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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9章 唐皇重色偷儿媳

    殷安国的密折最后,照例奏报了秦琅的身体情况,五十岁的秦琅强健如常,虽然已经好些年没再有儿女出世,但据殷安国打探到的消息,那都是因为齐王主动避孕,听说每次都会用一种羊肠或鱼胶做成的套避孕。

    李胤摇了摇头,心中微微失望。

    这位齐王的身体也太好了,圣祖皇帝刚满五十岁就去世了,在四十岁后就已经身体病患不断。

    李胤今年才四十二,给外人感觉是身强体健,皇帝有时甚至还会骑上马射猎,或在球场里与侍卫们激烈的打马球。

    可外人不知道的是,李胤也早被发现有风疾气疾的症状,现在还不算严重,但有时发作之时,却会头晕,甚至已经有过昏倒的例子。

    这种情况,高祖圣祖甚至文德皇后都有过,秦琅曾说这种情况属于皇家的家族遗传病,要注意饮食,要清淡少油少盐多休息不能劳累等,否则容易引发,一旦失控,病情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可能就跟李世民最后十年一样。

    可当皇帝的,哪有可能不操心用脑呢。

    真羡慕秦琅啊,五十岁了身体却跟三十岁一样强。

    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肯定是不如秦琅的,想到这,李胤不免的又一次习惯性的皱眉,眉心皱成川字。

    身体强健无比的秦琅,让他忌惮无比,也是他在彻底打垮了长孙无忌等人后,始终不再提立秦氏为后立李贤为太子的原因所在。

    曾经他也确实有过要废苏立秦,要换秦氏所生李贤为储的念头,但最后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最初只是他用来分化元老宰相,用来斗倒长孙无忌夺回权力的一个手段,除非秦琅死了,否则李胤不敢轻易立李贤为太子。

    杨坚篡周立隋,可不就是做了外孙的宰相,然后就夺了宇文家的皇位吗?

    秦琅不仅身体强健,而且儿孙众多,就算他已经封枪多年不生,可依然有二十一个儿子,孙子已经超过百,曾孙都十几个了,秦家子嗣特别旺盛。

    不仅秦琅能生,秦琅的那一群兄弟,本事都算一般,但生孩子的本事都很强,就说齐国公秦珣,庸才一个,在朝中任职九卿官阶三品,没有半点显著的能力,但儿子已经生了三十多个了。

    跟岭南冯盎一样儿子生的多。

    秦理秦珪等几兄弟,每人也都生了二十多个儿子,谁家都是三四十个儿女。

    相比之下,李胤总共生了二十一个儿子,十五个女儿,一共也生了三十六个儿女,可中途夭折了三子二女,还剩下了十八子十三女,这其中还有八子五女是大小秦妃姐妹生的。

    而且才四十二岁的李胤,发现自己已经两年没能让后宫怀孕了,他并没有主动不生,而后宫却两年没人能再怀上。

    说来皇家的子嗣其实也还不算少,高祖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圣祖生了十几个,然后他也生了二十一个,可皇家夭折的不少,每代又总会有几个死于政治斗争。

    如李胤同母兄弟三个,他亲手斩了两个,庶兄弟们,他父亲杀了一个,他自己又杀了一个,他还杀了三个叔父,亲侄子也被他杀了七个,堂兄弟被他杀了八个。

    而秦家不仅生的多,而且夭折率极低,不管男女,都极少夭折的。

    当年秦琼一人归唐,而如今不过二十多年过去,秦琅这代兄弟七个都还在,孙子秦俊这代已经分成数支,男丁过百,曾孙这代就更不得了,秦琅一人的孙子就过百,而秦珣的孙子也过了百,加起来好几百。

    将来到秦琅曾孙这辈时,肯定能过千。

    这种开枝散叶的速度惊人的可怕,据说秦琅在吕宋,遍封子孙,儿子们封大岛,孙子们封小岛,年幼的曾孙们如今都已经一个个获得一个岛或者是几万亩地。

    这一度让李胤觉得,李唐的宗室分封策略是不是还过于保守了一些?

    相比起秦琅遍封子孙于吕宋诸岛,秦家子孙成为封地领主,一个个能自备武装、训练甲士,虽说不多吧,但积少成多,仅秦家子孙们的力量集合起来,就非常惊人了。可另一方面,秦琅在吕宋也搞的是推恩分封制。

    子孙众多,代代再分封,使的人多却又碎化,起码眼下来看,秦琅的这些子孙并没有哪个有实力将来能够威胁到大宗嫡系。

    大唐皇家宗室虽也分封诸子,可如今基本上是养猪了,分封边地,无甚实权,虽然总的来说,这种分封制,一来解决掉了朝廷供养宗室的财政负担,二来避免了宗室居于京师带来的隐患,但却始终少了些本该有的屏藩拱卫中央的效果。

    可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李胤,却又不敢轻易放开闸门。

    但人家秦琅就很大胆。

    想到此,李胤提笔蘸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一行字,修订世封制度,适当增加领地护卫数量······

    高护引着几名内侍送来了夜宵。

    有粥有汤还有点心水果,也摆了一桌案。

    每样的份量不多,但皇帝的排场得有。

    其实李胤从来不是一个节俭朴素的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位就因为喜奢华好美食而经常被东宫官员上书劝谏甚至告状到皇帝那里去,但李胤根本没改过,早形成习惯了。

    顿顿山珍海味是少不了的,皇帝的御膳坊里的厨子都厨艺了得,天天变着花样搞创新。

    就算是一个简单的宵夜,那也都是采用了许多珍贵的食材,并用上了很多心思制成,李胤吃的很满意。

    高护暗暗瞧了瞧皇帝,见皇帝依然没有什么睡意的样子,小心的提问,“是否临幸嫔妃?”

    李胤没说话。

    高护明白皇帝这是有意了,于是又问,“召哪位嫔妃?”

    李胤没点名,而是突然道,“今日朕在秦贵妃那碰到的那些女子是谁家的?”

    “回宅家,今日秦贵妃处请安的是太子和赵王的家眷,她们听闻秦贵妃偶感不适,便来请安问好。”

    “朕记得昨日有个身体特别香的,那是谁家的?”

    “宅家说的当是赵王的媵妾韦氏吧,据说这位韦氏自小就带有奇异体香,乃是天生便有,并非用的香水或花露、香囊之类的。”

    “哦,朕对韦氏先前并没有印象,赵王新纳之媵吗?”

    “听说是赵王这次入京朝集时路过武牢关时路遇韦氏,然后便向韦氏提亲,刚刚纳入赵王府,这次是头一次随赵王妃入宫请安。”

    李胤今日去秦贵妃那看望,结果正好碰上了来请安的这群女眷,一众女人中,那浑身奇香的韦氏吸引了李胤的注意力,这种香味太过独特,而且她长的也十分年轻美貌,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

    不经意的一对视,那韦氏居然不避让,反而像是在跟他诉说柔情,这让李胤当时居然心中有异样之情。

    这会吃饱了问起,居然有几分念念不忘了。

    皇帝的表情被高护看在眼中,暗暗惊讶。

    “朕听说苏氏身体最近一直不好,就让韦氏入宫侍候皇后一段时间。”

    ······

    第二天一早,高护亲自前往赵王府,向赵王传达了皇帝的旨意,让韦氏随他入宫去服侍皇后。

    韦氏被接入宫中,高护却并没有带她往皇后居住的宫殿而去,反而是一直往后宫北面而去,最后到了九洲池,坐上龙舟到了湖中岛一路来到瑶光殿。

    韦氏开始并不疑有他。

    直到入殿之后,见到了殿中的是皇帝而非皇后,才有些惊讶。

    殿门被轻轻带上,殿中仅公媳二人。

    李胤召韦氏近前,仔细观看,那沁人的香味依旧,但见她肌态丰盈、骨肉婷匀。

    “眉不描而黛、发不漆而青、颊不脂而红、唇不涂而朱,果然倾国倾城之色!”

    皇帝的话语有些不合时宜,毕竟面前的女子乃是他儿子赵王新纳之妾。

    年轻的韦氏满脸桃红,惊惶又带着丝兴奋。

    “太师秦琅曾经做过一首诗,里面有一句形容倾国倾城之色的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当时朕还觉得这诗句夸张了些,哪里有如此艳压群芳的美人呢,不料昨日一见,念念不忘,今日再见,更是令朕惊艳十足啊。”

    韦氏听着这充满挑逗甚至带着伦理禁忌的话,更是羞的耳根都红了,可面前的这位是至尊的圣人,所以她并没有感到不满,反而觉得心跳加速万分的兴奋。

    先前路遇赵王,然后赵王登门提亲,韦家一口答应了,京兆韦氏是名门,但已经衰弱,更别提韦氏父亲只是韦氏的旁支,一个小小的州参军而已。能够有机会让女儿进入赵王府,哪怕只是做媵妾,也是攀附天家的机会啊。

    想当年韦贵妃姐妹入宫,侍候圣祖皇帝,就给韦家带来许多恩宠,只可惜后来韦挺这个当家人没有带好方向,以致韦家大不如从前了。

    李胤向前几步。

    韦氏惊的不由后退,结果退的过急,差点摔倒,整个人往后面仰去。

    李胤一把将她搂住,一手搂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

    整个人被搂在天子怀中,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距离,韦氏心跳的几乎要从嘴中出来。

    “朕又不会食人,你怕什么?”

第1320章 烝母报媳肆无忌

    韦氏羞红着脸,“陛下乃是臣妾夫君的父亲,臣妾·····”

    结果李胤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朕是天子,整个天下莫不是朕的。”说着,李胤低头在韦氏身上轻嗅,韦氏又惊又羞。

    “你身上这香真是天生自带吗?”

    韦氏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皇帝公公轻薄着,李胤已经越来越肆意。

    嘶拉一声响,裙衫破裂。

    韦氏惊慌无措,而李胤却霸道的把韦氏捂到身前的手给扯下,一把将她抱起,然后抱着走到御案前,一巴掌扫掉案上的奏折等,接着将韦氏摁在御案上。

    ······

    “你不要再回赵王府了。”

    满足了的李胤搂着低声轻泣的韦氏道。

    韦氏如同一只可怜的羔羊,并不敢抗拒皇帝,甚至内心里还有点期盼这一切的发生,当她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最后从了皇帝后,仍然还是留了泪,更显楚楚可怜。

    “妾身是赵王的媵妾,岂敢长留宫中,万一让外人知晓,妾身就无颜面苟活于世了。”

    “朕说了,朕是天下之主。”

    当天,李胤果然便把韦氏就留在了九洲池的瑶光殿中,他派高护去了趟赵王府,给赵王赏赐了许多珠宝,还赐给赵王十名美人。

    高护让赵王摒退众人,然后悄悄私语一番。

    赵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纠结无比,这位年轻的皇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纳的美人韦氏,就因昨日进宫看望秦贵妃,被皇帝看到就一去不回了。

    “赵王殿下,韦氏不过是殿下新纳一妾而已,圣人以十个美人,和价值十万贯的财宝赐下,易一妾侍,殿下不会不舍得吧?”

    赵王觉得荒唐无比,甚至心中愤怒,但最后却又都在高护那渐渐眯起的眼神下,一一消融。

    “韦氏能够欢娱父皇,这是孤的荣幸,更是韦氏的荣幸······”

    “哈哈哈,赵王真有孝心。”

    高护坐了一会后离去,还带回了赵王的一封手书。

    将韦氏退回韦家。

    高护出了赵王府,直接又去了韦宅。

    片刻后,韦家人恭敬的送着高护出来。

    韦氏的父亲刚刚被皇帝旨意,由普州参军升为普州刺史,其长子也被授予河南巩县功曹之职。

    送着高护登车,看着马车驶远,韦家几个男人回到了屋里,然后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良久,大家也只能是一声长叹。

    公公抢儿子的媵妾,古所未有。

    可一想到当今天子曾经有私通庶母武才人的传言,大家又觉得这事见怪不怪了。天子还是太子时,就私通了武才人,后来武才人意外烧死驿站中,天子又把徐充容召回了洛阳,接入内宫临幸。

    所以说那位天子行事,本来就有些胡来的。

    当然,圣祖皇帝不也干过杀了弟弟元吉然后还把元吉的妃子接入宫中的事吗?

    元吉妃子杨氏那还是正妻呢。

    只是这种事情发生到自家头上,始终让自诩名门的韦家觉得很恶心,但是面对皇帝刚给的加封,韦家又无法拒绝。

    一来赏赐丰厚,二来也不敢得罪天子。

    那位可是连元舅首辅都能杀的狠人大帝啊。

    高护回到宫中,李胤让他当着韦氏的面说了情况,听说了丈夫赵王和父兄们的反应后,韦氏是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悲哀。

    女人如衣物,她就真的如一件衣物一般无足轻重。

    她倒早知道父兄们不会拒绝圣旨,但没料到刚嫁的丈夫也会如此轻易的就把她送出去了,虽然刚入赵王府还没有什么感情,可毕竟是媵妾,又非妓妾侍妾啊。

    “听到了吧。”

    李胤哈哈大笑,韦氏却只能低头。

    “你先在这里住些天,然后朕把你送去洛阳郊外的道观里修行一段时间,到时朕再正式纳你入宫,到时朕先封你为才人。”

    说着,李胤搂着美人亲了一大口。

    “朕现在就已经有些舍不得你离开了。”

    ·····

    中书,政事堂。

    宰相们都到齐了,所有人都坐好了。

    左边中书令许敬宗,右边侍中李义府,接着是左仆射崔敦礼,然后是右仆射来济·····宰相一共七人,今日轮值政事笔的是许敬宗,所以由他负责主持堂议,并做会议总结。

    许敬宗在宰相中算是资历最老的了,入政事堂有二十多年了,在长孙无忌等人都被清洗出去后,也就崔敦礼的资格老些。

    李义府、来济等那都是后进之辈。

    不过许敬宗为人圆滑,就算对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李义府也向来客客气气的,从不摆老资格的架子。

    “咳!诸公,今日堂议,主要有五件议题,先议第一个。这些年,大食人越来越强盛,他们拳打波斯脚踢罗马,这些年几乎征服了整个波斯全境,圣祖当年接纳波斯皇帝归附,所设立的波斯都护府的呼罗珊地区,如今也几乎都为大食所占据,如今仅剩下了疾陵、木鹿二城,两城一南一北,相距两千余里。”

    军事归枢密院管,但枢密院只管打仗,后勤这块也还是要朝廷各部支持的。

    “根据圣人的旨意,枢密院已经在草拟一场对大食的反击作战,这次战事规模会比较大,到时会征召可萨都护府、吐火罗都护府和昭武都护府,以及蒙池和昆陵两都督府,并安西大都督府和北庭大都督府、青海、河西诸道抽调兵马汇聚西域,这一仗,要打出西域边境百年安稳。”

    “朝廷要恢复波斯都护府,要收复呼罗珊地区,要给予大食人重重的一击,打仗的事情我们不管,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政事堂要为战争做好全方面的准备,粮草、器械、民夫,这些都需要我们来统筹安排。”

    “等军队收复呼罗珊地区后,我们要能及时的提供粮草补给,也要提供官吏接管行政。”

    李义府等宰相倒都很淡定,主要是这些年一直在打仗,征服了辽东、朝鲜等诸多地区,所以朝廷早有就一套很成熟的体系了,虽说波斯都护府很遥远,但朝廷在西域也早就建立起了很强的势力。

    不仅天山南北设立有安西和北庭两都督府,实行直接统治,而且在更西边,也先后建立了弓月、碎叶、大宛、波斯几镇,这几镇都控制着要地,如弓月镇在伊丽河谷,碎叶镇在碎叶川,大宛在费尔干纳盆地,波斯镇在阿姆河平原的木鹿城。

    这四处都是要害之地,经过二十年的经营,如今四镇都驻军两万以上,拥有小十万的移驻殖民的军民百姓。

    靠着这四镇,大唐这些年才能让西域安稳无事,也靠着这四镇,西域丝路也才能一直通畅。

    所以之前大食一直东进,跟大唐屡有冲突,但规模较小,唐军始终控制着西域地区,所谓的波斯都护府,其实只是当初大唐划立的一个在原波斯萨珊境内东北部的一个缓冲区。

    大食这些年一直在推进蚕食,但大唐也没有跟大食全面开战的打算,因此到如今整个波斯都护府只剩下了两座城,还一南一北相距两千里。

    大食人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们已经准备继续东进,下一步就是要入侵吐火罗和昭武两个唐都护府了,其中木鹿城也首当其冲,这已经威胁到了大唐丝路的贸易线,是大唐无法容忍的。

    这一仗,等了二十年后,还是要开打了。

    军方早有准备,也认为稳操胜券,政事堂要做的不过是行政支持而已,而这也都是有经验的。

    照惯例来就行,没什么好过多讨论的。

    “好,第一个议题通过,现在谈第二个议题,南征骠越之战也已经开始了,奚契、靺鞨的叛乱已经结束,朝廷也已经抽调兵马南下,南征骠越,重点依然还是后勤粮草器械的补给问题·······”

    来济等许敬宗说完,便道,“东北的奚契靺鞨的叛乱刚结束,将士们还来不及休整,如今西域与大食人又要起大战,这南征骠越是否应当先暂缓一二呢?”

    “南征骠越这是早就已经定下了的,准备也有一年了,此时哪可能再停下?”许敬宗道。

    “可是骠越虽弱,但太过遥远,尤其是西南丛林更难行军运输,我们准备了一年,但也还是不够支持十万级的大军全面南征作战的,是否再缓缓,比如干脆先打好西域之战,等那边结束了,我们这边也差不多就能够把更多的钱粮器械输送储备到西南前线?”

    许敬宗却还是道,“征伐作战,这是枢密院的职权,我们政事堂无权干涉,如今圣人作战旨意已下,我们政事堂就得全力以赴提供后后勤支持,打不打怎么打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崔敦礼则道,“可往丽水府前线运输钱粮器械确实太过艰难,进了永昌道后,绝大多数路段,都只能是驴骡或用大象运输,翻山越岭极为艰难,而且还得防止土蛮袭击,或是瘴毒。

    “难也得想办法解决。”

    “我的意思是北线运输粮草太难,枢密院的战略部署也是南北两端,水陆并进,而齐王秦琅也表示愿意将秦家在骠越南面沿海的四个商馆据点提供给朝廷水师,那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从海上多运输一些器械粮草过去呢?”

    “到时只要南征军队可以南北并进,先打通丽水水道,那岂不就能够南粮北用,也就可避免北面运输的艰难?”

    ······

第1321章 废苏立韦为哪般

    荣国公、太子太师、太子詹事、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光禄大夫、弘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来济打着哈欠,红着双眼进入政事堂中。

    五十多岁的来济本来还年轻,可是身为宰相,事务繁忙,尤其是最近朝廷刚结束了东北方向的战事后,可极西却又在吐火罗、呼罗珊地区跟大食军开启战端,极西南之地也正式发动了对骠国的征讨之战。

    西方大食如今是放眼整个世界,除了大唐以外最强的一个国家,曾经东方大唐,西方罗马和波斯并立,现在波斯萨珊早就亡国,罗马也在大食的进攻下失去了埃及、叙利亚等地,只能守在地中海西岸挣扎抵抗。

    大食在经历了先知以及其后的四大哈里发统治后,神权共和时代结束,在今年第四任哈里发阿里被刺杀后,大食有了两个哈里发,一个是阿里的长子哈桑,伊拉克人宣布他担任新的哈里发,麦地那人和波斯人都承认,但统治着哈里发国家西半部的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不承认。

    艾卜.苏福扬的次子穆阿维叶废除了哈里发推选制,建立起新的王朝,因为穆阿维叶出自麦加古来氏部族的倭马亚家族,所以这个王朝也称为倭马亚王朝。

    穆阿维叶原是叙利亚总督,也是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的堂侄,在奥斯曼遇刺被杀后,穆阿维叶便坚决反对阿里继任,因此引发内战,直到阿里被刺杀,大食也正式分裂,出现了两位哈里发。

    大唐选在这个时机对大食出兵,提出夺回呼罗珊地区,重建波斯都护府,可以说时机选的非常恰当。

    随着阿里的被刺身亡,大食东西出现了两个哈里发,全面内战爆发,大唐此时出兵,自然是趁虚而入。

    来济是科举状元出身,并不擅长军事,他也无需过多考虑军事,军事方面是皇帝与枢密使、诸位大将军们考虑的问题,政事堂宰相们要考虑的是后勤辎重的统筹调度,是收回呼罗珊后续的官吏选派调动等等。

    大唐上下都认为军事上击败大食,收复呼罗珊地区毫无问题,但如何在战后控制稳定这一地区,却不容易。

    这甚至比粮草军械问题还要复杂困难。

    毕竟朝廷在西域经营多年,仅控制的大宛谷地、伊丽河谷、碎叶平原以及木鹿平原这四大军镇核心,其产出和存储的粮食,其实完全足够支撑一起大战,从大宛河谷这些西域之地,往呼罗珊运粮,也还算能接受的距离。

    更何况,天山以南的于阗、疏勒、龟兹、高昌、焉耆、伊吾、且末诸府州,也还是能够往前线支援粮草的。

    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从吐蕃、象雄、勃律等地征发粮草。

    发生在万里之外的大国之战,对于洛阳城中的宰相们来说,确实有些太过遥远了,就算快马来回,信息传递也得一个月。

    来济其实是反对这场战争的,认为所谓波斯都护府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存在,波斯被大食吞并也是必然趋势,大唐没必要跟新兴的大食交战,不如派使者谈判,划定界线,合作贸易等。

    可天子却坚持要打这一仗,不容置疑。

    打就打吧,但是不是就先不要打骠国?

    皇帝却认为骠国不过是西南的一群丛林蛮夷,不值一提,搂草打兔子捎顺带的,派一些兵马灭了他们就好。

    根本没有必要特意放慢节奏。

    皇帝轻松一句话,政事堂宰相们却得累出血,尤其是做为负责行政的尚书省来说,他们就更忙碌了。

    尚书省左右仆射原来是各分管三部,左仆射分管吏、户、工三部,右仆射分管兵、刑、礼三部。

    不过因为枢密院的设立和转运使总揽财政,所以尚书省六部中倒有两部没了实权,兵、户两部只剩下了些闲散权力,可尚书省毕竟是总领行政的机构。

    来济没日没夜的忙着这两场战争的各项协助事宜,熬的两眼通红。

    “来相,圣人谕旨,召政事堂诸公在宣政殿议事。”

    来济皱眉,最近大朝小会不断,让他更加时间不够用了。

    宣政殿在含元殿西,本就是天子常朝之殿。

    隋时为武成殿,唐改宣政殿。

    过了武成门,来到宣殿政,发现皇帝召来议事的人不少,政事堂宰相、枢密院执政,还有转运司计相,以及被称为内相的翰林院学士、御史台的中丞·····

    这是一次标准的廷议规模,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要说起来,皇帝李胤虽然性格上有些刚愎自负了些,但说起勤政,其实还是不错的,说起来隋唐的几位天子,都是非常勤政的榜样。

    李渊在位虽仅九年,但他被迫退位时天下都还未能一统,所以也没有资格可以整天享受,基本上是每天上朝的,而且退朝后,还经常要跟宰相重臣们廷议,有时也要召大臣仗下奏对,批奏章经常批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

    而圣祖皇帝李世民,年轻继位,精力充沛,更加勤政,虽然贞观后期龙体不适,已经开始让太子长期监国,但是皇帝就算在外巡游,可朝廷奏章依然也都要全都备份一份快马送到行在,皇帝也都是有观阅的。

    李胤在位以来,甚至一度改贞观后期两日一朝的例子,恢复每日早朝,逢五、十扩大朝会,而初一十五更是举行朔望大朝会。

    私下奏对,召集大臣廷议更是家长便饭,不仅天天要召宰执们议事,甚至皇帝还早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要接见九位官员,品级有官有低,涉及各个部门,不仅有京官,还有来京办事的官员等。

    这些人好多原本是没有资格朝见天子的,可皇帝就是定了这么个规矩。在每年底朝集开始后,天子甚至一天还要额外见九位刺史。

    皇帝的精力充沛,却苦了大臣们,尤其是宰执们,本来就忙,结果每天早早起来赶早朝,朝会结束还要参加政事堂会议等,政事堂这边结束了,又还要回各自衙门主持事务,偏偏皇帝还总是要召大家入宫奏对议事,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

    众人到齐,片刻后皇帝进来。

    来济发现,太子并没出现,太子李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皇帝身边了。这对于一位已经被册封了十四年的太子来说,有些问题。

    “诸卿,坐。”

    李胤在御座上扫过诸位大臣,然后缓缓开口,“朕欲册立韦昭仪为宸妃。”

    皇帝的话,让底下的大臣们都有些惊讶。

    来济也发愣,大唐后宫制度是一后四夫人九嫔诸御制度,四夫人也叫四妃,贵淑德贤皆为正一品妃,这名号和数量都是固定的。

    如今后宫中苏氏为皇后,秦家姐妹则分别封为贵妃和淑妃,然后出身兰陵萧氏的萧德妃,出身清河崔氏的崔贤妃。

    一后四妃都在位。

    况且,大唐也根本没有宸妃这么一个名号啊。

    来济为状元郎出身,学问那自是极好的,宸妃。宸为帝王、帝位、帝宫,是紫微星之意。

    妃号为宸,明显逾越了。

    后宫妃子,名号怎么能用宸字呢?

    再者,韦昭仪又是谁?

    来济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殿中不仅来济,好多人也脑子迷惑,哪又冒出来一个韦昭仪。

    殿中气氛有些安静。

    侍中李义府站出来跟大家解释了一下,“韦昭仪便是韦才人,新近晋封昭仪。”

    有些人还是不解,但来济却一下子明白了,这韦才人原来是赵王李厥之妾,皇帝抢儿子的妾侍入宫,这事情虽说办的隐秘,但来济毕竟是宰相,还是知晓的。

    先前来济来因为这事,密谏天子,规谏失礼。

    李胤根本没理会,结果谁知道天子不仅把韦氏召入宫,还在短短时间入先授才人再封昭仪,如今居然还要加封为宸妃。

    这事情太过份了。

    来济心中不满,但脑中却又闪过疑惑,皇帝如果真喜欢韦氏,那偷偷接入宫不宣扬,大家也就睁只眼闭中眼算了,可皇帝现在何意,不仅封为九嫔之昭仪,还要更大张旗鼓的新设宸妃这么一个逾越的封号给她?

    这是要弄的全天下皆知吗?

    老子抢儿子的妾光彩吗?

    来济静下心来,辅佐这位天子也有十几年了,来济不认为天子是那种昏庸乱来的天子,恰相反,这位天子行事有时虽看着莽撞,但其实行事很有谋划,往往都是谋而后动。

    连长孙无忌他们都斗不过皇帝,皇帝又岂是陈后主陈后主那等昏君?

    可皇帝的目的何在?

    他细细思量,这位天子自登基以来,后宫就没安静过。先是不肯立苏氏为后,后来立了苏氏为后,却又马上流露出要废苏立秦,这事因此争斗多年,最后把长孙无忌等人都折腾没了。

    可长孙无忌一党被彻底清洗后,皇帝却也并没有因此马上废苏立秦,这事反而冷了下来。

    直到现在,皇帝突然要立韦氏为宸妃。

    来济似乎发现了其中的关联。

    难道,皇帝又要搞风搞雨,先前以废苏立秦来分化元老辅臣,清洗了长孙无忌一党,如今又封韦氏为宸妃,位在秦贵妃之前,这是?

第1322章 磨刀霍霍向秦氏

    皇帝要对秦家下手了?

    这是来济第一个想法,可转而又觉得不太可能,秦琅早就致仕归隐多年,如今虽然顶着个齐王的异姓王爵位,但呆在海外吕宋那岛上,根本不过问朝政。

    皇帝虽然始终保留着秦琅太师、弘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头衔,但秦琅根本不过问朝政,也很少上什么奏章谏议。

    上次秦琅上奏章还是支持朝廷用兵骠国,表示愿意将在骠国南的四个商馆据点提供给朝廷水师而已。

    这样的秦琅简直是与世无争,根本不会威胁到朝廷半分,况且,吕宋每年向朝廷提供的税赋上缴,已经远远超过了广南道,甚至秦家每年在将吕宋三之一的税赋上缴后,还会额外再向皇帝进献一大笔钱,以及许多香料等贡品,仅这笔钱物就每年过百万贯。

    朝廷用兵半岛,征战十年,用兵奚契,又战三年,吕宋可是一直也有奉旨派兵出征的,虽说一直也就两三千人的规模,但向来是听调又听宣。

    现在皇帝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韦氏立为宸妃,这行事也太古怪了,岂不摆明了是不想立秦氏为后,不想易李贤为储了吗?

    来济再联想到皇帝最近对吕宋那边出手的一些新规,比如收回铸币权,比如不再给秦家矿冶产出自用的特权等。

    这些似乎都是苗头。

    “陛下,臣请问韦昭仪是何出身,为何臣等先前对此人毫无半分知情?”来济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故意当众询问。

    “韦昭仪乃京兆韦氏也,韦挺的从孙女,其父现任普州刺史韦玄贞,其祖曹王典军韦弘表也。”

    韦挺和李世民的韦贵妃是堂兄妹的关系,同一个曾祖父韦旭。

    韦昭仪的祖父韦弘表跟韦挺是一辈的,但关系更疏远一点,韦挺和韦弘表是同一个高祖韦真喜。

    韦贵妃的曾祖是名将韦孝宽,韦挺的父亲是隋朝民部尚书韦冲,韦挺有个妹妹嫁隋齐王杨暕,然后自己一个女儿嫁唐朝齐王李祐。

    京兆韦杜,天下皆知。

    但来济却依然道,“陛下说的是普州参军韦玄贞吧,臣听说其虽有女数名,但仅一女适婚,不久前刚为二皇子赵王纳为媵妾,陛下不会说的是此女吧?”

    李胤眼睛微微眯起。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来济见皇帝不答,却没停止,再次问道,“臣先前听到突然冒出来一个韦昭仪,还以为圣人说的是原齐王妃韦氏呢。”

    这话一出,皇帝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齐王李祐是皇帝的异母弟,贞观年间谋反被杀,废为庶人,以国公之礼葬之。李祐死后,其妻韦氏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回到了韦家。

    在家寡居数年,李胤继位后,却把这位弟媳接入了宫中,这些年一直是没名没份的在宫中生活着,可却为皇帝生了一位儿子两位公主,据说很得宠。

    这事算是一桩公开的秘密,不过因为有圣祖李世民纳弟媳齐王妃杨氏入宫先例在,这事倒也没那么大轰动,毕竟李祐也不是李胤杀的。

    皇帝也没给韦氏名份,那大家就假装不知好了。

    来济这个时候说这些,无疑是对皇帝十分不满了。

    先前纳死去弟弟的未亡人入宫,还生了儿女,现在又抢儿子新纳美妾入宫,甚至要封宸妃,再加上以前李胤未继位前,就已经跟圣祖的武才人有私情,后来又把圣祖的徐充容纳入宫中,这私德何其之烂?

    “陛下,大唐后宫,一后四妃,皆有名号定额,现在岂能再随心所欲,另立名号?”

    “况且,宸字逾越。”

    “再则,韦玄浈之女本是皇子赵王新纳之妾,另一位韦氏更是皇弟李祐未亡之人,圣人将之纳入宫中,有违伦理纲常。”

    ······

    李胤的眼神十分不善,来济当众说这些话,是为对他的大不敬。

    “朕今日召诸卿来,只是通知诸卿这件事情,并不是要与诸卿相量。”皇帝说完,让翰林院学士上官仪当殿草拟册封内制。

    来济也不料皇帝居然如此,这是对宰相极不尊重的行为。

    气愤的来济大声谏止,可李胤不为所动。

    甚至那不屑的眼神让来济觉得屈辱至极。

    “圣人既然不能信任臣,不能听臣劝谏,那臣又岂能再呆在朝堂上为政事堂相公?”

    来济当殿请辞。

    侍中李义府站出来劝说,“来公,圣人册封后宫妃嫔,这本是天子家事,来公又何必如此恼怒呢。”

    御史中丞崔义玄更是直接质问,“来仆射如此激烈反对,可是因为来公乃是秦贵妃的义兄?”

    来济愤而摘冠。

    李胤却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连基本的挽留都没有。

    “西域战事将起,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宰相坐镇,朕已加封郭孝恪为呼罗珊行军大总管,现便授来公为波斯、吐火罗、昭武、可萨四府宣尉使,兼呼罗珊行军司马一职,即日出京赴任。”

    免去来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省右仆射、太子詹事诸职。

    “上官待诏,拟制吧。”

    上官仪看了看来仪这位同年,当初他们同科考试,来家兄弟为状元榜眼,他为探花,皆是秦琅主考官,这些年在仕途上,他们属于同一派系的,可谓十分顺利。

    来济一路做到右仆射,他做到了翰林院大学士。

    现在看着来济就这么被罢相,上官仪不免感慨,但皇帝的催促下,却也只能勉强劝谏两句,皇帝不纳,也只能奉旨拟写来济的罢相制书。

    一贬贬到西域波斯,万里之外,五十多岁的来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上官仪的文笔和书法都很好,还开创了绮错婉媚的上官体诗风,一道册封韦氏为宸妃的制书,一道罢来济宰相的制书顷刻而就。

    李胤看过,十分满意。

    不过看着殿中来济留下的那顶冠,李胤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叫来上官仪,让他在韦氏的册封制书上加一个字。

    宸妃前加了一个皇字。

    皇宸妃韦氏。

    接着又让上官仪又起草了一道加封制书,给一直没名份的弟媳妇韦氏皇贵妃封号。

    上官仪都愣在那里。

    一后四妃,这新设了个皇宸妃,怎么还要再来个皇贵妃?

    那原来的秦贵妃呢?

    李胤却道,“原有贵淑德贤四妃号不变,但在此前增加两妃,分别为皇宸妃和皇贵妃,位在皇后之下、四妃之上。后宫皇后之下,第一等为二皇妃,第二等为四夫人,第三等为九嫔。”

    二韦一个封皇宸妃,一个封皇贵妃。

    而原本最为得宠的秦贵妃、秦淑妃姐妹俩,封号没变,地位却降低了一等。

    原本大家都以为,长孙无忌等被清洗后,秦贵妃就要封皇后了,谁知道现在出来韦氏这么一对姑侄女。

    可谓出人意料。

    不过想想北周宣帝宇文赟能同时册立五位皇后,现在李胤要在四夫人前加上两个皇妃,也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最关键的还是宰执大臣们的态度最关键。

    来济坚决反对,然后被踢去了西域波斯。

    而侍中李义府刚才劝来济说这是天子家事,他的态度非常明显,是完全站到皇帝这边的。

    中书令许敬宗一直没吭声,明显也不想违抗皇帝。

    至于说秦贵妃姐妹的舅舅崔敦礼,自来济被贬后,一直苍白着张脸,整个人都惊惶不定。

    这位左仆射,此时哪敢出头。

    枢密院这边,李绩程咬金苏定方牛进达诸位大将都不在京,段志玄和张士贵两将,虽说跟秦家关系不错,但在殿上却都一声中吭。

    一场廷议,并没有举行多长时间就结束了。

    继位快十五年的天子李胤,如今已经是彻底的掌握了朝堂权力,尤其是在彻底清洗了长孙无忌一党后,现在朝中并没有几个敢违逆皇帝的人了。

    毕竟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等一票元老重臣可都被皇帝毫不留情的处死了,甚至株连各家族。

    如果是先帝李世民在位,大家还能进谏一二,毕竟李世民有宽宏大量,所以才有魏征、王珪等一票谏臣,也有萧瑀这样的嘴炮王者,反正皇帝并不会因言治罪。

    但李胤可不一样。

    第二天,翰林院白麻宣下。

    李义府拜中书令,许敬宗为左仆射。

    崔义玄授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拜相。

    袁公瑜授为御史中丞。

    薛元超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右仆射崔敦礼为太子詹事,罢相。

    这不亚于朝堂大地震。

    来济罢相、崔敦礼罢相,左右两仆射同时被罢相,一个贬去西域,一个转任东宫太子詹事,但谁都知道太子李象不受皇帝待见,这储位随时可危,更何况,崔敦礼那是晋王李贤的亲舅舅。

    李义府和许敬宗的官职调整,明显因为李义府在立二韦这事上更积极,所以被皇帝授为中书令,而许敬宗在殿上没吭声,改任左仆射有惩戒之意。

    崔义玄在殿上质问来济,结果马上从御史中丞升为黄门侍郎并拜相,另一个曾经亲自往黔州逼死长孙无忌的中书舍人袁公瑜也升为了御史中丞。

    薛元超升为书侍郎,拜相,这位先前也是中书舍人,他父亲薛收是李世民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卒于天策府记室参军任上,他的祖父薛道衡就更有名,隋朝的内史侍郎,同时也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大诗人。

    当然,薛元超能够当上宰相,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薛元超跟李义府关系好,而且他还是开元朝的文坛领袖,这文才文名那是家传。因为文才了得,所以他也是宫廷唱和的主要人物,跟皇帝关系也不错。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次虽然没长孙无忌被清洗那次厉害,但事情也不简单。

    许敬宗坐在书房,无奈的叹了半天气,最终还是提笔给远在吕宋的秦琅写了一封长信。

    信写完,许敬宗犹豫了半天,还是让人送出去了。

    担心什么来什么,又要起风了啊!

第1323章 南海升龙出圣人

    玄武湖畔清凉的水清澈见底,鱼儿游动。

    一条小船,一支长竿。

    秦琅垂钓湖上。

    秦俊有些焦急的跑来,“阿爷,不好了,朝中剧变,崔相和来济都被罢相了。”

    鱼标浮动,秦琅没有急着提竿,而是又静心等了会,等到鱼标扯动的幅度很大时,他才开始提竿收线。

    水波四起。

    一条很大的鱼浮现,它挣扎着,却始终不得脱,秦琅慢慢的溜着,等了会鱼终于累了,秦琅才一点点的把鱼拖扯到岸边。

    秦俊提起抄网把大鱼网到,然后伸手从大鱼嘴里抠进去,费力将大鱼扯起来。

    “好大一条鱼,怕不得有二三十斤,真是一条巨物。”

    玄武湖就是吕宋的后湖,这湖差不多有二十个杭州西湖那么大,巨大的内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距离旧金山有大河相通,这使的玄武湖与旧金山湾成为如今吕宋一外一内两大港区。

    沿着玄武湖,如今遍布着无数的村镇。

    “阿爷?”

    “慌什么,天又塌不下来。”秦琅拿来一条粗蕉麻绳,先把大鱼嘴绑起来,然后父子二人合力把这条大鱼给提上了船。

    鱼奋力的挣扎着,却已经无济于事。

    “这是鳙鱼,这胖头炖豆腐正合适,鱼尾腌一下做个霉鱼香煎下酒也不错。”

    秦俊见父亲居然还这么淡定,忍不住又道,“阿爷,崔相和来相都被贬出朝堂了,来相被贬去西域,崔相罢相后先贬为太子詹事,再贬永昌道宣慰使了。”

    “信呢?”

    秦琅冼净手,仔细的把从洛阳加急送来的信看完,信不算长,但内容却足够惊人。

    秦琅在朝中最亲密的政治盟友,义兄来济和阿舅崔敦礼皆罢相贬外,而许敬宗也转为左仆射。

    虽说朝中依然还有许多秦琅这些年提携或交好的人,如上官仪是他的门生,如今还是翰林院大学士,许敬宗也只是改为左仆射,依然为宰相。

    再比如六部尚书、中书舍人、给事中等许多要员,也都还有不少自己人。

    可秦俊的担心也没错,皇帝既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直奔着崔来二相,就等于直接向秦家亮剑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边是册封了皇宸妃和皇贵妃,列于四妃之前,一边又把秦琅在朝中最重要的两个盟友宰相给罢了。

    明摆着就是冲着秦琅来的啊。

    皇帝这一出手,谁还不明白他的心思,这是要彻底绝了先前大家以为的要废苏立秦,要改立晋王李贤取代太子李象的想法了。

    皇帝玩弄权谋的本事确实是越来越厉害了,当初假意抛出废苏立秦这事,让元老辅臣们分化,然后拉拢许敬宗、军功集团,全力打击长孙无忌的关陇元勋派。

    成功的彻底清洗了长孙无忌一党,现在转头又开始对着秦琅下手了。

    “阿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阿爷本是贞观协谋定策元勋,贞观朝更是立下功勋无数,而对今上更有定策拥立之功,事成之后,阿爷主动退隐归封,这些年来,从不过问朝政。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秦俊气的脸都红了。

    秦琅叹声气,“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遇事还没有半点沉稳呢?”

    “儿就是不服气!”

    秦琅将信扯碎洒入湖中,看着碎纸片上的墨迹遇水渐渐模糊,吸水的纸片慢慢下沉,最后一点点消失不见。

    “其实对于这一天,我早有预料到。总该是会来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

    秦俊有些不解。

    秦琅看着这位长子,虽说是庶出,但秦琅在他身上可没少付出,尤其是他归隐吕宋后,对这长子的教导甚至是远超出其它人的。

    “我听说如今在南方,有一个传言,说南海中出了一个圣人,而这圣人就是我。”

    秦俊点头,南海圣人这个说法,其实已经有些年头了,大约已经流传了十年之久,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从最初仅在交广一带流传,如今渐渐的已经传记整个沿海地区,甚至中原内陆也一样渐渐传播开来。

    大家称秦琅为南海圣人,这并不是秦琅故意派人暗里散播的,确确实实是从百姓之中自发传出来,并且被商人们越传越远。

    究其名头由来,还是因为这些年来海上商贸带动了岭南的开发,在唐初,岭南也就广桂交三城相对繁华点,其余地方那不折不扣的蛮地,广州城郊都有虎狼横行,更别说遍地的俚僚蛮子们了。

    海上贸易持续兴盛了三十多年,甚至如今许多沿海的南人,那都是海贸开放后出生的一代人。

    过去蛮荒落后的岭南地区,如今已经大不一样,尤其是沿海地带,十分富庶,更别提那些港口的繁盛场面。

    而秦琅经营武安、武宋三十余年,更是让无数原来的中原穷人、岭南蛮子们摇身一变成了地主阶层,成了富商,就连许多山里的蛮夷,如今也多成了矿场主等。

    甚至如过去穷困不行的福建一带,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又没有道路方便与周边交流,是个乱世时都很能影响到的闭塞地方。

    但是这些年,无数的福建人走出山区,或下海经商,或外出打工,还有许多迁移到武安、吕宋、流求等地,成为新移民,享受着一**的开拓殖民的大红利。

    当年隋末时,冯冼两家的当家人冼太夫人,因为能够号令岭南诸部,能够协调大家安居乐业,能够保境安民,能让岭南在乱世中,没有如中原那般惨烈,大家便都尊称太夫人为岭南圣母。

    相比起冼太夫人来,如今在秦琅爵封齐王,拥有吕宋一国的秦琅,不论哪方面相比,都只会更强。

    所以海中圣人的称呼一出,得到大家主动的广泛传播。

    天王、战神、诗仙等这些都不足以表达对这位的尊敬了,以秦琅所做种种,带给大家翻天覆地的变化,称一声圣人真不为过。

    “你是贞观朝才出生的,你没有经历过隋末乱世,没有见过那个时代百姓的惨烈。隋末时数征辽东,征兵百万,民夫数百万,从江淮往辽东运粮,一路上的艰辛和凶险,让人只能自已砍掉手足以逃避东征。”

    “而有些能力的官宦贵族子弟,则故意犯些小罪比如私宰耕牛入狱以避役,比如说开国大将刘弘基当年本是隋朝的勋卫,却故意私宰耕牛入狱,就是为了逃避东征。”

    自己把自己的手脚砍掉一只,还要说是福手福足,因为没了手脚后就可以不用去辽东打仗或是去运粮了。

    “可隋末大乱真正起来后,福手福足也没用了,遍地饥荒,流民四起,百姓饿的没办法,吃尽了存粮,牲畜、种子,变卖一切家产,最后卖儿卖女,儿女也卖光后,只能如蝗虫般的游荡野外,草根、树皮都吃光后,甚至吃土,只为了能够缓解一下饥饿感,根本顾不上吃了土后不能消化最后也难逃腹胀而死的悲惨下场。”

    “有句话叫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现在你们这辈人很难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在我们那辈人,当年可是都亲身体会到的。关外有突厥等异族屡屡入侵劫掠,而州县盗匪遍地,流民四起,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

    “不是你失去一切财产,甚至也不是卖儿卖女,自断手足,这世间最悲惨的是易子而食。”

    “饿到眼发光的时候,所有的秩序、纲常都没有了,心里只剩下了一样事情,找吃的,把一切能吃的都吃下去,只为活命。”

    “饥民们如蝗虫过境,把能吃的能抢的抢光,但在那样的乱世里,太多的饥民,根本没有哪里可以让他们吃饱。”

    秦琅叹声气。

    “饿急了的人,会把饿死的同伴吃掉,不会浪费半点能吃的东西,哪怕这些饿死者已经只剩下皮包骨。”

    “在最惨的时候,大家只能易子而食。你敢想象一下,那种境况,那种绝望吗?”

    易子而食,已经是饥饿的人最后的一点人性的挣扎了。

    他们保留了最后一点点人性,跟别人交易孩子吃,而不是直接吃自己的孩子。

    什么叫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这就是,在乱世里,人根本不如狗。

    为了活命,饥民可以做任何事,再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而在没有了法律和道德的时代,其实最惨的还是底层的老百姓们。

    那是一个互相屠杀的时代,饥饿的流民一路抢劫,失去控制的他们,也不仅仅再是抢劫食物,人性所有的恶,在失去最后一点束缚后,就变的无比的邪恶。

    而有点实力的地主豪强们,也会拿出所有的家财来,招纳丁勇自保,他们杀流民。

    乱世里官军围剿流民,但他们往往也变成匪徒。

    就算经过了最惨烈的那十几年,到了大唐攻灭王世充窦建德后,这天下勉强差不多一统,但武德朝和贞观初百姓日子并不好过。

    隋末算是乱世时间较短,隋唐的接替很快。

    在大唐的统治下,无数流民得以重回家乡,再建家园,但面对着几乎如废墟一样的家园,日子并不好过。

    尤其是武德朝时的律法、税役几乎就是隋朝的翻版,还得时时面临突厥的入侵,所以武德朝时的百姓,日子依然艰难。

    “岭南的蛮子们更没有人在乎了,当初我初次南下时,在五岭的山区,那里的许多山蛮,就喜欢互相偷抢别的部落的孩子出卖为奴换钱,甚至许多部落也把自己的孩子卖掉,有的甚至孩子还在肚子里就卖掉了,有些还没怀上,就已经提前先收定金说好卖给人贩子······”

    “战争、灾害、疾病、税赋,绝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在挣扎求生而已,再看看如今,许多人才真正的过上了人的生活。”

    安居乐业,税赋轻薄,更别说吏治清明,这一切都是海上贸易兴盛,以及对外扩张殖民带来的红利。

    许多穷人变成了地主,许多乞丐变成了富商,愚昧的山蛮有机会能读书受教育。

    虽然在秦琅看来,就算是吕宋和武安这两个比较发达的地区,其实绝大多数百姓的日子也仅能算是一般般,勉强居有草棚木屋土房,食有二餐,能够有衣服蔽体摭羞罢了。

    而还有数百万的异族人口其实是处于被奴役的奴隶身份的。

    可就算如此,大家也非常满足。

    秦琅眼里的贫困匮乏,在他们眼里却是有温饱,温馨,安稳知足的生活,就算是那些奴隶,也觉得受法律保护,有基本的人权,日子能过的下去,甚至还有一点点希望。

    秦俊他们这一代生在太平时代,甚至更年轻的那一代人,他们还没有经历那些乱世,没有太明显的对比,所以还往往不能体会到那种反差。

    但对于许多三十多岁以上的人来说,他们却是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的。

    这一切,当然要首先感谢圣祖皇帝,但秦琅在岭南的威望也无与伦比,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圣祖皇帝那是高高在上,十分遥远的,相比起来,一直在岭南的秦琅,才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南海圣人。

    秦琅的威望很高,朝野都有很高的威望,但在东南沿海,却更高。

    甚至高到只知有秦圣人,而不知有天子的地步了。

    在吕宋,那大家更只知齐王,只知秦家,而根本不去理会大唐,理会天子。

    因为秦琅和秦家才对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才是真正改变着大家命运的人。

    洛阳的天子,不会是瞎子聋子,这边的这些,皇帝肯定也能知晓。

    “我秦家声望如此之高,甚至实力雄厚,在长孙无忌等关陇派元老被清洗后,皇帝又怎么可能立你姑姑为后,立她所生的皇子为太子?稍正常一点的皇帝,都不会这么做的。”

    秦家的实力越强,秦琅的威望越高,那天子越不可能立李贤为太子,过于强大的外戚,是会威胁到皇权的,毕竟杨坚可就是个不远的先例。

    长孙无忌在朝时,秦琅在野,所以皇帝第一目标肯定是长孙无忌,这时皇帝需要秦琅和他背后盟友的支持,但现在长孙无一党被清除后。

    曾经的屠龙队友,已经变成了新的恶龙了。

    皇帝的屠龙刀,自然也就要向着秦琅挥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如长孙无忌一样束手被擒坐以待毙吧。”秦俊咬咬牙,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实在不行,咱们就在这吕宋反了吧,树旗举义,自立为王!”

    秦琅对长子这胆识有些赞赏,但却摇头对他的鲁莽有些不满。

    “记住,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我们现在桌上,只要还握着足够的筹码,就可以慢慢的交锋谈判。一来就掀桌子,那是最愚蠢的。”秦琅教导儿子。

    皇帝出招了,那接招便是,如果贸然举旗,那就是叛乱,这估计是李胤求之不得的。

    怎么能如他所愿呢!

第1324章 得不到的便毁掉

    “拟追封韦皇贵妃之父韦挺为义丰郡王、特进、使持节扬州大都督、司空、上柱国。

    进韦皇宸妃父韦玄浈为特进、周国公,母崔氏为周国夫人。”

    政事堂上。

    宰相班子少了几张老面孔,多了几张新面孔。

    面对着内侍送来的这份东西,宰相们各有心思。皇帝要封赠后宫二韦的父亲官爵,这属于应有之例,只是意外的是这次皇帝居然没有直接让翰林院待诏直接拟内制颁发,而是先让内侍送来交政事堂相公商议。

    有些不同寻常。

    之前右仆射来济反对新设皇宸妃、皇贵妃,更反对皇帝纳弟媳妇、儿子妾侍入宫宠幸,结果落得罢相贬往西域的下场。皇帝的态度可是极为坚决,根本不容反驳。

    中书令许敬宗没表态支持,结果都转为左仆射,左仆射崔敦礼因为是秦贵妃姐妹的舅舅,更是直接也贬去了西南蛮荒。

    现在却反而让相公们来讨论对二韦父亲的封赠了。

    李义府先咳嗽了两声。

    “封赠后妃父亲这也是我朝惯例了,应有之事。元皇帝元贞皇后独孤皇后父亲,被高祖追赠梁王,高祖太穆皇后的父亲窦毅被追封为杞王,圣祖文德皇后的父亲长孙晟也被追赠为齐王······”

    三位皇后的父亲都按例赠国王之爵。

    李义府说着还笑着望向政事堂里的新面孔窦德玄,刚他说的窦毅正是窦德玄的曾祖父,窦毅曾为北周大司马、隋朝益州总管,唐建立后,赠司空、杞国王。

    窦德玄的祖父窦昭是西魏文帝女儿义阳公主附马,爵封平阳公,北周任骠骑大将军、益州刺史。

    其父窦彦是隋朝工部、兵部侍郎、巨鹿郡公。

    到了窦德玄的时候,在武德、贞观两朝其实也就是混日子,没有什么过人才华,也就瞎混,起家国子监学生,靠亲戚关系担任李渊的相府千牛,然后混到贞观末年,也才一个殿中少监。

    甚至因为不是嫡长子,连个爵位都没有。

    这次朝堂地震,皇帝连罢左右仆射后,把这个表兄塞进了政事堂,拜为检校右仆射,特旨加封巨鹿县开国男爵。

    可谁都清楚,这位巨鹿男其实就是个十足的豪门纨绔,根本没有什么本事,虽然曾祖姑是高祖皇后,从祖窦威还是初唐宰相,但皇帝用他,不过是因为他一来是皇亲国戚,二来没能力没野心,比较好掌控而已。

    面对许敬宗投来的眼神,窦德玄立马跟上,表示这确实是惯例,应当支持。

    李义府又望向了左仆射许敬宗。

    此时的政事堂上,经过了新一轮风暴后,宰相只剩下了五人,分别是中书令李义府,黄门侍郎崔义玄、中书侍郎薛元超以及左仆射许敬宗和检校右仆射窦德玄。

    老许在朝中为相也二十多年了,担任中书令也十几年,这次却跌的很惨。

    崔义玄和薛元超都是天子的人,窦德玄更只是个摆设,李义府原是他的老部下,如今已经反超在他之上了。

    经历了上次的挫折,被皇帝敲打后,许敬宗也更加警醒,平时对于李义府这个正得势的天子第一宠臣,也是马上摆正心态。

    现在,也立马点头。

    虽然他觉得,苏皇后的父亲都还一直没有按例加封,却给两韦妃父亲加封,于理不合,可他知道皇帝这时故意弄这么个东西扔政事堂来,估计就是故意来试风的,谁反对,谁支持,到时正好继续收拾不听话的。

    许敬宗虽说在朝中根基稳固,他儿女很多,满朝联姻,虽然当初五姓七家不耻于跟许家联姻,觉得河南许氏地位比五姓七家差远了,但老许也不生气。

    他最早是跟岭南的冯盎联姻,把女儿嫁给了冯盎的儿子,还收了许多钱财,惹的名门唾弃,说他居然为了钱把女儿嫁给南蛮子。可许敬宗哪理会,毕竟就连秦琅可都跟岭南冯氏联姻。

    许敬宗后来又跟秦琅、程咬金、尉迟恭、长孙顺德、高履行钱九陇等诸多勋戚高官家联姻,就算五姓七家瞧不起,那又如何。靠着儿女众多,许敬宗姻亲满天下,也让他稳固相位二十余年。

    许敬宗曾经甚至想跟马周联姻,后来也想跟李义府结亲,只是都没成而已。

    “薛公、崔公之意呢?”

    这两人一个出身清河崔,一个出自河东薛,都是天子的人,自然更不会反对。

    “好,那政事堂就上表支持。”

    没有人再去提秦贵妃或是苏皇后,现在这两个都成了官场禁忌,只要稍敏感些的人,都知道碰不得了。

    枢机郎将政事堂决议呈递宫中。

    李胤闭着眼睛躺在椅上,韦香儿在帮皇帝揉捏着肩膀,力道适中,尤其是她自带的天然体香,让李胤十分放松。

    韦氏本名韦莲,李胤给她改名韦香。

    此时她的堂姑母韦皇贵妃则在给李胤念着奏折。

    “怎么样,还满意否?”

    李胤眼也没睁,笑着对二韦道。

    韦香年轻,撒着娇媚声道,“谢谢圣人。”

    韦香父亲韦玄贞原本不过是个普州参军,六品小官,她入宫后父亲直升普州刺史,现在又加封特进这样的从一品官阶,授周国公之爵位,自然是欢喜不已。

    虽说韦皇贵妃之父韦挺直接封义丰郡王,但那毕竟是死后追赠,而且韦挺也是贞观朝做过宰相的,这个不能比。

    “皇贵妃不满意吗?”

    韦氏也向皇帝拜谢,只是面上并没有太多的高兴之色,她嫁给李祐的时间不长,李祐便谋反失败被杀,她回娘家守了几年寡,本来也不欲再嫁,谁知道丈夫兄长李胤即位后却纳她为宫。

    这事本非她所愿,只是意外。

    皇帝即位后册封皇后苏氏,她与韦家命妇一起入宫参见皇后,然后被皇帝遇见,便被强行留下,幸之。

    此后就这么不黑不白的在宫中,没明没份的一呆多年,甚至生下了三个孩子。

    如今皇帝终于给了她名份,还是皇贵妃封号,甚至给亡父追赠王爵,韦氏并没多少欣喜,反而随着这些封赏,她的伤疤一次次的被揭开,鲜血淋漓,自己被彻底的扒光,展示在世人面前。

    在她心里,这段关系,始终是不伦的,羞耻的。

    只是身为女人,虽是名门千金,却也没有的选择。

    她与侄女韦香不同,韦香进宫后如鱼得水,甚至是享受这种恩宠,毫无顾忌,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她却很能做到。

    “陛下,阿爷在外任职辛苦,陛下能不能调妾阿爷入京呢,妾听说如今政事堂侍中之职还空缺着,不如陛下授妾阿爷为侍中,妾阿爷定会为圣人忠心耿耿办事,一切唯圣意是从,绝不会如秦贵妃的阿舅崔敦礼和义兄来济那般故意与陛下做对的。”

    一边说着,韦香还把整个人贴在了皇帝的后背上,缓缓的磨蹭蠕动着,甚至在皇帝的耳边轻轻的吐息。

    李胤哈哈大笑。

    “你这个小妖精,真磨人。”

    “不过你说的也对,朕这就下诏,召你父亲回京,先授殿中监。”

    “陛下,何必这么麻烦,直接白麻宣相多好。”韦氏摇着李胤肩膀嗲声道。

    韦皇贵妃在一边冷冷看着,有些漠不关心,相比起年轻的侄女,韦皇贵妃却已经是半生已过,经历了世间种种。

    她其实对李胤更了解,这是一位**很强的皇帝,看上的便要占有,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继位之初强幸于她,继而纳入后宫,一开始她也只以为是自己的美色被他喜欢,后来才慢慢明白并非全是如此。

    韦氏的美貌确实过人,但天下美貌之人何其多,皇帝要冒着被世人谴责的风险纳弟媳入宫,更主要的还是韦氏家族的地位,以及那种打破禁忌的刺激。

    韦氏家族向为关陇豪门,在隋朝时就已经是一门三王妃,杨广的太子杨昭,豫章王、广宁王都纳韦氏为妃,隋末时,割据洛阳的王世充和割据关中的李家,都迫不急待的与韦氏联姻。

    李世民后宫的两韦氏,其实入宫前都已经嫁过人,战乱中丈夫死后寡居,可李世民依然纳入宫中。

    同样的还有杨氏。

    在玄武门之后,李世民更是不顾反对,把弟媳齐王妃杨氏纳入宫中,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拉拢关陇名门的杨、韦两族。

    在贞观朝时,已经形成了李、杨、韦、长孙四大关陇名门的政治联盟,盘根错节。

    李胤继位后,自然要把把韦杨诸家拉过来。

    尤其是在贞观后期,因为韦杜卷入了支持魏王泰的争储事件中,韦杜杨都遭受到了重大打击,此时的韦杜杨孤立无依,又被长孙无忌于志宁等持续打压,正是李胤拉拢他们的好机会。

    继位之初,强纳韦氏入宫,也就是对韦家的刻意拉拢,而当清洗了长孙一党后,更加刻意高调的册立二韦,也是进一步的行为。

    韦皇贵妃想着这些,再看那撒娇献媚的侄女韦香,便觉得有些悲哀,她或许还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就如同先前皇帝还是太子时,为了能够得到秦琅的支持,而特别宠爱秦氏姐妹一样。

    宫中得宠十几年的秦氏姐妹,如今呢?

    宫庭冷落,据说连供给都已经处处受限了。

    皇帝近来又新纳了杨氏和萧氏入宫,这毫无疑问,又是皇帝要拉拢这两个名门豪族之意罢了。

    ······

    “荒唐!”

    吏部尚书裴行俭一脸愤怒,拍案而起。

第1325章 昏君乱命激吕宋

    “韦玄贞不过一普州参军,考核都只是中下,极不称职,如今仅因女儿入宫得宠,便要封爵国公,还要给世封,甚至要一步登天,直接晋身中枢,拜侍中之职,这岂有此理?”

    太子少詹事、南阳县侯来恒也是叹声,“乱命尔。”

    裴行俭坐到书案前,提笔开始写谏书,坚决反对皇帝对韦氏过于宠爱的乱命。

    大唐贞观以来,早形成制度,非军功不得世爵,韦玄贞仅为妃父又不是皇后之父,且尚在世,如何能够直接授实封爵?

    按制度,韦玄贞只当授虚封散侯而已,连开国二字都没资格加,更别说实封、世封了。

    至于说侍中之职,那是宰相之职,韦玄贞既无大功,又无特别才能,如何能从参军升侍中?

    朝廷名器,岂能如此儿戏?

    裴行俭还把韦玄贞过去的吏部考核档案抄录出来上呈,韦玄贞为官数任职务,考核都非常一般,既无治政才能,甚至还德行恶劣,在地方有贪腐渎职行为,这样的人,应当论罪,而不是升官甚至拜相。

    万言谏书写完,裴行俭递给来恒看。

    来恒看的也是拍案叫绝。

    两人都是秦琼的义子,早年一起在秦家居住,一起在崇贤馆读书,后来科举入仕,一步步身居高位。

    来济、崔敦礼的罢相,明显是皇帝对秦家一系的打压,裴行俭和来恒都知道,下一步可能就轮到他们了。

    这封谏书呈上去,可能正好给了皇帝贬罢他们的理由,但他们还是得上这封谏书。

    “国家如此,不幸也。”

    来恒叹声,“去意已生。”

    他也直接取了纸笔,就在裴行俭的公房书案上写了一封谏书。

    “实在不行,就去吕宋吧!”

    裴行俭道。

    来恒想了想,“我们这般,估计得让三郎失望了。”

    “天子如此,能奈之何?”裴行俭当然也知道走了就是逃兵,但如今的情况,走与不走,其实已经没区别了,不想走皇帝也会踢他们出去。

    谏书陈上。

    果然,皇帝的贬调旨意很快下来。

    裴行俭贬北庭都督府长史兼庭州刺史,来恒贬渤海都督府长史兼渤海州刺史。

    一个在极西的天山以北,一个在极东的朝鲜以东。

    庭州西面,便是西突厥诸部了。

    而渤海州在长白山以东的忽汗河畔(牡丹江),这里遍地靺鞨诸部,一年小半时间都是积雪覆盖。

    在把秦琅的这两位义兄也踢出朝堂后,皇帝再颁内制。

    特旨加封韦皇宸妃之父韦玄贞为汝南郡王,直接生前封王,白麻宣相,拜为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韦玄贞的兄长韦玄俨授为许州刺史,册封鲁国公。其子韦温授吏部侍郎,次子韦湑授羽林将军。

    韦玄贞诸子年幼,皆授五品散阶。

    玄贞从叔弘素、弘庆、弘度,从弟玄昭、玄明、玄希等或授刺史,或授北衙中郎将等,一时韦家鸡犬升天,满门得势。

    吕宋。

    秦琅看着从洛阳急送回来的情报,也不由的摇头。

    皇帝行事,确实是充满性格啊。

    这几乎不加掩饰的手段,正向天下人宣示着他已经用不着秦家,甚至不想再对秦家客气了。

    现在是跟秦家关系密切的朝中大臣,都要一边靠。

    面对着这种浑人,秦琅恼怒,却又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跟秦俊说的一样,举旗造反吧。

    这种事秦琅想都不曾想过。

    除非皇帝真的宣布他秦琅为逆臣,对吕宋发兵,否则秦琅根本不可能举兵的。

    但现在皇帝行事也确实越来越过份了。

    虽然秦琅也能一眼看穿皇帝这般行事背后的逻辑用意,就是为了打压在朝中权势很大的秦家,甚至是要拆散秦家在朝中的政治联盟。

    站在皇帝的立场来说,以秦家为核心纽带的这个政治联盟,确实有些强,特别是在长孙无忌一党倒下清算后。

    皇帝现在出手对付秦家,也说的过去。

    但这依然不免让秦琅开始有些焦虑,因为谁也不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谁也不知道皇帝对秦家是不是最后又如对长孙无忌或李泰李恪李道宗薛万彻房遗爱这些人一样,一干到底。

    韦玄贞入朝为侍中,晋封汝南郡王。

    李义府新加了个衔,中书执政事笔。皇帝打破了贞观中期以来延续了近三十年的政事堂宰相轮值政事笔的传统,李义府以中书令主持政务之名义,为政事堂秉笔宰相,实际上就成了政事堂首相。

    这就不再是过去的政事堂群相多元制,而是成了中书令领导政事堂制度了。过去大家轮流执政事笔,主持宰相议政决策,总其记录,并更直承旨。

    现在,中书令李义府独掌政事笔了。

    这个变化可是巨大的,以前在政事堂,不管是中书令还是侍中或左右仆射甚至是侍郎、尚书等,只要是入堂为相的,在堂中议事时是地位一样的,没有谁高谁低,谁主谁从。

    只有轮执政事笔的那人才是主持者,但人人轮值。

    可现在,首相出来了,其它人失去再执政事笔资格,政事堂里话语权自然就不再如从前,实际上就成了中书令的属官了。

    皇帝打破三十年来形成的稳定制度,很明显是因为李义府更听话,也更懂的皇帝的心思,所以皇帝干脆就让他秉笔。

    毕竟政事堂中现在六个宰相,有窦德玄这种混子,还有韦玄贞这种庸人,如果让他们轮执主持,肯定会有麻烦,倒不如干脆就让李义府执笔主持好了。

    李义府也顺理成章的掌握中书门下之印,政事堂的决议没有加盖这个印章是没有合法效力的。

    “三郎!”

    一阵脚步声传来,张超、老黄、魏昶、秦用等不少老人过来,看他们神色,明显也是已经知晓了朝堂最近的剧烈变化了。

    在这种剧烈变化的局势之中,吕宋该何去何从?

    已经九十多岁的魏昶依然面色红润,这位老寿星一直是秦琅的情报顾问,“听说皇帝准备废苏立韦。”

    秦琅点头。

    李胤的这一系列动作,指向性明显,如此恩封韦氏,本就是冲着秦家来的。相比起秦家的实力强大,韦氏的实力要弱的多。

    虽说韦氏是京兆名门,底蕴深厚,号称九大公房,人才辈出,从西魏到北周再到隋唐,甚至是世代联姻皇室,为著名外戚,也出过数位名将、宰相。

    但毕竟在贞观后期,被李世民几乎整废掉了,不复贞观前中期时的那种兴盛,可也正因为韦氏有深厚底蕴,有名门大阀之望,如今又没了什么实力,所以皇帝才挑了韦氏来取代秦家。

    苏皇后跟李胤这二十多年的婚姻,终究还是要走到尽头。

    只是许多人可能都想不到的是,秦贵妃空等了多年,如今却要由韦皇宸妃扶正了。

    “这事太过份了。”

    秦用气的胡子乱抖。

    他是秦琼如亲子般对待的义子,与秦家兄妹的感情那也是不容置疑的,对秦淑秦婉姐妹那就如同对待亲妹妹般,如今两姐妹在宫中受此等屈辱,如何不恼。

    更何况,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姐妹俩在宫中受辱的事了,这还关系到秦家的生死存亡,也确切的关系到跟秦家捆绑一起的各家。

    此时来到秦琅面前的,都是秦琅最亲信的人。

    七十多岁的阿黄也公然喊李胤是昏君。

    内阁学士张超更是直言不能坐以待毙。

    魏昶压低声音,“我在宫中还要隐秘的暗桩,只要三郎同意,我可安排,可让皇帝暴毙,而且能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秦琅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世上就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何况还是在宫中呢?我知道老魏你们当初执掌镇抚司二十余年,经营了隐秘的大网,可宫中之地,绝不简单,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局势下,皇帝肯定也是早有预防的,说不定天子可能早就张网以待,就等我们自投罗网呢,到时事败,岂不是正好授人以柄?”

    一旦事败,那就只能是兵戎相见的结果了。

    而这却正是秦琅始终不愿意见到的情况,他在海外建立吕宋,不是为了要自立为王,将来反叛朝廷取而代之的,只是想给秦家一个退路,也带动中原对外拓张,把华夏文明带向更远方。

    如果发展到吕宋跟大唐交战,那非他本意,而且以如今大唐的强大,现阶段的吕宋,也很难打的过。

    虽说吕宋在海外,可不要忘记,大唐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唐了,大唐发展海上贸易多年,对大海早就了解熟悉,更别说,大唐水师的四大舰队也有近三十年的历史,其实力那是绝对海上霸主。

    吕宋秦家的水师,主要靠的是预备役性质的商船武装,真正的常备水上力量很一般。

    一旦交战,朝廷的强大可不是吕宋能对抗的了的,最重要的一点,一旦两岸交恶,朝廷甚至只要封锁吕宋,那失去了大陆的吕宋,就真的只是个海中蛮岛。

    “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秦琅皱眉。

    “三郎,不能再退了,一退再退,身后早已是万丈深渊了,再退,可就粉身碎骨了。”张超劝说。

    秦琅很冷静,没有急躁。

    遇大事越发需要冷静。

第1326章 羽翼尽削图穷尽

    “如今的形势,表面上看似危急,但还没到最危险的地步,我们不是长孙无忌褚遂良他们,我们手里依然还有很雄厚的筹码,只要天子不想搞的内乱四起,那么他就当知道适可而止。”

    长孙无忌等人虽然一度权倾朝野,但长孙等人说到底也只是朝廷的元老宰相,他们的权力是来自于朝廷甚至来源于皇帝的。

    所以当皇帝对他们下手,一点点剪除他们的羽翼,尤其是争取到了许敬宗李义府等一些宰相,以及军方李绩程咬金等大将的重要支持时,长孙无忌一党其实已经毫无反抗皇帝的能力了。

    但秦琅不同。

    秦琅最大的底牌就是有一个自治的吕宋,这里如今有着一百多万汉民有着几百万奴隶和蕃人,虽说吕宋也就是个二十来年的势力,但其实力却不亚于百济或新罗等。

    当初朝廷打半岛,都打了十年,这还没算上李世民等的征讨,才勉强平定。

    而朝鲜是跟辽东相连的半岛,距离山东半岛也很近,可吕宋却在南海之中,是个广阔的群岛。

    秦琅也承认吕宋实力远弱于大唐,但如果朝廷无故征讨,那么秦琅就有正当的理由号召吕宋臣民一起抵抗,上下团结一心,打一场防卫战,还是有些把握的。

    这与秦琅先起兵造反完全不同。

    更何况,秦琅还有一个重要的筹码,就是秦琅在军方时至今日依然有很强的影响力。

    程咬金牛进达苏定方这三位枢密副使,那都是秦琅的铁杆。

    梁建方、高侃、高甄生、席君买、王玄策、郭孝恪甚至薛仁贵等这些大将,跟秦琅的关系也很好。

    秦琅如果举兵反唐,这些人未必会支持,说不定还会带兵来平乱,但如果皇帝想无故来攻秦琅,那他们也未必会支持。

    只要手里还有足够的实力,那皇帝行事也得慎重考虑。

    现在皇帝的出手,还仅限于罢秦琅一系的宰相,贬秦琅一系的大臣,甚至都还没动军方大将们。

    “如果皇帝真的适可而止,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动?”

    秦用问。

    “不能意气用事。”秦琅道。

    “可这也太憋屈了,承乾难道忘记了他是怎么才有今日的?若没有三郎的死命保举,承乾早就被废了储位,哪能坐上天子之位?”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秦琅摇头,“皇帝行事,也不过是为了稳固权力,站在他角度也无可厚非,虽然不近人情,有些冷血无情,但也是能理解的。现在我们已经没必要再谈什么感情啊,恩义这些东西了,就直接点考虑利益得失吧。”

    “现在举兵是万万不可的,但适当的做些准备还是必要的。”

    “贵妃淑妃呢?就这样留在宫中受辱?”

    秦琅皱眉。

    “只要皇帝不是失了心智,就知道做事得留一线,只要我还没死,吕宋还在,我相信,五娘她们在宫中也还是安全的,困境也是暂时的,等到废苏立韦尘埃落定后,眼前的局面也当会过去。”

    “四皇子聪明仁慧,他最有资格为储君。”老黄道。

    秦琅却摇头。

    “我们不能因为四郎是我们秦家的外甥,储君就非他莫属,如果我们都这种想法,那天子要对我们出手,也是情有可原了,明白吗?”

    “可四郎确实贤德,更有资格,太子李象可差远了。”

    “选储并不是选贤,诸位。”秦琅提醒大家。

    李贤做太子,当然最符合秦家和吕宋的利益,但事实上,好多东西并不能顺着自己的意愿发展。

    别说李贤只是晋王不是太子,就算他是太子,皇帝要废储另立,做为臣子的又有何资格反对呢?

    立后立储虽也属国事,但哪个天子会甘愿在这种事情上受臣子的摆布?

    谁敢真正插手到这种事务中去,那就是自寻死路,因为这是皇权最核心的权力,容不得他人半点染指。

    你若是一般的文臣谏官,进谏反对,皇帝可能也就一怒而过,可如果是秦琅这种外戚加诸侯实力派,敢在这种事上插手,那真就是必死之局了。

    “听说许敬宗最近也被敲打的厉害!”

    “许公又出什么事了?”

    “有御史弹劾说许敬宗治家无方,其长子许昂本来很有文才,做到了太子舍人的职务,许昂的母亲也就是许敬宗的元配裴氏很早病逝,裴氏婢女很有姿色,敬宗宠爱她,于是让婢女假姓虞氏,冒称良家,做为继室续弦。”

    许昂虽有才华,却跟父亲一样好色,而且还品行不端,居然暗地里跟虞氏私通,以下淫上一直通奸。

    这事许敬宗居然一直蒙在鼓里,或者说也许早知道了,可家丑不可外扬。

    现在这事情被御史给捅了出来,弹劾许敬宗两条罪状,一是以妾为妻,要知道以妾为妻自古就是不被允许的。

    大唐律里明明确确的规定,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三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

    大唐的阶级分明,在婚姻中尤其如此。

    首先是良贱不婚,禁止通婚。其次,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再得宠的妾也没资格在妻子死后抬举为妻,同样的,婢就是婢,婢也没资格为妾。

    谁敢这样乱来,要徒刑三年,就是发配劳改一年半。

    也不许把妻子降为妾,否则劳改三年。

    而许敬宗的虞氏,本身只是元配裴氏的一个婢女,所以连妾都不是,他以婢为妻,这就是要徒三年。

    而许敬宗的嫡长子许昂身为宰相之子,本身也担任太子舍人这样的清贵之职,结果居然跟名义上是继母的虞氏通奸,这可就犯了大罪。

    这直接就能定个十恶不赦里的不孝之罪。

    许敬宗呢,不仅以婢为妻,还教子无方。

    当然,御史不仅罗列了这两条罪名,还收集了一些其它的罪名,诸名许敬宗奢豪,造飞楼七十间,让妓女在上面骑马而走,以为戏乐。这件事情,一是犯了逾越之罪,因为他造的飞楼逾越了,二是有伤风化。

    当然,还有什么许敬宗收受贿赂等等的罪名也不少,其中有他因为跟钱九陇、冯盎、尉迟恭、宠孝泰等为姻亲,所以他在修史书的时候,不仅破例给这些人立传,而且还对他们极尽赞美之词。

    比如钱九陇本来只是李渊的一个奴隶,武德朝虽拜为大将军,但贞观等朝并没有什么功绩,钱九陇却把许多皇帝曾经赞赏其它大将的谥美之词,放到他名下。

    同样的还是冯盎、尉迟恭等人。

    庞孝泰更原本只是广西的一僚蛮首领,归附大唐后为将,在辽东和朝鲜战争上,吃过不少败仗,但许敬宗却给完全隐去这些败仗,只记录甚至夸大宠孝泰的胜绩,把他夸的跟苏定方、李绩一样能征善战和勇猛,甚至在许多真正能战善战的大将之上。

    当然,许敬宗修史,其实还对许家自己过份美化,比如他爹当年为隋朝侍郎,江都之变时他父亲死在他面前,许敬宗却还向叛军舞蹈磕头求饶,但他在修史时就把这些全改了。

    因为封德彝曾经打压过许敬宗,所以修史时他故意贬低封德彝。

    再比如,许敬宗修史时,还刻意的过份美化秦琼秦琅父子的功绩,反正用超规格的篇幅给他们父子立传,甚至连秦琼父子的家将部曲好多都记录名字,只记好的,一点坏的不记。

    不过御史也聪明,没把跟秦家相关的这部份公布,只是写在秘奏里。

    可这弹劾奏章上去,许敬宗也不淡定了啊,毕竟特殊时刻。

    许敬宗只能自请辞职避让。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先罢许敬宗相,贬为礼部尚书,但马上又恢复了许敬宗宰相之衔,仍为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其长子许昂流放岭南,虞氏被秘密赐死。

    反正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许敬宗自然对天子的手下留情感激不尽,此后在朝中,对皇帝那是唯首是从。

    “看来以后许相是指望不上了,这是已经彻底倒向皇帝了。”魏昶呵呵笑道。

    秦琅倒也不意外,许敬宗这人吧,毕竟虽出身名门,也极为才干,但历史上可是有名的奸佞之臣,这种人其实跟裴世矩啊、虞世基、苏威这样的人很像,都是有才华的人,但为人处世呢又比较软,就是没有根本的立场。

    遇到李世民这等明君,当然就能成为名臣,遇到杨广这样的昏君,也就没底限的成为奸佞。

    反正这种就是媚上,过于在意自己的前途得失,没有根本立场的人。

    “还有一事,韦氏已有身孕,但据宫中消息,韦氏肚里的孩子时间上有些对不上,有可能不是天子的,而是赵王的。”

    “呵呵,这可有趣了,以后赵王得喊这位儿子还是弟弟?”大家哄笑。

    张超笑道,“我觉得这是好事,若能证实,以后韦氏为后,这可是嫡长子,有这层在,还如何立为储君?”

    秦琅却没接这话茬,而是沉思了一会后问魏昶,“能弄清楚天子如今的健康状况吗?”

    “这当然没问题,三郎难道想明白了,准备给天子的饮食加点什么料?”魏昶笑道。

    秦琅摇摇头,“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谋杀天子,除非是真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谁敢这样乱来?

第1327章 五帅还朝

    “请立韦皇宸妃为后。”

    中书令李义府的奏章传的满洛阳皆知,然而更让洛阳军民们津津乐道的还在于不久前刚被御史弹劾,短暂罢相闹的灰头土脸的左仆射许敬宗,这次也上表附和请立韦氏为后。

    至于其余的崔义玄、薛元超以及窦德玄和韦玄贞这四相,自然更早早附和。

    从来只听新人笑,几时听的旧人哭。

    洛阳宫中。

    “宅家,枢密院诸帅奏呈到。”

    李胤头也没抬,“谁的奏章?”

    如今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执掌军政。政事堂下有五房,而枢密院下有十二房,甚至还分为上下两院,分别由枢密使和判枢密院事分领,又有枢密副使和同知枢密院事、签署枢密院事和同签署枢密院事等数人为副貮官。

    李绩为枢密使兼领上院,程咬金为判枢密院事兼领下院,苏定方、牛进达、李社尔、李何力、秦国忠、李思力皆为副贰。

    “枢密使李绩,同知枢密院事程咬金等诸帅皆有奏章。”

    李胤抬头。

    “呈上来。”

    先翻开李绩奏章,果然是对废苏立韦一事上奏,李绩依然还是向来那个态度,“此乃天子家事也!”

    然后再看程咬金的,程咬金也表明态度,说拥护圣人,听从旨意。

    再看苏定方的,也几乎是一个说辞。

    李胤把程咬金、牛进达以及苏定方、秦国忠和李社尔五人的奏章摆在一起,这份瞧瞧那份看看。

    良久,轻笑两声。

    “看来秦太师这是再次退让了啊。”

    这五人做为军方大帅,皆是军功高著,军中威望极高,牛进达久镇辽东,程咬金则一直镇守着幽晋,苏定方原镇漠北,这些年则一直镇守朝鲜半岛。

    秦国忠和李社尔两位突厥人郡王,都是突厥处罗可汗的儿子,那是亲兄弟,但秦国忠是秦琼的义子,跟秦琅义兄弟相称,关系向来好。社尔虽不与秦琅称兄道弟,但有那层关系在,也是关系不错。

    在李靖、张士贵、段志玄、尉迟恭、柴绍、李道宗、薛万彻、李思摩这些大将纷纷或老死、病死,或卷入谋反案被诛杀后,如今朝中比较有打且资历威望皆高的,也就那么十来个了。

    其中五个都跟秦琅关系密切,李胤自然不敢轻视。

    他一直在等军方的表态,就如之前他清算长孙无忌时一样,只有当军方都正式表态全力支持拥护时,他才真正下手。

    现在,舆论已经造的差不多,只是等军方态度了。

    李绩等的态度早在他意料之外,而程苏五帅的态度有些让他稍意外。本以为以他们跟秦琅的关系,肯定在废苏立韦这事后要争一争的,可没想到却这般果断。

    稍一想后,他就明白,估计秦琅已经暗中跟他们通过气,甚至可能是秦琅劝说他们这般表态的。

    弃卒保车还是壮士断腕?

    秦琅这是要表明态度,无意违逆天子,不想插手废后甚至是易储的大事?甚至表明无意于朝堂之上?

    可李胤并没有放轻松,甚至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

    “太师啊太师。”

    李胤摇头。

    秦琅表现出来的影响力太强大了,尤其是能对军方大帅们有如此影响力,如何让李胤心安。

    苏定方那是秦琅的亲传门生,程咬金和牛进达都是秦琼过命的生死之交,秦国忠李社尔兄弟,跟秦家关系密切。

    这些大帅往下一点,如今正当年能打的那些大将,如程处默、牛见虎、薛仁贵、刘仁轨、梁建方、高侃、席君买、王玄策这些人,那都是被称为秦门弟子的。

    哪怕秦琅离开中枢多年,可现在几位大帅的奏章一上,就让李胤心中不安了。

    “我李家的天下,难道是太师当家?”

    先前李胤继位为帝,但真正当家的却是长孙无忌,他用了十几年时间,才彻底扫除了长孙无忌一党,终于拿回了权力,可没料到,秦琅不在朝中,却也还有如此影响力。

    “宅家,枢密院又有奏章进呈。”

    “嗯?”

    李胤望着前面的这些奏章,又有?

    内侍再次将枢密院奏章呈上。

    摆在最前面的是同知枢密院事、兼领朝鲜经略宣抚使的苏定方的,刚才苏定方那道奏折是表示对皇帝的忠心和拥护,而这道则是一道辞呈。

    请辞同知枢密院事职,理由是镇守朝鲜于外,实在是不能兼顾枢密院的职事,所以请辞。同时,苏定方还以朝鲜如今已经平稳,因此认为朝廷没有必要再一直设宣抚经略使,自请撤回。

    再看程咬金、牛进达他们几个的奏章,也都是辞章。

    “以退为进,还是以此为要挟朕?”

    李胤盯着这些奏章,捏着下巴思量,数位枢密院大帅的辞章,当然不同寻常。如果没有前一道拥护的奏章,只看这几道辞章,李胤必然大怒,认定他们这是借机要挟。

    但现在,他也有些猜不透。

    但有一点,却让他确定,就是他们五人表章同时送来,透露出的却是一致的行动,这背后必然是提前串连好的。

    这是大忌。

    不过对于这几位军功着著,资历威望极高的大帅,李胤得慎重处理,这不比处置来济或崔敦礼等人,就算他们是宰相,但皇帝要处置起来也不是太麻烦,可处置枢密执政,尤其是还在边疆统带大军的边帅,就得小心之又小心了。

    “召李义府、许敬宗前来。”

    李胤没召另外四位宰相,因为他们虽然更听旨,但能力却不如李许二人。

    二人入宫。

    李胤把枢密院前后两批奏章扔给二人看。

    “如何?”

    李胤端着茶杯问。

    许敬宗小心措辞,“陛下圣明,军中将帅莫不拥护。”

    李胤望向李义府。

    “臣以为。”

    “程牛等诸位大帅,一来确实镇守边疆,久不在京,确实不能兼顾枢密院事务,既不能胜任,辞职也属正常。”

    可皇帝却只是摇头。

    李义府赶紧又道,“东境兵戈已息,不如召几位大帅回朝,仍归枢密院执掌戎政。”

    皇帝却仍然摇头。

    这时许敬宗出声了。

    “先接受几位大帅的辞呈,免去其枢密院职,然后调任其它不太安宁的边疆地区,为大唐安稳,继续发挥柱石之效。”

    许敬宗这话一出,果然李胤点头了。

    如果仅仅是免去枢密院职,那么这几员大帅仍在边境,仍统领大军,这反而有可能刺激到他们,就怕万一。

    可如果免去其边帅之职,召回枢密院任职,李胤也不放心。

    现在许敬宗提出先免去他们枢密院职,然后来个大对调,离开这几位大帅长期镇守的边疆地区,换到其它边地去,这样一来,兵将分离,跟他们的老部下分开,就算他们还是有什么想法,但脱离了旧部心腹,到陌生的新边疆地区,也很难再有什么威胁了。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朝鲜、幽晋、辽东诸地,都是在北方沿海地区,而皇帝最忌惮的太师秦琅,其吕宋在南海,都是沿海,一旦到了最坏的时候,那么他们就能南北相连,互相呼应,这是皇帝最担心的。

    不怕一万,总怕万一嘛。

    “加卢国公程咬金从一品骠骑大将军,迁左卫大将军职,调青海道宣抚经略使。”

    “加越国公牛进达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阶,迁左武卫大将军职,调黔中道宣抚经略使。”

    “加邢国公苏定方从二品镇军大将军阶,左骁卫大将军职,调朔方道宣抚经略使。”

    “归德郡王李社尔加辅国大将军,右卫大将军,调湖南道宣抚经略使。”

    “怀化郡王秦国忠加骠骑大将军,右骁卫大将军,调蒙池、昆陵宣抚经略使。”

    ······

    从朝鲜、辽东、幽州、并州、漠北五地,调到青海、黔中、朔方、湖南以及西域,连职务也有变动,程咬金等原镇守边地,多是以行营大总管、以及大都督或大都督府长史等职事镇守一方。

    如今却是授的宣抚经略使头衔,这与战时的行营大总管,或驻守时的大都督等职衔可就相差很远了。

    “如若他们不奉诏,当如何?”李胤又问。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李胤清楚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他在下达这调令前,必须考虑好任何可能的后果,必提前做好预案。

    李义府咬牙。

    秦琼秦琅父子是他的恩主,可如今坐到这官位,有些东西必须取舍。

    “敢抗旨不遵,便是图谋不轨,可就地格杀,先斩后奏。”

    李胤转头望向许敬宗。

    “陛下可先以慰问边镇的名义派出使者前往,先向边镇中忠于陛下、朝廷的一二将领宣示秘旨,然后再召程牛等宣读正式调令,若他们抗旨不遵,便可直接令接受秘旨的将领将其斩杀或是逮捕送京。”

    李胤点头。

    许敬宗果然更老道一些,处处想好了万全准备。

    程咬金等就算在军中威望再高,可一镇之中,总不可能都是他的心腹,只要提前准备好,就可以不给程咬金等万一反抗的余地。

    “好,这事就按你的去做。”

第1328章 二圣并立

    皇帝给两位宰相亲自倒茶。

    许敬宗和李义府都有些诚惶诚恐,时至今日,谁也不敢再有半分小瞧这位天子,监国近十年,登基在位也快十五年,所有人如今都真正见识到了这位天子的狠厉,真发起怒来,那真是天降雷霆。

    尤其是对许敬宗这位两朝元老来说,他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圣祖与当今的不同之处。李世民虽然也是个喜欢耍手腕的皇帝,动不动就要折腾、敲打宰相们,但皇帝除了临死前几年下了点狠手,之前行事其实总是留有余地的。

    但当今这位可不一样,他是一条肠子通到底,整起人来就是个不死不休,就如长孙无忌等人,一贬再贬,最终赐死,甚至株连整个家族,连姻亲都要牵连。

    这样的皇帝让人畏惧甚至惊恐。

    皇帝轻抿了口茶,目光有些放空,似陷入了某种沉思。

    许敬宗和李义府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而打扰了皇帝。

    “你们说,太师此刻在干嘛呢?”

    皇帝收回目光,突然发问。

    李义府低着头,秦琅此刻在干嘛?

    此时洛阳已是初冬,各地朝集的文武大吏基本上都已经入京,正在各衙做述职报告,接受有司考核呢。

    秦琅本来应当也要入京朝集的,他是齐王,大唐如今唯一一位因功加封异姓亲王,又领着大唐最大的一块外世封领地吕宋府,虽然名义上武安府和吕宋府,如今都在他两位嫡子名下,可谁不知道秦琅才是真正的当家人。

    况且,秦琅还有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的阶职,也还有弘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的头衔。

    可往年秦琅都不入京,自他策立拥护当今在洛阳即位,然后辞职离京,就再也没越过五岭一步。

    这事,本是秦琅跟皇帝之间的默契,一直这样。

    据说吕宋终年不见雪,没有春夏秋冬之分,只有旱雨两季,或者还有段短暂的凉季。此时洛阳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但吕宋应当还刚进入一年最舒适的凉季。

    秦琅也许在吕宋旧金湾的沙滩上游泳戏水,喝着椰子汁吧?

    “是否召秦太师入京朝集?”李义府试探着问。

    皇帝呵呵一笑。

    召他入京,他就会来么?

    如果不来,那朝廷的诏令岂不是显得无用,到时朝廷怎么办?

    除非李胤真要下定决心彻底翻脸动手,否则根本没必要召秦琅入京,甚至这样的诏令,还可能引起秦琅的误会。

    李胤对秦琅,也是心情复杂的。

    可若说他现在就对秦琅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帝李胤,其实心底里对秦琅也还有着一丝忌惮和畏惧。

    面对着这位老师,他总感觉自己的一切想法都会被洞悉。

    这样的对手,让人心生无力。

    “朕记得林邑女王是秦太师的红颜,两人还生了几个孩子?”

    “确实,当年林邑国内乱,公主出逃在外,后来遇到秦太师相救,两人有过一段,后来林邑公主得我大唐出兵相助而复辟国家,受先帝册封为林邑国王······太师和林邑女王共有一子三女,其子名范仁,先娶真腊前国王公主为妻,后真腊国王暴毙,真腊内乱,在林邑的支持下,真腊国二王子击败了其兄长真腊太子,以及其它兄弟为新国王,并得到大唐册封,真腊新王正是范仁的真腊公主妻子同父同母的兄长,真腊新王继位后还将嫡长女公主,再嫁给范仁······”

    李胤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朕听说林邑王的三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山帝国王的太子,如今其夫已继承国王之位。一个嫁给了干佗利国王子,如今其夫也做了干佗利国王,还有一个嫁给了狼牙修国王子,其夫也当了狼牙修王?”

    “确实如此,林邑王小女儿嫁狼牙修王子,其夫继位为王后,还正式把其国东南端的岛屿蒲罗中赠给了秦太师。这蒲罗中岛连周围数十小岛加起来还不如一个洛阳县大,不过这里地处通西夷海道的一个重要海峡,原来狼牙修与海峡对面的干佗利国对此岛争夺许久。

    干佗利一位国王还曾将此岛赐给其一位王子,让他在岛上建立了封国,名为狮子城堡。

    后来狼牙修占有此岛,将其赠给秦太师。

    秦太师便在这里扩建港口,修建了自由贸易港,如今成为唐船通西夷海路上重要的补给港和中转贸易港。

    因为干佗利国王也是秦太师女婿,故此对这个争议之岛赠给秦太师,最后也同意,吕宋、林邑、干佗利、山帝甚至还有真腊国,都一起签署了赠与协议。

    秦家将此港命名为狮子港。”

    李胤听到这里,把玩杯子的手也停顿了下,然后继续。

    “秦太师可真是了得啊。”

    秦家确实了得,在唐以前,秦家只能算是士族中的一员,甚至从来都算不得什么顶级名门,虽然秦家渊源流长,但也只出过一些太守,在南北朝时代还更加只是一些小官。

    可秦家在唐,确实非常强势。

    就说如今,宫中有贵妃、淑妃两姐妹,秦琼追封齐王,秦琅如今也是齐王,他嫡长是齐王世子,嫡次子是吕宋郡王,庶长是魏国公,然后义兄秦国忠是怀化郡王,李社尔是归德郡王,秦琼嫡子是齐国公。

    这还没算上秦家的那些推恩分封的郡公、县公,虚封的侯、伯,这算起来,那妥妥的就是当今朝中第一豪门。

    山东五姓七家或是关陇六姓,论家世名望,自然底蕴更深厚,但论朝堂上的权势,那绝对远远不及秦家。

    谁家能出四个王爵两个国公还有一堆的郡公县公,和侯伯?

    谁家能同时出两妃?

    谁家能够拥有数块世封之地?

    唯有秦家。

    人家秦琼的外宅妇都是林邑女王。

    李义府想了想又道,“据臣听闻,秦太师与倭国近些年往来密切,早前就与倭国签下了二十一条协议,在倭国筑紫取得了五万亩地建唐津自由贸易港,这些年几乎已经渗透到了倭国朝野方方面面,秦家在倭国有极强的影响力。”

    “今年刚刚新继位倭王的中大兄王子,就与秦家关系极为密切,此前曾几度求娶秦琅之女,数为秦琅所拒,最后秦琅以其义兄秦用之女收为义女,嫁给了中大兄王子为继室。在今年中大兄王子母亲倭女王去世后,他以王太子名义称制临朝,请求我大唐朝廷册封,得到册封为倭王后,才正式继位,继位后立秦氏为王后,并没有按其母临终遗言立在多年来一直助力其掌权甚多的兄弟大海人王子为王太弟,也没有立其长子大友王子为世子,而是立了秦氏所生的幼子唐津王子为王世子······”

    李胤对这个中大兄王子也是有印象的,因为这人比他继位还要早取得倭国政权,虽然在中大兄王子母亲第一位在倭王位称皇极女王时,中大兄并没掌权,但他发动乙巳之变,诛杀了权臣苏我入鹿、苏我虾夷父子后,推舅父轻皇子继位,自己登上太子之位,实则还是以舅父为傀儡。

    舅父死后,太子中大兄仍没有马上继位,而是继续拥母亲二次登上倭王之位,但实权仍掌握在太子手中。

    直到六年后,女王病逝,中大兄在取得大唐的正式册封后,才继位称王。

    中大兄跟秦家合作了有快二十年了。

    据说中大兄经常前往吕宋拜见秦琅,每次见面甚至直接跪地拜首,在求得秦琅义女为妻前,中大兄甚至直接跪称秦琅为大人,喊秦琅义父。

    虽然秦琅从不接受,但中大兄对秦琅的尊敬那可是发自骨子里的。

    而秦倭的这种密切关系,对两家都是互利的,中大兄从秦琅这里得到了许多经济上的支持,从借款到合作开矿、建港、开作坊,甚至政治军事全方面的参谋指导。

    倭国的全面改革,几乎都是摸着秦家在过河,各方面如今都在模仿秦家吕宋,甚至从朝堂到地方,到处都有吕宋秦家的参谋顾问们。

    中大兄甚至数次派倭军南下,加入吕宋秦军对诸岛蕃的征服战争。而秦家给予的回报则是为倭国提供更多借款,以及向他们出售更多军械,甚至派出军官参谋团,协助倭国发起了三次对北方虾夷人的征讨,并取得大胜。

    每次征讨虾夷大胜后,秦家得奴隶,倭国得土地,然后再划出一些港口、矿山给秦家,双方互惠互利。

    甚至秦家还帮中大兄击败了不少反对他的势力,包括他的几个兄长们,以及一些野心勃勃的地方实力派豪强贵族,协助中大兄一点点的把倭国朝中央集权朝廷带。

    秦家这二十年来,从倭国取得的好处是数之不尽的,在如今失去了中原的矿产原料后,秦家每年从倭国依然能获得千万斤的倭铜,和大量的白银、硫磺等。

    而且现在倭国也成为秦家重要的蚕茧供应地,秦家倭国唐津自由港的丝织产业,现在虽然还比不上苏杭湖等地,但其规模也十分可观。

    更何况,倭国还成为秦家重要的盐糖茶纸玻璃瓷器等的重要销售区,同时唐津也成为秦家向朝鲜半岛乃至海东渤海地区贸易的重要中转港。

    吕宋和倭国现在捆绑的很紧。

    就如同吕宋现在跟林邑的联盟一样牢固。

    李胤在心里记着这些名字,倭国、林邑、真腊、干佗利、狼牙修、山帝,这些海中或沿海诸国,居然都已经跟吕宋秦家达成了紧密的联盟。

    事情比李胤预料中还要让人头痛。

    这些年,秦琅在南海中还真没闲着啊,难怪连洛阳都开始传唱他南海圣人的名头了。

    只是这天无二日,天下也当只有一个圣人,洛阳有了一个大唐圣人,又哪还能容的下一个南海圣人?

    秦琅这是想要二圣并立?

    李胤的眼睛眯了起来,目露凶光,神色越来越难看!

第1329章 金殿宣诏

    洛阳。

    十二月初一,大朝。

    在京五品以上职事官,以及供奉常参官员,并侯爵以上勋贵,以及外地朝集使云集上朝。

    “昊天有命,皇王受之!”

    今日大朝气氛凝重,在朝会开始前,就已经有不少消息灵通之人知晓今天将有大事发生。而当翰林学士站在殿上,宣读诏令,且以昊天有命,皇王受之为开头时。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不得了的大事。

    因为这种开头,已经不是一般的诏令了,这种开头几乎就是皇帝即位诏令的开头用词,远比以门下开头的诏令规格高的多。

    所有官员都竖起耳朵,紧张的聆听着。

    这段时间,朝堂政局诡谲,正向着一个极其惊人的方向发展,不少人都预感到了前进的方向,却都不敢相信,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不太可能,觉得如果真那样后果太严重,皇帝不可能不清楚。

    “皇后苏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

    今遣司徒、宗正卿周王元礼持节,其上皇后玺绶。

    罢退居上阳宫仙居殿,废为庶人,父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

    果然。

    诏令一出,满殿皆惊。

    因为今日大朝人太多,能站到殿中的基本上都是班序靠前的王公、高官,殿外还排着无数官员,他们只能等里面一句句的通传出来。

    苏皇后被废。

    这其实倒也不够意外,因为皇帝喊废苏氏喊了有十几年了,甚至皇帝还是太子时,一开始时就不愿意娶苏氏为太子妃,娶进东宫后就开始闹离婚,甚至当初还因此差点弄的储位不保。

    苏氏能熬了这么二十多年,说实话,都早超出大家意料之外了。

    今日被废,一点不稀奇。

    大臣们其实还在等更震惊的消息,因为今天的这气氛不可能只是废个苏氏。

    一位翰林学士又捧着一个紫檀木盒来到翰林院大学士面前。

    盒子打开,又是一道诏令。

    大学士上官仪展开,面无表情。

    “废皇太子象为庶人诏!”

    这句话一出,殿中有些喧哗,倒不是惊讶,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意思。

    “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室倾亡,苍生涂地。”

    “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

    “皇太子象,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倭任奸佞,前后衍衅,难以具纪。”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

    “象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

    李象终究还是被废了。

    这位皇长子说到底就是缺少根基,他母亲裴氏,本是裴寂孙女,裴寂获罪后没入掖庭为奴,后入东宫,地位卑贱,更惨的是裴氏虽然得当时为太子的李胤恩宠,可最后却是被李世民亲自下旨赐死于东宫的。

    生母死后,李象被过继到不能生育的太子妃苏氏名下,可太子妃并不被太子所喜,武功苏氏虽也是宰相之家,名门士族,但在贞观朝也不算突出。

    李世民在位时,李象地位还算稳固,李世民一死,李象和苏氏地位就都不稳,李象了曾多次主动请辞太子之位,终究还是到了如今这天。

    苏氏被废后,做为苏氏继子的太子李象,又没有强大的母系家族势力支持,自然也就坐不稳太子之位。

    当今天子可不是李世民那样的皇帝,在易储的事情上曾经反复动摇,李胤是早就想换储,只是一直没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李象终究本只是庶长,生母身份卑微,嫡母又不得宠,这个下场早就预见了。只是大家没料到的是,皇帝对这个庶长子还真是没有半分感情。

    直接贬为庶人,居然连个王爵都没保留。

    说来李象又何其无辜,这位皇太子在位十四年,也没有什么过错,一直谨慎小心,平时生怕哪里做错了,可结果最后还是直接废为庶人,并流放西域。

    又一位翰林学士捧着紫檀木盒上前。

    殿中大臣们无不动容。

    看样子,今天大事一件接一件啊。

    “秦贵妃、秦淑妃,惑于巫祝,皆废为庶人,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废庶人,皆流放房州,母及兄弟,并削夺诰命封爵官职为庶人。唯太师、齐王秦琅功高勋著,特免。”

    这道诏令出来,顿时引起了巨大的惊呼声。

    虽然有不少人料到可能会有这事,但真发生了后,还是令人惊讶的。

    好多人惊讶皇帝居然真敢对秦家下刀。

    虽然秦琅免受株连,但秦琅的那些兄弟可就都没逃过这劫,齐国公秦珣夺爵免职,还被收回了世封松州都督职。

    秦怀道几兄弟也都被夺了推恩世封松州都督府下县令,以及官职爵位。

    皆除籍为庶人,连崔氏的诰命都给剥夺了。

    好在只是夺了世封爵位官阶官职,财产什么的没动,也没流放岭南或是西域。

    最重要的是,秦琅这次没受牵连,这让不少人又觉得这事情似乎又还留有余地,否则若是这次把秦琅也给削爵夺封,那估计后果就严重了。

    就算是现在这样,殿中也有很多人在心里嘀咕,吕宋那位南海圣人,真能沉的住气?

    倒是秦家二妃以及他们生的八位皇子五位公主跟着一起贬为庶人,还都要流放到山南房州去圈禁,倒没人觉得意外。

    政治斗争不就如此,没有被赐自尽什么的,都已经算不错了。

    人家太子李象又没错,结果直接废为庶人呢。

    有人在想,也许等八位皇子流放到房州后,到时皇帝也会找由头再恢复个国公或是郡王爵位,然后再授个散阶虚衔什么的,就呆在房州闲着了。

    政事堂宰相,枢密院执政,还有转运司计相、御史台长,加上翰林院学士,这些朝廷的头头脑脑们没有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其它王公们就更不可能站出来了。

    事实上,能够在殿上宣读诏书,其实就是皇帝前期已经跟这些人通过气,并取得了他们的支持了,反正皇帝有的是手段,让他们支持。

    就如一开始崔敦礼来济裴行俭来恒等这些人就反对设皇宸妃、皇贵妃一样,反对无效,谁反对就踢谁出去。

    以如今皇帝的权威,早就不是刚继位时的情况了。

    许敬宗稍一保持沉默,皇帝都要先贬降,然后还要指使御史台爆黑料,顺势将他罢相,狠狠敲打一番,等他彻底降服,表明忠心后,才再把他提回政事堂。

    又一位翰林学士捧上一个紫檀木盒。

    殿中大臣们甚至都有点麻木了。

    来吧,一起来吧。

    皇帝办事确实快,诸道重要诏令一起颁,都没打算说隔点时间缓冲一下。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先废妃,再废后,然后再废太子,然后再立新后,再立新太子,中间总得隔些时间,或三五月或半年的。

    可今天皇帝要一次性把事情都办了。

    废了一位皇、两位妃子,又废了苏皇后名下的太子和赵王,以及两位秦妃名下的八位亲王五位公主。

    一后二妃,一太子九亲王五公主,同日被废。

    上官仪捧着诏令的手都有些颤抖。

    喉咙也发紧。

    他咳嗽了两声。

    “立韦皇宸妃为皇后诏!”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壶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惇典。

    咨尔韦氏,乃公韦玄贞之女也。

    钟祥世家,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廷。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

    兹承天恩,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

    终于没有翰林学士再捧紫檀盒上来了,诏书全部宣读完。

    皇帝坐在御座上,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位王公大臣身上。

    今天的震惊足够大。

    现在大臣们都还在脑震荡中,回想起来,从贞观末期,朝堂上的剧烈震荡就没停止过,世祖皇帝就亲自发起过数次大案,清洗了许多勋贵大臣。

    然后当今继位,秦琅被逼辞职归封。

    长孙无忌等元老主持朝政,在他的带领下掀起了房遗爱谋反案和吴王恪谋反案,两大逆案,株连了数位亲王和驸马,清洗了上百位对新继位皇帝有些威胁的人,顺带也把长孙无忌的一些老政治对手,如房玄龄家族、杜家韦家王家等又清洗了一遍。

    只是长孙无忌估计都想不到,他替皇帝外甥扫清了这些障碍,但很快皇帝外甥就把他也给清洗扫除了。

    长孙无忌谋反案,牵连更广,清洗掉的大臣更多。

    基本上,当时长孙无忌身边的都是关陇贵族集团,这一轮清洗差不多将他们彻底整残了,得益的是以许敬宗、李义府为首的士庶豪强集团。而军功集团,在这轮斗争中,以李绩为代表,是表示中立的,实际上最后是站到了皇帝一边。

    皇帝老练的把元老派分化,最后联合士庶豪强和军功新贵派干翻了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

    本来经历隋朝后就已经势微的关陇集团,就不复西魏北周时的强盛,好不容易在长孙无忌的带领下稍恢复了点势头,就被彻底的干垮了。

    本以为皇帝大权得握,这种斗争应当也就结束了。

    可如今看来,远远没有结束。

    废苏废秦立韦,这是冲着秦琅又去了。

    有些人不免在想,难道皇帝是要紧接着向军功新贵集团发起进攻,因为谁都知晓秦琅那是军功新贵的领袖代表啊。

    左仆射许敬宗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波澜不惊。

    其实心中在哀叹。

    其实废苏这个事情,以李胤的能力要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可以颁诏废苏了,但一直等到坐上皇位的第十四年末,其实就是一直在借此事下网捕长孙无忌等人。

    而从清洗长孙无忌到现在对秦家下手,许敬宗看的比其它人更透彻。

    这不是对某个大臣有意见。

    而是皇帝要加强皇权,对那些侵占了皇权的朝中元老重臣们清洗,甚至是对贞观以来形成的宰相制度等,重塑格局。

    这就如玄武门之变后,坐上皇位的李世民对武德宰相裴寂等的清洗一样,都是为了重槊朝堂的权力格局,说到底都是为了加强自己的皇权。

第1330章 秦家将种

    李世民把三省六部制,慢慢的变成了中书门下为首的群相制度。

    而如今的皇帝李胤,对辅佐两朝天子,开创了贞观、开元三十多年盛世的这个制度不满,他觉得宰相们的权力仍然太大了。

    其实对于李胤来说,当初长孙无忌也好,秦琅也好,都是坚决拥护支持李胤稳固东宫的心腹,是功臣。

    只是当他自己成了皇帝后,他考虑更多的便是权力了。

    权力不容分享。

    皇权更不能受威胁。

    元老长孙无忌以及秦琅等,在朝权势过重,在野也影响过高,这些都是在威胁着皇权的。

    李胤不可能让没有半点根基的李象做储君,势力太单薄,将来可能难以掌握权力,容易被架空。

    但更不能让秦贵妃所生的李贤为太子,因为其母族势力过强,李胤可是深切的感受到舅父长孙无忌为元老辅政大臣给他带来的压力,这还是他坐了二十多年太子,有各方势力支持后坐上帝位后的情况。

    若是换做李贤立为太子,而以秦琅不过比他大八岁身体却比他更强健的情况看,他死后,秦琅估计还活的好好的,到时朝中可没有能掣肘的了秦琅的人存在。

    万一秦琅辅政,谁能保证秦琅不是下一个长孙无忌,甚至是另一个杨坚呢?

    武德朝时,李唐朝中主要力量基本都是关陇门阀的,出则为将入则为相,那些顶级家族占据朝野各个重要位置。李世民兵变夺位后,开始重用山东军功新贵集团,同时扶持庶族地主集团。

    这才平衡了朝堂势力,皇帝可以始终保持一个较超然的地位。

    李胤继位初,长孙无忌主持朝政,很快就有带领关陇集团一家独大的可能,实实在在威胁着皇权。

    当初,到了此时,也不完全是地域集团,比如长孙无忌集团里也有不少山东士族门阀加入,甚至有军功新贵加入。

    而山东军功贵族和山东士族、庶族也不是完全分明,甚至一样有旧关陇贵族出身的人一起。

    不过在开元朝,皇帝李胤的引导下,朝堂上最终还是分化出了这么三大政治势力,文武分离,文臣里以关陇贵族集团和山东士庶集团为主,武将则是山东军功贵族一家独大。

    当长孙无忌为首的文臣中关陇贵族集团被清洗后,现在无疑就是以山东士族为主的文官势力和以山东军功新贵为首的武将集团了。

    这两个政治集团里,同样也还是吸纳了许多比如说关陇贵族等在内的零散势力。

    这一切,其实都是皇帝有意引导的。

    许敬宗现在考虑的是,皇帝接下来想要怎么搞?

    是继续引导着这文武两大势力继续斗,还是说继续分散削弱相权?

    如今文武分立两府,已经不再可能如武德贞观时那样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了,文武两途,东西对柄文武。

    甚至皇帝把权税大权分到转运司,下设三司,单设一个计相。

    按理说,如今的政事堂权力大为削弱,皇帝又安插了些窦德玄、韦玄贞这样的无能之辈进来,已经不可能再威胁到皇权了。

    那皇帝接下来剑锋向谁?

    秦琅?

    还是说秦琅的吕宋,又或者是在军队中声望极高的山东军功集团?

    皇帝对秦家的下手,是止步于此,还是说这只是第一阶段,接下来还会集中力量,向秦琅发动最后的攻击?

    许敬宗承认,自己虽然也当了二十多年宰相,但真的已经猜不出那位天子的想法了。

    许敬宗有股子兔死狐悲的感觉,当初支持皇帝斗长孙无忌等的时候,他还觉得热血沸腾过,觉得能取长孙无忌而代之,他日也真正的主持朝政。

    可现在看到长孙无忌以及秦家的这种下场,许敬宗算是彻底明白了。

    什么关陇派啊山东集团啊,什么文官武将了,其实都不过是皇帝有意引导出来的,本质上就是皇帝要独掌大权,舍不得分权,不肯让宰相与天子共治天下,皇帝只想让宰相成为皇帝面前听话的官员,而不是能够封驳皇帝不合理诏令与之共治的宰相。

    表面上的那些都是表象。

    说到底,他许敬宗也是皇帝围猎的对象之一,而之前居然还不自知。

    皇帝跟秦琅的兵法学的真不错,分化拉拢,合弱离强,一个个的打击。

    长孙无忌等倒下了,如今秦家也被清算,接下来又该是谁,是手握兵权的程咬金牛进达苏定方等军方大将,还是在中枢为相执政二十余年的他这个宰相许敬宗?

    皇帝是不是会把所有的元老都赶出朝堂?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秦琅当初为何对朝堂没有半分留恋了。

    贞观朝时他还总不明白,觉得秦琅行事有些过于谨慎了些。

    李胤继位之初,秦琅借坡下驴,一看风向不对就主动辞职归隐,当时还觉得他过于小心,可现在看来,秦琅还是厉害啊。

    要是秦琅没有早点谋划吕宋封地,要是没有早早退隐,今日只怕秦家的清算就不是这么点到为止,而是会被如长孙无忌等一样家破人亡吧。

    秦琅手里握着个几百万人口的吕宋国,皇帝也终究还得给他留些余地。

    他许敬宗手中又有什么筹码呢?

    似乎除了完全附和皇帝,他没有半点筹码了。

    想及此,不由一声哀叹。

    就当许敬宗以为今天的大朝会结束了时,皇帝又让内侍取出数道诏令。

    “十位大将军对调。”

    许敬宗事前毫不知晓此事,政事堂的宰相现在已经对重大军事决策和高级武将任免毫无参预之权了。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皇帝居然来了个十位大将军对调,互换防区。

    其中引他注意的是与秦家关系密切的程咬金牛进达苏定方以及秦国忠李社尔这五大将,果然都在调整之列。

    一边是晋升武官阶品,基本上都晋升为一二品的武阶,但另一边却又都从更重要的辽东、朝鲜、幽并等边镇,调去了湖南、青海等这些内陆落后之地,甚至官职头称也从行营大总管、大都督府长史等变成了一道宣抚经略使。

    名为调防,其实是明升暗降啊。

    难道皇帝最终还是要冲着秦琅下死手?

    许敬宗忧心忡忡,虽然他已经彻底倒向了皇帝,但他担忧的是,若是秦琅等被彻底清算后,那么下一个可能就是他了,一来他也是元老,二来他跟秦琅关系密切。

    头痛。

    此时殿上许多人想法跟许敬宗差不多,觉得皇帝此时突然十大将对调,可能就是要彻底清算秦琅一党了。

    殿中许多人跟秦琅关系都很好,毕竟秦琅虽然才五十多岁,但秦琅十六岁协谋定策,建下拥立元从靖乱之功,不到二十就已经做上宰相,年纪轻轻就才学远扬,甚至改革并主持了贞观朝最开始的几届科举。

    那时候的科举可还是一年一届的,秦琅连续主持了多届,当时录取的士子也多,因此秦琅的门生极多。三十多年过去,当年的那些新科士子,如今可是已经有许多站到了朝堂之上,或是在地方任要职。

    比如说第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来济来恒和上官仪,来济之前就做到了右仆射,来恒也做到了太子少詹事封南阳县侯,上官仪现在也还是翰林院大学士,号称内相呢。

    其它如裴行俭,被贬前已经做到了吏部尚书。

    而还有许多曾得到秦琅栽培或提携的,又甚至是联姻有亲的,太多太多。

    许敬宗是秦琅的儿女亲家,李义府那是秦家幕僚出身,马周的儿子也做到吏部侍郎,就更别说了秦琅好友之子也是他的学生。

    虽说其实能做到五品以上官,穿上绯袍的,其实谁的关系都不简单,谁背后都有一张人脉网。

    但毕竟大家的网上,好多人都与秦家关系很亲。

    皇帝如果真要对秦家追究到底,那就不免要影响到他们了。

    先前长孙无忌等被清洗,牵连到了多少人,本家同族被清洗不说,姻亲、门生、故旧也被牵连贬谪许多。

    比如说凉州长史赵持满,是长孙诠的外甥,这人勇猛无双,而且口碑极好,京师中不论贵贱那都爱幕之。在长孙无忌被清算后,最后赵持满也被诬陷谋反,下狱后处死,因为赵持满,又牵连了许多人。

    比如他的好友王方翼,本是许王李治王妃的堂兄,是大同安长公主的庶孙,结果也还是牵连进去,被夺职。

    这种政治斗争的大案,一旦定罪,牵连到的人就太多了。

    许多人都惶恐不安。

    斗来斗去,真的把许多人斗怕了。

    皇帝李胤目光一遍遍扫过大臣们,将百官众态尽收眼底。

    其实皇帝也不能逆势而行,李胤这十几年来其实都是在借势而为。

    看到众官的神态表情,李胤虽心中越发不满,却也知道适可而止了。

    “魏国公何在?”

    皇帝突然朗声道。

    “臣在!”

    殿中,一个身形魁梧高大的官员应声。

    魏国公秦俊,秦琅庶长子,推恩袭爵魏国公、世封武安州刺史。

    秦琅虽然归隐吕宋多年,但秦家的子女们也都会分批送来洛阳读书,其实也是充当人质。秦俊以前也是在洛阳读书还做过侍卫的,嫡长子秦俞之前也在洛阳读书并当过侍卫,现在年幼的二十一郎,秦琅嫡次子秦伦这几年都一直在洛阳读书。

    秦俊这次是代表秦琅前来朝集,准备参加开元十五年正旦大朝会的。

    皇帝瞧了瞧秦俊,三十二岁的秦俊,长的高大魁梧,十分俊朗,皮肤古铜,浓眉大眼,倒真跟印象里的那位秦太师年轻时极像。

    听说秦俊这些年跟着秦琅身边,学治政学打仗,也是文武皆允。

    百官也都望向这个年轻人,好多人甚至都开始为秦俊默哀,以为皇帝要先对他下手了。

    不过秦俊却昂首挺胸站在殿中,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这位不久前即将离开吕宋来洛时,还曾对秦琅说过干脆举兵造反的话,所以这位确实对皇权对皇帝没什么畏惧之心。

    吕宋只知秦琅只知秦家,皇帝和皇威在那边确实没太大影响力,而秦琅偏偏属于一个异类,并不会刻意的去强化什么吕宋王的威严、架子这些,跟秦琅身边呆久了,让秦俊也渐渐没了那种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

    李胤看着秦俊,打量许久。

    李胤其实也只是比秦俊年长十岁而已。

    他该叫自己陛下,或姑父还是舅父?

    秦琅后继有人啊,李胤觉得秦俊比他的那些个皇子们强多了。

    这份从容,让人惊叹。

    “朕要改封你为齐国公,授世封松州都督,你的魏国公爵位和世封武安州刺史,朕特旨授封给你的嫡次子,如何?”

    此话一出,满殿又是意外。

    刚才大家还觉得这年轻人估计一会就要被拖出去处决或是直接关押入天牢,谁知道,居然是这?

    皇帝不是要对秦家下死手了吗,怎么却突然又要把从秦琼嫡长子秦珣那里收回的世封松州都督和齐国公爵位,又转授给秦琅的儿子呢?

    而且秦俊原本承袭秦琅的魏国公爵,也没收回,而是令其嫡次子承袭。

    这是什么操作?

    啥意思?

    不搞秦琅了?

    真的只是搞秦珣兄弟几个?

    “朕再授你光禄卿,加银青光禄大夫。”

    秦俊也愣在那里,谢恩都忘记了。

    李胤轻声笑了笑,然后对满殿众臣道,“朕从来不会忘记太师对大唐的功绩,不会忘记太师对朕的教导和拥护,有过当罚,有功则赏。”

    “臣秦俊谢陛下恩!”

    秦俊也终于向皇帝谢恩。

    见到这一幕,刚才还忧心忡忡的许多殿上王公大臣们,也都齐齐松了口气。

    皇帝也很满意的看着这个效果。

    朝会终于结束。

    走出大殿的文武百官们,都不由的长呼吸了一口气,今天这大朝会可真是开的惊心动魄,好些人甚至身上都出了一身的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谁又能想到这大起大落,峰回路转的呢。

    秦俊走出大殿,许多官员向他道贺。

    今日对秦家来说,也确实更加惊险,好在虽然秦贵妃姐妹被废为庶人,秦珣兄弟几个削爵夺封,除籍为名,但最终并没有火烧到秦琅身上,而且秦琼传下的爵位和世封,也都特旨授给了秦俊。

    只要这松州府世封还在秦俊身上,那么其实秦珣几兄弟被夺的什么爵位世封啥的都没什么了,毕竟他们的爵封其实都是跟松州捆绑的。

    秦俊强打起笑脸,对这些叔伯长辈们还礼。

    心里,却对那位金殿上的皇帝,越发不屑了,昏君二字已经被他深深的烙在了李胤的脸上。

第1331章 程大牛二

    新晋齐国公、世封松州都督秦俊一抬头,刚好看到神情落寞万分委顿的前齐国公秦珣,还有其它五位叔父,他们今日也都参与朝会。

    “叔父!”

    秦俊赶上前去,向几位叔父叉手见礼。

    老四秦理秦怀道笑着拍了拍秦俊的肩膀,“恭喜你小子了,你祖父的爵位传给你也算后继有人了。”

    怀道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须,身上本也是紫袍,不过一会就不能穿了。他起家千牛,凭着父兄的恩荫,这些年其实仕途也挺顺的,尤其是之前在松州随兄长秦琅大破吐蕃,也算是立了些功,于是授千牛备身,再转绵州司士参军,长年在军中,后来又在辽东征战,到如今也已经是官居下州都督,乃从三品的实职,爵位乃是恩封的历城县公爵。

    今日殿上被皇帝一道旨意把历城县公和世封松州府交川县令给夺了,却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相比起一边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老五秦珣,洒脱多了。

    老六善道也在一边笑道,“无官无爵一身轻,正好安心当个富家翁,早听说三兄在吕宋搞的不错,等把五娘她们几个送去房州安顿后,我便也出海去吕宋了。”

    善道也是以军功起家,破吐蕃征西突厥战辽东平朝鲜,战功赫赫,再凭着家势门荫,所以如今四十多岁的他已经是从三品的左金吾卫将军,勋加上柱国,头上顶着广宁郡公爵位,本来他袭封的是广宁县公,因战功加封为郡公,今天也是被一撸到底。

    可一样表现从容。

    老四怀道娶的是高祖长沙公主和驸马冯少师的女儿,老六娶的是应国公武士彟的大女儿。

    倒是秦俊的七叔居然娶的是尉迟恭的孙女,现任鄂国公尉迟宝琳的女儿,说来尉迟宝琳当初那是跟秦琅程处默一起玩的,谁知道他把女儿嫁给了秦琅的弟弟,反倒成了秦琅的长辈了。

    不过尉迟宝琳比不过秦琅、程处默,甚至比不过牛见虎,他爹在贞观朝早就不得势,一直闭门炼丹,偏偏命还比较长,皇帝炼丹早早就炼成灰了,尉迟恭却坚挺的活过了贞观朝,又在开元朝继续坚挺了几年,直到几年前才去世,活了整整七十四岁。

    尉迟宝琳有个这样的老爹,仕途上也没什么助力,尤其是他爹本来就归唐较晚,早年又偏偏很跋扈得罪了许多人,因此尉迟宝琳混来混去也只是混了个少卿。等他爹死了,他继承鄂国公爵位,又靠着把女儿嫁给秦琼儿子和许敬宗的儿子,把关系拉起来,这才得了个右卫将军、卫尉卿的官职。

    老七娶了宝琳的女儿,虽说丈人仕途一般,但毕竟姐姐是贵妃,哥哥们不是太师就是都督的,连襟还是许敬宗的儿子,所以说如今也是担任绵州刺史,同样是紫袍加身。

    老八老九两个,也都是联姻勋戚名门,如今或是四品中郎将,或是五品的著作郎,其实前途本来也是一片光明的。

    这次皇帝突然说宫中的秦贵妃、秦淑妃姐妹俩搞巫蛊,于是降罪,姐妹俩废为庶人,连她们生的三位皇子几位公主都全一起废为庶人,流放山南房州。

    还把母及兄弟也给牵连了。

    相比起老四老六的豁达,两人其实也是觉得有些沮丧的。

    身上的县公爵位和世封县令也都被夺了。

    除籍为民,以后就绝了仕途之路了,难道真要搬去吕宋?

    “狗一般的东西,高兴个什么?”

    老五秦珣心中极不痛快,看着这兄弟侄子几个还这副态度,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骂了起来。

    他打小就被崔氏宠溺,觉得自己嫡出高人一等,平时待庶兄弟们就有些高高在上,如今刚被夺爵罢官,更是愤怒,心中的火没处发,就往兄弟侄儿们身上撒。

    “老五,怎么说话的?”老四怀道不满道,“这可不是家里,由不得你耍威风。”

    老五咬咬牙,脸色难看。

    “你怎么跟家主说话的?”

    “呸,我们早就已经分家出去,自立门户了,你关起门来自当你的家主去,跟我们耍什么横?当初阿爷病逝松州,你们娘俩可就迫不急待的要分家,要把我们赶出去,是三兄主持公道,替我们分了家,给我们兄弟四个保留了些产业,这些年我们也是各过各的,互不相扰,如今你丢官夺爵,心里不痛快,你冲我们撒什么火?”

    老四老六跟老五年纪相当,当初在府中没少受崔氏和老五的气,可自秦琼死后,他们也分家出去二十多年了,那时他们几个都还是少年,父亲刚死,就被迫分家另立门户,也是非常不易的,幸运有三哥帮忙照顾。

    这些年他们凭兄长的提携,凭自己的努力,才能有这紫袍加身,论本事,那比嫡出的秦珣不知道强了多少。

    秦珣当初娶的是长孙无忌的嫡女,还纳了五姓七宗名门庶女为妾,长孙无忌是他丈人,崔敦礼是他娘舅,加上秦琅、来济等这些阿兄,谁还有秦珣这样的好的关系?可偏偏就是扶不起来,十几年前就授他光禄卿之职,也早早得了银青光禄大夫的从三品官阶,但是十几年了,还是个银青光禄大夫,九寺倒是快转了一圈了,没做出过半点成绩。

    这方面,甚至还不如秦家的三代们。

    如怀道善道他们的儿子,年纪大些的如今好几个已经或通过科举中了进士,出任县丞、参军,或是通过门荫三卫侍官起家,做了校尉或参军等。

    虽然不能跟秦琅的儿子们比,但表现出色的几个,已经做到了县令或州参军了。

    进士都出了几个。

    而秦珣这支呢,老子没本事,光靠躺在父兄的功绩簿上混日子,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本事,大好的资源,却光顾着享受了,儿孙倒是生了一堆,没一个出息的,一个进士都没,甚至举人都没考到,全靠着门荫入仕,也没一个做出点成绩来。

    长孙无忌一倒,秦珣还不知道要努力,如今被彻底削爵夺封,却怪起兄弟来。

    老四哪会惯他。

    老六更直接,扬起沙钵大的拳头,老五吓的脸色发白,赶紧闭嘴。

    这时他才想起,这几个家伙确实早就出去自立门户了,也因此,秦琼传下来的七子,早分为了七公房,原本秦珣做为嫡子,他这支是大房,也称为齐公房,可现在齐国公的爵位都改授给老三秦琅的庶长子秦俊了。

    秦珣望向俊侄秦俊,目光不善,不敢再对老四老六他们说狠话,就仗着是长辈来教训秦俊。

    可秦俊却只是呵呵两声,然后也不理这位叔父了,直接跟秦理他们走了,扔下他一人站在那。

    “狗东西,目无尊长,不过区区一个妓妾生的庶子,也敢如此!”

    可没有人理会他。

    这时几名千牛上前来,目光不善,却是如对犯人一样,要他先到宫门处去把金鱼袋金鱼符等进出宫门手续都注销清楚,还要交出官印等相关东西。

    秦珣大感屈辱,却又不敢做声。

    远处。

    广南道经略宣抚使、镇南大都督府长史、交州刺史、静海军使程处默正好看着这一幕幕,他旁边是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广州刺史、镇海军使牛建武等几人。

    “哎!”

    谁能想到,如日中天的秦家也会受此之灾,更想不到的是,堂堂齐忠武王的嫡子如此不堪呢,倒是忠武王的几位庶子可惜了。

    “大郎倒是一表人才啊。”

    卫尉卿、右卫将军、鄂国公尉迟宝琳抚须,“年轻有为,身上有当年秦三郎的几分影子。”

    因为当今皇帝避讳旨意,而被迫把名字见虎改成建武的牛二,也是点头。

    想当初武德朝时,他们这些山东军功二代,其实在长安的勋戚子弟中有些不入流,虽然父辈们身上也有国公郡公爵,可别人根本瞧不起。

    当初长安最得意的勋戚子弟是太子、齐王、柴绍、李神通、罗艺、裴寂等家的子弟们,杨裴韦杜诸家的子弟,哪个不比他们得意。

    所以当初山东庶族豪强出身的军功子弟们,更加抱团,其中同是瓦岗出来的秦程牛诸家子弟们,就关系更近。

    时过境迁,几十年后,他们这些人也都差不多快老了,再回头来看,他们反而成了大唐最顶级的勋贵了,柴令武、房遗爱、杜荷、赵节等人早就骨头都成渣了。

    秦琅不用说,如今都已经是分封海外,爵为亲王,官居一品的太师了,程处默也凭着当年随秦琅征南蛮、开通海之功,升镇广南,到如今已经彻底成为大唐南疆柱国。

    牛建武呢,统带水师多年,打辽东征朝鲜,屡立功勋,到现在也成了一镇大吏,坐镇广州。

    “你们说,这把火不会再烧下去了吧?”

    尉迟宝琳问。

    尉迟家早成了勋臣中的边缘家族,他靠着女儿生的多,到处联姻朝中权贵,才算改善了一些,可如果秦家若是也要跟长孙家一样被彻底清算的话,那他尉迟家可能也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对于刚有些起色的尉迟家来说,这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第1332章 亵渎皇恩

    程处默和牛建武两人望向几乎如同被押走的秦珣的目光,亦有几分担忧。

    说来,当今天子对他们两家不可谓不好。程咬金、程处默爷俩皆封国公、并受世封刺史,甚至能够各统一镇,这可是非常难得的,这几乎是当年秦琼秦琅爷俩的待遇。

    牛家也是如此,牛进达和牛建武爷俩都封国公,皆得世封刺史,各领大镇。

    另一方面,程处默和牛建武两人还都跟当今天子结亲,两人的儿子被赐婚尚公主,而两人还有女儿尚皇子为王妃,若再加上两人的兄弟也都曾尚圣祖的公主,两家可以说世受皇恩了。

    圣祖和当今两朝天子,对程牛两家都可以说恩宠至极,因此两人根本没有半点不满的资格。

    连想一想,都是对圣恩的亵渎了。

    可他们与秦家的关系却又是那么的亲密,老程老牛跟秦琼都是生死老兄弟,程处默和牛建武二人则跟秦琅打小在瓦岗一起玩大的,后来到长安同入三卫,再后来仕途上,也几乎全靠着秦琅的提携照顾,才有如今各领雄镇的荣耀。

    否则,他们就算身为功勋之后,这个年纪哪可能也得世封国公、得世封刺史职?

    能力是自己的,但机会却主要还是靠秦琅当初给的。

    如今皇帝跟秦家这般,夹在中间的他们是最不好受的。

    “但愿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都不再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清楚知道很多事情的本质比表面更复杂,秦琅跟皇帝的关系那是十分复杂的,秦琅是皇帝的老师,秦琅娶了皇帝的妹妹,皇帝又娶了秦琅两个妹妹,然后秦琅的女儿还嫁给了妹妹秦贵妃的儿子李贤,秦淑妃的女儿江宁公主呢,又嫁给了秦琅的嫡次子吕宋王秦伦。

    这种亲上加亲的关系,可谓是十分惊人的,但谁又能想到,突然就这样了。

    这背后,涉及到的是更厉害的权力之争。

    秦琅和皇帝都是很了得的人,如今这两人关系走到这步,他们都不知道要该怎么办。

    正常来讲,皇帝不可能会对秦琅下死手,可偏偏有长孙无忌这样的先例在,谁也不敢这般下结论。

    “宿国公、彭国公请留步!”

    一名内侍赶来,向二人行礼。

    “圣人召见二位公爷。”

    鄂国公尉迟宝琳、虢国公黄河寿、代国公李奉诫几人笑笑,“定是好事,我们先走了。”

    同是当年秦王府大将之后,这几位已经远不能跟程牛相比了,他们几个的父亲都已去世,虽然也袭了国公爵位,可人家程牛二人,父亲仍在,就已经凭自己功绩获得世封国公了,将来等老爷子去世后,按例这爵位可由嫡长孙承袭或嫡次子承袭,一门俩世封国公,何等荣耀?

    程处默和牛武建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时候召他们入见是何意,只得跟着内侍再折返。

    大朝会结束,皇帝已经先回后宫,传旨在亿岁殿召见。

    皇帝尚未至,亿岁殿中只有内侍宫人。

    殿中的铜香炉里已经提前燃起了香,香烟袅袅,香气袭人。

    两位紫袍封疆大吏跪坐在殿中,也不敢随意交头接耳,静静侯着皇帝到来,心中却不免浮思翩翩,暗中猜度。

    脚步声传来。

    一轻一重,不是很明显,但在寂静的殿中却又比较清晰的传入两人耳中,他们知道,是瘸腿的皇帝来了。

    “臣······”

    刚要拜礼,结果上首传来皇帝的声音,“二位爱卿就无须如此了,这又不是朝会。”

    “二卿上前些来,赐坐。”

    “上茶。”

    皇帝很客气,客气的程处默二人都有些不安。其实俩人久在外领兵镇守,在京的时间并不多,跟这位天子也并不算很熟。

    如程处默记忆里,倒是皇帝继位前为太子时年轻形像的记忆更多些,如今这副高高在上,威严霸气的龙威,反倒是不多的。

    “朕也知道二位爱卿久在海疆边镇,今日呢就是想跟你们闲聊一会,想听你们亲自跟朕说说东南海疆的实际情况,朕相信,有些东西还得你们这些封疆大吏亲自说来,不经过第三人,才更清晰无误。”

    接下来皇帝问,两人答,二人表现的比较拘束谨慎。

    “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李胤端着茶杯轻笑。

    “宿国公,你以为朝廷此次用兵骠越,胜算几何?”

    “骠越蛮夷也,虽称立国数百年,但实力远远不如同样立国数百年之吐谷浑或是高句丽等,比之百济、新罗也多有不及,比奚契靺鞨也不如。”

    总体上来说,西南夷实力,确实远不如北方的游牧民族的。

    “比之程卿当初征伐的和蛮如何?”

    “不如。”程处默直接道。

    和蛮和句町蛮甚至乌白蛮等有混杂合流之势,更重要的是这些南蛮与汉人接触较多,所以许多地方已经较开化,比如战术、武器等等都远不是骠国这等更南的蛮夷能比的。

    骠越国更加松散落后,属于更传统的南蛮部落联盟体制。

    “不过,怒江以南的骠国越虽部落联盟松散落后,但毕竟距离边境太远,距离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依仗,对于我大唐来说,补给是大问题。”

    “这个朕倒不担心,当初程卿开拓通海,打通了从交州至滇的通道,后来朝廷又平洱海河蛮,程卿也一路越过红河,灭掉了和蛮,朝廷向西南不断拓疆,永昌、银生、丽水诸府设立,朝廷也已经经营二三十年,建立了驿路交通线,修建了许多城堡寨垒,也储备了不少粮草。”

    “况且,丽水往南,已经是开阔的河谷平原可直抵大海了。”

    程处默静静的听着,他觉得皇帝今天肯定不是来聊这些的。

    “程卿以为王玄策此人如何?”

    “胆大但心细,擅冒险好用奇,但打仗确实是把好手,而且其士人出身,也擅于安抚蛮夷部落,对于后勤粮草的统筹也远超于一般将领。”程处默给了很多赞美之词。

    王玄策跟他没什么利益冲突,也没什么利益关联,两人甚至都没共过事,他在通海时,王玄策在交州,不过他也清楚知道王玄策做为李袭志的人,后来是得了秦琅的赏识提拔,才一飞冲天的。

    尤其是这位后来在天竺,凭一人之力能灭人家天竺伪王,确实非常了得。只不过因为进献了胡僧给圣祖炼丹的天竺药材,最后被论罪,贬到了蛮夷深处,可人家是金子到哪都发光,就算扔到了鸟不拉屎的蛮夷深处,也能一路剿抚并用,为朝廷又开拓永昌、丽水,收服诸蛮。

    朝廷用王玄策来统领对骠越的战争,程处默认为十分恰当,他了解骠越,也熟悉南蛮。

    “朕原本还想让程卿来统领指挥对骠越作战的,程卿当年镇通海灭和蛮可是威名震南蛮,移镇交州后,也是使我大唐天南太平安稳多年。”

    “王玄策比臣更熟悉丽水、骠越,由他统领征伐骠越,比臣更加合适。”

    “既然如此,那朕也就用人不疑,骠越便全交给王玄策了。程卿,朕打算留你在京城,入枢密院,授签署枢密院事,如何?”

    程处默心中惊讶。

    他父亲程咬金先前镇守幽并,同时还加判枢密院事衔,为枢密院下院长官。

    做为与政事堂分掌文武的西府,枢密院的权柄很大。

    内分上下两院,以枢密使、判枢密院事为正任官,分领上下院,又以枢密副使、知枢密院事、签署枢密院事、同签署枢密院事诸职为副。

    实际上枢密院正式的正副官是六人,但有时一职也会多任。

    原本程咬金牛进达苏定方几人都是枢密院的,刚刚被调出枢府,甚至还对调军镇,有明显的贬降之意。

    刚才路上程处默还在想,也许自己也要跟着被贬了,理由自然是皇帝要对山东军功新贵派下手,尤其是对秦琅为代表的瓦岗系下手了。

    谁知道皇帝现在却要提他进枢府。

    不管怎么说,广南宣抚经略使、镇南大都督府长史总管大都督府事,交州刺史、镇海军使等确实属于封疆大吏,独镇天南大道,属于顶级的地方实权派。

    但是跟枢密院的签署枢密院事相比,还是不如的。

    入枢密院,这就是一步升天成为执政了。

    东府的政事堂相公号称宰相,西府的枢密院大帅们被称为执政,合称宰执,共掌文武大政。

    枢密院本身就是原来政事堂分出了武柄,因此当然也算是半个宰相。

    程处默此时才五十多岁,这个年纪能够执掌天南大镇,都已经算年轻了,而现在居然能够直入枢府,哪怕只是个副职,也不得了啊。

    “臣遵奉君意,然资历浅薄,实不足以入西府。”

    面对皇帝,程处默先是迅速表明对皇帝旨意的无条件服从,然后又表示自己不够格。

    “卿的战功完全足够入枢府,只是先前卢国公在枢府下院领导,朕不便将你也调入枢府,如今卢国公任满出府,调你进来就不用担心有人异议父子同台。”

    皇帝调程咬金等出枢密府和换防的正当理由,就是任期已满。虽然朝廷早有规定,官员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四考就是一任。

    朝廷对文职六品以下的官员规定,不能连续任官,完成一个任期后,必须等待一定的时限,才允许再参加吏部的铨选以获派新的官职。而对六品以上的官员,每个任期满后,也要根据四考的表现由朝廷做出升、降或平调等决定。

    一般情况下,就是三年一任,非特殊情况下,是不允许连任的,考核好,那就是三年一迁,表现差可能要降职或免官,表现一般的,也要平调。

    大唐立国到此时已经数十年,许多规矩制度也越来越成熟。

    官职也都有了任期,有各种考核。

    当然,如程咬金这等由皇帝直接管理的高级官员,官职任免以及任期、兼职等就没那么严格了,但当皇帝以此为正当理由,说程咬金等任期已满,所以当调任他职,别人也没法反驳。

    但实际上,枢密院设立了十几年了,枢密院里的执政就是那几个人在那里,只是皇帝以前是内部换岗,如李绩为枢密使兼管上院,任满三年,皇帝调他去管下院,程咬金轮管上院,再比如有时让知枢密院事改任副使,或让副使任判枢密院事。

    偶尔也会换个新人,反正换来换去,基本上就那么几个人,就比如李绩自枢密院设立后,就一直是在枢密使和判枢密院事两个职务间来回换,三年一换,就是没出去过。

    老程也在枢密院呆了十几年,判枢密院事、副枢密使、知枢密院事等来回轮转。

    现在皇帝却说任期满,别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彭国公,你也一同留下,同签署枢密院事。宿国公在上院,你在下院。”

    两人留朝入枢府,广州、交州的这两镇军职自然就都免了。

    程处默瞬间明了。

    皇帝估计还是要收回他们手中的实权,相比起程咬金牛进达苏定方等原领的朝鲜、辽东、幽并等镇,他们两人居于东南,一个领岭南两广,一个镇广南交州,跟秦琅的吕宋那是隔海遥想呼应的。

    皇帝这是仍然不信任他们,还是要继续对秦琅对手?

    现在一步步剪除跟秦家关系较的瓦岗系,然后再清算?

    想到这,程处默不由的心中不安。

    “你们不要过多联想,朕只是想起用更年轻少壮的大将入枢府,让枢府更有战斗力。”

    这话反倒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

    可皇帝的决定,他们又无法拒绝。

    不管他们在东南任上有没有到期,皇帝要调动他们,他们哪能拒绝,何况这还是高升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升为执政。

    再拒绝,是何用心?

    对于岭南和镇南两镇,皇帝也并没有再问他们新的镇守人选,明显皇帝心中早有打算了。

    “两位爱卿久镇边疆,劳苦功高,此次入朝,希望能在枢府再建新功,朕便赐二卿各五百真封,通前共一千五百户,另于辽东再各赐五千亩田地为勋封永业领地,可子孙承袭。”

    “谢恩吧。”

    程牛二人拜谢君恩。

    李胤让二人退出,程处默咬咬牙,还是再次跪拜,“臣自天南新近还朝,更不清楚宫中之事,但臣以为贵淑二妃皆乃齐忠武王之女,功勋之后,忠厚贤淑,巫蛊之事,太过骇人听闻,臣恳请圣人能够派人再次仔细调查,万万莫有冤枉。”

    牛建武也跟着奏请,“秦忠武和秦太师父子于国功勋着著,皆有定策拥立之功,秦理兄弟几人也为朝征战立下赫赫军功,如今突然受宫中贵人牵累,勋封官爵尽夺,实有些过重,未免寒国家勋家之心,还请圣人能多一些宽仁······”

    李胤居高临下的打量二人,眼睛微微眯起。

    然后。

    “哈哈哈哈!”

    “两位爱卿确实忠正贤良之臣,此时仍能直言进谏,朕非常高兴,此事朕便如二卿所言,下旨派有司再进行详细调查,若有半点虚假冤情,定第一时间矫正。”

    “二卿且安心回去准备上任吧,这事静侯消息便是,有结果了定及时通知你们。”

    “朕相信,就算身在吕宋的秦太师,也定能明白朕的苦心吧,毕竟朕为天子,总得公正。”

    二人见此,也只能起身告退。

    望着二人消失在殿门前的身影,李胤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程牛两家受的恩赏不可谓不厚,但如今仍然还是站出来为秦家说话,看来这关系比他预料的还要亲密。

第1333章 公车上书

    新年在即,明年又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此时的东都洛阳城中,早涌进来无数的地方朝集官吏,以及藩属臣邦的使团,以及大量的准备科举的考生士子。

    洛阳学城,当初由秦琅亲自设计,扩建于洛阳城东郊的一座厢城,里面不仅有学生万人的大唐东都国子监,也还有诸如太医院下的太医学院,太常寺下太常音学院,太史局下天文学院,户部下的财经学院,十二卫军的讲武堂等等专科学院。

    这些代表着大唐最高水平的学府的国子监和专科学院,加起来在读生员超过三万之多,而学城里不仅有这些学校学生,还有许多配套的产业,诸如医学院下还有附属医院等,纺织学院下还有纺织厂等,总之这座学城十分热闹,超过十万人口。

    里面街市星罗棋布,十分热闹繁华。

    毕竟这年头,读书人依然属于高消费能力群体,不说国子监有许多勋戚高官子弟以及羁縻府州的蛮夷酋长子弟,还有许多海外留学生,就算是一般庶族寒门地主子弟,能进入到洛阳国子监读书,那也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了,考进来会有状学金等。

    至于各种专科学院更不得了,因为他们能考进来基本上就不愁将来工作,虽然不能如考进士一样考到就可以做官,也不如国子监里的监生不仅可以考科举,而且考不上只要毕业考试合格,也有机会为吏等,但专科学院的学生们都是专长特技,不管是会医学还是会音乐还是会天文地理历法,又或者是书法算术这些,都是特长生,许多都是早早就会被京城和地方的官府招聘的。

    成绩好的留京师省寺,差点的去府州,最差也能下县。

    不管是当医生还是当老师,总归是个铁饭碗,是个出身,毕竟如今大唐官吏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吏干的好也一样能够升为官的,大唐已经推行了十来年的官、吏末位淘汰制,每年通过科举和学校录取大量新鲜的官吏同时,也会通过考核,将末位的官吏淘汰掉许多部位。

    正因为这个机制,才没有导致历史上许多王朝到了中后期,选人久滞京师侯选,有时甚至十几年侯选而等不到一个官职的状况,毕竟通过科举、门荫、举荐、学校等各种方式,朝廷录取的士人一年比一年多,有资格为官者不断增多,但官职就那么多,所以就会出现许多人等一个官职的情况。

    秦琅当初主张加大科举录取率,以及学校并举的取士方法,减少门荫入仕的渠道、数量,然后再引入这种末位淘汰制,加上把吏职也引入,形成役、吏、官三级,并且打通晋升渠道,让一些优秀的年轻人,先从底层吏职做起,既积累更多经验,也可减少一些侯选艰难的情况。

    实行到如今,总体来说还是效果不错的。

    科举和学校成了朝廷录用官吏的最大渠道,也正因此,如今每年到了科举之年,洛阳就云集无数士子。

    科举考试只要通过会试考中进士,那可就直接能从官做起,这比通过学校出身,一般得从流外九等的吏做起,强太多了。

    虽然有些专科学院的学生,可以凭自己的专长,也能够从偏远地方的专业技术官僚做起,但差距还是很大的。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年都要来争一争。

    好在朝廷科举制度到如今,也是越发完善,有县试府试乡试等各级分流。又严格限定了每年每级考试的参考人员数量,以保证每年的录取率为十分之一。

    如今每三年一科的会试,给予的会试考试资格名额总共一万人,最后总录取一千人,分为三甲,一榜为六人,状元一个,榜眼两个,探花三个,称进士及第。

    二榜称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各数百。

    所以科举到如今,那真是国家盛事,但最难考的反而不是会试或乡试了,毕竟县府乡会试都保证十分之一录取率,而殿试只是进士排名,真正难考的反而是每级考试前的资格考试,又称科试。

    比如说会试,每三年一次,总共只有一万个考试名额,而除了本届乡试录取的新科举人外,往年通过乡试录取的举人,这举人身份也是不变的,依然可以参加后续会试。

    于是乎,所有的举人每三年一次争夺这一万会试资格,参加乡试科试,这个是没有录取率的,不管多少人考试,十万也好三五十万也好,最终都只取一万人,给予资格参加明年的会试考试。

    每年乡试过后,这一万获得了资格的举人才有机会入京参加会试,其它举人就没资格考,得等下一届再参加科试来争夺考试名额。当然,许多没考得资格的举人,也会进京,新举人来京熟悉下考场、氛围,老油条们则来跟其它考生交流下学习,或是找找关系,又或来京拜访名师或是权贵。

    总之,大比之年的年前年后,京师洛阳会涌进来两三万的士子,这些人入京后,基本上都住在学城。

    一来这里当初规划的好,绿树成荫,街道宽阔,租金相对便宜,饮食生活等都十分便利,而且学城里的引入的洛水河,更是成为洛阳如今最有名的餐饮娱乐沿河一条街,这里不仅有无数的饭店酒楼还有许多青楼楚馆。

    也正因为这些,使的大学城相当活跃,尤其是在每次大比前后,就更加热闹。

    许多地方的府州在京修的进奏院,一般也都喜欢修在学城,一来学城地方大,后期规划,占地面积广,地价租金相对便宜,不比洛阳城里寸土寸金,二来学城里管的也没洛阳城中那么严格。

    一个小二十万人口的洛阳学城,真可谓群英荟萃。

    也正因为里面大量年轻的学子士人,也就难免平时喜欢议论国事,抨击时政,随便一个酒楼饭店,总能听到年轻的士人学子们争的面红耳赤,许多人在那指点江山,飞扬激昂。

    “号外号外!”

    洛阳的冬天很冷。

    临近年底,学城中各学校的考试也增多了,学生们倒是功课紧张起来,但大量举人入京,也还是让学城热闹不减反增。

    一家饭店里,裴炎耐不住同学们的劝说,难得破例放下学业来到洛水河畔吃饭。他是学城里弘文馆的学生,弘文馆最初是武德四年设立,置于门下省,称修文馆,后圣祖即位,改名弘文馆,聚书二十万卷,置学士,校正图书,并教导生员。

    不过弘文馆早期只招收几十名学生,皆皇族贵戚以及宰相子弟。

    后来才慢慢的扩大教学规模,学城建立后,弘文馆学也迁入,原来的藏书依然在门下省,但学生迁到学城,并扩大招生教学规模,到此时的弘文馆已经有学生近千人,虽说远不如国子监万余人的规模,但毕竟跟崇贤馆、集贤馆共称三馆,其学生称馆生,比国子监的监生级别更高。

    这个高主要体现三馆以宰相为馆大学士,并且宰相、大臣定期到馆授课讲经。

    而且三馆学生,招的都是皇族贵戚以及宰相重臣子弟,这属于贵族中的贵族学院,三品实职以下,实封国公以下、宗室郡王以下子弟,都没资格进来读。

    国子监还招士族甚至寒门子弟,也招藩属蛮夷子弟,或海外蕃邦留学生,但这三馆可不招。

    裴炎出身河东裴氏,其父官职其实不高,只是任职折冲都尉,不过裴家唐初出了两个宰相裴寂和裴矩,裴行俭出做到了吏部尚书。当然,更重要的还在于,裴寂孙女曾为当今天子宠幸并生子李象,虽然最后裴氏被世祖下旨赐死,李象也过继给苏妃。

    但在李胤继位后,立李象为太子,此后不久,李胤也特旨给裴寂平反,追复官爵,陪葬高祖献陵。

    裴炎做为裴氏子孙,也算因此沾了光,他本身也是裴家年轻一代里聪明好读书的,于是被裴家举荐,经考核入弘文馆读书。

    自入馆后,他读书十分勤奋,因为馆中同学多是皇亲贵戚或是宰相子弟,没几个真正用心读书的,可每当他们出去玩时,他都会坚持在馆读书,甚至官府数次征辟,他都拒绝,理由是学业未精,实际上他不愿意以征辟出仕,而坚持想要通过科举中进士为官。

    如今已经在馆苦读十年,也已经获得了明年春的会试资格,对于明年的考试他很有信心。

    今天同学们拉他出来,也就破例出来一回。

    刚坐下,结果就听到外面有报童高呼号外。

    “这大中午的发号外,难道又有什么大消息?”馆生韦承庆道,他是如今朝中正当势的韦氏的从侄,其父韦思谦八岁丧母,进士出身,后做到县令,不过考核成绩一般,不得升迁,后来吏部尚书高季辅提拔他为监察御史。

    韦思谦出巡地方,便弹劾宰相褚遂良,身为宰相却低价购买自己下属的土地,大理少卿认为无罪,韦思谦两人一起弹劾,然后褚遂良和大理少卿一同被贬,韦思谦也因此名声大震。

    虽然之后褚遂良复相,把韦思谦贬出京城,但谁知道后来皇帝把褚遂良、长孙无忌等尽皆清洗,并把韦氏立为皇后,韦思谦做为皇后的本家兄弟,此前又有不畏强权弹劾褚遂良成功的先例在,所以也就得到破格重用。

    先调回朝任尚书左丞,没多久又授御史中丞,如今执掌乌台,也是权势煊赫。

    韦承庆二十来岁,但学业其实很不错。

    “我去买份来看。”

    “出事了出事了。”

    韦承庆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扬着一份小报。

    大唐如今报业发达,如洛阳这种京师之地,那更是有几十种大小报纸,虽然朝廷也有专门的出版署负责审计报纸,加强规范,但毕竟京师这么大,所以只要做的出色,总会有销量的。

    大报小报,各施其能,都全力抢夺最新消息,或搞深度内容,有时实力强的报纸一天一期,有些小报则周刊旬刊或半月刊。

    有时遇到重大突发事件,那就临时刊印一份号外。

    如眼下韦承庆买进来的就是这么一份号外,就是一大页纸,上面是还带着墨香味的字迹。

    活字印刷出来的号外,突出了一个时效性,但难免有些粗糙。

    不过大家顾不得这些。

    报纸上的内容实在有些惊人。

    苏皇后心怀怨怼被废为庶人,皇太子李象被废为庶人,秦贵妃秦淑妃巫蛊获罪,废为庶人,所生子女皆废为庶人,母及兄弟也皆除籍为庶人。

    “秦太师也被牵连了?”

    “没有,你看这后面有,秦太师功勋着著,不及。”

    大家挤在一起,争相抢读这最新的消息。

    “韦皇宸妃册封为皇后!”韦承庆看到这里,激动的脸色发红。韦氏是他从姑母,封为皇后,那韦氏家族自然都受益。

    李敬业怒拍桌案,“定是韦氏妖妇,蛊惑圣人!”

    他这一拍桌案,引的一群同学们都望过来。

    韦思谦更是气的面色发紫,“李敬业,你休得血口喷人!”

    李敬业也二十多岁,乃是太保、枢密使、英国公李绩的长孙,梓州刺史李震的儿子,将门子弟,擅骑射好兵法,在弘文馆读书其实也是有些无奈。

    本来他都已经释褐为官,不过因为犯了错,被李绩命回京,然后安排他进弘文馆读书。

    李敬业对这废苏废秦立韦的消息,十分不满,认定韦氏蛊惑君王,谋害苏秦。做为将门子弟,李敬业本来就跟韦杜裴萧这些士族子弟不太合的来,二则李绩家族那是瓦岗出身,跟秦家关系也还可以。

    李敬业本来属于年轻少壮的将门子弟,平时也是非常崇拜秦琅的,跟秦家子弟关系也不错。

    两人争吵着,直接就动起了手。

    李敬业骑射了得,拳脚功夫也厉害,但韦承庆名门子弟,其实也是文武兼修的,练的一手好剑术,此时两人拳脚相加,一会功夫,就两败俱伤了。

    裴炎等好不容易扯开两人,结果一个眼睛乌青,一个颧骨肿胀,衣衫都扯破了。

    被扯开,两人仍骂骂咧咧。

    李敬宗直接提起袍子,拔出身上小刀将袍子划下一块,扔到了韦思谦面前,“狗奴,秦家乃我大唐第一将门,忠心为国,韦家当初也出过贤臣,为何如今却成奸佞之门,我耻于与你同学,今日便割袍断义,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呸!”

    韦思谦也是满腔怒火,自皇帝宠爱二韦后,韦思谦平时也没少受这种嘲讽气。

    “呸,贼匹夫,功高就能妄为,就能怨怼、巫蛊?滚,爷爷也没有你这等同学!”

    裴炎在旁边有些无奈,怎么没料到今日难得出来聚个餐,结果却搞成这样,不过目光望到那份简陋的号外上,却又不由的陷入沉思?

    废苏后废秦家贵淑二妃,皇帝难道真要清洗秦家?刚夷除了长孙无忌等元老,又要对秦家下手了,还是说要对整个山东军功新贵们下手了。

    多事之秋啊。

    他心里,不由的对朝廷未来局势深深担忧,以秦太师的能力,总不会坐以待毙吧?而看刚才李敬业的那态度,也说明军功贵族们更加抱团。

    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宰相杜正伦侄子杜求仁目光望来,两人相视。

    “咱们得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一群年轻的馆学士们觉得心中激愤,秦家在朝野的威望还是很高的,而秦琅在学生中名望尤高,不仅是其地位,也因为秦琅改革科举,建立学城以及他本身就是被天下称道的大诗人、史学家、书法大家等地位。

    甚至秦琅发明雕版印刷术,使的如今的学生们可以用上价廉物美的纸笔书墨等等,这无不都是让学生们记在心中的。

    秦家这次被降罪,大家下意识都认为有问题。

    此时,窗外传来喧哗声。

    李敬业去而复返。

    “国子监太学生魏元忠正聚集学生,说要写万言书进谏天子,大家赶紧走,同去!”

    杜求仁拍案而去,激动的道,“同去!”

    裴炎也站了起来,“同去!”

    韦思谦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魏元忠是宋州人,国子监里四学中太学学生,也是宦官之后,志气倜傥,是太学里非常活跃的学生,非常有名。

    虽是太学生,但魏元忠平时最喜欢兵书,他仔细研读过秦琅和李靖的兵书,对秦琼的操典也做过训释解说,平时就喜欢兵棋推演,战例复盘,是个十足的军事迷。

    也正因为喜爱军事,所以对于秦琅推崇备至,认为秦琅的军事能力可入古今十大名将之列,尤其说秦琅写的那几本兵书,更是了得,堪比孙子兵法的伟大作品。

    魏元忠是秦琅的疯狂粉丝。

    当他得知朝廷居然废苏立韦,又以巫蛊这么个明显是嫁祸的罪名来降罪秦家,牵连整个秦氏时,魏元忠怒了。

    他跑到学城大街上,振臂高呼,要召集学城的学生举人们联名上万人万言书,请皇帝收回旨意。

    一石激起千重浪。

    洛阳学城迅速沸腾起来,群情激愤,有些签过名的学生甚至喊着要去洛阳宫前请愿!

    无数的学生举人还有些吃瓜看热闹的商贩百姓,也兴奋的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往洛阳宫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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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