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妖僧法雅和辩机
平康坊,原阳化寺内。
秦琅一身白袍到来,衙前的镇抚司守卫看到顶头上司到来,连忙上前出迎。虽然秦琅授任崇贤馆学士后,已经有段时间不来衙中,衙中事务也交与长史许敬宗代为主持,可他在司里的地位威望无人可及,更无人可代。
不说他是建司之人,仅是前段时间突厥来袭,京畿粮价应声而涨,粮食有价无市,人心慌慌之际,秦琅这个上司给大家打开司里小金库发放钱粮,让司里兄弟们家家粮仓积满,安心无忧,仅此就足够让秦琅深得大家爱戴了。
“三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听说三郎现在可是太子之师。”守卫的军官独孤燕云笑着请安。
“太子之师可不敢当,不过是帮着处理下馆务而已,你最近可还好,许长史在衙否?”
“职下很好,许长史此刻在衙。”独孤笑着将秦琅迎入衙中,一路小跑,恭敬无比。
一入衙门,司里上上下下,无论是官员还是胥吏,又或是差役们,无不叉手见礼,上前问好。
径直去了许敬宗的值房,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刘九正跟许敬宗发牢骚,许敬宗在那好言相劝呢。
秦琅咳嗽两声。
刘九窜出屋来,面带惊喜,“三郎怎么来了?”
许敬宗看到秦琅,面上虽带笑容,可眼里却有几分打量意味,甚至隐带不满。
秦琅一眼看破许敬宗这是怕自己回来,又夺了他的权,当下直接走到许敬宗房中,在主位坐下。
“老许啊,昨日我面圣之时,跟陛下举荐你任镇抚司丞之事,可陛下未允。”
仅陛下未允四个字,就让许敬宗不由的面色大变,脸色松垮。
“我也不知道你先前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但明显陛下气还未消呢,老许你就委屈一下,在这司里暂先委屈多做两年长史吧。”
许敬宗讪讪的叉手,“谢三郎替某美言。”
看许敬宗又老实低调了起来,秦琅大为满意。
“把司里兄弟们叫过来开个会,有重要任务。”
一听重要任务几个字,刘九倒是来了劲,“是啥重要任务?自许长史主持司务后,咱们司整天无聊透顶,偏偏还屁事规矩多,整天点卯开会的,又开不出个鸟毛来。”
许敬宗张了张嘴,见秦琅在那,又只好闭嘴了。
刘九瞧了眼许敬宗,“许长史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通知大家来开会啊,你不是最喜欢开会嘛,我跟三郎好些天没见面,正好先聊会。”
明明是下僚,倒弄的跟上司一样,可许敬宗刚被秦琅几个字弄的心灰意冷,此时也没心计较了。
等许敬宗出去了,秦琅提醒刘九,“许长史不说日常代掌司务,就算是品阶也在你之上,你不可对他无礼。”
“他算个屁,这司里弟兄们只认你做老大。”
秦琅无奈,“老许现在只是走点背运,可人家毕竟是潜邸旧臣,还是十八学士之一,说不定哪天就时来运转了。而且他是文臣不是武职,这些人可是最为记恨的,不像咱们这些人,口无遮拦,但谁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刘九依然是那鸟样,“怕他个鸟!”
见此,秦琅也无话可说了。
等魏昶、赵安、张诚等一众人都到来后,秦琅也便正式把此次的秘密任务下达。
“大总持寺的法雅,三天之内,我要掌握他所有的信息,不但是眼下行踪,就是过去的经历也都要挖出来,哪怕是他怀在娘胎时的消息也要给我挖掘汇总,务必详细。”
魏昶捏着下巴,疑惑不已,“法雅可是长安有名的大师,先前更是深受太上皇和息灵王的宠信,经常得以出入太极宫和东宫的,前年,突厥犯边,法雅还集结长安千僧,要成立僧军去打突厥呢,引得太上皇极为喜悦,当时大总持寺的智实因为反对,还被陛下裭夺法服,驱除出寺呢。”
掌管诏狱的赵安也说这个法雅在长安名头极大,不但常出入宫廷,而且长安的勋戚宰相府第也是出入自由,深受上流社会的追捧。
秦琅呵呵冷笑两声,“一个和尚不好好的在寺里吃斋念佛修行,却整天东窜西跳,犹如倡优,你说这种和尚能是好和尚吗?”
刘九道,“要动他?”
“我可不管他是什么高僧神僧圣僧,但只要触犯刑律,那也一样难逃制裁。”
刘九顿时来了精神,“娘的,我早就看那些秃驴们不爽了,一个个装什么圣僧大师,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只会招摇撞骗,什么佛门圣地,反倒多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多说无益,拿到证据才行。”秦琅道。
“直接去拿人,三木之下,还怕不招?”刘九道。
“别这么粗鲁,你也说这人关系广,所以我们办案更得讲究证据,得铁证,明白吗?要无懈可击,任谁也找不出半点差漏来。”
镇抚使亲自定下目标,各校署立即围绕展开工作。
魏昶和林三都把自己的大网撒了下去,无数人手上街,许多暗桩眼线也都被激活。
大总持寺更是被全天十二时辰严密布控监视,法雅无论在哪,都保证他全天处于镇抚司的耳目监视之下。
档案房,正在不断的整理收纳关于法雅的各种档案情报。
法雅这种人,是经不起查的,随便查一下,就找到无数的罪名,不过秦琅没急,他要求对每一条罪名都要有足够经的起推敲的证据稳固。
这次法雅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要钓的是裴寂,只是他没急,就这样一点点挖,最后挖到裴寂身上时才是无懈可击。
三天后,秦琅带着刘九、魏昶、林三还有许敬宗、秦用、阿黄等一众司里骨干,来到了大总持寺。
长安西南和平、永阳二坊,东半部皆为大总持寺,占地足足九百亩之多。
站在寺门前,不禁会让人疑惑,这京师长安城中,佛家居然能有如此力量,哪怕因为太上皇退位前的一道抵制佛道的诏令,这大总持寺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这座佛寺建成至今不过二十来年,仁寿三年,前朝文帝为其亡妻孤独皇后祈祷冥福所建,原名禅定寺,寺里最有名的是那座高达三十三丈的木塔,总高十三层,由当时最有名的建筑大师宇文恺亲自设计并监造。”
秦琅扭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归义和昭行坊,“那这边的寺院也是大总持寺的?”
“那边不是,那边是大业年间,炀帝杨广为其父杨坚所修建,规模建制与禅定寺一样,亦有十三层浮屠木塔,名为大禅定寺。”
这两座占了四坊一半之地,足一千八百亩地的大小禅定寺,入唐后改名大总持和和大庄严寺,两寺中的双塔,亦是长安一景,算是城西南的地标。
法雅便是在大总持寺中修行。
秦琅突然想起来,好像历史上睡了高阳公主的辨机和尚,似乎也是这大总持寺的?
这么说来,这大总持寺看来还真是风气不行啊,建成不过二十余年,却总出妖僧污师。
大总持寺门前,听闻知客僧通报翼国公率镇抚司官员前来,寺中住持道岳和尚领道宗、辩相、法雅等和尚出来相迎。
“见过秦学士!”
住持道岳和尚看着倒是挺正派有行,还挺礼貌。
秦琅很客气的上前先递上一张贴子。
“辩机!”
道岳和尚喊出一个沙弥来,也就七八岁模样,小光头剃的锃亮,容貌十分俊秀。
这小沙弥上前先对秦琅双手合十,然后接过那贴子。
秦琅细细打量着这家伙,看看时间,估计历史上睡高阳公主的就是这小子了,据说贞观时本来也是一个有名的高僧,精通不少佛经,还帮着唐僧玄奘翻译西天取来的经文,可谁知后来居然跟高阳搞到一起,最后丢了性命,也是可惜。
辩机把那贴子并没有呈给道岳和尚,而是交给了法雅,大总持寺里,道贺是住持,法雅则更多是负责俗事这块的。
法雅目光一瞥,见贴上陈列着一些捐献的香油钱帛,只是数量有些少。要知道大总持寺的名头可是非常响亮,无数善男信女来上香许愿,那些贵族高官名门来上香,更是出手不凡。
往往一次捐献十万甚至数十万钱的香油钱。
而秦琅这贴子用的是黄麻纸,可上面却写着敬香百支,油十斤,然后没了。
这算啥进献?
秦琅笑呵呵的问法雅,“大师莫不是嫌某的香油捐的少了?”
法雅把贴子扬给其它几个大和尚看,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佛渡有缘人,岂会在意这些俗物。”
秦琅心想,你们的佛只怕不渡穷逼,要不然,你干嘛一脸嫌弃?
道岳和尚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其它几位和尚看向秦琅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
秦琅也不理睬他们,“不知可否方便入寺一观?”
道岳和尚道,“施主请!”
法雅却在那里阴阳怪气的问,“不知道秦学士是来烧香礼佛,还是有他事?”
秦琅望着法雅,眯起眼睛,“其实此来主要是要来找法雅大师的,不过既然来了宝寺,便顺便烧几根香吧。”
第166章 巧织罗网捕司空
大总持寺,知客厢房里。
秦琅很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魏昶刘九等人个个佩刀带弓的列坐两旁,并有几名书吏更是直接取出文房四宝,摆开纸笔。
顿时一副公堂审案的架式。
“这是做何?”
法雅问。
秦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气氛凝滞起来。
道贺和尚等也看出来今天这位秦学士是来者不善,这位真不是来上香的,也不是以秦学士的身份来的,对方是以镇抚使的身份来的。
似乎还要办案。
“法雅,你现住于大总持寺?”
秦琅居高临下的喝问道。
“······正是。”
“你现在寺中负责何事?”
“贫僧现是大总持事知事僧,管理僧众杂务,寺中日常。”法雅也严肃起来。
秦琅把面前一叠文档扔到了法雅面前。
“看看这上面的供词,这些话你可曾说过?”
法雅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口供笔录,里面清楚的记载着某年某月某地,有某人在场,某人举证法雅曾说过的某些话,其中一些话犯有不敬,有一些是谣言,邪说。
这样的口供笔录很多。
“你的这些邪说,还曾对谁说过,一一招来。”
道岳和尚这时也明白事情不对劲了,赶紧上前,“秦学士,这是佛门清净之地······”
秦琅打断了道岳,“本使也知这些佛门之地,但这也是天子脚下,是京师长安城中,法雅既是寺中僧人,但也一样是大唐之民。他的这些妖言邪说,已经不再是你们寺中内务了,我在这里审他,也是给你们大总持寺留一个面子,否则我直接派兵围寺捉人,你们就更无脸面。”
“法雅,还不速速召来!”
“你今日若是坦白招来,本使便从宽发落,若是你敢隐瞒抗拒,后果自负!”
秦琅一边逼问,一边又拿出许多卷宗来,却是递给道岳和尚的,这上面记录的不再是法雅的妖言邪说,而是他身为知事僧,掌握大总持寺的寺中俗务后,是如何贪墨寺中常住物什常住金的。
所谓寺中常住物什,指的便是寺院的不动产。
法雅是个爱钻营的和尚,不安心修行,却整日钻营,在上流社会甚至是宫廷里混,虽是个和尚,可又爱享受,因此没少贪墨钱财。
其实法雅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大总持寺这些年的荣光,也与他的钻营有关,甚至寺中的许多产业,都是他置办起来的,可不管怎么说,法雅他是个和尚,这寺庙又不是他的私产,他把寺中产业钱财,转移别处,那就是贪墨。
经过三天时间的准备,秦琅不但查清了法雅这个妖僧的罪行,也顺便摸清了大总持寺的寺产。
很惊人,不查不知道,一查是真吓一跳。
这大总持寺就算经历了武德九年的朝廷打压后,也依然还有数百僧人,寺中更有净人千余,这净人便是寺中奴隶,改个净人的名号,弄的好像很干净一样。
另外,寺下有田产几千顷,佃户无数。
寺中又还有质库,抵押放贷收息。
虽然每遇灾荒之时,这寺中也会拿出些钱粮来施粥济民,但相对于他们庞大的寺产,和丰厚的收益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更别说,平时还总是接受贵族名门的捐献。
自汉代时佛教传入中原开始,寺庙经济便向来发展迅猛,实力强劲,哪怕经历过魏武、周武两帝的灭佛打压,但总是能够迅速死灰复燃,这里面不仅仅是宗教问题,更多的还是政治问题。
正是借着政治上的得势,寺庙才能够迅猛扩充寺庙经济,形成实力强大的寺庙经济产业。
如这大总持寺的和尚们,从不需要为吃喝劳动,他们只需要翻译下佛经,研究下经书便好了,平日生活里还寺庙净人服侍,经济上有寺庙田产、质库丰厚收入,还有大笔捐献进账,代代积累,不断占田并地,隐匿人口,日子那真是过的潇洒悠闲,如法雅这样活跃的和尚,甚至还能自由出入宫廷,结交宰相高官,受世人追捧。
为何李渊要在今年初发布打压佛道的诏令?
便是因为在北周武帝灭佛之后,佛道,尤其是佛教在经历了隋朝几十年的推崇后,又再次兴盛起来了。
仅长安城中,大总持寺、大庄严寺、大兴善寺等佛寺就不下百家,大的往往占据一二坊之地,他们在京畿更拥有成百上千顷的田地,占据良田,拥有许多水碾磨房等,可以说令本来对佛寺印象还不错的李渊都眼红了。
魏武帝周武帝灭佛时,当时的佛寺甚至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国家政治经济。
不过今天秦琅来,不是来查这些的,他只是来查法雅,进而要钓出裴寂的。
这些毒瘤,是李世民要面对的事情。
据他所知,因为李渊退位前才发的那道汰僧道诏,所以现在李世民似有意想要废除这道诏令,重新让那些还俗的寺观僧道再回去,并把已经废弃的寺观又重开之意。
这完全就是从政治角度来考虑了,是为了反李渊,收买人心而行,现在朝中对此事还有许多争议,封伦、高士廉、宇文士及等宰相认为不能否定前诏,而崇佛的萧瑀却向李世民积极建议废除这道诏令。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房玄龄三人没表态,但他们其实就是李世民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种大事,轮不到秦琅发表意见,但他心里还是对李世民的想法很不屑,为了反对而反对,不顾长远。虽说这种反对,能让李世民马上从佛道中取得一些赞名,但那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李渊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决心挑破这颗毒瘤的,结果李世民却要接回去。
“住持,今日究竟只是法雅一人之事,还是大总持寺之事,皆决于住持了。”秦琅对道贺说道。
道岳看着那些记录,对于法雅贪污有些震惊,但没什么恼怒怨恨,毕竟大总持寺家大业大,好多还是法雅弄来的,他私挪用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秦琅这话,却是暗示他们要跟法雅分割关系。
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道岳相信朝廷,也相信秦学士。”
说完,道岳很配合的带着其它人走了,将法雅一人留在了那里。
秦琅对法雅道,“看到没,大难临头各自飞,如实招来吧,坦白从宽。”
审讯持续了一整天。
秦琅很有耐心,一开始只是在核对那些证词,到后来慢慢的一点点引诱。
最终开始让他招供曾经与哪些贵族官员们往来,又对他们说过什么妖言邪说,一点点,一个个人名。
“你常出入裴司空府上,据说交情不错,你有没有把你的这些妖言邪说对裴司空说过?”
“没有。”
“你好好想想。”
法雅被审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有些疲惫。
“你曾跟那么多人都说过,为何独独未曾与裴司空说起,这不合常理啊,你是不是有意在为裴司空隐瞒呢?法雅,你可要想好了,这个时候为裴司空隐瞒,莫不成还指望着裴司空来搭救你不成?”
“我实话告诉你,裴司空救不了你,就算是太上皇,也救不了你。你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坦白从宽,如实招来,到时陛下或许能够给你一个宽赦,将你流放登州海上沙门岛,或者你为别人隐瞒,结果被诛于闹市。”
一句太上皇也保不了你,让法雅明白自己完了。
而秦琅一直逼问裴寂的事,也让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次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来真正被盯住的是裴寂,而不是他。是裴寂牵连了他,而不是他牵连到裴寂了。
常出入宫廷的法雅,政治敏锐还是挺强的。
当年法雅跟太上皇和太子都关系很好,也与裴寂关系密切,可谁能料到会有六月初四日,李世民一掌权,但禁止他再出入宫廷了。
他事后确实也说了些牢骚话,但若说他就因此散布妖言邪说,那是污蔑。
“法雅,我知道那个叫辨机的小沙弥,其实跟你关系不简单,若是你能配合,有些事情就会永远成为秘密,不会公之于众,明白吗?”秦琅终于祭出了撒手锏。
法雅一听,震惊的望着秦琅。
秦琅笑呵呵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法雅垂下了那颗秃头。
“好,我说。”
·······
拿着法雅招供画押的供书,秦琅满意的弹了弹,“把法雅带回平康坊诏狱,出门时记得给他件斗篷围起来,给他和大总持寺留几份脸面。”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供书后,秦琅立即赶往了东宫。
“法雅招供,他谎称是佛祖如来从西天派来的二弟子金蝉长老转世,下凡来普渡众生,又说他能够预见未来。他散布谣言说陛下是妖星降世,夺舍借尸还魂,还说因此天下要大乱,将要大灾变,会有瘟疫横行,百鬼夜行·······”
“据臣查明,法雅其实就是一个无赖妖邪,混迹宫廷、贵族之间,招摇撞骗,以权谋私,骄奢淫逸、贪腐**,他暗里勾引奸**人,每次淫一女,必留私处一丝毛发,镇抚司据他交待,在其住处,找到用这毛发做成的成箱的毛笔·····另外还查到无数的金银珠宝,甚至有许多宫中御器、禁物·······”
“法雅还经常干涉政事,借太上皇、废太子、宰相裴寂等宠信他之机,干涉朝政······”
“因陛下禁止他出入宫廷,他便编织了许多谣言邪说,四处传播,妖言惑众。”
“臣还查得,法雅不止一次暗里与司空裴寂暗中密谋邪说·······”
第167章 上皇难护旧日臣
秦琅办事,果然让李世民非常满意。
整个案件,滴水不漏,环环相扣,铁证如山。案子办的非常好,不仅把一个妖僧的可憎面目完全揭露,将他的罪行通通查明,更让皇帝满意的是顺理成章的牵扯出了裴寂。
据这些供词交待,法雅在几年前,就与裴寂交好,通过裴寂,他甚至安插了许多向他行贿的官员担任要职,有一些甚至是一些品行不良之人。
还有几位官员,只因得罪了法雅,便被他唆使裴寂将其无辜免职甚至是治罪。
更别说在新皇继位之后,法雅跟裴寂两个失意者,更是经常凑一起密谋,法雅散布的许多妖言邪说皆有裴寂密谋参与。
“朕是妖星转世,夺舍借尸还魂,要危害人间?”李世民看着这些内容,一脚把御案踹翻了。
本来他是嫌裴寂不肯离开朝堂,总喜欢干涉朝政,尤其还与太极宫往来密切,引起他猜忌,谁知道秦琅这一查之下,居然查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这些东西,可是真的?”李世民怒问。
“陛下,臣与镇抚司查案,讲究的是证据,可不敢捏造罗织罪名。”
李世民当即传旨,召大理寺少卿孙伏珈、御史大夫杜淹、刑部尚书李道宗会审,兵部尚书杜如晦、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监审。
皇帝雷霆之怒,三司会审。
会审地点却在镇抚司诏狱,嫌犯、罪证,皆在镇抚司。
做为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孙伏伽,是大唐立国后开科举取士的第一位状元郎,如今得新皇赏识,出任大理寺少卿,不过他在隋朝时就已经担任万年县法曹参军,审理刑狱,颇有政绩。
做为一个老刑狱法律官员,孙伏伽提阅案件卷宗后,大为惊讶,这卷宗太漂亮了。
整个案件早已经水落石出,审理明白,而且犯人证人等带上来后,也都全都没有半点刑讯痕迹,他们对于口供更是供认不讳。
连案中牵连到了重要人物裴寂,镇抚司也已经取得了裴府许多人证。
李道宗手里拿着块手绢,看了会卷宗,便忍不住擦拭那只伤眼的眼泪,“已经清清楚楚十分明白了,这案子没有再审的必要了。”
他合上卷宗,直接说道。
这位宗室名王上次宫宴斗殴,吃了个大亏,事后虽因眼睛受伤而未被追责,可也因此错过了抵御突厥。突厥退兵后,他被授予刑部尚书之职。
杜淹也点了点头,“这案子确实办的很漂亮,妖僧法雅也认罪了,现在看来就是如何定罪的问题了。”
“妖僧法雅当诛,弃市。”
杜淹呵呵笑了两声,“那这案件中牵连的其它那些人呢,比如这位?”
他手指着裴寂的卷宗。
孙伏伽平静道,“自然是按律论罪,奏明陛下。”
从始致终,秦琅都只是静陪末座,在那里抠指甲。
而杜如晦和长孙无忌这两位尚书,也都是一言不发,可谁都知道皇帝三司会审,却又派了这两位来监审的原因。
良久。
李道宗道,“是否要请裴司空来问询?”
长孙无忌终于发言,“人证物证皆有,有必要再请裴寂来吗?裴寂身为三公,他就算来了,可只要咬定不承认,难道我们还能对他用刑不成?这事还是直接奏呈陛下,由陛下处置吧!”
司空府。
魏国公、司空裴寂听完儿子裴律师的小声禀报,嘴唇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狠辣!”
“父亲,现在怎么办?”
裴寂起身,转了几圈,“我去太极宫见陛下。”
裴寂赶往太极宫北门,玄武门的守将李君羡盘问许久,才放他入宫。
一见李渊,裴寂便叹气连连,跪请回老家养老。
“裴监今日这是怎么了,何出此言?”
“当初起兵太原,臣曾与陛下约好,天下平定之后准臣辞职归田。如今四海太平,请陛下准臣退休。”
“怎么现在又提起这档子事了,你现在虽未归田,可不也跟我一样退下来了,咱们经常见见面,打打牌不挺好的?”
裴寂于是抹着泪向太上皇哭诉说新皇看他不顺眼,嫌他在京碍眼,因此要赶他走,还提起了法雅。
“法雅和尚陛下也是清楚的,陛下如今说法雅妖言惑众,散布邪说,图谋做乱,这不是欲加之罪吗?这怎么可能呢,据说现在他们还借法雅攀诬于臣,臣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李渊一听,也恼了。
“二郎这是要来秋后算账了?你放心,朕既然还没死,就一定能护着你们,绝不会任二郎胡来的。你今天就留在这里陪我打牌,我倒要看看二郎有没有这个本事,派兵再闯太极宫来!”
李渊说着说着,也不由的泪沾衣襟。
东宫。
显德殿里。
李世民听完孙伏伽等的三司会审结果,“裴寂可曾供认?”
“裴寂现在太极宫内。”孙伏伽答道。
一听这话,李世民更怒。
“裴寂这是何意?来人,派人去太极宫把裴寂押往大理寺审讯。”
“陛下不可。”孙伏伽劝谏,认为要是这样的话,那会惊扰太上皇。
“秦琅,你去,你去太极宫走一趟,面见太上皇,跟太上皇说明此事。朕希望太上皇能够维护国法制度,不要包庇裴寂。你转告太上皇,虽裴寂罪证如山,但朕念极他是元老功臣,便收回他的世券,抵他一死。”
这种差事,秦琅不想接,但没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太极宫。
章华殿里,太上皇和裴寂在下棋。
秦琅上殿。
“臣拜见太上皇。”
“怀良来了,过来朕这里。”李渊招手。
秦琅打量着裴寂,裴寂也打量着秦琅。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元老宰相,现在却眼带惶恐不安,只怕他也想不到,李世民会跟他玩真的。
“二郎让你来的?”
“是。”
“你回去转告二郎,就说裴监是我的老伙计,我已退位了,江山都交给他了,如今朕要保下这个老伙计。”
秦琅把李世民的话转给李渊。
李渊听后沉默,依然不肯。
秦琅对裴寂道,“裴公,你既是陛下老友,又何必让太上皇夹在这中间为难呢?太极宫庇的你一时,难道还能庇的你世世代代?这个案子现在是清清楚楚,你就出去向陛下认个错,陛下难道就会不念旧情和昔日之功劳吗?”
“现在陛下正在火头上,裴公认个错,挨点罚,这事也就过去了啊。”
李渊听到这话,咬牙欲发作,却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发作又如何,秦琅说的对,自己能保裴寂一时,难道能保一世?
“裴监于大唐开国有功,治政有功,是元老功勋!”李渊道。
“陛下,皇帝也是这样说的,否则裴公又哪有机会能入这太极宫呢。”
眼看着李渊态度转变,裴寂也终于明白,太上皇也保不了他了,不由的悲从中来。
“裴监你放心,二郎不致于乱来的。”李渊安慰他。
“臣拜辞陛下。”裴寂向李渊跪拜辞行。
这一拜,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李渊扭头,抬头望向殿顶,不让泪水流下来。
“秦琅告退,他日再来拜见陛下。”
秦琅带着裴寂出了太极宫,李渊光着脚送到殿门口,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两人远去,最后跌坐地上。
他已经连老伙计都保不住了。
东宫。
裴寂向李世民跪拜请罪。
“拟诏,免去裴寂所有官职,削去一半食邑,收回免死铁券,令返回家乡居住。”
裴寂取下梁冠,摘下金鱼符,解下九环玉带,放下玉笏。
跪拜。
“陛下,臣年迈,请求留京师居住养老。”
李世民见到了这地步,裴寂居然还不肯老实离开,不由的恼怒斥责,“你的功劳、才学,都不足以拥有如今的地位,只是由于太上皇对你的恩宠,才位居第一。武德九年来,政法方面纰漏谬误极多,地方官吏施政紊乱,你要对此担负主要责任。我念及旧情,不对你施以极刑,让你回归故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此言一出,裴寂惊惧伏地,不敢再语。
“退下。”
裴寂颤颤微微起身,躬身退下。
看着这个老家伙终于消失在面前,李世民长舒了口气。
这个老家伙当年谗言害死刘文静,屡屡在太上皇面前进他谗言,如今终于被他清算赶走了。
“便宜这老匹夫了。”
李世民看着还在殿中的秦琅。
“怀良,此次你办案得力,朕便赐你良田百顷。”
当天。
皇帝下诏,裴寂结交妖僧,制造谣言,又曾谗杀功臣刘文静,罪在当诛,今念其太上皇元从功臣,以免死券恕死,并免去所有官职,削夺一半食邑,收回所赐田地、免死铁券,令返回故里思过。
又诏令平反刘文静冤案,恢复刘文静官职爵位,以其子刘树义承袭鲁国公爵位,赐食实封一千户,并发还抄没家产。
秦琅也在当天,收到了李世民赏赐的一百顷地。
足足一万亩田地,不过相比起收回的裴寂前后所赐三千顷田地,又不过九牛一毛了。
裴寂跌倒,终究是皇帝吃饱,他秦琅不过是喝了点汤而已。
第168章 知恩图报值相扶
平康坊。
鲁国公刘树义带着仆从赶着几大车的礼物来到翼国公府门前,昨日还是倍受白眼的庶民,今日却已经翻身为国公,不但刘家家产全都发还,还给了一千户实封。
刘树义对秦琅感激不尽。
更何况,皇帝在召见他之后,对他安慰勉励后,已经公开许婚二公主汝南公主于他。
通过皇帝之口,刘树义知道这次他能够翻身,多亏了连襟秦琅,若不是秦琅的镇抚司查妖僧法雅,最后查到裴寂头上,那么裴寂不可能获罪,他阿爷的这个冤案估计也难有翻案之时。
正是在妖僧案后,裴寂的认罪书里承认了当年的谗杀他阿爷,这才有了平反案。
当年他阿爷被冤杀,家产被抄没,他也从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沦落为庶民,这些年靠着给佛寺抄书度日,兄弟俩才勉强养活母亲妹妹们。
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受尽白眼嘲讽,如今终于翻身了。
“还请三郎莫要嫌弃。”
刘树艺带来了三车礼物,另外还有一张地契,朝廷发还了刘家田地,刘树义倒也大方,直接拿出了三千亩来感谢秦琅。
“这我可不能收,刘兄你能够翻身,这是陛下的恩赏,是你阿爷当年为大唐立下的功勋。我不过是办了件份内差事而已,哪能收呢。”
“三郎你若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
这些年的辛苦,让刘树义的性格变的有些激进,谁对他好,他便想百倍报答,谁对他坏,他也会永远铭记在心。
“三郎,不能就那样便宜裴寂那老家伙,你有没有办法,再找点裴寂谋反做乱的罪证,彻底把他弄死。”刘树义恶狠狠的道,说这话的时候,这家伙就跟头狼一样。
而跟着他一起来的兄弟刘树艺更是一直捏着拳头,秦琅相信,若是裴寂此刻在这兄弟俩面前,他们会活活打死裴寂,扒他皮吃他肉喝他血。
“兄弟,听我一句劝,如今你家冤案昭雪,对陛下心怀感激便好,其余的,也就释怀吧。”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三郎,你没经历过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想象不到我们受到的苦楚,所以我不怪你。”刘树义笑了笑,“算了,我这个要求也确实太唐突了些。”
“不管怎么样,我们兄弟都是恩怨分明的人,裴老贼休想这样轻易脱身,以前我兄弟要赡养母亲,要照顾妹妹,也近不了他裴老贼的身,现在冤案得雪,家业赐还,母亲妹妹们也有人照顾了,我们兄弟会想办法报仇的。”
“谢谢三郎,你这情我们兄弟永远记得。”
最终,秦琅还是没有收刘家兄弟的那三千亩地,送来的三车礼物,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一套茶具而已。
他感觉到这两兄弟这些年过的不太顺利,满怀复杂的种子,这腔怒火太盛了,也许哪天就会把他们烧掉。
他没法劝他们太多。
当年刘文静冤案,对于刘家对于刘家兄弟来说,确实是影响太大了。
法雅被诛于闹市。
秦琅没有去观看,但据说当天有上万人去观刑了。
这人也曾经名满长安,可如今也难免落了个身首异处,甚至死后还要悬首示众的下场。
大总持寺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然是长安名刹。
秦琅在家休息了几天,然后继续去东宫崇贤馆上班,完篇的三字经交给李纲过目后,李纲立即拍板决定将这篇三字经增加进学生们的课程表里。
听着太子承乾、卫王李泰等孩童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背三字经,秦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背书时的样子。
颉利逃过了一劫。
李靖想要拦截阻击颉利,但最终请求未被皇帝允许。
皇帝听从了秦琅的进谏,在审视了大唐如今的实力之后,正视了大唐力量的不足,所以选择了妥协,暂时让颉利再嚣张一会。
据说李靖本来已经带兵设伏,最终被叫停,很是不满,发了些牢骚,说他绝对能够生擒颉利。
不管怎么样,李靖最终还是领旨撤兵,颉利也率兵返回了草原,梁师都也回到了朔方,郁射设回到了漠南。
突利回到了大草原东部。
拓设和欲谷设也回到了漠北,铁勒等诸部被征召起来的战士们,也各回了本部。
但是听说颉利跟突利等的关系现在很僵,尤其是漠北的铁勒诸部们,他们这次动员部落战士,自带牛羊,跋涉了数千里,穿越沙漠戈壁,一路到了长安城下,结果啥玩意也没捞着,最终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就意味着这支出兵的开销全白瞎了,每个部落都损失不小,大家对颉利都是怨声载道。
可不管怎么说,长安东宫里李世民松了口气,新朝臣子们松了口气。
就连太极宫里的李渊,也是长叹了口气。
突厥人走了,关中的百姓也终于开始返回家乡。
平康坊秦琅家里,上千号收留的灾民,这几天也在安排他们返乡。
秦琅让大家加班加点的赶制了一批炒面,用料很足,面粉小米大豆加细盐炒制,还加了羊油茴香。
这批赶制出来的炒面,都是给这些灾民们备下的。
不论老弱男女,每人给两斗炒面。
他们在秦家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吃住都是秦琅供给,现在要走了,除了这两斗炒面,每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外,秦琅还另给他们备了一身冬装,此外,每人还有六百个钱。
这是按一天二十个钱给的工钱。
堂屋前。
秦琅亲自给大家发放钱粮衣物。
洗漱干净的灾民们,这一个月反倒吃的面色红润,甚至白了许多。大家沉默着上前,接过衣粮。
“谢三郎!”
接下衣粮的灾民们,都不由自主的给秦琅躬身谢恩。
相比起其它的灾民,他们这次运气太好了,本来是想到平康坊来卖儿卖儿续命,谁知道遇到秦琅,带到这里住着豪宅大屋,每天吃的饱还有些荤腥,更别说给他们备了新衣,现在还发粮给钱给衣鞋。
若不是心念着家乡,其实大家倒真舍不得离开了。
“外面万般好,终不如自家,突厥人走了,大家回去扶起被踏倒的篱笆,清理荒废的菜园田地,打扫好屋子,当炊烟再次升起,家的温暖也就回来了。抓点鸡崽鸭崽,养只狗儿,喂两头猪,日子又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琅安慰着大家。
“这次我与大家共同经历了这些事,一同生活了这些天,我们也算是亲戚朋友了。今后,我也欢迎大家有空的时候再回来走走,或者是当你们遇到什么难处之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来找我,尽管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这些人在秦家这些天,都很珍惜机会,十分努力做事,他们并不算是秦琅白养他们,他们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秦家这个家庭作坊里每天都生产出许多炒面、肉松等干粮来,除了赈灾消耗外,在东西两市铺子里售卖的钱帛,除去材料等开支外,还有不少利润,就算再除去现在发下去的这些人工开支,也依然还是不少节余。
更别说,这些人的努力秦琅是看的见的,大家都把事情当成自己的事在做。他规定每天只做六个时辰,除掉中间吃饭休息的一个时辰,实际一天是做五个时辰。
可是大家每天都是自发性的提前一个时辰来,下工后还要继续再做一个时辰,劝都劝不走。
对于这样的人,秦琅向来觉得是值得尊重的。
本来这次他是打算每人多发点钱粮的,但最终大家几次推辞,最终他们一致只肯接受五百钱和一斗干粮,秦琅最后强硬的给他们多发了一百钱和一斗干粮。
人最重要的是要心怀感激。
对于那些升米恩斗米仇的人,秦琅鄙视,他们无可救药。但对那些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的人,秦琅表示尊重。
他甚至愿意维系这段关系,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往来走动。
这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国公,和普普通通的百姓,有的只是艰难时期一起共渡难关的朋友们。
“要不是想赶着回去种上小麦,还真舍不得走。”
曾经提出要把自己卖掉换一石粮给父母弟弟妹妹们的张振,有些不舍的道。
眼下已经要进入十月,抢着时间还能播种小麦,荞麦这些作物,待到明年夏天能够收获。
秦琅拍了拍这小子,他在这里一个月里表现十分勤快,平时还主动负责起维护秩序,调理纠纷等事情,他的勤快秦琅看在眼里,其它灾民们也看在眼里。
有好几个带着女儿的灾民就看中了这小子的勤快,都想把女儿许给他,最后这家伙看中了本县一个乡民的女儿,两家还因此订下了亲事,秦琅知道后还特意送上了一份贺礼。
这次来逃难,还逃到了一个媳妇,这家伙当然是赚大了。
“我回头会让人去看大家的,若是你们生活有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张振则拍着胸脯道,“三郎的恩情我们永世都不会忘记的,若是三郎以后但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只管传句话,我们定会出力。”
这些人很朴实,没有什么奸滑之人,或许平时大家有着些小精明,但在这份恩情前,大家都还是保持着那份纯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债子偿,偿完为止。
对于他们来说,这份恩情也是份人情债,欠下了就得还。
对于许许多多个张振来说,突厥人走了,他们急着想回到家中,不管外面是金屋还是银屋,终究不如家里那个草屋。更别说,眼下还是可以抢耕播种冬麦的时节。
今年突厥入侵,大家都受了影响,现在只想抓紧抢种,能补回一点是一点。
那天,秦琅将大家一直送到了长安城外,就如同是送一群重要的贵客一般。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他们见堂堂翼国公居然如此礼送一群灾民,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当他们听说秦琅还给他们钱帛衣物等后,更是啧啧称奇,也有些一直暗里羡慕妒忌秦琅的人,见状之后,立马就写起了弹章,弹劾秦琅这是收买人心,沽名钓誉,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只是这些奏章呈上去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响。
第169章 白渠原野燃希望
秦琅本来说只送到城门口的,可送着送着又送出了二十里,最后干脆跟着张振一同前往他的家里。
张振家住渭北三原县,他家就在白渠旁边。
白渠是关中平原上极重要的一条灌溉水渠,建于汉武帝时代,因为是赵中大夫白公的建议,因人而名,故名白渠,这是继郑国渠之后又一条引泾水灌溉的重要工程。
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入渭水,中袤二百里,灌溉田地四千五百余顷。
这是关中的一个重要粮仓。
张振一家数口人,在这里均有六十亩地,远远不足均田之数,可渭北白渠一带向来是土地兼并严重,地少人多之乡,能均到六十亩这还是他家三丁均到的地,一人只均到了二十亩,其中还有二十亩是桑田,实际粮田才四十亩。
就算是以白渠一带肥沃的地利,可这时代的耕种方式和技术,也不足以养家,所以张振家以前在种自己的田地之余,也要为白渠边那些贵族官员豪强们做佃户,佃种他们的田地,或者是承租官府的公廨田和官员们的职田。
提起种地,张振满脸充满希望。
对于他们来说,田地就是他们最宝贵的依仗,对田地努力的付出,都会最终得到回报。
依托着这些田地,他们世代生长于此,代代相传,亲戚朋友遍及乡里,他们的足迹一般很少离开家乡,过的是熟人的生活。
“这次幸好突厥离开的早,否则这冬麦也种不成了,一旦错过秋播,明年夏天可就没得收成了,虽然到开春后也能补种些粟谷,但要影响很多收成。”
一季粟一季麦,这样能够保证一年收两季,哪怕是粗耕,广种薄收,但比起一年只种一季依然能提高许多收成。
平均下来,一亩能够收成两石左右,大家都是非常满足的。
“我们白渠边上的地肥沃,有水可溉,比起其它地方亩产要高不少。”
不过对于拥有自已田地少的百姓来说,佃地要交的租也要高的多,辛苦一年下来,就算风调雨顺,其实到手也没剩下多少粮食。
不过张振他们并不奢望太多,现在比起前些年,日子要安稳的多了。
“听说河北河南那边,现在还有好多地方百里无鸡闻,路边白骨无人收呢。”张振说到这,语气里有股子优越感,是啊,隋末以来,山东那边的百姓要惨的多,十室九空。
秦琅在白渠边有很多田地。
他现在也勉强能算是一个大地主了,前后获得赏赐的田地,还有代持长乐郡主的地加起来有两万八千亩,其中关中地区有八千亩。
终南山下那边有三千来亩,另外在京西有两千亩,然后在渭北白渠这一带也有三千亩。
秦琅跟张振往渭北去,也是想顺便去瞧瞧自家的田地,想去看看自家的佃户们。
虽然秦琅不靠这点田地收入,但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田地是优质资产。他希望自己的佃户们也能够迅速安稳下来,能够重新恢复生产。
秦琅在关中的这八千亩地,只有极少量是自己的农庄耕种,农庄采用的是农场庄园式的生产,也就是由自己派出管事把头管理,然后负责耕种管理的是奴隶为主,再农忙时会招点短工、麦客什么的,平时也会雇佣点长工。
庄园一般还会搞点养殖,比如养猪喂牛养鸡养鸭,售卖蛋禽等。
不过现在是战乱刚平的开国之初,朝廷的均田政策,对于贵族豪强们的庄园经济影响很大,最大的影响便是许多贫民有了自己的田地,哪怕不多,可也多少均到些田,这使的他们不必完全依附于地主们。
战乱之后,缺少足够的奴隶、长工,使的地主们的庄园数量大大减少,更多的田地,只能被迫佃租给那些小自耕农们去承租佃种,然后只收取些租子。
这种佃租,比起庄园,收益自然是要差上许多,可也是无奈之举。
白渠边的土地是肥沃的,这里是关中平原上产量最高的粮区。
水,便是保证产量的关键。
相比起其它靠天吃饭的地区,有一条白渠将泾河之水,从泾河老龙王那里借来灌溉庄稼,能使的这里的粮食产量稳定又高产。
不过也正因此,这里历朝都是权贵地主们盯上的地方,一田十年九主,田地买卖变更频繁,田价也贵。
武德初,李渊带兵攻入关中,在长安称帝后,将太原带来的军队中愿意留下来的编为天子元从,守卫北门,并将他们在白渠附近赐田安家。
这三万天子元从,占掉了白渠两岸好大一块地,剩下的,也多数在贵族世家豪强们手里。
如秦琅,通过历次赏赐,便拥有了白渠两岸数十块地,总共三千亩之多。
出了长安,再到渡过渭水,沿途到处都是在赶回家的百姓,田野里,甚至已经有许多赶回来的百姓在忙碌耕种了。
大家都想赶时间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全家老少,不管男女一起上阵。
秦琅看到许多百姓人力背犁,甚至有直接拿锄头挖地的。
就算是才两三岁的孩子,都早熟懂事的在帮忙耕种,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着大家充满希望的脸上,看着大家辛勤流下的汗水,秦琅发觉,其实这个时代,虽然权贵们高高在上,但真正托起这个时代前行的,反而是这些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们。
武德七年八年九年,连续三年突厥入侵。
而今年虽然没打起来,但前有突厥围乌城犯朔方,后有颉利数十万军兵临长安。
大唐的北境、中原地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加上今年的旱情,夏收和秋收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就算没有突厥入侵,百姓们的粮食,可能都撑不到明年青黄不接之时,而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大家要怎么渡过这个冬天了。
眼看着冬天已经到了,当第一场霜落下时,大家要怎么办?
就算抢种下的冬麦,可也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收获啊。
一路来到了三原县,这是秦琅邻居李靖的老家。
张振家的村子在白渠边的平原上,上次尉迟恭他们伏击全歼乌没啜的八千人马,就离这不远。
一个月没回来,张振家里早不成样子。
柴门竹篱东倒西歪,那茅草屋甚至只剩下了残垣断壁,那些该死的突厥人来打草谷,什么也没找到,便一把火烧掉了村子。
“水井还好的。”张振黑着脸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最后去村头看了水井,发现水井已经被先回来的村民清理过了,摇一桶水上来,清澈甘甜。
张振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似乎只要有这水井在,生活还有希望。
张振一家人都放下了手里的行李,挽起了袖子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张振老爹仔细检查了那些残垣断壁后,说那墙壁还可以利用,甚至烧剩下的一些梁柱等也还可以改做他用。
“现在要先想办法割些茅草,或是弄些树皮来把屋顶补好,墙壁修补一下,这屋子又能重新住人了。”
至于被烧毁的家具等,没有人去提了。
一场乱劫之后,一家人还能齐齐整整的就很不错了,何况张振还带回了个未婚妻呢。
大家背回来的干粮凑一起,足以渡过这个冬天,两身衣鞋可以保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秦琅也挽起了袖子,带着家兵队黑云长剑一起干活。
大家的努力之下,张振家很快勉强又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午后,村长过来了,大家见面互相说了番问候的话后,村长为张振家登记了信息,然后顺便透露了些消息,比如哪家回来了,但少了几人,哪家孩子没了,哪家婆娘没了等。
甚至有至今没回来的。
“听说村西的驼子一家都没了,哎。”村长说完后,便拿着这登记好的手实去上报里正了,战乱之后,官府要重新统计户籍人丁等。
如驼子这样乱中灭绝的人家,他们的田地要重新收回。
张振家感叹着,也沉默了许多。
张振老爹发现家里的农具都没了,估计被突厥崽子抢走去融铁了,他拄着根棍子去地里转了一圈,然后决定让张振去县里先买些农具和种子回来。
“先得把庄稼种下去。”
秦琅让阿黄陪张振去买农具种子,“若有牛马,买匹回来耕地。”
张振连连感谢并拒绝,“现在这个时候难的有买,有也太贵,划不来。今年就辛苦点吧。”
忙碌了半天后,张振带着家人下了白渠里摸鱼捉虾,最后也居然摸出来不少鱼虾螃蟹贝壳的,虽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不过大家脸上尽是高兴之色。
“没啥好东西招待。”张振有些局促。
秦琅笑道,“这些可是好东西呢,加上四娘五娘找的野菜,煮上一锅,味道可鲜。”
晚上,秦琅亲自操刀,做了一大锅河鲜,味道还不错,配上油茶面,大家在那还没有屋顶的房子里,一边吹着夜风,一边赏着星空,吃的很高兴。
附近左右也有返乡的村民在吃饭,虽然简陋,却很温馨。
秦琅发现,这顿饭虽简陋,可似乎让自己更加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温暖,似乎这些才应当是这个时代体现。
夜晚,天为被地为床,躺在星空下,秦琅跟张振聊着天。
“你手里应当还有点钱,可以想办法买点子鸡鸭苗,眼下还有些草籽虫儿吃,鸡鸭能够下蛋,下了蛋可以拿到三原或是长安去卖,这样也能增加点收入。”
猪和羊在冬天的时候不太好放,没有草料的话会掉膘。
张振也在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说到最后,他叹声道,“多谢三郎,你不但收留救济了我们,给我们的这些钱粮衣物还让我们有了重建家园的本钱。”
“这不是救济,是你们的劳动所得。”秦琅道。
他眨眨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想到,等忙完这段抢种农时后,冬季里大家会很闲,自己也许可以在长安或是京畿各县都建一些干粮作坊,招收张振这样的百姓来做工,既能给大家一个作工赚钱粮的机会,同时干粮作坊加工出来的干粮,也能让有限的粮食变成更多的救灾干粮。
“张振,你说如果我过段时间在三原县再开个平康坊家里那样的干粮作坊,你们还愿意回来做工吗?给工钱也包吃住。”
张振一下子坐了起来。
“当然愿意了!”
“好,就这样说定了,等大家忙完这段,我到时派人过来开作坊,你们来做工。”
第170章 削封减俸渡难关
武德九年是大灾之年,这已经是朝野共识。春夏大旱,河南诸州几乎颗料无收,全靠江淮一带州县的粮食支撑。可到了此时,逼退突厥入侵大军后,天气转凉,刚征发调动无数府兵、民夫的大唐朝廷,也已经是府库空虚了。
就连天子之都的长安城,粮价也依然还是在节节攀高,毫无回落之意。
虽然朝廷已经接连下敕,免除受灾百姓的租赋,并继续想办法调集粮食赈灾,但杯水车薪,难缓时局。
东宫的皇帝李世民连日来整天与宰相、参政们商议对策,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不过是开源节流而已,但如今这个季节想开源也变不出粮食来,只能尽量节流。
诏令各地停止木土工程建设,要求从中央三省到地方州县各级衙门,一律缩减开支。
甚至最后还下诏,各地地方上百姓们的义仓,全都由各级官府接管,统筹调度,以渡过眼下艰难时局。
参政魏征进谏,京城五品以上官员禄米减半,月俸停发。
紧接着,六位宰相、六位参政,加一位平章事,共同上奏,请求免除今年所有实封功臣封户的租庸调赋,皇帝照准。
兵部尚书杜如晦奏请开军仓以赈粮。
长孙无忌带头捐献家中粮食,以助救援解燃眉之急,救济灾民。
长孙皇后则请求再次放出太极宫、东宫,以及诸行宫之宫人、宦官三千人,并带头开始在宫中织布制衣,请求宫中用度减少一半。
朝野上上下下,都在为救灾而忙碌着。
朝廷颁下了最严格的禁酒令,不但禁私酿造,连官酿也禁了,连在灾情期间饮酒都不允许了。
秦琅和魏征合伙的国公酒坊也已经停产,但秦琅的国公干粮坊却在急速扩充,京畿二十余县,遍地开花,甚至已经往陇右、河南等地扩建新坊。
国公干粮坊开始收购各种物资,除一般的稻麦粟等外,高粱大豆,野菜、干果,各种鱼虾昆虫禽兽也在收购之列。
连河蚌田螺螃蟹蝗虫都收。
这对于灾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大家纷纷出动,四处寻找能够从国公干粮坊换得钱布的东西。
平章事、左卫大将军、太子太傅秦琼不担坦然接受了实封租赋免收一年的旨意,而且主动将府中和各庄园中的存粮,除留下口粮外,全都上缴国家,并捐献黄金千两,绢三万匹。
秦琅还写信给正在渭北庄园里调查的秦琅,让他也在这个关键时期,拿出钱粮来一起助朝廷渡过难关。
面对老爷子亲自劝捐,秦琅能说什么?
刚到手的一千户真封的租赋,今年没的收了。正赚钱的国公酒坊停业了,之前储备酿酒的粮食也被朝廷平价购买了,现在还得捐钱捐粮。
不过秦琅倒也没小气,艰难时刻,共渡难关嘛。
大锅里吃饭,若是锅都砸了,以后也别想吃了.
他当即决定向朝廷捐钱三千贯,绢五千匹,这几乎是秦琅好不容易攒下的大半家业了,剩下的也就是那些不动产的田地庄园,以及这刚建起来的国公干粮作坊了。
“三郎不回长安?”阿黄问,眼下长安每天诏敕不断下发,连普通百姓都能感受到时局越来越严峻了。
“回长安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既然出来了,顺便调查调查,也好心中有数。”
显德殿。
李世民对于多数臣子们在这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同舟共济的态度很满意,但也有些人引他不快,这些人就是李孝恭李神通李幼良等宗室皇族们。
大臣们都在踊跃捐钱捐粮,主动请求免除今年封户们的租赋,可是百骑报告,长乐王李幼良居然还在忙着跟襄邑王李神符等打马球,甚至私下报怨朝廷给他们的实封太少云云。
“朕查看记录,这才发现我大唐立国到如今不过九年,除皇子、兄弟等封王外,这几年朝廷还大封宗室,不论远近旁枝,甚至是始生为孩皆得封王,朕算了下,如今除太上皇嫡系一脉,宗室封王者六十四人,封户共计三万七千五百户。”
李世民越说越不满,三万七千五百户啊,这些宗室占了这么多户数不说,都还尽挑的是三丁以上的富户大户为封,导致他们直接占据了朝廷十几万的课丁,抢占了多少朝廷的税赋收入?
尤其是在眼下这种艰难时刻,就越发显得惊人了。
他之前大封功臣,把武德朝的功臣也算进去了,总共也才封了四十六个实封功臣,最高不过千余户,少的三百户,加起来都不过两万户左右。
这些宗室多数是没有什么功劳的,可却比功臣集团拥有更多的封户数量。
这不合理。
而且这些人本来就多数不是近支。
而除了这些宗室,太上皇这一脉下来,李世民的兄弟、儿子、侄子、姐妹、女儿、侄女等按例也是要封爵给食邑实封的,数量可不小。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国库,李世民才惊觉这个家是真不好当。之前赏赐起子女、功臣来,李世民可是相当豪爽的。
现在李幼良这些人,得了这么多好处,居然还不满足,就更让李世民恼火了。
“朕欲修改爵制、食邑等,诸卿以为如何?”
魏征一听,立马双手赞成,说封侯们享受的封户租赋过高,实是抢占了朝廷的税赋,使的朝廷无财政可支,民脂民膏最后大多流入了贵族之手,无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甚至再次旧事重提,说皇帝先前违例赐封长乐公主三千户,后又增赐两千户,实在是开了极坏的头。
“既然要调整,臣请先从长乐公主削封开始!”
魏征这话一出,惹的李世民很是不满,他是想削那些旁枝宗室的封,可魏征却先冲着他嫡长女来了。
但削封的话头已经提起,总不能说自己女儿不能削,就只削宗室吧。
“玄成你以为要如何削,削多少?”
魏征举着笏板很严肃的道,“臣以为先要制订规矩制度,然后依制而行,这才不会乱,而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世民也来了气,“那好,今日朕就与诸卿好好议一议大唐的爵位制度,诸卿各抒已见。”
大唐虽说立国九年,皇帝换了两个了,可之前都是草创阶段,许多制度都还没有定式,比较混乱,就连官爵勋阶制度,也是这两年才勉强统一标准,但依然还有许多细节未清之处。
比如室姓怎么封爵,异姓功臣怎么封爵,子孙又如何承袭爵位,实封标准该是多少,封租又该怎么定怎么收等等。
历朝有历朝的制度,眼下大唐的封爵制度,核心已经规定下来了的,那就是爵而不土,就是只封爵不裂土,不建国,封侯们虽然封州封户,但比起汉代、晋代时爵位的裂土分封,封建国家,甚至拥有军事、民政、经济等种种大权比起来,已经差远了。
是虚爵实名,不过还是能享受不少的经济权力的。
只是还没有一个严谨的体系标准。
比如公主有的实封三百户,有的六百户,有的五千户,都是皇帝随心所欲。
宗室情况也差不多,好多刚出生的一样封王,父亲是郡王,儿子也是郡王,就比如李神通,他是郡王,他弟弟是郡王,李神通十个儿子了也都是郡王,神符的一堆儿子也是郡王。
“魏征,你先来。”
魏征牢记长乐公主实封过高这事,紧咬着不放。
“陛下,臣以为,皇姑封大长公主,皇姊妹封长公主,皇女封公主,皆视正一品;皇太子之女封郡主,视从一品;王之女封县主,视正二品。
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等,食邑、实封当各有差减,例皇帝女封公主,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户。皇帝姑母封大长公主,姐妹加长公主,食邑五千户,实封六百户。而太子女封郡主,食邑千户,实封百户。亲王女封县主,食邑五百户,实封五十户。”
“并公主、郡主、县主,赐封号始给虚封食邑,出嫁始给实封真户,身死封除,实封收回。”
“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每户实封以三丁为限,租调食半,庸入官。”
魏征一口气就给李世民把这些皇家金枝玉叶们的封号实邑等全定了,比起之前削减了不少益处,比如实封只食邑的十之一。另外原本公主们实封是租调庸全入,但现在只给一半的租调收入,抵役的庸则改为全归朝廷。
更别说,大长公主、长公主最高六百,公主最高三百,郡主才一百,县主更只有五十户的真封,以三丁为上限,长乐公主则最多只能保留三百户真封,最多九百封丁的一半租、调收入。
刀砍的有点狠。
李世民脸抽了抽,很是不满。
“功臣实封可世袭子弟,公主们的食封就不能传给子孙吗?”
魏征摇头。
“公主们终究是嫁入外姓,子孙也是外姓。”
这个理由,让李世民无法反驳。
“食半,是否过少?”
本来封户就大削,还食半?
“陛下,臣以为食半已经是对公主们的恩赏了,至于庸,本来是代役折绢,这个不能给公主们。”
争来争去,结果李世民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其它宰相参政们似乎并不愿意跟他一起战斗。
“好,那就按这新制削减诸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们食邑实封。”
魏征马上打蛇随棍上,“请陛下立即下诏,削减长乐公主四千七百户实封,另长乐公主还未大婚,故只得虚封,其实封三百户也要收回,待大婚后赐给。”
“非要如此?”李世民瞪着魏征。
可魏征根本不惧皇帝的瞪眼,“既然陛下要做,那就做好,不要虫头蛇尾的。”
李世民目光望向长孙无忌,希望他能够支援下火力,“辅机。”
“陛下,臣以为魏太监说的有理。”
看到长孙无忌不肯接话帮忙,李世民也无法,最后咬了咬牙,只好点头,“好,朕应你。”
第171章 远水难解近前渴
皇帝连最宠爱的长乐郡公主的实封都全收回了,大家也看到了皇帝削封的决心。
接下来再讨论,可就没什么担忧了。
“皇兄弟、皇子,皆封国为亲王。皇太子子,为郡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诸子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袭郡王、嗣王者,封国公。”
商议许久,最后拿出了一个对太上皇李渊这一脉直系的分封之法。
“亲王食邑万户,实封八百户。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实封三百户。余无恩赏特旨,不给实封。”
继公主们的食邑实封大为削减后,现在亲王郡王们的也给减了。亲王不过八百户,嗣王郡王只三百户,且如公主们一样,封王时只给虚封,待亲王、嗣王、郡王出阁开府之时,方给实封。
想要一出生就封王拿实封,以后不可能了。
当然,关键的还是如何削旁枝近亲的那些宗室的爵,比如李神通兄弟二人皆郡王,他儿子十个也都是郡王。而李神符有七个儿子,也都是郡王。
光李神通这一家,就十九个郡王了。
李神通跟太上皇李渊是堂兄弟,同一个爷爷,算是宗室近亲,但一家十九个郡王,李世民也是极不满的。
“非皇兄弟、皇子的宗室近亲旁枝,特旨可封王!”长孙无忌提出一条标准。
李世民立马点赞。
“宗室之中,淮安王神通、江夏王道宗、河间王孝恭、襄邑王神符、长乐王幼良、义安王孝常此六王,皆于大唐开国有功,可保留郡王之爵位。”
皇帝这话,那意味着其它诸王就没资格再称王了。
对于那些已经封王封公的非直系宗室,房玄龄建议是特旨恩封的,最高封郡王,其嫡长子承爵郡公,其余不封。而第三代嫡长孙承爵则为县公,其余不封。
实封可世袭!
这是降等袭爵!
至于实封,郡王可享受三百户真封,郡王以下,无功或特旨恩赏,则无实封。
而对于如今其它未封王,也不是那六郡王子孙者,则以功论封,功高者封县公,功少者封县侯,未成丁者,皆不封。
宗室里李孝恭实封三百户,他又以军功受封一千二百户,故总共一千二,不另叠加实封。
李神通兄弟两个保留郡王爵位,兄弟俩十七个儿子郡王爵,皆收回。将来等两人死后,他们的嫡长子能封为郡公,其它诸子非特旨则不封。
等第三代,则嫡长孙为县公。
第四代,嫡曾孙降等再为县侯,直到第五代县伯,然后五世而斩,第六代不封。
这样一来,原来宗室近亲旁枝六十四王,便只剩下六王。
他们原来赏赐的各种数量的实封户等,也俱按新制或削或收。
当然爵位削降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便是永业田。
按制,爵位皆有相应永业田,比如亲王一万亩,郡王五千亩,国公四千,郡公三千五。
李神通爵位不变,永业田不变,但他的十个儿子,王爵全收,因此每人原给的五千亩爵位永业田收回,若另有官职勋官,则永业田不累加,只取最高。
李神通只要没死,他的十个儿子非特旨不封爵,他死后,嫡长子才降等袭爵,其余儿子皆不封。
袭爵始给爵位永业田。
一次性削了五十八个王,再加上玄武门当天杀掉的齐王元吉,以及他和建成的共十个儿子,朝廷将实际减少六十九个封王的实封、爵位永业田开支。
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四万户,外加近四十万亩爵位永业田。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一年将为朝廷拿回几十万石的粮食和十几万匹绢的进项。
“诸王实封租调食半,功臣实封三之一入封国,三之二入官府。庸归朝廷。”
亲王的八百户,郡王的三百户实封,也只能拿一半租调收入,庸归朝廷。其它实封公侯伯子男的实封,则只能享受三分之一的封户租调,三分之二则归朝廷所有。
“每户以三丁为限。”
本来宰相们还打算参考魏制,王食半,公三分食一,侯伯四分食一,子男五分食一的,最后还是李世民考虑到实封功臣其实并不多,所以也就不再细分了,统一是三分食一。
但还是把庸全都收归朝廷,封侯们只享有封户的租和调,也就是本该交给朝廷的粟和绢。
每户的丁口数则从原来最高上限七丁,改为上限三丁。
那些娃娃堂兄弟们、侄子们,李世民这次是一次撸到底了。
不过考虑到他们也都是皇族宗室,因此李世民最后打算给这次除爵不封者,另授以勋官或散阶,也算是给予一些安慰,同时给他们按勋爵赐给永业田,以为补偿,但也须成丁之后方授。
大唐的爵位,虽非汉晋时的国之重器,但也将不轻易授人。要授,也只是授虚封爵。
虚封爵跟实封爵会成为完全不同的一套东西,仅相当于一种阶衔加官的东西。
显德殿里,一份全新的大唐爵位制度正在完成,而秦琅这位实封翼国公,此时却依然还在渭北白渠边。
秦琅在张振家只了两天后,便告别他去了自己的庄园,秦家在白渠边有三千亩地,不过因为白渠边的地富庶,所以这三千亩地也是分成了数块,最大的一块地是三百亩,也是秦琅在白渠唯一的一个庄园。
庄子距离三原县城不过数里,旁边的庄子是他在平康坊的邻居李靖家的。李靖这个庄子是他的祖产,他家本就是三原人。
在察看田地的时候,恰遇到以一条水渠做为界线的邻居李家的女主红拂女也过来。
“翼国公怎么也下地来了?”红拂女经常会来庄子上呆一呆,这块地变更到秦琅名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新田主呢。
一渠相隔,两家庄子上的管事把头们,正提着鞭子在指挥着奴隶们干活,相比起张振他们家得靠人力耕种,李秦两家的庄丁们则赶着马耕地。
虽同样遭受到了突厥人的入侵,但这些大户人家无疑自保能力很强,他们及时的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撤入三原县城,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因此损失并不大。
甚至突厥人来时,李家和秦家的管事,还派了人留守庄子守卫,有土墙庄门庄丁守护,庄子几乎没遭遇什么破坏。
“想不到张娘子也来地里呢!”秦琅笑呵呵的叉手见礼。
随着这次战事的结束,李靖也将迎来事业的春天,他在之前对抗突厥的表现中,很得李世民满意,虽然之前上表要拦截颉利不许,但李世民还是觉得李靖可用。
据秦琅的内部消息,李世民正酝酿着让李靖接替杜如晦任兵部尚书之职。
“我听说你家庄子今年好像不打算种麦子?”
张出尘头系抹额包巾,一身布裙,倒像是个地主婆,手里还提着一把铲。
白渠一带是关中重要的小麦产区,自汉以来,小麦在北方的种植面积越来越广,小麦亩产比传统的粟谷高,但对水需求大,白渠的水正好使的这里成为优质小麦产区。
秦家的庄子居然不打算抢种冬麦,这无疑让附近的庄子农夫们都极为惊奇。
“嗯,我打算这三百亩地,种上油菜。”
“油菜?”
“嗯,等到春天一到,那时这里将成为金灿灿的花海,多美啊,不是么。”秦琅呵呵笑道。
张出尘扶着铲子立在那,摇头。
“满长安城现在谁还会相信秦家三郎蠢呢?你可是比贼还精,你种油菜怎么可能是为了看花!”
秦琅笑笑。
种油菜当然不是为了看花,这年头不会有什么旅游业。他这个提议其实一开始,也是被庄头们极力反对的,那些常年管理着庄子的庄头管事们,甚至都差点给秦琅跪下了。
这个时候抢下时间,还能种下冬麦,明年夏天就能收获,这好好的麦子不种,种什么油菜?
民以食为天,何况今年会有饥荒,明年更会青黄不接。
但秦琅铁了心要种油菜,不但要种油菜,还要种萝卜。
这些在庄头们看来不务正业的举动,其实秦琅是深思熟虑过的,庄头们考虑的是明年夏天的收成。
秦琅想的则是今年的情况,很难撑到明年夏收,所以得想办法从这土地中早点要粮食。
但现在没有什么粮食能够在短时间里收获。
思来想去,油菜萝卜倒是不错的,油菜萝卜种下去,年前的时候,萝卜就可以长成,那时就能收获。
虽说萝卜不如麦粟充饥,可饥饿的时候谁还管那些,萝卜种的快、产量高,充饥还是可以的。
至于油菜嘛,也差不多,油菜也可以当做是一种青菜,未开花之前也是挺嫩的。
三百亩的萝卜、油菜,在这个寒冬里,也将成为他国公干粮坊里的一份救灾粮材料,可以配和救灾炒面等制成更多充饥粮。
古人就曾经有把萝卜煮熟捣烂后制成萝卜砖,然后垒墙盖屋,甚至是垒在城墙后的举动,一旦发生饥荒或是战事之时,把这萝卜砖挖下来,就能充饥救急。
当然,油菜花开了,确实也是春天一道靓丽风景的,若是收获,更能榨出许多菜子油呢。
现在种下麦子得等到来年夏天才能收获,秦琅可等不了那么久,关中饥饿的百姓也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快跟我说说,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张出尘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她觉得秦琅是个聪明的年轻人,绝不会干糊涂事,所以此举当大有深意。
“说真话么,就是我觉得今冬会有大饥荒,百姓等不到这地里麦子明年成熟收获,所以我觉得不如种点可以在冬天吃的萝卜油菜,虽不如麦,可终究也能充饥抵饿,不是吗?”
秦琅真的把答案告诉了张出尘,却又让她十分意外了。
她拄着铲子想了会,然后转头冲自己身后的庄头、把式们道,“听到翼国公的话没,不要种麦子了,改做萝卜油菜,全都改了,现在就改。”
第172章 鸡生蛋蛋生鸡
走在白渠边,秦琅才明白为何关中百姓独尊泾河龙王了。皆因算起来,泾河才是真正的关中平原的母亲河,这条河灌溉了关中平原,养育了无数三秦儿女。
在这个时代,泾河流域面积极广,而且生态环境好的惊人,森林草原覆盖极广,宜农宜牧,据说在汉代的时候,情况比现在还要好。
那时这里有参天的连绵密林,大片大片丰美的草原。
就算眼下大唐在泾河河谷大量设置了牧监养马放牧,屯兵垦田,泾河引出来的白渠流量缩小,可依然还是源源不断的灌溉着两岸平原。
汉代白渠经历千百年,其实早就已经变的面目全非了,汉白渠在后秦、西魏经过了三次大修调整。
而大唐开国之后,也于武德二年,朝廷大疏浚,便基本形成了如今渭北的三白渠基本路线,分为为太白渠、中白渠和南白渠。
“你家这块地可真不错,卖不,换也成,条件任你开!”
秦琅正在河渠边上散步,结果红拂女又来了,一张口就想要买秦琅的地。
“谁家卖这里的地,那不得被骂败家子?”秦琅指着面前这片大好田地道,秦琅家这地确实好,不仅地南面是三白渠之一的太白渠,北面则是郑渠由西向东经过。更别说除了这条引泾水的河渠外,秦家田庄西面是发源自北边石门山的清水河,东面是发源于北面凤凰山的漆水河。
秦家的田庄紧邻三原县,东南西北四面,皆有河渠,这使的秦家的这地那真是再干旱的季节都不用愁水的,比如今年关中、河南大旱,秦家的庄子也仅是减产一半,依然还是有收成的。
主要靠天吃饭的年月里,能有这样的好水浇地,那真是金不换的。
朝廷对于关中平原这些沃土都是操碎了心,为了保证灌溉,每年都要清理一次河渠上贵族豪强们私设的那些水碾磨房。
地里,秦家的庄户们正在整地种萝卜,油菜。
萝卜油菜种起来倒也简单,地要尽量整平,整松,然后撒下萝卜子,再浇上水,等着发芽就好了,尽量保证浇水就行。
红拂女也打量着这片地,这些年,看着这块地换了多少个主人啊,可没有谁会愿意卖掉他,但最终也还是换了许多手。
“大娘子真的也种麦子种萝卜了?”
“嗯,种萝卜,我觉得听你的应当不会错。”红拂女笑的很鸡贼。
“你要是信我,现在可以多养点鸡鸭,养些猪也行。”
“养鸡养鸭养猪?”张出尘疑惑的打量秦琅,“种萝卜你说是能在冬天就提前收获,可充饥抗灾,这养鸡养鸭又是何意?冬天人都没的吃了,猪吃什么?”
秦琅弯下腰,从渠边的土里抓起一块泥土,揉搓了几下之后,撒掉土,手掌心里还剩下了点东西。
“大娘子你看这是什么?”
张出尘细看,不禁有些面色大变,“蝗虫卵?”
“没错,大旱之后往往便会伴随蝗灾,现在天还没冷,许多河渠水塘之前天旱干枯,裸露了河床塘岸,这给了蝗虫最好的繁殖条件。现在看来,今秋只怕会爆发蝗灾了!”
秦琅也是刚发现这个问题的,蝗灾是很可怕的,一旦形成规模,那就是吃尽一切青,草木不留。
“现在都快入冬了,还会有蝗灾?”
一般情况下,蝗灾更容易发生在夏季,秋季有时也会发生,但冬天肯定不会发生的。秦琅指着裸露的河滩,因为今年夏天的干旱,让许多原本水淹的河床等大片裸露出来,这些低洼地土壤变的坚实,含水量低,且关键是地面植被稀疏裸露,给蝗虫产卵提供了极好的场地。
这种条件下的低洼地,多的时候一平方米土中能产卵块四五千个,平均一个卵块能有五十到八十粒卵,一平方就能产到二三十万粒卵。
正常情况下,降雨会带来河床水位上涨,会淹没掉大量的卵块并杀死这些蝗卵,使的蝗卵孵化数大为减少,可现在持续的干旱缺雨,就会让这些百倍增加的蝗卵基本上都能成功孵化出来。
“养鸡养鸭就能灭蝗?”
“鸡鸭可是最喜欢吃虫子的,蝗虫也是虫。”
光靠鸡鸭吃蝗虫防蝗灾当然不行,但这也算是蝗灾年的一种对策了,古代人治蝗办法很多,比如挖蝗卵,等到蝗虫孵化成跳蝻还不会飞时,再驱赶入沟坑里掩埋,或者是用火光诱他们烧死等等。
没有杀虫药,也没有飞机喷洒,想要把这些蝗虫扼杀在摇篮里,明显不现实。而要靠挖土筛卵,秦琅也觉得工程太大。
倒不如多养点鸡鸭吃蝗虫,当然,其实人也可以吃蝗虫的,虽然后世有些愚蠢的家伙,散布流言说什么蝗虫不能吃,说蝗虫一旦凑群超过六十只,他们就会自动进化,体内会生成一种什么什么氢安之类的有毒玩意,然后他们的天敌大山雀什么的一旦吃了它们就会毒死。
这不扯淡吗?
想后世的时候天山省曾经爆发过蝗灾,当时人家浙江省还空运了几万只鸭子去吃蝗虫呢,也没见这些鸭子被毒死啊?
更别说,做为吃货之国的种花家,野生的蝗虫早就不够吃了,于是还催生出了人工蝗虫养殖业呢。
“上哪找那么多鸡崽鸭崽去?”
秦琅笑着道,“我准备自己孵崽子,只要有蛋就行。”
“光有蛋也不行,你还得有抱鸡婆,否则不抱蛋,这蛋也变不成崽。”红拂女一股子过来人的语气指出秦琅计划中的不足之处。
正常一只母鸡也就只能抱十几个蛋,得抱二十八天才能孵化出一窝鸡崽子出来,这个效率太低了,而且并不是每只母鸡都愿意抱窝的,这就跟牲畜发青一样,得等到这母鸡到了抱窝的时候,它才愿意孵蛋。
张出尘觉得秦琅还是太年轻了,你折腾来折腾去,能折腾到多少只抱鸡婆?一个月时间,又能孵化出多少只鸡崽?
等那个时候,蝗灾早就已经爆发,甚至说不定都结束了。
秦琅嘿嘿一笑。
“大娘子,我听我庄上庄头说你家庄子上好像养了些鸡,应当有鸡蛋吧,卖我吧,我全收!”
张出尘瞧瞧秦琅那副自信的样子。
“瞧你这年纪,生人估计都还不会,还懂得孵鸡崽?”
“你别管我会不会,鸡蛋卖我就好,我不少给钱。”
张出尘摇头。
“不卖。”
“我愿意比市价高两成买你鸡蛋。”
“不卖,除非你拿鸡崽子来换!”张出尘还真是个精明的女人。
“也行,要不二十个鸡蛋换个鸡崽子,如何?”秦琅道。
“那我太亏。”
“怎么会亏,一个鸡蛋变成个鸡崽,得二十八天啊,还得搭进去只老母鸡,老母鸡一个月光吃不下蛋,都得亏二十多个蛋了。你这个小鸡崽长大了,到时公的能吃肉,母的能下蛋啊。”
“鸡生蛋,蛋生鸡,你以后可就发了。”
张出尘依然摇头。
“我也不占你便宜,五个鸡蛋换个鸡崽。”
“大娘子,要不我拿蛋来跟你换鸡崽如何?”
两人你来我往,在那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商定,十个鸡蛋换一个鸡崽。
虽然买卖谈成,可张出尘还是很好奇,秦琅要怎么才能做到。
“我家可是不少鸡蛋。”
“大娘子你有多少鸡蛋我都要,只要是新鲜的就成,你别把臭蛋给我便好。”
“只要新鲜的,多少都换?”
“换,十个鲜蛋换只鸡崽,不过交蛋后一个月后付鸡崽,这个要事先说明的。”
“你哪来那么多母鸡抱窝?”
“这你别问,这是机密。”
秦琅告别张出尘后,便返回了自己的庄子。
这处庄子换过许多主人,但现在随了新主人,名叫秦家庄。庄子其实不大,跟个后世的乡村小学似的,有四面围墙,一个大门,里面盖着数十间屋子,大约有三十来个人,庄头、把式、田奴,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个田庄。
看到秦琅回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精瘦黝黑的庄头老王头上来见礼。
他对于秦琅突然改种萝卜油菜到现在都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虽然说已经服从命令了,可心里对秦琅不满。
“老王啊,庄上还有空余的屋子没?”
“有几间,阿郎要用吗?”
“叫人收拾一下,对了,附近有泥瓦工匠吗,请两个过来。”
老王一听,马上道,“要盖房子吗?”
“不盖房子,就垒点东西。”
“那不用请工匠师傅,我喊几个庄丁自己弄便好,要弄什么,阿郎你吩咐就好。”
秦琅打量老王头,“老王你还会做泥瓦工?”
“一些小活,都可以的。”
“那好,我打算弄个炕,你知道什么是炕吗?”
比划半天,看到老王不太理解的样子,秦琅只好说,“总之,你就按我的说的砌出来就行,我有用。”
“屋里砌个烧柴取暖的炕?”老王还是头回听到这种东西,“有啥用啊,阿郎你冬天还有空来庄里住?”
“我不住,用来孵鸡崽鸭崽用。”
老王一听,不由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这不瞎扯淡吗,这都快入冬了,你弄这玩意来关老母鸡孵小鸡崽?
吃多了撑的吧?
第173章 震惊的老王
秦琅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不,是想到就做的人。
这边给老王出了孵化房的设计图纸,让他带庄丁在空置屋里建暖炕,那边他已经开始派人去各处宣扬收鸡蛋了。
真正要做起这收购来,秦琅才发现了这时代的民生经济的问题。
他刚来时,长安的米价是斗米匹绢,大约是一斗米能值一百多钱,而眼下长安的米价又创新高,基本上已经达到二百钱一斗了。
不过因为持续的战争和灾害,导致粮食紧张,所以粮食价格是处于高位水平,其它方面的物价倒没这么高,但粮食这种基本民生物资都这么高,也还是带动着整体物价的走高。
在前朝大业年间,天下还没乱时,长安当时米价,是每斗二十钱,一头猪则是三百到六百钱,羊比猪贵,一头羊价格约等于两头猪(当时猪较小),一只鸡也就是三四十文。
但是现在,米价涨了十倍,鸡猪羊等价格虽没涨这么高,可也普遍上涨,现在一只鸡起码是百文,羊肉都是六七十文一斤起,连贵族官员们看不起的猪肉,现在都是三四十文一斤起了。
秦琅一来就是在国公府,没感受到这些物价的高。
那些贵族高官们除了俸禄之外,可是另有物资供给的,比如亲王到二品,一个月给二十口羊,六十斤猪肉。三品官每月给十二口羊,四五品官每个月给九口羊。
可以想象,这可是很丰厚的福利了。
秦琅做为三品高官,每月都有免费供给的十二只羊,他当然感受不到物价高了。
但对于百姓们来说,物价是真真切切的高,连粮食都这么贵了,更不说非必须品的其它了,一般百姓,谁还吃的起一口肉啊。
养两只鸡,下了蛋都舍不得吃,都是要拿到集市上换盐醋针线等的。
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春食花,夏食茎,秋食果,冬食实。关中百姓,主要食物便是粟和麦,糠菜半年粮更是常态。
甚至连桑椹果,都要摘下来晒干,以备饥年无粟可食之时充饥之用。
哪怕是山药,橡果、榆叶、枣等也都是百姓们主要的食用之物。
对于贫民来说,根本不存在吃肉的情况,能够摸点鱼虾就算是开荤了。而一般条件稍好的自耕农、小地主们,一年到头吃肉的机会也是极少的。
能够经常吃上肉的,一般也就是大地主、官员、贵族们了。
这年头副食品、肉禽蛋的供应少,消费也主要是那些贵族官员地主们了。
没有什么专门的养殖场,鸡鸭鹅猪等多是散养,养之不易,养殖周期也长。
百姓们很少吃肉,但会养殖鸡鸭猪羊等,主要就是卖了换钱,补贴家用的。
养几只鸡,下几个蛋,都要全攒起来卖了换盐醋。
现在秦琅居然要在庄子上建一个暖房来专门孵化鸡崽鸭崽子,老王头等都不由的再次来劝谏。
对他们来说,养鸡成本也很高的,若只是养几只,那么散养在外,找些虫子等吃,再吃点草籽等,勉强可以。如果养多了,那就得吃粮啊。
人都不够吃,哪有粮给鸡吃?
再一个,哪来那么多母鸡抱窝?
怎么算,这都是亏本的买卖。
秦琅却想的是靠暖房来孵化小鸡崽小鸭崽,后世的时候,他可就见识过别人用暖炕代替母鸡孵化鸡崽的,而那些专门的孵化厂,人家更是直接用暖灯等设备,快捷方便的很。
哪还需要找一只母鸡来抱窝啊,太浪费,太效率低下了。
至于说收鸡蛋的成本嘛,可以用鸡崽子换嘛。
“愿意卖钱的,我两文钱一个蛋收购。”
“若是愿意换鸡崽的,约定十个蛋换个鸡崽!”
“或者也可以用粮食换,粟、麦都可以,比市价高一成。”
秦琅既然打算要做,那自然就要拿出魄力来。
听秦琅喊出两文钱一个蛋的价格收购,老王头他们都不由的直摇头。
“阿郎,咱们要收多少蛋?”
“先收,尽量收。”
“一千个也要?”老王问。
秦琅鄙夷,才一千个?
“别说一千个,就是一万个我也要。”
老王他们直吸凉气,一个万啊?按一个母鸡抱二十个蛋,一万个那得多少只母鸡来抱窝来着,老王心里默默计算,起码得五百只母鸡啊。
红拂女动作很快。
秦琅说做萝卜,她马上也让自家庄子改种萝卜,秦琅说要养鸡鸭,她回去就让庄子上把所有新鲜的鸡蛋鸭蛋甚至鹅蛋都送来了。
她亲自带着三百多个鸡蛋,一百多个鸭蛋,几十个鹅蛋过来。
“我给大娘子开张收据,一月后你凭这收条过来领小鸡小鸭小鹅崽子。”秦琅笑呵呵的道。
张出尘左右张望打量,也没见到秦家庄子上有多少母鸡,瞧来瞧去也就几只鸡在那里抓着地寻虫子。
“三郎不会打算是要空手套白狼吧,到时你要是没鸡崽子交付怎么办?”
秦琅笑道,“我现在开出的鸡子收购价是每个两文钱,若是一月后我交不出鸡崽子,愿意一个蛋赔四文钱,如何?”
一个月时间,两文赔四文,翻了一倍。
“当真?”
秦琅提笔,给张出尘写好收条,上面注明了送来的鸡鸭鹅蛋的数量,并说明若一月后不能按十换一的蛋崽数支付,就要翻倍赔偿。
拿着墨迹未干的收条,张出尘还真瞧不出秦琅这到底是什么打算。
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或许还真有这本事,毕竟人家可不仅是当朝国公,还是太子老师崇贤馆学士,自已的两孙儿可都是秦琅的学生呢。
“蛋还要么?”
“有多少收多少,大娘子要是能收来,我不管你什么价收的,我都按现在这个价收你。”
张出尘笑着走了。
“那我一个月后就来领小鸡崽子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翼国公收鸡鸭鹅蛋,高价收的消息迅速的传开,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三原县,甚至边上富平、泾阳等县也传开了。
许多人听说后,都背着蛋来了。
绝大多数百姓,都愿意等一个月后来领崽子,毕竟自家抱窝孵崽的话,现在这可不是什么好季节,二来要耽误个老母鸡一个月时间,况且,这母鸡也不是说抱窝就抱窝的。算来算去,其实直接蛋换崽挺划算。
当然,也有些愿意换成现钱,都是当场一手蛋一手钱交易。
换崽的则是拿到了收条,等一个月后来领鸡崽鸭崽。
老王看着越换越多的蛋,愁眉不展。
庄子空置的几间屋,他都已经按秦琅的要求带人弄了那暖炕。
只是到现在,他还没看到秦琅送一只母鸡来,庄子上就那么三十来只鸡,老母鸡更才七八只,难道靠这几只老母鸡?
若不是秦琅是堂堂国公、驸马,他都怀疑这位年轻的阿郎,是想要骗别人鸡蛋的。
·······
东宫。
丽正殿。
长孙皇后正与李世民吃着早餐,李世民剥着个水煮鸡子,对皇后道,“观音婢,说件事情你听,你估计都不敢置信。你那贤婿这几天居然在三原县到处收鸡子鸭子,说是要孵鸡崽子鸭崽子呢,两文钱收一个鸡子,或是十个鸡子一月后换一个鸡崽,你说,稀奇不稀奇?”
长孙听了大感好奇,“陛下,什么叫臣妾的贤婿啊,陛下不是常把怀良称做是贤婿吗?不过三郎这又是在弄什么呢?”
“是啊,堂堂镇抚使、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跟我说要在渭北调查几天,结果现在跟我来了这么个名堂,年轻人,没个正形。”李世民把剥好的鸡蛋一口就吞了半个下去。
“陛下慢点,三郎没跟陛下说吗?”
“他给朕上了道折子,说什么调查发现,今年关中可能会有秋蝗,可能性很大,还提醒朕要开始做好防蝗救灾准备,又说什么养鸡鸭可以治蝗,还说什么要朝廷下令鼓励百姓养鸡养鸭·······简直就是胡闹。”
长孙倒是皱眉道,“三郎真说今年会有秋蝗?陛下,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上半年旱灾,已经导致饥荒,若是再起秋蝗,那现在抢种下去的冬麦等,也只怕不成了。”
“朕已经派人去调查秦琅所说的秋蝗之事了,不过就算真有秋蝗,还真能指望鸡鸭不成?”
李世民又说起秦琅在三原庄子里改种萝卜之事,还说他在准备养猪,正到处收猪崽呢。
不种麦子种萝卜,李世民是觉得胡闹的,人不吃五谷,光吃萝卜能行?
要是都种萝卜,那明年大家怎么过?吃腌萝卜过吗?
长孙则道,“臣妾在想,秦琅若真是在三原孵那么多鸡鸭出来,那要拿什么来喂养呢,这眼看着要深秋入冬,到时鸡鸭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李世民喝了几口羊肉汤,恶狠狠道,“若是让朕知道他到时敢拿粮食喂鸡喂鸭,朕绝不饶他。”
又喝了两口汤,他突然对长孙问,“你说会不会是这小子因为朕削了长乐的封,收回了他的实封,又让他今年免收封户的租调,他就因此有什么怨气,所以在那胡闹吧?”
“陛下,这倒不至于的,怀良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第174章 皇帝的愤怒
秦琼最近气色不错。
挂帅保卫长安,迫退突厥大军之后,他现在算是半隐退状态,虽然皇帝让他两三天去一趟中书门下平章事,但他每次就算过去,也只是在那里闭目养神,基本上不会发言。
秦琼知道自己的本事,冲锋陷阵是他的长项,但若说政事堂上讨论国策政务,就非他所长了。他一介武夫,也不想跟那些宰相参政们争什么,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平章事,就是皇帝的代表,来听一听看一看就好。
左卫大将军之职还担着,可平时也用不着管什么事,左卫有五位中郎将负责宫禁宿卫,有又数位将军负责本卫番上之兵。
人一清闲下来,气血也慢慢恢复变好不少。
在家教教罗通、裴行俭、秦理秦珣秦珪兄弟几个,偶像也去东宫转转,指点下太子承乾,也算是尽太子太傅之职。
秦琼现在也一改往日喜欢烈酒酪浆的习惯,改开始泡茶饮茶,虽然总还喝不太惯三郎的那淡茶冲饮法,可喝着喝着倒也觉得有种不同的味道。
夫人崔氏过来。
“阿郎又在喝茶呢?”
“嗯,喝杯茶,看看书。”秦琼亮了下手里的书,是孙子兵法。秦琅曾经跟秦琼提过,说阿郎你征战半生,勇猛善战,经验丰富,何不整理整理自己这一生的征战经历,将一些经典的战例拿出来,好好的写写,汇总一下,也可以做为一本军事著作嘛。
还说为将者,仗打的再好,可若不能写一两本兵书,那都只能称之为将。而若是能有兵书传世,能得后人赞同,那么将来就能超越将军,成为兵家。
秦琼倒没想过要成什么兵家名师,他只是觉得秦琅说总结下过去战例经验有些道理,可以把这些经验总结起来呈给皇帝,或者是当做给太子的学习之用,毕竟他是太子太傅,要教太子武。
“阿郎可听说现在长安有人重金求鸡子?”
“重金求鸡子,为何?”秦琼已经好些天没怎么出过门了,还真不知道外面这些事情。
“孵鸡崽呢。”
·······
半天后,秦琼已经看不下书了,他将书合起,对夫人道,“我也有好久没去过咱们家渭北的庄子了,我去瞧瞧。”
“阿郎,听说三郎今早已经回了长安,说不定一会就会过来请安呢。”崔氏笑道。
秦琼听后,重又坐下,把书打开,“那我过些天再去。”
午后,秦琅果然带着玉箫一起来到亲仁坊请安。
崔氏笑呵呵拉着玉箫到内院去了,留下爷俩在厅里聊天。
“你莫非想当鸡人?”秦琼问。
周朝时,周王特意设了一个官职叫鸡人,就是专门为周王养鸡的人。同样的官职还有许多,比如兽人,渔人,疱人等等。
秦琅笑笑,“今秋可能会有蝗灾,养点鸡鸭也算是为灭蝗抗灾出点力。”
“你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堂堂实封国公,是崇贤馆学士,是太子之师,是朝廷大臣。”秦琼道。
“阿爷,难道养鸡很丢人?”
“不是丢人,是身份不符。”
秦琅对秦琼向来是十分敬佩和尊重的,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解释都懒得,但对秦琼还是比较耐心的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我的孵化之法成功,那从近的说可以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小鸡崽鸭崽,正好可以吃蝗虫,既能灭蝗,又能获得鸡鸭,这不是一举二得?从远的方面讲,如今我大唐新立,民生凋敝,物价腾高,百姓连肉都吃不起,若是这孵化之法成功,那么鸡鸭养殖成本就能大为下降,更为方便,以后百姓或许还是吃不起鸡鸭,但是吃几个蛋总应当是可行的,这不也是改善民生的大事?”
“百姓富足,天下也就安稳嘛。”
秦琼见儿子扯这么远,摇了摇头,“你从哪学来的这孵化之法,不用母鸡也行?”
“孵蛋关键是温度,而不是母鸡,母鸡的作用是下蛋,公鸡的作用则是阴阳调和孕育生命,否则只有母鸡没有公鸡,虽然能下蛋,但这种蛋是孵不出鸡崽的。但只要有阴阳调和好的蛋,再加上适宜的温度,不需要再借助母鸡,也一样能孵化出鸡崽的。”
秦琼摇了摇头,“你之前先是弄了个酒坊,后来又弄了干粮作坊,酒坊的魏公酒、国公酒都是味道很醇正,后来弄的干粮坊,作的炒面、料粉、肉松等,倒也都是极好的干粮,之前兵部按你的方子试制了一批,交给在京诸卫的宿卫府兵们试吃,我问过,大家反响都还不错。”
这些说明,秦琅确实也不是那种胡闹之人,所以现在他跟秦琼说什么阴阳调和之类的,秦琼听不太明白,但没关系,他相信儿子是在认真做事便好。
“这次朝廷调整爵位制度和食邑制度,长乐公主被削改食邑,你没想法吧?”秦琼问。
之前长乐郡主已经加到了五千户真封,封丁又多,总共几万封丁,一年的租庸调进项就能有数万石租,和许多绢布。
现在说没就没了,秦琼怕年轻人想不开。
结果秦琅笑了笑,“说没想法是假的,毕竟一年这么多粮绢呢,这还一次都没有收过租庸调,结果朝廷如今一道诏令,先削四千七百户,剩下三百户也得等到公主大婚后才给,一场空。”
不过秦琅心态毕竟好,这些本来就是公主的,他也只是代公主管理而已,收回便收回吧。
他那一千户的庸权被朝廷收回,收益减少他不也没说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如此。
“真没怨言?”
“说句大白话,我们这些实封功臣也都是跟陛下一条船上的人,都是大唐这条船上的,这船稳当了,我们才能走的远,若是大家都只顾拼命啃船当蛀虫,自己啃肥了,可船蛀空了,其实不也是一场空?”
“你这比方倒打的贴切。”秦琼很满意儿子的这种想法。
未婚妻李丽质现在正式封号是长乐郡公主,以郡为名,相比起以国为名的,肯定要低一些,但大唐开国后,所封公主皆以郡名,当然也有以县名的,以县名的肯定就不如郡名的得宠。
郡主是太子之女,亲王之女则是县主。
皇帝收回了之前破例赐给长乐的实封,不过永业田和赏赐的田没收回。
崔氏张罗着秦琅在府中吃晚饭。
满脸的喜色,神神秘秘的,等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用餐时,她才公布,原来玉箫已经怀有身孕。
“怎么不告诉我呢?”
“之前还不敢确定,刚才大娘子见我呕吐,询问之后请了府里的医生把脉,才发现是喜脉。”玉箫说话时,一脸的幸福之色。之前秦琅说想要她给他生孩子,心心念念,如今终于有了。
其实之前已经有了一些征兆,可是她都不敢去看大夫确认,就怕万一不是,到时一场空会失落。
如今终于确认后,终于安稳了。
做为一个妾侍,还是驸马的妾侍,曾经又沦落教坊,在平康坊做过女校书,玉箫心里是很没安全感的,现在怀上了,也踏实了,只盼着能早点生个孩子,不管男女都能满足了。
秦琼听了很高兴。
直接去书房取来一对玉佩。
“这枚大的就送给你,小的给未出生的孩子。”
玉箫惊喜的接过,拜谢。
一般贵族名门里,侍妾甚至都没资格拜公婆的,可不论在平康坊翼国公府,还是亲仁坊齐国公府,秦琼父子都从没有轻贱过她。
“好好养胎,这是三郎第一个孩子。”秦琼吩咐。
秦琼对儿子道,“三郎啊,虽然你今年才十六岁,可只要有了孩子,你就为人父母,就是大人了。你要时刻记住,你身后有妻儿,有家人要照顾。”
“多谢大人教诲!”
晚饭吃的很开心,秦理秦珣几个年轻的兄弟妹妹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着,崔氏八面玲珑·······
秦琼饭后跟秦琅又谈了些关于蝗灾,关于饥荒,关于突厥等等事情。
儿子走后,秦琼心情起伏难平。
他走进书房,把与儿子谈论的这些事情,把自己的担忧和建议,一一写下,然后封印密奏皇帝。
第二天一早。
秦琅先去了崇贤馆,好几天没来,崇贤馆在褚遂良的代为主持之下,倒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有他订下的那些规矩在,学馆还算一切如常。
早餐跟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顿油茶、青汁,承乾和李泰等人倒也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些猪食。
饭后,承乾和李泰这些学生们就围了过来,询问秦三郎真的在养鸡吗?
对他们来说,秦琅养鸡,似乎是现在长安城最热门的一个话题了。
这些年轻的天潢贵胄很难理解这个事实,为何堂堂崇贤馆学士、镇抚使、翼国公要去养鸡?
养鸡那不应当是最下践的人干的事情吗?
虽然他们早上经常会吃鸡蛋,但却不会看的起养鸡之人。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有先有蛋?”秦琅笑呵呵的问道。
小胖子卫王李泰抢答,“当然是先有鸡,因为鸡生蛋!”
“哦,那鸡又是怎么来的?”
承乾在旁边道,“鸡是蛋孵出来的!”
这下,一群孩子都在那里挠头了,鸡生蛋,蛋生鸡,那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翼国公,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小胖子李泰问。
秦琅看着这些满脸求知欲的家伙们,“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不如你们自己寻找答案,我们就一起来做个实验好了。”
秦琅从食堂要来了一篮子鸡蛋,然后找了个取暖的炭桶,找来旧衣破袄放进去,然后放上鸡蛋,再从炉灶里铲来一点还有些余烬的炭灰,放入炭桶里面。
“现在,我们一起来做这个实验,看看鸡是怎么来的。”
秦琅给那些鸡蛋上都写了编号,承乾等人每人认领一个。
“都记好了属于你们的这个蛋,好好照料,认真观察记录,我们要看一个鸡蛋如何变成一只鸡,然后鸡又如何下蛋。”
若是之前给他们布置这样一个实验,估计没有哪个感兴趣。
可现在这些家伙,却都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
褚遂良听说秦琅一回来,就带着太子卫王等去养鸡,马上就去报告李纲了,结果李纲听完之后,只是说了一句,“之前三郎就说崇学馆当加门实践课,估计这就是了。”
“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应当学的是儒家经典,治世之学问,怎么能学养鸡呢!”褚遂良道。
“秦琅不是傻子!他也没疯!”这是李纲给褚遂良的最终回答,说完,便把他赶出去了。
被赶出来的褚遂良四十五度角凝望天空,许久也没有被说服,于是他马上提笔向皇帝奏报,上好的益州黄麻纸上,让他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秦琅做崇贤馆学士,完全就是误人子弟。
崇贤馆教的是太子,太子是国之储君,因此秦琅在误国!
李世民收到这位奏章后,愣神了许久。
他又看了一遍,然后找出秦琼那封奏章,摆在一起。
许久后,李世民召来内侍。
“召秦琅来!”
李世民不允许自己的皇太子,居然在崇贤馆里学养鸡。
朕的太子将来就算不能文能经邦,武能定国,可也不当是个养鸡高手。
接到旨意时,秦琅正在翻看着账本,长安城里收鸡蛋,果然更容易。
“陛下急召翼国公觐见!”
秦琅笑着点头,他心里清楚,估计还是今早教太子他们做的那个实验有关。
换上紫袍玉带,秦琅面带微笑前往东宫。
见到李世民时,这位皇帝一脸阴沉。
“秦琅,你意欲何为?”
“陛下,臣不明白。”
“你不要装糊涂!”
“请陛下示明。”
“你说,你为何要教太子养鸡!”
太子玩鹰走马,都被视为玩物丧志,你还教太子养鸡,那还得了。
“臣在教太子学习观察,并不是教太子养鸡。陛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无母鸡孵化鸡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验课,教太子等学生学习如何自己观察,如何自己思索、总结,得出最终结果,而不是什么东西只是听从别人之言,或是只信书上之语。”
“陛下,圣人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又有俗语,尽信书,不如无书。太子身为储君,更需要的是学会自己观察和思考。”
本来很愤怒的李世民听了这些话后,倒不由的有些愣住了。
“这些还不够,继续!”
皇帝已经打定主意,今天秦琅要是拿不出足够让他信服的理由,今天一定要好好抽这家伙一顿!
第175章 出关
风雨萧萧,凄风冷雨。
长安城中的大道都是土路,低洼的路段积水成池,其它路面也泥泞不堪,马蹄也陷入泥泞之中,这种天气,路上走的车马越多,道路越泥泞难行。
皇帝也不得不下旨,放假不朝。
连崇贤馆也不得不放假不上课。
做为天下帝都,可长安城却因为连绵的阴雨变成了一座烂泥城,这是秦琅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巍巍长安,煌煌帝都,怎么会这样呢?
已经出任了殿中侍御史的马周,上奏请求从长安附近的产河挖沙运来城中,于长安最主要的六街,铺设沙堤甬道,以供车马行驶。
秦琅骑着豹子头走在刚铺好的沙堤甬道上,总算不用如前几天一样被那泥水溅一身了。
来到东宫,去除雨披,身上的衣服还是湿了半边。
李世民一见秦琅便道,“这场秋雨来的及时啊,地里刚种下不久的麦子有水了,你说的蝗卵也会被这雨淹死吧?”
秦琅倒没这么乐观,雨是下了好些天,但都下的并不大,长安成了个烂泥城,但长安城的河渠并没见水位上涨多少,这意味着降水量其实不高,那么关中的河床湖岸等裸露的低洼地也并不会被水淹没,蝗虫卵也一样不会就大量被淹死。
“但愿老天再下两场大雨。”秦琅只能如此道。
“走吧,看看你的鸡蛋孵的如何了。”李世民道。
这几天秦琅天天来东宫,倒不是来商议什么军政大事的,主要就是来暖房孵鸡崽的,那天他在显德殿,可是费了无数口水,才勉强平息了李世民的怒火,把教太子的孵化小鸡实验,说成是培养太子观察学习能力,说成是要让太子了解民生各种高大上的目的。
并说太子这是在参与灭蝗救灾的重要计划。
最终结果是因为长乐公主李丽质的到来后,聊歪了。
李丽质也非要做这个实验,最后李世民居然要秦琅在东宫里建个暖房,他要亲自来参与这个重要的实验,看看是否真有秦琅说的那么玄乎。
君臣两个先去丽正殿喊上了长乐公主,然后前往新建的暖房。
掀开暖房草帘,一股热浪顿时迎面扑来。
秦琅感觉,室温应当有三十七八度,这在这个有些凉意的秋雨季中,便显得如夏天般燥热了。
暖房里建有暖炕,这些都是完全依照秦琅的要求建的,上面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下面又是厚厚的麦秸。
掀开被子一角,鸡蛋一个挨一个的铺在麦草上。
秦琅伸手在鸡蛋上摸了一下,感受下温度,掌心轻触鸡蛋,十分的温暖。
李世民也伸手学样,去触摸感觉。
“朕从未听说过孵鸡崽不用母鸡的,这事真能成?”
李丽质东张西望,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鸡蛋十分欢喜,有样学样这摸下那摸一下,都顾不得暖房里的燥热。
秦琅道,“只要维持好这个热量不变,那么大约二十天左右,就会有小鸡陆续破壳而出了。当然,除了烧炕保持这个热量,每隔两个时辰左右,还得将这些鸡蛋翻个身,让他们均匀受热。”
“孵小鸡一般都要二十八天左右,你这个二十天就行?”
“孵小鸡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温度,用这暖炕、被子麦草就是模拟老母鸡的温度,温度适宜,鸡蛋自然就会破壳而出。比老母鸡用的时间短,是因为这种暖房暖炕的热量更稳定持续,毕竟母鸡总也还要离窝吃东西喝水的时候的。”
李丽质很快脸上已经红扑扑,甚至微微冒汗了,但却依然不愿意离开。
秦琅之前在炕的一角给她专门留了块地方,小被子下盖了二十个鸡蛋,上面还都有丽质亲手画上的记号呢,现在她就盯着这些鸡蛋,甚至给这些大小不一,形状不同,颜色有别的鸡蛋都开始取名字了。
壳红点的就叫小红,壶白点的喊小白,有麻点的被喊做小麻子······
李世民虽然嘴上总说不信,但秦琅看他现在天天来的那么勤快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相信秦琅了。
另外秦琅为孵小鸡而做的这暖房暖炕,也被李世民另眼相中,早就在琢磨着这暖房的其它用途。
虽说宫里用不着这玩意,因为冬天的时候宫里不缺炭火,另外皇帝的寝宫里还会有火墙,里面留有烟道可取暖加热。
但用在其它方面,无疑会很有用的。
比如说在北方边境上的军城戍堡之中,若是有这样的暖炕,那肯定会帮助士兵更好的渡过寒冬。
就算是普通的百姓,冬天睡在这样的暖炕上,那也会很舒适,再不用担心突然天降极寒,会有许多百姓冻死了。
李丽质今天又给一颗个头有点小的鸡蛋起了个名字,叫他小小。
“三郎,小小孵化出来后,能分出公母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李世民听的一脸怀疑,认为秦琅在吹牛逼,那么小的鸡崽如何分公母?
秦琅便笑笑说,小鸡崽孵化出来后,是得要经过一遍分别的,多留母鸡崽,这样就能得到许多产蛋鸡,至于小公鸡,区别出来后,可以放到一起专门饲养,短期培育做为肉鸡,或者等稍大点后进行阉割,这样便能成为长势快的肉鸡。
“怎么分?”
秦琅举起自己的食指。
“把这指肚压在小鸡崽屁股上,小公鸡的屁股摸上去会有个硬骨点,小母鸡就没有。”
李世民伸出自己的食指,那上面都是层老皮硬茧子,“能感受的到?”
“陛下戎马征战,指肚上有硬皮,不好感受,可以在磨石上磨去硬皮,这样就能灵敏感知了。”
从暖房出来,秦琅告诉李世民。
“陛下,这是镇抚司收集到的诸州粮食价格。”
李世民接过,看了几眼后,便不由的眉头紧皱起来。
镇抚司成立以来,发展迅速,在并、扬、幽、荆、益、广、安、洛、凉诸州设立派出机构,于天下各州安插人员,不但监视各地官员,同时也收集各种情报。
秦琅先前奉李世民之旨,向下面发下命令,让他们重点收集各地的粮价,以及各种重要民生商品的价格变动。
这些信息汇总于几大分司,然后通过驿站送至长安镇抚使汇总。
“长安的粮价十天前突破了斗米二百钱,洛阳、太原也跟着突破了这条线了。”
虽然朝廷都已经把各地义仓的粮食接管,但这点粮食根本算不得什么,粮食危机已经越来越严重。
朝廷每年从山东江淮等地运送几十万石粮食入京,可如今也是远远不足。
“受限于漕运能力,运来关中的粮食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再提升了,而且很快山东等地也无粮可再运过来了。”
李世民眉头紧皱。
粮食的缺口很大。
“宰相们已经有提议,要朕下旨,允许百姓甚至是鼓励动员百姓现在就开始出关,就粮于山东、山南了。”李世民叹道。
所谓的出关就粮,意思就是放百姓去逃荒要饭,这种事情其实在隋朝时就发生过多次。当年杨坚都不止一次的带着百官和百姓出京往洛阳一带就粮。
当时就粮也是关中发出饥荒,当时江淮一带虽有粮食储备,但受限于漕运能力,无法将更多的粮食输入关中,所以最后只好就粮山东。
毕竟前朝兴盛时,仅长安就有百万人口,这么多京师人口消耗巨大,却主要是靠输入消耗的,既然粮运不过来,那就人去找粮。
可现在问题是河南山东也没粮了。
李世民没马上答应放百姓出关就粮,也是考虑到一来这样会造成不稳定因素,他即位上台还没多久,怕有人借此做乱。
其二,他认为还没到那般严重的地步。
而现在秦琅把这道各地粮食价格的折子交给他后,李世民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他判断的还要严重些,从这各地粮价普遍在飞涨就能看出,各地都粮食紧缺了。
“陛下,臣最担忧的还是今年秋蝗,据臣让镇抚司调查的地方州县报告来看,今年不仅是关内,陇右、河西、河东、山东、河南诸地,都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秋蝗,甚至山南、淮南部份地区,也有可能会起蝗灾。”
秦琅的话让李世民不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秦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说会有蝗灾,但以传统的判断,并没有这种论证。
“陛下,大旱之后必有蝗,而大灾之后必有饥荒,大灾大饥之后便会有瘟疫啊,若是不能提早判断,做好预防工作,真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李世民盯着秦琅,目光凶恶,“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陛下,灾难来临前,先得保人。哪里有粮,就让百姓往哪里去,要提前统筹规划好,不能事到临头乱哄哄的,得让官员们安排,派人沿路接待。比如说雍州二十余县,可安排往山南,雍州一个县的灾民安排往山南一个州,对口负责,由朝廷动员组织出关就粮,由官吏们带队,到山南后地方负责接应安排。”
“在灾情还不算严重时,把现在家中无粮或者没多少粮的那部份百姓,优先转移出关,这样也能减轻关中的压力。”
······
秦琅也赞成宰相们提出的放百姓出关就粮,但不能是无组织的任由百姓逃荒要饭,得有组织,这样才不会乱,不会演变成大股的饥饿流民。
而且他的这个出关是穷人优先,而不是等到饥荒严重时,皇帝带着百官、贵族、豪强们跑。
通过镇抚司的大数据对比,再制订相应的对口暂迁避灾就粮计划,而不是到时无数饥民都一哄出关,变成蝗虫一样的饥民大军,沿途扫荡,把本来不严重的地区也给扫荡成灾区,把其它百姓也变成饥民。
这个时候,要考量的就是李世民的决策魄力,和朝廷的组织执行能力了,就看李世民有没有这样的决心,敢提前动手。
第 176章 皇帝特许,先斩后奏
秘书监魏征新加门下省谏议大夫,一早却骑着匹毛驴来到翼国公府。
“魏参政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秦琅迎上前。
魏征站在门口,打量着翼国公府的门前狮子,“你这样的寒舍,长安城可没有几家了。”
主客入府,来到厅堂。
“魏公可是因防灾之事来的?”秦琅开门见山的问,在他想来,魏征此来,应当与他向李世民建议的提前安排些百姓出关避灾有关才对。
谁知道魏征却摇了摇头。
“我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这下让秦琅愣住了,皇帝让魏征来传口谕?
“镇抚使秦琅听口谕!”
秦琅赶紧起身。
“朕接百骑密奏,近日来,长乐王李幼良屡屡有对皇上不敬之语,并频频与手下密谋,暗里网罗无赖亡命,着镇抚使秦琅立即接手调查,钦此。”
秦琅回过神来,没想到魏征居然是传这样一道旨意的。
“为何会是魏公前来?”
“这件事情很严重,如今长安可不能有宗室之乱,你赶紧查吧。”
李世民和魏征等宰辅其实都已经料定了李幼良谋反事实,不过要拿下这样一位宗室郡王,尤其是刚经历了削宗室爵位之事后,若没有点铁证,那么就可能会引发其它室宗或功臣们的不满猜忌。
李世民需要快刀斩乱麻,更需要铁证如山。
“长乐王为何谋反?”
魏征直言道,“其实李幼良早就有反状了,并非现在,也非因为此次削爵之因。”按魏征所说,李幼良做为太上皇六叔李祎的儿子,从小就是个性情暴躁的纨绔子。李祎在大唐建立后,被追封为郇王。
李祎六子,伯叔仲季德幼排序,幼良是老六,与兄长们俱封为郡王,后因其兄长叔良在武德四年时抵御突厥中箭而死,皇帝对李幼良兄弟几个比较恩赏。
可李幼良骄奢淫逸,性情依然暴躁不改,皇帝封他左武卫将军,可他多行不法。有人偷盗他的马匹,他派人追查,查到后并不报官,而是直接派人将盗马贼杀死,并杀人全家。
此事引得李渊大为不满,曾经在殿上当众责斥,并让礼部尚书李纲召集大臣,当众将其杖责警戒。
就因为此事,李幼良便暗怀怨恨,从此开始密谋造反。
后来皇帝授他为凉州都督,李幼良出镇边关,更是暗里招募了许多无赖亡命为左右,在凉州横行不法,并暗里勾结突厥。
百姓都怨声载道。
只是还没有等他起兵造反,李世民在长安发动兵变夺了太子之位,并很快派秦琼取代他做了凉州都督调他回京。
当时李幼良还没做好准备,最后还是依旨返京。
可在京这段时间他并不老实。
尤其是前些天朝廷削宗室爵后,李幼良虽然在未贬削六王之中,可李祎这一支,他兄弟六王,只存他一个,原本他兄弟六个的子侄年长者也皆封王或国公等,这次也都削爵。
李幼良更是心怀怨恨了。
他屡屡在府中与手下密谋,或酒后扬言要造反,这些秘密之话被百骑暗中侦得。
这种侦讯之事,本来应当是镇抚使的职责,现在却让百骑那边先查到,这无疑已经是镇抚司的失职了。
李世民对这种谋反之事,绝不能容忍,尤其是现在灾患来临之际,搞不好,会很麻烦。
秦琅接下口谕,也不敢耽误,赶紧去了镇抚司。
“李幼良那边,有没有人盯着?”
秦琅直接召来魏昶,他是负责监察这块的,按理京师百官,诸卫将校,都应当有他手下的暗桩密探盯着的。
这些人一举一动,但凡有点轻举妄动都不该逃出手掌心。
魏昶见秦琅面色不好,回道,“最近三郎你不常来司里,有些事情属下没能及时汇报。司里最近侦知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有异动,此前他奉勤王令率兵前来长安,可后来朝廷诏令各地都督刺史等统兵返回,李孝常却假借理由不还,且暗里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以及中郎将元弘善等私下密谋,互说符命,欲发动兵变,以迎太上皇复辟临朝!”
“还有这事?”秦琅不由一惊。
“因为之前没有足够的证据,因此属下近日调集各方人手,全面在侦查此案,已经有些进展,初步掌握到一些证据,但还未侦知详细的谋反者名单,以及他们的详细阴谋。”
本来说长乐王李幼良要反,谁知道这义安王李孝常也要谋反。
一个是勾结突厥,想要兵变自己当皇帝,一个则是勾结禁军大将,想要发动夺门兵变,迎太上皇复辟。
李孝常也是宗室,但他其实跟李艺身份一样,原本并非宗室,当初他以隋朝六大仓之一的永丰仓献唐军,也算是给了李家父子起兵之初极大的支持。
李孝常论起来其实也是排到幼良一辈。
这个案子牵扯不小,长孙安业那是长孙皇后的异母兄长,没有点确切证据,魏昶也不敢随便上报。
“三郎,长乐王难道也牵连进来了?”魏昶问。
“李幼良在谋反,但跟你这案子无关。”
魏昶惊讶,“这些王爷怎么都想着谋反?”
“你继续盯着李孝常他们,把已经查到的一些证据交给我,我让林三带他的人去盯幼良吧。”
等拿到了李孝常谋反的一些证据后,秦琅给林三做了任务布置后,便匆匆赶往东宫。
显德殿。
李世民看完秦琅的报告,久久无言。
“好大的胆子!”
“陛下,镇抚司最近都在全力盯这个案子,人手有些不足,导致没有足够的精力盯长乐王,未能及时发现他图谋不轨,臣请罪。”
“你们做的很好。”李世民道。
相比于李幼良的谋反案,无疑李孝常这伙人的谋反,才让李世民更加暗暗心惊,他们这是准备拥太上皇复辟呢,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太上皇参与其中。
李幼良谋反,成功的可能太低,只是作死。但李孝常谋反,可就不好说了。
“泾州李艺,有没有牵连到这两个案子里?”李世民始终记得李艺。
“暂还未发现有牵连这两案。”
“李孝常原本并非我李唐宗室。”李世民缓缓说道,按他所说,李孝常之父名李圆通,他本来只是关中贫民,北周时,在杨坚家中做役,长的高大威武,曾多次护卫杨坚脱险有功,因此成为杨坚心腹。
后来杨坚称帝,李圆通进封新安伯,后来担任过内史侍郎、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刑部尚书等职,参与灭陈之战,因功升任大将军,进封万安县侯,再后来进封万安郡公。杨广继位后,他又担任兵部尚书,此后留守京师,因得罪了宇文述,而被免官,后忧惧而死。
“其实还有一桩秘闻,李圆通原本是大将军杨忠手下家将李景之子,李景与杨忠家中的昆仑奴黑女私通,生下李圆通,但李景却不肯认他。”
因此,李圆通的真正身份便是杨家的家生奴,故此才会极得杨家信任赏识。
李圆通在隋朝时地位挺高,以杨家家奴的这种身份很得两代皇帝赏识,而李渊当时虽是国戚,但深受猜忌,地位并不牢固,在李圆通的有意亲近之下,李渊便为李圆通运作,给他也弄进了陇西李氏,两人还结为了兄弟。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后来李圆通的儿子孝常,便喊李渊叔父。
当李渊起兵造反时,担任华阴县令的李孝常便献出永丰仓归附,李渊便授这个便宜侄子上柱国、利州都督,义安郡王。
李孝常在利州都督上做了九年,他对李渊还是很感激的,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宗室。
玄武门之变后,李孝常便开始谋划,准备救出李渊,助他复辟了。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李孝常还是个挺不错的人,六月初四以来,满朝四下,都迫于李世民的势力,没有谁敢为李渊不平。
一个李瑗,其实也不过是不肯交权进京才造反而已。
唯有李孝常,其实他只要不反,地位根本不受影响,上次削诸王,他这个假宗室便没受影响,比燕王李艺地位稳固多了。
但李孝常依然在四下谋划奔走。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啊。
可惜这样的忠臣,却不是忠于自己,李世民便无法容忍了。
李世民把那密折抛在了地上。
“有这些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等了,朕命你立即带人将这名单上的所有人统统拿下,关入诏狱审问。”
皇帝的脸色变的铁青。
这是在挑战皇帝的极限。
“还有李幼良,也无须再查了,先抓再审。”
“去吧!”
“臣领旨!”
走出东宫,秦琅长舒口气,怒极的李世民还真是十分可怕。
赶到镇抚司,秦琅叫来魏昶等人。
“奉皇帝旨意,立即捉拿谋逆反贼李幼良、李孝常等人。”
“证据还不充足,现在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秦琅直言,“皇帝特许,先抓后审,敢有反抗,先斩后奏!”
“动手!”
第177章 谋危社稷
镇抚司犹如一只封印的猛兽,当他被皇帝释放出笼的时候,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一日间,镇抚司全司出动。
秦琅以麒麟令从左右骁卫手里接管了长安外九门的城门,下令封锁长安城。又以麒麟令,调雍州府不良人、左右武候卫的武侯协助抓人。
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左卫勋府中郎将元弘善等纷纷被抓。长乐王李幼良逃到薛国公长孙顺德府上,可秦琅亲自带人直接撞破了长孙顺德家的大门,率兵闯入,搜遍长孙顺德府,在长孙顺德骂骂咧咧中,从他家的夹墙之中搜出了面色苍白的李幼良。
右武卫衙门、左监门府,还有左骁卫府等数个受牵连较深的衙门,也第一时间被镇抚司查封。
长安这一天惊住了。
没有人想到,镇抚司原来有这么大的权力。
不经政事堂,不经三省,不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只凭皇帝的一道敕旨手令,他们就可以对上至郡王、卫府大将军,下到番上卫士先抓后审,但有反抗,先斩后奏。
一道道奏章飞至中书门下,向皇帝弹劾镇抚使秦琅。
但皇帝很快颁诏传旨,即刻起,长安外九城城门守卫之权,划属秦琅的镇抚司,另原左右武候卫下左右街使以及他统辖的巡骑、街铺武候,也都转隶属于镇抚司。
这意味着,长安外城的九门守卫、六街巡逻,这两个负责京畿重要安全、秩序的大权和兵马,尽划到了镇抚司了。
虽说长安北门外还有北衙禁军,外城九门外还有诸卫番上府兵,皇城里也有宿卫的左右卫兵,可不管怎么说,九门守卫,和六街武候在这个时候转划给镇抚司,也还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弹劾秦琅的官员们,到底是谁在撑着秦琅。
城门紧闭,街面戒严。
一座座贵族高官的宅院被查封,一处处军营被包围。
曾经高高在上的长乐王,被拖死狗一样的从长孙顺德府上拖出来,而那位本来倚老卖老的皇后之叔薛国公,也被秦琅派人请去镇抚司喝茶。
皇后异母兄长长孙安业酒气熏熏的提剑,想要砍杀入府的镇抚司士兵,结果刘九毫不客气的一刀背拍过去,将他半边脸都拍肿了,牙都掉了好几颗。
冰冷的刀尖直接抵在长孙安业的喉咙上,“再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长孙安业的酒立时醒了大半。
整个长安都在看着镇抚司的表演,雍州府,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卫皆听从调令。
秦琅坐镇平康坊的诏狱,亲自组织人手对抓捕的众人立档,突审。
右武卫将军刘德裕是天策府的老人,他从武德初年起就历任秦王府的库直骑、护军等职,之前又任太子左内率、将军,如今任右武卫将军,也是深得皇帝信任的老人。但他却与李孝常密谋造反。
被抓进了诏狱,他一直喊冤,拒不承认。
秦琅直接让人把刘德裕的儿子刘孝本抓来提审,一通手段过后,刘孝本这个纨绔便竹筒倒豆子般的如实招来了。
他承认父亲与李孝常暗中往来密谋之事,并交待自己曾经在暗里拉拢三卫交好的勋戚子弟,并交待出他联络的贺娄善积等诸多人名字,并说他父暗里与大将军刘弘基、长孙顺德等秘密联络,又有中郎将元律、城门郎韦元整等一大批人名。
这边突击审问,那边记录,每当审问出牵连者,便立即再通知外面的镇抚司士兵抓人。
于是人越抓越多。
李孝常的儿子李义立交待,他曾经对好友蔡恽说他以前经常与元吉一起游玩打猪,有一次迷路,在路边遇到一个鹤发童颜色的阿婆,他问大王在哪里,结果阿婆说他就是大王,然后就不见了。
而雩县丞李延交待,说往年在太和谷得一块石头,其状如龟,中间有个常字。另外,新钱的文钱是开元通宝,因此认定这是李孝常登基的征兆。
而刘文赞则交待说,刘德裕其实想要自己当皇帝,还说刘德裕曾经对他说过,我生下时也不同寻常,另外大业年间曾有童谣说,白杨树下一池水,掘开是刘不掘开是李。姓李的在未决之前,而姓刘的在掘开之后,说明姓李之后天下将归我家,我将掘开,顺应天命·······
而韦元整则交待说,童谣里有一句天道自常,说明李孝常要当皇帝。
面对着镇抚司的雷霆行动,整个长安都保持了极大的沉默。
大家都很安静的坐在家里,无人上街,也再没有官员上书弹劾。
他们默默的保持安静,等待着这场风雷之后的结果。
镇抚司不断的在抓人,抓了一个又一个,查了一家又一家。
东宫。
李世民也在沉默着。
他面前摆着一面屏风,每过一段时间,屏风上就增加几个名字。
现在这面屏风上,最前面是李幼良、李孝常、长孙安业、刘德裕、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名字,一个个皆是王公大将。
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名字,从中郎将到城门郎,从县令到三卫侍官。
每增加一个名字,李世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宫人们都低着头,屏风静气,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动静,生怕被迁怒。
镇使司里。
赶过来的魏征都不由的有些不安,“是不是抓的人太多了?”
“但有牵连其中,先抓后审,然后报于陛下,至于如果处置,这是陛下的事,但抓人是我们的职责。”
“就怕牵连过多,到时不好收手。”魏征道。
秦勇进来。
“三郎,我们查到,李幼良之前通过手下网罗的无赖流氓,暗里在长安招募亡命无赖,他们还暗里囤积了许多粮草、兵器。不少长安坊间的会社堂口,都已经被其收买拉拢。”
秦琅对这些城狐社鼠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那就顺便清理一下这些渣滓吧,时不时的总得要扫荡一下这地下,要不然这些家伙便不知天高地厚。”
秦琅知道,从古至今,再强大的帝国朝廷,也无法根绝这些地下的组织,但必须施以威压,保持控制。
长安有东西二市,也有地下黑市。
长安有雍州府不良人,有左右骁卫守门兵,也有左右武候街铺武候,六街巡警,自然也有无数的地下社团堂口,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总会有黑暗,黑暗里,也便有了无数老鼠螳螂。
这段时间,长安粮价暴涨,其中也不乏这些老鼠在幕后推波助澜,甚至许多人在暗里抢购囤积粮食,坐发灾难财。
“发现一个,抓一个,去吧,今天,陛下让我们镇抚司亮刀,那我们就要让人们见到我们最锋利的一面。”
整整十二个时辰。
镇抚司没停过,平康坊的诏狱里已经人满为患。
东宫李世民那面屏风上的名字也终于无处可记了。
眼睛赤红的李世民被长孙皇后唤醒。
“陛下,该收手了。”
李世民盯着那屏风,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终于从魔怔中醒来。
他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来人,传旨秦琅,停止捕人!”
一天一夜。
对于整个长安来说,是难望的一天一夜。
对于李世民来说,又何尝不是难忘的一天一夜。
王公大将、高官贵戚已经何止百人被牵连其中,镇抚司前前后后已经抓了三千多人了。
除了那些王公大将高官贵戚外,还有无数的城狐社鼠,无赖亡命,甚至有不少胡人。
接到旨意。
秦琅也终于传令,“收刀!”
丹凤门钟楼上最先响起了钟声。
紧接着六街钟鼓楼上也依次响起钟声。
钟声清脆悠远。
在这钟声里,高高的钟鼓楼上也传出了收队的旗语命令。
“三郎,陛下召你往东宫显德殿议事。”
与秦琅一起收到李世民召令的,还有六位宰相、六位参政和一位平章,此外还有十几位大臣也被召集参与。
房玄龄和杜如晦等望着秦琅,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又有了几分变化。
虽然昨天下令抓人的是皇帝,但镇抚司这把刀展示了无比的锋利,让人刮目相看。
秦琅上殿,呈上厚厚的一本名单。
“陛下,这是谋反谋参与者名单,审问的供状正在整理。”
皇帝阴沉着脸,并没有翻看那厚厚的名录。
“李幼良、李孝常他们认罪吗?”
“二贼皆已供认不讳。”
“刘弘基、长孙顺德呢?”
“他们自称只是与正常往来,从无与他们暗中谋逆,拒不认罪。”
“刘德裕、长孙安业呢?”
“二人狂妄不认,但二人的儿子、妾侍、家丁等有数人供罪指认他们与二王谋逆。”
·······
李世民目光转向宰相重臣们。
“该当何罪?”
长孙无忌上前,“陛下,罪为谋逆,谋危社稷,十恶之首,虽为亲贵亦不得八议减罪。”
“该当如何处置?”
“大唐律法,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兄弟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祖孙、姐妹及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流放三千里。”
谋反在十恶大罪之首。
对于谋反的处罚也是相当严厉的,分为两种,一种是谋反事实并能产生巨大危害的,这种是最严厉处置的,另一种虽然也是谋反事实但产生不了什么危害,比如一个农民自称皇帝谋反,这种就产生不了危害,但本人也是要处斩的,只是对其家属的处罚有所不同。
而李孝常和李幼良二人的谋反事实成立,且都是会造成极大危害的,故都是顶格处置。
兄弟皆斩,祖孙配没,堂叔伯、兄弟,免死配流。
第178章 你辞职吧
谋反为十恶之首,遇赦不赦。
虽八议也不能免死!
“李幼良、李孝常,斩立决!”长孙无忌奏请。
“孙伏伽,你是大理寺少卿,你说该当何罪,如何处置?”李世民问孙伏伽。
一身绯袍的孙伏伽在殿中显得有些突出,毕竟别人全是紫袍玉带。这位在隋唐两朝科举中都斩获进士身份,尤其是在武德第一次科举还荣获状元的大理寺少卿,其实今天来是憋了一肚子火,憋着一股子劲,要来跟秦琅,跟皇帝争一争论一论的。
他要问镇抚司凭什么可以绕过三法司,拥有这样的捕人刑讯之权的。
可现在,看到皇帝这副狰狞的面目,听说了这么多人牵涉到这个谋反案,尤其是李孝常居然还想迎太上皇复辟之时,他也不敢再犯颜谏争了。
“二王谋反,皆认罪,罪为谋反,当斩,然按八议,二王为皇亲国戚,当议亲。皆为三品以上和有一品及以上爵者,当议贵。”
“八议中,二王可议亲议贵,故当减刑二等,谋反罪虽八议不能改死刑,因此可改斩立决为绞立决!”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人可以救这两人。
但孙伏伽还是严格遵照武德律令规定,做出了改斩为绞的判决。
斩和绞都是死刑,但绞比斩低一级,尤其是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绞死起码是全尸,不用尸首分离。
李世民冷冰冰的道,“好,朕便按律法判断此二贼绞立决,但要在闹市当众绞刑。另李孝常开除属籍。”这是连给宗室最后的一点脸面也不肯留了。
一般对于这些宗室啊重臣啊,多少会留点脸面,比如汉代对于宰相,就算有罪,也不会审讯判决,多是让他们自尽,这就是给他们留了脸面,也就是刑不上大夫。所以汉代宰相们经常自杀,其实倒不是喜欢自杀,而这本就是规矩,不自杀后果更惨。
现在李世民就不肯给二人脸面,一点也不给。
二王皆闹市当众绞杀,立决。然后二王还要先削夺王爵,贬为庶人身份,对于他们的父亲儿子、弟兄也要连坐同绞,对于堂叔伯、兄弟流放三千里,祖父孙子妻妾等籍没为奴,所有家产籍没,甚至要从皇家的族谱上开除。
李祎这一脉就算彻底完了,连之前死于王事的李叔良这一脉都无法幸免。
这就是连坐株连的恐怖,而犯了十恶之首的谋反大罪,就算是皇族宗室也无法幸免。
“长孙顺德、刘弘基该当何罪?”
李世民又问。
长孙无忌再次上前答道,“谋反,斩!”
不过这次孙伏伽上前力谏,称二人既然不肯认罪,那么就当重审,得有充足的证据才能判,还要求皇帝把二人甚至是整个案子都移交给大理寺。
毕竟,按制度,大理寺就是负责这些重大案件的,而刑部本身并不是负责审案的,是主掌刑罚政令,拥有对重大案件的复核权,真正处罚权在大理寺,门下省拥有监管权。
这么大的案子,却全由镇抚司在弄,直接绕开了他们大理寺,这就是侵夺他们的处罚权。
可李世民根本不理会孙伏伽的力谏。
这时宇文士及、陈叔达等宰相,也终于为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说话了,毕竟这二人都是武德功臣,是太原元从功臣,且二人并不认罪,也没有直接罪证。
争论半天,李世民依然不肯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但对于这两位重臣,最后倒是网开一面。
“长孙顺德论身份是外戚,论功劳是开国元勋,地位高,爵禄厚,可以说是富贵到家了。如今却牵连到这谋反案中,诸位大臣都肯为他担保,那朕便也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以后能够多看些古今典籍,从中吸引教训,引以为鉴。”
李世民最后做出的处置是长孙顺德免官除名,剥夺爵位,收回实封和永业田。
而刘弘基的处置也一样,免官除名,剥夺爵位,收回实封和永业田。
两人的兄弟、子侄在朝为官者,皆免官除名剥夺爵位,连子侄在三卫为侍官者,也一样除名。
并令回原籍居住,令地方官府监视居住。
而刘德裕和长孙安业两人,因为参与谋反证据确凿,李世民要求与李孝常李幼良一样处置。
“刘德裕斩立决!”
“长孙安业斩立决!”
·······
最后定下元谋十四人,从谋者三十七人,余下附逆者五百多人,另受牵连者多达三千余,连同他们被牵连进来的家眷、奴仆得有几万人。
长孙顺德、刘弘基免官除名,夺爵。
李幼良李孝常二王绞立决,另外刘德裕等十二人斩立决,另株连斩首者数百,籍没为奴者数千,流放者上万。
这桩重大谋反案,便就此落下帷幕。
比起之前幽州李瑗、王君廓谋反案,这次可以说虽然还没事发,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密谋的,危害更大,因此处置追究起来更严。
元谋十四人或绞或斩外,被株连斩首的还有数百人,更有无数人被籍没为奴为流放三千里。
上次削爵后,宗室旁枝六王,便只剩下四王了。
实封功臣刘弘基、长孙顺德免于一死,但也被一撸到底,连永业田都被收回了。
长孙无忌在殿上,始终都没有为自己的叔父长孙顺德求情,也根本没为兄长长孙安业求过情。
想当年,他父亲去世,长孙安业几个同父异母哥哥对他们娘三个百般虐待,最后还是将年纪的他们兄妹俩赶出了家门,若不是当时舅父高士廉收留他们,他们就得流落街头。
可当初虽有舅父收留,但后来舅父因为牵连到兵部侍郎的谋反案中,被贬至安南交趾为县主簿,舅父也再无力照顾接济他们。
少年时的那些经历,让他对长孙安业早就没有了半分兄弟之情。
妹妹嫁给李世民后,向来充当贤内助的妹妹却破例向李世民为兄长几个求情,给他们安排官位。
可长孙安业向来嗜酒,依然不改当年的无赖本色,当了官也从不好好做事,一次次失职,每次都是妹妹替他擦屁股。
李世民即位后,长孙又为他说情,给他谋了个监门将军的官职,谁能料到他又卷进这谋反大案中去。
长孙无忌其实挺高兴的,终于能够摆脱这王八蛋了。
“陛下,臣请求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接手!”
孙伏伽请求。
李世民一甩手。
“交给你们接手?那大理寺为何就没有察觉到半分贼人谋逆之事?”李世民瞪着孙伏伽,拒绝了他的请求,“此案,已经结案,善后之事,也交给镇抚司处置。”
议事结束,李世民有些疲惫的返回了后宫。
其实这个案子现在审的还有点糙,他知道继续深挖下去,还能挖出无数心怀不轨之人来,但房玄龄和杜如晦都说应当停手了。
当适可而止。
就如对刘仁基和长孙顺德二人的处置一样,二人肯定没那么清白,但若是非要彻查二人,只怕到时就会引的人人自危,会有人借机说他要清除武德老臣,说他要诛杀功臣了。
“陛下。”
丽正殿,长孙皇后满脸泪痕。
“你怎么了?”
李世民惊讶的看着妻子,有些心疼。
“陛下,臣妾有一不情之请。”
“你赶紧起来。”李世民没料到皇后居然向自己跪下了。
“陛下,臣妾执掌后宫,可从不曾干政,亦不愿意为长孙家谋私利,然臣妾听说大哥安业与义安王谋反一案有染,此事当真?”
李世民无奈的点头。
“安业那个人是什么本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不值得奇怪。”
“陛下,请问安业会被如何处置?”
“朕已经与宰相参政们议定,长孙安业斩立决,长孙顺德免官除名夺爵。”
“叔父也牵连其中吗?”长孙皇后一脸痛苦,“陛下,安业是长孙家的嫡长子,能否网开一面,殿下知道,他那人就是爱喝酒,然后胡来,但真说他造反,他没那个胆子的。”
“观音婢,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何必为了这样的浑蛋而伤心难过,他找死朕成全他!”
“陛下,臣妾与大哥有旧怨,这事天下皆知。如今陛下要将他处以极刑,确实是依法而行,但天下人会怎么看?”
李世民扶着皇后。
“天下人能怎么说?”
“陛下,知者,会说陛下大义灭亲,不知者,会说是臣妾唆使陛下杀亲,以报私怨。”
“朕但求问心无愧,又何惧人黑白巅倒?”
“陛下既然能恕臣妾叔父,为何不能恕臣妾大哥一死?”
李世民还从没见过妻子这样。
今日能让妻子这般开口求情,也确实不容易。
“好,朕答应你,明日再与宰相们商议,恕其一死,改为免官除籍,配流三千里。”
秦琅和秦琼爷俩走出东宫,坐上了马车。
秦琼看着被皇帝刚下旨加提督九门、巡警六街职权的儿子,心情有几分复杂,他一直想让儿子离开镇抚司,可如今儿子却带着镇抚司办了件天大的案子。
这个案子以后,天下谁人不忌惮镇抚司?
“这个案子办完了,你辞职吧!”秦琼叹声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经历此案之后,只怕陛下会更加觉得镇抚司这把刀子得心应手了,更不会轻易放儿子离开了。”
“哎!”秦琼叹气。
“其实儿子奉旨办差,也不罗织罪名,亦不陷害冤枉,阿爷也不用过于担忧。是非黑白我还是分的清的,并不会乱来!”
秦琼却摇头。
“是人就会有私欲,就算帝王亦不例外,镇抚司这样的衙门难以约束,帝王的私欲便会成倍的放大,难保会用之做出什么阴私事来,你做镇抚使,有时亦难以自主的。”
“还是想办法,辞去此职吧,实在不行,你称病。”
第179章 九门提督
吴广伸手摘下凤翅盔,将盔捧在了左腰侧。
他站在镇抚司衙门口又仔细的整理了下衣甲,等看上去很整齐精神,略抬手肘,伸手把散落的一绺头发也捋齐,这才咳嗽一声走入司衙。
一路来到镇抚使公房前,吴广大声喊道,“左武候卫翊府中郎将吴广,拜见秦镇抚使!”
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如一声狮吼,震的附近官吏皆侧目来望。
正在看着一份报告的秦琅也被震了一下,抬头望来,看到个豹头环眼的大汉,贯甲抱盔站在门口。
这时门边的司中门卫才来的及通传,“翼国公,这是·······”
秦琅笑着起身,“不用介绍,这位可是相熟,吴叔,怎么来我这了?”
吴广笑着道,“司衙之中,可不敢论私情,我是奉旨前来报道的,奉陛下旨意,即日起,左右武候卫翊府皆转隶于镇抚司衙了。”
说着,他掏出一张调令递过来。
秦琅接过看了几眼,原来先前李世民在东宫说让秦琅提督九门统领六街的事,或许是因为李孝常和李幼良的这次谋反案,牵连到了在京的诸卫将校兵马不少,甚至牵连到了宿卫之兵,李世民对此很是不满。
长安城有十三座城门,北面四门,其余三面各三门,据说是象征着一年有闰之意。
现在北门有左右屯营驻守,是在南衙十二卫四府之外的北衙禁军。而之前皇城中是驻左右卫,皇城以南,九门主要是由左右骁卫值守,而城中街道主要由左右武候卫左右街使率领巡骑巡夜,街铺武候把守坊门、街口等,以日夜守卫。
其它诸卫宿卫兵马,则守卫在诸门之外。
而现在李世民明显对于这些诸卫府兵不太信任,在这种时候,他明显更信任表现出众的镇抚司,于是现在皇帝下旨,把左右骁卫原本负责的九门值守,和左右武候负责的街道巡逻、武候街铺之职,都转划给镇抚司来管辖。
这种调整,最大的变化,其实就是把长安城的城门守卫和城内巡逻、街守的权力从南衙卫府中剥离出来了,这就和之前北门的屯营改为北衙禁军负责一样。
这样一来,长安外城的治安警备这一块,连宰相们都管不了,更别说十二卫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扩大皇权。
很符合李世民的一惯行为。
吴广字黑闼,东郡人,他爹是隋朝时的一个县主簿,吴广早年做为地方上的豪强子是跟着大哥翟让混的,后来混上了瓦岗,直到后来李密兵败,又成了王世充的手下,最后吴广跟着秦琼程咬金一行人脱离王世充投唐。
他算是瓦岗派的,曾经在秦琼手底下呆过挺长时间,算是一员骁将,正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秦琅与吴广也算挺熟的。
六月四日那一战,吴广也是出了死力气的,因此事后论功授新乡县开国公,也是玄武门功臣,获得县公爵外,晋升为左武候翊府中郎将之职。
吴广到来之后,很快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卫几位中郎将陆续抵达,还有原左右武候卫的左右街使也来了。
他们都是奉李世民旨意,从原属卫府调到镇抚司来的,连同他们的部下人马,一起转过来了。
李世民同时还从其它诸卫番上之兵里进行抽调,最后转隶于秦琅麾下的人马,便总共是三万。
可以说,又一支能够影响京师守卫格局的势力出现了。
北衙禁军三万,现在镇抚司又添三万人马,基本掌握长安外城的防卫治安。
皇帝给秦琅三万人马,交给他的新任务,便是提督九门、巡捕六街。
原本分属于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候卫的部份职权,都划到他这里来了,以后便主要负责京师警卫、治安。下设九门守卫部队,每门设一郎将统领,负责门禁守卫。
另设六街巡捕营,以连通外城九门的六条大街,皆设街使,各统一营,负责长安外城内的街道治安等。
同时还将负责长安城的钟鼓楼,发布信号。
又要负责街坊防火,街道植树,此外还有侦缉捕查、诉讼断狱、人口登记管理等。
镇抚司原来的职责没变,但新增加了长安警卫治安的职责。
九门守备部队、六街巡骑、街铺武候、钟鼓楼信号,零零总总,现在基本上都委给镇抚司了。
京师的警卫治安以镇抚司为主,雍州府和御史台也还拥有部份治安管理权,而原十二卫则直接退出长安城内的管理,只是驻于九门之外的郊区,不再参与长安城中的警卫治安。
以后长安城里,发生在街面上的案件,都将交给镇抚司审理,发生在坊内的才交由雍州府和其下面的长安万年两县处理。
御史台则主要负监督之权。
转眼间增加了三万兵马,秦琅感觉肩头沉重,本来还跟父亲秦琼商量着如何卸下这职事,可现在看来,李世民对他还真是信任有加。
“请镇抚使安排差事!”
吴广这位叔父倒也没客气,这个时候姿态放的很低,十分尊重年轻的新上司。
“那就按陛下的旨意,长安外九门的城门守备部队,分设东西南三位中郎将统领,各统一面三门。六街巡捕营,则各设左右巡骑中郎将和左右巡捕中郎将,分统巡骑和街铺武候。”
“大家各司其职,一起担负好长安警卫之职。”
除了隶属关系调整后,其实其它变化倒也不大。
原来守卫城门的依然还在守卫城门,巡街的依然还在巡街,若说变化,就是原来分属几个衙门,现在都划到镇抚司,归秦琅统领了。
再有就是也做了一些整合微调,比如按李世民的旨意,镇抚司要在九门内各设一处衙门,并新建一座监狱,衙门也是用来审判诉讼纠纷,判处盗贼等涉街面治安案件,监狱则是用来关押这些犯人的。
镇抚司实际上就是这些整合起来的几支兵马的主管单位,本身的业务也还是没变的。
“逆案正在清尾,你们也都抽调人手,一起帮忙配合扫尾吧!”
新增了三万人马,秦琅结案的速度大大提升。
抓人、抄家、扫荡黑市,抓捕亡命无赖,秦琅甚至顺便来了一场严打,对于盘踞诸坊里的恶少年、无赖儿、浮浪子,以及一些贼犯、亡命等拉网式搜查,对于不少原本半黑不白的势力,也是先捉后审。
顿时长安城里,那是鸡飞狗跳。
长安城那些五陵游侠,坊里恶少等送了秦琅个新外号:铁面阎罗。
本来镇抚司就算新增了守城门和巡街的职权,可也没有轻易入坊搜查的权力,但因为眼下秦琅手捧圣旨查办逆案,这就给了他许多特权,可便宜行事,雍州府也无法干涉。
原来许多依庇于权贵,或是雍州府、长安万年县官吏下的那些势力,一个个都失去了保护伞。
管你是逆案家眷,还是做奸犯科的盗贼奸人,这次是一网光。
新建起来的九门监狱,很快就全都关满了,秦琅不得不临时征用了长安城南多个空宅仓库等用来关押犯人。
这轮行动,倒也有许多意外收获,不仅抓获了无数没有户籍的黑人,许多隐匿逃犯,许多被通缉的贼人外,也查到许多逼良为娼绑架勒索的团伙贼人,又查获数十个倒卖粮食等物资的黑市奸商团伙,也抓到了不少铸假钱私融铜钱偷铸铜器之人等。
抓了一万余人。
查获的粮食居然有三十多万石,许多都是暗里囤积居奇的粮食,甚至有不少本就是从官仓中盗取的,有些还是监守自盗,勾结外贼偷盗仓粮。
“朝廷从各地费尽力气运粮入关,可长安粮食却始终不够,粮价日日高涨,原来都是被这些王八蛋们给偷走了!”
吴广看着那查抄的一仓仓粮食,也不由的触目惊心。
“这些粮食,其实并不全是这些贼的,有许多其实是幕后另有主人。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我镇抚司抄没之粮,全部充公。”
秦琅招来手下的将校们,“大家辛苦了,这样吧,给我们司里上下兄弟们,官员每人分两石粮,官以下每人一石。”
眼下这种时候,粮食比钱宝贵多了。
镇抚司虽然一下子抄出三十多万石粮食来,但这一下子要分掉三万多石粮,还是比较惊人的。虽然大家都愿意分这福利,但还是所以被弹劾。
“兄弟们辛苦了,拿点赏赐也是应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除了赏赐之外,任何人敢再私拿一粒粮,可休怪我秦琅翻脸无情?”
剩下的粮食,秦琅要全都上缴朝廷粮仓。
大家还在犹豫,但秦琅一挥手,分。
于是司里上下,马上兴高彩烈的分粮了。
这次秦琅没给官员多分,就算是他自己,也只是分两石。
让家丁把自己那两石粮领了之后,秦琅回到自己的公房,提笔就写了一封匿名检举信,至于内容,就是检举镇抚使秦琅借查逆案之便,大肆违规,侵害百姓商贾,最后还私自分走三万多石粮食。
写完之后,秦琅把信封口,然后叫来阿黄。
“阿黄,你找个可信的人,把这封信悄悄送到百骑去。”
“这是什么?”
“一封检举信。”
阿黄疑惑,镇抚司奉旨查案,有什么不可以直接查,还用的着送信去百骑检举?
“你按我说的把送信去就行,记得要隐秘。”
阿黄疑惑的拿着信走了,秦琅坐在那里,架起了二郎腿。
自己匿名检举自己,这也是没法子了,镇抚司现在权力太大了,他已经招架不住了,只能想这办法把自己弄下去了。
希望这位百骑能够给力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