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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77章 噩耗

    秦琅不会在吕宋内部搞分封,那样会造成吕宋分裂和虚弱,导致内乱等。秦琅虽给诸子和家臣们领地、采邑,但这些不是完全自治的分封之地,吕宋总体上依然是一个整体。

    吕宋也是实行州县乡里制度的,秦家子弟和封臣们的领地采邑,也都只是庄园农场而已。

    爷俩刚回到樱桃坊,就看到崔氏兄妹迎了上来。

    “三郎。”

    崔娘子一见秦琅便迎上前来,然后就是抹眼泪。

    秦琅有些头痛。

    这崔娘子啊。

    说了半天,其实还是为儿子来的,秦俊发起勤王的时候,把秦理等五位叔父都叫上了,偏偏就没有叫秦珣。

    事成之后,秦理秦珪都获封国公之爵,加三品武阶,拜大将军职。连另外三兄弟,也都得郡公之爵,获正四品阶,拜中郎将,手握实权。

    “你说大郎是不是不把他五叔当自家人啊,都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这关键时候,怎么却把亲叔叔抛一边不用呢。”

    秦俊面带微笑,却是没理睬,他对秦珣这个叔父是没什么好感的,十足的废物。

    除了好附庸风雅,会花钱外,就只剩下能生孩子这个么特长了。

    从开元初年就当上了三品光禄卿,然后十几年在朝中,也没有混出半点政绩来,纯粹就是个混子,酒囊饭袋。

    要本事没本事,要担当没担当,这样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秦俊是脑袋坏了,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兵变的时候叫上他。

    崔娘子拉着秦琅扯了半天,又扯上去世二十多年的秦琼,反正就是说如今娘俩没人照顾。

    秦琅看着缩在一边不敢上前来的秦珣,这都也快五十岁的人了,你说啥孤儿寡母的,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三郎啊,你看如今你家大郎这一步登天,凭定策拥立之功,如今加爵武安郡王,又在朝中做侍中还身兼数个要职,权倾朝野,煊赫无比,就是四郎他们几兄弟,如今不是国公就是郡公,不是大将军就是中郎将,你再看你五弟,你们不能厚此薄彼啊,毕竟都是同父兄弟啊。”

    “你五弟毕竟是嫡出,是承继宗祧的啊。”

    秦琅听出来了,崔氏是想给儿子要回齐国公的爵位,还有松州府的世封。

    先前太上皇还是皇帝时,想搞秦琅,所以先从秦家姐妹开始,废二妃为庶人,又废李贤等皇子王位,再把秦琅的几兄弟官爵全撸了,连崔氏的诰命夫人都撸了。

    不过之后李胤见秦琅太硬,一时弄不过,便又暂时妥协,给秦家人恢复官爵等,但秦珣只恢复了个县公爵,齐国公爵和松州府的世封没给他,却给了秦俊。

    之前被打压,崔氏也不敢声张。

    现在改朝换代了,崔氏看着秦家一个个都起来了,女儿都成太后了,孙女也都做了皇后,秦琅是太师、尚书令,秦俊是中书令、武安王,连兄弟崔敦礼也回朝做了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了。

    崔氏自己也又得了国夫人诰命。

    现在便想着给儿子拿回这齐国公爵位和世封地。

    理由嘛,自然这齐国公是秦琼挣下的,先前皇帝转赐给秦俊,秦俊是秦家长孙,秦琅又功勋高,她崔氏也不敢反对,但现在秦俊不是封郡王了么,那这齐国公爵位总不能再转赐给秦俊的儿子吧。

    秦琅心里烦崔氏,也厌恶秦珣。

    不过她们说的倒也不全是没道理,秦琼辛苦挣下的爵位,自然是应当传给嫡长子,没理由传给庶孙,先前李胤也是故意恶心秦家,但现在新皇继位,这也确实不好看。

    外人眼里,还以为秦家内斗,秦琅这是有意欺负嫡出兄弟,抢了兄弟的爵位给自己的庶子呢。

    “大娘子且放心,这个事情大郎本来也是跟我提起过,说当初也非他争家里爵位,是上皇所赐,拒绝不掉,现在理当归还原主。我这就给圣人上书,请求给五弟恢复齐国公爵位和松州府的世封地。”

    “那就多谢三郎啊,我就知道三郎不会不管的。”崔氏一听秦琅答应的如此痛快,高兴万分。

    “大娘子,我呢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秦琅道。

    崔氏愣在那里。

    “三郎且说。”

    “松州都督一职,是阿爷当初半生拼搏才挣来的世封,当初阿爷在松州镇守经营多年,耗费许多心血。五郎当年袭爵袭职的时候还年少,但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松州府那边总不能就这样扔着不管的。”

    “我看五弟也无意于仕途,所以这次袭爵袭职后,就去松州吧。不要枉费了阿爷当初的一番心血。”

    崔氏愣住,没想到秦琅提出这个条件。

    “松州那边派个人过去打理下就行,五郎大好年纪,正好如今新君即位,五郎也是国舅,当为圣人辅佐朝政·····”

    秦琅打断了她的话,“五郎这些年在京是什么样,难道大娘子心里没数?五郎还是去松州,大娘子若不想去松州可以留在洛阳,也可以看顾诸位侄子们。”

    “不去不行吗?”

    “不想去当然也没问题,不要这世封和爵位便行了。”

    崔氏恼怒,却又不敢得罪了秦琅,这个庶子如今已经是她不敢仰望的存在了,更别说得罪。

    于是只好望向兄弟崔敦礼。

    崔敦礼这次回朝,改任翰林院大学士兼知制诰,这是被称为内相的职务,也是个实权要职。

    不过面对秦琅,却也只是客气道,“三郎,五郎也是你亲兄弟,他又从没有离开京师在外做过事,松州那种边地,只怕也难以适应。再说了,这松州都督,现在也无实权,过去了也只是摆设,又何必过去呢。”

    “崔公,这是我们秦家的家事。”秦琅有些不客气的道。

    崔敦礼识相的闭嘴,虽然他也是秦琅的娘舅,就算不是亲的,可毕竟妹妹是秦家正室夫人,但终究如今不是武德九年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敢当着秦琼的面骂秦琅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上不台席面的狗肉。

    可如今他不敢。

    秦琅早非当年的那个卑贱庶生子,这是四朝元老,皇帝都要尊称尚父。

    崔家也得依仗秦家。

    秦珣站在那,嘟囊着,“不要爵位世职就不要,谁稀罕。”

    “闭嘴!”

    崔氏怒喝。

    年近七十岁的崔氏,当家多年,那股子当家夫人的威势一下子就镇住了秦珣。

    “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去松州。带上那些个妾生婢生的庶子同去,嫡孙给我留下。”

    “母亲!”

    “闭嘴。”崔氏怒骂,齐国公的爵位和松州都督的世封,这是说弃就能弃的?这是丈夫辛苦打拼留下来的家业,比那些金银钱帛贵重万分,儿子居然还不识好歹。

    儿子是废了,但将来这爵位世封还可以给孙儿给曾孙。

    有这国公和世封都督的爵衔在,将来做官岂不是比别人起点强上百倍千倍?

    现如今,没有点特别的功勋,哪还有机会轻易得封实封国公爵位,还是这样的世封爵?

    当年秦琼挣下的这松州都督,那更是宗室亲王才有资格的。

    秦珣被骂的低头,近五十岁的人了,懦弱无比。

    “这事便这样说定了,还有劳三郎费心。”崔氏对秦琅道。

    “好,不过有言在先,五郎到时可别半途而废,这事可没的反复的,若是五郎吃不得苦不肯呆在松州,那么我今天既然可以给他请封爵位世封,他日也可以向圣人请求把这爵位世封收回。”

    “阿爷虽然只有五郎这一个嫡子,可却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秦琅很不客气的道。

    崔氏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反驳,不高兴的告辞,把秦珣也叫走了。

    崔敦礼倒没走。

    这次能重返朝堂,再入中枢,崔敦礼清楚想站稳脚,就得跟秦琅父子搞好关系。

    “五郎这些年确实有些过于浪荡了些,哎。”

    秦琅没兴趣多谈秦珣,他本来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有着大好的先天优势,可最后硬是一手好牌打到臭,干啥啥不行,就会混日子。

    除了败家,什么都不会。

    要不是秦琼留下的家业够丰厚,又有秦琅这些年的不断帮衬,齐国公府早就被他败破产了。

    一个每年都要挥霍掉起码十万贯的顶级纨绔,秦琅有时都很佩服他这挥霍的能力,一般人你让他每天花掉二十七万三千文铜钱,还真不容易,毕竟光重量就一千六百多斤了。

    一天花二百七十三贯不难,但天天起码得花这个数,这可就不容易了。

    而秦珣是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秦琼死了二十多年了,被秦珣败掉的家当不下三百万贯。

    挥金如土,一掷千金。

    养歌伎舞姬,养马球队,养相扑队,养乐班,反正什么玩意费钱,他玩什么,架鹰牵狗围猎那都是普通的,妾侍几十个,美婢美侍更是无数,据说包括在各地庄园、别墅里养的,加起来得过千。

    甚至还居然养了许多俊俏的书童。

    到处建庄园、别业、园子,喜欢就买,看中就要,动不动就搞游园会、宴会,最喜欢请客做东,反正就是附庸风雅,好当冤大头。

    这样的人,京师当然名头好,谁不喜欢呢。

    秦琅对这种事情也不想过多责怪,谁让家里有钱呢,崔氏是个扒钱能手,所以秦珣有本钱败家。

    这些年,秦珣买的那些庄园别墅,盖的那些园林、别业,甚至是养的那些乐班、球队等,其实也挺值钱的,甚至有些还增值了。

    秦琅要踢他去松州,倒不是嫌他钱花多了,而是觉得这人没脑子,太好哄,太容易骗,秦琅担心秦珣留在洛阳,特别是如今这个形势下,秦珣容易成为秦家的突破点。

    万一被有心人借他搞事,是个隐患。

    秦家如今正当势,谁知道秦珣会不会乱搞事,秦琅可不想给他一直擦屁股。

    崔敦礼想跟秦琅这个外甥亲近亲近,却一时又找不到话头,坐在那里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外面脚步响起,秦琅的侍从进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三郎,宫里来使,宣三郎入宫。”

    秦琅看看外面天色,今天大年初一,洛阳城将会有持续半个月的花灯节,金吾不禁。

    可毕竟宫宴回来,已经挺晚了。

    这种时候,怎么宫里还来召。

    秦琅见到宫里来的使者,居然是高福,这位内侍省的副长官,见面直接把情况说了。

    “西域那边刚传回来十万火急的军情,西域彻底乱了,西突厥人、大食人还有吐火罗人、昭武粟特人都反了,郭孝恪大帅战死,安西军大败,损兵折将惨重,西域局势危急,圣人听后急的团团转,特命奴婢来请太师和郡王入宫奏对。”

    郭孝恪死了。

    这个消息确实够惊人的。

    自贞观时起,郭孝恪就一直镇守在西域了,历史上郭孝恪死在打龟兹之战中,但在这个时空,当年焉耆和龟兹都被大唐轻松讨平,郭孝恪还因此再立新功,之后常镇西域。

    不久前,李胤还决定要让西域那边出兵去打信度河流域,然后让郭孝恪坐镇大宛军镇,统筹全局。

    谁知道,现在居然传来这个恶讯。

    秦琅询问了几句,高福知道的情况也不多,只知道大食军突然东进,奔袭木鹿,郭孝恪接到求援信后,带兵自大宛军镇往援木鹿,结果在路上被突骑施人伏击,好不容易击退了突骑施人,结果郭孝恪后方的粟特人叛乱,堵住了退路。

    又有吐火罗的突厥叶护率吐火罗人引大食人杀到,郭孝恪被迫战于荒野,无险可依,粮草不济,且战且走,往葱岭方向撤退,结果又被葛逻禄骑兵伏击拦截。

    郭孝恪自大宛军镇出兵时,本来唐军就只有三千,其余的是五千昭武粟特人,谁知道西域原臣属于大唐的各方说反就反了,这一路乱战,最后三千大宛军镇的唐军步骑,尽皆战死于葱岭以西。

    郭孝恪拒绝独自逃离,手扶军旗,力战而亡,其长子一同战死。

    葛逻禄人把郭孝恪和其长子郭待诏的首级割下,拿长枪举着,会和突骑施、昭武粟特人以及大食的先遣军、吐火罗军队,一起围大宛军镇,炫耀郭氏父子首级,向城中的几千大唐军民威逼劝降!

第1378章 长孙

    大年初一,半夜三更,皇帝还紧急召见两府宰执入宫议事。秦琅叹声气,年轻的天子终究是有些乱了分寸,或者说此时并没有主见。

    每逢大事有静气,心静下来才能处理各种纷乱的军国大事。身为天子,这般半夜三更召臣子入宫,无疑就是心乱不静的表现。

    “西域之事,也非天塌地陷的什么大事,你回去吧,请圣人安心休息先。”

    高福愣神。

    崔敦礼震惊过后,此时也回过神来,对高福道,“你还不明白太师之意吗,若是两府宰执此时深夜入宫,那还不知道引起什么样的不必要猜测,到时搞的人心惶惶,有什么必要?”

    今天是大年初一,藩邦外国的酋长使节们都还在呢,这是要让别人看笑话,还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天子年轻没定力?

    高福匆匆而归。

    崔敦礼已经七十多岁,本来想留下来跟秦琅好好聊聊,主要还是想沟通下感情,他这把年纪了,也没几年日子了,便想着能够把儿孙们好好安排一下。秦家有了此次拥立之功,只怕未来几十年都是秦家得势当权的,崔家后人想要仕途通畅,还得倚靠秦家。

    “崔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西域出了这事,明天估计又不得闲了。”

    “好,三郎也早点休息。”

    两人也没私下讨论西域这败讯。

    “孝忠,替我送下崔公。”

    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长的也是丰神俊朗,眉目也与秦琅极似,进来礼貌的替秦琅送客。

    这年轻人乃是秦琅的长孙,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是秦俊的长子,同样也是庶出。这小子擅骑射,好兵法,也算挺得秦琅看中的,如今带在身边教导。他十四岁就搞大了侍女的肚子,如今儿子都五岁了。

    “阿爷,崔公已经上马车回去了。”

    秦孝忠进来禀告。

    “阿公,西域是不是要乱了?”

    “西域乱不乱,不是西突厥人说了算的,是洛阳,是大唐朝廷说了算,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秦孝忠嘿嘿一笑,“阿公,圣人赏赐给阿公的十个美人,阿公不要么。”

    “怎么,你小子又见色起心了,年轻人要管住自己的裤裆。”

    “那些美人是真的漂亮,阿爷不要,那也是浪费了啊。”

    秦琅也年轻过,反而喜欢这小子的直爽。

    天子送他十匹御马十个美人,御马都是千里名驹,美人自然也都是绝色。只是如今的秦琅,又不是二十岁的秦存忠,所谓美人名马又或黄金珠宝,甚至就是高官厚禄,其实都已经打动不了他了。

    “你自去挑一个。”

    六个兄弟,每个安排一个,然后在京的秦俊、秦俞两个儿子也一人安排一个,长孙安排一个,最后自己屋里留一个。

    “谢阿公。”

    “只要美人不要宝马么?”秦琅问。

    “阿爷肯赏我一匹么?”

    “也自去挑一匹。”

    二十岁的年轻人,跟着他爹秦俊也是曾经在底下摸爬滚打历练起来的,看着好像是个贪财好色的年轻纨绔,其实这小子也很能吃苦,当然也确实是好色,十四岁就给秦琅生了一个曾长孙,如今才二十岁,已经是十三个儿子,十八个女儿了。

    这儿女数量惊人,虽说有秦家秘传的排卵期计算法提高生育力,加上少儿医护这块的加强,把夭折率降到很低,但毕竟才这么年轻就生了这么多,依然还是很惊人的。

    当然,这也离不开秦家实力雄厚,秦家子弟妾纳的多。多数都是十四五岁便通人事,屋里头侍女丫环多,一般十六岁后就开始纳第一房妾,在正式娶妻前,基本上都纳有二三妾,甚至是五六妾了。

    秦琅虽然自己不再生孩子了,但也是鼓励儿孙们多生的,甚至是对整个吕宋百姓都是鼓励生孩子的,官方对生孩子有补贴,但如果都是一夫一妻,想多生也是有数的。

    吕宋毕竟海外蛮荒之地,汉移民数量一直都被朝廷卡脖子限制,秦琅他们只能剑走偏锋,比如降低男女的成婚年龄,比如鼓励百姓纳妾,不限制一般庶民纳妾。

    在政策的引导下,许多土人蛮子们都乐意把女儿嫁给汉移民做妾,因为一来能得到笔彩礼钱,二来如果有女儿跟汉移民联姻,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那么他们的家庭地位都能提高,最直观的往往就是能够获得一些田地授分的资格等好处。

    甚至是那些奴婢,如果汉移民肯娶,那么吕宋官府就可以给她们先抬籍放良,以绕开良贱不婚的红线,这些原奴婢先放良再纳妾,生下的孩子便也是正常良人。

    这二三十年,吕宋靠着这一招,也是将大量的土人女子,以及蛮夷奴婢转换成了汉家妾,许多吕宋的汉移民虽然可能只是自耕农或小地主或产业工人,也往往拥有两三个妾侍。

    娶这些土蛮妾侍往往并没有破费,反而官府还给补贴,家里等于增加了青壮妇人劳力,而且还给他们生孩子,孩子生下来又有补贴,这等好事何乐不为?

    汉移民们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土番蛮夷们却男多女少,光棍成堆,因为掏不起彩礼钱,也不会有官府给他们补贴,土番蛮夷女子大多优先选择嫁给汉移民了。

    土蛮男子想要娶妻得出大笔彩礼,至于纳妾就算有钱也不行,因为严格限制土人纳妾,否则以重婚罪严惩。土人们只能拼命挣钱,山区里的地不好种,收入也低,那就离开山区的村庄窝棚,去港口码头,去矿区庄园,卖力气干活,甚至是去战场卖命。

    对他们而言,这世道不公,但处于吕宋社会最顶端的秦琅,以及秦氏家臣们,他们在制订策略的时候,可不会考虑到对土人公不公平,他们定策时首先考虑的,是如何维护并加强吕宋秦人这个主体。

    “老大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打光棍,也该娶妻了。有没有自己中意的人家女子?跟阿公说说。”

    已经三十一个儿女的秦孝忠,名义上还是个光棍,大龄男单身,因为他还没有正式娶妻。虽然妾侍纳了好多房,甚至屋里的侍妾、婢妾也不少,但妻子确实是还没娶过的。

    这种情况,其实在贵族门阀中十分普遍,他们娶妻要讲究门当户对,所以有时为了寻一个合适的妻子,可能等到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多岁,许多老光棍,但实际上人家儿女成群,妾侍众多。

    “阿公可是有瞧着中意的?”秦孝忠倒是挺直接的,也并不反对这种大族联姻,不说良贱不婚,就是嫡庶也是有别的,他虽说是秦家庶子,但毕竟也是个长孙嘛,哪怕不是嫡长孙,但也不是一般的孙子。况且秦家也不是武德朝的秦家了,这几十年的得势当红,那是连五姓七家都要压一头的。

    贞观朝时,秦琅还只是被称为四贵之一,到开元朝时,秦家已经是大阀了,到如今,那更是奠定了秦家大唐第一贵族的地位。

    “崔相刚才跟我提起,说是他长孙崔处实有个丫头,正是豆蔻年华,打小家教也不错,琴棋诗画女工烹饪甚至是记账这些都学过,人也长的不错。”

    “崔处实?”秦孝忠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他年少时在洛阳呆过三年,然后便回吕宋了,对这边的勋戚权贵之家子弟了解并不算太多。

    “嗯,崔敦礼有七个儿子,嫡子两个,嫡长叫修业,嫡次叫守业。嫡长修业也生了五六个儿子吧,但嫡子只有一个便是这崔处实。嫡次子守业倒是有三个嫡子。”

    崔处实是崔家长房长孙,正宗嫡系,他的母亲也是秦家女子,乃是秦珣与媵妾崔氏所生。秦氏嫁给崔修业为妻,生下崔处实。

    秦孝忠捋了下,秦珣那是他五叔祖,娶了自己娘舅崔敦礼的一个嫡女为媵妾,然后又把跟崔氏生的女儿,嫁给了崔敦礼嫡长孙处实为妻。那他要喊处实妻子秦氏为堂姑母。

    堂姑母跟处实生的女儿,便是他表妹。

    “这亲上加亲,会不会太亲了些?”

    “嗯,三代联姻了。”

    崔敦礼七十多岁了,他的儿子崔修业也都五十多,孙子崔处实也都是近四十岁,他提出来的那个曾孙女,此时十三岁,还是嫡出。

    秦家跟崔家也算是几代联姻了,秦琼娶崔敦礼妹妹为续弦,秦珣又纳崔敦礼女儿为妾,然后崔修业又娶秦琼和崔氏女儿为妻。

    崔处实又娶了秦珣女儿为妻,然后生下了现在提出来结亲的这个崔小娘子。

    “五叔祖家也是儿孙满堂,适婚的堂兄弟们应当也很多啊,崔公为何不跟五房联姻?”

    秦琅白了这孙子一眼,这里面的事情还不简单吗?

    崔敦礼跟秦珣那是亲舅外甥关系,所以崔氏当初让儿子纳了兄弟女儿做媵,崔敦礼当年要攀秦家,也就不顾这五姓子的脸面,把嫡女给秦琼嫡子做妾。之后又嫡长子娶了秦琼和崔女所生之女为妻,后来还为孙子定了秦珣与女儿崔氏所生之女为妻。

    这种亲上加亲的联姻,确实让崔氏跟秦家关系紧密,尤其是与嫡出的五房关系更好。

    但现在崔敦礼却想跟秦琅的孙子结亲,还是把嫡出曾孙女嫁给秦琅的庶长孙,自然还是因为秦珣是个废物,他又是刚流放复官,一把年纪了,以后就指望秦琅照顾呢。

第1379章 尚父

    毕竟秦珣已经被秦琅决定赶去松州,而秦俊呢如今却是当红炸子鸡,三十六岁的武安郡王、侍中,就算秦孝忠才二十岁,但是之前也袭了秦俊的魏国公爵位在头上了。

    谁高谁低,当然一目了然。

    只能说崔敦礼哪怕是五姓子,哪怕是宰相,哪怕秦珣是他亲外甥,哪怕两家联姻三代了,可崔敦礼最后依然还是希望跟秦琅联姻。

    “崔敦礼刚才希望我今后能照顾博陵崔氏家族,照顾他们这第二房。崔修业、安业还有崔处实等儿孙,更希望我能给他们安排个好位置。”

    秦孝忠秒懂。

    “这就是交易了,博陵崔氏第二房,五姓名门还是宰相家,嫡曾孙女居然肯嫁给我这婢生庶子,真是受宠若惊啊。”

    “崔敦礼还是比较务实的,当初他舍得拉下脸把嫡女嫁给外甥做妾,如今有又什么做不到的,更何况,你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庶子。”

    孝忠笑笑。

    当年崔敦礼其实是想把嫡女嫁给秦琅做妾的,可秦琅看不上,所以后来便嫁给了外甥秦珣做妾,这人确实是个比较务实的。

    贞观、开元两朝,不管五姓七宗也好,关陇六姓也罢,都没少受打压,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甚至陇西李氏,都有好几支被砍掉了,也是伤筋动骨。

    尤其是眼下,韦萧郑王随着宫变,也正被新一轮清洗着。

    博陵崔氏家大业大,遥想当年在北朝也是被狠狠干过几次,最惨的一次,崔家差点亡族,后来任前燕秘书监的崔懿生八子,分六房,后来第二房逃奔关中投奔宇文家,待到关陇集团一统天下,博陵崔氏也便以这第二房最为得势。

    崔氏其它五房,到如今还有三房也还不错,其中崔氏大房的崔凤举,那是崔敦礼的同族堂弟,崔凤举娶太原王氏雍州司马王孝远女,女儿崔氏正是嫁给了京兆韦氏的韦玄贞,也就是废后韦氏的父亲。

    刚刚过去的宫变,被称为开元之变,韦萧都已经被定性为谋害天子的叛逆,博陵崔氏自然也受牵连,虽说跟韦氏联姻的是大房,之前韦氏当权,鸡犬升天的也是大房,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崔氏。

    崔敦礼老了,不得不为子孙后世考虑,他得想办法不让二房受牵连,也还想为大房减轻点牵连,更想为自己的儿子孙子们谋一个好的官职。

    但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

    豪门更讲利益交换。

    崔敦礼提出联姻,不过是太正常了。

    “阿公愿意吗?”

    “又不是我娶妻,我愿不愿意不重要,关键是你愿不愿意。”

    孝忠笑了。

    “这样的好事,我一庶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只要崔小娘子是个正常女人,我都愿意。”

    毕竟五姓名门,还是嫡女,又是宰相的曾孙女,有啥理由拒绝呢。况且,秦崔都已经联姻三代了,秦崔两家在政治上结盟多年,维持秦崔两家的关系也是很重要的。

    一个篱笆还要三个桩呢。

    “好,既然你愿意,那这个事情就说定了,不能再反悔,我回头带你再去崔家拜访,把这事情说定。”

    让孝忠离开后,秦琅从桌上拿起一本书。

    这还是贞观中他与高士廉、许敬宗、令狐德棻等一起负责编撰的氏族志,上面刊定了大唐各大氏族的排名。

    最初高士廉就是定的博陵崔氏第二房的黄门侍郎崔民干家族为第一等,他没有弄明白李世民修氏族志的初衷,所以不被批准,经过数次修改都没让李世民满意,最后还要秦琅告诉高士廉方向,最终拟定了不以过去郡望为依据,而是崇尚官爵为序,以皇族李家排第一,然后是皇后长孙氏、窦氏、独孤氏等排名,再然后是宰相家,那些寒门甚至是奴隶起家的,只要职事五品以上,都得以列入氏族志中。

    而博陵崔氏这样顶级名门,反而只能屈居第三等。

    秦琅此时翻出氏族志,主要还是看看博陵崔家的家族情况,博陵崔氏老牌名门,最重要的是他们在氏族志上不仅只有一家,而是一姓里有好几家。

    整个氏族志修订后是二百九十三姓,录入一千六百五十一家。

    博陵崔氏就录入了六家,也就是如今的博陵崔氏六房,其中第二房到如今还是十分兴盛的。

    武德朝,第二房代表人物是崔民干,武德朝就当过黄门侍郎的,不过从贞观朝起,第二房的领军人物就是崔敦礼了。

    翻看氏族志,上面很详细的记录着,崔敦礼是博陵崔氏第二房的第九世,崔民干是第八世,崔民干是汲郡公崔宣猷的孙子,崔仲方是他父亲,而崔仲方是崔敦礼的祖父。

    不过崔民干最高也就做到黄门侍郎,虚封博陵郡公,贞观晚年去世,也始终没能进入政事堂拜相。

    崔敦礼的儿子们才能一般,平时喜欢跟秦珣一起瞎混,倒是他的两个弟弟能力还不错,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崔余庆,名门子弟,居然能文能武,甚至弃笔投戎,在边关立有战功。还有一个堂弟崔承福,也是擅骑射通笔法,还能诗会赋,这兄弟俩年纪也都跟秦琅差不多。

    翻看了一会,秦琅也发现当初贞观年间修订的这版氏族志,上面的那一千六百五十一家,如今已经居然有一小半没了。

    比如说当初列为一等的后族长孙家族,就随着长孙无忌的身败名裂而受牵连,死的死流的流。

    还有许多功勋贵族或士族名门,都差不多。

    才不过三十多年,历经两朝,就已经如此大的变化了。

    氏族志可以重修了。

    秦琅脑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一来这本氏族志已经不适应如今实际情况,二来氏族志的作用,本就是政治性的,如今新皇即位,也就意味着新的政治格局,贵族豪门等也要重新排名了。

    名实相符,这才不会导致混乱,也有助于加强稳固新的权力根本格局和利益。

    若是再修氏族志,那么如果还照贞观大帝的标准,那么皇族李氏当然依然还是第一等,但这第二等是以后族、宰相家排名。

    秦琅自然就得是第二等的第一名,毕竟秦家出了太后又出了皇后,更别说秦琅是宰相,儿子也是宰相,甚至秦琅父亲秦琼也曾是宰相。

    崔敦礼老了,看他样子也活了不两年了。

    秦琅提笔,先写下崔敦礼嫡长子崔修业的名字,想了想,在名字后面写上太子通事舍人这个官职。

    这是东宫属官,比照中书省中书通事舍人而设,员八人,正七品下职,负责通传太子令,没什么实权,但若是做为勋戚子弟镀金,确实是个不错的位置。

    接着写上崔守业名字,考虑了会后面写上弘文馆校书郎这个官职,正九品上职事,虽然品级低,但校书郎却属于清贵官,正适合名门子弟。

    真安排崔家兄弟当什么大理寺评事、六部主事之类的办事官,他们估计也做不好。

    崔余庆,职方司郎中,从五品上。崔承福,广州大都督府兵曹参军事兼镇海军使。

    秦琅写写停停,在纸上写下十几个崔家子弟名字,后面写了官职,审视一遍,最后在崔余庆和崔承福这两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这是未来博陵崔氏二房值得栽培之人。

    秦琅又拿起氏族志翻看起来,良久,合上,扔到了一边。

    次日一早,秦琅洗漱过后,还在家吃了个早点才出门。

    虽然皇帝一早又派人来请,可秦琅却不急。

    眼下才大年初二,街上本应喜气洋洋,但是街坊间却到处都在议论西域的败讯,甚至京中各大报纸已经连夜排版印刷了号外一早到处叫卖。

    秦琅坐在马车里,“孝忠,一会你亲自去趟夏国公府。”

    “好的。”

    郭孝恪也是瓦岗出来的,虽然他跟李绩的关系更密切,但毕竟都是同出一系,他属于很能打的那种猛将,武德朝就是凭战功封上柱国的,贞观以来久镇西域,跟秦家私人关系这块,比不得程牛诸家,但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瓦岗出来的,所以大是大非上,还是共同进退的。

    郭孝恪突然战死西域,不仅是大唐的损失,也是军功新贵派的重大损失。

    于公于私,秦琅都要派人去吊唁安慰。

    先派长孙去,回头他也要亲自去的。

    秦琅入宫,来到宣政殿,宰执们已经都到了。

    年轻的皇帝身着圆领袍衫黑色幞头,背着双手在殿中踱步,很是担忧。

    “尚父,西域败讯,郭孝恪战死,三千大唐将士全军覆没,大宛军镇被围,整个西域都乱了,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见秦琅入殿,赶紧迎上前来。

    “圣人请稍安勿躁。”

    昨晚上皇帝一夜没睡好,秦琅说逢大事要有静气,可李曌毕竟年轻,刚继位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何又静的下来。

    “西突厥作乱,大食又趁火打劫,吐火罗和昭武九姓也都反了,怎么会这样呢?”

    皇帝不解,大唐经营西域这么多年,怎么局势说崩就崩了。

第1380章 西征

    秦琅却是目光扫过殿中。

    李绩病退西京长安,程处默、苏定方、刘兰成、牛进达、秦国忠、李何力和李社尔这些名帅大将都分镇各地,连梁建方、高侃、席君买、王玄策、刘仁轨这些能打的也都分镇在外。

    枢密院现在是程处默为枢密使兼领上院,牛建武为判枢密院事兼领下院,薛仁贵和秦俊领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事。

    这个枢密院班子,其实是相对较弱的,尤其是现在班子还不齐。

    皇帝现在全指望着秦琅主持大局,所以拜秦琅为尚书令、知中书、门下二省事、平章事执政事笔,又检校枢密使,加弘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兼翰林院大学士兼知制诰,兼转运使,检校北门屯营兵马等。

    反正能兼的官职都兼了。

    政军财三权合一,甚至还兼有知内制之权。

    所以首辅之名,无可争议。

    “太师,区区跳梁小丑,不知死活,某愿前往西域,荡平诸虏。”

    枢密使程处默开口,态度明确,对跳反的西域诸逆,直接武力扫平。

    薛仁贵倒是谨慎提醒,“打肯定是要打的,只是先前上皇拟定的西征战略,如今已经有些不合形势变化,大食已经比我们预料的更快结束内战,而西突厥各部居然敢在突施骑和葛逻禄人的挑唆带领下起兵叛乱,也是我们未曾想到的,更别说现在是昭武都护府、吐火罗都护府都反了,甚至可萨都护府都态度不明,我们必须得先调整好战略。”

    “调整什么,虽远必诛便是。”牛建武也是认为西域诸胡越是跳,越得毫不犹豫的武力征服。

    秦琅对薛仁贵点头。

    “薛帅的提议是没错的,越是此时,越得小心谨慎,我们自然无须畏惧这些蛮夷逆贼,但是郭帅和三千西征将士的死,就是我们大意的结果。不能再犯这等错误了,西域苦心经营三十年,如今一朝崩,这是教训。”

    “三郎,总得先打服了他们再说。”程处默道。

    大宛军镇此时被围攻,还不知道情况,从大宛军镇所在的费尔干纳盆地,距洛阳万里之遥,就算八百里加急,可信息来回一趟都起码得一个月。

    而木鹿镇,更还在大宛军镇西边一千八百里,至于说波斯疾陵城,就更遥远了,离木鹿城都还有两千多里。

    之前大唐在天山以北先后设立伊丽、碎叶、大宛、波斯木鹿四军镇,之后又驻兵南面的波斯疾陵城,深入到了河中地区,甚至是呼罗珊高原、锡斯坦盆地,靠的主要还是大唐的威慑力,是西突厥、粟特、波斯、吐火罗等协从军支持。

    一旦诸部皆反,那大唐在葱岭以西的诸军,那就是陷入重围之中了。

    如今别说远征信度河流域,就是如何维持住四镇不沦陷就已经很严峻了。

    大唐早些年在西域做战,靠的不仅仅是大唐铁骑彪悍、府兵精锐,也还依靠的是拉拢西域的一些胡人势力,联合打压另一部份,甚至粮草等都主要靠从西域补给获得。

    若是从遥远的关陇地区运送粮草过去,那么耗费是实际需求的十倍,不说耗费粮草,更重要的还是得耗费大力民夫牲畜运输,而且补给线还十分脆弱和危险。

    而如果没有协从军,全靠大唐自己的军队,需求兵力增加,军需耗费也大量提高,这后勤补给运输也将难度不断提升。

    三十多年的努力,才有了如今西域的局面,可一旦开始崩盘,那么就十分危险。

    “出兵肯定是要出兵的,救援也是要救援的。”秦琅先定下一个基调。

    可出多少兵,从哪出兵,后勤粮草军资等如何补给运输,都是问题。

    崔敦礼曾经有过丰富的出使突厥的经验,这个时候提出,是不是先派使者安抚一下西突厥人,比如可以下诏赐封弥射和步真的儿子为新的可汗,再加封突骑施和葛逻禄两部首领官职爵位。

    “那也得先打了才行,还没打就先赏赐,那不会有任何作用。”程处默反对,他也是久镇南疆,跟野蛮的蛮夷打了那么多年,哪不知道这些人不是好讲道理的。

    崔敦礼、薛仁贵等一些人认为当剿抚并用,比如下诏取消对信度的西征,甚至可以派使者去跟大食人和谈,把吐火罗、昭武、大食人先稳住,避免四面作战。

    优先解决突骑施、葛逻禄这两个带头叛乱的西突厥部族。

    突骑施和葛逻禄人是罪魁祸首,必须先搞死他们,至于昭武粟特人和吐火罗人,先忍他一下。

    大食人,先和谈,甚至可以先把疾陵城的兵退回到木鹿,甚至必要时可以先放弃疾陵和木鹿,退回到大宛或者是于阗。

    依托军镇,先守。

    然后等朝廷这边出兵过去扫荡,从东向西,由南到北,一个个收拾。

    打肯定得打,不打不行,不打西域就完了。

    虽然天山南北的诸州能保的住,但若失去外面的地盘,安西和北庭同样也会很危险,更别说丝绸之路的贸易等等了。

    其实到了此时,殿中大臣们的眼里,已经没谁会把西域丝路贸易放在眼中了,因为自海上贸易兴盛起来后,贸易的份额不断往东南倾斜,海上丝路的份额越来越大,相比下西域丝路的份额越来越小。

    而当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派贵族崩溃后,不管是军功新贵派还是短暂当权的士族派,他们的经营都在帝国的中原腹心以及东南地区。

    以秦家为代表的军功新贵派,更是东南海贸的最大支持者和最大利益既得者,他们对海上贸易更感兴趣和重视,至于说陆上西域丝路,这一年才多大的量?

    若不是因为西域关乎着大唐的安全,谁愿意去折腾西域呢,付出和收益根本不划算。

    经营西域,甚至都成了一个财政上持续的缺口了,每年都要拔出大量的财政到西域,修烽墩、驿路、建军镇、守捉、兵堡,驻军、移民,甚至是赏赐西域诸部蛮夷等等,投入巨大。

    天山南北的那些城邦改土归流,设州置县,也基本上年年都是往里贴钱的,本身的那点产出和税赋并不多,为了鼓励移民和屯垦放牧等,还出台各种减免政策,动不动就五年免税十年半税的。

    若不是有东南的财税补贴,朝廷根本维持不了西域的这个局面。

    长孙无忌当权的时候,关陇派还是比较重视西域的,因为许多关陇贵族的家业根基都在关陇地区,开发西域,扩大丝路贸易,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大有好处的。

    但终究大唐还是迁都洛阳,终究海上贸易份额越来越大,终究帝国财政重心东移。

    可有他们坚持着,朝廷也还是年年要往里拔很多钱,可当长孙等人败亡后,朝廷对西域的投入也就开始减少,而当皇帝不顾事实的要废西突厥后,就更是打破了西域那脆弱的平衡。

    说到底,还是朝廷中枢对西域的抛弃,才会有如今这溃局。

    “我举荐苏定方为安西大都督府长史兼征西行军大总管。”秦琅开口,

    既然肯定要打,那就先选个帅。

    有资格也有能力挂帅西征的大将不少,但秦琅最后选了苏定方。

    “秦俊可为副总管。”

    举贤不避亲,秦琅把儿子秦俊也推荐为副总管,“薛仁贵可为前锋总管,萧嗣业可为前锋副总管。”

    这推荐让皇帝有些意外,甚至殿中不少人都惊讶。

    “萧嗣业·····逆党!”崔敦礼提醒秦琅。

    “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秦琅知道萧嗣业并没有参与到什么谋逆中去,甚至在高护劝说他时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所以也是经过考验的,本身也是军功累累的大将。

    秦琅肯定不会给韦家萧家翻案,不管他们是不是冤枉这都不重要,因为最顶层的权力斗争,从来不会客气。

    就如长孙无忌搞房遗爱、李恪谋反案一样,有没有谋反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政敌搞下去。而太上皇子胤搞长孙无忌,也是这样搞的。

    秦琅跟萧韦没什么私人恩怨,但是韦萧做为太上皇李胤的工具人上位后,也没少搞秦家他们。

    如今秦家拥立新皇,自然要肃清韦萧一党,这跟私人恩怨无关。

    当然,这种斗争,也不是非得不死不休,斩草除根的。如萧嗣业这样的,也还是可以拉拢的。

    皇帝有些犹豫。

    “武安王不如留在朝中继续辅政?”

    毕竟秦俊是拥立首功,他对这位大舅哥还是毕竟信任的,西征打仗,有苏定方薛仁贵他们就行了,用不着萧嗣业,更用不着秦俊啊。

    秦琅此时举荐儿子去西征,主要还是借机让他辞去那一堆的高官要职,同时也是去西域立军功。秦俊在朝中无资历威望,最缺的便是军功,虽然他跟秦俊商量好,顶多在朝中呆个三五年,便辞归南海,但有机会,让秦俊去西域立功,对秦俊对秦家,都是有许多好处的。

    秦俊这时便请缨出征,然后请辞自己的那堆要职。

    秦琅也向皇帝建议,给苏定方加检校枢密使衔,给秦俊检校枢密副使衔,秦俊的中书令、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等都辞去。

    理由当然是西征也无法再担任其它职事。

    “那以苏定方为检校枢密使,授安西大都督府长史兼安西经略招讨使,加西征行营大总管。以秦俊为检校枢密副使,授北庭都督府长史兼安西经略招讨副使,加西征行营副总管,兼碎叶镇军使,”

    “秦理授为清海军镇镇遏使兼清海军使,授西征行营左总管。”

    薛仁贵为前锋总管,萧嗣业为前锋副总管,曾经在西域称过可汗的李社尔也被调往西征行营,授为行营右总管,兼伊丽军镇傎遏使兼伊丽军使。

    ······

    廷议结束。

    皇帝留秦琅单独奏对。

    若是一般宰执被留下单独奏对,估计要被其它宰执反对,但秦琅是何人?

    秦琅从袖中抽出辞表。

    却是再辞尚书令、尚父、检校枢密使、检校翰林院大学士兼知制诰、检校北门屯营兵马,拒绝尚父尊称等。

    皇帝李曌接过,然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秦琅的拒绝。

    “朝中如今正需尚父主持坐镇。”

    秦琅拒绝皇帝的这些加封,而皇帝则拒绝秦琅的拒绝奏章。

    反正就是玩。

    皇帝态度坚持,他现在离不开秦琅的支持。

    尤其是眼下又出了西域这档子乱事后,更让皇帝没主意了。

    “如今中枢人事有些混乱,还请尚父帮朕梳理调整。”皇帝把这宰执的人事任用罢免,也都交给秦琅。

    对此,秦琅倒也没客气,推辞了几遍后,也就给皇帝一份名单。

    举荐来济任中书令,上官仪为侍中,裴行俭任尚书左仆射、贾润甫为尚书右仆射,皆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许敬宗加司徒,李义府加司空,皆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来恒任吏部尚书、许圉师任刑部尚书、阎立本为工部尚书。

    刘祥道任御史大夫、

    崔敦礼为翰林院大学士······

    八十一岁的莒国公唐俭拜太子詹事、翰林院大学士兼知制诰。

    三省四位长官,加上不任三省官而拜相的秦琅、许敬宗、李义府三人,政事堂便是七位长官,这次中书和门下的四位侍郎无一人加衔入政事堂,吏部、兵部、户部尚书这样的大部也没入堂。

    秦琅拟的名单,那自然都是自己人。

    来济、来恒、裴行俭那都是他义兄,贾润甫、崔敦礼是他娘舅,上官仪是他学生。

    唐俭、阎立本是秦家姻亲,刘祥道、许圉师也是他的科举门生。

    举贤不避亲。

    皇帝听了这些名单之后,自然是全都应允。这些人虽说跟秦琅非亲即旧,但之前本也是已经在中枢担任要职甚至担任宰执的,之前被太上皇贬出,如今回来,这合情合理,本身也都有名望干才的。

    眼下这阶段,秦琅的人,自然也就是皇帝的人。

    许敬宗和李义府不任三高官官,这个稍出年轻皇帝意外,但秦琅自己也不任三高官官。

    “计相呢?”

    “太师觉得谁可当此重任,掌国之财政?”

    “太子左庶子李敬玄可任转运使,马载可为副使兼户部使、辛茂将为盐铁使、郝处俊可为度支使。”

第1381章 组阁

    大唐正旦和冬至都有黄金周大假,各七天假期。

    正旦七天假,是新年初一当天,以及前后各三天假期。不过对于秦琅这样的宰执重臣来说,正旦七天假并不比平常清闲,三十晚上不能在家团圆守岁,得入宫参加宫廷宴会,起码十个小时,高官重臣皇亲国戚,陪着皇帝一起守岁,吃吃喝喝看文艺表演。

    初一,又得早起参加正旦大朝会,一搞又是一整天。

    好不容易到初二了,结果秦琅也还得进宫奏对,商议军国大事。

    下午好不容易早点散衙下班回家,终于能跟家里人好好吃顿新年饭,可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些可以拒绝不见,但有些却不好不见。

    连续几天,秦琅都没怎么休息好。

    初三一早,虽然不用早朝,但又有政事堂会议。

    仍然得起个大早。

    皇城、中书内省,都堂。

    平章军国事秦琅踏入政事堂时,堂上已经济济一堂了。

    昨天,翰林院便锁院,然后数道内制颁下,学士承旨崔敦礼亲自草拟的白麻拜相诏令,东西两府宰执来了个大调整。

    洛阳消息灵通,这边白麻诏令一宣,那边已经满洛阳城都知道这次的两府宰执名单那是太师秦琅交给皇帝的,而皇帝完全接纳,按名单让翰林学士承旨拟制拜相。

    这是秦琅组的阁。

    洛阳士民既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如今的太师秦琅,那是一般人吗?四朝元老,三朝宰相啊。

    昨天接到白麻诏敕的各家,也都是高兴不已,张灯结彩的巴不得满洛阳宣告,今日一早洛阳多家报刊就发了号外。

    秦琅终究还是拒绝了皇帝的许多加封,最终皇帝妥协,许秦琅以太师、平章军国事辅政,其它的诸多头衔,如检校尚书令、知中书门下二省事,检校枢密使、兼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检校左右屯营兵马这些都没留。

    对于秦琅来说,其实一个平章军国事头衔,本身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它的一众头衔,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并不全是好事。

    容易招人妒。

    “平章!”

    “太师!”

    “三郎!”

    堂中众人纷纷起立相迎,各种称呼,秦琅点头。

    除了包括他在内的七位政事堂宰相外,今日堂上还有中书门下的四位侍郎,以及六位中书舍人、六位门下给事中。

    另外政事堂五房的堂后官也都参会,枢机、吏、兵五房,每房三位堂后官,最早是吏职,但随着中书门下政事堂做为决策中枢的稳固,五房也地位稳固,并权柄提升,故此后来改用士人担任堂后官,并提升品级,每房堂后官三人,以资历年长者一人为主。

    五房中又以枢机房资历老堂后官为首,称阁老,处理政事堂日常杂务。

    这个官职,其实就相当于是政事堂办公厅主任兼枢机处处长。

    堂后官级别虽不高,也就七品,而做为阁老的枢机郎也不过从六品下。

    但是,如今堂后官却被称为清贵官,既清且要还贵,是跟秘书监、弘文馆的秘书郎、著作郎、校书郎等一样士人首选,甚至比这些还更清要。能做堂后官,外放便起码也是县令起,甚至有堂后官资历,县令都只是过渡的。

    若是地方表现好,将来便有很大机会做中书舍人、门下给事中、御史这样的要职。

    就比如眼下坐在堂上的新任中书令来济,状元郎出身,秘书郎起家,在政事堂就做过枢机郎,后来官运亨通,如今成了中书令。

    他兄弟来恒,也曾做过枢密郎,如今是吏部尚书。

    还有裴行俭,也曾任过堂后吏,现在也在堂上,是尚书左仆射。

    再有新任侍中上官仪,也是在政事堂做过堂后吏的,之前是翰林院大学士,现在是侍中。

    这几人基本上的仕途路径都是科举进士甚至一甲的状元探花等,然后是起家秘书监的秘书郎、著作郎等,然后就进入政事堂为堂后官,接着外放,然后入门下省做中书舍人,之后是部寺任职,再外任,然后就成为中枢大佬。

    此时,政事堂堂后阁老李守真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激动兴奋,此时脑子里还是昨天晚上父亲李楷和祖父李客师教诲。

    这次他能做这阁老,不是因为他的才华,也不是因为他的资历,纯粹就是因为秦太师。

    秦太师能赏识他,则是因为其父亲李楷李德谟。武德九年,秦琅出仕任长安县尉的时候,他父亲是长安法曹参军,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秦琅,后来随秦琅靖乱从龙,再后来协秦琅组建镇抚司,李楷本来只是李客师的第五子。

    可就凭这机缘,仕途一直都不错,在贞观末已经升为丹阳郡公、检校左羽林将军。

    只是后来长孙无忌倒台,李客师父子也受了牵连,因为李客师做为李靖的三弟,是娶了长孙皇后的堂姐的,所以早先李客师一家子跟长孙无忌关系较近,就算李靖在贞观中已经基本退出朝堂,但李客师却还官运亨通,爵封代国公、拜左武卫大将军,甚至还做过一任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

    受长孙牵连,李客师一家也沉寂了,好在有秦琅的帮忙,倒没牵连太深,也只是贬官而已,不像长孙家等一样是举族流放,抄没家产。

    沉寂了数年,如今秦琅复出,李楷李德谟做为秦琅曾经的老搭档,自然也就复出。

    已经八十四岁的李客师,加镇军大将军阶,再拜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其长子李嘉李大善则被授为夏州都督。次子李大惠授甘州刺史,第四子李大器加封宜春县公,授镇北州刺史兼镇北军使。

    李德谟授左羽林大将军,丹阳郡公。

    李守真也做上了政事堂枢机郎,成了阁老。

    李靖兄弟四人,反倒是如今李客师这房最当势了。

    李守真见那边秦琅已经跟大家打过招呼坐下,便起身过去先给秦琅倒了杯茶。

    “太师,议事开始吗?”

    “嗯,李阁老,今日有要议哪些事情?”

    做为阁老,李守真虽然品级才从六品下,但却也是秦琅的首席秘书了,名义上,如今秦琅是专执政事笔的平章军国事,所以负责召集、主持政事堂会议,并做会议记录、总结等。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是由堂后阁老来做的,只是最后秦琅签署名字。

    新宰相班子成立,总得先烧上三把火。

    李守真翻开自己的记事本,“李平章提议,罢撤转运司、三司使,职权仍归各部。”

    “还有呢?”

    “许平章提议罢撤枢密院,文武大政皆出中书门下。”

    秦琅面带着微笑,手捧着茶杯。

    这茶杯是他自己的,政事堂上不论是宰相还是侍郎又或是中书舍人、门下给事中、堂后郎们,都是自带杯子,杯子各式各样,但明显都不是凡品,紫砂的、青花瓷的还有银的、玻璃的,也有水晶的。

    秦琅的便是个紫砂茶杯,泡的是红茶。因为感觉最近有些疲劳,所以红茶里还添了片靺鞨进贡的长白人参。

    茶则是吕宋自产的。

    其实论地理气候条件,吕宋种植茶叶的条件并不算好,但也不是不能种,所以秦琅当初前往吕宋后,一边种甘蔗、棉花、蕉麻,一边也开始种茶叶、种胡椒等。

    经过二十多年的栽培培育,如今吕宋红茶虽然品质上不如中原的武夷山高档红茶,但品质也还算中上,主打外贸出口,其实也还是不错的,只是量上还比较薄弱。

    在秦琅的带货推动下,甚至吕宋红茶如今不仅能够满足茶叶自给,甚至还能向中原地区出口红茶,抢占了一些中端红茶市场。

    喝着加了长白参的吕宋红茶,秦琅心里并没多少被这两议题惊到,因为李守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许敬宗和李义府事先给秘书长李守真报备了自己的议题后,李守真便提前告知了他。

    许敬宗当了小三十年的宰相了,而李义府在秦琅离开时,还是秦琅提拔他为中书舍人的,后来靠着给李胤当枪,带头卖力搞长孙无忌而成了宰相,甚至一度做了首相。

    而这次秦琅组阁,李义府和许敬宗的三高官官职务都被秦琅收了,只以同平章事衔入政事堂为相,虽然这依然是真宰相,但毕竟不直接担任三省的长官职务,终究权力上还有有些不同的。

    但不管是许敬宗还是李义府,没有谁会对秦琅的这个安排有不满,毕竟还是宰相啊。

    两人各自提的议题也都很猛,直接就着着李胤设立的枢密院和计相去的,李胤先前设立的宣微院和护军中尉、枢密院使这内侍三官被秦俊拥立李曌后直接就罢撤了。

    但枢密院、翰林院以及转运司没动。

    一来转运司和翰林院都是圣祖李世民新手设立的,虽然如今的转运司又侵夺了宰相许多权力。

    至于枢密院更涉及到军权兵政,所以他也没轻动。

    许李二人,上来就对枢密院和转运司下手,便是打算把之前皇帝削弱的政事堂宰相之权,重新夺回来。

    兵权、财权,复归政事堂宰相,这对整个政事堂都是好事,对秦琅这位如今辞去检校枢密使、兼转运使的首相来说,这更应当是个好事。

    只要这事办成,那秦琅这个平章军国事,就算不任尚书令,其实也一样等于是尚书令。

第1382章 定策

    秦琅轻抿了口参茶。

    吕宋百姓一般喜欢在吕宋红茶里加上姜,带有点辣味,秦琅平时是更喜欢喝绿茶的,喝起来淡一些,却又回甘绵长。

    这年头人参不贵,早些年更加便宜,没多少人当回事。最早开始大量从辽东靺鞨人那里贩购人参的还是秦家,早年那些几十年上百年的老山参,那是真便宜啊。不过几十年了,现在那种百年老参也难得一见,价格极高了。

    如今靺鞨那边也出现了许多专门的采参人,一般好山参了就是一二十年的,这年头基本上还没人工种植参,野生的也多,虽然采参辛苦,但只要有经验,比起打猎耕种还是划算的多。

    人参鹿葺貂皮现在成了靺鞨人三宝,在中原也深受贵族们的喜爱。

    靺鞨人这些年也老实了,不怎么闹腾了,如今分属于渤海都护府和黑水都护府,黑水那边的还很野蛮落后,那是茹毛饮血的渔猎部族,平时也跟唐商交易皮毛鱼干之类的。而渤海都护府这边的靺鞨人,算是熟胡。

    早年跟高句丽人勾搭的眉来眼去,甚至不少靺鞨人是加入了高句丽国的,后来也有许多迁往中原,比如说燕国公李谨行,跟秦琅关系较好,他爹突地稽就是靺鞨的一个部落酋长,早年内斗失败,带着部落到营州投奔隋朝,后来还入关到了幽州,隋末主动归附大唐,还出兵助战,所以得以授刺史、封国公,管着自己的部落人马。

    虽说后来这侨置州取消了,但李谨行他们的日子却越过越好,主要就是靠搞贸易,回去跟靺鞨人贸易。

    李胤在位时,平定朝鲜半岛后,就对白山部、粟末部为主的诸靺鞨部找事发兵,打的各部最终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大唐在其地设立渤海都护府,设立了一些正州以及军镇军屯,并建立驿站、边市。

    后来连奚契也打的节节败北,最终只得在科尔沁草原落脚,燕山北的松漠饶河老家都不要了,全都送给了大唐。

    仅从这方面来讲,李胤对大唐其实有不少功劳的。

    李胤在位十五年,并不全是乱来的。

    枢密院也好,转运司也罢,甚至就是宣徽院、翰林院这些,对于立国近五十年的大唐来说,对如今这么庞大的中原帝国来说,权力的平衡其实很重要。

    李胤并没做错什么。

    李世民当初把三省之权,渐合并到了政事堂上,虽然在决策执行诸方面确实加快了效率,对大唐当初改革以及后来的蒸蒸日上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李世民也是个有远见长识的皇帝,天子圣明,国力强盛的时候,自然不用担忧。可以后,如此强势的政事堂,却是个隐患。

    所以李世民后来才会设翰林院,分了内制之权,本身就是分了决策之权。

    从政事堂的集权,再又到翰林院分权,这是一个必然过程。到了李胤时,继续削政事堂权,分兵权于枢密院,分财权于转运使,甚至皇帝还在内廷又设立宣微院、护军中尉等,本质上就是内外朝并举的这么一种相互制约的格局。

    有错吗?

    并没有错,其实从秦汉到隋唐,不管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的三公,还是汉代的三公九卿,以及后来的中外朝制,再到隋唐的三省六部,再到如今的东西两府制等,都是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

    集权然后分权,然后再集权然后再分权,在这个过程里,不断出现新的官制。

    就如三公最早是国家宰相,后来慢慢就变成虚衔,再后来,内朝又变成了外朝,然后又有了新内朝。

    尚书令、中书令、侍中这些原本就是内朝官名。

    而三公九卿,发展到后面,就都被架空,反没了实权。

    隋文帝时,都堂在尚书省,都堂就相当于贞观以后的中书门下,左右仆射的权力也一度是最高的,但到了贞观后期开始,中书令和侍中反而已经成为朝中权势最高的宰相,左右仆射和尚书省反而已经大不如前,尚书省甚至完全成了行政机构了。

    相权强力,必须只有在强君的时代才合适,否则便会出现权臣,甚至是国家权力失衡,然后就是内乱。

    但大唐已经是第四代天子了,以后还想再出现李世民这样的强人皇帝,就比较难了。

    所以秦琅其实是赞成相权分割,以形成新的权力平衡的,东西两府分掌文武,加上财权另立,这样挺好的。

    若再算上翰林院和御史台,那么就算是政事堂首辅,想轻易的掌握朝政也很难了,除非是秦琅这样特殊的存在,但一般情况下,秦琅这种也难以再现。

    “枢密院是太上皇设立的,东西二府,分掌文武,这并没有错。”

    沉吟良久。

    秦琅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一开口,就先定了个调子。

    既然没错,那就没必要再更改。

    以前没枢密院,这军事决策权也同样属于政事堂宰相们,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虽说文武分立,但也不是说以后就完全分家了,既然是二府并立,那么以后军国大事,圣天子召开御前廷议,政府宰执都可以议论嘛。”

    秦琅的意思倒也简单,先前削宰相武权,军政之事尽归枢密院,宰相们无权过问,现在秦琅意思是枢密院没理由废除,但以后军国大事,宰相也可以参与,有列席会议、发言建议权。

    两府联席会议,共同商讨军国大事,一般军事事务,则由枢密院负责。

    当然核心的军事决策权,还是由西府的帅臣们提供建议,最终由皇帝批复的。

    同样的,国家非军事的大事,西府的执政们也可以有发言权建议权的。

    甚至秦琅还提到,如今的情况,过去的两衙诸卫军的大将军、将军们,其实早就已经不再有实际职事,基本上已经论为了一种衔阶。

    故此在这种情况下,枢密院执掌军政,就很有必要了。

    这样一来,政事堂宰相们也能专心安于内政,军队和打仗的事就交给专业的帅臣们去干。

    “三郎,这国家财赋总不能再单独分出去,没有财权,这政事堂相公又如何称宰相?”许敬宗道。

    秦琅还是那个态度。

    “财税于国家来说也是万般重要的,而且到如今,财税也越来越精细,越来越专业,所以成立三司,以转运使统领三司使,专管国家财税,我认为是合理的。”

    许敬宗和李义府都没料到,秦琅居然是这个态度,十分意外。

    枢密院掌军政权,转运司掌财税权,御史台掌监督权,翰林院还分了内制权。

    这政事堂剩下的权力还真不多,虽然说是掌朝廷中枢决策大权,可没了军事财税监督大权,这相权已经削弱太多了。

    可眼下唯一能够更改制度,让政事堂收回这些大权的秦琅,却持支持分权态度,这让他们也是既意外又无奈。

    第一次正式会议有点虎头蛇尾,两位大老的提议被秦琅驳回后,其它几位宰相似乎也都没心思再谈其它的。

    于是最后秦琅谈了点人事调整。

    要继续肃清韦萧逆贼余党,清除逆贼流毒后要及时填补空缺位置,选拔忠臣贤良,最后便是关于今年补考会试的工作要抓紧,还得加紧加开恩科的举行,保证一切顺利。

    秦琅亲自提出了一些重要的人事任用提议,自然没有人反驳。

    会议结束,裴行俭和贾润甫回尚书省去,来济也到一边的中书省公房去,而上官仪去门下省。

    许敬宗、李义府不兼三省职,所以仍留在政事堂的自己公房里办公,秦琅则入宫面圣,皇帝刚才就又派人来请了。

    到了宣政殿,皇帝问起政事堂会议,秦琅也就直接把情况说了。

    “不需要把枢密院和转运司裁撤吗?”

    “没有必要,东西二府分掌文武大政,这是能保大唐安稳的良政,不用更改。”

    “权财也仍归转运司?”

    “财政税赋这块很复杂,何况三司不仅是管财税,还管转运、救济、常平、盐铁等等,是总管全国经济的衙门,大唐万里疆土,亿万子民,经济若出半点问题,整个天下都要因此动荡,所以还是要稳一些。”

    “臣不仅建议保留转运司和三司使,甚至还要加强。”

    秦琅建议于转运司下再增设市舶总署、统计总署、审计总署、以及税务总署。

    甚至税务总署下,还要建立一支遍及全国的税警团,征税以后直接就由税务部门负责,遇到偷税逃税抗税行为的,一律由税警负责。

    税务部门不仅受本级各道州县衙的管理,也接受上一级税务部门的管理,双重领导制。

    “之前新税法后,朝廷走了段弯路,搞什么统一折钱纳税,臣觉得这并非是好事,这是怠政懒政,让工商百姓全都把征收的税赋都折成钱代缴,这固然是方便了征税部门,但却有害民累民之苦。”

    “就好比百姓缴纳田赋,种什么缴什么,稻粟麦原本都可以缴,而现在却非要让百姓折钱纳税,那么农民就得先把地里的粮食卖掉换成钱,然后再上缴,这看似只多了一步,但实际上会有许多商人趁这机会侵害剥削农民,他们会在粮食收获季节,故意压低粮食收购价······”

    “朕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些事情。”年轻的皇帝有些惊叹。

第1383章 吕宋包税

    “还有一事,就是朝廷让折钱纳税,可各地却又要加征火耗,这火耗加征的数量也没有个统一说法,都是各地想加多少加多少。

    其实火耗这种东西,历朝历代都有,比如说汉朝时,征纳运京的米谷,以被雀鼠偷食损耗为名,称为雀鼠耗。汉朝规定,每缴粮食一石,得加耗两斗,在后汉隐帝时,甚至纳粮一石要加耗四斗。

    但是加耗的这个粮食,其实并没有入国库,而是进入地方官府的小金库里,一般是做为地方官府的办公经费,以及官吏们的私下好处。

    之前大唐开始折钱纳税,不收实物税了,统一收钱,可不管你是缴铜钱还是银钱还是金币,他们都要收火耗,理由是这些钱还得融铸等等,有损耗,这就是放屁了。

    毕竟大唐的钱又不是那种成色不一称量的银子,而是各种钱币,都是标准面额使用的,哪来的什么损耗,又不需要你融铸。

    所以说到底,就是为了多拿这笔火耗钱而立的名目罢了。

    于是乎,朝廷又没得到半点好处,百姓却凭添了许多负担,最后全便宜了地方,尤其是这笔钱还大多成了官吏们贪污的收入。

    “陛下,贞观初朝廷设立转运司,在各地设常平司,建常平仓、转运仓,本来目的就是便于朝廷全国调度钱粮、税赋的。有这么良好的体系在,地方百姓们的田赋纳粮,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麻烦,百姓们也可少被商人盘剥,而官府直接收上来这些田赋粮,也能充实国家储备,保证国家粮食安全。”

    “太师之意,是仍然恢复贞观时的征税办法,田赋、矿课皆征实物?然后取消火耗?”

    “火耗也不是说完全取消,毕竟如实物税的话,也确实会有一定的耗损,但这个耗损量得由朝廷来定,不能地方随意想征多少就征多少,有人敢征一成,有人就敢征两成,有人敢征五成,有人就敢加征一倍,所以必须得是朝廷定例,并且规定这些火耗也必须归公,然后由朝廷来调拔这笔钱的用度。”

    “比如说各地征税收的这笔火耗,实物的话加耗一成,如果是纳的钱币,则加耗半成,这笔钱都要列入专账,并专款专用的。”

    火耗归公。

    加上新设的税务总署专门负责征税,那么以后,税务就是由大唐朝廷税务总署垂直领导,同时接受地方官府监督、协同。

    税赋由税务部门直接征收,地方官府做配合。

    征上来的税赋钱粮,都直接入税务部门的仓库和账簿,包括那笔火耗。

    火耗另立账本,最后汇总中央,再拔回地方,并做好具体分派,比如多少用做地方官衙的办公经费,多少用做地方官吏们的福利补贴等。

    这笔钱专款专用,得公开透明,不能成为一笔糊涂帐,更不能成为官员们贪污**的温床。

    “税赋征收从地方官府中划出来?”

    “没错,如今朝廷在道一级,已经是分设了安抚使司、转运使司、观察使司和提刑使司,各有分工,安抚使司负责一道军政,转运使司负责一道的税赋财政和粮食运输和储备,并物价平抑、赈灾救济。观察使司负责一道行政,提刑使司负责一道的司法刑狱与监察。”

    “四司互不统属,直接向中央负责,同时又互相监督。”

    各道的转运使司,本身来说就是专门负责税赋财政这块的,管征税,也管粮食的储备、运输,还管平抑物价、赈灾救济等,同时工商这块也归他们管,可以说,经济税赋有关的,都是他们管的,还要加上运输和仓储等。

    但在道以下,州县两级行政,基本上还是一元制的,州刺史和县令主管一州一县,不管是民政还是税赋又或是司法都是一起管的。

    秦琅现在就是要把税赋这块,继续分出来,各州要设税务厅,各县设税务局,连乡里都要设税务科,总之就是垂直统领税务这块,道转运司、州衙、县衙,也只是辅佐协从征税,税赋征上来的钱粮等,他们也没资格碰。

    许多王朝最后崩溃,本质上都是税赋出问题了,收不上税,自然就没财政,没钱什么都办不了,养不了兵,养不了官和吏,最终就只能崩溃灭亡。

    秦琅还是希望大唐能够长治久安,能够国运昌隆的。

    大唐兴盛繁华,吕宋也才能安享盛世、稳步发展嘛。

    “统计署和调查署是做什么的?”皇帝问。市舶总署倒是一听名字就能知晓,这是跟各地市舶司有关的。

    统计署自然就是掌握大数据的,比如说天下人口多少,奴隶多少,战马多少、田亩多少,又比如每年粮食产量多少,矿产多少,盐茶等产量多少。

    总之,他们就是统计数字的,定期更新。

    正如国家每隔十年就要搞一次人口统计一样,掌握了精准的户籍人口、田亩等数字,才能精准的做出政策调整。

    甚至根据朝廷的税赋财政收入,才能做好财政开支预算。

    当然,统计总署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通过这些数字,来监督中央和地方,也同样要监督新设立的税务总署、市舶总署等。

    所有的数字得对的上。

    税务总署专门负责征税,但朝廷不能完全只听信于他们,该征多少税赋,征收了多少税赋,得统计总署拿数字来验证。

    同样的,市舶总署每年征收了多少市舶关税,通过抽解和买拿了多少货,倒手赚了多少钱,这个也得有详细精准的数字。

    转运司常平仓和买了多少粮食、商品,又平价出了多少粮、货,都得有数字验证的。

    掌握的这些数字,既监督各部门的虚实,同时也为朝廷政策方针提供有力的数据支持。

    “那调查总署呢?”

    “陛下,调查总署属于司法机构,与统计总署分工合作。”

    皇帝一下子明白了,假如统计署统计的数字,跟其它部门报上来的数字对不上,那就就交由调查署去调查核实,深挖细查。

    一个负责统计,一个负责调查。

    这调查总署甚至有几分镇抚司的感觉,但更加侧重于配合统计总署的数据调查,比如税务、市舶、盐铁、度支等计相领导下的经济部门的内部调查监管。

    “太师真是考虑的长远周到,说到这税务,朕也正好有件事要跟太师说。”

    “是关于吕宋的事情。”

    皇帝拿起一道诏敕递给秦琅。

    秦琅扫过,发现这是道已拟好还未发出的诏敕,内容是皇帝对吕宋的税务,由先前的按吕宋税收的三分之一上缴国库,改为扑买,定额一百万贯钱。

    扑买也就包税制,这种制度起于南朝梁齐之时,不过在大唐也有实行。

    一般是对于一些分散乡间的小集市的税务征收,采用这种方式,由政府决定课税,然后招募商人出钱承包。

    大体是税收在千贯以下的小集市,一般是乡野草市,或是边区的蛮夷土人聚集的山区等地,直接实行包税制,称为买扑。

    官府测算出该集市年应纳税大约总数,然后让大商人出钱承包,大商人再向商贩征收,收入盈亏由包税人自己负责。

    这样做,其实是比较节约成本的一种征税方式,毕竟在那种乡野集市,或是在边区的蛮夷山区里,要征税很不方便,一年也征收不了多少税,直接征收还得耗费很多人力,所以直接就包税,交给地方上的豪强或是山区的蛮夷头领等。

    朝廷不用再专门设置征税机构,不用派专门的征税人员,节省费用,又保证税收。当然,那些包税的豪强们也不傻,他们拿到这征税之权后,可不会严格按照朝廷的税率来征收的,必然免不了会多加摊派,甚至提高税率等,毕竟他肯定也是要赚钱的。

    甚至有时不可避免还会官商勾结,明明是个大市,却搞成包税,于是只上缴少量的包税,其余大头税收全入了自己和贪官口袋。

    朝廷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但如果真的自己去征税,成本太高,甚至那些豪强、商贩还会抗税,但地方豪强包税,有利可图,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控制力很高,他们来征税反而没问题。

    另一个原因,也是这种包税制,也就是在那些乡野小集市,或是偏僻山区里搞,真正城市等地,是不可能搞包税的。

    但现在皇帝居然要给吕宋包税,且一年只要一百万贯。

    多吗?

    不多。

    因为吕宋发展到现在,虽然也就这么二十来年,可吕宋有五六百万人口,更重要的是吕宋海贸兴盛,矿冶业也很兴盛,因此别看是海外之地,但其税赋收入这块着实不低。

    大唐如今一年财收过亿贯,真正的富庶。

    其中仅是一个盐税,一年就是近三千万贯了,朝廷对盐的控制是极强的,贞观初搞盐专卖时,十文一斤的盐直接加税一百,卖一百一十钱一斗,税率十倍。

    随着这几十年来,朝廷对盐的控制力度超强,基本上垄断了盐交易,实现了盐专卖的控制。

    盐价已经又提高了许多。

    从最初斗盐十钱,到专卖后斗盐一百一十,再到如今斗盐三百钱左右。

    现在官府从盐户手里收购盐成本大约是五文一斤,再以四五十文的价格卖给盐商,盐商计入运输等成本,加价卖给百姓,售价约为七十文,虽然看似盐税降低了,但盐价还是提升了。

    一年仅盐税就是三千万贯左右,惊人无比。

    而其它酒茶糖都是专卖,各种工商、市舶等税也都收入许多,甚至车船税、间架房屋税,交易契税等,税类多。

    尤其是官绅一体纳税。

    这还没有算上皇家和朝廷官府的非税收入,主要是宫廷手工作坊、皇庄,官府手工作坊、官庄等的收益,还有他们经营的矿场,以及官方贸易等。

    仅是通过博买这项,低买高出,跨地区的贸易,就每年收入巨大。

    而秦琅是玩这些的始祖,吕宋不算秦家的家族产业以及官营产业的收入,仅是税赋这部份,就已经非常了得了。

    大吕宋也一样没有免课免税的特权阶级,就算是秦琅自己的产业,他也一样要求照章纳税,朝廷有的税目,在吕宋也照样有。

    反正在去年,开元十五年吕宋上缴朝廷的税赋就是五百多万贯,这还仅是吕宋税赋的三分之一。

    何况,谁都知道,因为吕宋这边是秦家自治,所以到底征了多少税,其实朝廷也不是很清楚的,秦家上缴五百万,说今年征了一千五百万,那朝廷也没法查账。

    但仅就这五百万来说,依然也还是很可观了。

    毕竟大唐二十多道,一年税赋不也才一亿多嘛。

    可现在皇帝主动的给秦琅改成扑买包税,定了个一百万一年的税额。

    “陛下,去年吕宋税入一千五百多万贯,向朝廷纳税五百多万。”秦琅提醒皇帝。

    “朕知道,太师不愧是百姓称赞的财神爷,经济理财果然是了得,吕宋二十多年前还是海外荒岛,如今居然有如此的税收,十分了得啊。”

    皇帝先是夸赞了秦琅几句,然后又道,“不过吕宋毕竟属于外世封地,朝廷又没派一官一吏去帮助治理民政,也没派人去协助征收税赋,更别说派兵镇守吕宋,威慑土著,每年却要拿走这么多的税赋,有些多了。”

    “陛下,这是圣祖时定下的制度。”

    “朕知晓,但总觉得对太师有些不公,所以如今便改一下,实际上这个一百万扑买税额,也是朕思索再三定的。”

    皇帝的意思是,以前是吕宋税赋收入三分之一上缴国库,现在皇帝打算改为十税一,然后为了方便,所以便取开元朝吕宋税赋上缴数字的一个平均数字,便定了个一百万贯一年。

    这样呢,也方便简明,省的说以后麻烦,直接一年一百万贯上缴。

    至于说吕宋以后税赋会不会继续提升,朝廷也不管。

第1384章 上皇

    秦琅听出话外之音,年轻的皇帝女婿意思是朝廷以后不会去查吕宋的税收账目,不管收多少,反正朝廷就按吕宋以后每年一千万贯税收标准,收个十分之一入国库,也就是一百万贯。

    直接包税,方便简单,秦家以后自负盈亏。

    朝廷不用查账。

    这当然是皇帝对国丈的示好和感谢,毕竟以开元十五年吕宋税赋的平均数定个一年一百万税额,其实都偏低了,更别说去年都税入一千五百万贯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但皇帝摆出了态度,感激太师感激秦家,所以从一年五百万,改成一年一百万,还不用查账,这份感激已经足够大了。

    除了税按十分之一改成包税,皇帝也再次在诏敕上重申,吕宋是秦家的分封之地,由秦家自治。

    皇帝甚至特别写明,以后秦家在吕宋可以开国称王,也就是以吕宋国王的头衔,自治吕宋,另外朝廷特赐齐王、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吕宋大都督。

    这基本上就是跟倭国、林邑诸藩属国一样的待遇了。

    之前李世民给秦琅的诏书,吕宋是外世封领地,仍然是属于大唐直领疆域的,跟藩属国还是不同的。

    就算秦琅是自治,但其自治权力还不如羁糜府州的酋长们。

    可现在,年轻的皇帝送给秦琅一份大礼,直接给秦琅及其后人以吕宋国王的身份,这是表明吕宋以后就成为大唐的附属国,开国自治。

    名义上这仍是大唐的外世封领地,但是可以称国王了,而不是吕宋大都督。之前的吕宋郡王,只是朝廷给秦琅的一个爵位,跟秦俊的武安郡王一样,是朝廷的封爵称号之一。

    但吕宋国王,却不一样了。

    这是吕宋国的国王。

    从吕宋大都督府,升格为吕宋王国。

    吕宋将来依然是大唐的外世封领地,但可自称敕封王国国王。

    秦琅都很意外的。

    就算吕宋现在实际上,也确实是一个海外自治之国,但毕竟名义上只是朝廷的一块外世封领地,行政区划上也是吕宋大都督府。

    现在从府升格为王国。

    秦琅望向皇帝,他开始怀疑李曌是不是跟李胤一样,在故意试探他。

    “臣不敢接受。”

    “太师不必多虑,就算吕宋赐封为封国,那依然也是大唐的疆土领地,并不改变其它的,对吧?”

    包税,从五百万缴税到一年一百万。吕宋郡王、吕宋大都督,变成吕宋国王、吕宋大都督。

    不能说没改变,这改变太大了。

    对比一下之前朝鲜半岛上的三国,三国王受大唐册封,也都是册封为柱国加郡公,然后封本国国王。

    比如金德曼,是柱国、乐浪郡公、新罗王。

    新罗王是她本国国王称号,乐浪郡公是朝廷赐给他的大唐爵位,不过是个郡公而已。

    而对比之下,秦琅先前本是魏国公,后加封他吕宋郡王,这个吕宋郡王是大唐的王爵,再后来他又晋升为齐王,皇帝把吕宋郡王这个爵位给了秦琅的嫡次子秦伦。

    所以这个吕宋郡王,跟现在的吕宋国王,那是两码事情的。

    就算皇帝现在加封秦琅为吕宋国王,那秦伦身上的那个吕宋郡王其实不受影响。秦琅的齐王爵位,也不受影响。

    实际上,皇帝是把吕宋大都督、齐王、吕宋国王捆绑在了一起,以后如果秦琅的嫡长子秦俞继承家业,那他就是新的齐王、吕宋国王、吕宋大都督。

    正如秦琅的私生子,林邑王世子范仁,将来他若继承女王的王位,那他就是占城郡王、林邑国王、林邑大都督。

    占城郡王是大唐赏赐给女王的大唐爵位,林邑王是她自己的本国王号,林邑大都督,是朝廷在林邑国设立的一个都督府名号,但不是朝廷控制管理的都督府。

    秦琅没想过要自立为王,没想过要让吕宋独立啥的,是真的连想都没想过。不是他畏惧大唐,而是觉得吕宋现在的这种地位就不错,大唐外世封领地,享受高度自治之权,吕宋每年把三分之一税赋上缴朝廷,换来的就是不受干涉的自治。

    多好?

    虽然说律法、税赋等诸多方面要遵循朝廷制度,甚至朝廷对外用兵,吕宋也有义务接受征召出兵等,但这些都是可接受的。

    只要朝廷不打破这些约定,秦琅认为吕宋根本没有半分必要考虑其它的东西。

    依托大唐,抱着这样的金大腿,安心发展多好,互惠互利啊。

    所以这些年,秦琅没少过朝廷税,虽然别人觉得秦琅不可能真的如实纳税,但秦琅确实是如实缴税了,反正对秦家来说,除了税赋收入,还有家族产业和官营产业的利润,再加上秦家在中原的那些产业的收益,以及在海外的殖民据点、商站等的收益也还有很多。

    秦琅不缺钱,吕宋最缺的是人,是持续的安稳环境。

    只要不打仗,不动荡,吕宋的未来是非常美好的。

    所以说秦琅根本不在意约定的那三分之一的税,从早年的岁缴几十万、百万,到如今的岁缴五百万多贯的税,秦琅一点都没犹豫的就如期按实上缴了。

    甚至年年还要额外给皇帝进贡几大笔钱帛等。

    不管怎么说,吕宋虽是他征服的,但当初李世民肯授封给他为外世封领地,肯给他这个合法的名份,秦琅还是一直很感激的。

    “陛下,其实现状就很好了。”

    “太师,你就不必推辞了,你已经推辞太多了,尚父称号你不接,尚书令你不受,让你兼知中书门下二省也不肯,连枢密院、翰林院也不肯兼职,这让朕很觉得亏欠,有功不能赏,岂不愧对功臣。”

    “其实朝廷这些年来,授出的外世封领地,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块了,全加起来比吕宋大多了,但他们加起来一起,每年纳的税赋都不到吕宋的十之一。”

    “太师对朝廷的忠心耿耿,朝廷岂是看不见的。”

    外世封领地、内世封领地、还有勋封领地,这些年朝廷确实封出了许多,从辽东到渤海,再到朝鲜半岛,从漠北再到西域,再到西南地区,甚至是南洋海外,朝廷不吝赏赐。

    尤其是李胤在位这十五年,用兵不断,打下了许多疆土,对于那些将士们,也是十分大方豪爽的。

    有功皆赏。

    立功得勋,有勋则授世袭采邑领地。

    十二转军功累积到上柱国后,再往上便能得实封爵位,实封爵再往上就能得世封,世封再积功,还能得外世封。

    只要你有足够的军功,李胤从不吝惜那点赏赐。

    反正朝廷年年开疆拓土,边疆大片大片的新拓之地,迁走土人后,便成了无主之地,正缺开发者。

    唐军这些年战斗力依旧保持着贞观年间的战斗力,靠的就是这些勋赏。

    没有这些,只怕贞观末年就开始显现颓势的府兵制,早就崩了。

    秦俊已经离洛,正赶往西域,准备为国征讨突骑施、葛逻禄等西域叛逆,而秦琅也一再坚辞皇帝的各种封赏,且再三表明顶多在朝中看守着三五个月,等过渡期安稳下来后,他便要回吕宋去了。

    秦家父子如此大功,却又表现出来的这种不贪权恋位,让年轻的皇帝如何不心中感动呢。他是秦家爷俩拥立上位的,没有他们,自己毫无机会。刚坐上皇位,确实很希望秦琅父子能够帮他稳固地位,却又担心将来他们尾大不掉。

    万一如霍光或曹操一样岂不麻烦,万一是个司马懿或是杨坚,那就更危险了。

    其实现在已经有人在皇帝面前这般跟他进言了,虽然那个敢这样离间他们君臣的阉贼,被他直接下令乱棍打死,且没把这话再透露给第三人,但毕竟心里面还是受了影响的。

    而秦琅现在的表现和态度,让皇帝如何不觉得羞愧和感激呢。

    所以吕宋定税百万和升为吕宋国,其实是皇帝发自内心真诚的一个感激的方式而已,他一时也拿不出其它的东西了。

    “上阳宫那边禀报,上皇最近病情又好转不少,如今已经能用左手执笔在沙盘上写字了,也能说些简短的句字,虽口齿不太清晰,但总能算说话了。”皇帝突然对老丈人秦琅说道。

    言语间,满是担忧。

    太上皇自醒来后,不仅病情没再恶化,反而还一天天的在好转起来。

    如今半边身子已经恢复的不错,甚至都学会用左手在沙盘上划字,也能开口说些简单的句子了。

    而御医又说,只要上皇好好复健,那么也许一年半载的,就能坐起来了。

    甚至将来重新站起来,都并非没有可能。

    这样的好消息,李曌听了却感觉心中惶恐。

    他对父亲,心底里始终有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压在心中,不敢对他人倾诉,此时只敢跟丈人谈。

    “是否需要臣去上阳宫看望一下上皇?”

    “陛下也无须担忧,现在已经是龙朔元年了,不再是开元朝了,上皇就算身体恢复如初,可那又如何呢,顶多也就是太祖皇帝第二,到时陛下多给选些美人、多送些珍宝便是了。”

    皇帝脸上没有半分轻松,“太师一会陪朕一起去上阳宫吧。”

    “好。”秦琅却是一脸轻松,对李胤毫无半点畏惧,一个被迫退位的瘫子太上皇,有什么好怕的呢。

    退位前,李胤是天子,但退位后,他不过就是个瘫子而已了。

第1385章 狄仁杰

    “臣秦琅拜见上皇!”

    上阳宫,含风殿。

    紫袍玉带的秦琅时隔十五年后,再次见到了李承乾。

    他几乎都没认出来,与印象中相差太大了。恍惚间,两人曾经的点滴记忆浮现眼前,初次相遇时,是在三十七年前,武德九年六月初一,玄武门宫变当日,秦王府被宫府兵围攻危急,秦琅临危请命,提着建成和元吉的首级从宫中驰赴秦王府。

    解了秦王府之危,救了长孙王妃和秦王世子承乾等人。

    那时的承乾才八岁,带着四岁的妹妹丽质对自己满是崇拜,甚至还跑来慰问嘉奖,再后来秦琅成了承乾的老师,再又成了他的准妹夫。从八岁孩童到成年太子,秦琅对承乾是亦友亦师。

    上次见面,还是十五年前,在泰山脚下,承乾向他跪地求救。

    秦琅一路保驾护航,将承乾拥上这皇帝宝座,可他一即位,却迫不急待的把秦琅赶出朝堂。

    曾经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不成人样,知晓秦琅和皇帝要来,早早更换了衣服,甚至还沐浴过,坐在轮椅上,精神看着还不错。

    只是那几乎如雪般的头发,还有那憔悴的眼神,还有那半边歪斜的嘴脸,都让太上皇看起来有些可怜。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看到他这样子,秦琅心里甚至有点爽快之感。

    对面的李胤看着秦琅,似乎也陷入到了某种回忆之中,许久也没出声。

    “上皇?”

    李曌在一边唤了一声。

    “哦,三郎来了,坐。”皇帝开口,口齿不清,语音含糊。

    君臣对视,一时沉默。

    皇帝李曌坐在一边,也有些心神不定。

    气氛很尴尬。

    “我累了。”

    良久,李胤打破沉默,无力的摆了摆右手,“回吧。”

    秦琅也没有什么想说,说什么呢?李胤有如今,虽说也是自己做死,可毕竟是被秦琅的儿子带兵赶下台的,对李胤来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没有一厥不振,已经是这位天子的意志强大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虽然李胤如今几乎等同被软禁在上阳宫,只能在含风殿活动,外面的情况他并不知道,但既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而秦琅都入京来了,那说明一切已成定局。

    凭着推断,李胤知道再无翻盘可能,再说了,谁又会支持他呢?

    指望李绩还是萧嗣业,又或是宦官高护?

    这些人现在应当都已经被清除了吧。

    何况,谁又会支持一个瘫子太上皇复辟呢?

    “臣告退!”

    “请太上皇安心保养身体!”

    秦琅告退,与皇帝李曌一起离开。

    路上,君臣两人一路沉默着。

    出了上阳宫门,皇帝才道,“上皇恢复的很好。”

    “圣人无须担心。”

    皇帝心情似乎有些异样,所以也没跟秦琅再多说,两人直接分别,皇帝回宫,秦琅则去了郭孝恪府上吊唁。

    郭待封、郭待聘兄弟俩出门迎接,披麻戴孝,神情悲切。

    “节哀。”

    灵堂里摆的是空棺,里面有郭孝恪的衣服,另一边则是郭待诏的衣冠棺椁。

    “请太师帮忙,我们兄弟愿在大郎麾下效力,前往西域讨贼。”

    郭待封痛哭流涕,“阿爷和阿兄的尸首都还在胡虏逆贼之手,我等不孝啊,还请太师帮忙。”

    郭孝恪全军覆没,父子坚持战斗至最后一刻,一起战死沙场,死后首级都被突厥人砍下,尸体被抛弃战场。

    这对于郭家兄弟来说,这是郭家的耻辱,他们身为人子,有责任要去西域把父兄的首级寻回安葬。

    郭家兄弟如今也都是朝廷官员,按制,要为父丁忧守丧三年,不得任官。

    “郭公与我秦家当年都是瓦岗同袍,这次为国捐躯,朝廷定要为郭公复仇,本来我应当劝你们留在家照顾母亲姐妹们,但我无法拒绝你们的请求,准备一下,明天便去秦俊军中,同往西域吧。”

    郭孝恪的妻妾女儿们,对兄弟俩的决定也都是支持的。

    秦琅递上一道诏敕,中书省草诏,门下省发出,政事堂相公署名盖印的。

    追封郭孝恪为安西大都督、安国公、辅国大将军,追封郭待诏为北庭都督、阳翟郡公、冠军大将军。

    郭孝恪谥号忠烈,郭待诏谥号壮。

    郭孝恪的安国公爵位由次子郭待封袭封,郭待诏的阳翟郡公爵位由其嫡长子承袭。

    郭待封虽是将门子弟,但却兼习文,并且在上一科的科举中与张九龄等同考中进士,如今是弘文馆的校书郎。

    秦琅答应给郭待封安排一个参军,让他在秦俊帐下听令。郭待聘则仍是习武,在千牛卫任职,秦琅给他一个团校尉职,同去秦俊帐下听令。

    朝廷对于郭孝恪父子还是不错的。

    郭夫人抹着泪感激不已,“先前英国公府兄弟过来,李二郎说朝廷有些人想落井下石,居然说阿郎是丧师辱国,应当治罪。又有人趁机弹劾说阿郎先前向来喜奢侈,在西域军中时也爱捧场,弹劾他浪费和贪污等·····”

    “幸得太师在朝中为阿郎主持公道。”

    “郭公父子为国捐躯,朝廷又怎么能够反而治忠烈之罪呢?”秦琅安慰道,朝中确实不少人要定郭孝恪的罪,他在西域多年,结果不但不能及时控制住局面,还败师辱国,更导致西域局势糜烂,当然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更别说有官员弹劾他喜奢侈爱铺张,甚至有贪污之类的事情也不全是假的。

    久镇西域,在胡人眼里,他就是土皇帝一般,权力大的很,而朝廷在西域又是丝路贸易,又是移民屯垦,这里面其实随便一点灰色收入,就不得了了。

    反正郭孝恪这些年确实弄了不少钱。

    不过在政事堂会议和御前廷议上,秦琅都是给郭孝恪说话的。郭孝恪毕竟也没喝兵血吃空饷搞克扣这些,不过是利用职权,搞点军队回易走私,对商人吃拿卡要一点,甚至是借机圈了一些地自己搞屯田,或是联合一些商人搞商屯等。

    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在哪都有。

    郭孝恪这种还算是比较克制的,起码西域军队的军饷、物资他没克扣挪用,西域军队的数量也没有少,军屯、民屯也没有侵占。

    至于说打仗打输了,这也不能全怪郭孝恪。

    眼下反攻在即,这种时候从公从私,都不应当去清查郭孝恪,否则到时西域驻军人人自危,还怎么打仗,毕竟郭孝恪的事,也不是他一人得利,那是整个西域的军队甚至是府州官员们也都有参与的。

    就比如说设卡从商人那里收钱,这钱难道是郭孝恪一人拿了?再比如圈占一些土地搞商屯或者直接做庄园,这事也是有普遍性的。

    换言之,这种事情,起码在边疆的各都督府州,那是都很普遍的。

    更何况,郭孝恪那也是瓦岗系的,其长子郭待诏还曾经跟秦琅、程处默他们在瓦岗一起玩扮将军打仗游戏的,虽然郭孝恪跟李绩关系更近,但终究还是瓦岗出来的。

    这个时候,秦琅当然也得维护下自己人。

    所以郭孝恪最后不但没罪,反而是定了个忠烈有功,父子身后哀荣都还不错。就连谥号,都是秦琅亲自拟定的,比太常寺和尚书省议的要好很多。

    在郭家坐了会,秦琅便告辞离开。

    郭家兄弟又亲自送到门外,对秦琅感激不尽,看着兄弟俩的感激眼神,秦琅知道,郭家欠了秦家一个大人情,将来郭家肯定会坚定的站到秦家这边,支持秦家的。

    坐上马车,返回了政事堂。

    “转运使李公与户部使马公来访。”

    堂下行走狄仁杰上来迎接,并禀报有人来访。

    狄仁杰因组织洛阳学城的学生们到洛阳宫前游行,最后被捕,当时一起被捕的六人被定为组织者,民间称为六君子。事后朝廷严厉处罚,是定了革除学籍、功名,永不录用的严惩。

    本来狄仁杰已经是举人,要入京考会试的,出了这档子事,前途尽毁。

    这辈子狄仁杰算是完了。

    只是没想到,很快朝中发生了宫变,秦俊拥立秦王为太子继而拥立为新皇,再接着太师秦琅入朝主政。

    秦琅不仅把之前学生事件的处罚全都收回,甚至还给带头的六君子以嘉奖,秦琅亲自奏请天子,给六人授封男爵位。

    虽说只是虚封散爵,终身的一个虚散男爵,但这事影响巨大。

    之后秦琅更是把这六君子直接授了一个政事堂堂下行走的差事,让他们到政事堂实习。

    堂下行走不是正式官职,只相当于一个临时的差事,实际上就是到政事堂实习。

    毕竟是大唐中枢核心机构,年轻人能够进来实习,这是笔宝贵的履历,对未来的前途是极大帮助的。

    狄仁杰已经在备考三月的会试考试,但也仍然还是接受了秦琅的好意,跟李敬业、裴炎、魏元忠等一起来政事堂行走。

    每天的事倒也不多,反正就是跑跑腿抄录整理端茶倒水之类的杂活,便能活到的东西,接触到的人,依然是相当宝贵的。

    狄仁杰专门负责首辅秦琅的公房的茶水等杂活。

    “麻烦怀英帮我弄些点心干果来。”

    已经三十二岁的狄仁杰,出身太原狄氏,也算的上是士族名门,二十多岁便已经考中举人,只是之后数次会试失利,后来阎立本担任河南道黜陟使时,狄仁杰应征入其幕下为吏,因办事能力出众,得举荐为汴州判佐,之后得阎立本举荐,升任并州都督府法曹。

    三十岁的他可以说仕途已经不错了,不过狄仁杰去年还是决定到洛阳来参加进士考试,谁料进士没考成,反而成了学生闹事的带头人,把学籍功名全都革除。

    幸好遇到秦琅,如今在堂下行走,一边备考进士,但以他如今六君子的名声,以及在堂下行走的身份,可以说三月的会试基本上是必中进士的了。

    毕竟是已经做了十年官吏,不比一心读书的学生,狄仁杰到秦琅这里行走,倒是表现稳重,得了秦琅好几次赞赏了。

第1386章 投桃报李

    “太师!”

    秦琅一进自己的公房,里面正坐着聊天的计相李敬玄和户部使马载便马上站了起来。

    “坐。”

    秦琅对两人挺热情,都不是外人。

    马载那是马周的儿子,也是早拜秦琅为老师的,至于李敬玄,他是谷州长史李孝卿的儿子。当然,他还有个身份,便是秦琅的门生。秦琅做崇贤馆学士的时候,李敬玄是特招的士人子弟。

    在崇贤馆读书时,博览群书,十分用功,跟裴行俭来济他们这些同样非皇亲国戚、宰相国公子弟的几个同学,是当时成绩最好的一批。

    后来马周接任崇贤馆学士时,特意把十分欣赏的李敬玄举荐为崇贤馆的待讲,成为崇贤馆的助教。

    之后李敬玄有马周这个伯乐,加上秦琅这个老师的提携,仕途通畅,历任崇贤馆直学士、太子通事舍人、崇贤馆学士、太子舍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等。

    另一方面,仕途平步青云的李敬玄又主动跟赵郡李氏联宗,让自家也成了赵郡李氏一员,这做法在这个时代很普遍,比如当年杜正伦也曾提出跟京兆杜氏联宗。

    李义府属于寒门出身,但发达后也自称出身赵郡李氏,而给事中李崇德为了巴结李义府,立马就亲自出马张罗,让家族出面,把李义府给列入了赵郡李氏的族谱。

    因为都联宗赵郡李氏,所以李敬玄跟李义府也成了一家人。

    凭着这些关系,李敬玄在朝中不发达都不行,甚至在之前的几轮朝局动荡中,他都没受丝毫影响,反而他拜的山头也多,秦琅、马周、李义府、赵郡李,跟太上皇李胤关系也曾还不错。

    也正因此,这次秦琅组阁,最终把转运使这个计相重职,交给了他。

    至于前前任转运使刘祥道被秦琅安排为御史大夫,刘祥道也是秦琅的人,其弟还娶了跟秦家关系不错的闻喜县主。改用李敬玄,也还是他确实有不错的财政经济本事,这点比原任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等司法系统官职的刘祥道更强。

    “转运司两位大臣前来,难道是有财政大事?”秦琅笑问。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三司虽不隶政事堂,但毕竟朝政一盘棋,我们三司也希望太师能够多听听我们的汇报,多跟我们沟通沟通,我们也好配合办事。”

    李敬玄的姿态放的很低。

    秦琅的门生遍天下,如今在中枢任要职的也有不少,如来济兄弟、裴行俭上官仪等,他李敬玄不算特别突出,但能被委以计相要职,他还是十分感激的。

    转运使司不隶政事堂,计相与政事堂宰相也算平级,但李敬玄可没这么想,如今朝政就是太师主持,不管枢密院也好翰林院也罢,或是他转运司又或御史台,谁敢说跟太师平起平坐?

    那自然得是唯太师马首是瞻的。

    李敬玄先递上来一份报告,秦琅接过翻看了一下。

    很有意思。

    先前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曾经禁私铸,收走了秦家吕宋铸钱监的铸币权,又修改矿冶管理制度,私人矿冶所出,都只能专卖给朝廷。

    又规定了发钞准备金上缴,存款准备金上缴等新规,对于吕宋秦家来说,这几招是相当厉害。

    而这份报告,便是转运司新出的东西。

    李敬玄在奏请天子同意后,把吕宋计划单列了,就是朝廷的许多新规,在吕宋可暂缓或不实行。

    比如说吕宋铸钱监,李敬玄以自朝廷控制以来,铸币量从每年三百余万贯,降至数十万贯,铸币量大减,影响甚大。所以提出,吕宋铸钱监仍归秦家,甚至因为如今皇帝对吕宋搞包税制,所以吕宋铸钱监完全归秦家所有,朝廷只象征性派个监铸。

    只要铸的钱是按朝廷标准铸造的,那么铸多少都不管,也不再按之前的铸币税征收了。

    另一方面,也再次放宽了对秦家的矿禁,大陆这边仍然按新规执行,但吕宋诸岛上,秦家采矿不受新规限制。采多少都不限,且不再要求缴纳矿课,也不要求对矿产专卖。

    因为皇帝给秦家包税特权,那一年一百万贯,已经把所有税都包了,所以秦家以后可以在吕宋随便采矿,不征矿课也不专卖。

    秦家在中原的矿场等,还是得按新规来,得缴纳矿课,矿产得专卖给朝廷。可李敬玄也给秦琅开了个特别通道,就是吕宋铸钱监可以从中原转运司的铁仓、铜仓采买铁料、铜料等。

    所采买铸币原料运往吕宋钱监,额外缴纳一笔关税,且保证专用于铸币。

    这笔关税是暂定的二十税一,也就是百分之五。

    至于原料采购价,这个视具体情况,大致是按市价。

    虽然相比最初,秦家以后想从中原直接采挖冶炼铜铁运到吕宋,是不可能了,只能按规矩来,自己挖的也要卖给官仓,然后吕宋铸钱监再从官仓采购铜料等,还得交关税。

    多了几个环节,但终究也是还有渠道可以采购铸币所需的铜料,而吕宋铸钱监也再次可以开炉铸钱,甚至不再缴铸币税了。

    实际上就是如今用原料进口关税,替代了先前的私铸税。

    这很明显是李敬玄给秦琅的礼物了。

    吕宋铸钱监原先一年最高能铸三百多万贯钱,铸币利润数十万贯。

    “谢了。”

    秦琅对李敬玄点头。

    “太师无须谢某,这不过也是考虑到朝廷的利益,尤其是铸币量。”

    户部使马载也给了秦琅一份东西,却是以后吕宋的银行、钱庄、票号等,今后也都计划单列,原则上由吕宋自己管理。

    包括发钞准备金、存款准备金等,吕宋的各银行、钱庄等只需把按朝廷规定的比例,上缴至吕宋银行即可,不再需要上缴到户部的开元银行。

    吕宋现在并没有一家叫吕宋银行的银行,但这里面的意思秦琅秒懂。

    秦家只要在吕宋成立一家吕宋银行,便相当于是吕宋中央银行了,以后吕宋本土的银行钱庄等,包括但不限于秦家所有的,都直接由这家银行监管了,准备金什么的也都缴到这里便好,吕宋银行只需要接受朝廷三司的定期审查就行。

    至于秦家在中原大陆的银行钱庄等,还是得按新规,上缴到户部的开元银行的。

    可不管怎么说,把整个吕宋地区摘出来,这里面的利益巨大,也是对秦琅这个老师的极大照顾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得到皇帝准许的。

    不过秦琅也清楚,若不是两人是自己学生,谁又会这么主动的维护秦家的利益呢。

    眼下皇帝刚被拥立,处处都需要秦太师的支持辅佐,对于这些涉及秦家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不许的道理。

    皇帝自己就已经把吕宋提升为吕宋国了,如今转运司这边,也等于是把吕宋直接按藩属自治的待遇处置对待了。

    以后秦家除了每年向朝廷缴一百万贯的包税,其它各方面,朝廷都不干涉,完全由吕宋自治。

    看着这两份东西,秦琅感觉很沉重。

    十分珍贵。

    这确实是眼下秦琅想要的东西,之前李胤的新政,秦琅没有轻易的拒绝,毕竟吕宋是大唐的外世封领地,又不是什么藩属邦国或是羁糜领地,没有拒绝的理由。

    现在李敬玄和马载的这两份东西,可以说是帮吕宋解决了这个麻烦,甚至是绝了后顾之忧。

    吕宋身上的枷锁尽除了。

    “国库现在应当还充裕吧?”秦琅问。

    “还不错。”李敬玄和马载等授为转运司及三司副使时,第一件事便是清查账簿、府库。

    上皇统治的这开元十五年来,一直征战不休,光朝鲜半岛就打了十年,对奚契靺鞨之战又打了三年多,然后对骠国的战争也已经打了一年多了,这西征又要开始了。

    养兵和打仗的钱确实开销巨大,好在朝廷财政收入较高,财政情况一直都还不错。

    “新皇继位之时,国库尚还有八千万贯的节余,另外各仓库中的粮盐布帛糖酒等也价值近两亿。”

    李胤折腾了十五年,没把家底折腾光,还能有这么多积蓄,确实还不错,但以朝廷每年过亿贯的财收来看,这也不过是两年的财税收入而已。

    要不是朝廷新工商开海贸,大开矿冶,就李胤这种折腾法,按贞观以前的那种国家农业财政,早破产不知道多少回了。

    仅那二十万募兵的北衙禁军,光是养兵一年就超千万贯,还有南衙的府兵呢,虽然平时不用发饷,但那些折冲府以及十二卫府的军官们可也不少。

    更别说年年打仗,这打仗的军费是极高的,还有筑城修堡。

    西征之战即将全面开打,如果不能控制规模,不能迅速平定,以现在朝廷的那点积蓄,打两年估计就得把国库打空。

    “如果军费上有缺口,可以考虑发行一两期战争债券,切记不要随意的加征税赋或摊派,更不可随意对商人动刀。如今这大好环境,是几十年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不可轻易破坏。”秦琅建议。

    马载年轻,说话也直接。

    “其实国家并不缺钱,刚才说的也只是国库的钱,这还没算上皇帝内帑的钱,那也是一大笔,更何况,太府寺少府监太仆寺等不少衙门下,都有许多产业,如少府寺下的织造局、太仆寺下的牧马场等。”

    秦琅也知道这些,这些算是大唐官营产业,算是国企,另外还有皇家产业,是宫企。从远洋贸易船队,到国内的长途区域贸易,再到矿冶、手工制造等,各个领域都有涉及,甚至往往还占有很大份额甚至是垄断,除了定期上缴税赋,他们本身也还留有许多利润的。

    这些钱是本钱,抽起来就是非常惊人的一笔。

    听了这话,秦琅心里也是安心不少,只要朝廷手里有钱,那么打仗对如今的唐军来说,就不是什么大事。

    外部安稳,中原就更加安定。

    “太师,还有一件事情,是关于香料采买一事。”

    马载主动提起南洋香料联盟,并说转运司无意干涉南洋搞的这个香料联盟。不过如今中原地区对香料的消耗日益增多,所以转运司户部司也有个计划。

    拟今后户部司直接向南洋香料联盟下订单,订购各种南洋香料,交易方式可以是南洋香料联盟把香料运来大唐广交诸港,也可以是大唐户部司派船到南洋港口去运。

    各种香料的价格,双方协议拟定。

    秦琅听完,心里忍不住卧槽,他们这是想搞中原香料进口的独家垄断买卖了,以后所有南洋进口香料,都必须先通过户部司了。

    南洋诸国联合起来,结成香料联盟,掌握上游产出,控制定价权。而大唐这边反应也快,他们也把中原这个巨大的香料进口地区的采购权,统一控制在手中,然后以市场来谈采购价,要优惠。

    这就是产区和需求方的直接对接,取消中间商环节了。

    这样搞,户部司这边一来可以握有更大的议价权,毕竟他掌握着巨大的市场,你不跟他谈,他不让你进来。

    再一个,中原香料市场如此巨大,他们垄断了这个进口权后,就意味着垄断了暴利。

    香料进口到中原诸港,到时再分销给中原的香料分销商人,自然也就能大赚一笔。

    不通过他们,你就无香料可用。

    户部司对上游产区的香料联盟,能争取议价权,对下游的销售商人,又能有定价权。

    两头吃。

    到时他们就是最大的中间商。

    不想通过他们,除非走私,但以如今朝廷四大水师的强横,谁敢在海上走私香料?

    想过后果吗?

    “我觉得朝廷过多的干涉贸易,并不全是好事,可以由户部司这边牵头,建立一些香料进口商行,这些香行可以有皇宫经营的,可以有官营的,也应当有私营的,到时由朝廷牵头跟香料联盟谈判采购香料,争取议价权。”

    由朝廷独家垄断香料进口权,到官私联合组成一个香料进口商行会,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秦家就向来是香料进口大商会,这里面也事关秦家的利益,更别说,秦琅很明白,中原香料每年的进口市场有多大,涉及到多大的利益。

    如果朝廷一口独吞,这个事情是容易出事的。

    秦琅希望海上贸易继续稳定,不希望节外生枝出乱子。

    “太师提议更稳妥高明,我们回去就商量修改计划,然后再送给太师过目修订。”

    李敬玄十分爽快的就同意修改计划。

第1387章 提携

    “骠国降了,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王都督不愧是拓南郡公啊,这骠国数千里之国,居然不声不响就灭了。”

    “也不能说不声不响吧,王玄策都督丽水,在西南也是经营十几年,所谓厚积薄发而已。再说,去年击败骠王那一战,怎么也不能说是小胜吧,一战灭敌十几万大军啊,骠国象军就出动八千呢,这实力,西南几乎第一啊。”

    “要我说,关键还是去年秦太师自海上远征,那一刀捅直插心窝厉害,原本骠王虽败,还在北方稳住了阵脚,谁能料到秦太师居然能在南海拉上十国,远航突袭,一举就连灭骠国南方两大强藩呢。”

    “可不,齐王离开后,吕宋和南洋的义从可没撤,配合刚到的水师,就直奔骠国都城,那仗打的叫一个漂亮啊。骠国后院失火,都城直接被袭,想调北方前线大军南下救援,却已经是不及,远征舰队只用了几天便破了骠国都城,骠王都没逃出去,直接就被俘了。”

    “听说水师用的是神机军的神机大将军炮?直接轰开的骠国都城城墙?”

    “我听说好像是用的震天雷,直接在城墙下挖洞爆破的,神机营的人直接在骠国都城的四面城墙上开了十几爆破,轰出许多豁口,骠人守都守不过来。”

    “我怎么好像听说是水师跟骠王在都城外的丽水河上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好像神机军动用了新式秘密武器,好像叫希腊火啥的,据说是波斯王子带来的一种拂菻人的国战神器。”

    洛阳学城,洛水河畔的一间茶楼包厢里,几个年轻人正在喝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希腊火可是罗马人的守国利器,据说海战无敌的神器,比神机营的猛火柜可强上百倍,一旦海战船只被希腊火沾上,就只能等死了,甚至连海水都能燃烧的,波斯以前可是罗马的几百年世仇,那亡国落难的波斯王子怎么可能有此利器,真要有这玩意,当初萨珊不早就打进君士坦丁堡了?”

    “就是,应当是水师的远征舰船上配备了最新式的猛火柜,那玩意用精铜打造成铜箱、铜喷筒,里面装满了石油,说白了跟防隅潜火军的灭火唧筒类似,只是更精密,能把铜柜里储存的石脂喷的更远。而且那石脂也都是改良过的,一遇火星便燃,确实水都泼不灭,我估计罗马人的希腊火其实也就是这玩意。”

    从骠国到洛阳,数千里之遥,捷报刚入京,消息灵通者也只知晓一些大概。

    但不妨碍他们发挥想象力。

    “怀英兄,你现在可是堂下行走,在太师身边当秘书的,肯定知晓的更清楚吧,快跟我们说说具体的。”

    说话的是骆宾王,原来任过道王李元庆的文学,后来不耻于这位皇叔的为人,便辞职,成了一名洛漂。

    这位是大唐有名的神童,出身寒门,七岁就做出了咏鹅这首诗。

    “我不过是在政事堂实习而已,哪是什么太师秘书啊,在政事堂也只是端茶倒水,这机密之事,我可是接触不到分毫,还不如你们消息灵通呢。”狄仁杰跟骆宾王等也算是老相识。

    之前学城事件,狄仁君被捕下狱后,骆宾王等还为他积极奔走过。

    一边的卢照邻也是洛阳有名的才子,他却是大名鼎鼎的范阳卢氏子弟,他少年时就是跟随文学大家曹宪、经石专家王义方学习。后来入洛读书,拜在了来济门下。

    得来济的提携,做了邓王李元裕的典签,不过之前来济被贬,加上他又参与学城事件,所以最后也跟骆宾王一样辞职,成了洛漂。

    他现在大多数时间在来济府上,算是来济的私人幕僚,帮助处理一些文字信件等,很得来济的欣赏。来济也跟他说,找机会把他引荐给太师秦琅。

    “我倒是听说了些消息,这次骠国投降啊,确实跟王都督关系不大,是南洋水师远征舰队,和南洋诸国义从水师联手立下的大功,他们联军北上,直捣骠国王城,在王城外的丽水河上,与骠国水师大战,来自吕宋的战舰使用猛火柜烧毁了骠国大小船只数百艘,据说还出动了一种名为火龙出水的二级火箭炮,直接就把骠军拼凑的水师给打的落花流水了。”

    狄仁杰等都知道卢照邻眼下在来济府上做事,这消息应当是来自现任的中书令来济了,肯定比外面传的更准确。

    水师大败骠军,乘胜包围了骠国王城,骠王还想负隅顽抗,结果朝廷水师里还有北衙禁军神机营的人,他们直接就给骠国的王城来了个多点爆破,连声巨响,骠国城墙多处塌陷,防不胜防,被唐军水师和南洋义从,直接就给杀进了城。

    之后就简单了。

    砍瓜切菜一般的压制,骠王的王宫也仅坚持了不到半天就被攻破,最后骠王被俘,只得投降。

    骠都陷落,骠王被俘投降,于是骠国的抵抗也就彻底的瓦解。

    本来骠国就是一个地区性的部落联盟体制,这下彻底崩溃,各藩、部见势不妙,也没谁想顽抗到底了,纷纷望风而降。

    几乎是传檄而定。

    “吴师盛这次可是立了一大功,听说枢密院已经叙功论赏,拟加封他为左金吾大将军、濮阳郡开国公,授骠越经略安抚使、丽水道都督。”

    吴师盛是莱国公吴黑闼的嫡长子,当年秦琅巡海,组建水师,他和程处默、牛建武、尉迟宝琳等是第一批四海水师兵马使,吴师盛是第一任东海水师兵马使。

    虽然这些年不如程处默、牛建武他们,但也是水师元老,这次他是以南海水师提督衔亲领远征舰队总管,率师远征。

    相比起王玄策去年在北方大破骠国主力,吴师盛虽然来的有些晚,让秦琅带着南洋义从先登陆骠国,灭了骠国两强藩,但毕竟一来就破王都,擒国王,还将骠国传檄而定,所以虽有抢功之嫌,但毕竟也是实打实的军功,况且朝中又有人,所以这次枢密院里的老伙计程处默、牛建武也没避嫌,直接为他叙功请赏。

    皇帝又跟秦琅商议,让他拿主意,秦琅自然不会打压自己人,所以此时吴师盛已经正式加封为濮阳郡开国公,晋衔金吾大将军,并正式出任骠越经略安抚使、丽水都督。

    以后,吴师盛就是骠越的最高军政长官,封疆大吏。

    至于王玄策,毕竟去年也立了那么大功,而且之前筹谋有功,所以秦琅亲自向皇帝为他请功,表奏授他为签署枢密院事,正式入西府为执政,且爵位晋为胡国公,赐实封通前共千户。

    一场南征骠越的战事,成就了两位大将,一个晋升实封的郡公,实户三百户,一个晋封为实封的国公,实封千户。

    且两人一个入西府为执政,一个镇守骠越成为封疆大吏。

    “听说当年王玄策隋末之时,只是始安郡桂林李袭志手下的一个属吏,后来归唐后得举荐也仅为广西融水县令,到贞观时也不过是爱州折冲府的一个长史,若非遇到秦太师赏识重用,他这般岭南蛮夷,哪可能成为实封国公,晋身执政?”出身五姓的卢照邻有些瞧不上王玄策。

    不过出身于寒门,父亲就是死在县令任上的骆宾王,却是非常崇拜佩服王玄策的,当下反驳,“王公家也是南北朝时南迁的汉家士族,虽然起家卑微,但不越发衬的本事了得?不说当年他在爱州任长史时,便敢带着几百人为大唐南拓三百里地,就说贞观末他出使天竺,当初凭一人一节,就能威慑吐蕃,平定泥婆罗内乱,更能一人灭中天竺一国,这等豪气,不正是我等文人当向往的吗?”

    王玄策这辈子战功赫赫,但人家可是正经的文人出身起家啊。

    王玄策简直就是唐之班超、耿恭,这等牛人,读书人有几个不羡慕的?

    卢照邻或许觉得人家出身低,是岭南蛮子,如今也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实封国公,心里不爽,但对骆宾王这等寒门出现,少年时受过苦的士子们来说,王玄策简直就是偶像啊。

    那真是全凭自己本事,一步步从岭南蛮子挣到了如今的实封国公。

    说如秦太师年轻时写过的那首诗一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是啊,凌烟阁上的那些开国功臣们,又有哪个是真正的书生呢,能食邑万户的列侯,谁不是有着赫赫军功?

    相比之下,秦太师虽然是所有大唐年轻人的偶像,但毕竟秦琅起家可比王玄策高的多,军功新贵、国公上柱国的儿子,尤其是机缘之下,还能参与玄武门靖乱,一下子就成了协谋靖乱功臣,十六岁就直接成国公了,这是许多人六十岁都爬不到的高度。

    “要说啊,王玄策能有今日,其实也全是靠着秦太师提携,否则就算有本事,也没发挥的地方。想当初,他在爱州抗命,要是换成其它长官,说不定直接就把他砍了,哪还有给他直接请封检校刺史的可能?更别说之后仕途平步青云,更离不开秦太师的照顾。”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就如卢照邻这样的五姓名门子弟,又师从几位天下名儒大师,但到了京都洛阳,结果依然仕途不顺,他入京较晚,卢家朝中最大的靠山房玄龄已经死了,甚至之后房遗爱谋反案,还牵连了卢家人。

    所以后来他在洛阳漂了一段时间后,选择了来济投靠,也是看中来济既有才学名声,同时还有极强的靠山。投靠了来济,自然也就加入到了秦琅势力。

    王玄策是秦琅的人,吴师盛同样是秦琅的人,这次两人以灭骠越军功高升厚封,却也离不开有秦太师的照顾。

    “你们说秦太师会是汉之霍光,还是魏之司马?”

第1388章 苟利国家

    这话一出,茶室里的人都一愣。

    说这话的是魏元忠,也是之前学城六君子之一,如今同样在政事堂堂下行走,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魏元忠在国子监读书,是个有名的刺头,有人说他恃才傲物,但也有人说他就是轻狂。

    不过魏元忠狂虽狂,确实很有才,而且这人虽是太学生,但平时喜欢佩剑骑马,任侠尚武。

    话说之前太上皇在位时以巫蛊之名,废大小秦妃,又废二妃所生皇子公主等皆为庶人,并流放房州。

    皇帝催促紧急,车马仓促。

    而且当时人心惶惶,坊间传言韦氏已经暗里招揽坊间恶少闲汉,意图半路上假扮劫匪拦路行刺。

    当时魏元忠在学城听到这些消息后,居然主动的跑去找了洛阳有名的一些社团游侠们,自掏腰包请他们同往护卫二秦妃与诸皇子公主们。

    那些游侠儿见是太学狂生魏元忠,听明来意很惊讶,不过最后还是为他说动,答应一起去护卫秦妃他们。魏元忠很能说,以秦家于国有功为大义,又说秦家向来有恩必报,有债必债,说若这次他们肯帮忙,事后秦琅也必然会答谢他们这个人情的。

    最后游侠儿们跟魏元忠一路护送秦妃们,那位洛阳大侠甚至亲自充当马夫,有他们这般出面护卫,韦家收买的那些人最后也都得买他们面子,还得顾忌翻脸后要面对这些游侠们的强大实力等,最终被大侠出面,送了他们金子,让他们离开了。

    走到半路,皇帝诏令赶到,让他们返回洛阳,又是魏元忠与大侠们一路护送着回到了洛阳。

    可以说,当初这件事,秦家和新皇,都欠了魏元忠一个很大的人情。

    所以如今魏元忠不仅是堂下行走,甚至还好几次得皇帝召见,是个经常能见到皇帝的白衣。

    “魏兄这话何意?”

    魏元忠端着茶杯,“其实我平生最佩服之人便是秦太师了,其次便是新晋封的胡国公王枢密了。不过我辈为国家优养的国子监太学生,更当为朝廷社稷考虑。你们想想看,如今的秦太师,比之武德朝的裴寂、贞观初的房杜,以及开元初的长孙无忌,只怕是权势更盛,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甚至相比起那几位,秦太师可还有一个吕宋啊,如今天子可是下诏,吕宋直接升格为王国了,吕宋连税都改包税了,甚至转运司还给了吕宋私铸权等,吕宋现在,难道不已经是个事实上的独立王国了吗?”

    “你们再看看这次吕宋联盟南洋,出兵骠越,这等实力,这等行事,是不是早已经僭越?”

    “再看看如今朝中,秦太师主持朝政,朝中大小事务,圣人都交由太师处置,而中枢虽分东西两府,又有翰林院、御史台、转运司等,但你们细看,中枢诸府院里的诸公,是不是都是秦太师的人?不是他的学生便是他的姻亲、故旧,秦党一家独大矣!”

    曾几何时,朝中有人提过秦党,但这词早多年没人提起了。

    现在魏元忠提起来了。

    “长孙无忌当初主持朝政时,毕竟还有山东人可掣肘,如今呢?”

    这番话说的众人都在沉思。

    这些人几乎都是一时俊杰,不是那种年轻的学生,他们不少人其实都如狄仁杰一样,都有过幕府或官衙的任职经历,是真正做过事的,考虑问题看待事物也与普通人不同,看的更深一些。

    秦琅如今,确实已经处于一个极其敏感的位置了。

    朝廷中枢,甚至是地方要害,已经尽是秦琅的人了,这是事实。

    “听说太师早说过不会在朝中久留,很快就会回吕宋,并无意久留中枢,更不想执文武大政。”骆宾王犹豫道。

    魏元忠却摇头。

    他崇拜秦琅,但他更拥护大唐。

    “可能么?”

    “就算开元初,秦琅离开了洛阳,一离就是十五年,但是,太上皇刚露出点要对付秦太师对付秦家的苗头,然后就发生了什么?秦太师南洋海上会盟,十国联军远征骠越,这里面是何深意,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更别说,太上皇为何成了太上皇?当今又是如何被拥立上位的?”

    一番话,大家沉默起来。

    确实啊,秦琅说无意留在中枢,但秦琅却时刻盯着中央,甚至权势越来越大,他在不在中枢都不重要,因为他有许多门生故旧都在中枢。

    而皇帝一旦想清除他们,结果就发生了玄武门宫变,皇帝就成了太上皇。

    谁能保证,这样下去,将来秦琅会不会再进一步呢?

    或者说,他是不是已经在这样做了呢?

    如今的秦琅,已经几乎完全掌控了中枢,甚至是地方军政大权要害也都在他手上。

    废立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了。

    人臣做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是严重越线行为了。

    “应当不至于。”狄仁杰皱眉。

    他这段时间在堂下行走,就是专门给秦琅服务的,虽然交谈不多,但也还是能感受到秦琅并非那种权力欲很强,控制欲很强的人。

    魏元忠却摇头。

    “如果什么时候国家社稷,皇权威严,得靠臣子的不取,而不是不能,我觉得江山已经危矣!”

    他忧心忡忡。

    “而且就算我内心也是相信秦太师的,但是你们想想曹操、想想司马懿,他们至死都不曾谋逆,但他们的后人呢?”

    “就如上次宫变,秦太师远在吕宋,但秦俊振臂一呼,不就应者云集,北门屯营那么多支禁卫兵马,再加上宫中那么多侍卫,但最后真正阻挡他们的有多少?”

    言下之意。

    就算秦琅不想篡位谋逆,但秦党如今已经如此势大,谁能保证那些人不想也立个拥立从龙之功?谁能保证这些人不想当新朝的元勋?

    或者说,谁能保证秦俊这样的年轻少壮的秦家三代,不会想更多呢?

    朝廷又怎么能寄希望说秦琅会很忠心,他或他的儿子不会伸手去摘那唾手可及的果实呢?

    朝廷应当避免任何这种可能性,应当让秦琅永远没机会触碰,而不是寄希望他的忠诚。

    “说不定,早就已经有些奸佞小人,暗里对太师劝进了。”

    魏元忠这些话,无疑是没有实据的猜测,是诛心之言。

    但也确实不是无风起浪,而是合理的推理。

    他崇拜秦琅,但更忠于大唐。

    正如当初他不顾一切跑去劝洛阳的游侠们一起去护送秦妃他们一样,他觉得这是于国家有利的事情,应当去做。

    *******,*******。

    这同样是出自秦琅的一首诗,魏元忠非常喜欢。

    如今权宦奸阉们已经被清除,乱政的韦萧等外戚也被清洗。

    但朝政大权,不在皇帝手中,却在秦琅手中,这让年轻的魏元忠觉得很忧心。

    “我们应当怎么做?难道要国家功臣、四朝元老引咎辞职?难道要秦公把吕宋封地交还?”狄仁杰问。

    如今这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变成的。

    就如秦琅的吕宋封地,这已经是经历三朝,一点点达到如今的这么个情况,本身也不是秦琅骗来的抢来的,那是秦琅自己在海外开拓的,而他对朝廷有大功,贞观天子特旨赏赐,甚至吕宋也并不是特例。

    外世封领地现在已经有大大小小几百个,是大唐如今爵位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份。

    相应的还有内世封,还有勋封领地,还有实封爵、散封爵等等。

    这套东西经历了几十年,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爵位本就是酬谢功劳的,哪有过河拆桥的?

    就算现在秦琅真愿意交还吕宋,朝廷敢收?

    这是涉及到整个封爵体系的大事,是朝廷的信用,若是此时收回吕宋,朝廷的信用何在?

    无数的外世封、内世封、勋封、实封、散封的这些功臣勋士,如何交待?

    朝廷真要这样做了,那可比逼反一个秦琅还要后果严重,这是在挖大唐立国的根基。

    连根基都没有了,就算万丈高楼,又如何能保全?

    狄仁杰道,“其实我觉得吕宋本就是海外之地,又非汉魏旧疆,秦家新拓之地,圣祖将此等海外之地定为外世封领,所以现在吕宋就算是完全自治,其实也没什么可过多担忧的,你大不了就当他是倭国是林邑是真腊好了。”

    他的言下之意,觉得吕宋不是问题,倒是如今秦琅几乎完全把持了朝政,要害之位尽是他的门生故旧,这才是最危及朝廷社稷的大事。

    可长孙无忌一党早被清洗,先前被太上皇有意扶持起来与军功派平衡的士族集团,又惨遭清洗,现在就形成了以秦家为首的军功派在朝中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不如上书朝廷,请求平反长孙无忌谋反案?”魏元忠提议。

    关陇集团已经没落,但如果能借机平反长孙无忌一案,那么让关陇集团重新回到朝堂,再联合元气大伤的士族集团,说不定还能勉强平衡下军功派。

    裴炎点头,“我赞成。”

    “我们分头联络同学,写万人书如何?”卢照邻提议。

    “好,最好还是再搞一次洛阳游行请愿。”

    ·······

第1389章 太学生

    “太师,李平章拜见。”

    狄仁杰在门口通报。

    秦琅抬起头,并没有马上让他请李义府进来,而是招手让狄仁杰过来。

    宰相公房里烧着炉子,很是暖和。

    上面还坐着水壶,烤着芋头。

    秦琅给狄仁杰倒了一杯茶,从炉子上夹起一个烤熟还热乎的芋头,“来一个?”

    “谢秦公。”

    秦琅也拖了把椅子跟狄仁杰一起坐在炉前,正月时节,洛阳还十分寒冷,不过这政事堂的宰相公房墙壁本就是火墙,修有烟道取暖,还特意盘了个暖炕,又加了个炉子,屋里十分暖和。

    门窗则镶有玻璃采光,倒是十分舒适。

    “听说学城里的学生、士子们最近很活跃?”

    狄仁杰心里惊讶,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毕竟他们正在四下串联学生士子们,虽说行动也保持低调隐秘,但这种事情哪里隐瞒的住?

    当下点头。

    “我辈许多学生都觉得先前长孙公褚公等是遭受了不白之冤,如今新皇即位,贤臣在朝,因此我辈都觉得当为长孙公等平反冤案。”

    长孙无忌是秦琅的丈人,两人以前也是亲密的政治盟友。

    他回朝后,其实也在考虑着这件事情。

    只是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毕竟当初这个案子是太上皇李胤意志,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袁公瑜等人一手操办,现在要翻案,最主要的不是说证据。

    而是这个案子是李胤钦定,现在新皇刚继位,李胤还是太上皇呢,这个时候就要翻这个案,那么政治影响巨大。

    再一个,就是当初办这个案子的主办人许敬宗李义府现在还是宰相,崔义府袁公瑜几人虽然已经被贬,但毕竟还涉及到这两位当朝宰相,以及不少官员。

    谁都知道,搞长孙无忌的不是许敬宗和李义府,而是当初的皇帝。

    但如果现在翻案,那么最后冤案错案背锅的只可能是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新皇刚继位,秦琅做为主持朝政的首相,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朝堂的稳定。

    此时要是平反长孙无忌一案,那么肯定会有妖风阵阵。

    他倒不是非要保许敬宗和李义府,这两人这些年行事上,确实有许多不规矩的地方,甚至行事很嚣张跋扈了。

    比如说许敬宗有些贪财、又好奢侈。

    还宠妾为妻,偏家教不严,这元配妻的婢妾改姓收为继室后,居然跟他长子私通,气的许敬宗把虞氏废黜,甚至亲自上表朝廷,告他不孝,将他流放岭南,后来又上表朝廷,请朝廷把这儿子召回来,还又安排了官职。

    许敬宗喜欢联姻,满朝勋戚或地方豪酋,只要有权有势或有钱财的,他都愿意联姻。

    这么多年下来,许敬宗确实聚敛了许多钱财,但是其中真正贪污而来的并不算多,有部份是受贿,更多的还是跟着秦琅一起搞投资参股赚钱。而这些,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以权谋私,贪敛**。

    甚至因为当宰相多年,兼修史书,所以他经常修改史书,把政敌丑化,而自己的姻亲就故意美化。

    相比起许敬宗,李义府表现更坏。

    比如洛阳有一淳于氏因罪入狱,可就听闻长的非常美貌,李义府就暗里指挥大理丞将她释放,然后纳为妾侍。大理寺卿据实上奏,李义府怕事情败露,便逼迫大理丞狱中自隘,以毁灭证据。

    侍御史、名儒王义方弹劾他,他就公报私仇,故意陷害王义方,将他贬出朝堂。

    李义府虽然当宰相时间不长,可却广结朋党,大肆安插子弟担任清要官职,其妻妾、子婿还大肆卖官鬻爵。

    当初他还只是门下省九品典仪的时候,杜正伦是侍郎,因为曾经被杜正伦训斥过,便一直怀恨在心,后来李义府终于做到宰相,于是便暗里搜罗杜的把柄,在皇帝面前进献谗言,把杜正伦罢相贬出。

    没当宰相的时候,李义府主动巴结赵郡李氏的给事中李崇德,想方设法让李崇德把他列入赵郡李氏族谱。后来李义府当了宰相后,却不念旧情,李崇德恼怒,把李义府从族谱除名,李义府愤怒的让人罗织罪名,把李崇德下狱,并在狱中迫其自杀。

    待其死后,还没放过其妻女,将其没入教坊,然后他又以权谋私,把其妻女买下入府为奴强幸。

    此类事情还非常多。

    之前李胤宠信李义府,特意提拔他为首相,都是因为李义府有能力又识趣,懂得配合皇帝,所以李义府虽经常被弹劾,可李胤都不追究。

    据说李义府做宰相不过数年,贪污就超过两万贯了。

    至于说以权谋私到处占干股等谋得的灰色收益,就更多了。

    秦琅之前把李义府和许敬宗都免去了他们的三高官官职事,只留了个同平章事衔在政事堂做相公,也是有这原因。

    没有直接罢免不用,也是因为这两人毕竟还能用,此时又是过渡的特殊时期。

    本来秦琅也打算,自己离开之前,肯定也是要让许李二人致仕的。

    许敬宗已经七十了,李义府才四十九,比秦琅都还年轻一些,但只要到时渡过交接期,稳定下来后,他要让他们致仕退休,他们肯定也不敢拒绝。

    只是没想到,现在学城的学生们突然就开始搞事了。

    这些学生们说他们年轻热血也好,说他们有参政议政之心也罢,但确实打乱了秦琅的计划。

    眼下若是这些学生们闹大了,最后会让朝廷很被动。

    直接给长孙无忌翻案,到时就会让新皇显得不孝,上来就翻父亲的案,改父之道。

    再者,翻这案到时肯定会烧到许敬宗等身上,不管怎么说,现在许李二人都还是秦琅组阁的成员,这会危急到秦琅的这个内阁。

    政治上的事情,从来不会简单。

    也许学生们出发点很简单,但事情起来后,肯定会有人浑水摸鱼的,如今正是因为秦琅他们独掌大势,这才能最快的安稳下来。

    一旦乱起来,到时可就会乌烟瘴气了。

    甚至有可能,这次学生们搞的事情,本身背后可能就有人操纵挑唆。

    年轻的学生们,可是最好的炮灰和工具。

    秦琅知道狄仁杰因六君子之名,所以在学生中名望很高,倒没料到狄仁杰一问就如实交待,他居然正是这次谋划的主谋之一。

    当然狄仁杰也是选择的告之,只是说长孙无忌他们是冤枉的,他们要平反冤案,并没说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如今朝中秦琅一党独大,他们这是要守护大唐社稷。

    秦琅听完后,若有所思。

    “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我不由的想起了武德九年的那个夏天,那时我和程枢密牛枢密他们,比你们还年轻些,却也是满腔热血,为大唐而奔走····”秦琅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鼓励他们的行为。

    “国家养士,能如此心怀天下,没白养。”

    狄仁杰有些意外,没想到秦琅居然是这个支持的态度。

    “太师也支持翻案吗?”

    “嗯,当初的谋反案,确实有问题,其实我之前已经跟圣人奏报过,也奉旨开始在跟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法司沟通,不过这案子毕竟是大案,要翻案就得全面调查,拿到足够的证据之后才能翻,不能草率。”

    “那我们打乱了太师的计划了。”

    “无妨,你们做你们的,朝廷也会继续朝廷的调查,你们代表的是学生士子的心声,让朝廷让圣人让天下百姓们看到,也是很好的。”

    “怀英啊,我是很赏识你的,以你之才,三月会试肯定是能中榜的,甚至殿试后有可能是一甲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二三十年后,会走到我这个位置,成为大唐宰相的。”

    “对于你们士人的热血,我是赞赏的,但我也提两点要求,一,马上就是会试考试了,你们莫要因此耽误了,所以我欢迎大家给朝廷上书,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写下来,然后上书,我会派人到学城国子监设立一个接待室,所在学生的上书,都可以交到接待室,会一一登记并记录在档,然后这些上书,最后会转到政事堂由相公们阅读,并会给予回复的,其中写的好,我们还会呈奏天子。”

    “你们呢,也给朝廷一些时间,大家不要急,更不要乱,这个事情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们,那肯定就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若是因为乱轰轰的游行,最后出了乱子,甚至是耽误了会试,这可就太不应该了。”

    狄仁杰犹豫着。

    “太师是让我们取消游行吗?”

    “非也,我是说得有组织,学城这边呢,我希望你们六君子牵头,最后是再请国子监等学校们的一些师长也出面,共同组成一个临时的牵头组织,凡事做到有组织有纪律,而不是一窝蜂似的乱来。”

    “同样,朝廷这边,也会派出相应的一些官吏过去沟通协助,另外呢,我们还会提前规划游行的街道场地,派出衙役、金吾卫巡骑等维持治安秩序等,你们要做的这事是好事,我是非常支持的。”

    这话一出,狄仁杰顿觉秦太师这胸襟果然宽广,不愧是四朝元老,首辅相公,办事就是大气。

    “大家不要急,一步步来,先回去想好要跟朝廷说什么,各自给朝廷写一封上言书,然后等会试结束后,大家组织好了呢,就可以来一次正式的洛阳游街请愿,到时朝廷也肯定能给大家更好的答复,你说对吧?”

    狄仁杰想了想,此时已经快二月,会试在三月举行,也就是再等个多月就行了,现在大家按秦公说的先写上言书,同时提前组织好流行活动等,个把月时间倒也可以等。

    “好了,现在去请李平章进来吧。”秦琅又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

第1390章 口蜜腹剑

    “李相公,秦相国请您进去。”

    坐在秦琅值房外休息间的李义府正想事出神,被一个声音唤醒,他来见秦琅,结果通报后却半天没有回应,茶水都已经凉了。

    自秦琅回朝主政以来,他还是头次受到这样的冷遇,明年才五十岁的李义府,不由的转动脑筋飞速的思索起来,自己难道在哪里恶了这位权柄煊赫的太师?

    想着想着,便可能想多了。

    抬头,见是刚才进去禀报的堂下行走狄仁杰,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甚至还略微有点胖,圆胖的脸上留着大胡子,却并没有怎么过于精心修饰,他身上是一袭蓝衫,袍衫的衣袖上甚至还有墨渍,胸口衣襟处似乎还有油渍?

    这样的胖子,居然能引领洛阳学城几万学生闹事,成为六君子之一,更能得到秦琅青睐赏识,特招他们入政事堂门下行走见习,刚才他在外面坐冷板凳,这家伙倒是在里面呆了半天没出来。

    他们在聊什么?

    李义府在心中猜测着,脸上却是已经迅速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怀英啊,秦相国主持朝政,日夜操劳,你现在相国身边做事,得多提醒相公要多注意休息啊。一会午餐的时候,一起吃饭?”

    京师各衙门都有食堂,免费供应官吏们午餐,每天的餐食时间,不少官员也喜欢顺便餐会,边吃边聊。有时也是下属向主官们汇报工作的好时机,甚至还是同僚们之间沟通感情的不错场合。

    平时狄仁杰这样的堂下行走可没机会跟高高在上的宰相们共食的。

    狄仁杰也早听说李义府李猫之名,据说曾有人用了个词专门形容他,口蜜腹剑,虽然这个词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但用来形容心腹狭隘的李义府确实贴切。

    相比起笑面虎许敬宗,李猫行事更加阴险,为了权势更加没有底限,不择手段。

    狄仁杰到政事堂行走时间不长,却也已经听说过李猫许多手段,这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

    “多谢李相公,中午食堂属下来聆听教诲。”

    “好,我先去见秦公了。”

    推开门,一只脚才抬起,还没步入秦琅公房内,李义府却已经迅速的又换上了一副面孔。

    “三郎!”

    李义府一边特意用上亲切的称呼,一边径直就先去收拾茶盘,清倒剩茶,取水烫杯,重新沏茶。

    很快,一杯散发着清香味的绿茶便送到秦琅面前。

    秦琅听说李义府以前是喜欢传统的煎茶法的,甚至还是煎茶高手,精通此道,很是了得,但每次与自己喝茶,李义府却都是用炒茶冲泡,手法同样娴熟。就算秦琅去李义府公房坐,或是去他家,都没见过他煎茶。

    口蜜腹剑。

    这个词是有一次秦琅在吕宋跟封臣们提起李义府时说出来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回了中原,好在传的人倒没说是秦琅的评价。

    “李相来找我是什么事?”

    李义府泡好茶,仍然还站在那回话,“过几天便是齐忠武王的九十周年诞辰,秦圣公于我有知遇之恩,于微末之中青睐相知,是我永远尊敬的师长。值此九十周年诞辰,我这个学生后辈也当缅怀追思·······。”

    来之前,其实李义府是另有事情的,可刚才在外面坐了半天冷板凳后,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提出要给秦琼搞九十周年诞辰纪念。

    “用不着如此,心中怀念便好。”秦琅道,每逢父亲忌日,他也是会吃素,并跟儿女们追忆秦琼的往事,顺便谈谈秦家的家族历史,所以这一天,一直都是秦家的家族史教育日。

    他很少大张旗鼓的搞什么活动,没必要。

    “太师,忠武王九十周年诞辰还是要隆重纪念一下的。”李义府的理由很多,什么秦琼如今已经是在武圣庙里跟姜太公并列的武圣,又是秦琼被朝廷封赠为秦圣帝君了等等。

    眼下隆重纪念一下秦琼这位天子的妻祖父,也是对朝廷局势稳定有益,对秦家也是有好处的。

    他还提出,一切操办之事都交给他好了。

    秦琅却仍然摇头。

    “我听说前年你奏请天子,将祖父改葬到永康陵侧,并征调了七县民丁,昼夜不停的运土修坟,满朝王公争相馈赠奠仪,送葬队伍绵延七十里,极尽奢华?”

    永康陵,是大唐太祖景皇帝李虎的陵墓。

    李义府点头,“当时太上皇恩赏······”

    “李公,”

    一声李公,显得生份起来。

    李义府面色微变。

    这位李猫,不仅被世人称为口蜜腹剑,近年还由此衍生出另一个词,笑里藏刀。

    李义府能有今天,当然最离不开的就是秦琼秦琅爷俩的提携,否则他现在估计都还在蜀中底层打转。

    是秦琼聘他入松州都督府幕府,然后又举荐他入京做了九品门下省典仪,后来又是秦琅提携他入御史台为八品御史。

    之后将他引荐给马周、许敬宗,还把他安排进了太上皇李胤当时所在的东宫,一步步,方有今日之辉煌。

    秦琅十五年前离京时,都还特意将他提拔为中书舍人,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此后李义府虽然是靠给皇帝李胤当枪做刀,带头发起对长孙无忌等元老派的进攻,凭能力与忠诚,赢得皇帝的信任,最终一步登天,成为了宰相。

    可说到底,没秦琅这一路来的提携,李义府又哪有机会给皇帝做刀枪?

    “三郎,这事是家中子婿们做了蠢事,被底下人一唆使,就乱来,搞的如此奢华张扬,是我管教不力。”李义府迅速向秦琅认错。

    当时的李义府正是最得意之时,给祖父迁坟改葬,安葬到太祖陵边,还役使七县民丁等,这些不过是衣锦还乡一样的得势后的炫耀而已。

    “李公,你可认识王义方?”

    李义府心里一惊,王义方他当然是清楚了,这是个犟驴一般的腐儒,虽是天下有名的大儒经师,但做官就不行了,脑子一根筋,有一件事可以证明他的迂腐。

    王义方拜侍御史,六品京官,便在京置办宅院,买了一座宅子,钱款付清,几天后却指着院中的两棵大树说,我忘记付树的钱了,然后让家人去找那前主要补上树钱。

    朋友们都说,宅院出售,自然是连宅中的树一起卖的,没有单卖的道理。结果王义方却非说,这么好的树,怎么能跟一般的宅中树一样呢,这肯定是得另算钱的,赶紧补上。

    此事后来在京师引为笑谈,都说王义方就是读书读傻了。

    王义方后来也确实最高只当了这侍御史,而且总共只当了十六天,且正是因为弹劾李义府逼杀六品大理寺丞,以掩盖他将大理寺美貌女犯纳为妾侍一事。

    李义府讪讪道,“王义方先前抵毁大臣、言辞不逊,被贬为莱州司户了。”

    “王义方可是当代名儒,士林之中素有名望的。”秦琅道。

    “秦公可是赏识他?若如此,我愿意与他尽释前嫌。”李义府道。

    秦琅此时说起他,也是因为来济先前跟他提过王义方。来济的学生卢照邻少年时曾拜王义方为师学经,深为老师的冤屈不公,便找机会跟来济说了此事。来济了解了一下,然后告诉了秦琅。

    王义方自幼丧父,饱读诗书,通晓四书五经,为饱学之士,少孤贫,侍奉母亲非常恭敬,是有名的大孝子。

    后来入京参加科举,中途遇见一个徒步赶路的人,说是听说父亲在外任职病亡,于是赶路前往,王义方听了立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他,甚至做了好事还不留名。

    入京后,他不肯跟其它学生一样去拜谒公卿贵族,凭真本事考中明经,恰当初那位路上受他赠马的人回到京师,认出他来,于是到处替他宣扬。

    京师人人称赞。

    连圣祖皇帝都听说了有这么一个新科明经才子,饱学有才,且很有素心,又还能助人,于是钦授他为晋王府参军。

    宰相魏征非常喜欢王义方的为人,并欣赏这个老乡的才学,于是主动提出把妻子裴氏的娘家侄女嫁给他,但王义方却一口拒绝了,理由是魏征是宰相,他不想攀驸宰相,趋附权贵。

    后来魏征去世后,却又主动上门求婚,娶了裴氏。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魏公如今已经去世了,我要继承他的遗志,实现他生前弘扬儒家、劝语君王的意愿,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王义方也因不肯攀附权贵所以仕途并不顺畅,到贞观末年也不过是弘文馆的绿袍小官。

    结果还因为贞观末年对魏王党的清算,被人举报他曾经跟张亮交好,因此三十一岁的他受牵连贬到了海南岛为吉安县丞。当时的海南岛那是蛮荒之地,吉安县在后世时名字都是昌江黎族自治县。

    他到任后却召集各峒首领商议,创办学校,挑选子弟,亲自讲经传学,教授礼乐,一时让那个蛮荒也登降有序人人悦顺。

    三年后,因教化蛮荒有功,王义方调任河北洹水县丞。当时张亮有个侄子叫张皎,配流在崖州,来依义方而卒,临终托以妻子及致尸还乡。返回中原时,王义方使奴负柩,令皎妻抱其赤子,乘义方之马,身独步从而还。

第1391章 逼迫辞相

    自己一路走回中原,把坐骑让给孤儿寡母,这份信义坚守,让世人称赞,其二次让马的故事,也为天下传唱。

    七年后,王义方凭其办教育的功劳,升入朝中任六品侍御史,恰逢宰相李义府纳大理寺囚犯淳于氏一案爆发,朝中百官没有一个人敢揭发李义府,刚入朝才做了十六天侍御史的王义方,却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当殿历数李义府罪状,并弹劾他。

    只是李义府当时正当势,连皇帝也并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把这个用的非常顺手的宰相给治罪,于是最后王义方被贬为莱州司户。

    王义方在莱州做了几年司户,虽教化地方有功,但有李义府这个宰相压着,考核却不过,于是王义方干脆便辞官,回了河北魏州昌化继续专心讲学去了。

    如今在其老家,其创办的书院,门生弟子在校生千余人,名头很响。

    其实论起来,王义方的年纪,比李义府还要年轻两岁。

    论出身两人其实都差不多,都属于那种寒门庶族出身,都是博学有才,甚至王义方还是正经的科举明经出身,但仕途上两人却完全不同。

    李义府擅钻营,主动的攀附权贵,完全就没有什么立场之类的。王义方呢,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忠孝信义,不畏权贵,立志要做魏征第二,所以他在魏征当宰相时不肯娶魏征侄女,魏征死后却娶了。他跟张亮曾经关系不错,却从不肯借用当过宰相的张亮的门路。

    面对皇帝第一宠臣李义府,也敢直面抨击弹劾。

    这样的人,连秦琅都很佩服。

    “李公,你知道吗,洛阳学城的那几万学生,还有在京的那些各地士子,正在准备来一场大游行。”

    “他们又要闹事?”

    “知道为什么打算游行吗?”

    李义府皱眉,“先前相国对他们太过宽仁了,上次闹事朝廷严厉惩罚,很快他们就老实了,而相国对他们宽仁,取消之前的所有惩罚,结果这些人不识好歹,却是又要闹了,要我说,就得狠狠收拾一番才行,对国子监等学城诸院校的山长、教授等也要严惩不怠·······”

    “今年国子监的预算拔款也得削减······”

    秦琅打断了李义府的话。

    “学生们的诉求是重查长孙公谋反一案,他们都认为这是个冤案,要为长孙公平反翻案。”

    李义府听了这话,不由的心惊,甚至脸上也再无法淡定了。

    这个案子,他可是主审官,是他一手主持办理的,若是翻案了,那他也就翻船了。

    “相国,这个案子不能翻啊,你知道的,这个案子涉及太大了,而且都已经过去多年,再翻案,有何意义,反而会被人称为这是要对开元朝对太上皇的全面否定啊!”

    “这会出乱子的,出大乱子的。”

    “李公,当年长孙公的案子,到底实情如何,想必你这个主办人比我还清楚,如今群情汹汹,这个案子是压不住的。再说,我也想为长孙公他们讨还一个公道,毕竟,长孙公也是我丈人。”秦琅望着李义府,面无表情。

    李义府感觉心越来越凉。

    如坠冰窟。

    “相国,以大局为重啊,如今新皇刚继位,朝局并不稳,西域又起大战,这个时候若中枢乱起来,后患无穷啊。”

    “相国,我是你的人啊。”李义府急的上火,这个时候再也淡定不了了,连这种露骨的话都说了出来。

    秦琅不为所动。

    相比起七十岁了的许敬宗,李义府五十岁都还不到,这人野心更大,行事也更无底限,秦琅是不打算在朝中久留的,所以很不放心李义府留下。

    原本是等过渡阶段结束后,再跟李义府谈,现在局势压迫下,秦琅决定趁机跟他摊牌。

    “李公,要不了多久,我便要回南海的,那边气候和景致都不错,李公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那边呢?我送个岛给李公,再给你块地,到时建个庄园别墅,在那里享受蓝天碧海白沙滩,很享受的。”

    李义府怔怔失神。

    秦琅话中之意,他听出来了。

    可是有些不甘心。

    他还这么年轻,才当了十年宰相。

    “秦公,我怕热。”

    “呵呵,吕宋其实很凉爽的,当然,李公若是怕热不想去吕宋,我还可以安排李公去渤海,或是去黑水也行,那边可是一点也不热的。”

    渤海,黑水。

    那是什么鬼地方,辽东的更东北,白水黑水的苦寒之地,一年有一半时间是冰天雪地,那黑水河离洛阳万里之遥啊。

    他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

    目光碰到秦琅的眼神,李义府居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眼神里居然有杀气。

    “秦公?”

    “老李啊,其实我都是为你好,你跟我秦家的交情那是极好的,我也不希望看你落的个身败名裂甚至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啊。”

    “秦公?”李义府声音里已经带着颤抖了。

    “你若是现在辞相致仕,朝廷总要保你颜面的,不管这案子今后怎么翻,也尽量不会牵连到你身上来。甚至我可以跟你保证,你走后,你和你的子婿们过往的一些事情,都不会再被调查清算的。”

    李义府痛苦万分。

    用了三十多年时间,他从帝国的西南边陲之地,松州、长安、洛阳,一步步的往上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之权势地位,可现在却要放弃。

    “老许也会跟你一起请辞致仕的。”秦琅安慰李义府。

    趁这机会,让许敬宗和李义府一起退下来,也算免了一个后患,同时也算是给学生们一个交待,起码现在他们能够更信任秦琅,那么接下来洛阳学城学生们的行动,就是可控的。

    就不会出乱子。

    “我会奏请天子,准许你们退休,但以特进致仕,且俸禄照旧,并给你们加封实封国公爵位,且给你们一子虚封郡公散爵。”

    这话里透露的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琅的保证还是比较有信用的,若是换成其它人,他们这一退,将来被人清算旧账几乎是极大的。

    除非他们能有秦琅这样的威望,朝中能够有许多门生故旧掌权,能一直为秦家说话,否则人走茶凉,谁会一直维护他们?

    李义府很痛苦。

    之前秦俊拥立李贤继位,他由中书令改侍中,忍了。秦琅来了,将侍中也收了,仅保留同平章事衔为相,毕竟还是宰相,所以也没话可说。

    但现在,这是要他彻底的退出朝堂了。

    眼见秦琅态度强硬,此事再无回转余地,李义府心中转速权衡。

    “我有今日,全是由忠武王和三郎的提携照顾,如今三郎说让我退,我便退。三郎让我退后去吕宋,我便去吕宋。”

    秦琅微微一笑。

    “想好了?不怕热了?”

    李义府笑的有些苦涩。

    “三郎也说吕宋很凉爽了。”

    “好。”

    秦琅想了想,“老李你家的几位公子,我看先去地方上历练一下,也暂时避一下这风头。”

    秦琅给其长子六品东宫太子司议郎李津,授为从七品下振州司户。东宫右率府长史李洽,改授廷州司田参军事。千牛备身李洋,改授莱州司仓参军事。左羽林军校尉李湛,改授曹州八品参军事。

    其女婿少府主簿柳元贞,改授齐州从九品下录事。

    ······

    四子一婿,基本上都是贬官,连贬好几级。

    但只要秦琅能说到做到,长孙无忌案平反,最后不会追究到李义府头上,甚至他和他子婿们以前卖官鬻爵等一些不法之事不被追究,那么这次子婿虽连降几级被贬外地,依然还是不错的结果的。

    毕竟他们还年轻,只要还在官场上,总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的。

    此时外贬,反而还能避开京师的这风暴,倒也算是不错的安排的。

    李义府同意去吕宋。

    这是一个交易。

    秦琅给出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这不是对敌人的打击,而是对自己人的照顾。李义府虽不甘但无奈。

    退出秦琅公房的时候,李义府如同被抽掉了脊梁一样,无精打彩蔫头巴脑的,遇到拿着一叠公文过来的狄仁杰,也再没有了笑脸,搭理都不愿意了。

    狄仁杰将文件送到秦琅案前。

    “许敬宗和李义府今天将会正式上书圣人,辞相致仕。”

    狄仁杰惊讶无比,

    “长孙公的案子平反已经开始了,这是个不错的进展。”秦琅道。

    狄仁杰兴奋起来,这确实是让他激动的好消息,许敬宗和李义府虽不掌三省了,但依然还是政事堂宰相,而且许敬宗为相二十多年,李义府也为相十年,这两人在朝中,权势和人脉关系都极强,同时又都是秦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妥妥的秦掌心腹核心啊。

    这两人去相,那他们之前计划的要保皇削秦一事,便有了很大的进展。

    “秦相国一心为国,让人佩服。”

    “你有空的时候,也跟学城那边多沟通,一切按计划来,不要操之过急,要始终相信朝廷。”秦琅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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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