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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0章 图穷匕见

    “追上了,他们一直追到了银山,终于追上了郭将军的队伍。”

    牛见虎端起酒杯,神情有些兴奋起来。秦琅见状,就知道郭孝恪肯定没吃亏,虽然他刚才也听说了郭孝恪破焉耆王城后还留了一千人马给粟婆准,自己只带着不到两千骑,押着两万余焉耆俘虏返回高昌。

    两千对五千。

    唐军完全有优势啊,毕竟大唐战士的威名可不是盖的。一对三都不落下风,何况一对两个半?

    事实上也是如此。

    牛见虎说的口水横飞,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一样,什么郭将军一见后方烟尘四起,大股突厥骑兵追来,神色镇定,不慌不忙。什么派副将押俘虏退往后方山谷,他自己亲领五百精骑迎头阻击。

    又什么让三员部将各领五百骑,埋伏于山谷左右两侧。然后郭孝恪率五百骑迎战,一番大战假装不敌,掩旗退走,屈利啜见状大喜,自以为得胜,于是穷追不舍。

    待引突厥兵入伏击圈,郭将军一声大吼,然后调转马头,勒住不动。

    刹那间,四面喊杀声四起,三位将军各领五百精骑猛然杀出,将一路追击而拉成一字长蛇阵的四五千突厥骑兵冲断成数截······

    一番血战过后,突厥军抵抗不住,开始溃败。

    郭将军盯着屈利啜的狼旗穷追猛打,突厥军四散而逃,一路追杀二十里,屈利啜狼狈捡回条命,回头一清点败军,十停折了五停,再不敢追击,只得引军败回。

    “话说这屈利啜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边收拢了剩下的两千余败兵往回走,结果半路上又遇伏击。”

    “哪里又来的伏击?难道郭将军还长了翅膀会飞不成,绕到他们后面去了?”

    “那倒没说,话说这伏兵可是讲究,领兵之人率先杀出,大声报出名号,吾乃乙毗射匮大汗麾下大将,五咄陆部鼠尼施部首领处半啜是也,屈利啜狗贼,纳命来,呀呀呀!”

    秦琅听的差点喷出了嘴中茶水,这充满三国演义评书风格的卖弄,还真有几分样子。

    “处半啜?”

    “没错,屈利啜也没想到,这追击唐军,结果反被以少败多,败退回来,又半路遇到了乙毗射匮可汗的大将处半啜,双方一番激战,屈利啜部本就是败溃之兵,此时被上万处半啜部伏击,很快就再次溃不成军。”

    “处半啜衔尾追击,一路追到了焉耆王城之下,屈利啜被赶着叫开了城门,他前脚刚入城,处半啜后面就驱赶着败兵,顺着也杀进了焉耆王城。屈利啜不敌,只得从北门进城,又从南门败逃出去,焉耆王城,就这么被处半啜给夺占了!”

    处半啜辛苦半天,结果反倒是给处半啜做了嫁衣。

    处半啜控制了焉耆王城后,便扶立了龙突骑支和龙栗婆准的堂兄龙薛婆阿那支为新的焉耆国王,宣称助焉耆复辟。

    他又命手下大将阿史那处那为焉耆吐屯,率军留守焉耆,名为协守,实际代持焉耆大权,操弄权柄,龙薛婆阿那支国王,只不过是其傀儡而已。

    龙薛婆阿那支将郭孝恪所立之龙栗婆准流放龟兹中,暗中派使者请求龟兹国王诃利布失毕杀死了龙栗婆准。

    程处亮听的大为震惊。

    “这五咄陆部是乙毗射匮可汗部属是吧?”

    “没错,如今西突厥是五弩失毕部支持欲谷设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五咄陆部则支持大唐册封的乙毗射匮可汗,只是欲谷设如今势大。”牛见虎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乙毗射匮可汗是大唐册封的,而且从他伯祖父泥孰再到同俄,再到他父亲,他家几代可汗都是我大唐天子所册封的,乙毗咄陆可汗哪来的胆子敢反大唐?还是说这个鼠尼施部首领处半啜特别胆大,敢背着他乱来?”

    秦琅放下手中茶杯,给明显经验差了点的程老二解释,“当年泥敦逃亡的时候,就曾经是逃到焉耆,还是焉耆国王收留了他,泥孰家族向来与焉耆国关系好。当然,这并不全是处半啜敢出兵焉耆的理由,他们出兵跟屈利啜一样,都只为利益而已。”

    “处半啜的行为绝不是个人行为,他没这个胆子,绝对是得到了乙毗射匮可汗命令,或是同意了的。”

    如果处半啜只是攻击乙毗咄陆的手下屈利啜,那他夺城后,就不可能再另立龙薛婆阿那支为焉耆王,也不可能把大唐所立的检校焉耆都督龙栗婆准送到反唐的龟兹去,更别说他公然恢复已被大唐灭国后设为州府的焉耆国了。

    这些行为,都说明他们不仅跟欲谷设继续内斗,也正式跟大唐翻脸了。

    “他们凭什么啊?这欲谷设反唐,还说是向来桀骜,可是这乙毗射匮可完全是大唐所扶持的啊,而且他有那个实力反唐吗?”

    秦琅笑笑。

    大唐要吞并西域的野心,谁都看的清清楚楚了,先灭高昌,再灭焉耆,下一步就是龟兹了,将来一步步的,整个西突厥也不可能保存。

    所以不管是欲谷设也好,还是乙毗射匮也好,他们都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那现在怎么办?焉耆好不容易打下来,就这么便宜了乙毗射匮可汗?”

    “当然不可能。”牛见虎很愤怒的道,“此事传回京师,天子震怒,特派了郡王李社尔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又召侯君集协助郭将军一起征讨。”

    乙毗射匮可汗占了焉耆后,虽表面扶立了国王,但实际上却是自己掌控了焉耆国,他一边把俘虏的焉耆唐军礼送出境,一边派使者向大唐请罪,说是请罪,却又提出求娶大唐公主来。

    疯狂的在作死边缘试探。

    只是这种试探注定不可能成功,大唐如何能够容忍这种背叛行为?

    只不过皇帝也是老谋深算的人,也知道对西域的战略目的已经暴露,所以现在不能跟整个西域为敌,因此皇帝先压制了怒火,没马上列数乙毗射匮的罪责,只是不许他的请婚提议,然后要求他送还粟婆准等。

    另一面,朝廷派出了李社尔赶往西域,要先灭掉在高昌附近的处月、处密二部突厥人,绝后顾之忧,然后再征焉耆和龟兹。

    乙毗射匮可汗想要铤而走险,想利用大唐与乙毗咄陆可汗之间的敌对关系,以及如今焉耆和龟兹等诸国皆反的局面,想要从大唐这里敲一些好处,夺回一些早失去的权力,却不知道,大唐根本不会理他。

    他根本就打错了主意,如今朝廷虽未直接发兵征讨他,但他也被朝廷列入了黑名单,离灭亡也不久远了。

    不过经此一战,西域的形势也更加复杂,如今几乎整个西域都在对抗大唐,因为谁也不想被大唐吞并,都不想步高昌的后尘。

    高昌国破后,大唐置州县,迁王室大族于内地,可以说彻底的瓦解了高昌数百年的历史,而当初大唐灭东突厥后,虽立过大汗,但没几年最终也还是彻底的罢废了东突厥汗国,所以现在不论是焉耆龟兹等国,还是西突厥的两位内讧的大汗,都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大唐就将彻底的吞并西域了,所有人都将是失败者。

    如今大唐再次发兵西征,但绝对会比之前几次打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欲谷设、高昌他们难,因为西域不会有人再协助大唐了。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各方虽然反抗大唐,但却也各怀鬼胎不可能真正联合起来,所以最终大唐还是能赢的。

    “西域大战又起,东边也不消停啊。”

    “高句丽国王不是已经请降,割让辽东请罪,朝廷也已经同意了吗?”

    “高建武是想割让辽东以换取其在朝鲜半岛上的那半壁国土以苟存的,只是五把刀不肯,刚传来的消息,五把刀发动了兵变,杀了高建武。”

    高建武在得到大唐的许降旨意后,没了后顾之忧,于是开始谋划着要诛杀渊盖苏文,只是高建武的计划不够机密,有人通报了消息给渊盖苏文。

    于是渊盖苏文抢先下手,他邀请高建武和他的大臣们校阅他在平壤的军队,并设宴招待他们,他借请国王校阅兵马为由高动部署军队,然后在宴席上杀死了忠于国王的数百名大臣,然后又带兵攻入平壤城,击败了国王的禁军后闯入王宫杀死了国王高建武,并将他分尸,然后把他的尸体抛之于野,连葬礼都没有。

    渊盖苏文自封为大莫离支,并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新的国王,然后自己摄政。

    高藏就是个傀儡,形同虚设,兵权国政皆由渊盖苏文独揽。

    渊盖苏文迅速在半岛上展开血腥清洗,把忠王亲唐的投降派全都杀死或夺职,同时他还杀死了随高句丽使团到平壤的大唐使臣,撕毁了高建武与大唐缔结的和议。

    渊盖苏文拒绝向大唐称臣,也拒绝割让辽东之地,他要求大唐从辽东撤兵,只愿以辽水与大唐为界。

    还称若大唐不撤兵,他将让辽东成为唐军的地狱,狂妄至极。

    不仅如此,渊盖苏文还开始下令全国搜捕在高句丽境内的唐人、唐商,查封没收所有唐商的产业。

    针对大唐强大的控海优势,渊盖苏文下达了迁海令和禁海令。

    禁止任何商人与海上来的唐船交易,将沿海三十里以内的所有高句丽村庄城镇全都毁弃,把沿海三十里以内地区的百姓,统统迁移。

    对那些入海的河口,都插桩立栅拦截,不给唐船登陆。

    同时,他还派人与百济、倭国再次会面,割让城池、赠送金银以请求他们出兵相援。

    又号召还在辽东地区坚守的山城堡寨继续抵抗,还号召那些已经投降了的辽东高句丽城民百姓,起来反抗。

    百济和倭国都正式响应出兵,增援协防。

    海东局面,顿时混乱!

第1171章 指点

    “我已经上书朝廷请率南海水师再往海东讨伐!”

    牛见虎上次北上入辽作战,可是捡到了不少机会,捞了许多战功,靠着他爹当时是水路主将,牛见虎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了比北海东海两支水师更多的机会。

    机会难得,而他也确实给他爹长脸,率领一支偏师东进,连破了积利、石城、大行、泊灼等数城,最后还与后面赶到的老牛又一起打下了重城乌骨。他在东线的战果,十分丰盛,虽说西线皇帝御驾亲征,连破高句丽辽东长城防线十余城,歼灭高句丽辽东军团主力,远胜过他们,但也不掩牛见虎的功绩。

    所以战后得以授封为琅琊郡公,其中以牛见虎自己的功劳能封县公,再加上他爹已经是国公,所以皇帝把功劳赏到他头上,直接就封为郡公了。

    看着辽东战事又起,牛见虎恨不得能马上再扬帆北上,再立几个功劳。

    秦琅却笑着打击了他,“如无意外,暂时你是没什么机会的。朝廷不可能两线作战,既然西域那边要大打,那辽东这边就得暂时休整。”

    他告诉牛见虎,朝廷接下来在东边的战略,肯定是先稳定辽东,把辽东这块肥肉给咽下去再说,鸭绿江对岸的朝鲜半岛暂时不理会。别看渊盖苏文叫嚣的狠,但看他的行事就知道,也是外强中干的。

    又是迁海又是禁海的,根本就是龟缩防守战术,哪怕与百济、倭国结盟,也不过是拉人壮声势而已,说反攻辽东,暂时根本不可能,他们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有北海和东海两支舰队,完全就可以压迫高句丽了,接下来陆上肯定是以稳固消化辽东为主,然后辅以水师在半岛沿海搞点袭扰、封锁,同时,再唆使着新罗、耽罗、伽倻这三藩属附庸跟高句丽他们玩,如果朝廷有耐心,就这么玩个十年,高句丽必然就彻底崩溃了,到时绝无力量再对抗大唐。”

    “十年也太久了!”牛见虎有些失望,他还念着能再次北上立功呢。看人家程处默,虽然在通海都督任上好些年没动窝,可却已经越坐越稳。通海都督府的发展也越来越快,程处默从最初的检校通海都督,但如今成为朝廷在西南重要的镇守大将,其地位可是不断上升的。

    现在武阶已经是正经的正三品冠军大将军,实职也稳坐了正三品中都督之位,凭借着手下通海军这些年不但能够以红河为界,不再让和蛮过江袭扰,甚至他还有能力经常派兵过江进剿,打的和蛮屡战屡败,还成功的在南边建立起了数个据点,已经在红河南设立了好几个州。

    通海军在和蛮上游地区夺取了大片地方,步步为营,不断推进,先后设立了银生、开南、镇远、威远、临沧五城,接连跨越了礼社江、把边江,越过哀牢山、无量山,一直已经打到了澜沧江东岸。

    还招附了对面澜沧江、怒江一带的许多蛮部,设立了羁縻州县,表奏土酋为刺史、县令等。

    和蛮现在的地盘被不断压缩,只剩下了礼仙江下游的元江到李仙江之间的这片地盘,只能依托着拾宋早再山的原始丛林河谷为依靠。

    程处默其实有机会直捣黄龙,直接进攻和蛮的大本营,只是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这个**,一点一点的布局,慢慢的在上游打开缺口,不断的吞食扩张,最终的战略就是要从北面过江,然后侧后迂回,把整个反叛大唐的和蛮包围在元江、墨江一带,连跑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程处默的这个战略,甚至得到了朝廷的高度赞许,认为他很沉的住气,没有急躁,仅凭着通海府的兵马,再加上镇南府和水师的部份支援,就能把和蛮压制的死死的,还能逐步推进,做的非常好。

    程处默每年向朝廷报上的战绩也确实抢眼,不仅通海府商路通畅,工商矿业发展迅速,而且移民也取得很好成绩,对蛮夷的改土归流也成绩很好,而他每年还能从江对岸的和蛮那里掳来上万的蛮夷俘虏,这无疑更能证明其战略的成功。

    如今听说朝廷甚至都有意要让程处默升为镇南大都督府长史、交州刺史了,镇南大都督是秦琅兼着,所以这长史其实就是都督镇南府了,这一步要是上去了,那可就真正的封疆大吏,踏入大唐一线重臣之列了。

    牛见虎如何不眼红甚至妒忌呢。

    “你也别急,先做好准备,等时机到了,得有能力接的住这机会。我给你提醒一二,若是下次朝廷再征高句丽,必然还是水陆并进。而鉴于百济和倭国如今联高句丽的这种作死态度,所以朝廷到时很有可能会联合新罗,先打百济。”

    “先打百济?”

    “没错,百济实力要弱于高句丽,水陆浮海攻百济可以有奇效,一来出其不意,二来阻其援高句丽,若是高句丽来援百济,则是化被动为主动,高句丽城池防守肯定要强于百济,到时调高句丽南下百济增援,岂不能占据主动权?”

    秦琅说这些那也是有依据的,历史上唐高宗时再征高句丽,便是先灭了百济国,然后南北两路夹击,最后高句丽灭亡。

    水师直接攻平壤不易,毕竟历史上隋唐几次水师渡海攻平壤都不成功,防守还是比较严密的,但百济不同,百济从没跟中原较量过,实力比高句丽还低一个档次。

    所以大唐水师攻百济,那是降维打击,且能出其不意,另外百济东边就是新罗,南面是伽倻和耽罗,到时可围攻百济,等攻进去后,水师就能在百济建立起前进基地,到时还可以把大唐精锐源源不断的运进来,这可就不再只是偏师水军了。

    高句丽的战略防御方向始终都是北边陆上,其次是防平壤的海边,而唐军若在百济建立起进攻基地,把陆路步骑主力运送过来,由南往北打,再加上新罗等协从,高句丽根本就没的守了。

    “你好好研究下如何从海上打百济,若是你研究有成,到时东边再开战端,你向圣上献上这良策,圣上岂有不用你之理?而如果你真能带水师攻入百济,甚至灭掉百济,那可是灭国之功啊,以如今朝廷的勋赏制度来说,灭国大将起码也能得一个实封国公甚至是世封刺史之赏的。”

    牛见虎心动了,砰然心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现在只有一个虚封的琅琊郡公爵,跟实封国公甚至是世封国公,还差了好几个档次,没有足够的功劳,一辈子也没机会上。

    就算他将来能继承他爹的国公爵位,但那不是自己挣的。

    “三郎,你说如果真要打百济,要怎么打,指点下我!”牛见虎虚心请教。

    “容易,擒贼先擒贼,先诏令新罗从东面发兵攻百济,以吸引其注意,调动其兵力。然后趁其不备,发水师战舰浮海东渡,直入熊江口,溯江而上奔袭其王都泗沘城,只要在百济大军勤王赶到之前,一进猛攻拿下泗沘城,擒其国王,则百济自溃,百济有三十七郡二百城,八十万户,数百万人口,一旦王都失陷,国王被擒,则群龙无首矣,到时再有新罗等配合夹击,百济无力回天,后续再从海上源源不断的运来大唐精锐兵马,百济再无翻身可能,大事成矣。”

    牛见虎听的佩服万分。

    “若以水师直趋平壤,胜算必然不高,可若趋熊津江攻泗沘,则胜算极高,先灭百济,再亡高句丽!”

    高兴了一会后,牛见虎突然又失落起来。

    “这计划是好,可如果圣人真的采用,只怕以我的资历和官职,也没法出任这水路大总管之职。”

    “那你把这计划跟你爹连署进奏啊,你爹的资历绰绰有余也,到时你爹为大总管,你为先锋,父子齐心,连手灭百济,这功劳不都还是你们牛家的?”

    一番话说的牛见虎又兴奋了起来。

    傻笑了会,他猛然望向旁边发呆的程处亮。

    “处亮兄若是有意建功,到时可同往百济!”

    程处亮只得讪讪点头,“这计谋既然是三郎教给牛大郎的,我自然不会夺去,也不会泄露的。如果将来真有机会,到时牛大郎记得带上我就好,我麾下朱崖军,虽仅千人,但也很精锐。”

    “一定一定。”牛见虎听到这么说,高兴的应诺。

    在三丫住了一夜,秦琅便随船继续返航。

    此时,西域、辽东都再次局势紧张起来,朝廷派了社尔领兵增援西域,拉开架式要一劳永逸。

    而在辽东,果不出秦琅所料,虽然房玄龄之前主张的接纳高句丽国王请降议和这事,因渊盖苏文兵变而失败,但朝廷也并没有急着对弑君者渊盖苏文动手,只是下了一道斥责渊盖苏文弑君逆上反抗宗主的诏令而已。

    雷声大,雨点小。

    镇东州大都督府长史牛进达没有半点要打过鸭绿江的意思!

第1172章 大唐没人了

    朝廷忙着吞并辽东。

    辽州、盖州、建州、新州、金州······朝廷在辽东分设了十余州,全面实行军管,大量的将辽东高句丽人迁往中原,对其中上层的贵族豪强地主等,一个不留的迁往中原,安置到洛阳、幽州、荆州等大镇要郡周边。

    对于普通的高句丽人,也大部份迁回中原,打散原来的部落和宗族关系,仅保留每户家庭完整,分置于各州,其中的匠人全都安置到官府的官方手工业作坊中,其余的则成为官田的佃户,或于边疆人口少的宽乡授分田地。

    仅留下了部份高句丽穷苦百姓,但也还是进行了部落、宗族的打散,重新安置到辽东各州县,对这些人没有直接授予田地,而是先让他们成为朝廷官田的佃户。

    但做大唐官田佃户,负担也远比以前做高句丽的奴仆、佃户轻松的多,所以有望能争取到这些人效忠大唐。

    当然,要永久收复镇守辽东,还得靠移民,只有真正的汉人才是最可靠的基本盘,而从汉末起,辽东的那些汉人失陷于高句丽之手,经过数百年,其实早就已经被他们胡化了。

    收复辽东后,在辽东也发现了不少汉人,却是当年隋四征辽东时失陷于高句丽的隋军和民夫们,这些人在辽东地位卑下,这些年生活的十分艰辛,就算是娶了辽东那些卑贱女子成家,生下的第二代也一样受尽歧视。

    对于这些人,朝廷则区别对待,甄别出来后,给他们直接授以田地,对于原本是军官的,还酌情授以乡里的吏职等,让他们协助管理辽东地方。

    辽东千里土地上,到处是一队队一群群的高句丽遗民,被唐军押送驱赶着来到沿海,被分配上一条条的大船,运往中原各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同时在中原许多地方,朝廷也在全力动员往辽东移民之事,铺天盖地的宣传移民辽东的好处,过去了能分多少田多少地,有安家费路上有照顾等等,甚至还动员官吏们前往。

    自愿前往辽东的,都在现官阶上提两级,职务加一级使用,还能分到双倍的职田等,总之好处多多。

    只不过效果却不是太好,主要还是这些年大唐不断的对外拓张,使的朝廷打下了边疆大量的新地盘,不断的移民,使的现在中原地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人口密集了,更没有隋末唐初那种遍地无产之民,无田无产的穷人,好多早就移民边疆了。

    朝廷只能给中原各地的官员们下任务,对一些人口较密集州县,劝那些每户拥有田产在五十亩以下的百姓,劝说他们移民前往辽东,并许诺,在中原的田地房产等,允许他们自由出售,然后朝廷在辽东依然给他们授田,一丁百亩,中男和青壮妇人也一人五十亩,足额实授,不以百亩为限。

    这条件确实是不错了,中原的均田令,虽说是按丁授田,每丁百亩,但这百亩也只是个授田上限,实际上在武德初战争刚结束的时候,都做不到人丁百亩实授,更别说到贞观十六年此时了。

    中原地区,均田令其实早就已经停止了,因为已经没有地可授了。

    朝廷现在吸引移民唯一的诱惑条件就是足够多的土地,全部为永业世田,不以百亩为限,有一丁就授一百亩,妇人和中男也都每人授五十亩,这意味着如果家中人口多,可能真的能分到二三百亩地。

    在中原故乡虽好,可如果没有田地,总是不踏实的,而如果去了辽东,就算那边苦寒,但手中要是真有几百亩地,那可就能代代传家,几代辛苦下去之后,总能成为殷实的小富地主之家的。

    何况朝廷现在动员大家移民辽东,并不收回在中原的田地房屋等,允许大家卖掉,这又是一个不错的条件。

    为了鼓励百姓移民辽东,朝廷也是煞费苦心,反正房玄龄在给太子的奏章中就写道,把辽东高句丽人迁来中原,再从中原移汉人过去辽东,这一进一出,朝廷将要耗费巨资,而且没有十年,都难以见到些初步成效。

    每年往辽东迁十万人,十年迁一百万人,辽东勉强能够有些样子,但每年估计得耗费数百万贯钱甚至上千万,不仅是迁出迁进耗费钱粮,还有要维持在辽东的驻军,要筑城要屯田要修驿站要筑烽堡等等,总之十年之内基本上是只进不出的大窟窿,别想着两税啊商税这些东西。

    因为如果想迅速让辽东稳定起来,那么不仅要移民、均田,还得轻税薄赋,新移民肯定得先免几年税赋的,然后还得再减免个几年。

    辽东会是个财政上的大窟窿,且是持续性的。

    好在对此朝廷早有预料,皇帝也是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当初既然下决心要把高句丽人迁回来,再移民过去,就算到了这些。

    因此现在本钱再大,也得坚持。

    辽东是必须恢复的,还得迅速恢复过来,朝廷打下来辽东,不可能是让他荒着的,更不可能放在那里等将来又被契丹人、靺鞨人、室韦人什么的去占了。

    当年隋裴行矩当着突厥始毕可汗的面跟炀帝这样说辽东,“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周代以之封于箕,汉世分为三郡,晋世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别为外域,故先帝疾焉,欲征之久矣。”

    大唐武国之初,内忧外患,李渊曾有意想要放弃和高句丽保持隋朝时那种宗藩关系,但是中书侍郎温彦博就进谏道,“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之玄莬郡耳!魏、晋以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且中国之于夷狄,犹如太阳之于列星,礼无降尊,俯同藩服。”

    李世民也一再诏谕高句丽,辽东诸城,本皆中国郡县。

    李世民兵变夺得天下,一直都在努力的做一个好皇帝,他想向世人证明,他配的上这皇位,更想建立功业,成为皇帝中的伟人,秦皇汉武就是李世民的目标。

    所以九瀛大定,恢复秦汉旧疆,这是李世民肩负的历史使命。

    魏晋以来,汉之旧域辽东,失陷已久,这在李世民认为是必须要努力更正的局面,不仅仅是要击败高句丽人,收复辽东,还要把辽东的文化等纠正过来。

    但失陷太过久远,那里的人口这么多,又防将来大唐衰弱之时,这里再次脱离,所以李世民采取了秦琅等大臣的建议,认为有必要对辽东来个改换人种,唯有这样,才能最快的速度使的辽东,真正的恢复为汉之旧域,而不仅仅只是理论上的收服。

    就跟大唐在攻灭了高昌国之后一样,对于这个说汉话以汉人为主体的西域国家,李世民的旨意就是尽迁其王室、豪强、大户于中原,同时大量移民过去,改州设县,派遣官员,屯驻兵马,设立学校,全面的革新汉化。

    对于那些移民四边的汉家子民,李世民特赐下长征健儿四字称号。

    ·······

    洛阳,东宫。

    太子承乾正跟几位宰辅重臣议事。

    移民辽东进展缓慢,根本达不到朝廷定下的数字。

    各地官员都在叫苦不迭,说无人可移。哪怕朝廷在开出了如此多优惠条件下,依然应者寥寥。

    “一丁授田百亩,妇人、中男也每人授田五十亩,不设上限,也不行?”

    “辽东新移民五年免赋,也不行?”

    “朝廷给他们安家费,给他们包路上开销,也不行?”

    几位宰相们也没有办法,地方官叫苦连天,苦苦劝说,但也效果一般。

    “归根到底,还是如今中原确实没多少穷苦百姓了,无地者、或者拥地二十亩以下的家庭,在近二十年的拓疆移民中,早就移的差不多了。”房玄龄道。

    “不可能,这天下岂会没有贫民穷人?”承乾却是摇头不信的。

    “有一些拥地极少者,如今在城镇成为产业工人,是手工业者,或是经商贩卖,也能解决温饱,所以他们并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前往边疆蛮荒苦寒之地。”

    承乾却缓缓道,“孤倒是觉得这些年朝廷有些政策放的太宽了,据孤所知,随着工商大兴,海贸放开,如今不仅有许多中原豪强大贾组织人马跑到海外去捕奴劫掠,也有很多人在海外建种植园、开矿产建作坊等,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出海,且这个数量已经越来越多了。”

    “人口流失严重,地方官府已经没法约束,户籍制度也渐渐不符,对吧?”

    太子的这话如一记惊雷,点出了这些年大唐兴盛之下隐藏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户籍人口的管理问题,在以往历朝历代,对于人口管理都是极其严格的,建立一套详实的户籍登记管理制度,绝不允许百姓随意迁移,甚至连出县都不许。

    只有遇到大灾大饥荒的情况下,朝廷才会特别允许百姓外出就食逃荒,但灾后,都是要求返回原籍故地的,各地官府都不允许收容这些逃灾流民,地主豪强们更不许隐匿收容这些人,否则就是犯法。

    但是这些年朝廷为了发展工商等,渐放开了一些禁令,比如允许百姓进入城镇成为手工业的产业工人,甚至允许百姓流动起来,本来这都是为了发展工商、贸易,为了经济发展。

    但也确实造成了户籍管理上的不少缺少,就如同太子所说的,这些年不仅百姓打破州县界限,跨州县的流动起来,脱离土地,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出海下洋,离开大唐国境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国境,这带来巨大的隐患,而那些在海外建立产业的豪强大贾们,他们在海外的产业既不向朝廷缴纳税赋,也不受朝廷约束管理,这难道不是问题吗?”

    谁都没料到,太子会突然说起这些。

    朝廷当然不是没有人看到这些,但问题是有能力在海外发展的是谁?表面上当然是海商,但实际上这些海商都是朝中那些勋戚贵族高官和地方顶级士族豪强们控制的,甚至就是皇帝和太子名下,也一样有在海外发展的。

    牵涉太多人的利益,便导致朝堂上对此事集体失明失声。

    如今太子亲自提起,房玄龄、长孙无忌等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第1173章 太子发难

    东宫。

    殿上,房玄龄缓缓说道,“前朝文帝受禅时,有户三百六十万,平陈又得五十万户,当时全国人口两千万。炀帝大业中,统计天下户籍,有户八百九十万,人口约四千六百万。”

    “而经隋末大乱,我大唐再造乾坤,武德实统计户口仅二百余万户,此后扫平四方,人口数量逐步增加,贞观初统计数字是户口三百零四万,口一千二百三十五万,后灭东突厥,得内附突厥以及自塞外归来汉人共计一百二十余万。”

    承乾打断了房玄龄。

    “前朝文帝初统天下时户口仅四百一十万户,为何到大业中就已经有近九百万户?人口翻了一倍不止。”

    长孙无忌奏道,“文帝先是搜查户口,全国大索貌阅,全面清查隐匿人口逃户等,南北朝之时战乱频繁,大量百姓逃避税赋而弃田逃亡,或依庇于豪强贵族,导致朝廷户口大减。文帝初受禅,乞伏慧拜曹州刺史,曹州旧俗,民多奸隐,户口帐薄,恒多不实,慧下车按察,得户数万!”

    仅一个曹州,经过重新人口清查后,就新增了数万户人口,可知道当时朝廷户籍管理有多混乱,户籍数据又有多失实。

    当时皇甫诞、令狐熙等名臣纷纷被派为使者至地方捡括户口,朝廷于是新增百万户。

    再一个就是杨坚制订政策,把原来因为南北朝战乱导致负担太重而被迫逃亡,依庇于地主豪强贵族的那些浮客、部曲们,让他们重新授田分地,归于编户。

    隋朝一统天下,靠着强大的中央朝廷的权威,清查人口搜检户籍,从豪强贵族手里夺回人丁,使的经过二十来年时间,到大业二年时,人口便达到了八百九十万户,口四千六百余万,较开国之初,翻了一倍不止。

    正常人口自然繁殖增长,不可能二十年就能翻一倍,主要还是靠从民间把许多隐户、豪强的佃客部曲等重新编户得到的。

    大业到武德时,天下混乱,户籍管理几乎荒废,比开皇初还要乱,数据几乎失实,更别说有大量百姓逃亡,或是被地主豪强们趁机纳为部曲佃户等,又有寺院等趁机侵占了大量人口。

    所以虽然隋末战争没打多少年,从大业七年开始天下大乱,到李渊入关在长安建立唐朝,其实也才几年时间,然后李唐又只用了五六年时间,便基本天下一统了。

    总共乱了十来年,天下人口不可能从掉到二百万,何况八百九十万户还只是大业二年的数据,而大业二年到大业七年乱,中间还高速发展了数年,因此不可能说一下子损失了七百万户。

    多数人口当时都是逃亡了,不在户籍。

    而且不管是隋初的三百多万,还是唐初的二百多万,这都是指的户籍人口,而实际上除了逃隐户口外,天下还有大量不在籍人口的,那就是僧道、奴隶、部曲等,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人口统计之列。

    就好比朝廷对丁男的统计中,就有课丁和不课丁的区别,对在籍户口也还分课户和不课户一样。

    隋炀帝继位后,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便新增丁口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

    而在他继位前的仁寿那几年,其实隋朝问题已经很大,开始有许多百姓为避役而逃户。

    李唐刚建立时,所谓人口二百万,仅指当时李家控制地区官方户籍记录的数字,后来李世民继位,户数增长到三百多万。

    再然后,贞观新政,李世民推出了几个强有力的户籍政策,其一就是跟杨坚爷俩一样的大索貌阅,搞人口全面清查,从乡里到州县,再到朝廷户部,对户籍管理全面加强,新出生人口、死亡人口以及嫁出娶入等,都要求每半年上报一次,一年造一份手实,州县及时更新户籍信息,并上报户部存档。

    像过去那种出生后一直不上报,都长成壮丁了都不上户籍的黑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然后就是如杨坚要求的一样,对达到分户条件的就得分户,不允许那种数代,尤其是大宗小宗整个家族为一户的情况,虽然大唐推崇孝道,讲究父母在,儿子兄弟不分家,但父母不在了,兄弟就得分家。

    对于村长里正这些最基层的管理人员,如果对户籍管理不当,则有严厉的处罚以约束。

    另一方面,就是在隋朝时,奴隶、部曲、佃户这些都是不入户籍的,但大唐贞观新政却改变了这一点。

    把户籍分为主户和客户,有产的称为主户、无产的称为客户,过去没户籍只能依附于豪强地主的部曲、佃户,如今也都能得到一个客户身份,也正式成为了朝廷的户籍人口,仅此一项,大唐的户籍人口就激增海量。

    然后就是对于奴隶,朝廷也纳入户籍统一管理,这些人专属于奴籍,同样要受朝廷严格管理,不再是过去那样,奴隶虽要立契登记等,但跟牛马一样都仅是私人财产,律比牲畜。

    还有就是僧道尼娼优等这些原来也是不入户籍的,如今统统都入。

    反正只要是人,贞观新政就都要求入籍管理。

    当然,后来朝廷进一步动作,实行全面的佛道管理制度,不仅从当时寺观里夺回了数百万依附于他们的佃户、净人奴隶,还全面整顿了寺观,把寺道统一纳入朝廷管理,进行考试,授度牒出家,限制僧道数量,取消他们免税役的特权,禁止他们从事工商业经济活动等等。

    朝廷一套组合动作,从寺观那里强令僧道尼姑等还俗者百万众,其中就包括大量寄名佛寺的假和尚假尼姑,甚至是一些所谓的在家修行的居士等等,拆除了大量的寺观,以及私建的兰若等,朝廷获得数千万的田地、钱财,新增了数百万的人口。

    从寺观手里抢人口,从豪强地主手里抢部曲佃户······

    然后是大唐强盛起来后,威服四夷,大量在隋末唐被被周边蛮夷掳走,或是被迫逃到境外的汉家百姓人口,也大量回归。

    朝廷此后灭东突厥,仅其中的蓝突厥,也就是阿史那阿史德等核心突厥部落,就有数十部十多万户归附,最后被编户齐民成为大唐户籍人口,加起来达到五十余万口。

    几乎整个东突厥的蓝突厥加上部份黑突厥,都成了大唐子民,东突厥强盛的时候,号称控弦四十万,人口二百万,这也是还包括了他们统治下的漠北铁勒诸部,以及东面的契丹、奚、霫、室韦等诸部,本身突厥最核心的蓝突厥不超过二十万户,其中还包括了在西域的西突厥十姓部落。

    所以说在贞观十年前,大唐通过种种户籍改革以及对外征战等,使的朝廷户籍上的人口数字大增,户数早达到千万。

    “统一天下后,从四边回归的人口百万,灭东突厥得口五十余万,灭吐谷浑再得数十万口,而党项、西山诸羌归附,编户齐民,又得口近百万,平岭南之乱,征黔中、云南,拓通海,收日南,这前后又得数百万口,再加上得伊吾、灭高昌,又得十几万。”

    “而圣人御驾亲征辽东,拓地两千里地,新得人口二百万,怎么算,朝廷现在的人口都不会少于一千二百万户吧,口数更应当超过七千万了,甚至说有八千万孤都不以为奇。”

    “可现在朝廷要移民辽东,各地却都说无民可移了,这不奇怪吗?”

    唐以前,没有哪个朝廷的户籍人口管理的这么严,也没有哪个朝代能把所有人口都登记编户齐民,更别说把四边内附的蛮夷也编户齐民了。

    甚至就算是在隋朝极盛之时,岭南、南中这东南、西南大片地区,其实也就仅有几个州朝廷有户籍人口,而且数字少的可怜。

    大隋的那数千万人口,都集中在关中、河北、河南、河东、淮南、山南等地区,尤其是河北河南地区,人丁之密集相当惊人,一郡上百万人口。

    而一整个岭南,户籍人口还不如河北一个州,一整个南中地区,户籍人口还不如关中一个县。

    在贞观十年以前,大唐的户籍新政是极其严格的,也几乎做到了极致。但是这些年来,则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朝廷不抑豪强贵族兼并田地,朝廷积极拓边,鼓励百姓移民边疆,朝廷大力发展工商贸易,在这些政策导向下,使的人口正在迅速的流动起来。

    中原密集地区的人口,开始往江南、岭南、南中等地广人稀的地方移民,乡村百姓开始往城镇聚集,或经商或做工,尤其是在农闲时节,大量的劳动力都涌入城镇。

    这固然使的四边也开始热闹起来,使的工商更加兴盛,但其中也渐有一些不可控的问题出现,就比如说现在大量百姓都出国了。

    最开始只是那些贵族豪强们在边地抢占先机,建立商屯、开建矿山等,然后他们在大唐各地招募人手过去做事,一些百姓家里的年轻子弟,也乐得出去赚钱,可渐渐的,如今这些人都把产业置到海外去了,大批大批的把人运出海。

    如今中原的城镇越发兴盛,但乡村却不再如以往热闹,虽说留下来的百姓大多都是自耕农、小地主们,没地的百姓都背井离乡去了边地重新授田,也当地主或自耕农去了,或是凭着手艺进城做了匠人、产业工人等。

    在朝廷的两税新法下,朝廷摊丁入亩,承诺永不加赋,所以朝廷对人丁的控制没那么强了,因为以前控制人丁是要征人头税,按丁收租庸调,每年还要征壮丁服勉强劳役,征中男去服杂役。

    而现在,摊丁入亩,折钱代役,这个役钱也都摊入了田亩之中,两税的正税以田产和户等为征税根本,与人丁根本没什么关系了。

    地方官府当然也就不再盯的那么严了。

    甚至放宽管理,允许农村富余的劳动力出去务工赚钱,还能增加家庭收入,这百姓收入高了,这两税征起来当然也轻松些,而百姓温饱了,官府压力也小的多。

    总之,如今的局面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

    可太子承乾今天却以辽东无人可移过去为引,揭开了这个大家一直捂着的盖子。

    “孤听说现在许多豪强商贾在海外的商屯、矿山越搞越大,越弄越多,从中原不断的招人过去,有许多人常年在外,甚至有些人干脆都已经把家小都迁过去了,这样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大家考虑过没有?”

    “人口是国家的基础,税赋、军事等一切的根本。如今人口大量流失,这个问题还不够严重吗?朝廷这几年灭东突厥、灭吐谷浑、灭高昌、新增伊吾、党项、西山等,又完成了对岭南、南中诸地的编户齐民,正常来说,人口应当新增百万户甚至是二百万户,可发调户部的户籍档案,发现自贞观十年以来,朝廷户籍人口增长缓慢,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停滞不前的。”

    “而且许多地方户籍上的数字,也不准确了,有些地方户籍上有人,但实际上地方却没人了,人去哪了?去淘金了,去做工了,去做买卖了·······”

    “朝廷不断对外扩张征服,新征服迁入大量人口,可却还跟不上外流的人口,管理上是不是太失职了?”

    面对着太子的这连串问题,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宰相,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这涉及到如今大唐的基本国策,从重工商海贸,到积极拓边国策,以及两税新法、不抑兼并等等基本国策导致的。

    人口流失只能说是这些基本国策导致的一些小问题,毕竟这些国策带来的巨大红利是所有人都看的到的。

    户部官方户籍数据,户一千二百余万,人口六千三百八十八万多,而朝廷一年的税赋与官营作坊等收入过亿,这些都是新政改革以来,才不到二十年的巨大变化。

    杨坚统一天下,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创造了开皇盛世,人口也不过增了一倍多,八百多万户,四千多万口。

    而天可汗李世民用了十六年时间,改革制度,平定外患,开创了贞观盛世,人口较开国之初,增长了一千万户,翻了六倍。

    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从朝廷给地方官发不起俸禄,只能给田出租,再如今年财收过亿,官员俸禄一涨再涨,待遇优厚。

    还能养的起北衙十万常备禁军,能支撑着大唐不断的对外征战开拓,这些都非常成功了。

    承乾见无人应声,起身,“今日暂且议到这吧。”太子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要求几位宰相回去后写一份关于此事的奏折上来,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第11174章 借刀杀人

    宰相们从东宫出来后,一个个都面容凝重。

    因为刚才太子提到的这些问题,都确实存在的,但是这些问题就算是他们这些宰相也觉得不好解决。

    牵涉太广。

    长孙无忌回到中书省后,立马找来中书侍郎褚遂良和中书舍人来济等几人,这都是中书省内长孙无忌的自己人。

    “你们说监国太子说这些是何意?”

    来济是秦琅的义兄弟,走科举入仕,是科举的状元郎,做过秘书省校书郎,又做了政事堂枢机郎,后来随秦琅南巡,留在通海任职数年,再回朝做中书舍人,本身才能出众,又有秦琅这样的强力后台。

    如今秦琅虽不在,但长孙无忌也完全把来济当成自己人的。

    来济道,“我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殿下借辽东移民的问题,突然指出户籍管理和人口流失这事,我觉得不在于移民辽东这事本身,而应当是指向其它。”

    其它是什么,长孙无忌大聪明一语会意。

    这个其它,当然是那些在把人口流出去的贵族勋戚豪强大贾们,甚至专指那些在海外建立商屯、矿山等产业的人。

    “太子说淘金采矿遍地种植,这倒让我想到近来总听到的一个传闻了,金银岛的传说你们听过没?”长孙无忌问。

    来济、褚遂良都点头。

    洛阳也到处传说着金银岛一夜暴富的故事,听说洛阳都有好多人赶去岭南出海淘金,都幻想着一夜暴富。

    “太保坚辞官职,说要回封地陪公主和修史著书,可怎么却跑到南海去淘金挖矿,还搞这么大动静?”长孙皱眉。

    秦琅是他的儿女亲家,他两个女儿嫁入秦家,一个嫁给了秦琅做媵,一个给齐国公秦珣为妻,所以长孙和秦家的关系,那是一荣俱荣的。

    “莫非太子对秦太保有什么意见?”

    “不太可能是冲着魏公去的吧,毕竟魏公又不在朝,如今只遥领了个镇南大都督的衔而已,不问朝廷事务啊。”褚遂良不解。

    “可太子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起这事吧?”

    长孙很疑惑,太子承乾这几年越来越沉稳大气,有时长孙无忌都觉得看不透他了。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鲁莽的太子,所以绝不会胡乱行事的。

    “也许太子只是说起移民辽东之事,顺便提到这个?”

    “不可能。”长孙无忌和来济齐声说道。

    “算了,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登善你先前说的刘洎一事,咱们再商议商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得见功。”

    来济有些犹豫,“既然褚公手中有刘洎犯罪的证据,那据实弹劾便是,是非自有圣人决断啊。”

    长孙却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须要置其于死地,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是得牢记的。”

    他想借机把刘洎彻底打翻在地,最好是能够将他处死,这样一来,就能断绝刘洎进一步成为侍中的可能,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刘洎原是支持魏王的,而且他曾是得魏征举荐之人,并且与房玄龄关系不错。

    如今再回朝中,刘洎与房玄龄明显是结成同盟的,这对于一心想要把房玄龄打翻的长孙无忌来说,刘洎留不得。

    房玄龄行事滴水不漏,十分稳重,找不出什么漏洞,但既然刘洎露出了破绽,当然不能放过了。

    最后一番商量,决定由深得皇帝信任的褚遂良去面见皇帝,当面密告让洎之罪。

    上阳宫。

    李世民自郊外回到上阳宫中,褚遂良请见。

    褚遂良先是向皇帝献上了一副王羲之的真迹,讨的皇帝开心,李世民最崇王羲之,是他的超级粉丝,只要是王的真迹,他都想得到收藏之。

    趁着皇帝开心,褚遂良开始诬告刘洎。

    他说当初皇帝亲征辽东,班师时背生疽疮,暂驻天津。刘洎奉太子之命,先一步赶去拜见天子,回后来告诉大臣们,说圣人患有痈疽,病情严重,但不用忧虑,假如万一,只需遵循霍光、伊尹的故事,辅政监国太子,诛杀那些有二心的大臣,便可以了。

    这话一出,李世民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为何呢,因为霍光、伊尹是什么人?都是历史上最有名的权臣啊。

    再一个,他当时生疽病重,刘洎先来看过他后回报太子和留守大臣们,结果不为他的龙体担忧,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是何意?

    还说不用担忧?这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再者,刘洎只是黄门侍郎,虽说也是留守大臣里的重要成员,可留守大臣里还有马周这样的宰相在呢。

    皇帝又想到了他出征前跟刘洎曾经过的一番对话来。

    当时李世民临行前,特意分别召见了留守辅佐太子的高士廉、马周、刘洎等人,他见刘洎时曾嘱咐他,说我如今带兵远征,你要好好辅佐太子,国家的安危都寄于你们几人身上。

    结果刘洎当时的回答是,陛下不必忧虑,大臣有罪,我当立即予以诛罚。

    反正那意思就是皇上你尽管放心去辽东打高句丽吧,我在后方辅佐太子留守,若是朝中有人敢乱来,我绝不客气。

    本意也是让皇帝放心,毕竟前朝杨广当初亲征高句丽,结果礼部尚书杨玄感在后方做乱造反,导致征辽功亏一篑。如果朝中敢有人作乱,他第一时间帮皇帝灭掉他。

    这话听在李世民的耳中却觉得不太舒适,因为刘洎并不是留守的宰相,留守大臣里有侍中马周、有知门下省事魏征、有右仆射高士廉等几位呢,真要后方有什么事,也应当是这几位拿主意,刘洎负责辅佐就好了。

    李世民特意召见他,也是因为刘洎之前做过尚书右丞,表现出很强的行政能力,他做御史时,也是刚正不阿,又曾在东宫做过太子属宫,所以特意让他帮忙盯着点。

    谁知道他却说这样的话,当时李世民还特意告诫他,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你这性情疏阔刚直,应当慎重行事。

    本来这事告诫过也就算了,可如今褚遂良再翻出这么件事来。

    说刘洎之前代太子去看望他,结果回来后跟大臣们说出那么番话来,李世民一下子就信了,因为刘洎曾当他面说过谁敢乱来,我立即予以诛罚的话。而现在褚遂良说他说万一皇帝没了,不必担忧,到时学霍光、伊尹那样辅佐太子继位,谁敢不从,直接就杀了。

    这前后两番话确实就是刘洎风格啊。

    最要命的还在于,褚遂良不又暗示皇帝,说当时魏征、李大亮、陈叔达等许多宰相、元老病逝,皇帝又突然重病,右仆射高士廉在洛阳,左仆射房玄龄还在长安,朝中人心慌慌,而刘洎却公然说这样的话,甚至私下派人去联系在长安的房玄龄·······

    所以这霍光、伊尹是谁?

    刘洎和房玄龄嘛。

    更重要的是,万一皇帝真的驾崩于天津,那刘洎会扶太子承乾登基吗?还是说要扶他之前就支持的魏王泰继位?

    霍光是西汉权臣,当初汉武帝命他为顾命辅政大臣,霍光与另三位大臣辅佐汉昭帝继位,后来他却把另三位辅政大臣都排挤打压下去。汉昭帝死后,无子,霍光迎汉武帝孙昌邑王刘贺为帝,结果仅二十七天后,却又将他废黜,另立了汉武帝曾孙刘病已继位为汉宣帝。

    刘洎前面说效仿伊尹、霍光,然后霍光后来拥刘贺又废刘贺,这事在李世民眼中,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褚遂良又说刘洎回来后见太子和马周时说的是疾势如此,圣躬可忧,说皇帝病情严重,十分危险了。

    然后他转头跟其它大臣们却说,朝廷大事不足忧虑,只要依循伊尹、霍光的故事,辅佐年幼的太子,诛杀有二心的大臣,便可以了。

    李世民之前因为刘洎支持魏王,曾经将他贬谪在外,但后来还是召他回朝,又授要职,也是觉得刘洎这人为了刚直,且确实能力出众,敲打了一番,魏王也就藩后,过去的事也就算了。

    可谁知现在出现这等事,李世民也不由的猜忌起来了。

    刘洎出言无礼还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真如褚遂良暗示的那样,有霍光那样废立之心?

    这等事情,可绝非小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当天,李世民便马上召见了马周进见,亲自询问当时刘洎回来后对他和太子说过的话,而马周证实,刘洎当时确实说的是疾势如此,圣躬可忧。

    然后皇帝又问,刘洎后来是不是跟其它大臣说过朝廷大事不足忧虑,只需依循霍光、伊尹故事、辅佐太子、诛杀二心大臣便可以了?

    马周如实说自己不曾亲耳听过这话。

    然后新任兵部侍郎韩瑗出来做证,说当时他亲口听到了刘洎说这话,同时听到的还有中书舍人柳奭等数人。

    皇帝皆传唤,数人皆证实。

    李世民一张脸紫胀,召来了许洛仁。

    “你立即去一趟黄门侍郎刘洎宅第,将其抓入百骑司诏狱,赐毒酒令其自尽!”

    “速去!”

    李世民一刻也不想再留此人了,既然数位大臣都证实了褚遂良的话,那就充分证明刘洎逆乱罪名。

    许洛仁是皇帝心腹,统领百骑司,得旨便立马赶到刘洎府中,将毫不知情的刘洎从书房中带走,拉到百骑司设立的监狱后,直接就给了他一壶毒酒。

    刘洎都懵了。

    “请许公拿纸笔来,我要给圣人上奏。”

    许洛仁却只是摇了摇头,“请刘公抓紧时间上路吧,这事拖的越久,对你的家族就越不利。”

    言下之意,若是刘洎现在喝下毒酒,那么不会追究刘洎家族太多。

    刘洎搞不明白,可许洛仁却只是催促他自尽。

    “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许洛仁挥退左右,对他缓缓道,“太子派刘公去面圣,圣人龙体情况那是朝廷机密,你应当保守机密,只告诉太子与留守宰相,可你却到处传扬,说圣躬危疾,岂不是居心叵测,更何况你居然还想做伊尹霍光,谁给你的权力?更别说,你还做了更过份的事情了。”

    “我·······”

    “好了,我不会听的,听了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出去,更不会给你什么纸笔,你赶紧喝吧,莫要最后弄的难看。”

    许洛仁指了指手里的剑,这是皇帝赐下的宝剑。

    若是刘洎不肯饮毒酒自尽,那许洛仁就用这把御剑砍下刘洎的人头。

    “这杯毒酒,可是圣人对你最大的仁慈了,还给你保留全尸!”

    刘洎望着许洛仁,良久,长叹一声,手微微颤抖着端起了酒杯,最后猛的一仰头,把毒酒钦下。

    不过片刻,刘洎倒倒地身亡,七窍流血。

    许洛仁看了看这位差一步就是宰相的黄门侍郎,只能摇了摇头。

    “圣人提醒过你的,慎言慎行,可你自己不珍惜啊。”

    等了会,确认刘洎已经死了后,许洛仁才叫来人,把刘洎尸体收敛起来,然后自己回去覆命了。

    皇帝面无表情的听完复命,只是嗯了一句。

    “刘家如何处置?”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最后才道,“将刘洎兄弟子侄尽皆除籍为民,长流岭南。”

    最后皇帝还是留了些情了,只令刘洎自尽,并没有再过多牵连刘氏家族,其家族迁往岭南居住,算是格外开恩。

    “崔敦礼升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褚遂良转黄门侍郎,张亮迁工部尚书,司空房玄龄加太子太傅,转知门下省事。”

    “马周转中书令,长孙无忌检校中书令兼尚书左仆射。”

    “李绩加太子詹事、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皇帝沉默了一天后,召太子与重臣议事,然后做出了一系列人事调整。

    黄门侍郎刘洎赐自尽,死的突然,众臣震惊,但皇帝却没过多解释,只说他谋逆。

    然后左仆射房玄龄转到门下省,却不是任侍中,而是以知门下省事这样的头衔过去的。

    中书令长孙无忌变成了检校中书令兼左仆射,高士廉是右仆射不变,不再兼任吏部尚书。

    侍中马周转为中书令兼吏部尚书。

    中书侍郎褚遂良转为黄门侍郎。

    尚书崔敦礼升为中书侍郎,李绩为太子詹事加兵部尚书。

    宰相班子大调整,以马周为中书令,成为新的百官之首,长孙无忌和高士廉这对甥舅分任左右仆射,房玄龄终于调离尚书省,代马周知门下省事。

    崔敦礼、褚遂良、李绩并为政事堂宰相。

    新的政事堂宰相班子七人。

    内侍宣读完诏书,众大臣们都云里雾里的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表面淡定,却也各有所思。

    皇帝先杀了刘洎,然后又大调整宰相班子,这里面自然是大有深意的。

    房玄龄心中大骇,第一个拜领旨意,长孙无忌则很意外,既然杀掉了刘洎,也敲打了房玄龄,怎么自己也被牵连丢掉了中书令之职?

第1175章 杀功臣

    洛阳宫之西,为西隔城。

    许敬宗得太子传召,自翰林院匆匆赶到九洲池。出翰林院沿顺城大街至右掖门,再经右掖门大街抵西隔城南门崇庆门,一路向北,然后在经闾阖重门入九洲池。

    九洲城是洛阳宫内重要的皇家池苑,荟萃了隋唐园林建筑艺术的精华,是皇家园林的杰出典范,始建于隋,因似东海的九洲而得名。

    居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

    不过许敬宗却没多少心思观赏这美丽的皇家园林景致,此时他一边随着内侍在园中行走,一边在脑中迅速的思索着太子此时召见他之意。

    朝中刚刚经历了一轮巨大的人事调整,皇帝好久不问军政事务,却突然杀了黄门侍郎刘洎,又调整了政事堂宰相班子,这无疑是极有深意,这时太子召见,他也不知道是何意,但肯定不简单。

    洛阳宫为杨广派宇文恺、杨素、封德彝等人所营建,九洲池也是当年引洛阳外八水中的谷水入洛阳城而形成的,洛阳城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九洲池内的正位于洛阳宫西北高地上,池内的水向宫城辐射,构成了水网密布、殿台楼阁点缀其间的宫苑园林胜景。

    隋末一度毁于战火,秦琅奉旨重修洛阳宫,对九洲池也重新修复,建成之后,甚至更胜于隋季。

    太子在九洲池的中心建筑瑶光殿召见许敬宗。

    瑶光殿位于九洲池三岛之间,殿高九丈有余,开间两丈余,进深七丈余,一层地面铺满京砖,二三层全是榫卯结构的雕梁画栋,采用的全是自巴蜀采伐运来的金丝楠木。

    瑶金殿前有一琉璃亭,乃是后来修复时秦家所献,整个亭子皆采用琉璃柱、琉璃瓦建成,通体晶莹,流光溢彩。

    亭中,琉璃桌上,摆着琉璃棋盘和琉璃棋子。

    太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刘洎被杀,房玄龄离开尚书省转知门下省事,这事办的出乎孤的意料,大学士办事果然了得,孤非常满意!”

    这番开门见山的话吓了许敬宗一跳,赶紧小心的左右观望了一下。

    “孤早摒退了所有人,放心吧。”

    许敬宗心里稍松口气,马上道,“臣不敢居功,此事皆褚遂良之力也。”

    “本来孤不应当知道这具体内情,但还是有些好奇,你且细细跟孤道来。”

    承乾拿起一颗琉璃棋子,却是红色的炮,先来了一个当头炮。

    许敬宗赶紧跳了一匹马上来。

    “臣是通过李义府·····”许敬宗娓娓道来,对于太子倒没有敢半点隐瞒,如实的讲清楚,他是如何谋划,又如何让监察御史李义府把材料透露给了御史大夫韩仲良。韩仲良之子兵部侍郎韩瑗与褚遂良、长孙无忌走的近。

    韩仲良告诉了儿子韩瑗,韩瑗又透露给褚遂良,然后褚遂良又跟长孙无忌密谋,“参与此事的有长孙无忌、韩仲良、韩瑗父子、褚遂良以及来济,并有中书舍人崔仁师、柳奭等,听说丁忧在家的燕国公于志宁也有参与其中。”

    承乾听着这一串名单,面无表情,拱了一个兵。

    “柳奭是晋王妃的舅父吧?”

    “正是,晋王妃是太原王氏,五姓七望,其祖父王思政,曾任西魏尚书左仆射,其叔祖乃是同安大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随州都督王裕。正是同安大长公主向陛下推荐王裕侄子罗山县令王仁祐之女有美色且贤淑有才,陛下乃娉为晋王妃。柳奭正是王仁祐妻弟,柳家也是河东名门。”

    同安大长公主是高祖李渊的妹妹,嫁给五姓中的太原王氏,当年在隋朝时,李渊也曾被杨广猜忌过,有一次杨广召见李渊,李渊因病未至,杨广大为不满,欲治罪。幸好同安大长公主的女儿王氏当时在杨广宫中为嫔妃,她替舅父李渊陈情,才让杨广打消猜忌,平息愤怒,让李渊逃过了一劫。

    后来李渊在太原起兵,也是得到了太原王氏的鼎力支持的,故此李渊对于妹妹十分宠爱,对太原王氏也向来恩赏有加。

    同安大长公主出面,把侄孙女说给内侄孙晋王李治,这婚事当然还是很好的,太原王氏可是五姓名门,李世民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有同安大长公主的说媒牵线,亲事很快就达成了。

    太原王氏做为五姓七望的名门,在河东地区更是头号名门,与河东的薛裴柳这三大豪门也向来是联络有亲的。

    柳奭的祖父柳旦曾任隋朝的太常少卿,隋朝文帝杨坚的宰相纳言柳机,和其子兵部尚书驸马柳述,便是河东柳氏族人。

    后来因为柳述柳机父子支持杨勇反对杨广而坐罪,柳氏失势,隋朝末年,柳奭的叔父柳亨加入了瓦岗军,后来柳奭也前往投奔,后随他叔父一起归唐。

    柳亨入唐后累迁至邛州刺史、封寿陵县男,而柳奭也官至中书舍人。

    “太原王氏。”太子冷哼了一声,然后又拱了一个兵。

    承乾妻子武功苏氏,虽说也是隋朝宰相之后,关陇有名士族,但比起五姓七望或关陇六姓、江南四姓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崔仁师,那是博陵崔氏,柳奭,河东柳氏,于志宁,更不用说了八柱国家之一。

    长孙无忌身边聚集的力量已经很强了。

    “你说圣人向来对房玄龄信赖有加,为何却把他调离尚书省?去了门下省,也未授侍中之职?”

    太子问道。

    房玄龄深得圣眷,这是公认的,而房玄龄在朝多年,贞观以来一直稳坐尚书左仆射之职,一直主持着尚书省的事务,其能力也是公认的,并且其人脉关系,同僚人缘等也非常好。

    许敬宗象走田,防守河界。

    “臣倒以为,房玄龄已失了圣眷,刘洎被杀,皆因他犯了人臣大忌,而刘洎此前曾与留守西京的房玄龄密信联络,必然让圣人起了猜疑之心。自当初魏公谏诤之后,圣人已经坚定了殿下的储君之位,不再给魏王等皇子半点机会,当初对杜楚客杜正伦等也是严厉贬黜,当初房玄龄也因此在家避位许久。”

    “你觉得房玄龄这次惹怒了皇帝?”

    “这是必然的,皇帝之前冷落了房玄龄许久,令他在家避门思过,后来虽又复出为相,可也是圣人觉得储位再无争议,可现在刘洎一事,却牵出房玄龄可能还存了那些心思,圣人岂会不恼?”

    “那为何圣人不直接罢了房玄龄,却还要让他知门下省事?”

    “臣猜测一来可能是觉得房玄龄功高望重,二来也是其能力出众,所以这次调职也是敲打警告之意,给他留了改过机会。但是呢,圣人肯定也对他不再如以前那般信任了。”

    承乾笑着把许敬宗的一匹马打掉,“褚遂良这人字写的端正大气,倒不料玩起这些构陷诬告的诡谋来,也是厉害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子对褚遂良的印象一直不太好,当初他年少时,褚遂良是东宫崇贤馆的直学士,行事就常惹承乾不满,后来被秦琅狠狠收拾后,倒是好些了。再后来他得了圣人青睐,官运亨通,成了圣人身边的近臣。

    可这家伙居然跟岑文本一样,居然去支持魏王李泰。

    仅此一事,就够让承乾永远把他拉入黑名单了,虽说后来褚遂良见机的快,迅速改投长孙无忌,抛弃了李泰,但承乾心中永远还是隔应的。

    如今褚遂良亲自出马把刘洎谗杀,承乾也不仅不会感激,反而更觉得此人不可靠了。

    “本来只想收拾了刘洎,倒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可惜房玄龄这次还是没彻底扳倒。”许敬宗遗憾道。

    “不妨,杀一贬一,足够震慑某些人了,让他们明白,这等心思是千万动不得的。大学士的功劳,孤是会一直记在心里的。孤看马周病情,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待他走后,孤定会举荐你入政事堂的,中书令不敢说,但侍中定能帮你争一争。”

    许敬宗大喜,满口感激。

    “张亮这次召为工部尚书,你怎么看?”

    许敬宗思考了一会,“臣觉得这是圣人要收拾张亮的预兆。”

    “何出此言?”

    “臣斗胆说几句不该说的,臣观圣人这几年行事,一来放手让殿下监国摄政以历练,二来则是开始在谋划将来之事。先前杀刘洎,便是因为他犯了大忌,引发了圣人不好的猜忌,继而还把房玄龄给牵连了。”

    “这张亮召入朝为工部尚书,其实也是因此。”

    “张亮之前也是支持过魏王的,听说现在都还有些瓜葛不断。”

    张亮是草根出身,后来投瓦岗再归秦王府,当年为李世民在山东联络豪强,做些秘密的差事,虽然失手却也咬紧牙关什么都没吐露过,对李世民十分忠心,所以后来也深得李世民信任。

    虽被公认是个草包将军,但张亮的仕途却非常不错,这次召入朝之前,还在青海道做经略使兼都督之职,是镇守一方的封疆重臣。

    许敬宗话里之意,皇帝身体可能确实不太好,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在谋划将来,准备为太子扫除一些障碍。

    张亮本身是贞观元勋,但他娶了赵郡李氏破鞋后,成为五姓中赵郡李在朝中的代言人,而李氏跟范阳卢氏一样,之前都是很支持魏王泰的。

    假如李世民哪天突然驾鹤西去了,张亮这样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万一跟李泰勾结起兵造反,危害还是非常大的。

    所以皇帝这次干脆把刘洎杀了,房玄龄贬了,再把张亮召回朝来,一个在京的工部尚书,当然没法跟一个在外的封疆大吏相比的。

    “张亮还支持魏王吗?”

    “赵郡李氏和范阳卢氏依然与魏王有往来。”

    承乾目露杀机。

    “将军!”

    承乾一炮打掉了许敬宗的一只象,“既然张亮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把他也给拿下。”

    杀了张亮,再敲打下赵郡李和范阳卢。

    许敬宗把老帅移位,“臣明白。”

第1176章 小别胜新婚

    太平。

    秦琅的船队刚入港,公主就带着人亲自到码头迎接。

    见到秦琅,公主不仅没有半分责怪不满,甚至还嘘寒问暖关怀备注,让秦琅都不觉得十分愧疚。

    “本来早就要回来的,结果遇上点事就耽误了,让你一人呆在这,真是抱歉。”

    “男主外,女主内,这里是我们秦家的封地,自然也就是我的家。”

    秦琅挽起公主的手回魏公堡,沿途的商民们纷纷向秦琅和公主行礼致敬。

    “夫君在这里真受爱戴!”

    “公主在这也十分受欢迎啊。”秦琅笑道。

    回到府中,沐浴更衣,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公主粘着秦琅不放,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还把自己这些天闲来无事做的熏衣香囊给秦琅挂上,还给他系上了一枚玉佩。

    “这是父皇中秋所赐,玉能保平安,三郎经常在外跑,带在身上。”

    公主关心秦琅身体,在外吃的好不好,住的安不安,海上安不安全,并没有去询问他这些时日在哪里,做什么,也没问起金银岛等事。

    “告诉三郎一声,家里有诸位姐姐们操持,一切都好。”

    玉箫、阿侬等一众妾侍们都过来请安,秦琅笑着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些礼物。

    “这次三郎回来,应当暂时不会再出去了吧?”公主问。

    “嗯,回来了就好好陪你们。”

    当天晚上,秦琅自然是要留在公主院里,可惜公主却说身体不便。

    “可是恼了我?”

    “真是身子不适,我叫璎珞奴来陪三郎好了,要不金刚奴也好,或者三郎想去玉箫姐姐或幼徽姐姐、阿侬姐姐那都行的。”

    明白她是来了月事后,秦琅呵呵一笑。

    “一起睡又不是非得干点什么才行,我今晚只想陪你,只想搂着你睡。”

    一番话羞的公主满面桃红,话说公主也都不是新婚少女了,结果还经不得秦琅那些情意绵绵的话,随便三两句就能闹个大红脸。

    “可是按宫中规矩,见红是不能侍寝的,不吉。”

    “哪来这么些个规矩,咱们夫妻不讲究这个,再说这也不是宫里的。”

    “要不我叫侍女来陪你吧,我身边这四个侍女可都是宫里细心挑选带来的,你看上谁我叫谁来。”

    “再说这个我可要惩罚你了!”秦琅笑道。

    宫里规矩多,也讲究。

    比如虽说皇帝有编制的嫔妃美人等一大堆,但是皇帝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宠幸后宫,比如说来月事了就不能侍寝,又比如除了皇后,后宫满五十岁以上,是不能再陪皇帝睡觉的。

    再者,除了一后四妃九嫔,可接驾承幸,其余的只能被召到皇帝处临幸,事后往往还得马上告退,并不能一夜到天亮。

    各种规矩多的是。

    甚至每次皇帝临幸后宫嫔妃时,都还有专门的宦官负责记录,从被临幸人的姓名年龄到年月时日,甚至临幸时间长短等都要统统记录下来,并存档备案的。

    而如果皇帝事后不想让这嫔妃怀孕,还有可能会赐下一碗汤,这是避孕的,不喝都不行。

    只有皇帝允许,才能怀。

    而后宫怀孕后,内侍还要拿出备案的记录来核查,如果时间对不上,那可就非常严重了。

    总之,事关龙种血脉,不能有丝毫大意的。

    名门千金出嫁,还会有同宗姐妹做媵,更别说带个通房婢女了,这些婢子本就是同主人睡在一间屋内,在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代服其劳的。

    秦琅瞧了瞧丽质的大床,这床居然是从洛阳千里迢迢运来的嫁妆,所用木料自然是其好的顶级料子,一张婚床占地极大,就如同是一个房间一样,木料都是雕花,帐幔等也皆为锦绣,被褥更是外面刺绣里面绸缎,中间夹的是上等的蚕丝。

    这床不仅大,而且还带有踏步等,甚至还自带了两个陪床位,就是留给婢女们睡的,甚至还有茶台等。

    天冷了让婢女先暖床,然后暖好了主人来睡,她们就睡帐外,主人半夜要起夜她们负责端马子,要喝水她们倒茶,反正就算是睡觉,这些贴身婢女也不会离开主人半步距离。

    秦琅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贴身婢女,夫妻间连半点悄悄话都讲不了,哪怕公主很适应这些婢子,还再三说这些都是最放心的贴心人,秦琅还是不太习惯的。

    在公主等这时代的人眼中,贴身婢女本来就都是奴才,都是自小养大的家生奴,忠心耿耿绝对可靠,她们就如同是一件附属品一样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一别数月,有好些体己话想跟公主说呢,还是不要有人在旁边的好。”

    晚上,不管公主怎么反对,秦琅还是留在了她这里过夜,并把大床边的两个贴身通房婢女赶到了外间。说是外间,其实卧室如同一个大套间,她们在外面伺候,也是能随叫随到。

    “这次我主要是在金银岛多耽误了些时间,那里是近年我们家在海中发现的一个大蛮岛,上面只有一些不开化的蛮子,却有很广阔的山川河流,又发现有金矿,所以如今我们在那边开矿,还一边屯田种植,以便自给。”

    公主对此好像倒不太感兴趣,“先前阿侬把家里的账本拿来我看,可我哪看的懂,只看到咱们家产业确实很多,进出如流水,真是辛苦了三郎。”

    “我哪有什么辛苦的,都是下面的人辛苦。”

    秦家产业大,天下皆知,但秦家究竟有多少产业,外面各种传闻,其实真正清楚的没几个,甚至就是秦家自己的管事们,能真正知道底细的也没几个,大多是各管一块。

    秦琅经营家业,基本上也就是按集团框架来的,每个产业都是独立的一套人马,垂直经营管理,与其它产业间也都有界限,就算是秦家各产业之间的往来,也都严格遵循商业规则,有详细的进出帐目的。

    比如说海商船队这块的从秦家造船厂拿船,也是按正规流程,先下订单、预付订金,然后验收接船,付清尾款,价格上甚至也基本上是按行情走的,不会说都是秦家的产业,直接拿船,那样搞会乱,尤其是这么大家业,更乱。

    而且秦家各产业间是各自经营的,按经营的业绩,各产业里的掌柜、伙计们享有不同的业绩分红等。

    而为了能够统筹管理这些各行各业的产业,秦琅也有一个执事会,里面的各级执事其实就相当于是秦琅的助手办公厅了,负责的是监管等,起到一个联通秦琅与下面各产业的作用,承上启下。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虽然各产业间界线划分的很清晰,但毕竟都是秦家产业,所以在总体规划上,也还是会做通盘考虑的。

    就比如说秦家商船队肯定优秀购买秦家自己造船厂的船,秦家商船队也优先会向秦家的各个产业下订单等等。

    这都属于战略合作伙伴。

    公主之前粗略看过账本,她看不太懂,但是她带来的人里面,可有不少专业的人,花了些时间,还是基本上能从账面上看出秦家经营的产业之全面,体量之巨大的。

    就比如说挖矿这块,秦家就非常专业,规模很大,从金银矿,到铜铁,再到硫磺、水银、朱砂,但凡有名目的矿产,基本上秦家都有涉及,从堪探到开采,再到冶炼加工,可以说这方面秦家的综合实力,那都是大唐前十之列的。

    尤其是其中金银矿和铜铁以及石炭、石脂这几大块,更是了得。

    其中既有秦家独家经营的,也有许多合伙经营的,经营品种全面,技术储备强大,产业规模量大。

    从堪探金苗,到开采黄金,再到黄金的加工,整条产业链都很完整先进。

    仅武安都督府下五个州内,秦家正在开采的大小金矿就十几处,武安府外的左右溪啊,句町啊、柳宜等地的矿山也有许多处。

    所以秦家现在跑到海外金银岛开矿,并不让公主惊讶。之前她的人也告诉她说,账上就有表明秦家早就在林邑、流求,甚至是倭国开采金矿了。

    “我名下的那些产业和那些管事伙计等人手,这两天我便正式交给三郎你了。”

    “这是你的嫁妆啊,自然自己留着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入了秦家,这些当然还是交给夫君,本来这些也都是夫君这十来年打量经营所得的。”

    秦琅笑道,“当年文德皇后把给你的一些田庄、铺子和钱帛给我,我就说过替你打理,这些年经营的还不错,但这依然都是你的。”

    唐朝的妇女地位较高,最关键的一个原因还是在于有一定的经济权力,比如说妇人一般都会有嫁妆,这份嫁妆法律明文规定就属于妇女的个人财产,就是丈夫都无权处置的。因此手里有嫁妆,妇人们在夫家始终能有不错地位的,而贫困家庭因为无力为女儿置办嫁妆,就容易嫁不出去,或嫁不好。

    妇人的嫁妆一般是将来死后归儿女的,丈夫都没继承权,如果没儿女,甚至会由娘家的兄弟优先继承。

第1177章 富可敌国

    当年皇后把给公主准备的几千亩地和一些钱交给秦琅,说秦琅刚从秦琼那分家出来自立门户没有产业,所以提前把女儿的嫁妆交给秦琅打理使用,也是体谅女婿年轻不易。

    谁知道秦琅并没有挪用这份钱半分,甚至还特意把这些钱单独拿出来安排人打理经营,十几年时间,这些嫁妆资产不断增值,如今确实价值超过千万贯,堪称一笔巨财。

    只是秦琅始终把帐目做的很严格,没有丝毫挪用,甚至他每年拿出大笔钱给公主使用,也都没动过这笔钱分毫。

    现在公主正式嫁过来了,秦琅也还是那句话,这钱依然是公主的嫁妆,是她个人财产,将来也留给公主所生的儿女们。

    其实秦琅不仅对公主如此,其它嫁给他的这些女子,不管以前有没有自己的私房钱,秦琅后来都会每年给她们一笔钱,然后还安排人帮她们经营打理,钱生钱,利滚利的生息,买田置铺子,多年下来,每房妾侍名下都有一大笔私房钱,都算做是她们的嫁妆。

    而就算妻妾们都是大小富婆,秦琅依然会掏钱负责家用,另外从妻子到妾侍,再到下面的管事、仆人等,所有人都还有月例钱。

    他们按照级别,按月有钱领。

    吃穿用度家里全包,还按月发钱,逢年过节的另有节钱,各自的私房钱根本不用动。

    “那要不以后家里的用度我来开支好了,包括府中上下的月例钱!”公主搂着秦琅提议。

    “外面都传我秦琅身家过亿,富可敌国,哪用的着公主娘子来帮给家用呢?再说,府中开销其实也不多。”

    “我来吧。”

    “这样,以后咱们府内的这些家用开支,包括上下人等的月例钱,全都由你来负责,但是钱我定期拔进府里的柜上,你负责管理。”

    既然公主如今是当家娘子,秦琅觉得还是得尊重下她,当然让她管钱,也仅是体现她是当家大妇的意思。

    “那好,我安排人管账,三郎再安排人管钱。”

    “你一并安排吧,记得钱账分离就行,这样不容易出错。”

    公主笑着亲了秦琅一口,“我觉得月钱该涨涨了,玉箫姐姐他们一月才五十贯月钱,其它一些妾侍才三十贯,还有二十贯的,太少了点。还有咱们家这些小郎小娘,一月才十贯月钱,太少了。”

    秦家的妾侍也是分等级的,如玉箫、鱼玄机、杨虫娘,还有吐谷浑公主、乙弗家的两位双胞胎等地位较高,而为秦家生了儿子的地位又高一些,生女儿的地位次点,若是一个没生的地位当然更低。

    再一个,嫁来前地位高的当然进来也高些,而有些原本是伎、是婢、是奴的,进来后地位也要低些。

    如果按朝廷正规礼制来,秦家女眷地位最高的当然是元配正妻李丽质了。

    她往下,是几位媵,也就是贵妾了,是公主陪嫁来的几位姐妹,长孙无忌的女儿,长孙顺德的女儿、高士廉的女儿、李道宗的女儿,全是王公之女。

    好比历史上有名的芈月,她是楚国公主,后来嫁入秦国,但实际上,当时是嫡出的公主芈姝嫁给秦惠文王,然后芈月这个庶出公主,是以同宗身份陪嫁的,嫁过去做了媵妾。

    媵地位较高,因为出身一般较高,先秦时制度,媵一般就是同宗姐妹,或者国君之女出嫁,卿士大夫陪嫁女为媵,所以正妾去世后,媵是可以替补的。

    媵之后是侧室,侧室一般是良家女子嫁为妾,虽为妾亦为良人,不与婢妓等同。大唐律法就严格规定,良贱不婚,就是良人不能跟贱人结婚,但可以买为妾侍。同时呢,妾侍不能成为妻,就算妻子死了,再宠的妾也没资格为妻,违反的话就是干犯律法,是无效且要受严重惩罚的。

    当然,妾比婢高,婢就算被幸,也不能为妾。

    通房侍寝的婢,往往称为婢妾,但正式身份依然是婢,是可以被买卖的。

    婢之下,则还有伎,一家豪门大户,家中就养有家伎,这些家伎就不仅是服侍主人,还要用来待客。

    因此,豪门之家,后院女人的地位排序,就是妻、媵、妾、婢、伎。

    比如说玉箫原是长安有名的女校书,卖艺不卖身的红婠人,后来秦琅给她转身从良,纳为妾,再后来她给秦琅生下了儿子,便是庶出子。然后因为秦琅得皇帝宠信,又屡立大功,故其庶子亦被推恩封爵。

    然后朝廷给秦俊的生母玉箫也授封诰命,玉箫有了正式的外命妇品级,当然身份也就尊贵了,于是也成为媵。

    朝廷对贵族官员的媵是有严格数量规定的,相应品级可有相应数量媵,秦琅的媵很多,因为他地位高,得皇帝宠。

    他之前的五个儿子皆得公侯之爵位,且得世封刺史之位,因此五个庶子的妾侍母亲,也皆得诰封,尽为媵。

    而如吐谷浑公主、两位乙弗部王女,还有拂菻公主等,也因原本身份尊贵,得朝廷授予媵和诰命。

    而没有诰命的则依然是妾,原是奴婢身份的则是婢妾,歌伎舞姬出身的则是伎妾。

    “三郎,奴打算给府中上下都涨月钱,从三郎开始。”

    “我不需要啊。”

    “三郎是一家之主,当然得要,我想好了,一月一千二百贯好了。”

    “这都相当于一个中产之家的财产了,太多了吧?”

    “不多的,咱们家大业大,三郎肯定也开销大,就先定这个数,若用度不足,再额外支取便是。”

    “东府崔娘子那边,按月孝敬一千贯。”

    秦琅想不到她居然还想到齐国公府那边去了,崔氏是秦琼续弦,两边本来早分家,如今又不在一起,所以之前也只是年节孝敬,并不会说特意给那边一份月钱。但公主却还想到那边去,一月一千贯,一年就是一万二千贯,这笔钱可不少。

    但公主说那边虽不缺钱,但这毕竟是晚辈的心意。

    “三郎的诸位兄弟姐妹们,只要是没有成家的,也应当给一份月钱,小郎每月六百贯,小娘每月五百贯如何?”

    秦珣如今继承齐国公爵位,也迎接了长孙无忌的女儿,而老四秦理娶了长公主驸马冯少师的女儿,老六则娶了武士彟的女儿都已成亲,但还有三个年少弟弟未成亲,一众妹妹中,嫡出的五娘是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其余的几个成年的也都是与勋戚名门联姻了,也还有几个没成家的。

    “东府的那些姨娘们,媵给六百贯,妾侍给五百贯、婢妾给四百贯、伎妾给三百贯,三郎觉得怎么样?”

    秦琼当初去逝后,秦琅代为分家,给几兄弟姐妹们都是分好了家产,兄弟几个每人都有一份,嫡子老五秦珣的那份最多,其它的也不少,就算那些妾侍也都做了妥善安排的,有孩子的每人都最少分了几千贯钱财和一些田产铺子,没孩子的,愿意离开的秦琅也是给了笔钱打发,愿意留下的也同样分了一些钱财庄田以养老。

    凭着这些,她们根本不愁衣食,何况齐国公府这边,也一样还是会给她们些支用的,但公主也是一片孝心,秦琅当然愿意支持。

    至于说给的是不是太多,秦琅倒没太在意,几百贯钱能相当于一般富裕农户的一户家产,但对于如今的秦家来说,这不算什么。

    丽质出身皇宫,这些年皇帝内库充盈,所以宫中用度也很宽裕,比如说之前太上皇还在世时,李世民便给皇帝每月一万二千贯钱,另外羊啊牛啊猪啊都还有专门的数量供应,丝绸布匹等更不用说了。

    而大内和东宫等也各有固定的例钱,皇后、妃嫔、公主、皇子们按品级各有相应钱,且都不少。

    公主现在定的这个,还是考虑到不能逾越,所以还定的较少了。

    “那咱们府上呢?”

    “咱们西府这边,我是这么考虑的,玉箫、幼薇姐姐等有子女的媵,每月也给六百贯,然后有一个孩子就再补贴二百贯,如璎珞奴她们几个还没孩子的媵,则每月给五百贯。”

    “妾每月给四百贯,有子女的一个孩子加一百贯。”

    ······

    和东府那边的姨娘等一样月钱,只是有孩子的多加一些。

    “那你自己呢?”

    “我每月八百贯就好了。”

    “你是西府的当家大娘子,总不能比东府的崔大娘子还少吧,起码也得一月一千贯。”

    “崔娘子是长辈啊,我比她低一头好了。”

    “不行,听我的一千贯一月。”

    争了会,秦琅镇压了公主,亲的她喘气连连只得缴械投降。

    最后夫妻俩个躺在床上一番细聊,定下了府中月钱新标准,以后魏国公府这边不仅给府里上下人发,还要给齐国公府那边发一份。不过那边只给崔氏和妾侍以及未成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发,下人不管。

    魏国公府这边,不仅妾侍、小郎小娘都大涨月钱,底下的管事、仆役等也都相应涨钱。

    最低的杂役月钱都上涨到三贯,另外还包吃包住包衣服鞋袜等,可以说是待遇相当不错,甚至比一般边军都要强。

    简单的一算,每月这笔月钱就是近两万贯。

第1178章 夫唱妇随

    这可还没包括秦家那些产业里的管事啊伙计等了,更别提分红了,纯粹就是府里主仆上下的月例钱,且不包括生活开支。

    秦琅也不得感叹一声,真是豪门大户销金窟啊,怪不得红楼梦里贾家说倒就倒了,这么大的开销,一旦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坐吃山空又能吃几天。

    公主说以后家里的月钱和日用全都从她那里支出,秦琅哪能答应,他又不是出不起,哪能用妻子的私房钱。

    “金银岛那边现在已经上了正轨,不瞒你说,如今一天就能采出黄金近千两,刨去成本等,收益还是有几百两的,这买卖非常赚钱,一年纯利不下百万,养家绰绰有余。况且,咱们家其它产业也还那么多,白糖、玻璃、香水、海贸哪个不赚钱?养家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以后我每月给府里帐上存钱,你来负责管帐和发月钱、开支就好。”

    公主听了大为惊讶。

    “金银岛有这么多黄金采吗?”

    “嗯,就是在海外有些远,往来不太方便,成本高些。”

    “三郎,我来到岭南后,发现武安府建立了许多学校,甚至免费提供六年的小学教育,免除他们的学费,还免费为学生提供食宿三餐,甚至还免费发放校服、书本笔墨等,这些真的做的太好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为本,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秦琅道。

    “武安虽远在南疆,但确实很了不得,我现现这里不仅有大量的免费小学堂,甚至还开办了许多识字班,在各个乡镇上都有勉强的识字夜班,免费教人识字扫盲。”

    “三郎,我也想为岭南做些事情。”公主道。

    “我支持你!”

    公主说他发现,在岭南,武安都督府下五州的学校和识字班数量都远高于其它地方,这其中最主要原因还是秦家投入了大量的钱财支持。

    “我想拿一笔钱出来,在其它地方也多修一些学校和识字班。”

    “我支持你,不过我建议你可以换一个方式,比如说成立一个教育合作社,或叫教育义社之类的,通过公开的募捐筹款,募集资金,然后雇佣专门的人,在一些贫困的山区建立起免费的小学堂,白天教育学生,晚上还可用来做成人识字班。”

    “把筹集来的善款安排专门的人负责调度使用,自己招募老师或志愿者到山区里办学育人,自己管理好这些善款,监督好每一笔钱的花费,落到实处,让这些钱起到真正的作用,而不是交给别人,免的被人贪污或挪用掉。”

    虽然秦琅的金银岛开发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但秦琅依然还是愿意支持公主的这片热心。

    劝公主把钱拿来成立一个教育基金,自己操作,而不是给官府,或是交给别人,也是因为他始终觉得直接掏钱,其实这些钱必然会被人贪污挪用等。

    就如秦家这些年每年都会拿出不少的收益利润出来,用来做善事,一部份拿来做教育,就是免费的六年小学堂,二来是成人识字班。还有一部份则是用来收养弃婴孤儿,办敬老院,收容、帮助一些残疾人等。

    儒家有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的思想,秦琅还是比较赞同的,有能力就要多回馈社会,从社会上获取的越多,对应的就应当回报的越多。

    秦家每年都获得大笔的收益,赚钱的同时,当然得回报社会。不仅仅是说缴税纳赋就行了,救济贫困扶危济弱也是本份,连那些干绿林强盗的人,都懂得说劫富济贫,秦琅认为他们更当有社会责任心。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拿出些收益来做这种公益善事,本身也有助于他们的口碑民心,相当于一种变相的广告宣传策略,只是相比起拿钱砸广告做营销,踏实的回馈社会,帮扶弱小,这钱能发挥出更好的作用。

    得民心者得天下,好口碑才能有好市场嘛。

    反正这些年,秦琅都坚持这个方向,从身边做起,所以现在武安府虽是南疆之地,但说起这种免费的义学,绝对应当能走在全国前列了。

    这些年坚持下来中,秦家在岭南,尤其是在武安这一片地区,那民心绝对是比朝廷都不弱。

    而坚持做教育扶持的另一大好处,还在于武安府的识字率上来后,也为秦家的商业集团输血了大量的新鲜学徒、伙计们。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封号太平公主,不如就起个名叫太平教育义社,我先捐助你们社十万贯钱,先捧个场。”

    公主越听越兴奋,她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也跟着文德皇后等没少救济孤寡,帮扶贫困,但一般也就是掏钱,而现在丈夫秦琅跟她说起的却是全新的一种方式。

    这让她感觉很兴奋,觉得似乎找到了热情,这几个月丈夫不在家,她呆在魏公堡,其实觉得很空虚。

    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件正事可干了。

    “那我也出十万贯钱。”

    秦琅笑笑,“我再给你几个建议吧,先招募一支专业的管理团队起来,记得顺便也招一些热心的志愿者加入,最重要的一点,所有的帐目一定得清晰准确,得要定期公布募集的资金账目,尽量做到每一笔募集来的钱,来龙去脉都有账可查,还得都用到了实处。”

    “你的管理得过硬,但该给的待遇福利得有,另外,你最好是与你的募捐者们再组建一个监事会,派人定期审核账目,检查学校的状况等等,既然要做,就得做好,要做出声响来,要落到实处,要让真正需要的人,真正的享受到你们的帮扶捐助。”

    “我建议以建小学校和识字班为主,普及教育,再少量建一些高级些的书院,将那些小学校里拔尖的好苗子再帮扶助学,让他们能够有机会走的更远,助他们将来能够参加科举或是入国子监、州学等。”

    公主听的兴奋万分,睡也睡不着了,直接拉着秦琅坐起来,并叫来侍婢。

    四个婢女一起进来,本来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给魏公通房侍寝了,结果公主却是叫她们去拿纸笔来,铺纸研墨,要把秦琅说的这些,都一条条的记录下来,以免到明到就给全忘记了。

    对于公主的热情,秦琅也很支持。

    以公主之尊,呆在这岭南,确实也无所事事,找点事情做,很不错,况且还是这么正能量的事业。

    虽然大唐这些年来,大力增加教育投入,长安和洛阳都有国子监,不仅收高官贵族以及藩属附庸之国的首领贵族子弟以及各国留学生等,两所国子监人数都突破了万人大关。

    且大唐各州县,基本上都实现了官学覆盖,就算是再偏僻的县,也起码有了一所县学,官府也十分鼓励民间办学。

    但总的来说,这年头教育依然不是能够全面普及的。

    就算是官办最低的县学,那也是有很高的门槛的,而家学、私塾这些,学费不便宜。

    秦家早年是从技工学校入手,走的另一条教育帮扶模式,先由秦家的工坊招募学徒,然后送到秦家的技工学校,定向委培,学成后再回到原来委培的商铺作坊等,秦家负责他们的学费等一应开销,而他们经过培训后回去为秦家效力,双赢局面。

    只是这种教育,被士大夫们瞧不上,认为培养的都不能算读书人,更不能称为士人,只是一群识字的工匠。

    不过秦琅还是比较坚持这条路子,毕竟秦家办学也是掏的真金白银,这种模式是能走的更长远的一种模式。

    后来秦家又开始拿出一些钱来,以那些产业的名义办一些免费小学堂和识字班,既办了善事又得了口碑,还能为秦家培养出一些新鲜苗子。

    曾经有官员来找秦家,想让他们把这些钱直接交给官府,由他们来规划这些钱,用来加强州县官学,或者提议跟秦家合伙建立书院,那种正规的书院,学经史子集,将来培养科举士子。

    但秦琅拒绝了。

    秦琅并无意去办那种书院,他宁愿多办几所白鹿技院,因为那种书院穷人子弟是上不起的,只学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这些高大上的东西,可能通过科举的毕竟少之又少,因此对穷人子弟来说,能普及点基础教育睁个眼就不错了,若是能再学点将来能养家糊口的一技之长,无疑才更实惠。

    朝廷的官学不少,地方上也有许多士族乡贤等办学,秦琅不想跟他们掺合。

    “我再给你一个建议吧,其实你们将来也可以办一两所女校,专门招一些女子读书。”

    “女校?我听说三郎不是就办了女校?专门教授她们纺织、刺绣、养蚕等技术?”

    秦琅点头,秦家确实有这样的女校,其实也是女子技校,毕竟如今工商大兴,大唐也出现了人力用工荒的情况,所以必然而然的就是不少作坊开始使用女子,比如一些织坊,刺绣坊等,甚至一些其它的产业,也开始大量使用女工。

    所以秦家开始兴办女工技校也就成了必然。

    “不一样吧,我觉得你们也可以办一些女子小学堂,招一些女童进去读书,学习识字算术甚至是绘画音乐刺绣等等。”

    “学这些将来做什么呢?”公主发问。

    秦琅愣了下,没想到公主这样问,良久才道,“将来?也让她们开个眼吧,毕竟除了一般的士族勋戚之家,又有多少女孩能有机会读书识字呢?“

    公主也沉默了,不过还是觉得这样的女子小学办起来,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送来读书,毕竟在时人眼中,女孩都是要嫁人的,将来都是别人家的。有钱的人家自然会在家中请人教,不会愿意出去抛头露脸,而没钱的人家,可能从小就得帮着做事了,哪会放去读书?

    男孩的话,可能想着读书机会来之不易,读了书可能改变命运,不说中科举,起码将来进铺子做个学徒伙计也机会更大些啊,若是万一将来能到衙门当个胥吏什么的,就更不错了。

    想到这,秦琅也不由的只能一声叹息。

    “三郎,我可以试试。”

    秦琅只能点点头。

    他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哪怕是在女子地位较高的大唐,办女校这事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

    领先时代半分,那是天才,领先时代好几步,那就是疯子了。

    “以前人们总说中原人杰地灵,岭南蛮荒愚昧,其实吧,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岭南人,本质上都没什么区别,人虽有高矮胖瘦,但生来都差不多,都是一纸白纸,甚至没有什么善恶之分的,只是后来所处环境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在大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中,渐渐就区分开来了。”

    “中原士族子弟将来都成为士人,农夫子弟还是农夫,工匠子弟长大成工匠,胡狄蛮夷们长大了,则代代还是蛮夷戎狄,其实说到底,还是受到的教育不同。要想把华夏文明普及天下,就首先要普及汉家的文化,只有通过教育,才有可能改变一个族群。”

    “始皇帝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让华夏从此一家,才有了我们汉人,如今我大唐开拓四边,我认为我们也需要一手刀剑一手书,方能让他们真正的融入我们,成为一家。”

    公主点头,“我支持三郎。”

    “得妻贤如此,夫复何求?”秦琅搂着公主亲了好几口,惹的几个婢女不停侧目。

    李丽质虽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可却没有什么权力野心,她跟长孙皇后一样,不会去插足什么朝廷权力,也没有兴趣。

    本来她应当留在洛阳京师,但公主却主动请求随秦琅南下,觉得嫁人后,跟着丈夫就行了。

    到了岭南,面对着秦家庞大的产业,也并没有掌控的**。

    如今秦琅为她指引了一条明路,让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奋斗的方向,她很高兴。

    谈了一席话,秦琅就答应给公主的这个太平教育义社捐助十万贯钱,不过他丝毫不觉得肉疼。

    他会赚钱,公主会花钱,而且花的还有意义,秦琅觉得很好,这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嘛。

第1179章 巴朗盖

    贞观十七年正月,中原普降大雪。

    而在遥远的南海深处,却依然如同盛夏,一条巴朗盖帆船在一群浆手的用力划动下驶入海湾河口。

    又黑又瘦的水手们喊着号子嘿呦嘿呦的卖力划动船浆,这是一条‘强大’的战舰,战舰长达七丈有余,可以容纳水手好几百人,用六支木浆提供动力,一天可以行进整整‘四十’海里,同时船还拥有高于船面的甲板,可以让三十名提瓦马战士射箭或投掷标枪。

    船主苏马耳曾经凭着这条自南边渤泥国买来的先进战舰,跟周边的巴朗盖或大家屋的斗争中无往不利,甚至凭着这条船干着海贸和海盗兼做的买卖,使的他一度成为远近闻名的富有达图。

    他的巴朗盖村社拥有近两千户人口,聚居人口过万,他麾下的提瓦马亲兵也达到了五百人之多,而他通过乘船到其它沿海村庄发动袭击,还武力逼迫了许多村子向他纳贡或成为附庸,对一些坚决反抗的毫不留情的镇压,将他们掳掠回去成为阿利平·牙·吉吉力,一群没有房屋没有田地,只能居住在主人屋子里的奴隶。

    这位曾经远近闻名的达图,最多时曾经拥有大小十几条船,如今却只带着一条大巴朗盖战船过来。

    苏马耳站在甲板上,身形有些佝偻,满面忧色。

    他穿着件丝绸衫,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腰间佩带的刀。

    船入河道,浪花拍打着船身。

    他身后站着的也是两个达图,同是海对面过来的巴朗盖的首领。他们的样子比他还满面愁容,嘴上都起了火泡。

    巴朗盖既是船,也是吕宋岛以及周边诸岛地区的一些土人组织名称,很多年前,许多马来人乘着一种叫巴朗盖的帆船抵达婆罗洲,又过了许多年,当时已经在婆罗洲岛上建立了渤泥国的这些人,又驾着巴朗盖帆船继续北上,进入了菲律宾群岛。

    一条巴朗盖船,当时就是一个迁移家族,上面有自己的家族血亲成员,也还有武士家丁以及奴隶,来到了原始落后的菲律宾群岛后,他们便开始在沿海的一些河口平原地区,建立起居留地。

    一条巴朗盖船的人,上岸后建立一个村子,也叫巴朗盖。

    一些巴朗盖村社之间也有联系,一般也都是从渤泥国来的同族亲人,他们各自为村,分散在相邻的附近,结为联盟。

    各个巴朗盖村的首领,一般也就是各家的家主,称为达图。

    所有的巴朗盖村社的首领们,都被称为马金努,这代表的是贵族阶层的意思,同时这些巴郎盖首领达图的亲人们,也都是马金努阶层。

    他们下面,是各自的家丁武士们,这些人专门负责侍卫护卫达图和他的家人们,并负责征战、掳夺等,这些人被称为提瓦马。

    再往下是阿利平。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提瓦马阶层中又分出了摩诃利卡和普通提瓦马,摩诃利卡就类似于授封的骑士,能获得自己的一块土地,且往往并不需要亲自种植,只负责侍卫和作战,而普通提瓦马则不再担任侍卫和打仗的任务。

    提瓦马成了普通的自由村民,但他们仍会接受训练,充当达图的后备兵员。

    阿利平也分化出两个阶层,一种就是有田地和房屋的阿利平·纳马马黑,这些人虽有自己的田地、房屋,但他们还需要向达图做免费的劳作,打到猎物也得上缴一条腿等,因此也被称为纳贡者。

    而阿利平`牙·吉吉打,则纯粹就是奴隶,没有房屋没有田地,居住在主人的房子里做事,不过按规矩,他们可以为自己赎身,赎身后就是自由人。

    而奴隶们结婚后也允许搬出去居住,但是,每五天得为主人干四天活,且生下的孩子,一半得留在主人家继续为奴。

    苏马耳是一位富有且有势的达图,他的巴朗盖有近两千户,上万人口。而一般的达朗盖村社,一般就是二三十户到百户,往往那种很大的巴朗盖才有千户,一般也就是当地最大的巴朗盖了。

    他此次之行,目的就是这座大岛上最大的巴朗盖麻叶巴朗盖村社,拥有一千二百余户,他们也拥有数艘战舰,和上百的战士,虽然他们的战舰不及自己的强,可也是这里远近有名的强大巴朗盖。

    船逆流而上,一名浆水有些乏力,动作慢了些,另一名达图马查阿斯便一鞭子甩了过去,鞭子在那水手的黝黑**的背上炸响,登时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浆水闷哼一声,却不敢停,而是咬牙用力的继续划浆。

    马苏耳只是冷眼瞧了那名划浆的阿利平·牙·吉吉打一眼,“别把人打死了,这可是我的浆手。”

    马查阿斯跟马苏耳说了声抱歉,“这些贱奴太偷懒了,回头我送你两个更健壮的。”

    马苏耳现在对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趣,“你说古麻刺朗会同意我们的计划吗?”

    另一位达图伊洛道,“古麻刺朗的儿子刚被那些唐人给杀了,他难道不想报仇?”

    听到这话,马苏耳也觉得自己过于担忧了,事实上现在谁不恨唐人?

    在唐人到来之前,他们曾是这片海中群岛上的霸主,虽然说各个巴朗盖之间互不统属,只是按血缘、地域结成十分松散的一些联盟,整个巴朗盖村社都还是原始公社结构,并没有出现国家组织。

    可大家毕竟都是从渤泥国过来的,甚至好多本身也都是有着亲戚关系的,起码也是同族的马来由人。

    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仅有一些十分原始落后的土人,据说这些土人其实是比他们更早移民来的外来者,那些人在更早的时候到来,然后征服和整合岛上更加原始的土人,带来了青铜技术、水稻种植甚至是梯田和简单的陶器技术。

    只是这第一批外来者在这岛上经营许久,也一样还处于很原始的部落制时代,他们以家族为单位,组建大家屋,每个大家屋里住着几个家族,大的大家屋里面有二三十个家族,然后共同推举一位长老负责管理。

    选定耕地、整理种子、安排劳动,甚至组织交易等,其实跟巴朗盖村社的达图们一样的。

    那些土人的大家屋,其实就是一个聚落寨子,本质上来说巴朗盖居留地的组织形式也他们差不多。

    反正都是松散的部落、村社组织,还没有出现说比大家屋、巴朗盖村社更高一级的行政单位。

    虽说他们的社会里,也发展出了领主、依附者、劳动者甚至是奴隶等各个阶层,相互之间也会有交易往来,但基本上还是很松散落后的。

    不过巴朗盖后来者们,相对的比大家屋的早期移民和土人们掌握了更先进的一些航海、生产等技术,比如大家屋的那些人还在用青铜器、陶器、石器这些,用的原始的耕种渔获技术。

    而巴朗盖的后来者,却已经掌握了较强的航海、农耕、以及制作铁器陶器的技术,甚至在贸易这块也比较擅长,对外交流相对频繁,不像大家屋那么封闭。

    在双方开始接触后,很快就为了争夺地盘战争,虽说战争规模很小,也就是村斗,但巴朗盖还是完全压着大家屋打。

    所以后来大家屋只得在落败后迁走,或者主动的退避三舍,巴朗盖们开始占据那些最肥沃的沿海河口平原地带。

    只是谁能想到,如今又来了第三批外来者,这些从西北大陆过来的唐人,乘着更高大的舰船,持有更先进的铁甲和武器,甚至还骑着高头大马上岸来。

    没有一个巴朗盖是他们的对手,原来居住在吕宋岛中原平原湾海处的诸多巴朗盖,在几番接触后纷纷败走。

    实力相差巨大,却还偏偏村自为战的巴朗盖打打土人大家屋还行,但对上唐人,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马苏耳很不甘心,他的巴朗盖在秦家现在占据的旧金山湾南面不到二百里的加隆旁河口北侧(八打雁湾东北的八打雁港),这里有优良的港湾,有肥沃的河口平原,盛产稻米、椰子,渔产资源丰富。

    秦家虽然还没有来八打雁,但相距不到二百里,马苏耳以前靠海吃海,从渤泥那边交易来唐人的商货,瓷器、茶叶、铁器等运回来这边,贩卖给其它的巴朗盖村社或一些大家屋,那是赚的盆满钵满的。

    可如今唐人在他北边就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旧金山城,虽然唐人派了人四处拜访,说的天花乱坠,反正就是要大家听他们的话,服从他们的管理。

    那岂不是得承认这中原来的秦家以后就是所有人的达图了?

    要当他们的罗阇?

    现在他们还没有罗阇呢,罗阇那是王的称号,在他们出来的渤泥,王便是罗阇。这个称号,最早起于吠陀时代,是雅利安人部落军事首领的民称,与长老会议的萨巴和部落成员会议萨米提共同构成了雅利安人权力机构的三要求。

    后来,战争频繁,罗阇权力不断加强,财富也比以前增多,职位渐成父子相袭,最后就变成了世袭的国王称号。

    但在这片群岛上,还从没有人想过要当罗阇,因为所有的达图,也就是一个达朗盖村社的首领,就算凭血缘亲戚等组成一个达朗盖联盟,但联盟所在的地域内,往往还会夹杂着许多并不是血缘亲戚的其它达朗盖村社。

    群岛上地广人稀,交流不便,加上大家都是外来者,数量不多,所以始终就没能形成更强力的地域性政治集团。

    因此根本不会有人想做罗阇。

    或许再过几百年,随着人口增多等情况变化,可能会有战争兼并,最后形成大大小小的王国,会有许多罗阇,但起码不是现在。

    而这些达图们,有谁愿意承认秦家做他们的罗阇?

    秦家开出的条件,马苏耳也早知道了,彻底的成为秦家的臣子,接受他们的管理,向他们纳税,服从他们的律法。

    这些都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如果向秦家纳税,那他们岂不全成了阿利平·纳马马黑?

    在他们巴朗盖,就连提瓦马都不需要纳贡,更别说武士阶层的摩诃利卡,以及贵族阶层马金努了。

    秦家凭什么收他们的税?

    他们这些人驾驶着巴朗盖帆船来到这片群岛,建立起定居点,垦荒种植打渔,一切都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争夺来的,他们比秦家还来的早,秦家凭什么跟他们征税?

    所有的马金努都是自由而高贵的贵族,就算是摩诃利卡也都是自由的绅士、勇猛的武士。

    马苏耳不愿意尊秦家为罗阇,也不愿意向他们纳税,更不愿意接受他们的管理,当然也不愿意从富饶的居留地搬走。

    那是他们家族世代经营打拼下来的地盘,是他们家族流血牺牲,从另一个强大的大家屋手里夺取来的,现在凭什么让给秦家?

    可马苏耳的巴朗盖村社虽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单打独斗干不过秦家,所以在关注了旧金山的秦家许久后,决定联合更多的巴朗盖,不再仅局限于血亲宗族、亲戚了,他打算把所有的巴朗盖都号召起来,一起击败赶走秦家。

    古麻刺朗的麻叶巴朗盖与马苏耳的隔一条海峡相望,实力不弱,而且听说古麻刺朗的儿子不久前居然驾着几条船试图抢劫秦家的船,结果不但没成功,反而连自己的船也都被夺了,古麻刺朗的儿子更是不幸被杀。

    马苏耳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满载了一船酒赶了过来。

    许多巴朗盖的大督都畏惧强大的唐人,纷纷选择迁移,就跟那些懦弱的大家屋土人一样,马苏耳不服。

    他相信古麻刺朗刚死了儿子,还损失了好几条船,肯定也非常伤心的愤怒。

    那几条船对于麻叶巴朗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重要的军事实力,损失如此之大,还把继承人给没了,他岂能不对秦家恨之入骨?

第1180章 联盟

    河湾处,一个巴朗盖村社出现在眼前。

    达图古麻刺朗的摩诃利卡亲兵吹响了小水牛号,一群骑着小水牛的亲兵从村中跑出,来到河边。

    马苏耳也让手下的亲兵吹响号角,发出的是友好的号音。

    船只缓缓驶入河边小码头。

    古麻刺朗带着一群人前来迎接。

    几乎是全村出来迎接,站在最前面的是达图古麻刺朗,然后是他的妻子儿女们,以及他的兄弟子侄等,两边站立的是他的摩诃利卡亲兵,他们戴着牛角盔,披上了牛皮甲,举着小水牛图案的旗帜。

    后面一些是提瓦马自由民,然后是阿利平纳贡者,以及阿利平奴隶们。

    古麻刺朗一眼看到那条船上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劫掠者马苏耳,还有疤脸马查阿斯,以及光头伊洛。

    马苏耳自船上一跃而下,健步来到古麻刺朗面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如同是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我听说了我那可怜侄子的事情,立马便赶来了。”

    古麻刺朗叹息一声,被杀的儿子是他的长子,勇武敢战,被他视为最佳的继承人,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儿子即将继承达图之位,可谁能想到,居然死在那些外来者手中。

    连带着麻叶巴朗盖村的船队也尽毁。

    “我带来了好酒,希望能够洗去悲伤哀痛!”

    疤脸和光头也跳下船,指挥着船上的阿利平往下搬运一坛坛的酒。

    巴朗盖的传统,若达图或其亲人去世,整个巴朗盖的人都会送上酒或粮食,然后一起痛饮哀悼,关系好的其它巴朗盖也会送来酒一起哀悼。

    古麻刺朗打量着马苏耳,“你还是那么的强壮!”

    “老了。”马苏耳挽起古麻刺朗的手一起往村中走去。

    麻叶村因为周边有许多蕉麻而得名,村子建在河弯处,十分简陋,木头栅栏围起村庄,开有四门,门口还建有箭塔。

    栅栏内,都是茅草屋。

    最中心有一座两层的木屋,便是达图的家了。

    木屋占地很广,前面还有一个大空场,这里也是他的亲兵们平时训练的地方。把客人迎进木屋大厅,古麻刺朗命人给客人送上酒。

    “再去杀几头水牛,再切一些新鲜的生鱼片上来。”

    麻叶村所在的民都洛岛,与八打雁只一条不宽的海峡相连,距离马苏耳的巴朗盖不过数十里,距离到如今秦人的旧金山城也不到三百里。

    这个岛很大,但相对独立,因此岛上有一种独特的小水牛,长大后也就跟一般水牛的牛犊子般大,高不过三尺左右,最大的也只能长到二三百斤,跟头大野猪似的。

    岛上遍地这种野水牛,后来岛上的人将这些小水牛也驯化,用来耕田、运输甚至是骑乘。

    比如麻叶村就普遍使用小水牛做坐骑,古麻刺朗还有一支百人的小水牛骑兵。

    当然,小水牛也成为岛上重要的食物,其肉质还不错。

    马苏耳不是来寻找美食的,他此刻没有这些心情。

    坐下后,便迫不急待的对古麻刺朗道,“秦家的使者来过你这没有?”

    “来过。”古麻刺朗满脸怒意,先前秦家的使者在一位向导的带领下乘船来到,驾驶着一条高大的三桅双层甲板大帆船,威风凛凛。

    他们驶到麻叶村前,先是送上了一些礼物。

    一套很精美的瓷器,几匹华丽的丝绸。

    然后他们提出了此行的目的,希望麻叶村能够归附秦家,以后隶属于旧金山城的管理。

    “那些该死的家伙,他们要向我们征收什一税,还要我们把七到十二岁的子弟都派到旧金山城去,说是要为他们培养教育······”

    古麻刺朗做为一名拥有一千二百户巴朗盖的达图,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况且秦家的条件不仅仅是这些,除了缴什一税、送子弟去上旧金山为质,反正他觉得所谓上学就是去做人质。

    秦家还要求他们承担一定的劳役,而且所有青壮男丁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年满二十一岁的青壮男子,都有接受征兵服役的义务,被点选中的要承担三年免费兵役,而如果条件不符的则要缴纳一笔代役钱。

    另外还有什么要清量田地、编户入籍等等各种条件。

    古麻刺朗如何能接受,他那脾气火爆的长子更是愤怒的要拔刀,最后古麻刺朗的喝斥下才离开。

    那位唐使没招附麻叶村,倒也没怒,只是提出他船上还带来了不少的商货,愿意跟麻叶村正常交易。

    秦船上有许多好东西,铁锅、陶瓷、绢布,以及质量上乘的白盐、甜蜜的白糖和醉人的美酒等。

    只是这些东西都很贵。

    古麻刺朗自产的只有黄蜡、珍珠、玳瑁和槟榔、椰子以及一些蕉麻布,另外就只有鱼干、和特产小水牛了。

    可秦人订价,却把他们的东西贬的一钱不值。

    最后古麻刺朗拿出了一些积攒的金银,再加上大量的土产,才买下很少一些货。

    秦船交易后满载而去。

    然后古麻刺朗的儿子不久后便召集了村中的摩诃利卡战士,驾驶着所有的船追了上去。

    他想抢劫这条唐船,不仅把自己的金银土产夺回来,还要把船上那些精美诱人的货物连带着这条巨大的唐船一起抢回来。

    古麻刺朗知道后已来不及制止,大骂儿子鲁莽,却也没料到儿子这一去就不复返。

    儿子死了,船队也反被唐船夺了,连带着船上的摩诃利卡亲兵都被带回旧金山,唐人只留下了一个俘虏,砍掉了他的双臂简单包扎下后,把他扔在岸边,让他带了个口信回来。

    秦家需要麻叶村一个交待,他们还会再来。

    “我损失了一百名摩诃利卡战士,外加两百名阿利平·牙·吉吉打奴隶!还损失整个船队!”

    “我的儿子也没了。”

    马苏耳看到古麻刺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很高兴,表面做沉痛状,“那些人自西面过来,自称唐人,把这片地方划为他们的地盘,称为秦岛,建立旧金山和新金山城,还要我们向他们归附纳贡,他们想做我们的罗阇,想让我们所有巴朗盖人都做他们的阿利平!”

    “我们不能屈服!”

    古麻刺朗叹息一声,“可这些人太强大了!”

    “他们并没多少人!”马苏耳反驳,“旧金山城,我派人侦察过,也就万把人,其它村、寨,人数更少。”

    大的巴朗盖也有一二千户,多的人口也能上万。

    “可是他们的那些大帆船太大了,而且武器装备好我们太多!我儿子率领我的全部船队去袭击那条唐船,结果全军覆没。而那条船在秦人那边,还不是最好的,我听说旧金山城还建起了高大的城墙。”

    “古麻刺朗达图,如果我们以一已之力去攻打秦人,当然未必是他们对手,但是我们所有的巴朗盖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把这些入侵者赶走,秦人虽强,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他们才来几年?难道,我们就甘心就这样拱手相让吗?”

    这些吕宋的巴朗盖都是从婆罗洲的渤泥国来的,而婆罗洲的渤泥国人又是从更西边的苏门答腊岛上迁来的。

    在很久以前,苏门答腊岛上建立起了干陀利王国,干陀利国王对外征战扩张,每征服一地,就委派一位达图,代替国王进行统治,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一种间接统治,或者说是分封制度。

    而干佗利崇佛,除了大量授封达图以统治新征服地外,还大量将土地赐予僧侣,形成僧侣公社。

    随着干佗利国的强盛,许多马来人开始自发的向外殖民,他们驾驶着船只出海,向着远方前进。

    一些人抵达婆罗洲,在那里建立了定居点,也自封为达图,再后来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了渤泥王国。

    再后来,渤泥国中的马来人,又开始继续出海,寻找新的自由的土地。

    他们发现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定居点,然后这些还不在王国统治之内的土地就被称为自由的土地,也就是不纳税赋的土地。

    这些人建立定居点,自称拉图。

    在这些自由的土地上,先到先得,谁先来谁先建立居留地,那地就是谁的,当然前提得是你能征服当地土人或驱赶他们。

    这些自由土地上的拉图们,不用向国王纳税,自由自在,相互之间当然也互不统属,反正多年来这种方式生活的挺不错。

    为了避免冲突,为了能占有更多的土地,所以达朗盖的居留地之间,都尽量保持较大的距离。

    不过如此一来,也使的达朗盖之间更松散。

    加上移民数量的不足,使的他们一直都没有如定居到婆罗洲的马来人一样建立起国家。

    以前他们从渤泥北上,面对的是很早以前从中南半岛移民过来的那批人,他们基本上同化了当地土人,可相对于这第二批移民潮过来的马来人,那些人还是太落后了,因此他们之间的冲突并不激烈,很轻松的就抢夺了更肥沃的沿海河口平原等处,而那些土人被迫退往内陆山区等处。

    达图们没有什么外在威胁,也没有紧密联盟的必要,相互间也没有什么剧烈的地盘争夺冲突等,故此大家一直都相处的还不错。

    可如今秦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秦人不仅要占据最肥沃的平原,还要他们臣服、纳税、服役等。

    达图们都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任何达图都没有权力凌驾于其它达图之上。

    秦家刚来时,他们也只视他们为商人,后来勉强接受他们也成为新的巴朗盖,尊敬他们的实力。

    可现在秦家过份了,居然想当罗阇,想称王!

    凭什么?

    更重要的是,秦家根本不是与他们同族的马来由人。

    既不是从渤泥来的,也不是从干佗利来的,而是从西边唐国来的,这样的一群人,大家如何能接受他们?

第1181章 歃血为盟

    “一滴水,一块土,一粒石子,一根草一棵树,一只蚂蚁·····都属于我们,这是自由的土地,属于自由的巴朗盖达图们!”

    端着酒杯,马苏耳声音激昂,“我们必需联合起来,所有的巴朗盖达图们一起联合起来,甚至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可以放弃以前的恩怨,与那些大家屋土人联合起来!”

    “我们还可以派人去渤泥国,那里有我们的宗族亲人,也可以派使者去干佗利国求援,只要他们愿意出兵派船来帮助我们,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向渤泥国王或干佗利国王效忠!”

    马苏耳根本不在意向渤泥国或干佗利国效忠,一来两国都距离这里海路遥远,二来以如今他们的达图制度,国王授封他们为达图的时候,也把土地分封给了他们,土地的主权转移到了达图们手中,国王不再有半点经济权力,比如说征税、劳役等都不行。

    反而是达图们享有全方面的大权,比如有权向境内农民征收土产品十分之一做为地租,称为什一税,还可以让领地内的百姓为他们进行无偿的劳役,比如达图们修建住宅、修铺道路、挖水渠、建栅栏等等。

    农民不仅得不到报酬,还得自带口粮前来做事,达图们还拥有许多奴隶。

    正是因此,干佗利国扩张很迅速,对新征服之地也能稳固,都得益于此。不过因为干佗利的达图制度,所分封的达图,基本上都是以村社为单位,几十户到千八百户的,因此也不容易威胁到国王。

    而且国王不断把自己的兄弟子侄等分封出去,帮助稳固国家,同时对有影响力的僧侣集团也十分优待,同样给他们分封土地,并规定僧侣村社的封地,属于整个僧侣村社所有,不属于僧侣个人,僧侣死后,土地仍公国王或是僧侣公社。

    同时国王也都会保留大量肥沃的土地做为直属。

    对马苏耳等人来说,他们以前因为离干佗利或浡泥国远,所以连称臣效忠都不曾,如今宣誓效忠,并入渤泥或是干佗利国,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影响。

    但若能换来军事援助,那无疑是相当划算的。

    理论上来说,宣誓效忠加入渤泥或干佗利国后,他们成为臣子,国王对达图们有任免权,拥有立法司法等权,以及国王有权召集达图们率兵参加战争等,不过实际上,不管是官员任命权还是司法权甚至军事权等,国王对达图们的影响都十分弱。

    干佗利和渤泥国本身也就是很松散的邦联。

    而秦家现在提出的要求,却无疑是不同的,他们要推行的无疑是一种更加紧密的控制关系。

    秦家要设立镇、乡、里、村,还要建立保甲制度,每个达朗盖是一个村,大的村可能还要分设几个里,村长里正这些都要由秦家来选派授任,还要选出保长甲长等来,建立村公所、保公所等。

    甚至禁止达图们拥有私兵。

    原来达图们享受的那些税赋、司法、军事特权都要废除,他们的土地可以保留,丈量造册,然后按亩向秦家纳十一税,他们自己的地种不过来,可以出租给别人佃种,但租率要按秦家的规矩来。

    甚至关于抢劫偷盗杀人斗殴等刑事犯罪民事纠纷等,也一律要按秦家颁布使用的唐律来处置,不得私刑。

    这么一来,达图们无疑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封建领主,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地主,谁能愿意呢。

    虽说这里土地辽阔,人少地多,可以随意开采,但是,规矩不能坏啊。

    秦家凭什么要做大家的罗阇?

    他们最多就是接受秦家也在这里建立居留地,也成为达图,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便行,可如果秦家要凌驾于众巴朗盖之上,要骑在拉图们的头上,这绝对不行。

    “我们所有巴朗盖联合起来,就算拼凑起十万大军,几千条巴朗盖帆船也不是问题,我们绝对能够击败秦家,并将他们赶走。”

    古刺巴朗有些犹豫,在马苏耳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在考虑如何给秦家一个交待,他计划把自己仅剩下的一百多个奴隶都拿出来交给秦家做为赔偿,并愿意再赔偿一些小水牛、黄蜡、珍珠、槟榔、椰子、麻布等。

    因为秦家实力太过强大,在儿子鲁莽的偷袭大败后,麻叶村已经没有了抵抗秦家的力量。

    在过去巴朗盖之间爆发冲突战争的时候,失败者一般也是赔偿讲和。

    这是巴朗盖之间的惯例,他打算也跟秦家这样做。

    可现在马苏耳却不断的劝说他起来反抗,并说只要大家能够联合起来的话,实力是比秦家更强的。

    古麻刺朗犹豫着。

    如果按传统向秦家赔罪,那么麻叶村的损失就太大了,已经失去了继承人和损失了一百战士和二百奴隶和所有的船,若是再赔偿一百多奴隶以及大量稻谷、麻布等土产,那麻叶村的积蓄就空了。

    世代的积累,方才有了这一千二百户啊。

    “有多少人愿意联合起来呢?”

    马苏耳很自信,“我愿意,伊洛愿意、马查阿斯也愿意,你愿意吗?”

    “如果大家都愿意,我当然也愿意。”

    “没错,秦家的这些条件,谁都无法接受,所以大家都会愿意的,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四位达图一起举杯。

    古麻朗刺终于决定加入这个新组建的联盟,一起拥马苏耳为盟主。

    “你那里还有多余的船和武器没,卖我些,我的船队全都秦人夺去了,还损失了一百摩诃利卡战士和二百阿利平奴隶!”

    马苏耳有一只很强大的舰队,如他今天带来的这种七丈多长的‘强大战舰’就有好几艘,另外其它的船也不少。虽然这些全是浆帆船,但在巴朗盖中已经是强大的了。

    马苏耳的战士也很多,他外号劫掠者,就是因为以前经常驾船带着手下去海上劫掠,也兼做贸易。

    他的巴朗盖里,两千户多点,一万多人,拥有的摩诃利卡战士就有近千,另外他的提瓦马自由民,也被他训练的很精锐,经常被他拉出去打劫。

    而他家还有一个在提瓦马之下,在阿利平之上的阶层,被称为奥里朋,这些人专门从事劳作,相比拥有自己土地却不用纳贡的提瓦马,奥里朋需要纳贡。而相比起地位低下的阿利平·纳马马黑们,他们却拥有免劳役的权力,甚至这些奥里朋还多拥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或是能出外经商者。

    并且,这些奥里朋可以佩带武器,接受训练。

    而在马苏尔家的阿利平牙吉吉打的奴隶中,还有一支专门受过训练的水手,这些人既是水手,也是战士,待遇要比一般的奴隶高的多。

    一般的巴朗盖可能也就十几个或者几十个战士,但马苏耳家能作战的却有几千,他们家的青壮数量远高于一般的巴朗盖。

    他家的战士甚至可以细分为精锐侍卫的摩诃利卡、民兵提瓦马,预备役奥里朋,以及阿利平奴兵。

    拥有数条大船在内的强大舰队,有水牛骑兵、野猪骑兵还有骑鹿的骑兵,长矛步兵、刀盾步兵。

    正是拥有这样强悍的实力,所以马苏耳不甘心接受秦家的招安。

    古麻刺朗见马苏耳犹豫。

    “我拿奴隶来跟你换。”

    “我手头也没多少船了,不过我们既然已经结盟,那么就当互相扶持。”

    马苏耳见他肯拿出奴隶来换,终于松口。

    一番讨价还价,古麻刺朗与马苏耳达成了奴隶换船的协议,和伊洛两位达图,也交换了几条小船。

    协议约定,还差最后一步。

    四人拿刀刺破手指,滴血入酒中,最后共饮血酒,歃血为盟,协议乃定。

    饮下血酒的古麻刺朗终于换回来一些船,但最后的那点奴隶也几乎全都被三人瓜分,他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该死的秦人,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马苏耳面带着微笑坐在那里,丝毫不介意刚趁火打劫敲诈了古麻刺朗一把。“有了船还怕没奴隶吗?”

    “秦家如今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运人来,那些大船,一船能满载上千人,还有一些超级巨舰,甚至一次就能运几千人。”说到这,马苏耳眼中尽是贪婪之色,“这秦家确实很有实力啊。”

    疤脸马查阿斯红着眼道,“这些秦人到处淘金采矿,烧荒垦田,建了一个庄园又一个庄园。”

    “那我们就先袭击他们的庄园,这些庄园都只有数十人到百人不等,没有什么防御,只要突袭拿下不难,到时把他们通通掳回来做阿利平奴隶。”

    马苏耳提议,他们四家先联手袭击一两个秦家农庄,到时也好凭这战绩却联络拉拢其它巴朗盖甚至是土人大家屋入盟。

    为了避免矛盾,马苏耳提议,打下秦家庄园,就按各家出兵的强弱和数量来分战利品,摩诃利卡战士多分,提瓦马次之,阿利平再次之。

    马苏耳家人最多,不管是摩诃利卡还是提瓦马又或阿利平数量都超过其它几家,而且他家还有许多船,打下来肯定分大头,但其它三位拉图都同意,毕竟出兵多就应当多得,这也是巴朗盖的老传统了。

    现在,就剩下一件事,找几个好得手的目标,然后行动了。

第1182章 单二哥

    “干!”

    马苏耳举杯,古麻刺朗三人一起举杯相碰,祝愿旗开得胜。

    这时,突然低沉的小水牛号角从外面传来,古麻刺朗猛的站了起来,麻叶巴朗盖村的小水牛角号虽然不大,但号声低沉悠远,通过不同的声调来传达不同的意思。

    “声音不对,发现入侵者!”

    马苏耳等也酒意全无,纷纷站起,“走,看看去!”

    古麻刺朗抓起刀冲出木屋大厅门,就看到外面空地上一群摩诃利卡正在慌乱的集结。

    “达图,是从河边传来的警号,有入侵者。”

    “集结,所有人准备防守!”

    麻叶巴朗盖虽然是岛上最大的一个巴朗盖,但这岛上的巴朗盖定居点有大小上百个,而土人的大家屋也有许多,过去巴朗盖之间虽然都只是一些小矛盾冲突,但与土人争斗不少,尤其是刚来时,为了争夺地盘,没少打仗。

    “是土人还是秦人?”

    又有号声传来。

    古麻刺朗侧耳聆听,“从河口那里传来的警讯,发现了船队!”

    马苏耳皱眉,“看来是秦人来了。”

    “他们上次杀了我儿,还留下个奴隶传话,说还会回来,来的倒是真快。”

    “集结!”

    古麻刺朗满面通红,嘴里扑着浓浓的酒气。

    无数的巴朗盖村民从茅草屋中冲出来,各自集结。

    马苏耳拉住古麻刺朗,“秦家来势汹汹,不可力敌,应当智取。你带人到码头去迎接请罪,我们在这里暗中埋伏,然后你想办法把他们从船上引来村里,到时我们关门打狗,四下伏击杀死他们,再真趁势夺了他们的船!”

    这位海上劫掠者迅速就想到一个更好的应对之策,目中露出狡诈凶悍之色。

    古麻刺朗想了想,也觉得可以一试,于是叫来村中的子弟家丁等,做了一番简单安排后,便带着数十人前往村口码头迎接。

    江上。

    由三条三桅双层甲板大宝船以及数条单桅快艇组成的的秦家船队正缓缓溯河而上,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着的正是秦家的血盾金狮旗。

    甲板上,旧金山城保安队长单思礼眺望前方河湾出现的巴朗盖村社,面无表情。

    贾武凑到他旁边,“队长,他们吹响了水牛号,这是准备要顽抗了?”

    单思礼名字虽然斯文,可身形魁梧长的跟头熊一样,满脸的络腮胡须还带卷,甚至还微红。

    这位如今在旧金山担任保安队长一职,上次旧金山派人四处去招降土人,顺便跟他们贸易,谁知道在这岛上居然遇到了一群狠人,不但敢拒绝旧金山的招降,甚至还敢袭击他们的使者和商船。

    虽说那些家伙的袭击并未成功,最后还把自己全折了进去,可对于旧金山城来说,这个事情非常严重。

    秦家必须给予回应,否则将来还如何号令招降其它土人?

    单思礼做为保安队长,更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所以这次他亲自前来,带来了三条大船。

    “反抗才好,若是我们一来他们就怂了,那多没意思。他们反抗的越激烈,我们这趟出行才越有意义,我还等着平灭这个村子,多砍些脑袋下来传首其它土村番寨呢!”

    他嘴上风轻云淡的说着,早已把那个千余户的大村寨的人视为死人了。

    敢对秦家动手,就得有必死的觉悟。

    贾武笑笑,“队长,要是一会他们真的反抗,让我打头阵如何?”

    “好!”单思礼很痛快的答应。

    “谢队长。”

    “不客气,我们两家什么关系。”

    单贾两家很有渊源,单思礼是单雄信的孙子,而贾武是贾润甫的孙子,当初单贾那都是在瓦岗为大将的,后来李密兵败,单雄信带兵归附王世充,而贾润甫与父亲贾务本则随李密西归大唐。

    再后来,单雄信力保王世充,李世民败窦建德后洛阳粮尽投降,秦琼、徐世绩等一干瓦岗旧将都曾想保单雄信一命,都向李世民求情。可最后李渊却坚持要杀掉单雄信、段达等一干洛阳大将,却留了王世充一命。

    单雄信死前,好兄弟徐世绩监中探望,还曾割下大腿肉给单雄信下酒送行。他死后,徐世绩也帮忙照顾其妻儿,秦琼程咬金牛进达贾润甫这些瓦岗旧识也都多有帮衬。

    所以虽然当年单雄信是被李唐论罪处死的,但单雄信的儿子单道真如今却也能官任梁州司马,虽说官职不算很高,但这也很不错了,毕竟也是州三把手。

    单道真生有三子,思敬思礼思远,长子和第三子都是嫡出,三兄弟也是各家帮衬,先是进了国子监,再又安排进了北衙。

    如今嫡出的老大老三都已经正式步入仕途,成了北衙禁军里的六品侍卫。

    老二因是庶出,当初国子监出来后,没能进入亲勋翊府做侍卫,后来便去了武安秦琅处,也得了块采邑领地,经营的还不错。

    贾武是贾润甫孙子,是其庶子所生的庶子,所以仕途上难有作为,本身也不是资质特别好的类型,故此倒也有自知之明没去走仕途。

    如今单思礼是旧金山的保安队长,而贾武是骑警中队队长。

    两人辈份相当,年纪也相差不大,两家又有渊源,故此平时关系也是极好的。

    船缓缓的驶进码头,并没急着靠岸,而是派出了单桅快艇先到上游去查看两岸情况,好一会才回报。

    “没有什么埋伏什么的,而且码头上也没伏兵,麻叶巴朗盖达图古麻刺朗率妻妾儿女兄弟等亲自前来迎接,说是自知罪重,特来请罪。而且已经准备好了赔偿之物,计有一百七十名奴隶,以及稻谷、黄腊、蕉麻土布、珍珠等等。”

    来回报的一名水手递上了一张单子。

    上面详细记录着麻叶村准备赔偿的奴隶物资等,为了表示真诚的歉意,古麻刺朗还另备了一个庶子以及十个奴隶,准备交给秦家处死。

    “他们说这是他们的传统,愿意把他们交给我们所有人共同杀死,然后化解这次冲突!”

    单思礼捋了捋他那发红又弯曲的大胡子,“这算什么鬼传统?”

    贾武笑道,“单二哥,我倒是知道点这些蛮子们的传统,这些土蛮村落之间若起冲突,要么召集村民部下群殴解决,要么请人说和,理屈或势弱者,则拿出奴隶交给对方,让他们杀死这奴隶,然后再赔偿钱财息事。”

    交一个或数个奴隶出去给别人杀死,其实就是用这奴隶代替自己被杀。

    “这单子上的奴隶、钱财,是赔偿,而这另外的十一人,算是抵罪!”

    “儿子也这样交出来给我们杀掉?庶子就不是人吗?”单思礼恼怒。

    贾武苦笑了两声。

    大唐和海外其实都差不多,嫡庶有别,庶子跟嫡子是没法比的,尤其是那些母亲身份是婢或伎的庶出子,比一般的妾生子地位更低下,有些家族甚至都不会让他们进入家谱,有的更干脆就不承认他们的地位,仍属家生奴的地位。

    单思礼和贾武都是庶子,单思礼是妾生子,而贾武是婢生子,以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别人骂贾武都是直接指着他鼻子骂小婢养的。

    所以后来他也知道自己身份想走仕途也难有机会,便干脆去了岭南,如今又来到了这旧金山,就是觉得秦琅这位叔父观念更开放些,这旧金山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规矩,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建一番事业。

    不过看着这岛番居然交出一个庶子给别人杀了,来代惹事的嫡子赔罪,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单思礼脸色也很难看,他家以前也是山东豪强,隋末时他祖父也是天下有名,号称飞将军,又有瓦岗五虎上将之首的称号。

    可惜后来死守着王世充,结果最后落得身死下场。单家因此根本无法跟原本相当的李绩、秦琼、程咬金牛进达等各家相比。

    单思礼打小就因犯官家属的身份被人岐视,加上他家本也是胡汉通婚严重,导致单雄信就有个外号赤发灵官,胡子头发都是红色的,这混血特征到他这代,他兄弟俩个都不明显,偏他却跟他祖父几乎一模一样,小时候他也恨他爹为何偏要娶个胡女做妾,还要生下他这么个杂种被人岐视被人骂。

    “这请罪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贾武道。“看来不用打了,不战而降了!”

    单思礼却一把将那份水手记录下来的礼单撕碎揉成团扔入河中。

    他冷冷的道,“敢袭击攻打我旧金山的使者和商船,现在拿出这么点东西就想了事?打发叫花子吗?”

    “传令,准备登陆,上岸后,麻叶蛮敢有反抗者立斩不赦,弃械跪地伏首者免死!”

    贾武正色,“真要打?”

    “我们兴师动众几百里乘船过来的,难道就是来收这么点破烂回去?剑出鞘岂能不见血而回?”

    “那队长打算如何处置?”

    “拿下村寨,把那达图擒回旧金山!”

    贾武也不再罗嗦,立马转身去传令所有人准备作战!

第1183章 不死军

    船靠码头。

    贾武带着自己的一队骑警率先登陆,高大的战马还披上了棉甲,上面绘着虎豹纹,凶恶万分。

    骑士们曾经征战句町打过和蛮,还在林邑受女王雇佣与真腊在丛林血战过的老兵,这群骑警个个彪悍。他们外号不死军,或不死骑士。

    在船上便已经把秦家新式棉甲给穿戴整齐,这些如衣服一样穿戴式的棉甲,外面布罩,里面是双片棉花打压成的薄片,然后最中间还有一层薄铁甲片,再用铜钉镶钉连接起来,相比起传统铁札甲,一套下来也就二三十斤,轻薄型的甚至不到二十斤,但防护能力却丝毫不弱。

    还有防锈以及防热暑、酷寒的一些作用。

    这些棉甲都染成红色,十分鲜艳,让他们犹如一只只煮熟的大红虾一样。

    圆盾、骑枪,斩马刀、角弓,武装到牙齿的骑警们在码头迅速列阵。

    贾武带来了一百骑警,全是些老兵。

    几排人马一摆开,立时充满了威压杀气。

    “谁是村长?”

    古麻刺朗头皮发麻,因为岛上本地物种里根本没有马,就是对面吕宋大岛上以前也不产马的,只有后来中原商人带过来的一些,也大多退化变得十分矮小。

    说来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就如比中原地区本不产马一样,马产地一般都是在草原地区,如长城外的塞外草原,又或者说是西域的绿洲草场,又比如说西南高原的那些山地草原坝子。

    西南有不少高山草原,也产马,但西南的马就十分的矮小。

    而如倭国、吕宋等地区,更不产马,少量马匹都是从大陆运过去的,因为数量少,这些马也难以形成自己的本地族群,大多数后来都退化矮小了,缺少足够数量和体系的培育。

    民都洛岛上更封闭,连这里土产的水牛都退化成侏儒水牛,平时麻叶巴朗盖的武士拿小水牛当坐骑,拿猪当坐骑,拿鹿当坐骑,都觉得非常威风了。

    可现在看到这一百骑士,人如虎马如龙,尤其是全副武装如此近距离。

    古麻刺朗都差点腿打战了。

    自称勇武的他毕竟也一把年纪了,而且跟唐人一比,他长的黝黑干瘦,打着赤脚站在唐人面前,就跟个野人似的。

    贾武带来的翻译在旁边把话又问了一遍。

    “我是麻叶巴朗盖的达图古麻刺朗······”

    “去你们的村里说话!”

    贾武不客气的在马上道。

    单思礼要拿下这个村子,杀一儆百,但没说怎么拿。贾武也不是那种没上过战阵的雏鸟,直接在码头动手当然有把握,但后面的村子也有栅栏箭楼这些防御工事,到时肯定会有麻烦。

    不如先进村子再说。

    古麻刺朗双腿战战也是心怀鬼胎,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引这些唐人进村,没想到这唐人倒主动的提起,于是赶紧头前带路,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不时的回头,看着那些闪着幽芒的骑枪、马刀,那些精良的角弓等,无不看的眼红耳热。

    既让他心惊恐惧,又引他眼红贪婪。

    还有码头停着的那三条大船,若能分到一条,就超过他之前的整个船队了。

    这些马,真高大啊,居然马也披了甲,这些秦人真是奢侈。

    “快回去通知村里做好迎接准备,多杀些水牛!”古麻刺朗大声的对亲兵道,让他回去报信。

    贾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些昆仑奴,这些家伙长的黑黑瘦瘦的,看似不堪一击,但他却没有太大意。

    他们以前在林邑的雨林里跟真腊人打过仗,那些真腊人也是矮黑瘦小,可却都十分狡诈凶狠,若是轻视他们就会吃大亏。

    他带着一百骑兵跟这些麻叶村民保持着一些距离。

    后面,单思礼仍坐镇船上留守,码头上,又下来三百名保安,长矛中队、刀盾中队以及弓弩中队。

    大船上,甲板舷舱打开,一架架八牛弩张弓上弦,对准了码头岸上,随时准备支援。

    单桅快艇散在外围警戒。

    单思礼眼中满是杀意,却更加谨慎,如同狩猎前的狮子一样,充满耐心,保持小心。

    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村前。

    古麻刺朗站在门口相迎,村门大开。

    贾武却没急着带骑兵进去,而是等后面的三百步兵中队跟上。

    古麻刺朗看的眼中闪过焦急之色,贾武却依然不急不缓。

    “村中已经杀了水牛宰了鹿,还准备了新鲜的鱼,又特意备上了好酒,请进村享用!”

    贾武仍然骑在马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用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寨子,“不急,等人到齐了一起进。”

    又等了会,后面的步兵到了。

    贾武对带领刀盾中队的队长点了下头,“老张你先进,小心一些。”

    老张点头,手一挥,一队刀盾手分成数队,举手手中盾牌,一手提刀小心的往里走,三人一组,互相掩护,十分谨慎。

    “安全。”

    贾武得到老张派人回复后,这才放松了些。

    “进!”

    剩下的二百枪兵、弓兵跟着进入,而骑兵队依然留在外面。

    “老王,你带弟兄们就留在外面。”

    “明白,我让人守着四个村门,放心吧。”

    默契的配合。

    贾武骑马进入北门,村北门内老张已经接管了这处村门,而弓兵队长也第一时间派了弓箭手接管了两座简陋的木楼,以此为望楼兼箭塔。

    “我们准备了赔罪的奴隶财物,也备好了上好的酒菜,大家都一起去享用吧!”古麻刺朗看着这些秦人的行动,不由的有些慌。

    原以为能够轻松引这些秦人入村,到时马苏耳等趁他们不备杀出,可谁想到秦人根本不按他们的计划来。

    船上留了许多人,码头上也留了人。

    这到了村外,骑兵都留在外面,一进村就先派人占了北村门,而且这些人进村后也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反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感觉不对劲了。

    派骑兵在外面堵了村四门,又占领了村北门后,贾武领人继续走,却已经把古麻刺朗以及他的几个兄弟子侄都留在了身边,彪悍的保安队员们已经把他们控制在圈里,一有不对,就能将他们砍翻或俘虏。

    来到村子中心,贾武却没急着进达图的屋子。

    他站在空场上,“先把村中的人都召集过来吧。”

    “不急,村子几千号人口,都挤过来吵杂,不如先喝酒吃饭,将军一行过来也肯定十分疲惫了,先吃饭。”

    “秦家先前提出的条件,我都答应,以后我们所有土地产出,都向旧金山缴纳什一税,等明天,我就把我的几个年幼的儿孙都送去旧金山·····”

    贾武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从古麻刺朗那闪烁的眼神,和切迫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虽然秦家前来,如虎入羊群,他们畏惧是应当的,可既然麻叶村之前都敢去尾随袭击他们的使者和商船,那么说明这些人并不胆小,可现在却表现的这般懦弱,明显反差太大了。

    贾武跟身边的几个保安队长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加强警备。

    “人多确实嘈杂了些,这样,听说你们这些巴朗盖村庄,村民分成武士家丁和纳贡村民以及奴隶几等人是吧?你派人去传话,先把所有的武士家丁都召过来,让他们把所有的武器也都带到这来,既然你们诚心归附秦家,这当然是极好的,但按我秦家的规矩,普通村民不得私拥兵马武器,所以这些兵器先要上缴,暂时交给我们代为保管!”

    古麻巴刺脸上挤出点笑容,心中却越来越慌。

    “好,我这就亲自去喊话。”

    “哎,哪用的着村长亲自去,你派人去喊就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对手下眼神示意,于是一队保安把古麻巴刺等围的更紧了。

    达图的木屋楼上,马苏耳与伊洛等躲在楼上,小心的窥探着外面的情况,眼见着秦人这般小心谨慎,不由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办?这些秦人也太小心了!”

    “再等等。”

    马苏耳根本没有找到半点机会,这些唐人进来后,根本没分散行动,更别说解散盔甲大吃大喝什么的。

    他们现在就聚拢在大晒场上,保持着战斗阵形,还把古麻刺朗等一家子控制的死死的。

    “那秦人要摩诃利卡都过去,怎么办?”

    麻叶村的战士大约还有五百左右,这也是马苏耳计划伏击秦家的关键兵力,毕竟这次来的匆忙,马苏耳只驾了一条船来,船上仅有一百战士。

    “派些阿利平奴隶假装是摩诃利卡应付一下,看能不能让这些秦人放松警戒。”

    贾武一直骑在马上,等他看到被喊来的三百左右的所谓麻叶村家丁战士后,脸色严肃了起来。

    这些人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战士,他们手中的拿的根本就是农具而不是武器。

    “你敢耍我?”贾武冲着古麻刺朗冷笑两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亲兵道,“吹号角,准备战斗!”

    亲兵吹响了号角,很快码头方向传来了号声回应,接着村四面也都跟着回应。

    木屋楼上的马苏耳脸色瞬间大变,他知道计划失败了。

    “动手!”

    “可是·····”伊洛担忧的望着下面那些如刺猬一样的秦人,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小水牛号角在木楼上响起,号角声声中,贾武张弓搭箭,一箭就射死了一个从屋中冲出来的摩诃利卡,更多的摩诃利卡自四面的茅草屋中冲了出来。

    “结阵!”

    贾武大声喝令,丝毫不慌。

    长矛兵和刀盾兵迅速结阵,把弓弩手们围在了中间,弓弩手们不慌不忙的把早已上弦的弓举起,抽箭拉弦。

    一阵阵霹雳弦响,箭如飞蝗而出,射翻对面一片。

第1184章 解放者

    单思礼带兵赶到后,战斗很快结束。

    “是哪个狗奴如此猖狂,胆敢伏击我秦家?”

    杀气腾腾的‘赤发鬼’单思礼提着把金钉枣阳槊大叫,贾武一身血污过来。

    “你受伤了?”

    “这些番子伤不到我,都是他们的血。”贾武振了振衣袍,“还是单二哥了得,早料到这些人有问题,他娘的,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想骗我们入村后然后伏击,幸好有二哥提醒,我们才一直警醒,入村后也没半点放松,否则,今天还真要阴沟里翻船!”

    单思礼咧嘴笑笑,知道这贾武虽然平时油嘴滑舌的,可这家伙却也精着,“伤亡如何?”

    “还好!”

    保安队的伤亡很小,从头到尾都小心提防着,贾武又早发现了问题,一直没分散人马,又控制着古麻刺朗一家子,最后当马苏耳被迫发动攻击的时候,唐军也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加上有素的训练,以及丰富的作战经验,默契的配合等,贾武带着手下就守在大晒场上摆开阵形,好好的让这些巴朗盖蛮知道了什么叫战阵。

    如林的长矛,使的他们如同一只刺猬,让四面扑来的麻叶村民无处下嘴,而阵内的弓弩手弓弦不断,几乎每声弦响,都会有一人倒下。

    麻叶村也就剩二百战士,加上马苏耳带来的一百,三百战士数量不足压制保安队,装备上更加落后,普遍没有铠甲,盾牌数量和质量都不行。

    他们的武器主要是短矛和短刀,少量的弓箭。

    贾武沉着冷静没急着冲杀,只是指挥防御反击,蛮子凭着一时之勇,四面冲杀过来,高呼喊叫,想要一举冲散他们,结果前仆后继的冲了一会,只留下遍地尸首,然后就没有人敢再往上扑了。

    这时村外的骑兵和留守的步兵也都杀了进来,战斗再无悬念。

    这比贾武当初带佣兵为林邑在丛林里跟真腊军打仗轻松的多了,他们的伤亡很少,只有些倒霉的家伙被投枪或是弓箭所伤,但头胸等重要部位都有甲,所以一个没死,也没有重伤。

    单思礼看着被打翻在地五花大绑着的古麻刺朗,狞笑道,“狗奴真是好大胆子!”

    保安队还在全村搜索,逐屋清扫。

    越来越多的麻叶村民被赶了出来。

    “现在怎么收尾?”

    单思礼看了眼贾武,“都闹到这份上了,还怎么收尾,当然得杀一儆百。”

    战斗结束,全村的人都被驱赶到了村中大空场上,在保安队刀枪下,跪满一地。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么胆大,居然是有外来者煽动。”

    “人呢,捉到没?”

    经审问,发现了麻叶村今天新来了一条大巴朗盖帆船,来了三位巴朗盖达图,他们歃血为盟,要联合所有巴朗盖甚至土人大家屋一起反抗秦家。

    只是他们还没来的及行动,恰好单思礼就找上门来了。

    “看来我们还真来的及时,挫败了一场阴谋。”

    “是啊,那些该死的家伙,幸好我们来的及时。”

    “那三个人抓到没?”

    “抓到了两个。”

    “跑了一个?”

    “倒没,战斗时被射杀了。”

    派出去的骑兵很快在码头上游河湾处找到了隐藏起来的那条巴朗盖帆船,留守船上的人试图逃跑,但逃不过秦家水警队的战舰,很快被俘虏。

    单思礼登上古麻刺朗家的木屋二楼,从这里可以眺望全村,尽收眼底。

    “这地方还是不错的,一千二百余户,是相当大的村落了。可惜了,不识时务!”

    原本按旧金山的计划,对于周边的土人是积极招附为主,只要他们肯归顺,那么对于土酋也会保留一些利益的,比如说他们的土地、奴隶等依然受到保护,秦家对他们的村子进行土地丈量、人口登记,然后按土地征收什一税,按人口数量派役,甚至授予这些土酋村长等职。

    村子里的事务,依然还是交给他们自己管理,就如中原皇权不下县的乡村一样,还是交给宗族豪强们管理自治的。

    可是既然这些土酋不识时务,那就怪不得谁了。

    这麻叶村敢一而再的袭击秦家,那必须严惩。

    “这个村子没有保留的必要了。”

    “这地方挺不错的,虽说在岛上,可你看这里处于河口的平原上,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有这么多开垦好的熟地,这村子所在的位置也挺好的。废弃了,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贾武觉得有些可惜,重要的是这千余户人呢,就算是征什一税,每年也能征收不少的粮食等。

    虽说离旧金山有三百多里,可反正都是在海边,通过海运也还是较方便的。

    而且贾武觉得,这座岛挺大,若是控制麻叶村,也就能在这岛上建立起一个据点,为以后控制全岛提供方便。

    不过单思礼却没考虑那么多,那些应当是旧金山市长或是市执事会的那些老头子们一边喝茶一边考虑的事情,或者说可能需要上报到太平港魏公堡去,由那边做出最终决定。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解决麻叶村袭击秦使和商船的事,当然现在还得加上一条伏击保安队的罪名。

    最后单思礼召集所有队副以上的人开会,商议出一个结果,该杀还得杀,但最终如何处置还是听上面的。

    古麻刺朗、马苏耳、伊洛三个达图,被拉了上来。

    “五马分尸,以敬效尤!”

    五名保安队骑警上前执法行刑,场面惊的村民们阵阵惊呼。

    紧接着,对古麻刺朗家的兄弟、子侄等成年男丁,处以腰斩。

    许多巴朗盖村民都吓的跪地磕头不止。

    可单思礼却冷的如块冰。

    好在这位也并没打算屠光这个村子,最后所有村民按他们所在的阶级分成了四等,分别是做为达图亲兵家丁的摩诃利卡,做为自由民的提瓦马,以及做为纳贡者的阿利平纳马马黑,以及最底层奴隶的阿利平牙吉吉打。

    对于摩诃利卡的处置是连同他们的家属全都带回旧金山,这些人是不安定因素,所以他们的结局可能是先在旧金山做一段时间苦役,最后运回中原发卖为奴。

    而做为曾经武士阶级里分支出来的提瓦马,这些人也是受过训的预备民兵,所以也要提防,把他们带到旧金山城,听候市厅的发落。

    最底层的阿利平纳贡者和奴隶们,则是暂时留下。

    不仅留下这些人,还将授予他们旧金山市民的身份,登记入籍,把村子里的房屋分给他们,把村里的田地也分给他们。

    当然,这些不是天上掉馅饼。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秦家旧金山市的市民了,你们每个人都将得到属于你们的房屋、田地······”

    单思礼把麻叶村原来的所有田地一分为三,一份留为公田,两份拿出来分给所有留下来的阿利平们。

    阿利平们以后都叫市民了,不再有纳贡者和奴隶之分,他们按人头分田,青壮老弱男女各有差,而以后按田亩缴纳产物的十分之一,同时他们还要承担免费耕种那份公田的义务,公田所出,全部缴公。

    另外,这些分田的阿利平们除了上缴十一税,还有承担每年二十天劳役的义务等。

    古麻刺朗的大屋被空置,这里被单思礼设为麻叶村村公所。

    然后让那些阿利平们推选出了一位村长,两位副村长,以及村乡兵队长、队副等这些村干部。

    这些人的任务就是负责管理麻叶村民,维持治安,登记户籍,征收租税,派发劳役等。

    一千二百多户的麻叶村,经此之后,人口减少许多,不过依然还有几千人口,按保甲法编制,四户为邻,五邻为甲,五甲为保,五保为里,五里一乡。

    四户一邻,二十户一甲,一百户一保,五百户一里,两千五百户一乡,这也是旧金山的区划草案。

    如麻叶村原本有一千二百余户,现在一千户不到,但超过五百户,故此也编成两个里管理,下面各编成保甲邻。

    保甲连坐联防,一人通匪通盗,全保甲连坐,一户谋逆,保甲连坐。

    邻里有杀人、强盗、抢劫等事件,邻里必须帮助以及报官,否则亦受处罚。

    翻译大声的向那些还跪在场中的阿利平们大声宣告着,那些人听的震惊万分。

    对于普通阿利平来说,他们以前就是达图的纳贡者,种地也是要向达图纳贡的,农忙的时候也要勉强帮达图做事,达图若是盖房子啊修水渠等当然也得勉强去帮忙。

    甚至达图家婚丧嫁娶,也得送礼帮忙。

    所以秦家现在让他们以后缴什一税啊服役啊这些,根本没半点影响,最重要的是,原来麻叶村有一千多户人,而且土地大多集中在达图家和摩诃利卡、提瓦马等手中,可现在那些人被杀的杀,被迁的迁。

    他们原来手中的土地被没收,然后除了留下部份为公田,剩下的再拿出来分,阿利平们按人头分,基本上都能再分到不少田。

    想明白后,阿利平们爆发了欢呼声,尤其是那些奴隶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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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