给不了。

    “回家养病?”徐臻臻有些好笑陈亦卿怎么会想到这么个借口来全她的颜面,家才是她的病吧!

    好在一向生活的算是节俭,在明月楼又不缺吃穿,她尚且有钱可以住个小客栈,既然浔阳城是她的福地,那就一定有她安身立命之所。实在不行,就去找徐甜姐姐,做不成那耀眼的“明星”,做个下人总比回徐家村好!

    如此想着,她竟走到了东大街,夜幕刚刚要落下,腹内一阵饥饿感让她清醒,此刻这里不是她该来逛的地方,或许可以去城西的老街找个便宜的地方。

    “老爷,老爷,”赵孬蛋走到一顶平头小轿前,挥挥手示意轿夫停下,对轿内之人道:“老爷您看,那可是明月楼的臻臻姑娘?”

    “嗯?”赵林掀开轿窗的帘子,抬眼去看确实似极了明月楼的徐臻臻,“不会吧?她怎么会这样的打扮?不过这俏脸,倒……你去看看!”

    “臻臻姑娘?”赵孬蛋小步趋到徐臻臻跟前,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呦!真是明月楼的臻臻姑娘呀!”

    徐臻臻认得这个人,曾私下里想挖她到宝月阁的赵孬蛋。她虽是个伶人,却也看不起这种满脸猥琐的势利小人,又听他这么大声叫自己,一时间只想赶紧走。

    “臻臻姑娘请留步,我们老爷想跟臻臻姑娘说几句话,前面就是宝月阁,不如我们进去谈谈如何?”

    “宝月阁?”徐臻臻抬头去看,自己竟真的是走到宝月阁的附近了,那红漆的招牌比明月楼的还大还亮。

    “臻臻姑娘,您是大角儿我们老爷可欣赏您的演出了,您能莅临宝月阁,那是我们蓬荜生辉,您就随我们进去吃餐饭如何?”

    于是半推半就的在赵孬蛋的逢迎说辞里,徐臻臻稀里糊涂的就进了宝月阁。

    而同样被赵孬蛋夸得快上了天的还有朱玉轩,只不过是换了个场地却并未换开场白。不是在宝月阁的后台,而是在浔阳城最大的饭店浔阳酒楼。

    “呦,这不是明月楼的朱小老板么?”

    赵孬蛋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哦,不不!是攒了半辈子人品,这几日终于爆发了!

    先是遇见要落魄返乡的徐臻臻,一番甜言蜜语把她哄了去宝月阁跟赵林吃了顿饭,就被他们给“请”到了宝月阁做台柱子。

    可赵林虽说是开心,又赏了他一荷包的银两,却仍旧没说给他个职位,又不说何时能让他掌管宝月阁,或者不是宝月阁,哪怕是赵家最小的一家铺子也好。

    赵家在浔阳那么多酒楼饭店,随便做了哪家的掌柜或是做个采买,也都够他衣食无忧了,他可不像他那倒霉催的叔叔赵二狗那么贪心不足,一心想自己做老板。

    这才隔了没几日,又在浔阳酒家遇见朱玉轩,听说他风光了这么久,不过是陈亦卿的一个手下,说得好听是明月楼掌柜,说得不好听不过也是人家的长工。赵孬蛋再见他,就不觉自己低人一等了。

    赵孬蛋知道了这些,此刻却也不敢奚落朱玉轩,毕竟赵林想挖明月楼的人想得牙痒痒,徐臻臻不过是个舞姬,赵林都能如获至宝,他要是把明月楼的掌柜都给挖去宝月阁,不是更能证明他赵孬蛋的本事。

    如此想着赵孬蛋又上前照着哄徐臻臻的话,来了段开场白:“呦,这不是明月楼的朱小老板么?我们赵爷可欣赏您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勤劳的夏今日多更一章,这是祝大家新年快乐的庆祝篇

第六十八章 猎头

    “公子,您就不担心小轩么?”程祥推着陈亦卿缓缓往家走,一连几日都在忙着整顿铺子,明月楼再不开业怕是要贴钱了。而且听闻宝月阁的赵孬蛋近来频频“偶遇”朱玉轩,程祥的眉头都快皱成个“川”字样了。

    而陈亦卿依旧是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又说起他听不明的话:“这个赵孬蛋,有点意思!如此惯会挖墙脚,我都想把他挖来咱们人事部门当猎头了!”

    “不知今日赵大哥约我来有什么事?”

    赵孬蛋经历了几回“偶遇”朱玉轩,已经可以很确定近来浔阳市井传言是真的。

    传闻说:陈亦卿是城东新区的老板,而明月楼的掌柜朱玉轩显然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这位陈老板,原本相亲相爱的两兄弟,现在正在生嫌隙。

    而这朱玉轩也不是傻子,话里话外好像已经知道所谓的“偶遇”是赵孬蛋派人在跟着自己。若不是真的让自己人跟着看看,赵林就不会真的相信赵孬蛋所说,朱玉轩被陈亦卿“打压”得家都不能回,整日宿在明月楼很是郁郁不得志了。

    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赵孬蛋决定正面突击,速战速决拿下朱玉轩!

    “朱掌柜,朱掌柜,快来坐。”赵孬蛋殷勤的招呼着朱玉轩。

    唯一让朱玉轩没想到的是,赵孬蛋约他谈事情的地方竟然是浔阳城生意最好的青楼红玉楼。

    朱玉轩明明没有经历过,内心打鼓打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可还是要故作镇定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可实际上他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赵孬蛋并未看出朱玉轩的窘迫,只当他是对自己还有心理防线才看起来有点放不开,于是赶紧招呼红玉楼的姑娘们给朱玉轩倒酒,几杯酒水下肚,又是在这让人沉醉的温柔乡,他不信朱玉轩不跟他交心。

    “倩影,快去给你朱老板满上!”

    赵孬蛋一声招呼,那个叫倩影的姑娘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在朱玉轩身上,挽着他左臂的右手里端着镀银的精致酒盅,左手拎一壶琼浆,一看就是倒灌了酒的,跟朱玉轩推推就就间,仍能斟酒斟的既满了杯子又一滴不洒。

    屋里的其他姑娘看着倩影才是好生羡慕。

    赵孬蛋快四十岁的人,原本倒也是正当年,比他们侍候过的那些老头子要强些,可他面目生得丑陋,左脸上还有一块胎记看起来脏的很。

    对面的朱玉轩就不一样了,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虽还未长开,但是高高大大眉清目秀,就算不是拿银子给她们的客官,哪怕就是个寻常街上遇见的小哥,她们也巴不得跟他坐近点。

    “朱掌柜啊,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赵孬蛋仰脸喝下一杯酒,砸吧着嘴,一边与朱玉轩说话,一边桌下的手已经不老实的伸到了旁边姑娘的大腿上。

    “我都听说了,最近兄弟在明月楼很是不得志啊!”赵孬蛋边说边打量朱玉轩的表情。

    果然他皱了一下眉头,推开了倩影递上的酒,随即又笑了笑夹一口菜,话里有话地说道:“不过是给别人做工,哪有什么得志不得志的,赵大哥也是跟着别人混生活的,能不了解么?”

    赵孬蛋见朱玉轩当着姑娘们的面提起他不过是给赵员外打工,一时觉得没面子,不过他已是习惯了多年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近来能在赵员外面前长了脸,还能有赏钱来喝花酒,已经是比从前好过多了,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

    “我们赵员外不同,”说到底赵孬蛋还是有些不高兴,也想在姑娘们面前装腔作势一番,于是要先把自己老板吹嘘得好点,才能衬得自己长脸。

    “我们赵员外可不像你们陈公子管得那么宽!你就好比说你大哥我,虽说只是赵员外跟前跑腿的人,但是宝月阁的大大小小事情,我只要管好,我们赵员外可不管我们怎么做的!还有不少赏银呐!

    你们陈公子就是想法太多,一下搞什么服装拍卖一下又做什么装修盖房子的,倒是辛苦了你们必须跟着他的想法走!”

    见赵孬蛋提起宝月阁,姑娘们倒是来了精神,一个个“赵爷、赵爷”的叫着,一心还指望赵孬蛋能给她们弄去宝月阁唱歌跳舞,别再做这皮肉生意了。

    朱玉轩边听赵孬蛋说,边不住的吃着饭,还不知道这厮要灌自己多少酒呢,虽然平时谈生意也喝过不少,还偷偷背着陈亦卿没事跟手底下的人去喝酒,这两年酒量见长,但这个时候他是定不能真被赵孬蛋给灌醉的。

    “赵爷看来你不止了解我,还挺了解陈公子啊?”

    “那是!”

    朱玉轩看着赵孬蛋,也不知道他是多欲求不满,这一进红玉楼,任谁想他都该是灌晕自己套点话出来才好。可明显他的心已经被红玉楼的姑娘分走了大半,话是跟朱玉轩说的不错,可是眼神一直在周围几个姑娘身上上下游走。

    朱玉轩笑笑,放松了警惕。若真如赵孬蛋所说的那样,他一个如此腌人都能直接掌管宝月阁一应大小事务,那么同这样难成大器的人斗智斗勇,还不是胜券在握。

    紧张感一减轻,连带倩影姑娘在他脸颊送上一枚香吻,他也不过是因初尝甘露略略心跳加速。学着赵孬蛋的样子将手搭在倩影的腰间,朱玉轩感觉自己面对赵孬蛋这样的对手还是可以掌握全局的。

    “朱掌柜,你的那位臻臻姑娘可是到了我们宝月阁了。”赵孬蛋露出一抹了然的坏笑,边说边看着朱玉轩的表情。

    朱玉轩握着倩影纤腰的手紧了一紧,却仍是略带笑意的表情,别过脸来看着倩影,问赵孬蛋:“她,一向可好?”

    “好好好,朱掌柜的人,我们怎敢怠慢,况且臻臻姑娘可是我们宝月阁现在的头牌姑娘。”

    赵孬蛋想了想自己这个形容好像不太对,毕竟宝月阁跟红玉楼不同,于是赶紧纠正道:“不对,是台柱子,台柱子。”

    “朱掌柜,你看,臻臻姑娘都弃暗投明来了宝月阁给我们站台了,你是不是?”赵孬蛋盯着朱玉轩,终于说了自己的想法:“你是不是一起过来,跟臻臻姑娘团圆团圆?”

    “嗨,不过是之前一起工作的演员罢了,”朱玉轩换上戏谑的笑容,看着赵孬蛋道:“赵爷何必谈什么团圆?好像她是我的女人一样?”

    朱玉轩抬着倩影的下巴,细细的打量着他面前这个容貌身段比徐臻臻更多了一丝成熟韵味的女子,面上淡定可心脏都快爆了,边暗自给自己打气:朱玉轩你行的,以后你要出来应酬,什么样的场面不会经历?什么样的女人不会遇到?边慢慢的闭上眼睛吻了下去。

    “何况,美人何处没有呢?”

    在场的姑娘见朱玉轩虽年轻,但自是风流不羁。这一吻看的她们既意外又羡慕,都跟着起哄。

    赵孬蛋也似是不能输一般,左右手都伸出来揽着旁边的姑娘,一边一个香吻,暗自想这个朱玉轩还真是人小鬼大,没关系,等把你哄到赵员外门下,等我得了功劳,以后你便是我的手下,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

    在倩影嘴上尝够了甜头,也吊足了赵孬蛋的胃口,实在是看不下去赵孬蛋那样子的朱玉轩,才主动说到了正题:“赵大哥,你看得起小弟,我是知道的,可是……唉!不说了,喝酒喝酒……”

    “弟弟莫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银两不成问题!我们赵爷说了,要是能把朱掌柜请来,银子那都不是事儿!”赵孬蛋见朱玉轩有些松动,巴不得赶紧把他拿下。

    “哥哥有所不知,我跟陈亦卿签的是有协议的,虽不是卖身契,但也差不多了,不能随便走。恐怕……”

    朱玉轩换上极是失落的样子,看着赵孬蛋,猛地灌下一杯酒,恨恨地说:“他这是提前都算计好我了!恐怕我短时间内是不能帮赵爷了,我和他的合约是五年的,这才一年,还有四年要跟着他混呢!”

    “这,这样啊!”

    赵孬蛋有些意外,他知道陈亦卿是不签卖身契的,也听说他也没有真的买过人,不过是签了些什么他们看不懂的合约。之前被他挖过来的那些小演员们跟陈亦卿签的都是一年合约,附加的有赔偿金额都不高,或许朱玉轩也不过赔个数就完了。

    “那朱掌柜跟他的合约赔偿额是多少?我回去回了赵爷,看能不能……能不能赵爷给兄弟赎出来!”

    “唉!正正是为何说是害我呢?”

    朱玉轩又气又恨,连连喝了几杯酒,让赵孬蛋看着都觉得陈亦卿实在是做生意狠,好好的小伙子被他下了这么些个套。

    “陈亦卿跟我签的没有赔偿额,只有时限不写金额!我现在简直跟被卖给他了一样的。我又不是奴籍?要不是看在自小大的情谊,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也不会上当!

    何况我哪里有错,不过是有些好的建议,想用在生意上,他怕按着我的方法去管理店铺以后就没他的地位了,所以故意打压我。不听谏言,一意孤行,还把我看上的女人给撵走了!”

    边说着朱玉轩边狠狠一拳打在桌子上,倩影看着都疼,忙伸手把她情郎的手拉进自己怀里好好的呵了一番。

第六十九章 医痴

    “父亲放心,儿子这次得了个高人,宝月阁一定会经营得蒸蒸日上!”

    城东赵家的花厅里,晚饭后父子二人坐着谈天,上首主位是赵家老爷赵航,下首坐着的便是他的次子赵林,因着长子年纪轻轻就殁了,赵家的生意将来也只能靠着这个儿子了。

    赵老爷年前年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便极少往店里去巡铺,生意大半都交给儿子打理了。最近听闻似乎赵林将精力都花费在了裕隆酒家改造的剧场,虽说是扭转了酒楼一直亏损的局面,但旁的生意也不可放下,赵老爷便想提点儿子一二。

    “我们赵家自你爷爷起,在浔阳打下根基。我们这一辈兄弟多而不合,分家后来往不多。我的生意呢,就越做越好,将来肯定也是要留给你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长进,也要吸取你那几个叔伯的教训。知道他们的生意为何做不好么?”

    赵林恭恭敬敬地向父亲道:“请父亲赐教!”

    赵老爷见儿子态度良好,但面上满是志得意满之色,也有些担心,对于这个儿子他再了解不过,有热情有冲劲,但难免是急功近利后劲不足。

    赵老爷捻着胡子,重重叹口气道:“当年,你大伯和你三叔、四叔都是嫡出的,而我和你五叔是庶出的,所以他们一向看不起我们。你爷爷一向是不想我们分家的,想我们兄弟五个并肩作战,把赵家的生意打造成浔阳城百年基业。

    可是呢,你大伯就不这么想,一直认为是你奶奶抢了他们母亲的丈夫,所以对我和你五叔很是排挤。你爷爷刚一病倒,他们便要闹着要分家。

    结果呢,可想而知,他是大哥又是族长,当然都是他说了算。我和你五叔分到的就不过是几亩薄田,几间年久失修的小铺子。可是我和你五叔,越是因为输不起,就越是小心谨慎,凡事亲力亲为。把我们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天不遂人愿啊,我们刚做出点成绩,你五叔就累倒了,离我而去。唉!你现在没有兄弟跟你一起分担,自然是更加辛苦。

    我见你也有些生意头脑,但一定不能浮躁,要沉下心来,我们赵家做丝绸、做酒楼还有粮食很是得心应手,单是把我们自己的生意好好发展起来,再扩大些规模,稳定住基业就吃喝不尽了。旁人的东西,我们学不来,也不见得适合我们。”

    赵老爷说的这些,赵林自是知道的。他从小都跟爹和五叔站柜台,赵家的历史他清楚的很,但还是面上恭恭敬敬地说一句:“儿子受教了,以后做生意定当更加当心便是。”

    可内心知道老爹是嫌他抄了陈亦卿的明月楼,怕他贪多嚼不烂。明明就已经是后来者居上的生意,更何况现在虽一时半刻没挖来朱玉轩,但是这赵孬蛋也是很尽心尽力地搭上了这条线。

    何况这现成的买**他们赵家祖业酒楼、粮食之类的要做起来轻松,利润也高,他没理由放着到嘴的肉不吃。

    朱玉轩已将自己如何打理明月楼,如何计划开展挖些现成的清馆姑娘和红玉楼头牌去坐镇,搞热个场子。再买些妙龄少女让浔阳城的老少爷们儿们再以拍卖的方式,请得姑娘们可以在台上为拍得的老爷们专门做广告,编歌舞唱诵一番,定是能赢得那些老爷们心花怒放,一掷千金。

    “哼!那个陈亦卿假清高,也没读过几年书非要扮文化人。我们不拦着他,他非要将明月楼继续如此清汤挂面的经营下去,不正是我们的商机。”

    听完赵孬蛋的汇报,赵林很是放心,这原本在浔阳城红极一时的陈公子恐怕是江郎才尽了,不过一直的演出那些各种公子姑娘的舞台剧,能有什么看头。陈亦卿不买朱玉轩的帐,他赵员外买!

    既不用花大钱养着朱玉轩,不过是给些小恩小惠,就套来了他的生意经,又可以扩宽经营宝月阁的思路,一举两得。

    赵林对赵孬蛋和宝月阁的掌柜各自交待了任务,“孬蛋你这样,你再去给我找些姑娘,能歌会跳的,越放得开越好!买也行,雇也行,都给我弄来,最好是直接让他们卖身过来,省的被别人再给我挖走。

    许掌柜,你让人置办些衣服,料子当然越少越好,这眼看天也暖和了,咱们给浔阳的老爷少爷们增加点福利。既然陈亦卿被咱们狙得不行了,以后下午场便不演了,学他们好好排练歌舞,晚上尽情了表演。

    另外去选一排长得齐整的姑娘,站门口拉客,越热闹越好,让人经过我宝月阁门都想进去看看,没心思再往城东那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去!”

    陈亦卿才顾不上赵家这会子憋什么大招,狙击他的明月楼,他眼前就有一个老麻烦!

    齐生堂后宅,齐怀生将学徒、儿孙都支走,气沉丹田冲着他面前的陈亦卿一声怒吼,这一声一般的怒气怕是无法做到,如此压低声音却又无比用力的字字清晰,似是脑腔、胸腔、腹腔同时共鸣,要用内力震碎面前的陈亦卿。

    “你小子,腿好了为何不告诉我,竟瞒了我一个月!我是大夫,是你的大夫!”

    陈亦卿像是早知道这老头会对他不满一样,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淡淡地说:“可是,我不过是大腿根刚有点知觉,整条腿还是没有一点感觉,我也是练了半个月才能勉强站起来……”

    齐怀生看着他如此淡定才更来气,咬牙切齿道:“就算只有针扎的感觉,站都站不起来,有感觉便是我治好的!你也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亦卿看着他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问:“告诉您了您打算怎么办?告诉所有人,是您治好了我?不辱您浔阳医圣的名号?”

    若不是刚才施针时,陈亦卿的腿有了反应,肌肉自然的抽搐了一下被齐怀生感觉到,或许陈亦卿还想瞒他更久。

    齐怀生生气,却更多的是怜惜和失望,“你……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我……我……”陈亦卿眼底满是无奈、忧伤与疲惫,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您要是告诉我,我可以信您,那么……那么我就信!”

    齐怀生看看陈亦卿的背后,原本一片废地的自家后院,被陈亦卿找人收拾出来,又给他建了一个花园,这不是普通的花园,而是一座温室,里面种得也不是普通的花花草草,都是名贵的草药。

    也亏得他一个年轻人,有这样的心力去找水苔、碎石、花生壳、苔藓、椰子皮、松树皮、木屑做基质混上土和肥料帮他养活了铁皮石斛。那铁皮石斛还是陈亦卿亲自去南疆山上寻来给他的,听他的伙计三丰说,陈亦卿从南疆回来手上划破的疤就是找铁皮石斛时候伤到的。

    还有那已含苞待放的金银花,是他亲手植的,再过半月定是“金虎胎含素,黄银瑞出云”的喜人之景象。

    陈亦卿也很聪明,他命人建的温室花棚,既通风又可通过人力控制日照时间,找来的各色土壤根据草药的习性有排湿良好的又有营养丰富的。

    他还很会做生意,知道去哪里收低价的草药。不管是买来的灵芝、人参之类名贵的也好,三七、黄芪等常用的也好,抑或是难得的熊胆、马宝也从来都是先拿来孝敬自己。陈亦卿喜欢收集这些草药,不亚于自己,却总是敬自己是大夫,找到好东西都拿来跟他这个老头子分享。

    这花园是陈亦卿送他的寿辰礼物,他常说自己是浔阳医圣,可陈亦卿了解他是名副其实的医痴,日日对着这些奇花异草,他才真的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为了看着这些草药在他老齐家后院落地生根枝繁叶茂,他也要长命百岁。

    “我知道,你是生意人,你有你的难处,你也要各种手段保护自己,但是!”齐怀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温和的跟陈亦卿说话,因为别人不懂,他懂,懂陈亦卿的无奈和惶恐。

    知道他的身世可怜父母早亡,带着几个孩子在异乡做生意,自是比常人更多顾虑与担忧,也定是因此比旁人要多更多的秘密与谨慎。

    他希望自己不仅要给他医病,还能为他医心,“但是,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你可以信任我!你要保护自己我懂的,我们齐家毕竟出过御医。你们波谲云诡的商场,一点也不比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简单。”

    “我的腿便交给您了!”陈亦卿终于放开他常皱着的眉头,如释负重般露出孩子气的微笑。

    “另外,生意上我还想请齐大夫您帮我的忙!”

    “哦?我不过是个大夫,可不想参与那些恼人的事情!”齐怀生摆摆手,道:“我只做医人的事情。”

    齐怀仁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陈亦卿给绕进去了,本来他是来审问陈亦卿的,但是此刻好像又是这个毛小子掌握了局势,变成了他在引着自己走。他好像总有能力,让周围的人跟着他的节奏谈话。

    虽然齐怀生嘴上说着他是大夫只医人,不谈生意,但是也忍不住好奇起来,陈亦卿到底想让他怎么帮。

    陈亦卿一副微微笑的样子,也不着急,只是伸手触着他旁边刚种下不久的甘草,又伸手翻晒一下框子里晾着的枸杞子。吊足了齐怀生的胃口才说:“既然您家里还出过御医,自然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请您做我店铺里的特聘专家。您知道我开饭店的,推出点药膳也不错,另外您也时不时去帮我检查检查食物的品质,干净程度什么的……”

    “说重点!”

    “我想买点药。”

第七十章 无间道

    四月春风似母亲温暖的手,轻抚着齐生堂后院的草药,齐老头恨不得捧着陈亦卿的脸啄几口。从南疆带回来的铁皮石斛顺利的渡过了浔阳的梅雨季节,已经有几株开出了黄绿色的骨朵。

    四月的春风也似森冷的剪刀,抽打的却是赵家上下的脸面。

    赵孬蛋都不清楚到底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一夜之间怎么热热闹闹的宝月阁就面临了关门大吉的窘境,而赵林就将这一切都归咎到赵孬蛋消息不准,经营不善上了。

    赵孬蛋虽不似他叔叔那般好吃懒做眼高手低,相反奔走于市勤劳的很,但着实在生意上没什么天赋,完全按着朱玉轩的计策经营宝月阁。同时加上他本人贪财好色,于是宝月阁不出月余就变成了不堪入目的艳舞场。

    一开始确实生意明显改观,加上赵家一向在城中人面广,城中的公子哥们免不了日日捧场。再加上朱玉轩献计:既然赵家有酒坊,何不把酒包装一下,在这夜场价格翻倍的卖酒。

    刚加了卖酒这一项,朱玉轩又提议,由一群妙龄少女,手捧美酒穿梭在宝月阁的各个包厢客座,赔客人饮酒猜拳,以此促销。

    果然宝月阁的利润大增,赵林且不管这主意谁出的,他手底下生意多,若间间他都亲自过问自然是管不过来的。

    于是见宝月阁这么有气色,赵林只管放手让赵孬蛋继续参与经营,一时赵孬蛋在赵家上下竟比宝月阁的掌柜还风光无二。

    可好景不长,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公子哥,看着艳舞饮着美酒,还有“啤酒妹”们陪着猜拳,酒后难免不闹事或是轻薄姑娘们。

    先是听闻宝月阁的台柱子臻臻姑娘因不愿意做那些低俗的表演,争吵间被赵孬蛋掌掴了,闹得从宝月阁三楼跳下来差点摔死。

    接着是城中有两位富家公子哥,原本是蛇鼠一窝的好兄弟,但是在宝月阁喝了点酒为了个卖酒妹争风吃醋,一个把另一个从楼梯上踹了下来。双方的父母,为了自家颜面只说是宝月阁的姑娘们不检点,闹着儿子吃多了酒。

    好景不长又有人传说宝月阁的酒菜有问题,吃完闹肚子,甚至当场臭屁放个不停,熏得一楼大厅的客人都掩鼻而走。

    若说这些不过是经营不善,赔上些银两也能息事宁人,但是浔阳学堂的士子们联名上告知府衙门,说宝月阁有伤风化,逼良为娼,无德经营。甚至组队到他们门口示威,这便让赵林彻底坐不住了。

    “徐臻臻不愿表演就不表演,撵她滚蛋就是了,谁让你逼她的?!”

    “啪!”的一声脆响打在赵孬蛋脸上,赵林登时在他脸上印上五个手指印。

    赵孬蛋本就因宝月阁的颓势来得太快,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被赵林打了几下更是不敢辩解,也不知如何辩解。

    “这可好,那帮学子闹着说我们逼良为娼。什么逼良为娼!那些穷学生见过徐臻臻没有就如此胡闹!”

    “赵爷您先息怒,息怒。”赵孬蛋眼珠子一转慌忙献计:“您跟知府大人不是朋友么,咱们家也常往知府大人那里送礼的,有他们镇压,定就不怕这些士子们闹事!”

    提起李知府,赵林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以他赵林还需赵孬蛋提醒?事情一出赵林就第一时间去拜访知府大人,可李知府见到他时也是怒不可遏,一通训斥。

    原本知府大人只道是他也开个演艺坊,这倒无所谓,生意嘛本来就没有独一家一说,可是知府夫人喜欢看演出,图新鲜去了宝月阁回来已是对宝月阁的演出批得体无完肤,还不准李大人进出宝月阁。

    这也无所谓,不看就不看,要看姑娘还不如去红玉楼。可知府衙门和盐运司副使衙门,这些地方陆陆续续都有捕头、衙役这些人在宝月阁吃酒菜吃坏了肚子。这些知府大人的手下,自己就是证人,要知府大人还如何包庇?

    再者也不知是吹得什么风,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浔阳士子们竟然也联名上告宝月阁有伤风化,这件事情李知府就再不能坐视不理了。

    要知道这已是四月,到了秋闱这些学子、秀才里保不准有谁中了进士的。这些人里许多本就有秀才身份,也有颇具名望的家世,将来甚至是可上达天听的,也有可能成为李大人的同僚。总之这有伤风化的罪名,他李春良担不起。

    于是对着赵林叹了几口气,李知府便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一切皆按法办!”

    言外之意,宝月阁注定辉煌不过三个月就要关门大吉了!

    赵林自认为是自幼经商,既有身家又有经验,还有头脑。虽说一间宝月阁关门了,对他影响并不甚大,比起以前他老爹交给他月月赔钱的裕隆酒家来说,他这几个月也算是让宝月阁盈利了。

    可是他始终想不明白,宝月阁究竟是为什么就在浔阳臭了名声,再也开不下去了。

    “我看呐,他们就是输在了没文化上!”朱玉轩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这一两个月跟赵孬蛋频频“约会”,不是在酒楼就是在青楼,别的不敢说,察言观色和酒量都是蹭蹭地见长。

    “好好的一间酒楼不做,非要跟风他人,结果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唐亚东也端起酒杯附和着玉轩的话。

    又对坐在主位上的陈亦卿说:“陈公子确实好才思,听闻你排一场节目都不需要提前写好话本子,不过是给演员个大纲,排个几日就如此精彩纷呈,真是佩服佩服!哦,特别是上次我去看的《公子复仇记》,真是印象深刻,至今回味。”

    那边厢知府衙门贴出通告:宝月阁经营人员枉顾社会风气,一众演员烟视媚行严重有碍浔阳清明,责令赵家停业。

    这边厢陈亦卿便在浔阳酒家办了这么一场庆功宴。

    上首陈亦卿,右侧依次是沈心、唐亚东,左手位是罗廷亮、武富贵,下座朱玉轩、程祥、张世牛、沈三丰。

    原本这场宴请是少不了齐怀生的,但陈亦卿不必问就心知齐怀生不会喜欢这样的聚会,且他确实是心怀苍生愿兼济天下的大夫,这次出手帮陈亦卿开出的虽然是对人身体有益无害,还能促进肠胃蠕动的药物,但说到底是违反了他的本意的。

    即便是为着以后的万不得已,陈亦卿也不能在人前暴露他。这一席酒宴并不能入得他的眼,日后通过南来北往的货源,多给他搜集些珍贵的药材,倒是比什么都强。

    陈亦卿端起酒杯,道:“陈某再次敬各位,感谢各位的配合,先干为敬!”

    “诶,这次对付宝月阁,说实话我虽参与其中,却并没有看明白到底我们是怎么让宝月阁就这样结业的。不如陈公子,你给我们讲讲到底这是个什么过程?”武富贵喝下杯中的酒,道:“我看我们这次的行动,真真讲出来,也似是一出戏剧般精彩了吧!”

    见大家停筷看着自己,陈亦卿也微微一笑,顺着武富贵的要求,讲道:“要说起戏剧,这也算是无间道了!”

    “无间道?”

    “可若说是我们行动,倒不如说是赵家本就立心不良最终是自食其果!”

    高宁从江湖朋友那里得来的消息,张冰玉被官府中人化了名倒了几手,由人伢子一路卖到了南疆去,他们定也是觉得南疆偏僻,在楚国与西越,南郑的交汇处,买卖人口的事情常在这里发生,不会引人注意。

    而高宁欲买回张冰玉,却被陈亦卿拦下了,以高宁的身份买了张冰玉回来,怕是二人只能流浪天涯,自此再也居无定所了。于是陈亦卿提议,由自己冒险买回张冰玉,再转移出浔阳,等张家的事件彻底过去,再做打算。

    所以才有了南疆之行,当然这真正的目的不足为外人道。于是陈亦卿只说是:“因着被赵二狗吓了一吓,玲珑的精神一向不大好,为了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因着自己的腿在浔阳的梅雨天里也着实难受,于是带了几个人往南疆去旅行散心。

    却不想赵二狗的侄子赵孬蛋,趁着他们出去了一大半人,就献计赵员外抄了明月楼的生意。陈某本不想反击,可宝月阁的赵孬蛋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仅模仿明月楼的名字,还从明月楼挖了许多演员和歌舞姬过去。

    被人处处模仿生意也着实不好过,但我们在浔阳没有根基,也无力反击。可赵家竟不死心,连我们明月楼的掌柜朱玉轩都想挖,于是小轩就按着陈亦卿的交待,给赵孬蛋出了不少好主意。

    没想到这赵孬蛋如此蠢钝,完全不考虑,直接照搬照抄。且赵员外或许是生意太多,竟没有注意赵孬蛋的所行,或者说并不在意赵孬蛋是如何言行,只由着矛盾激化!”

    大概说了个经过,陈亦卿又端起酒杯:“多谢罗校尉、武捕头和兄弟们为陈某造势,帮我在市井放信儿,才让赵林如此轻敌,真以为我明月楼不行了,他们放松警惕,我才有机会调整喘息。

    另外,武兄弟怎么就刚好在宝月阁闹了肚子?还是为了帮陈某在演戏?演技相当高明啊!”

    众人闻此哈哈大笑,乐作一团。还好武富贵虽面上害羞,却并不介意,只是摆摆手说:“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第七十一章 真相

    同武富贵嘻嘻哈哈一阵,却也无人深究他是如何闹了肚子。

    陈亦卿并未说,其实武富贵闹肚子并不是因为在宝月阁喝了酒,只是在去宝月阁前的午饭时间跟程祥在街上“偶遇”了,程祥便做东请了武富贵和他几个衙门兄弟一起吃了餐饭。

    而齐怀生的医术也确实不错,让他们几个刚好晚上在宝月阁玩到快散了才觉得不舒服,这个锅也只好赵员外背了。

    陈亦卿又对唐亚东道:“当然唐公子联合浔阳士子帮陈某到李知府那里告状,也是至关重要。”

    唐亚东说:“这就更不足挂齿了,原本我们身为秀才,也该为了国家为了一方平安做贡献,何况这宝月阁确实是太不像样了。不仅我们这些士子听说了,连我娘都在家交待我们父子几个,出去应酬万不能去宝月阁那种地方。”

    一旁的沈心也笑道:“这真是臭名远扬了!可惜了,可惜了……”

    陈亦卿问他:“沈兄可惜什么了?”

    “可惜啊!如此好的一出戏,我沈某竟未参与,真是毫无用武之地啊!”

    “哪里,哪里,”陈亦卿摆摆手敬了沈心一杯,道:“陈兄帮着我签合同,又在衙门备了案,我才能稳定人心,让我的人不至于都被宝月阁挖去开不了张啊!”

    三巡酒过,在席的各位脸庞红润神采飞扬,微醺的陈亦卿又忽然有些落寞地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臻臻啊!她原是有才,而我惜才,却未能留住她……”

    原本看着徐臻臻日日对朱玉轩眉目传情,甚至不惜去伤害娉婷来保住自己的位置,陈亦卿是不齿于她的行为。可听闻她在宝月阁不惜以死来反抗赵孬蛋让她做那些下作的表演,陈亦卿倒有些怜惜她了。

    可见她骨子里是太过刚强,才会一时犯傻与娉婷过不去。至于和朱玉轩之间的眉目流连,想必是她真心的喜欢过。比起朱玉轩现在渐渐的在生意中学会了流连声色犬马,他倒宁肯是徐臻臻在他身边。

    提起徐臻臻,朱玉轩已经坦然许多。或许过去曾有过暧昧的错觉,也有邻家同他一般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娶妻生子的,可他也并未想过如此早便给哪个姑娘未来,也不希望自己在大事未成的年纪就被人拴在家。

    更何况,臻臻在他目送下走的时候,他还有些心痛。可跟着赵孬蛋和其他一些谈生意往来的主顾在青楼出入得多了,他的感觉就不那么强烈了。对徐臻臻有可惜,有不舍,却也无非她不可之感,所以提起徐臻臻,玉轩并无异常,也并未接话。

    倒是沈心关心地问起:“不知臻臻姑娘,当时为何会走?又为何会沦落到宝月阁的?”

    陈亦卿叹口气:“我只是想让她回家养养身体,可竟赵孬蛋钻了空子,把她挖到了宝月阁,我万想不到,她会过得如此不好!”

    回家养身体这样的话谁都听得出来是牵强之词,但陈亦卿自始至终都不想说是徐臻臻犯了错,还错到想要伤害别人。对于一个姑娘,名声重要。

    陈亦卿也是在后来听楠楠说了才知道,自己当时拉着娉婷的衣服在背后查看来查看去的,于娉婷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一个男子,竟看了人家姑娘的后背。

    沈心在官场小心经营,自然是懂得陈亦卿这话是全了徐臻臻,是为她好,所以不再追问究竟。只是微笑感叹:“我很是喜欢臻臻姑娘的舞蹈和表演,却不知她此刻如何,又是否有缘再看她表演了……”

    陈亦卿也附和道:“若是我能找到她,而她还愿意回来,沈兄自然能在明月楼的舞台上再看到她的表演。”

    “来来来,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未恭喜沈兄,升任盐运司衙门的经历。”罗廷亮见沈心和陈亦卿言谈间有点低落,于是举起酒杯换个话题,想让大家热闹些。

    “多谢多谢,我听闻段千户很是赏识罗兄,已经上报要升罗兄做千总了,我看这回十有**是没问题的,我们该是同喜同喜!”

    宴饮结束从浔阳酒楼出来,沈心单独先出的门,罗廷亮与武富贵一路,唐亚东、陈亦卿、程祥一道往春阳街方向。张世牛、沈三丰回了明月楼。

    而朱玉轩在最后观察一下四围没什么事,也没什么人注意便也结了账准备走。

    小二和店掌柜见朱玉轩,都是点头哈腰,服务周到。谁都没有觉得最近朱玉轩不管是谈生意、见赵孬蛋亦或是这晚安排陈亦卿的宴请,总是到浔阳酒家来有何不妥。

    一个是浔阳酒家相对来说确实比较僻静,另一个原因,朱玉轩放在心里连玲珑都没有告诉。

    或许是冥冥中有指引,关于四五年前朱家村的事情,不只是他一个人记着,总有些人会帮他回忆起来。

    一次和赵孬蛋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因着被灌多了两壶酒他脚步不稳倒在了浔阳酒家二楼的一个包厢门口。

    因着身份避忌,朱玉轩和赵孬蛋见完面总是一前一后走。赵孬蛋结完账就直接走了,当然不会回头再来找朱玉轩,也不会知道,他虽然脚步不稳但头脑依然清醒,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包厢里面的谈话。

    “哥哥这次回浔阳能呆多久?”

    “唉!过年都没能回来休沐,这次不过是有任务路过,想着明日一早到父母坟头上柱香便回京城了。”

    “为何如此匆忙,不如多歇一晚?”

    “实在是不能,你也知我军务繁忙,四年前那件牵涉齐国的大案一出,上上下下闹了多少年都没能有进展。

    对了,咱们浔阳府那个张常胜,也是没挖对墓,本来给齐国个交待,这件事情盖住了便完了,谁知又被他挖出了个案中案。我们明面上都有别的任务,私底下还得收集这件事情的情报。

    当初追查到朱家村,时任副尉王威下令杀了全村二百多条人命啊!那些人倒是白陪葬了,现在因着张常胜,上面又发现了这些蹊跷……”

    “什么蹊跷? ”

    “额……是我酒后失言了,这些事本不该讲与你听。弟弟,咱兄弟父母没得早,大哥不在家你要守好咱的家业,老实本分,不必管这些,若遇机会我便退军回来咱们一起打理点小生意也好!”

    “是啊!哥哥,虽然你在军中大把前途,但终究是刀尖舔血,还是回来吧,浔阳之地富足,咱们兄弟踏踏实实过日子……”

    再听下去不过是些家长里短,但是玉轩却如当头喝棒般清醒过来,他的心“突突”跳着,他几乎可以确认,这酒楼里说话的二位兄弟提到的朱家村便是他的家。

    他的家人、他的邻里真是被朝廷的军队所杀,他心里既紧张害怕又兴奋难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真相。他已经知道,这是京城的一支军队,下令灭村的人叫王威,如果接近他们的话,即便不能复仇,至少可以知道当年爹娘是因何而死的!

    再想多听些,却被上楼送茶的小二看到,只当是他喝多了,过来扶他。却不知他的脚步如此虚无,竟腿软到走不动路了,不是因为喝多了,而是实在是太震惊于四五年的时光过去,他竟然还有机会去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

    走在夜风里玉轩抬头望见有闪闪烁烁的星光, 一年多前他也曾在酒桌旁听到有人提到灭村什么的话,现在联想起来,觉得一定是死不瞑目的爹娘在指引他,让他不要忘记血海深仇,让他去寻找当年的真相。

    而那次被姐姐和陈亦卿给阻拦了,这次他要靠自己,这样想着心便没有那么慌,他也不再着急。

    从前遇到所有事情都觉得有姐姐和陈亦卿便一定能解决,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他便要好好筹谋一下,至少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都在京城,若要在那里开始他的探险,至少要有点本钱。

    “陈公子你下来打算如何?”唐亚东边走边问。

    陈亦卿摇摇头,答他:“我只想好好做自己的生意,人不犯我,我也不会去惹别人。这件事无论如何赵家的火也烧不到我们身上,至于其他,我没想那么多。

    对了,听说嫂夫人有喜,还没恭喜唐兄!以后唐兄还是要多抽点时间陪嫂夫人,这次能帮陈某,非常感激。”

    提到贾倩倩,唐亚东刚刚在晚风里醒了酒的脸又红到了耳根子,一脸幸福模样,道:“是啊,是得多陪陪娘子了。从前爹出了趟远门就给我订了这门亲,我也甚是不满,觉得爹是在高攀贾家,操纵我的人生。

    但是自倩倩进了门,我觉得是我的福气,怕是我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到我这个娘子身上了……哦,当然也要多谢当日陈兄出手相助,若不是,怕是我也没这个好福气顺顺利回来娶亲,真传到我泰山大人耳中,定是不把倩倩给了我的。”

    微暖的夜风里,唐亚东微微笑着,程祥推着陈亦卿的步子也缓缓地随着路边的花香晃动着,陈亦卿靠着轮椅椅背。

    一时间三个男人默默地走着都不再言语,可流动在他们周身的气流都仿若带上了幸福的味道。

    至桂枝巷唐亚东拜别他们,临走时对陈亦卿说:“陈兄,你我二人年纪相仿,你看我已是快要当爹了,可惜今年秋闱我是要上京赶考的,不知能不能赶上回来看孩子出世。

    你呀,也该为自己的生活筹谋筹谋了,若看上那家小姐,小弟和父亲一定愿为月老为陈兄撮合!”

    在他深深的拱手别礼里,陈亦卿有些恍惚,内心默默地羡慕嫉妒恨了唐亚东的幸福生活,也真心诚意的祝福他继续狗粮撒满城。

    至于,筹谋?撮合?

    我都不知道我该找个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若是男的,怕是浔阳城上下都会当你哥我是个怪物。可若是找个女的……我怕是还需要一个我那武器的使用说明书!

第七十二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客厅的门敞着,烛光撒在门前院子里的两颗桂花树上,陈亦卿呆呆的看看桂花树在阳春四月的月夜里枝繁叶茂地吐露新枝,怅然若失地对着门里温馨美好的景象叹道:“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这是个……嗯,是个美好的季节!”

    隔着桂花树上透过的细碎烛光,客厅主位上玲珑着了一套浅绿色的衣裙,因着在家并未拢发髻,只是用丝带简单的束着,几缕碎发从她的耳鬓垂下来,搭在胸前。

    玲珑一直说自己不够白,所以很少穿红的绿的,这件浅绿的小衫,是她在家常穿的燕居常服,陈亦卿竟从未注意过,原来她这件衣服领口开得如此低。她低头缝着手里的绣活,那胸前的碎发有几根调皮的钻进了她的衣领,看得人痒痒的。

    一向勤快又常跟着陈亦卿和玉轩锻炼身体的玲珑,身材匀称结实,虽个子不算高,但比例很好。身前身后该长肉的地方也是浑圆,全身都透着健康而性感的美。

    玲珑边上坐着位近日常出现的客人娉婷,她的打扮正是应了那首诗里的描写: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娉婷也同玲珑一样细细地做着手中的绣活,绣针牵着丝线在她手中一阵翻飞。她停下来举起自己手中的活计,偏着头左右看看,似是算满意自己的作品,微微一笑欲继续做活,放下来的一瞬看到程祥推着陈亦卿已是走到门口了。

    一瞬间她脸上如睡莲花开,漾起层层波澜,两弯笑眼仿若映着月色的清澈湖泊,淡粉色的樱唇恰如春日桃花。精心梳着的倭堕髻上簪了紫色的蝴蝶头饰,正跟她的襦衫交相辉映。

    娉婷在明月楼是出了名的冷美人,陈亦卿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笑起来竟如融化冰雪的春日暖阳。她举着手里绣了一半的花样子,丝绸的袖子遇着同样丝滑的手臂,微微滑落。露出她半截白皙的小臂,手腕上一串粉色玉髓磨成的手钏更是衬得她肌肤似雪,吹弹可破。

    见到陈亦卿望着自己,半晌的对视里娉婷才恍然回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站起身来整整衣裙,唇齿含香的问一声:“公子……公子回来了。”

    见陈亦卿和程祥回来,玲珑也抬头微微对他们一笑,却并不停下,仍是皱着眉绣她手中的伙计,这次设计的衣服着实是费了她不少精力,也是她第一次设计一系列的服装,一共七件。

    她要在夏日来之前,完成她的“曲院风荷”全套服装,不管是竹枝巷的绣娘还是念恩,都在帮她赶工,而她自己做的这件是要用来拍卖的限量款。

    “程祥,厨房有我给你们煮好的醒酒汤,公子可喝多了?你去盛来你们一人一碗。怎么不见玉轩呢?”

    玲珑说是说在和他们说话,可眼还是离不开她手里的衣服,只由得陈亦卿和小祥在一旁围着桌子坐下。

    程祥累得摊在座椅上,仍是一贯简略地答话道:“好,我先喘口气,玉轩哥在后面结了账就回来。”

    娉婷慌忙说:“我去盛,我去盛!”边说边往厨房走去,而陈亦卿还是注目着她的手腕,微微笑着,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看得娉婷的脸有些红。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程祥接过娉婷端来的醒酒汤,呼噜呼噜的大口喝了便又靠着靠椅感叹:“真是累啊,这几天。”

    而陈亦卿慢慢吹着,竟还有心力便喝汤边吟起诗来。

    “?”听他念的诗里,似有娉婷二字,娉婷的脸色更加红了。

    程祥近日热衷做学问,听到陈亦卿念诗倒是打起点精神,问:“公子念的是何诗?”

    陈亦卿自觉喝了点酒,又有美相伴,玲珑和娉婷手中绣着的“曲院风荷”太过柔美,竟让他一时失言,不自觉念了苏东坡的词句。他可不想出卖自己偶像,于是说:“我说如有意,慕娉婷!不过是随意说说的句子。”

    “如有意,慕娉婷……”程祥和娉婷都小声在口中重复着他的句子。

    程祥有些不明白,张口便问:“这个慕是哪个慕?爱慕的慕吗?”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慕娉婷,爱慕娉婷?!……”好像明白了一点诗句的意思,程祥赶紧端起汤,堵住自己的嘴。

    程祥斜眼看着,娉婷脸涨得跟对联一样红,陈亦卿倒是看起来还好,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多了,竟没听到他的“口误”?

    陈亦卿也不愿多解释,也不搭理程祥,只是问满脸通红的娉婷道:“娉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哦,我,我……”见陈亦卿跟自己说话,娉婷一时竟还紧张起来了,鬼知道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找来了春阳街,谁又知道她为什么跟玲珑一起做活到这么晚还不想回去休息。

    越紧张越说不出来话,越说不出来话就越紧张。

    一旁默默皱眉干活的玲珑,缓缓说道:“她没什么事,见我忙便来跟我聊聊天,帮我干干活。”

    娉婷轻轻出口气,附和道:“是了,是了。”眼神感激的去看玲珑,却见玲珑停下手中的活计给她一个“我明白”的眼神,却让她更心虚。

    娉婷道:“我是想约玲珑姐跟我一起去看桃花,可见她如此忙,我之前也是在宝阁衣柜做活,这些绣活还是做得了的,便来帮忙。”

    陈亦卿笑道:“你来做这些,小轩是不会给你加工钱的,快让你玲珑掌柜给你发奖金。”

    刚刚进门的玉轩,也附和着:“是了,是了,你现如今是我明月楼的人,你若给玲珑姐姐干活,耽误了明月楼的演出,我可是要扣工钱的。”

    见娉婷有些害羞又有些窘,陈亦卿才问道:“如今已是四月,哪里还有桃花啊?怕是都开罢了吧!”

    娉婷慌忙答道:“古月寺旁的桃林,正是花开时分,我听说美得很呐!”

    “是了是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北径山上是有桃花林。我还以为这四月天里,你是让我们看你红得桃花一样的脸颊呢!”

    陈亦卿说完,小祥、玉轩都跟着笑个不停,娉婷粉嫩的脸蛋倒真是跟桃花一样红粉绯绯了。

    而娉婷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出了明月楼的陈亦卿平日了在家竟然还会说笑,玉轩没了平日里跟客人谈话时候的油滑老板样子,程祥也不再冷着脸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这一屋子的人,虽不是家人,却有让她很多年都未再体会过的家的温馨,她羡慕这里的每一个人,真心想加入他们。

    陈亦卿止住笑,对程祥和玉轩道:“都可别再取笑她了,明日还有演出,我怕影响我们女演员的发挥。不早了,你们送娉婷回明月楼吧,走的快点还能追上大牛、三丰吧?”

    娉婷刚刚在这里被温暖包围,却听到陈亦卿说要送她走,竟有一丝不舍,她转过身对着玲珑说:“那……玲珑姐姐,看桃花……”

    “我是去不了啦!”玲珑摆摆手,她眼下是被衣服拴住了手脚,当然她也是乐在其中。

    指指陈亦卿,玲珑又道:“要不你问陈公子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娉婷羞答答地看着陈亦卿,他却不假思索就答道:“去,当然去!”

    在与赵家人博弈的这段时间,陈亦卿都没有好好到古月寺去烧香,程祥、玉轩跟着他忙里忙外也累了许久,如今娉婷提出山上有桃花,来回也不过一日的游玩,他当然乐得带上他们一起出去走走。

    到底玲珑是女孩子,陈亦卿没注意到,可她却看在了眼里。娉婷见他说要去的时候,那含羞带臊的眼眸里,喜悦的光芒亮闪闪的如满天星辰都降落在了她眼中一样,怕这才真的是“桃花始盛开”了!

    最先说不去的玲珑有一丝落寞,可又很快便又换上微笑,沉浸在她手中的绣活里了。

    娉婷并未想到,明月楼歌舞表演后陈亦卿与她说的,那令她有些兴奋与期待,一夜未睡好的一句“明日上山”,会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游。除了程祥、朱玉轩,竟还带了张世牛、沈三丰,还有平日与她关系好的李晓欢,简直成了明月楼的员工集体春游。

    可只要能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娉婷内心还是欢喜的。

    张世牛、沈三丰一起驾着车,一早先到了古月寺,待陈亦卿烧香礼佛后,一群青年人才到了古月寺后的桃林。

    方才在古月寺陈亦卿到后院逗留了许久,三丰在外面还开玩笑道:“东家怕不是要在这出家了吧,这么久不出来!”被大牛在他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个响指。

    山上的温度是要低些,桃花也到了最繁盛的时分,风一吹便如花瓣雨般洋洋洒洒飘落。娉婷穿了淡蓝色的石榴裙,长发披肩有花瓣粘在她发梢,似有余香。她拉着晓欢的手,穿梭在桃林中,欢脱的二人似是守在这林中的桃花仙子。

    而陈亦卿也拄着双拐,离开了久坐的轮椅,在草地上来回踱着步,欣赏着春日美景。他对念恩给她做的这套白色衣裳十分满意,头顶的束发上特意用了白玉簪来配合这身打扮。

    回望一眼背后的春日美景,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个自带bgm的男人,可惜的是:只差一个前后两千万像素的手机来张自拍了!

第七十三章 臭美

    “原来,原来还可以这样吃!”

    晓欢和娉婷都瞪大了眼睛,看程祥和朱玉轩从马车后面搬出来一个烧烤架几个小马扎。

    这烧烤架用铁打制,四条腿支起来一个铁皮盒子,上面没有盖子,而是换上了一格格的铁丝。里面放上木炭,塞些干草,程祥拿出火折子,三下五除二就点燃了木炭。

    而玉轩熟练的指挥着大牛和三丰把他们提前串好的肉、菜架到烤架上。随着炭火愈加热,腌了一夜的肉“滋滋”冒着油,香味在桃园四溢开来。

    三丰笑道:“这算什么,你们没去过河西味道么?咱们这在山上简陋的多,河西味道的阿旺哥烧烤功夫一流,那地道的烤肉,啧啧……跟着咱们陈公子是你们走运,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呐!”

    晓欢和娉婷帮着干活,回头去看一眼陈亦卿,更是惊奇,他竟从马车里变出一个“茶台”。

    程祥将一个折叠的小木桌撑开,拿出一个瓷质的小炉子放在桌子上,又摆上几个茶杯。陈亦卿则坐在桌边从茶袋中拿出玲珑帮他炒好的茶,放在茶壶中,面带得意之色说:“吃烧烤呢,当然要配上解油腻的玄米茶咯,不过不知道这回玲珑炒的这些茶可好,我还未尝过,先便宜你们啦。”

    程祥在一旁附和道:“玄米茶要得,我还必要吃泡菜的。娉婷姐,劳烦你帮着把这泡菜切一切吧。”

    这一场“韩式烧烤”野餐,着实让娉婷和晓欢大开眼界,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春游。只听程祥在指挥着该做这,该做那,该用什么配什么吃。而娉婷和晓欢只是呆呆的应和着“哦,好的,哦……”

    餐饮结束,其他几个人收拾了桌子烤具,又各自寻了树下阴凉处略作休息。娉婷坐在陈亦卿身旁,品尝他冲泡的玄米茶。伸手帮忙整理茶具的时候,一双纤纤素手又掠过陈亦卿眼前。

    陈亦卿不经意地问道:“你这手钏很漂亮,在哪家店买的?”

    娉婷放下茶杯,伸出左手,微微露出白皙的皓腕,抚摸着那串晶莹剔透的粉色手钏,带着缅怀的微笑说:“这啊,不是在浔阳买的,是我娘送我的。”

    陈亦卿挑挑眉道:“哦?你娘一定很疼你了。怎么会让你流落在外。”

    娉婷有些忧伤地回答:“我爹娘是很疼我,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

    陈亦卿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不过我看你这手钏着实漂亮,要是买来琢磨成戒面,耳环,手镯,配上玲珑的新品‘曲院风荷’定是美不胜收。不知这种用料你家人是在哪里买的?”

    “这好像是粉玉髓,我们家乡……”娉婷略回忆了一下:“东楚,哦,我是说我在浔阳没见过,不知道何处有卖。我也不清楚原料哪里有卖,怕是不能帮公子寻来了。”

    “没关系,我就是这么一说。”

    陈亦卿看着欲言又止的娉婷,不再追问,似是不在意般淡淡一笑,递上一杯茶,道:“再饮一杯,我们便下山去吧!”

    吃罢烧烤唱着歌,赏过美景驾着车。

    陈亦卿一行人自古月寺回浔阳城,时间尚早,便放慢了速度边欣赏沿途景色,边闲聊着。

    踟蹰许久的朱玉轩终于鼓起勇气,要跟陈亦卿提他去京城的事情。就算不是知道了“王威”这个线索,他也早想要锻炼一下自己。跟在陈亦卿身边做生意这些年,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比起永远在哥哥姐姐的庇护下做个太平掌柜,朱玉轩更想早些实践自己的所得所学,用自己的能力让陈亦卿可以轻松些。

    更何况得到了“欲寻真相,应往京城”这样的启示,他更是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去京城的心思。而锦绣布庄在京城开业迎客,生意有了起色,陈亦卿在京城不仅买了个小宅子,更是有意要将生意往京城发展,这更是他可以离开陈亦卿和姐姐,北上去寻答案的好借口。

    他很有信心,到了京城,凭着自己的聪明劲,还有陈亦卿一直以来做生意的奇谋,他能够在京城站稳脚跟,做出一番成就。另一方面就算不能为父老乡亲报仇,至少探知了真相,不会让自己每夜都在辗转反侧的才度中度日。

    看陈亦卿似是心情极好,玉轩便试着开口:“公子,上次你派大牛哥去京城,自他回来,也不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不如……不如过几日我便去京城?”

    “不行!”

    陈亦卿也早知朱玉轩迟早有一日要自立门户的,他一向是热衷于做生意,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愿意支持朱玉轩做自己的事业。可是京城现在有张冰玉,也不知道高宁下一步有什么计划,若是此刻放朱玉轩去京城,他们必是会认出彼此。以他冲动的性格,怕是要暴露了冰玉。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毕竟那是天子脚下,谁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陈亦卿至少要找个机会,让朱玉轩接受他收留了冰玉这个事实,或者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冰玉,也需要时日把朱玉轩磨炼的能够处变不惊,小心行事。

    “为什么?我很有信心,我一定能打理好那边的生意的,你就放心吧!”朱玉轩还想争取。

    陈亦卿缓和地说:“不是不放心你,相反,我们在京城要想开展事业,你是最合适过去的人选。”

    “那为什么?……”

    “你要是去了,我们在浔阳的新明月楼怎么办?”

    “新明月楼?”朱玉轩有些不明就里,他转转眼珠子,很快便想到了,“难道?难道是……”

    陈亦卿笑笑道:“你说呢?你可是明月楼的掌柜,这里要是做不好,我如何放你去京城。”

    朱玉轩不再强求,新明月楼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志向。似乎陈亦卿又有办法搞定赵林了,他也希望看到这个成果。反正自己已下定决心,那么去京城的路便越稳妥越好,他不再急于一时。

    宝月阁关门十日,陈亦卿料想这位赵大官人,必是已经接受了这个失败的事实,也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话了,于是就通过朱玉轩和赵家的管家第一次约见这个跟他一招争锋的同行冤家。

    “呵,只有听闻,却不曾想,陈公子竟真的这般年轻。”赵林坐在上位,斜倚着靠背,端着茶杯吹开浮着的茶叶,有些轻视地说:“怕是还未及弱冠吧?”

    面对这样的对手,赵林本是不放在眼里的,何况以陈亦卿的身家,根本够不上跟他赵大员外一起单独吃饭。宝月阁没做成,在他心里只是根深蒂固的认为是赵孬蛋怂恿他,他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自己不熟悉的行业,没做成不过是时运不济用人有失。

    他从未检讨过自己是抄袭了人家的生意,所以此刻面对着陈亦卿,赵林不仅未有一丝愧意,反倒不管是身家,经验还是年纪上都觉得自己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头,之所以会见他,也不过是好奇,那个不用请吃饭不用跳艳舞,就可以将城中富绅贵妇都请去他明月楼买他帐的陈亦卿,传说中的浔阳陈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亦卿自知赵林未将他放在眼里,而他约赵林的目的也着实让人不可思议,若谈成便罢,若谈不拢说不定会更加得罪赵林,所以他一开始也只能顺着赵林的话往下说:“还未行冠礼,虽说到今年十一月便是二十而冠的年纪了。但陈某一无父母,二无长辈,所以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了。”

    “未及二十……”赵林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下陈亦卿的年轻,如此十九岁的年纪,自己十九岁在做些什么呢?那可真是美好的,值得怀念的日子。

    如今看来对面的陈亦卿也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嘛!做生意沉稳有机谋,人又生得仪表堂堂,当然自己年轻时候是要比他潇洒一些的,毕竟他再面如白玉,还不是一个瘸子!然后又在心中将自己的当年自我臭美的美化了一番。

    赵林有意识的吸了一吸最近日显富态的肚子,不自觉地竟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宝月阁没了,但是赵林对陈亦卿还算不上有敌意。毕竟那被他踢了几脚赶走的赵孬蛋,废物一个,他从一开始都没看在眼里,所以宝月阁也一直当他是个参谋,并未让他做掌柜。靠赵孬蛋收来的风,赵林根本不知道陈亦卿在背后做了那许多事情。

    此刻再看陈亦卿,不过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一个小商人。他也犯不着说些小气话,倒失了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在心里默默确认了陈亦卿像自己十九岁时候的赵林,忽然还对他心生了一番好感与同情。

    陈亦卿还想与赵林再兜几个圈,所以才应承着:“赵员外才真是年轻有为啊,我再过个十年也是追不上赵员外之一二的”之类的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的说辞。

    “说吧,”对于这样的奉承赵林听得不少,他也知道陈亦卿约他不会是找茬,他很确认这个像自己一般文质彬彬的少年不会,当然他也不敢!所以想着省些时间的赵林,便主动开门见山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他心说“我就看看你一个少年郎能给爷整什么幺蛾子!”要是不过分倒可以考虑。

    更何况,谁会为难瘸了的十九岁的自己?

第七十四章 那年十九岁

    “什么都有,就是没文化!”

    在宝月阁关门大吉的时候,这句朱玉轩无意识说出来嘲讽赵家的话,如果用来形容一下十九岁时候的赵林却是再贴切不过了。

    赵林自出生便算是衔着半个金汤匙了。

    金汤匙是因为他爷爷算得上是浔阳城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了,当年这百年是上数数百年,往后没多少年不是还出了个陈亦卿嘛!

    赵家老太爷,出生在个普通的殷实家庭,父母靠江吃江,做着船运生意。不过十一、二岁的小赵就懂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随父母一起外出运货的时候,他总要将浔阳锦鲤当成风水宝物一样运出去,卖给南疆的那些迷信富商,每次也只带一两条成色好的,说成是相当难得的圣物,神神秘秘的拿上案找个香火旺的寺庙,挑些锦衣华服的夫人兜售。

    又将西越随处可见的水果运回浔阳,声称是西越皇帝才能吃得起的长生不老仙果。当然有时候他的这些言论,在那些客户眼里不过是无稽之谈,却因着小孩会说吉利话,家里不差钱的主们,也乐得听他一番恭维说点好听话,帮衬一下他的生意。

    总之这赵老太爷靠着聪明机灵劲儿就上了岸,一开始做粮食生意,民以食为天嘛,倒腾吃食总错不了。后来又看到他一两买一大车的白菜,进了饭馆炒和炒和端上桌价格就翻了倍了,于是便做起了饭店酒楼生意。

    至赵林出生的时候,赵家已算得上是浔阳有名的富贾了。

    那为什么要说赵林衔了半个金汤匙,便是因为他的奶奶是赵老太爷的二房,他的父母不论在家、出门也都是有人侍奉的,却要常受他那几个正房叔伯、婶娘们的气。

    与那些大房堂兄弟们比起来,赵林的花销排场便小得多了。

    他幼年时期,有爷爷的照拂,他们日子还不错,可是九岁那年赵家老太爷一命呜呼了,赵林的父亲,和他五叔便被他们以“分家”的名义赶了出来,几亩薄田,几间年久失修的店铺就是他们全部的资产了。

    但没了他那些个叔伯们的束缚,赵二爷和赵五爷反倒是有了施展自己抱负的平台。且赵林那些败家子叔伯堂兄弟们确实也是太逊了些,没几年因为女人破产的,因为赌博身败名裂的比比皆是。

    原先那些他们家的工人、掌柜的们眼见正房势颓倒是这老二、老五本本分分经营生意,便都又倒过来帮着他们,没多久,赵林的爹就又重现当年赵老太爷的风采,将赵家基业保住了。

    而赵五爷的辛劳而死却让原本还心存善意,愿拉扯一把他大伯兄弟几个的赵家二爷赵航誓死不与正房兄弟们再来往。

    赵林自小便跟着爹和五叔站柜台,并未认真读过书。一开始是爹娘忙,顾不上管他,后来家里生意上了轨道,腾出手管他的时候,他已无心向学。

    那时的赵林,面如白玉,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鼻正眉浓。一张粉嫩的方正口配上他干净白皙的皮肤,竟比很多姑娘看来还要秀气。虽然个子不高,也就1米7上下,但是光看脸都可以让万千少女为之疯狂。

    貌美又多金的富家公子,走到哪里都是志得意满的样子,所以对于“没文化”这事赵林自己并不放在心上,家人倒也没太逼他。

    到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接管了他爹部分生意,甚至被一些老伙计们说颇有他爷爷的风范,做起生意来机灵劲比他爹和他五叔都强。

    按照父亲的安排娶了浔阳名门望族许家千金,还纳了一房姨太太,夫人和侧室先后给他生下儿子,赵林也算是享了齐人之福,又有了子孙福,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人生就顺得什么都有了。

    可他也常在这样的生活中觉得索然无味。

    如果那时他能遇见陈亦卿或许就不同了,虽然现在站在对立面,但他真心觉得陈亦卿这个人,有意思!在他顺顺利利快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个唇红齿白有梦想的少年时,再想起当年,人似乎一下精神了不少。

    当然他那时没有遇见陈亦卿,却也因为遇见了另外一个人,让他平淡如白开水般的日子又有了生机。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赵林主动请缨,去沁州查看家族在那里置的土地,也有意将浔阳知名的丝绸生意做到沁州,也想将沁州的酿酒技术带回自家酒店。

    总之十九岁的赵家大少爷兴致勃勃地出发了,只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和一个小侍从。

    如脱缰野马般尽情的欣赏了沿路风光和美景,也带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的觉悟承受了长途跋涉的劳累,一行人眼看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到沁州了,然而还是如此不幸又如此巧合的终于遇到了抢劫的匪徒。

    两个老伙计把眼一闭,挡在自家少爷面前,颇有舍生取义的长者风范道:“我家老爷有钱,少爷这趟出来带的虽不多,也可以给几位大侠吃顿好的了,只求你们不要伤我家少爷性命。”

    此刻血气方刚,胸中一团火正欲想点机谋脱身的少爷,见两个老伙计把家底都翻出来给人家摊牌了,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

    而那小侍从早吓地缩在一边不敢吭声了。

    此时人群正中间的少爷,只能抖抖落落着手,往马车里去拿银子,却似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般忽然给他降下来一个,不,是一群救兵。

    只见另一辆马车缓缓朝着他们驶来,那几个山匪只道今日这是要开荤了,刚劫了个阔少,又送上门一辆马车。

    却不曾想那驾车的汉子,只对着马车内说了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妹子,你坐稳了!”然后便翻身下车,手持长刀一个挥舞,将向他扑来的山匪掀翻在地。

    而马车里又出来了另外两个比他还高的年轻人,不需半柱香功夫,贼人都被打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了。

    赵林对着那汉子感动得都快鼻涕横流了,拉着人家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极亲热。

    “哥哥!”车轿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随着帘子掀开,一个身穿天青色曲裾的姑娘,袅袅款款地自车内出来。只见那女子身材娇小,一头乌发因着天气炎热盘在头顶,两侧各一根辫子搭在胸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些怯怯的柔弱感,让人顿时涌出无限的保护欲。娇小的唇瓣如受惊的雀儿,冲着他的方向喊“哥哥”。

    赵林顿时只觉浑身酥软,也不顾人家叫的不是他,忙慌慌地“诶,诶”答着。

    那女子见他这个模样,拿绢子掩了面,也不和他多言,只走到方才驾车的汉子旁边,关切的询问:“哥哥,可有受伤?”

    赵林定定心神,走上前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道:“在下浔阳赵林,往沁州城采买货物,途径此地不想遇此恶人,得兄台相助不胜感激,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哦,”那汉子听他这么文绉绉的说话,并不太在意的挥挥手,“没事,不用客气,我叫孙瑜,就是前面不远的芦城人,跟自家二位兄弟和妹妹要到沁州去看望生病的姨母。”

    “哎呀!真是有缘,既然都是往沁州去的,不如我们结伴如何?”赵林一拍大腿,这一路上还不知要遇到什么事情,多个伴儿便多个靠山。

    刚说完竟下起了雨,赵林不由分说又盛情邀请孙家兄妹与他们一同就近去投客栈,待天明便同往沁州去。

    “话说,这赵员外年轻时却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然也不能真把孙家小娘子拿下了!”朱玉轩绘声绘色地在餐后八卦时刻讲述赵林年轻时的风流韵事,除了玲珑左耳进右耳出,功夫都用在绣活上,其余几个人倒真是听得津津有味。

    陈亦卿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赵林的样子,现在有些矮胖的赵林显然已经是个中年“油腻大叔”了,眼神里也没什么丰彩,跟那个唇红齿白的俏郎官形象一点也结合不到一起去。

    陈亦卿又默默地思考了一下,若是郭雨晴的那个年代,别说三十岁,四十岁还一枝花的男人多了去了。可是现在是徐家宝的时代,大部分男人十四五岁都开始自己谋生了,到了十七八的年纪当爹的也不少。

    肩负着一家老小的生计,到底是容易老得快些。更何况,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们,平日里常吃肉喝酒的应酬,家花野花什么的又都不少,难免是精力不足显老些。

    如此细细的回想,赵林五官还算秀气,虽矮胖了些,但在陈亦卿平日里在浔阳见的三十岁男人中,他算得上是保养地不错了。

    提到保养,陈亦卿原本还想开一间男士美容院,专门服务于城中的美男子们,但是自己平日在家用些做给玲珑和念恩的面膜,或是盛夏出门想打个伞什么的,都会被程祥和玉轩嫌弃。

    连跟在他身边处处随着他习惯的人都接受不了,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当然他也想像这个年代其他男子一样,尽快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从心里接受这个徐家宝的身体。

    或许这样他才显得正常一点,自己内心的纠结也会少一点。

第七十五章 骗婚

    十九岁的赵林遇到了十五岁的孙璇儿,便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大老远都可以看出他的生命怕是怒放了。

    于是过往举案齐眉的许氏在他心中不过是父亲硬塞给他的家族牺牲品,还有一房姨太太这事,他已自动屏蔽,好像从不曾经历过。。

    雨夜的客栈回廊,赵林虽没有玉树临风的身高,但足有迎风而立的文艺范。只见他自腰间拿出时长别着的玉箫,呜呜咽咽的吹一曲《凤求凰》。

    他本不是醉心音律之人,不过是常与一众清馆儿姑娘厮混,时日久了,也总学会了一技之长让他在红袖丛中傍身用。

    而他所站廊檐背对着那扇半开的窗棂,就是孙璇儿的房间了。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惹人厌烦令人嫌吵了。可这赵林生就一张可爱白嫩的脸蛋,连孙璇儿房间隔壁的哥哥们,也都不自觉的和着他的箫声入睡了。

    “公子小心!”

    赵林回头,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可让他吃惊的是,美人不是绵绵款款的走向他,而是直接从窗户一跃,三步五步就近了他的身,看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下一步只见孙璇儿一只手拉着他往自己身前一拽,另一只手直直的飞出一把小刀。

    原来赵林临风吹箫没引来美人的关顾,她都已经想要关窗睡觉了,巧就巧在关窗前孙璇儿不经意扫了一眼这大半夜不睡觉还在这对雨独奏的公子哥,而赵林身侧的竹子上正盘着一条小青蛇,也不知是不是真被赵林“美妙”的箫声给引来的。

    救人心切的孙璇儿一时心急跃窗而出,又一刀直削蛇头,并未考虑男女大妨把赵林拉得几乎贴着自己的身子。看到方才那小蛇就盘在离自己不远的竹子上,后知后觉的赵林“吓得”一把搂住了眼前纤弱的孙璇儿。

    闻声而出的孙家兄弟,并不知赵林吹箫引来了蛇的事情,只见自家妹子被下午他们救的那个小子紧紧揽着。

    赵林是陶醉的不行,而孙璇儿是第一次被个男人这么抱着,既惊又羞一时间双手举起跟木桩子似的杵着,不知如何是好。

    “臭小子,我芦城孙家刀的继承人可是你好轻薄的?!”几个大汉将赵林和孙璇儿团团围住。

    他们此刻是又恼又心虚,恼的是自家清清白白的妹子,被个一面之缘的男人给轻薄了。心虚的是,下午看着小子面对山匪的怂包样就知道他不会功夫,自己妹妹虽是女流并未继承他孙家刀法,但到底是在习武世家长大的,多少傍身的功夫还是会的,若不是她自己愿意,岂能让这小子近身?

    “莫非妹妹看上这唇红齿白的小白脸了?”孙家大哥孙瑜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打量着赵林,确实样子生的不错,看起来家底也是有些的。但是确实太娘了点,没有男子气概,妹妹怎么会眼光这么差?要选也得选自己这种类型的。

    孙瑜瞪着赵林低低吼道:“还不放手!”

    赵林先是见到美人出手相救,有些陶醉,又被三位摩拳擦掌的“大舅哥”给围住受了些惊吓,搭在孙璇儿身上的手一时间竟忘了松开。

    听孙瑜吼他,忙“哦哦”应着收了手,但是还不忘边一**的秋波往孙璇儿眼眸间挤,边把孙璇儿拉到自己身后,一副刚才被蛇吓到的不是自己一样,拿出英勇就义的气势说:“各位兄台,你们不要怪璇儿,方才是我背后有蛇,璇儿妹妹紧张我,便出手相救。”

    孙瑜眉头一皱挑挑下巴,心想这小子怕是被蛇吓傻了吧,有些嫌弃地说:“我怪我自己妹妹作甚!分明是你这臭小子不知感恩,我们下午刚救了你,你个登徒子就这般轻薄我妹妹!”

    也不知是真吓傻了,还是面对孙瑜的质问,赵林豁出去了,挺直矮孙瑜半头的小身板义正言辞道:“我并非登徒子,我是真心喜欢璇儿妹妹的!璇儿妹妹若不是紧张我,也不会一跃而出救我的,我们年纪相仿惺惺相惜,还望大哥能成全我们!”

    这回在他背后被他双手护着的孙璇儿都听傻了,“噗嗤”笑出了声,柔声细语道:“公子怕不是误会了,我方才欲关窗,看到公子有难江湖儿女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大哥也不要误会了,方才妹子是救人心切,你看那边,被我削成两截的蛇还在呢!”

    如此三两句,孙家几位哥哥也不做过多计较,拉了妹子欲走。孙璇儿觉得这个青年公子有趣的紧,于是回眸对呆愣的赵林又笑笑。

    可就是这一笑,让赵林觉得百媚生辉,心旌荡漾。想这孙家兄妹两次救了自己,在得前生在佛前回多少次眸才能攒出这等缘分。更何况,孙小妹临走对自己这一笑,不是对自己也有好感的最好证明吗?!

    于是暗暗决定,此生非孙璇儿不娶了!

    喂喂,你娶过了!

    唉!那些什么露水之缘,过眼云烟……都忘记吧!

    一路同行,你跑我赶,赵林就像一贴狗皮膏药般贴上了孙家兄妹的车。一日的路程被他们走了近两日,都是因为赵林动不动送个水果过去,又慷慨做东请孙家兄弟饮酒吃肉,要么就是想各种办法送孙璇儿香囊,沿路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买来孝敬“大舅哥”们还有孙家小妹。

    孙家兄弟被他烦得不胜其扰,一心想早点甩掉这个跟屁虫。可一向习惯了粗声粗气的哥哥们,第一次见到这样干净细心的公子哥,孙璇儿慢慢被他化了心,在他的秋波阵阵中,报以娇笑。

    一到沁州,赵林一边着在这边熟识的佃户、掌柜找人查孙家的底,打算先知己知彼,再跟他大舅哥百战不殆。另一边如打了鸡血般,日夜无休效率超高的完成了此行来沁州的目的:收地,打通了由沁州往浔阳运粮的水路关系,另外也谈好了在沁州开丝绸铺。

    那孙家在芦城并不算什么大户,太公那一辈确实因着孙家刀在江湖上威风过一阵,不过他们的功夫算不上很上乘,也都是靠点从前的人脉和田地过生活。

    对于现在的孙家,家中最显赫的关系无非也就是嫁到沁阳的那个姨母,所以她一生病,孙家大哥才会慌忙带上弟弟妹妹们来探望。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赵林买田买奴仆讨好大舅哥,又各种偶遇心上人,为了多点见面的机会,孙家良田周围的地都快被赵林买完了。

    “哇!我们这个赵员外撩妹还真是舍得下本钱!”陈亦卿缩在躺椅上,边咔嘣脆地吃着地瓜干,边如同看八点档肥皂剧一样听着玉轩、大牛、程祥绘声绘色的讲述。

    “谁让赵家有钱呢,再说赵老太爷本就是派赵林去买地的,价格公道就好了。至于买哪里,还不是凭赵林喜欢。”

    孙瑜本就是个粗人,父母去的早,长兄如父,他心疼妹子也无非想让她能嫁个好人家。眼见赵林有钱,又舍得为他们家花钱,看起来又是真的喜欢他们小妹,于是半推半就便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赵林倒也是真的喜欢孙璇儿,这姑娘跟他以前见的那些拿腔拿势的不同,既能含情脉脉的给他缝衣衫还能舞刀弄枪保护他。总之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越看越觉得璇儿姑娘真性情不做作,美丽动人又大方得体。

    所以赵林也不性急,回家秉明了父亲,真真定了婚期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给人抬回家了。

    “可谁知!”

    大牛许是在明月楼戏看多了,跟玉轩俩人一唱一和,玉轩扮赵林,他就扮孙璇儿,拿玲珑的帕子捂着半张脸扭扭捏捏的样子,看得他小师弟程祥都想一锄头撅晕了他去。

    “谁知,我孙璇儿命如此不好,千里迢迢随夫君到了浔阳才发现他家中早有娇妻美妾!”

    这一声凄凄惨惨戚戚的哀嚎自大牛口中说出,连陈亦卿都要拿拐杖打他了。于是大牛戏瘾才罢,正正经经的继续讲赵家的故事。

    赵林是把个心上人哄进门了,可孙璇儿哪知道他家里早有妻妾,还有两个儿子了,于是这小美人一怒,一巴掌就打到赵林的脸上,发起怒来,差点拿钗子叉了自己的喉咙。

    新郎官又哄又求,最终是还是凭着感情也好,米已成炊也罢说服了孙璇儿留下来好好跟他过日子。原本赵林是让她做如夫人的,可是许氏也不是吃素的,仗着家大业大没少打压孙璇儿,那早她进门的姨太太也不服低人一等,可是闹了几年。

    那孙璇儿原本是自由惯了的,也会些功夫,当着赵家老太爷的面“啪”一掌拍断了比她手腕还粗的一根大扫把棍,吓得周围一杆人等不敢再乱吵吵,才恨恨地说:“我不做如夫人了,自此我是赵林的二姨太,他再娶几房都与我无关。”

    而打那之后,孙璇儿便很少有笑了,她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远嫁浔阳也着实不易,且那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赵林的骨肉,也就是现在的赵家大小姐,被赵林捧在掌心的女儿赵静茹。

    赵家的八卦讲完,一包地瓜片吃得差不多了。陈亦卿若有所思的靠在躺椅上,晃来晃去。

    “亦卿哥,你不是要跟赵林谈判八十回合么?让我们打听赵家这些杂事作甚?”

    听玉轩这么说,玲珑在一边答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无聊,自己天天编些剧演就算了,还把人家的私事打听的这么清楚。”

    陈亦卿摇摇头道:“社会我赵哥,骗婚可还成!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找个突破口说服赵林跟我合作,可是我也没想到,打听来竟是赵员外的风流韵事……”说着斜睨一眼朱玉轩,道:“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

    朱玉轩边帮玲珑捋着绣线,边嬉皮笑脸道:“当然是青楼听来的!嘿嘿,哥哥还有哪家的八卦要听?我尽去打听!”

    不等陈亦卿出声,玲珑已经拿着针线框追着他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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