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走私
傍晚。
泾阳码头。
郑弘绩带着两个家丁入城,买回了烧鹅和羊肉,挑了两筐时鲜果蔬,又买了两坛国公美酒。码头边的船工烧了两条泾河大鲤鱼,几十个汉子围在一起,快活的喝酒吃肉,猜拳行令。
旁边还有好几个泾阳城里一起带回来的妓院女子陪着喝酒取乐。
“他娘的,这如今物价贵的惊人,今天就买这么些个东西,往日也就二三千钱的事,如今却花了十倍不止。要不是咱们常走这段,甚至有钱如今都买不着这些酒肉,尤其是这酒,现在可是都藏着偷卖,只卖老顾客。”郑弘绩喝着酒,对父亲郑元睿说道。
“朝廷没本事,自然就这样。一遇点灾荒,就禁屠沽,本末倒治。”郑元睿在隋朝时当过秘书郎,就是旁边这个现在骂粗口的儿子,也在武德初年当过费县令,只不过如今爷俩都是无官无职的山野闲人。
大家一边吃着肉喝着酒,拥着女人猜拳行令,一边还不时的骂上几句朝廷无道等等。
正酒酣耳热,码头上突然来了一支队伍,个个穿着整齐的差役皂袍,人人手里提着枪棒。
当头一个穿着皂袍腰佩横刀,冷冷的望着这群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家伙。
一名差役上前高喊,“奉镇抚司之命,所有关津码头的行商、货物,统统检查,若有抗拒者,一律拘捕严办!”
码头上郑家这伙人却并不在意,依然继续喝酒。
“放心,在这泾阳县内,咱们家上上下下早喂熟了。”郑元睿不以为意道。
泾河虽然全长千里,是渭河最大支流,但发源于陇山老龙潭的泾河,却并不是一条适合通航水运的河流,尤其是泾阳段,全长虽有八十里,可河水流量季节差异太大。
夏秋遇雨暴涨,不能行船。春冬枯水,行不了船。河两岸地势平坦,陆上交通便利,因此平时交通主要靠陆上,要往来两岸,则主要靠摆渡,并没有桥梁,因为水量无常,修桥不易,摆渡便成最佳方案。
从泾阳县往长安去,必须得跨越泾河,于是从河西陇右朔方过往长安,泾阳就是必经之站,这泾河码头,于是也便十分热闹。
有渡口码头,便会有渡船,有船工,有船工力夫。
也有了码头草市。
郑弘绩倒没父亲那么淡定,虽然经常走这码头,也跟县城里的官吏们熟,可眼下不比平时,更不用说现在码头上堆积的那些货,着实有些不能见人。
“你们要运货过河?从哪来,往哪去,是什么货?”
班头带着手下过来,大声吆喝。
“老佐,我们是去岐州的,就是从豳州来的。”郑弘绩站起来,笑着应道。
带队的只是个衙役小班头,被称声老佐,还是挺受用的,毕竟衙门里的曹佐虽然只是小吏,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敬称了。
“什么货?”
“没啥,就是些木炭。”郑弘绩答道。
“木炭?”那班头看了眼那一大堆的货物,虽然被草帘盖起,可看着也不太像木炭啊。再说了,也没听说从豳州往岐州运木炭的。“岐州没木炭吗?”
“老佐,是这样的,这些炭都是上好的银炭。”
班头倒也没听他一面之词,“按上面规定,得抽检验货,让人找开检查。”
这时郑元睿上前来,“这些上佐,这货是郑家的,行个方便。”说着,他拿出一块银铤出来,悄悄塞进班头手里。
班头低头瞧了眼,手又摸了摸,最后还拿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下,心里寻思着,这银铤起码五两,这可是一笔横财,就算分出点给兄弟,自己拿个大头,也不得了了。
这样飞来的横财平时哪有机会,虽然明摆着对方的货有问题,但这银子不要才是傻瓜,管他的货是什么,更何况,人家还提到了郑家。
“郑家,哪个郑家?”
郑元睿便道,“这天底下哪个郑家名气最响亮,我说的便是哪个郑家。”
“荥阳郑氏?”班头心里一惊。
郑元睿有些得意的笑笑,“兄台给个方便,以后有事,可随时来找我郑家帮忙。”
这班头吓了一跳,想不到居然是荥阳郑氏,当下便十分客气的道,“一定一定,多有打扰,告辞。”
他收起银子,转手走到手下前,把手一挥,“弟兄们,走吧,那里装的都是些木炭,我都看过了。”
这班头把县中差役带走后,郑元睿便继续招呼人喝酒。
他左拥右抱,对那离去的班头心里鄙夷万分,不过区区几两银子,便当是打发了个叫花子吧。
酒才刚继续喝没多久,结果又来了一支人马。
郑弘绩不满的道,“那些家伙莫不是贪的无厌?”
郑元睿道,“你去看下,若是来要钱的,随便打发几个是了,不要跟他们多纠缠,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也小心一些。”
郑弘绩过去,只见这次来的人更多,为首之人居然还是位穿着青袍的官员。
“本官泾阳尉,大家不要惊慌,例行检查。”
郑弘绩上前,“见过县尉,我们刚刚已经被检查过了。”
县尉冷眼打量着他,“谁检查的?”
“一位皂袍班头,络腮胡子的。”
县尉看着那一大堆很显眼的货物,“你这些货是什么?”
“银炭,从邠州运往岐州的,刚刚那位班头已经打开检查过了。”
“银炭?这一大堆都是银炭?”
“正是!”
县尉并不理会他,“来人,把草编掀开,抽检!”
“少府,这些货都检查过了,再查一次,一会又得再装,眼看都天黑了,行个方便。”郑弘绩小声道,“这是荥阳郑家的货,我们耽误不起。”
“开箱检查!”那位县尉并不理会什么荥阳郑氏。
郑元睿见状不对,也走了过来。
他叉手见礼,“少府可否移步说话?”
“有话就说!”
郑元睿还没见过这样的县尉,“实不相瞒,这些银炭是送往歧州郑刺史那去的。”说着,他故伎重施,这次直接拿出了三个猪腰银铤。
“你敢行贿本官?”
县尉抓住郑元睿的手,他手里那三块银子就在夕阳下发着银光。
这下郑元睿也有些愣住,怎么碰上这么个人?
“来人,将这些大胆刁民全都给抓起来,把那货都打开检查!”
“去,立即去请镇抚司的人过来。”
一队差役冲上前,掀开草编,于是底下的货物暴露出来。
“少府,这里是粮食!”
“这里也是粮食!”
“全是粮食,还是碾好的粟米!”
县尉走过去,发现那一堆货物,已经打开的里面,全是黄澄澄的碾好粟米。
他心里粗略估摸一下,一袋约摸半石重,这么一大堆,得有上千石。
这种时候,居然悄悄的弄来这么多粮食,这明显就是走私了。
“你们敢在饥荒之时,公然走私粮食?好大的胆子!”
“我们不是走私,这是运去岐州售卖的。”
“售卖?售卖你谎称是银炭?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早有诏令,对于灾区之外的粮食,贩运入关销售,都会给予放行吗,但是进入灾区前都要进行登记,你们故意隐瞒,还敢说不是走私?”
郑元睿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样的县尉,于是干脆理了理衣襟,“带我去见你们王县令,我与他是老相识了。”
县尉倒是不惧他这模样,“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认识县令就可凌驾于律法之上?”
县尉派人查封这些粮食,然后押着郑元睿等进了县城。
泾阳令见到郑元睿有些意外。
“郑兄这是?”
郑元睿道,“你手下这位县尉倒是硬的很,我不过是把自家豳州庄上的粮食运去岐州,结果他非要说我走私犯法,如今不但没收我的粮食,还要拘我下狱呢。”
姓王的县令跟郑元睿确实很熟,甚至还是姻亲,他是太原王氏家族子弟,而郑元睿呢,他父亲郑诠,伯父是郑诚郑译。郑译子郑元璹现任岐州刺史,郑诚子郑善果之前是大理寺卿民部尚书太子左庶子。
他是正宗的荥阳郑氏,隋朝时做过秘书郎,入唐后虽无出仕,可毕竟荥阳郑氏子。
郑家和王家也是常有联姻的。
“王兄,我这还赶着去岐州,实不相瞒,这粮是送去给我德芳阿兄的。你让人给我把粮交还,我也不在你这逗留,等我回来时,再来拜访。”
正说着,一名身着锦衣的汉子进来。
“王县令,听闻抓到走私贩粮的家伙了?”
王县令站起来,“秦公子,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
锦衣汉子听完,“既然人赃并获,又谈何误会?难道只因这人是荥阳郑氏子?”
“秦公子·······”
“王县令,你可不要跟着一起犯糊涂,我也告诉你,镇抚使翼国公刚好送平章事齐国公出京都督捕蝗路过,这事你亲自跟他解释吧。”
王县令一听秦琼秦琅父子来了,当下也不由的有些胆怯了,在一般人面前太原王氏和荥阳郑氏的名头还很响亮,可在这两位尤其是那位小秦学士面前,只怕就没什么作用了。人家之前打郑氏的脸可不止一次。
“齐国公、翼国公到泾阳了吗?现在何处,下官这就前去迎接!”王县令赶紧道。
第196章 圣意
泾阳县衙中。
大锤公子秦勇已经离开,只剩下了泾阳令王仁佑和郑元睿。
“姓秦的真是欺人太甚!”郑元睿气的脸色铁青,怨愤骂道。
王仁表则是一声叹息,“郑兄你这次事情也是办的有失妥当,如今把柄被人拿住,咱也只能低头了。”
郑元睿却道,“这姓秦的就是根搅屎棍,我说的是秦家小王八蛋,大的还好些,就这小的肆无忌惮,屡屡跟我们士族为敌,这么点小事,却要上纲上线,这不是要借机光风作浪吗?”
“他就是冲着我们士族来的,这些庶族刁民,一朝得势便猖獗如此!”
王仁佑叹气,“你说的也许对,可眼下这事我们落了下乘,不能硬来。”
“那我这一千石粮食,难道就要被那秦家小王八蛋没收?”
王仁佑望着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那点粮食,现在咱得盼着秦琅不要借机追究到郑兄你身上来,更不要追究到德芳身上去。算了,不说了,我们还是一起去迎接下那两位吧,谁叫人家如今圣眷正隆呢!”
王仁佑望着郑元睿也是十分头痛,这种关键时候,你说你非要走私这粮食做什么,偏偏倒霉还碰上了秦琅,这不是头往刀下伸吗?
本来五姓七家之前好不容易都上了李唐这条船,眼看着天下太平,大家终于又能继续过安稳日子,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可谁能料到,太子建成居然会在诸般占优的情况下,被李世民直接宫变砍了脑袋。
建成一死,五姓七家也算是拿倒了霉。
哪家不是在夹着尾巴过日子啊,你郑家做为前太子妃的娘家,本来更应当夹紧尾巴过日子,可怎么还不吸取教训,这种时候还干这事,如今倒好,让人又拿住了把柄了。
“王兄,你一定得帮帮忙啊。”郑元睿也意识到这次不会容易脱身,刚才骂几句是痛快了,可一想到要见秦琅那个小浑蛋,还是有些不安。
王仁佑是郑家姻亲,还是他的同学,但王仁佑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他的叔父娶的是当今皇帝的姑母,不久前刚加封为同安大长公主。凭这个关系,王家如今要跟皇家亲近的多。
虽说当初王家也跟太子建成走的近,可毕竟人家还是姑舅亲戚。
“我想想办法吧,不过一会一定得低头,谁让秦家如今得势呢,你看崔家就见风使舵的快。”
郑元睿无奈,“好吧,好吧。”
泾阳码头。
秦琅陪着父亲秦琼站在河堤上,却并没有进泾阳县城,原本也没计划要进泾阳县城,只是从此路过,然后前往邠宁泾原凉甘诸州巡视,码头发现的郑家走私粮不过是个小意外。
“这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秦琼问儿子。
“事情明摆着,郑元睿父子走私粮食,如今这个时候,这可是重罪,粮食没收,人拘押,送往长安诏狱关押,奏呈陛下处置。”秦琅道。
秦琼却摇了摇头,儿子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但有一点,就是有时做事太直接。
这符合年轻人的性子,可如今在朝堂上为官,这种性子却不行。
“你考虑过郑家没有?郑家毕竟是五姓七宗之一,荥阳郑氏多少年的士族领袖地位,虽说如今因废太子一事,稍受打击,但陛下也不可能长期打压郑氏,打一打,终究还是要再拉一拉的,立威之后还要示恩!”
秦琼比秦琅对朝堂上的局势看的要远些,当今天子是靠着军功新贵们起家的,也是靠着这些将领们夺的天下,但是如今坐了皇帝跟以前就不一样了。
在以前,他和太子建成争位时,士族名门多是站在建成一边,是敌人是对手。可如今他当了皇帝,那么就不可能再一直把这些名门当成敌手。
“皇帝常说马上打天下,但不可马上治天下,治天下,终究离不开这些士族的,所以他们早晚会重返朝堂,谁也取代不了他们。你看现在王珪、李纲等不又重入中枢了吗?我们这些秦王府部将们,又有几个能够由武转文,担任尚书九卿等职?”
“阿爷难道要让我循私?”
“不是循私,而是要照顾大局,既然连陛下都不会真的将这些士族赶出朝堂,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把这事情弄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
秦琼给秦琅建议,对于郑元璹的这个案子,可以简化处理。
郑元睿的这一千石粮,就定性为郑家粜卖给常平仓的,按市价收粮,然后郑元睿也不必追究。
“这样做,过于姑息养奸吧?”
“是以大局为重,眼下关键是救人赈灾,而不是节外生枝,更没必要再去树敌郑家,一会就当是给王家一个面子,皆大欢喜。”
“阿爷说的有理,不过儿子还是以为,这个事情当先奏明陛下,儿子可按父亲之意呈请圣裁,但一切结果以圣意为准。”
秦琼笑了。
“你能这样想很好。”
于是秦琅便对人道,“去告之王县令,就说本官陪齐国公要到下面巡视一下,明日再见他们。”
已经出城来到码头,远远都能看到秦琼父子的王仁佑和郑元睿站在那等候了半天,结果等来这么一句通知。
王仁佑对郑元睿道,“看来这事情还有转寰余地,等等吧。”
“那姓秦的小浑蛋故意羞辱我们士族!”
“少说两句吧,真要羞辱,你现在就别想还在这了,你此刻恐怕都被直接戴枷押往长安诏狱了。”
一听诏狱二字,郑元睿不由的沉默了。
诏狱的名头如今越来越大了,连李瑰都被送进去过,谁敢大意?一进诏狱,真的连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插手不了的。
·······
沿着泾河河岸,秦琅陪着秦琼沿途巡视了许多村庄,发现如今田野里真的一片热闹,百姓们都好似在双抢农忙一样,到处都是男女老少。
县下,各乡各里各村,如今层层立下军令状,划下责任包干。
田间地头,到处都在挖沟挖渠,搞的跟要打地道战一样。而妇人们则带着孩子们拿着竹子木棍系着布条在田野里呼喊驱赶着那些跳蝻蝗虫,把那些刚孵化出来不会飞的跳蝻们驱赶到一起,赶到男人们挖好的沟渠里,然后拿网拿布捞起来扔水桶里溺死。
溺死之后,那边赶紧捞起来然后就倒在一边的地里晒干。
等到了晚上,便可以满载而归,拿回去换成粮食。
大家的积极性极高,一方面是在自救,毕竟地里还有庄稼,一方面也是有粮可换。
路上随处可见跳蝻,有的已经蜕皮几次个头很大,颜色很深,有的则刚孵化出来,颜色很浅。
这些跳蝻虽不会飞,可见青就吃。
尤其是在河滩湖边等地,更是密集。
虽说还没到铺天盖地的地步,可视线所有,依然随处可见。
秦琅不时抓起一只仔细观察。
前面,一群孩童正在放鸡放鸭,鸡鸭们正欢快的吃着蝗虫,很轻松的就能把一只只蝗虫啄入腹中,那些鸭子早就吃的胃吊下一陀,在那里晃来晃去,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的,还是在继续吃。
而孩童们一边在看着鸡鸭,鸡鸭走到哪他们走到哪,一边还在不停的捕捉蝗虫,他们拿着小捕网,将捕到的蝗虫直接就掐死扔进背篓里。
秦琅发现他们的收获不小,每个人背篓里都有小半篓,估计得有不下五六斤。
小孩子们很兴奋,很积极的在捕,一斗蝗虫能换一斗粟,仅前三天有效,过了这三天后面一斗只能换一升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拼命的捕蝗,小孩子都在很努力。
“看样子鸡鸭还是少了些啊。”秦琼叹道。
秦琅却很高兴。
“阿爷你看这人人捕蝗的场面,经此一役之后,今后就算再有蝗虫爆发,只怕也难以成灾了。”
又走过一段,发现堤上生了一堆柴火,一群捕蝗累了的孩童,将各自满满的背篓放在一边,然后每人用树枝串了数串的蝗虫,然后就在火上烤,也没有盐啊茴香等,就这样烤,这让秦琅想起孩童时自己捕知了火烤着吃的经历。
百姓们没有那么多油可炸蝗虫,也不舍得拿面粉裹,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他们也开始在吃蝗虫,但吃法简单,捕回来的蝗虫现在都是直接换粮食,但捕蝗间隙,也会直接拿火烤点蝗虫果腹,免了回家做午餐,还不用带干粮。
秦琅拿出钱袋,一文钱一串跟孩童们买了几串,然后自己跟秦琼还有护卫们也体验了把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烤蝗虫,孩童们的技术一般,有的烤焦了。
秦琼吃的嘴辱都是黑灰,却还挺高兴。
“连孩子们都会烤蝗虫吃,何愁这蝗虫不灭?”
秦琅陪着秦琼在泾阳乡下巡视了一天,一路上默默的计录着,计算着,他发现泾阳乡里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鸡鸭鹅,这明显是他孵化卖苗的功劳,正常情况下百姓家里不会有这么多苗子,但今年因为秦琅供应的这些便宜苗子,甚至对百姓来说几乎是无本钱一样换来的苗子,所以今年家家都养了几十只鸡鸭鹅。
今年的粮价估计持续走高,但鸡鸭鹅的价格估计要持续走低了。
看来自己可以开个烤鸭坊或是腊鸡腊鸭熏鸡熏鸭皮蛋咸鸭蛋坊啥的,帮助百姓消化一下这些禽蛋产品。
天黑回到泾阳县,秦琅也收到了皇帝给他的回复。皇帝对秦琅提出的处置方法表现满意,觉得眼下这是个上策。
拿到这旨意,秦琅终于召见了王仁佑和郑元睿。
秦琅训斥了郑元睿一番之后,宣布了处置结果,由常平仓收购那一千石粮食,以市价收购,不过暂时无钱可付,所以暂时打白条。
郑元睿拿着有秦琅签名的那张白条,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最终还是松了口气,对着秦琅拜谢。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秦琅道。
“谢翼国公!”郑元睿拜谢。
“不必谢,”秦琅淡淡的对他道,“你去岐州见了沛国公后,代我转达一声,就说我过几日会随齐国公前往岐州都察捕蝗之事,请沛国公准备一下。”
第197章 血溅州衙
郑元睿拿着那张白条,当天便在码头上做了渡船过了泾河,直奔歧州而去。赶到岐州雍城,见到了从兄弟郑元璹。
郑元睿原原本本的把泾阳出的事述说一遍。
“你糊涂,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想着要运粮到岐州来卖?”郑元璹听完后,对兄弟很是不满,这半年来,荥阳郑家几乎是被新皇架在火上烤的,郑玄礼那是被皇帝隔三差五的提出来敲打一顿,如今筋骨都是碎了一遍了。
更别说做为郑家当家的郑善果,如今更是完全赋闲在家。
而他郑元璹,自归唐以来,先后任过太常卿、鸿胪卿、参旗将军等要职,后丁忧在家,除去守孝这三年,他前后为唐出使突厥五次,还曾经被突厥颉利扣押许久。
对于大唐,那也是劳苦功高,但李世民一夺权,他还不是马上被找了个由头夺职,然后晾了几个月,等到之前击退突厥之后,才追述他当初出使突厥之功给他授为岐州刺史外放出京。
这种时候,不好好夹起尾巴低调,你还想发灾难财。
“阿兄上次府中粮食被征,也没有半点反对不满,你怎么还不懂?”
郑元睿不仕多年,这些年在家研究经学,也照顾产业,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局势还真远不如郑元璹兄弟几个。
他只是想着兄弟如今任岐州刺史,他运点粮食过来卖,既帮助兄弟稳稳局势,也顺便赚点钱,谁料到会倒霉遇到秦琅经过呢。
“你先下去休息吧。”
郑元璹独自一人坐在刺史衙门里沉思,秦琅对于元睿这事的处置,让他十分意外,毕竟秦琅这小子跟郑家是早结仇怨,两家关系不睦许久。
不过细思起来,这家伙虽说跟郑家关系闹的僵,但阿兄善果也说过之前六月时,许敬宗派人抄郑氏各家长安宅子,秦琅曾经还对他们有过维护。更不说,如今侄孙女十三娘在秦琅那,听说还颇得照顾。
这次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这年轻人没有借机把事情闹大,反而如此给郑家情面,真是让人意外。
相比起秦琅的手段了得来,郑家如今许多人做事却已经差远了,不说小辈的郑玄礼郑弘绩,就是他的兄弟郑元睿也多有不如啊,鼠目寸光。
不过他马上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秦琅说他要陪秦琼前来督察捕蝗之事。
莫不秦琅故意先卖个人情,然后想要他在此事上全力配合他?
可想了许久,郑元璹还是摇了摇头。
一码归一码。
对于捕蝗灭蝗这一件事,他始终是反对的。
他不但坚持天人感应,天降警示这种观点,同时也认为捕蝗吃蝗这是有伤天和之事。
所以在他任下的岐州,虽然朝廷屡屡下发公文,但到现在,郑元璹也依然还是压着没有听从。
他不但不响应朝廷的灭蝗,甚至还颁出刺史命令,禁止百姓捕蝗,同时还让人修蝗神庙祈祷,他自己都在州衙前修了一座祭坛,每天登坛祈祷。
州中的长史司马等听说秦琼父子要来,都来请示。
“使君,秦相公和小秦学士,是否来追责问罪的?”
“蝗虫乃是天灾,要去除天灾,只有皇帝自修德行,上天才能免除天灾,而不能本末倒置!”
面对属下们的询问,郑元璹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拒不修改命令,依然维持原令,不许百姓捕蝗。
“可是现在蝗虫已经越来越多,据镇抚司发下来的治蝗手册上说,蝗虫由卵孵化为虫,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就能长出翅膀,到时就能集群飞行,一日夜甚至能飞行三百里。我们若是再不捕蝗灭蝗,到时这蝗虫一长翅,可就飞的到处都是啊。”
“蝗虫施虐,我们更得虔诚祈祷!”
属官们怎么劝说,也劝说不动这位刺史,于是大家只能叹气退下。
郑元璹虽然到任刺史没多久,可一来也是做了不少实事的,比如说修孔子庙,兴建州学县学,勉励生徒,亲自教诲,人也正直清廉,故而还是有不少威信的。
······
秦琼原本打算先去豳宁泾原诸州,然后再去凉甘等诸地,最后经秦陇等州返回,岐州算是回京最后一站。
可是现在他听了秦琅的介绍,知道了岐州这个京西大州,在治蝗一事上居然最不积极,甚至与朝廷的决策背道而驰。
这一切的关键便是郑元璹。
这位曾五次出使突厥的功臣,也是有名望的名门士族子,居然还在天天祭祀蝗神祈祷上天解决蝗灾,这使的岐州的蝗虫灾害等级已经在不断上升,甚至岐州的粮价也是涨的最厉害的。
百姓都在担忧蝗灾不可控制,于是粮食不断飞涨,偏偏郑元璹又反对强征百姓大族手里的粮食,于是乎,这粮价就再不受控制,现在据说岐州粮食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
在这种情况下,秦琼只能临时改道去岐州亲自督察治蝗救灾。
岐州,长安之西,古称扶风。
秦汉时,有中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之称,号为三辅。
这是京师的西大门,但现在这个西大门已经完全失控了,蝗灾严重,粮荒严重,百姓惶恐不安。
到处都在抢粮食,可粮店每天只限量出售极少粮食,地下粮市则十分猖狂,价格每时都在变动。
秦琅等进入岐州后,田野里根本看不到如其它地方一样的热火朝天的捕蝗场面。
地里新长的绿苗,已经所剩无已了。
地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跳蝻,这些跳蝻肆无忌惮的在啃食着青苗,欢快的成长着,不少已经成功的蜕皮数次,即将长出翅膀,可以迁移了。
“腐儒误国!”
秦琅气愤的骂道,其它各州都在全力的控制蝗情,可岐州却放任蝗虫发展,甚至禁止百姓捕蝗,这里简直就是蝗虫的繁殖基地,不出十天,第一批飞蝗就要飞出岐州,开始祸害其它地方了。
一天能最多飞三百里啊。
这岐州的蝗虫一成型,那其它州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路过一处村庄,许多村民在围着一间蝗神庙在祈祷,一只巨大的泥塑蝗虫正在享受着他们的膜拜。
甚至有一群光头穿着僧衣,正在那里传授咒语。
“此乃咒谷子种之令无虫蝗灾起陀罗尼咒,取种子一升,咒二十一遍,便可保此种子耕种后再无虫蝗灾害!”
那些光头们正在大肆宣扬他们的咒田土陀罗尼咒,只要向他们献上粮食一斗,便可传授他们开过光的符咒一张,说拿回去对着种子念咒便能生效,以后种下去不惧蝗虫。
这种低劣到令人发指的骗术,居然有无数的村民在排着队求符献粮。
此时宝贵无比的粮食,居然一斗一斗的献给这些人,然后换一张黄纸,一句符咒。
“这些妖人,公然招摇撞骗,太可耻了!”秦琅怒道。
秦琼也看的面色阴沉。
“来人,将这些妖人通通拿下!”
大队镇抚司士兵冲上前,围住了村民们,然后上去就把那些面露惊慌的光头们打倒在地,拖死狗般的拖到秦琅面前。
“大胆妖人,居然敢在此行妖做骗,好大的胆子。”
光头们还想跟秦琅装。
秦琅直接挥手,阿黄立即拔刀跳斩,一刀就砍掉了一个秃头的脑袋。
鲜血四溅,人群中惊呼叫喊。
阿黄收刀。
“大唐镇抚使、都捕蝗使、翼国公陪平章事、关陇河朔捕蝗使齐国公在此!”
秦琅令人把那只巨大的泥胎蝗虫砸毁,然后便把这蝗神庙前的祭坛,直接充做了公开审判台。
在刀与血面前,那些光头们倒没几个真硬货。
他们很快就招供了。
这伙人里,有一个是曾经在长安寺庙里做过和尚的,年初因连篇经文都背不全,被令还俗,可这人无赖惯了,根本不愿意老实耕田种地,于是便开始四方云游,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蝗虫起,这个家伙于是联合了一起同样游手好闲的家伙,装成是长安来的僧人们,在这里传授什么陀罗尼咒,趁机骗取钱财。
因为岐州这边蝗灾严重,于是他们跑到这边行骗,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只是没料到这次遇到了秦琅这个狠人,一来就砍了一个人头。
当那些百姓们听这些光头当场招供说自己只是假僧人,有些人甚至是些逃犯的时候,也懵了,而听说什么陀罗尼咒,甚至只是那个僧人随便从哪段经文里摘的一句后,大家怒了。
对于这些家伙,连一向认为人命宝贵的秦琅,这次也没忍住,直接下令当场斩杀这些妖人。
带着这些妖人的尸体,秦琅带着人马怒气冲冲的直接杀奔到了岐州雍城。
十几具血迹未末的尸体,被镇抚司的骑兵直接拖到了刺史衙门,一具具尸体,被直接扔进了刺史衙门。
这下子,州衙上下也被这手给镇住。
等秦琼秦琅爷俩,在全副仪仗下走出来时,衙门里的一众官吏,也明白这次要出大事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一来,会是以这样的形势跟大家打招呼。
第198章 秦琅封王
州衙前,血腥味弥漫。
郑元璹从衙门出来,衙中官吏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大家都无声沉默着。
衙门前的街上,秦琼父子的仪仗全开,更有无数镇抚司骑兵围住了衙门。衙前街上,无数百姓都赶来围观。
那十几具光头尸体,横七竖八的扑街。
所有人都在沉默。
郑元璹看了看那些尸体,脸色铁青。
“下官岐州刺史郑元璹拜见秦相公、秦学士!”
秦琅马都没有下,他坐在马上喝问郑元璹,“郑元璹,你身为朝廷的岐州刺史,为何公然违抗政事堂颁布的命令,为何违抗皇帝的捕蝗诏?”
“蝗虫乃是天灾,岂是人力所能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
郑元璹的这番话,真的让秦琅都要怒极而笑了。
“郑刺史,本官年轻,读的书不多,可也曾读到过楚惠王吞蛭而治好痼疾,孙叔敖斩蛇得到福报。如今蝗虫可以驱除,这是救万民于水火。若是任其成灾,粮食将被食尽,到时百姓怎么办?灭蝗救人,如果天降灾殃,会有朝廷上上下下这无数牧民之官承担,代百姓承受,你用不着担心遭殃!”
可郑元璹根本就听不进去,他依然是那套顽固观念。
“我熟读经书,通晓历史,从未听说过靠人力能够捕尽蝗虫消灭蝗灾的,要治蝗灾,唯有修德才能消除这天灾,你说你读过楚惠王和孙叔敖的故事,那你可读过前赵刘聪除蝗不成,反而招致更大危害之事?”
秦琅大声反驳。
“我当然也读过刘聪除蝗不成之事,但刘聪是篡逆之君,德不胜妖,陛下圣明之主,妖不胜德。古时州有良守,蝗虫不敢入境。如今说修德可以免除蝗灾,发生蝗灾就是无德造成的,那么请问一下,如今天下各地有蝗情之州,各地蝗情都在减轻,唯有岐州却越来越严重,敢问,按你所说,是否说明你这个州牧无德?”
这番话一出。
顿时州衙前再次寂静无声。
秦琅没有跟郑元璹争论蝗虫到底是怎么来的,既然他说是无德产生的,那么赵元璹你这个州刺史,怎么治下州中蝗情最严重?这是不是就说明你德不配位?
用对方的观点,来反驳对方,这种才是最致命的。
毕竟郑元璹这种顽固派,跟他说再多的自然科学也是没用的,他要说天人感应,要说德行,那就跟他说。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郑元璹果然哑口无言。
秦琅于是再次质问他,为何朝廷颁下命令,各地都在设立常平仓,都在临时紧急征用义仓粮、征用豪强大户们家中多余的粮食以救灾,可岐州却毫无行动。为何其它州的百姓,都能领到粮食,可岐州百姓却已经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了?
“郑元璹,你身为牧民之臣,可却眼看着州中庄稼被蝗虫所食,却能忍心不救,如今饥荒四起,你又束手无策,你怎么能安心,你怎么对的起你治下的这万千百姓?”
“你是何居心?”
“是无能,还是无德歹心?”
一连串直击灵魂的追问,让郑元璹无言以对。
秦琅最恨这种人。
简直就是明末东林党,天天说自己是直臣,正直忠良,可办起事来没半点能力,有能力也整天想着党同代异,想的不在正途之上。
这种大灾之时,什么意识形态,什么儒道释,什么新旧党,什么士族豪强贵族,有什么可争的?
你有本事,你就另辟奚径来救灾解难,你他娘的只是这也不准做那也不准做,让大家等死?
按郑元璹说的,只有修德,只要诚心祈祷,最终蝗灾终究会过去的。
可这他娘的是你修行、祈祷的结果吗?
蝗虫本身也就只能活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它的命就那么长,你不修德你不祈祷它也不可能活个一两年,可问题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任它肆虐的话,要造成多大灾难,得死多少人?
郑元璹在秦琅面前败下阵来了,他的那套学说最终无法自圆其说。
秦琅请出秦琼,让秦琼就地免去郑元璹之职。
秦琼上前。
“郑使君,你现在肯治蝗救灾了吗?”
郑元璹站在那里,心潮起伏。
良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愿意。”
“好,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秦琼大赞,让郑元璹立即开始着手救灾事宜。这个处置结果,让秦琅十分不满,这种人就当就地撤职,甚至要追究责任,现在却还让他继续尸位素餐?
“我相信郑使君会改过自新,积极救灾的。”
郑元璹低头羞愧万分,没料到秦琼这个时候还能帮他。
其实刚才秦琅反驳他的那些话,他并不是不能反驳,只是不能说。因为他举例说刘聪德行不够灭蝗不力,秦琅说当今圣明之主,妖不胜德。郑元璹总不能当着这无数人面,公然说当今皇帝跟刘聪一样,是个德行不够的皇帝吧?
那样说,那真就是找死了,甚至还要连累整个郑家。
他既然不敢说那句,那么他就再无法反驳秦琅了。
“诗经中道,”‘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帝也曾下诏道:‘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这些都足以证明灭除蝗虫是有必要,也有办法的,现在除岐州之外,其余各州,捕蝗灭蝗效果都十分不错,所以请大家团结一心,共同灭蝗!”秦琼一番讲话,把调子从追郑元璹责,转到了上下一心共同抗蝗救灾中来。
秦琅这个当儿子的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去反驳老子,也只好暂时做罢。
当下,秦琅爷俩进驻州衙,主持岐州治蝗救灾。
郑元璹依然是刺史,但实际上现在州衙里发号施令的是秦琅父子了。
秦琅带人开始打击黑市粮商,向大户豪强征收粮食,建常平仓,登记户籍发粮票,以保证最短的时间里,控制岐州粮食,让百姓能够买到粮食,稳定局势人心。
秦琼则负责的是督促捕蝗,带百姓白天挖沟驱蝗晚上生火诱蝗,捕蝗换粮。
郑元璹虽还是刺史,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听他的了,他现在被秦琼父子安排的任务是把当初他要求各地修建的蝗神庙、虫王殿、祈祷祭坛,又一个一个的拆掉,把那些妖言惑众趁机生乱的家伙拘捕。
短短数天时间,岐州的局势正在迅速朝着有利局面转变。
秦琅带领的镇抚司兵马手段果决,行动迅速,大批黑心粮商被打倒,豪强富户们囤积的粮食也迅速的被征入常平仓中,粮票也终于推行开来,新开设的售粮点前粮食正在凭票供给,百姓终于买到了三百钱一斗的平价粮。
从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到现在斗米三百,凭票供给,大家领到粮食那一刻,无不跪谢皇恩,感谢前来解救大家的秦琼秦琅父子。
而秦琼督促指挥的捕蝗行动也很成功,短短数天时间,歧州军民百姓齐上阵,共捕得蝗虫十四万石,战果惊人。
据统计,一石蝗虫约有两三万余只,这十四万石,意味着捕捉三四亿只。
初战告捷,秦琼与秦琅又号令大家趁胜追击,继续捕灭蝗虫。
对于许多捕蝗数量众多的能手,还直接向他们发放赏赐钱粮,甚至向朝廷为他们表奏请封勋官、散阶等。
在岐州指挥灭蝗,秦琅还教授大家把蝗虫晒干或是熏干保存,他还教大家把蝗虫炒制食用,也直接把晒干的蝗虫碾成粉,与粮食一起煮粥食用。
岐州上下,都掀起了一股全民灭蝗,全民食蝗的大热潮。
捷报频传。
每天州衙都让各县乡里上报捕蝗战线,然后每天捕蝗战果前三名,都会被敲锣打鼓的通报表扬,至于捕蝗不力的后三名,则要被通报批评。
秦琅还把他们的治蝗成绩,直接记录到他们的政绩考核档案之中。
原本灾情极其严重的岐州,在秦琅爷俩的联合指挥治理下,在跳蝻进化为飞蝗之前,终于让原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蝗虫为之一清。
从开始的捧手可得,再到大家到处寻找捕捉,虽然终究还是有不少漏网之虫,天空还是开始出现了飞蝗,但并没有担忧中的那种铺天盖地的飞蝗集群。
地里的庄稼嫩苗也保住了。
仓库里堆满了蝗虫,足有数十万石之多。
原本按以前历代的捕蝗治蝗之法,蝗虫多是采用焚烧法、填埋法等处理,就算灭蝗再多,这些灾虫也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可如今,捕灭的蝗虫基本上没有被浪费掉,全都颗粒归仓,一只只不是成了百姓家烟熏火炕日晒好的干粮,就是被晒干后直接碾磨成了粉粒。
官仓里,到处都是蝗虫干、蝗虫粉。
百姓们现在一日三餐,更是离不开蝗虫。
烤蝗虫干、炒蝗虫干、煮蝗虫粉粥·······
这玩意虽然不好吃,可起码比草根树皮好吃啊,更别说要是如往年那般,旱极而蝗后,可是连草根树皮都没的吃的,因为那时往往是赤地千里,草木皆无了。
今年还能在家里变着花样吃蝗虫,大家挺满足了。
蝗灾终于控制住了,岐州百姓们感恩之际,甚至开始悄悄的又跑去原来被毁去的那些蝗神庙、虫王殿等废墟上,又开始自发的在修建庙宇。
只是那庙中用泥草塑造或是树木雕刻而成的像,却不再是什么蝗神虫王,而是秦琼秦琅父子,这爷俩被百姓们尊为天王。
秦琼身穿铠甲,头戴金翅盔,左手托塔,右手持四棱锏,腰系宝剑,骑青龙,被尊称为青龙托塔降魔天王!
秦琅披发、黑衣,执剑,踏龟蛇,背黑旗,被尊为玄武披发荡魔天王!
第199章 除籍
长安。
李世民已经暂时取消了常参早朝,这种例行式的朝会对于眼下的局势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随着蝗虫的迅猛蜕变,李世民现在整天都呆在政事堂。
好在虽然蝗虫正在迅速成长,但各地捕蝗灭蝗的战果惊人。
原本岐州出了大问题,可秦琼父子一到,施展雷霆手段,也是迅速的稳住了蝗情。
政事堂上,两面摆满了屏风,屏风上是一张张黄麻纸,上面记满了各种数字。
其中岐州独占了一面屏风,上面的数字每隔两个时辰更新一次,每次变化都让李世民极为满意。
到今日为止,秦琼秦琅父子入岐州十二天,先后捕得蝗虫超过八十万石,岐州做为京畿三辅之地,人口数远高于其它州,虽不如长安百万人口,可也有近三十万口,这么算下来,平均每人捕得蝗虫两石有余。
这个数字,一度为封德彝和王珪等几位宰相参政们怀疑,实在是太惊人了。
可李世民却深信不疑。
因为岐州刺史虽然是郑元璹,但如今在岐州都战捕蝗的却是平章事秦琼和镇抚使秦琅,这两位是绝对的天子心腹元从,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瞒于他的。更别说,秦琅有详细的数据报上来,而李世民也通过百骑加以佐证。
秦琅在岐州打了许多白条,其中有常平仓高价收购商人之粮,有向富户地主们征收的粮食款,还有向百姓以蝗换粟打下的白条。
数量同样惊人。
不过眼下李世民虽然头疼以后这些白条如何解决,可现在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陛下,关内多州都陆续上报有飞蝗开始成虫起飞,但集群并不大,暂时不构成威胁。”
房玄龄拿着个小本子过来汇报,李世民点头。
“玄龄,看来我们这次赢了,战蝗成功。”
“陛下,我以为现在的局势就如秦琅所奏报的一样,我们先胜一局,但还不可掉以轻心,依然要让各州县加紧捕蝗,如秦琅所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啊。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诸州的飞蝗汇聚成群,到时可就前功尽弃!”
李世民精神一振。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哈哈哈,这个秦三郎,这两句充满霸气,豪情万丈啊。看来他在岐州指挥灭蝗确实打的不错,打出了精气神来。要是天下诸州多几个秦三郎,少几个郑元璹,这局势只怕更好些。”
一说到郑元璹,李世民的脸色就不太好看。郑元璹在岐州的所做所为,导致朝廷抗蝗大局差点出问题。
“郑元璹必须严惩。”李世民直接定下调子,哪怕他被秦琼父子折服,也积极改过,协助救灾。“岐州救灾的功劳是秦琼秦琅父子的,与他郑元璹无关,他不但无功,还有大过,有功必赏,有过则必罚,否则还有更多郑元璹这样的人,不顾大局!”
房玄龄对于皇帝的定调没做反驳,事实上房玄龄跟郑元璹等就不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
虽说都是山东士族,可荥阳郑氏的郑元璹郑善果等人虽号称荥阳郑氏,实际上他们数代就迁入关中长安了,更早前则是迁入洛阳。他们是五姓七家,是顶级士族领袖,历城房家则跟历城秦家一样,只是庶族豪强,勉强称一句小士族。
而另一方面讲,郑家以前是建成党,而房玄龄是坚定的秦王党,如今房玄龄等这些秦王府旧部,自然是希望把原来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建成党甚至是武德老臣们都打倒好上位。
在这次事件里,郑家不顾大局,李世民必须杀鸡儆猴,之前他已经给过郑家一个面子,没有追究郑元睿走私粮食发灾难财之事,可郑元璹这事比郑元睿的事恶劣百倍。
“玄龄你来草拟敕旨,夺郑元璹所有官阶,削其沛国公之爵,除籍为民,令回原籍归家反省。”
这个处置结果,让房玄龄都有几分意外,太严厉了。
仅一句除籍为民,可就非常严重了,除籍这个籍指的是名籍、宦籍,也就是为官的资格,除籍之后,就成为普通百姓了,以后就再没当官的资格。一般官员就算贬降夺职,可起码还保留名籍,随时还有机会起复的。
这是真正的一撸到底了。
先前郑善果被一撸到底,还起码保留了散阶和爵位,只是没了职事,可现在郑元璹直接成了庶民。
“着有司夺回朝廷历次给予的赏赐,并收回职田、官人永业田、爵位永业田等。”
既然要动手,李世民就决定狠一点。
他要借此事,狠狠的再杀一杀那些士族的傲气,如今是新朝新时代了,若是还敢不敬皇帝不敬朝廷,那下场就如郑元璹一样。
李世民对于以五姓七家为代表的山东士族一直是十分忌惮的,他无法把整个五姓七家赶出朝堂,没这个本事也不敢,但是只要逮住机会,便狠狠的踩几脚还是可以的。
一面有机会就踩,一面则是不时的示恩拉拢一下,倒也还算效果可以。如今李世民跟太原王氏、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关系都还算好。
唯有这个荥阳郑氏,现在被李世民死盯着不放,一次又一次,有机会就踩几脚,从郑玄礼到郑善果再到郑元璹,连带着郑元珣、郑元琮、郑善愿等也都被皇帝找机会收拾过。
从先前做为太子妃娘家时的风光无两,到如今被皇帝死盯不放,郑家也算是惨,可偏到现在郑家还不肯投诚效忠,郑元璹这次还敢说什么天降蝗灾是皇帝德行不够,这不是暗示他李世民兵变篡位吗?
这种事魏征这样的人若是说两句也就算了,毕竟魏征也就是个直臣喷子。可谁说也轮不到郑家来说,郑家是息灵王的死党,曾经的士族领袖,若是任他们胡咧咧,以后如何管控舆论?
“岐州京畿要地,刺史之职不可空缺,请陛下选用良吏任之。”
“玄龄有何人选举荐?”
“臣以为秦琅倒是能吏干臣,眼下指挥治蝗也是效果突出,抚民有力。不如,以秦琅检校岐州刺史?”房玄龄举荐秦琅。
可皇帝却连连摇头。
“秦琅朕左右离不开,另推荐人选。”
“那柴绍如何?他此前任过岐州刺史,在岐州也挺有民望!”
这倒是个好人选,只是李世民思虑良久,还是摇头。柴绍虽是他姐夫,可柴绍在此前他与建成的争锋中,没有站在他这边,始终让他有些耿耿于怀,尤其是柴绍带兵能打,治地又有方,在岐州还素有威望,这不免让李世民有些忌惮担忧。
“你看窦恽如何?”皇帝自己提出个人选。
“臣以为善!”房玄龄对这个人选直接赞成,原因无他,窦恽姓窦,是李世民母亲娘家人。
窦恽的父亲窦威,为唐初的宰相,任过内史令。他祖父窦炽是隋朝的太傅、邓国公。窦威是窦穆皇后的堂叔,因此李渊都要喊窦威一声叔,李世民要喊窦恽一声表舅。
窦炽一家都以勇猛能战出名,偏窦威却是偏好文史,曾经还被族中兄弟们讥为书痴,可他在隋朝得宰相李德林举荐出仕,从秘书郎做起,任期满后都不肯调离秘书监,一心钻研学问,而他的那些族中兄弟们都因军功而显贵,大家又讥笑他,你莫不想成为圣人?窦威笑而不答。
窦威后来在朝中极有才名,任过杨广的内史舍人,李渊入长安后,征他为大丞相府录事参军,窦威后来主持制订了新朝的各项章程、制度条令,表现极好。
李渊称帝后便特拜他为宰相,他对窦威说,北周时有八柱国,我家与你家都曾位列其中。如今我是皇帝,而你却是宰相,有些不平等啊。
窦威则道,窦家在汉朝时便是外戚,北魏之时又有三位皇后,如今陛下开国,臣又因姻戚身份得到任用,臣十分恐怕,怕不能胜任。
李渊则笑称关东士族之崔氏卢氏等五姓七家相互联姻,便自鸣得意,你家世为帝室姻戚,不也很贵重吗?
不过窦威出任宰相没多久,便病死了。
当年李渊拿窦家来跟五姓七家比,如今李世民拿开国宰相窦威之子窦恽来取代荥阳郑氏的郑元璹接任岐州刺史,很明显这个选择不简单。
房玄龄岂会看不出,自然是满口赞成。
河南窦氏三房,魏周隋唐堪称四朝外戚,皇帝明显是觉得自家亲戚更可靠一些。
窦恽的堂兄窦轨,眼下便是益州大都督在任,上次实封功臣,窦轨便也是实封六百户功臣。
“秦琼秦琅治蝗救灾有功,赐秦琼岐州田地二百顷,秦琅岐州田地百顷!”皇帝出手阔绰,直接就赏赐了秦琼父子二人许多田地。
稍后,李世民叫来百骑司的人,“给秦琅传一道口谕,岐州蝗情既已控制,便交由延安郡公窦恽接手,他再辛苦跑一趟泾州,替朕去瞧一瞧泾州刺史李艺在做什么,为何泾州报上来的蝗情控制不力?”
第200章 封神
秦琅站在一间天王庙里,看着那泥塑的天王像,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也不知道该说百姓纯朴呢,还是瞎起哄。
刚捣毁不久的蝗神庙虫王殿,如今转眼改头换面,又成了天王庙了。
还青龙托塔降魔天王、神武披发荡魔天王,怎么的名头还挺长挺唬人。
“我怎么看着像是佛寺里天王殿里的四大天王像?”秦琅看着这雕像上怒目圆睁的样,感觉十分抽像。
但是偏偏吧,又确实有几分他们爷俩的形像。
一边的林三便告诉秦琅,“修这塑像的匠人原本便是给寺里塑佛像的,自从他受雇给此处村子修了这天王像后,如今听说可是非常吃香,岐州到处都找他塑天王像呢,他的那些徒弟们如今都跟着到处当师傅。”
为秦琼父子塑像修庙,是发自百姓自愿。一开始,有百姓在家为秦琼父子立长生牌,后来当这个村子的百姓凑钱粮请了这位村里的匠人,在这处捣毁的蝗神庙里树起了天王像后,于是乎,岐州迅速刮起了一股子修天王庙的风。
过去那些为寺庙里塑像雕像的匠人们,重新又受到了重用。
不久那些被捣毁的蝗神庙虫王殿如今改做了天王庙,甚至各地还新建起了许多天王庙。
有钱的地方就修大庙,没钱就修小庙,有钱的石雕木雕没钱就泥胎土塑,总之当蝗灾受到控制,百姓们暂时不用担心饥饿时,大家的精力都开始投入到这里来了。
大家把先前捕蝗的那股子激情干劲,一股脑的全投入到修天王庙里来,男女老少们齐上阵,捕蝗之余,砍树挑土凿石好不热闹。
他们仿照佛家的四大天王,给秦琼秦琅爷俩安上了天王之名,一个成了骑青龙托金塔的降魔天王,一个成了踏玄武持黑剑的荡魔天王。
甚至外形上都跟寺里的天王很像。
“捕蝗救灾,这是陛下的仁慈大恩,是朝廷诸公的决策调度,我父子不过是奉旨听令下来督办,这功劳也是陛下和朝廷诸公们的啊。大家要感恩拜谢,也是谢陛下和诸相公们,这给我们修庙塑像,实在是有些不妥。”
秦琅没啥可高兴的,虽说这是百姓自发行为,代表的是百姓对他们的认可,是对他们的感谢,但如今是帝制时代,有功那得是皇帝是宰相们的,有过才是自己的。
你现在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姓为你立长生牌、修庙塑像,算怎么回事?居功自得?
“让百姓都拆了吧。”
林三等都道,“干嘛拆了,这庙佛的多好,比起原来供什么蝗虫可好的多啊。大家都说,以后有这大小秦天王在,必能保一方风调雨顺呢!”
“这不合适!”
秦琅还是摇头。
蝗灾还没结束,就开始歌功颂德,实是不妥。更不要说,本来身为朝廷官员,便有领导百姓抗蝗救灾之责,这是责任,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是失职。凭什么本份之事,却非要让别人给你感恩?
秦琅让人拆掉天王庙,毁掉天王像。
结果附近村民们闻听,全都赶了过来。
大家围着秦琅,护住天王像,请求不要毁掉天王庙天王像。
大家都称说秦相公秦学士一来,蝗灾终于要过去,大家也不用饿肚子,大家真心感激。可两位终究会离开,大家只希望两位离开之后,留下这天王庙和天王像继续保佑岐州百姓,保佑岐州风调雨顺。
任秦琅如何说不妥,可百姓就是不肯让开。
甚至有年迈老人上来哭求说,拆不得拆不得·······
搞到最后,秦琅也没法强拆,他总不能从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们身上踩过去,总不能不顾那些要拼命守卫这天王庙天王像的纯朴百姓。
秦琅无奈返回州衙,向秦琼述说情况。
“我们父子向陛下上表请罪吧。”
可这边爷俩的请罪表刚发出,那边岐州百姓居然就已经自发的搞出了万人请愿书,他们向皇帝请愿陈情,说要保留天王庙天王像·······
甚至因为这个事情一起,各地修天王庙的热情更大了,而且这股风迅速的向周边蔓延开来,陇州、泾州、豳州、武功等地也都在争相修天王庙塑天王像。
百姓家中,更是家家立有秦家父子的长生牌。
按百姓们的说法,秦琼父子此次活百姓十万家,这个恩德无量。
郑元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憋在心里,憋的难受。
他才是岐州的地方长官,之前也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情,修建道路,建设州县官学,劝农课桑,可却还不如来岐州不过半个月的秦琼父子。
他写了数道奏表,可每次写完又撕,撕完又写,终究还是没有向朝廷寄发。
就在这股子浪潮之下。
长安有使者到。
通事舍人宣读圣旨,秦琼秦琅父子督办治蝗有功,重赏,郑元璹救灾不力,不尊朝廷被免官夺爵除籍为民,追还历次赏赐,收回职田永业田等,延安郡公窦恽接任岐州刺史之职。
郑元璹面色苍白的接下旨意,他没有想到处置如此严厉。
窦恽做为外戚,又是开国宰相之子,新来乍到对秦琅父子表现的十分客气。
“陛下对岐州捕蝗救灾的表现十分满意,也听到了岐州百姓们的呼声,关于百姓们自发为秦相公和秦学士立长生牌、建生祠,修天王庙塑像一事,陛下说这是你们的绩政民望,宰相们也称赞二位的功绩。”
反正朝廷上下,对于这件越闹越大的事情,已经做出了评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就跟有的官员在地方上施仁政得民望,最后离任时百姓送万民伞一样,这是件值得记载夸耀的好事。
“各地百姓修建的天王庙不得损毁,直接列入朝廷祀典,名列正祀,以后由地方官府拔钱维护,以供百姓们祈祷风调雨顺,驱蝗灭灾之用。”
按皇帝的意思,这天王庙跟蝗神庙啊不一样,不算是什么淫祠邪神,这是好事好庙,要保留。
以后跟孔子庙啊伍子胥庙啊罗士信猛将庙等一样,成为官方承认的正祀。
秦琼秦琅父子活着就进庙,虽不是太庙文庙武庙,可这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历朝确实有许多百姓给那些仁政有为的地方官修生祠的,但多是一县一州,如秦琅父子现在这样在席卷关陇诸州的生祠可是极罕见的。
皇帝正式下诏承认了民间百姓们对秦琅父子的天王尊称。
“这个不好吧?”
“三郎,这可是民心民意啊。”窦恽对这位秦三郎十分客气的道。虽然他来到岐州,感受到如今民间的这股子热情,有些羡慕妒忌,可也知道这事情既然皇帝都有了定论,也就没有必要再做争论了。
其实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被百姓请进庙的也不少,但多数是一些历史上的人物,有的被请入河伯庙啊,水神庙啊山神庙啊等等,也有如罗士信被请入猛将庙的。
什么这个神那个天王的称号,着实不少。
比如罗士神死后被百姓修建猛将庙,请入庙中塑像,也被尊为天曹司上天王。故此现在这股子高涨的民间热情,李世民知道后虽然意外,但思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来泼冷水。
顺势承认了这天王庙做为官方认定的庙,并用做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驱蝗防灾之用,秦琅爷俩的这两天王名号,朝廷也一样认可,反正是惠而不费的虚名。
秦琅意外历史上的门神秦琼,如今并没有成为门神,反倒成了管风调雨顺的天王了,自己结果也当天王了。
大小秦天王,现在他在岐州百姓心中,那就跟在八零后年少时心中的四大天王一样地位崇高了,已经成了岐州甚至大半个关中百姓心中的偶像,随着这股子风潮,说不得还能成为风靡大唐的天王巨星呢。
跟这天王名头一比,李世民给的那一万亩田地,倒反而并没有让秦琅怎么激动了。
窦恽挺虚心的向秦琼秦琅父子请救了不少捕蝗救灾的心得,至于郑元璹,他连当天的接风宴都没资格参与,在接到旨意后,便被长安来的百骑司人直接催着动手。
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当天就开始起程返回荥阳。
他运气还算好,因为及时配合救灾,只是除籍为民,起码没被长流岭南,否则流官一天起码过十驿,这种每天起码二百里路的赶路法,有时能够让许多体弱点的流官,没到流放地就半路死了。
“窦使君,岐州就交给你了,我也便不多耽误,这就奉旨前往泾州了。”
秦琅让人把州衙的公文做了一番整理,然后交接给窦恽。看着那无数的赤字账簿,窦恽也不由的头大。
现在岐州看起来挺好,可背后是这一箱箱的赤字账簿,州衙已经开出了无数白条给百姓,仓库里除了那数十万石的蝗虫,已经没其它的东西了。
“秦三郎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窦某的?”窦恽问。
“我相信窦使君肯定会治理好岐州的,其它的我没什么可说的,唯有一句,大灾之后当有大疫,请窦使君多注意一下灾后防疫之事。”
“会有疫情吗?”窦恽立即认真起来,秦琅虽年轻,可他知道这位不简单,他的很多预言都成了事实。
“灾后容易生疫情,这是以往的经验,我不敢说今年会有疫情,但得早做预防,有备无患,不是吗?”
“三郎说的有理,我这就着手准备。”
当天,给窦恽的接风宴,也是秦琅秦琅的送行宴。
酒宴过后,秦琼要继续往陇州、秦州等陇右河西之地巡视,而秦琅则与父亲分道扬鏣,北上泾州,奉旨前去会一会李艺。
第201章 矫诏
出岐州,入豳州。
沿着泾河孔道北上,秦琅感受到了这关中西北门户的险峻,越往西北,则平原沃野越少,崇山峻岭狭深河谷也越明显。
泾河河道难以行船水运,秦琅一行都是沿着河谷里的崎岖蜿蜒的道路而行。这条道路,不知道多少胡族曾经沿路而下,直逼关中长安。也不知道多少秦汉军队,一次次从长安集结出发,远征塞外。
不过眼下,秦琅身边却没有千军万马,只不过是镇抚司百余骑人马。他们不是去远征塞外,开辟西域,但却也身负重任。
李世民让秦琅这个时候跑去泾州看看李艺在干什么,其实就已经说明,李艺已经让李世民如刺在喉许久了。
做为一个隋末割据一方的枭雄,虽然很早就归附李唐,可他从来没有被李家父子真正信任过。
李渊的时候,手段还算更温柔些,而到了李世民此时,因曾经跟李世民有过旧怨,李世民便越发容不得他了。
而镇抚司侦知的许多情报也显示,李艺一直不安份。
上次突厥兵临长安,李艺镇守泾州,他当时就有异举,虽然朝廷很快与颉利达成白马之盟,迫使颉利撤兵,李艺来不及有更多的异动,但在关键时候的那些举动,依然深深刺激到了李世民。
“三郎,豳州治中赵慈晧前来迎接!”
校尉独孤燕云禀报。
秦琅的思绪被打断,他点了点头。
赵慈晧是豳州治中,全称治中从事,州佐官,位次于别驾。隋朝时,曾改别驾、治中为长史、司马,唐初改郡复州,州佐官便再改为别驾、治中。
“赵治中还带了豳州统军杨岌前来,带有不少人马。”独孤燕云话里有话。
秦琅却笑了笑,“无妨,这两位是自己人。”
豳州北魏时隶属泾州,隋朝时曾称为新平郡,唐立,复名豳州,只辖新平和三水两县。
本来完全可以把豳州隶属于泾州,可朝廷却依然单独设立豳州,还是因为豳州位置特殊。
泾州本就占据了关中西北的重要泾州孔道门户,这样的关键形胜之地,若是再把南面出口也包括进去,便不利于军事守卫需要,故此豳州单设,不隶于泾州。
李艺之前本镇守豳州,就是考虑到豳州一出,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于是朝廷把李艺调到了北面的泾州,泾州虽更大,但北有原、凉、灵三个军事要州,南有豳州守门,李艺其实是困在了泾州之中。
也因为豳州的这个重要性,所以在调走李艺之后,李世民都并没有再派刺史,甚至连别驾都没派。
治中赵慈晧和驻于豳州的统军杨岌都是李世民的人。
赵慈晧一见到秦琅,立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翼国公,你终于来了。”
不过当他看到秦琅就带着百余骑到来时,又有些失望。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秦琅发觉他脸色变化,问道。
“李艺要反!”赵慈晧忧心忡忡的说道,这段时间关内各州都在忙于捕蝗救灾,赵慈晧一边要负责豳州捕蝗,一面还得时刻盯着李艺,不敢丝毫松懈。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紧盯还是有用的,他发现了泾州最近有不少异常举动。比如李艺借救灾之名,征调府兵,甚至是征用粮草。
“你说的这些,镇抚司也有所掌握,但还不足以说明李艺要反,毕竟眼下捕蝗救灾特殊时期,李艺做为刺史,有这些调动征用之权。”
“翼国公,李艺绝对要反,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秦琅笑笑。
“赵治中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清楚,我也了解,不过朝廷岂能因为这些就治李艺谋反之罪乎?”
这话其实就是告诉赵慈晧,大家都心知肚明李艺不是好鸟,但这事上,朝廷除非掌握更多的证据,否则不能先出手。
“我此来,便是奉皇帝旨意前来查明此事的。”
赵慈晧笑的有点勉强,“可翼国公只带百骑而来,万一李艺谋反做乱,只怕控制不住。”
“李艺早就是一笼中困鸟而已,他不反则已,一反则自寻死路也,对付李艺,仅此百骑便足矣。”
秦琅的话当然不是吹牛。
若李艺现在是在幽州,那秦琅不敢说这样的大话,李艺在幽州割据称雄多年,势力雄厚,当年连窦建德发十万兵都久攻不下,可毕竟如今不是从前。
李艺归附大唐,武德五年平定刘黑闼之后,他也被朝廷征召入朝,此后便再没能返回河北。
如今虽说出镇在外为刺史,可泾州就是个牢笼,前有原州萧关门户,又有凉、灵二镇堵住与塞外的联系,南有豳州封堵,长安距此也不过三百里而已。
最重要的一点,朝廷其实早就在防李艺,李渊时便防着他,李世民掌权后更是严防。
李渊时李艺好歹还是天节将军,统领关中十二道中的一道兵马。
这个天节将军很重要,以李渊时的军制,把关中地区划分为十二道军区,以十二位将军统领。
这种军区制与十二卫府制完全不同。
军区制使的李艺拥有了统兵权、调兵权,并有民政财税等权,这是比普通边州都督更大的军权。
相比起原本十二卫统将,统军府统兵,兵部掌调令,皇帝则拥有选将权的这套制度来说,关中十二道的军区制度,让大唐在开国之初,面临长安周边复杂的军事形势时,诸将们有更高的决策调动权,不必事事请示听从朝廷调动,以免贻误战机。
李艺凭天节将军这个身份,可以调动泾州、原州、豳州等长安西北这条重要门户通道上的各卫辖下的统军府兵马,也可调动诸州的钱粮财税。
可这个重要的职位,在李世民成为太子之后,便给直接罢除了。
整个关中十二道和关中十二将军,都被一次罢除。
随后李艺被从豳州调到泾州,再接着他北伐行营副帅,行军总管之职也被解除,于是只剩下了个泾州刺史之职。
泾州刺史,只是个文职,连泾州本地的统军府府兵都调动不了,更别说原、豳等州的兵马。
泾州不是幽州,李艺在这里没多少威望,没有了朝廷给的身份,他就是虎落平阳。
虽然身边也还有些亲信心腹,但又能折腾起什么浪花来?
秦琅的镇定自信,让赵慈晧都有些惊讶。
毕竟李艺的名头可是极响亮的,在前朝之时便镇守幽州,威镇塞外诸胡。这种名将,对于赵慈晧这样的文官来说,还是有很大威胁的。
“走吧,入新平城。赵治中,我来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吧?”
“没有,只有职下和杨统军知道。”
“很好,继续保密,封锁消息,一会我们会伪装成粮队入城。”
进入豳州新平城后,秦琅便停下不走了,他并没有去泾州。
秦琅入城后,呆在豳州衙门后院,开始汇集泾州李艺那边的情报,在分析了不少情报后,秦琅先后召见了赵慈晧与杨岌。
在他进入豳州城第三天,赵慈晧急忙来见。
“翼国公,李艺来了。”
“他来豳州了,带着八千人马!”
秦琅没有半点被惊讶到,他很淡定的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他要来了,等他好久了。”
“现在怎么办?是否立即召杨统军集结府兵?”
“用不着!”
秦琅轻笑。
“可李艺马上就要到城下了,城中可没多少兵。”
秦琅三天前抵达豳州后,停下不走,便是因为三天前他接到了镇抚司泾州那边暗桩发来的密报,李艺在造反。
李艺终究是没能按捺住,上次他在突厥进犯时就要造反了,可惜他还没准备好,结果颉利居然与李世民签下渭桥之盟然后就撤了。
这事让李艺恼怒万分。
可没办法,事起匆促,他根本没准备好。
但有的事情,既然动手了,就停不下来了。
在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李艺就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李世民终究会来清算自己,这一天早晚会来。
当老部下王诜在幽州被杀,自己曾经的数十心腹也皆在幽州被清洗后,李艺更加迫切危急。
原本他以为突厥入侵是个好机会,正好起兵南下与颉利汇合,谁知道他娘的颉利是个怂货软蛋。
颉利走后,李艺又筹备谋划多时,终于趁着这次关中蝗灾四起,人心不定的时候起兵了。
李艺与心腹手下们召集泾州的府兵以及地方豪强们,矫称奉密诏勒兵入朝!
他连公然造反举旗都不敢,因为在泾州没多少威望心腹,只能用这种办法先哄骗裹挟兵士起兵。他甚至都不敢矫称奉李渊的诏,而是矫称奉新皇密诏,说要他带兵入朝去诛杀阴谋做乱的逆臣。
有李孝常李幼良二王谋反案刚过,泾州的兵将们还真就信了。
于是李艺骗了泾州兵将和豪强大户们,征召了几千府兵和不少乡勇,就这样带着八千人马浩荡的杀奔豳州来了。
这是李艺与手下心腹们密谋许久的结果,拼死一搏,趁各方不注意直接杀到长安城下去,若是没机会,则带兵返回河北。
他没选择往西北出塞,还是因为原凉灵这三镇封堵了去路。
“报,燕王率兵已至城外!”
秦琅嘿嘿冷笑了两声,对赵慈晧道,“赵治中,有劳你去城门口迎接下燕王大驾!”
第202章 斩王
“豳州治中赵慈晧拜见燕王!”
新平城西门前,罗艺率领着八千人马抵达城下,队伍延绵数里长。燕王、泾州刺史李艺骑着匹铁马,身披铠甲,腰佩长剑。
这位如今大唐仅剩的异姓王,脸色有些憔悴。
“大王这是要率兵去哪,可有敕旨调令?”
李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销瘦的治中从事,“本王接到陛下旨意,命我带兵前往长安听调。”
“大王可有陛下敕旨、兵部调令,请出示关防印信。”赵慈晧并没有被李艺震住,依然要求关防调令。
李艺怒目一瞪。
“陛下要调我率兵去长安清除逆党乱贼,事情机密,派的是百骑校尉快马秘密前来。”
“没有兵部调令关防,下官不敢放行。”
“哼,你既然非要兵部关防调令也行,那本王就暂且在豳州驻节几日,相信三两日内必会有密旨鱼符送来,不过到时若耽误了大事,都由你担着。”
赵慈晧依然寸步不让。
“那就等三两日。”
“哼!”
赵慈晧坚持不肯让李艺经过豳州,不过倒也畏惧艺王名头,还是同意让泾州军暂驻于豳州城下,同时允许燕王率随从亲兵入城中歇息。
“燕王请!”
李艺冷哼一声,便带着五百骑入城。
轻骑入城后,直接便喧宾夺主的接管了豳州西门。
赵慈晧一脸不满,却也不敢作声,李艺看后越发得意。
“请燕王暂居州衙后院,下官派人安排酒肉饭菜为大王接风洗尘!”
李艺不疑有它,此刻他八千兵马驻于城外,西门更是直接被他的亲兵接管,豳州此刻,已经属于他李艺了。
一行来到州衙,李艺的卫队轻骑直接便围了衙门。
李艺入衙,来到了衙厅。
“赵治中,我记得豳州武库里还存有不少军械,乃是上次准备北伐之时自京中调运地来的,后来北伐未成,这批军械应当还在库中吧?我记得其中有弓弩万余,甲盾数千领,你让人打开府库,交给本王。”
“大王,这批军械现在属于卫尉寺的,没有朝廷的旨意,下官如何敢动?”
“让你打开就打开,哪来这么多废话!莫要耽误了圣命!”
“大王不如现在就上表奏请陛下,只要有了敕旨允许,我立即移交这些器械。”
李艺强压怒火。
“赵治中,你难道还要怀疑本王不成?”
“不敢,下官如何敢怀疑大王。”
“既然不敢,那你还这般推三阻四做何,本王令你马上打开府库,移交器械,另外,你马上通知豳州诸统军府府兵来豳州集结,等敕旨一到,本王便带他们一起入京。”
朝廷对于地方府兵的管控极严格,统军府的统军们平时只负责军府里的训练、排番等事,遇有战事等情况要征召,必须得有兵部的鱼符调令,且统军府接到调令后,还要与军府所在州衙的刺史合符。
统军府的调兵鱼符是一分为三的,兵部一份,遇事,兵部发下另两块鱼符,统军一块,还有军府所在州衙刺史一块。
刺史握着这块鱼符,主要是起到监督作用。
但没有这块鱼符,统军连十个以上的府兵都调不动,更别说出界。
“大王,何不再等等?”
李艺对这个油盐不见的赵慈晧大为不满,本想着如在泾州一样,矫诏调兵,可想不到赵慈晧居然如此顽固。
“你处处阻挠本王,莫非是京中逆贼一党?”李艺眼见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了,反正城门已经控制,既然姓赵的不配合,那干脆将他绑了。
“大王此话可是冤枉下官,下官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逆贼一党?”
“是吗?”
“当然,若大王不信,下官可以请人为我作证。”
李艺愣了下。
这时,厅后走出一人。
“燕王倒是好大的官威啊,这般颠倒黑白,倒是端的好手段。本使想要问燕王一句,你口称奉密旨勒兵入京,敢问是谁来向你传的密意,他现在何处?还是说,燕王你根本就是矫诏起兵,谋反做乱?”
连番喝问,倒是让李艺吓了一跳。
等仔细一看,看清楚了来人后,却又十分疑惑。
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倒是挺高大英伟,只是一袭青衫,未免有些狂妄。
“哪来的大胆狂徒!”罗艺喝问。
秦琅走上前,笑道,“哦,忘记了燕王还未曾见过我,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琅,现为大唐镇抚使!”
“燕王,陛下让我去泾州看看你捕蝗抗灾如何了,想不到你却跑到豳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兵马,你好大的胆子!”
李艺面色惊疑,左右观望。
“你是秦琼家的那个庶子?”
“没错,我还是玄武门靖乱功臣,大唐四十六实封功臣之一。”
李艺打量着秦琅,又看了看赵慈晧,开始缓缓向门口退去,他边退边喊,“赵玖、宋俊!”
可连喊了数声,都没有回应,他那两位亲军校尉,居然没在门外。
秦琅呵呵一笑。
“燕王,别急着走啊,你不是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吗?你不是以为豳州已经是到嘴的肉吗?你以为你带着五百骑入城,这豳州城就是你的了?”
“来人,来人!”
“别喊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的那些手下比你还要狂妄,他们围住了州衙,便以为万事大吉了,你那两个亲军校尉刚才已经被我派人拉到一边喝酒去了,眼下,这衙厅外面,尽是我镇抚司的人!”
李艺面色大惊,怎么也没料到,大半辈子大风大浪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如今却要在这里阴沟里翻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以为你的那些异动,能瞒的过镇抚司吗?你那边以阅武为名召集泾州兵马集结,我这边就已经接到消息了,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已经等你三天了!”
李艺伸手去摸刀,但摸了个空。
他入衙厅前,已经把武器交给了手下。
秦琅冷笑几声。
“李艺,你受赐国姓,加封郡王,列名属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却还要阴谋作乱?”
李艺一身铁甲在身,站在那里倒是如同一个榆林疙瘩一样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刚才连叫数声,都没听到手下回应,已然确信了秦琅的话。
虽然衙外有几百轻骑,城外还有近万人马,但现在在这衙厅之内,他却孤立无援了。
秦琅看着眼中升起狠戾之色的李艺,只是摇了摇头。
“燕王还想逞匹夫之勇?”
“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你现在若是束手就擒,或许到了长安城见了陛下,还能有个好结果。若是你还想做亡命之搏,你会死的很惨!”
李艺咬牙,一伸手提起了面前的一张小几。
“哈哈哈,堂堂幽州铁骑统领,沦落到这地步了?”秦琅嘲讽。
李艺猛的将手中的小几往秦琅甩来,然后整个人便猛的转身,往厅门处硬闯。这老家伙明显还想搏一搏,还想单车变摩托。
可惜秦琅有心算无心,从三天前他就开始在布置了。
他没有调杨岌的府兵来,就是要阴李艺。李艺这种人,征战一生,胆了大也狂妄,豳州根本不放在他眼里,还以为自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怎么也不会料到秦琅带着百骑一直埋伏在这呢。
“擒贼诛逆!”
秦琅高喊一声。
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阿黄、刘九、林三还有独孤燕云几个立即全副武装的冲了进来。
李艺被逼了回来。
众人将他围在圈中。
李艺赤手空拳,站在那里怒吼连连,仰天长啸。
“不用叫了,叫破了喉咙,今天也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秦琅说完,也懒得再废话,刚才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迫李艺束手就擒,可现在看来这家伙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李艺,看看我这是什么!”
秦琅从阿黄手里接过斩马剑,拔剑出鞘。
这是皇帝赏赐的剑,李世民为秦王时曾用过的剑。
“陛下赐我这把剑,曾有敕旨,遇逆臣反贼,可先斩后奏!”
秦琅双手舞动着这把双手大剑,如车轮一般的舞动着,这剑很长很重,当它被双手抡动时,更省力,但对敌时威力更大。
凭借着惯性,这把大剑抡起来不比重斧大刀差。
李艺扯下一块臂甲在手,充当最后的抵抗武器。
秦琅挥着剑冲了上去。
阿黄和秦用等则围在四面,为秦琅押阵,并没有人上来抢功劳。
李艺虽铠甲在身,可就凭手里一小块臂甲,又如何是秦琅那把双手大剑的对手。
一剑一剑又一剑。
三剑之后,李艺手里的臂甲被打飞。
紧接着,秦琅得势不饶人,剑剑狠劈,李艺被围困着,难以闪躲。
一剑斩下,李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秦琅大剑再次斩下。
大剑把李艺的肩甲都砍烂了,李艺仆倒在地。
秦琅不给他机会,赶上前去再次抡剑砍下。
鲜血四溅。
李艺人头落地,尸首分离!
这位从隋朝起就名震边疆的骑将,就此陨落!
第203章 传首
秦琅剑交左手,右手提起李艺的人头。
他看着这个死不瞑目的猛人,“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可惜你不该造反!”
李艺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造反,更何况是此时造反。他若是聪明,就应当做一条死狗,只要他苟着,李世民就算忌惮他也不可能无故杀他,顶多会如裴寂一样被免官夺职。
赵慈晧看着那颗滴血的人头,有些怔怔出神。
似乎不敢相信,一代猛将李艺,就这样被斩杀当场。
这可是李艺啊,不仅是一位前朝起就威名远扬的猛将,他还是当朝的燕王,是泾州刺史,他可是已经名列宗室族谱的皇族一员啊。
“赵治中!”
赵慈晧惊醒,“翼国公,下官在!”
“随我一起去招降叛军!”
赵慈晧惊道,“翼国公,外面尽是叛军,这样出去只怕难以控制啊。”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秦琅自信的道。
豳州州衙后院升起了一面红旗,这面红旗高高升起,附近远远便能看到。
很快,豳州东城门楼、南城门楼、北城门楼等几处都升起了红旗,甚至城中数处燃起了烟火。
豳州统军府统军杨岌早率府兵千人,分驻南门北门处,遥见烟火和红旗起,便立即按照约定,将兵马交给秦勇秦用这两位镇抚司将军分统。
银面韦陀秦勇和大锤公子秦用各率五百府兵,自两面杀出。
此时李艺手底下的那数千人马,正在豳州西门外准备扎营,几千人马杂乱无章,安营的、喂马的、做饭的、打水的、打柴的······
这些人都早卸了盔甲,扔了刀兵,谁都想不到还会打仗。
毕竟除了李艺和他的少数心腹清楚这趟是在干掉脑袋的造反之事外,其余绝大多数的泾州兵勇,都真相信李艺是奉了密诏带他们去长安听旨除逆的,在大唐自己的州城下,怎么可能会遇袭呢?
一千豳州府兵左右杀到,泾州兵勇还在怔怔出神。
秦琅顶盔贯甲,一手提剑一手提李艺人头。
他走出衙厅,一百镇抚司精锐皆全副武装过来听令。
“走!”
州衙后院,李艺的几名随从家将还在那喝酒呢。
秦琅一脚路踹开门,拎着人头进入。
“李艺谋反已被诛杀,尔等弃械免死,反抗者死!”
李艺的人头被高高举起。
在秦琅身后,是一名名镇抚司精锐,或执刀盾,或持弓弩,全都对准了他们。
罗艺家将赵玖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刀。
咻咻数声。
下一刻,赵玖身上已经插了十几支箭弩。
赵玖倒地不起,带翻了酒席。
“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秦琅再次喝令。
剩下几人见这架式,酒也醒了,胆也吓破了。
一个胆小的家伙直接跪地。
其它人也终于醒悟过来,纷纷跪地求饶,连兵器都不敢摸了。
“绑了!”
端了这队李艺亲兵后,秦琅便继续提着人头,押着那些李艺家将亲兵来到衙前。
李艺的人头被秦琅扔了出去,然后是十几个倒霉的李艺家将亲兵被五花大绑推出去。
赵玖的人头也被扔了出去。
衙前本来正在那里聊天的泾州轻骑,全都吓了一跳。
“本官大唐镇抚使秦琅,诛杀逆贼李艺!”
“李艺矫称密旨,起兵叛乱。念尔等被李艺哄骗裹挟,只要放下武器跪地免死,但敢顽抗,皆罪为谋反,遇赦不赦,满门抄斩!”
正常来讲,其实秦琅这样做挺危险的。
不过他敢这样做,其实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经过了仔细计算后的结果。李艺虽然起兵,可毕竟是在泾州起兵,那里不是他的地盘,经营时间短,再者此次又是矫诏起兵,是哄骗了那些泾州兵将们,只有极少数是跟他一起谋反叛乱的。
更何况,眼下泾州城中衙前,不过区区几百人。
秦琅提着李艺的人头,是有极大威慑力的。
他有上次幽州平乱的经历,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说李艺手下的兵多数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叛乱的,就是上次王君廓那样手底下好多清楚的,可一见形势不对,也都是马上就溃散的。
这种情况下,比起正常战场上的交兵对战,还是相差太大了。
果然,结果和秦琅预料中的一样。
这次连个摸刀的人都没有。
他们看到了李艺的首级,看到了赵玖的首级,看到了那些被绑着的李艺家将亲兵,再看了看手提大剑的秦琅,看着他身后那一百全副武装的镇抚司精锐。
这些镇抚司士兵们个个明光甲在身,还披了一件绣袍。
这些轻骑,本来也算是李艺在泾州想尽办法喂饱的,可此时既然李艺都死了,谁还为他卖命呢?
一人扔刀,十人扔刀,百人扔刀。
秦琅直接迫降了这些人。
也有大约几十个人,这些人或许是跟李艺牵连较深的,见此情形后,没提刀上前,却也没投降,而是呼喝几声,齐齐奔往城外。
也不知道是要逃,还是想要回到城外军中。
秦琅倒也不惧。
他让人把这些投降的几百轻骑的武器收缴了,然后把赤手空拳的这些家伙关进了衙内,派人看住。
接着他捡起了李艺的首级,带人往西门外去。
等来到西门前,秦琅才发现这边李艺留下的轻骑,早就已经溃逃无踪了,顺利的夺回了西门。
西门外的泾州军营地,此刻一片混乱。
多达近八千的泾州军勇,在一千豳州军的左右夹击之下,居然不战而溃。
原以为会有一场交战,但事实上当泾州军发现豳州军突袭他们,并听到秦勇他们一直在喊李艺叛乱,镇抚司奉旨诛贼后,没有人迎战。
所有人都在跑。
现在豳州西门外,到处都是在溃逃的人。
“传令下去,投降者免死!”
泾州兵勇顺着来路往泾州跑,秦琅便也带着豳州兵往泾州追。
一路逃一路追,沿途逃不过的泾州兵勇听到了投降免死后,许多人干脆投降了。
三天后,秦琅坐在泾州州城安定城中。
李艺出兵的时候,把能带的兵全带走了,泾州城根本没有留兵守卫,他连家眷都全带着走了,所以当秦琅顺着泾州兵杀过来时,城中根本没有抵抗。
那些留守的泾州官吏们还一头雾水呢。
等听到秦琅派兵宣布李艺谋反被诛后,他们还不敢相信。
“那些兵怎么处置?”
州衙里,众人有些不安的问,这些不安的人主要是泾州的官员们,他们虽然没跟着去长安,但之前李艺以校阅为名召集兵勇的时候,他们也是协助的,李艺自称接到密诏要带兵去长安,他们也是帮忙准备粮草这些。
“所有军官,就地解职,继续软禁于州城中,听候朝廷处置发落。至于那些兵,他们也是被欺骗裹挟的,没有必要过多追究。每人发二斗粮赏赐,让他们留下衣甲回家,告诉他们,老实在家捕蝗抗灾,照顾庄稼,不必胡思乱想,他们只是被欺骗裹挟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如实呈奏陛下,为他们开脱。但若是有谁敢胡作非为,暗里四下串连,煽风点火,想要趁乱打劫,那我秦琅的剑可就不留情了。我既然连李艺都敢斩,其它人更不在话下!”
事涉七八千泾州兵勇,后面就是七八千户泾州家庭,若是真严厉追责,谁也跑不掉,到时说要家家挂孝,于这种大灾之时,更容易引发动荡。
既然李艺的这次谋反叛乱,也不过是出闹剧,最终没出什么大乱子,所以秦琅也就斗胆做主,对这些不明原由就附了逆的倒霉鬼们,网开一面。
真正与李艺阴谋造反的从逆者不过数十人,这些家伙一个不漏的已经都被镇抚司清了来了,现如今俱都已经收押在监,这些家伙不出意外,最后都会被押到长安斩首,以儆效尤。
秦琅的决定,让泾州一众官吏们既惊且喜,既然那些士兵都不追究,那他们这些人应当也没事了。
在做出决定后,秦琅便把现在暂时围着的七千多泾州兵勇们叫起来开会,在一通宣示警告之后,秦琅先是拉了十几个附逆者直接当众斩了,立了威,然后便开始发放赏赐。
一人二斗粮,领完后留下衣甲等返回家乡去。
一场兵乱,连个泡都没怎么冒起来,结果就被平息了。
奏章已经发往了长安,秦琅也从原州、豳州、岐州、宁州等四面州抽调了几千人马到泾州加强防御,以防万一。
长安。
夜色里一骑自豳州一日夜狂奔三百里而至,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等到了长安城下,马上骑士直接就栽落马下。
“豳州急报,燕王李艺起兵叛乱,叛军已入豳州·······”
当镇的镇抚司城门郎赶紧上报,中郎将吴黑闼接到禀报,大吃一惊,赶紧亲自把急报送往皇城。
急报直抵政事堂中。
“李艺造反,兵入豳州!”
当值的宰相们吓了一大跳,“立即呈奏陛下!”
长安城中,李艺起兵杀奔长安而来的消息也不径而走,听说李艺军已经打进了豳州城,整个长安都骚乱起来。
李艺能征善战,而豳州又是长安西大门,众人都开始担忧李艺叛军杀到长安城下。
东宫。
李世民接过内侍呈上的急报,看到开头说李艺兵入豳州时吓了一大跳,可越往后看越惊讶,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李艺造反,陛下为何反笑?”殿中监豆卢望问。
“李艺叛乱已经被平定了,李艺也被斩首。”李世民扬着手里的急报,“诏,夺去李艺国姓及燕王爵位,复其本姓,罢其官职,削其食邑,传首京师,枭之于市,族诛,籍没其家!”
第204章 李存义
黎明前的黑暗里,三儿醒来,他如往常一样擦了擦眼睛,扭头去看父亲,结果见父亲蜷缩着身子躺在那一动不动。
他抬头望了望天,黑暗里有了一抹晓色。
往常父亲肯定早就已经醒来了,可他今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他害怕了,伸手去摇父亲,父亲依然不动,甚至身子都僵硬的如块石头。
三儿小声的啜泣着,连哭都不敢大声,因为他们只是逃荒进泾州城的灾民,若是惊扰了城中的官差,会被赶出城去。
才六岁的少年呆愣的啜泣着,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把昨夜父亲盖在他身上的破袄子盖在了父亲的头上,然后就跪在那里等待天亮。
天明。
泾州城中街上开始有了行人。
萧瑟的秋风里,大家行色匆匆,有人看到他们爷俩在那街角,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慢慢的,终于有人在旁边停下了脚步。
一个老头询问起来。
还有人在问要不要买棺材,有人问他要不要卖身葬父!
有人直接开起了价钱。
秦琅一早带着亲兵在城中遛马,也算是巡视街道,发现了这处聚集的人群。
亲兵赶开人群。
秦琅骑马来到近前,他在马上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骨瘦如柴,但骨架还算粗壮,尤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孩子的眼神。
他脸上犹带泪痕,但眼里却有着一股子坚毅,或者说是带着几分仇视。
他在仇视谁?仇视这些冷漠的人,还是仇视这个无情的社会?
秦琅的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那人,一件破烂袄子全是洞,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黑兮兮的半截子,盖住了那人的脑袋和上半身,却把下半边身体露在了外面,粗布胯褶,一双赤脚。
裸露的脚很脏,还能看出厚厚的茧子。
“三郎,一个倒伏,估计是饿死的,看着昨夜就死了,人都硬了。”
独孤燕云上去检查了下,回来禀报。
秦琅叹气。
一个可怜的灾民,或许本来就是泾州城外附近的一个农民,饥荒之时被迫带着孩子出来逃荒。
可秋夜漫漫,他没能等来今天朝阳的温暖,死在了那个漫长的寒夜里。
“你叫什么名字?”
“三儿。”
少年面对下马的秦琅,表现的有些冷漠。
“三儿,这是你父亲吗?”
少年抬头打量秦琅,看着他身后的高头大马,看着旁边高大的兵士,“我愿意卖身为奴,只换郎君为我买口棺材安葬我阿爷。”
卖身葬父。
这句话从一个六七岁的瘦弱孩童的嘴里说出来,他的脸庞上还有泪痕,身边是他已经僵硬的父亲尸体。
许多人在围观,可更多的都只是围观。
秦琅一声叹息。
“你姓什么?”
“姓许,阿郎能买我吗,我不贵,只换一口棺材一些纸钱。”
孩子不哭不闹,却越发让秦琅觉得心疼。
这似乎又是一个李突厥。
隋末乱世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大唐天下了,百姓不应当还在受这样的苦啊。
“孝诚,去棺材铺里寻口棺材来,挑口好棺材来,再请队鼓吹班子,买些纸钱等,记得再找个白事铺子,给这位老哥弄一身上路的行头,要体面。”
许三儿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对着秦琅郑重跪下,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响头。
“谢阿郎为三儿葬父,以后三儿就是阿郎的奴仆,从此为阿郎做牛做马报答!”
这孩子把头都磕出了血来。
秦琅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用不着如此,快起来。”
秦琅这个早上让人为三儿父亲买来了棺材等,还请来了吹鼓乐班。
“叫泾州官吏都来参加这位许大郎的葬礼。”
翼国公带着泾州官吏们为一位乞丐送葬,引的泾州上下都是十分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有人说翼国公收了那乞丐的儿子做义子,赐名存义,所以才有此一举。
不过在许三儿父亲的葬礼上,秦琅对那些奉令前来的泾州官吏们,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今年先旱后蝗,中间还有突厥大军进犯,虽突厥军未侵入泾州,可泾州前后两次集结兵马,也致农时多有延误,再加上李艺谋反做乱,更延误了泾州捕蝗放粮赈济百姓。”
“这位许大郎昨晚死了,在泾州城里冻饿而死,他原本是泾州的一个在籍良民课丁,可今年先是老母病死,然后又妻女饿死,最后仅余的父子二人逃入泾州乞讨求食,却依然还是在昨夜冻饿而死了。”
“而就在昨夜,泾州官员们还设酒宴为本使接风,并庆贺诛除反贼,酒酣耳热之际,谁又会想到昨夜那位许阿郎和他儿子是如何的饥肠辘辘,是如何的艰熬?”
“偏偏,这样的煎熬已经持续了许久,而且远远不止是他们父子俩个。”
“许阿郎之前未能得到及时的赈济,是罗艺和你们这些泾州官员的失职,而他昨夜冻饿而死,却是我的失职。我来到了泾州,没能及时的关注到他们,赈济到他们!”
秦琅这番话,让原本还有些觉得秦琅胡乱来的泾州官吏们,都暗自不安。
这难道是要秋后算账追责?
有几名官员已经额头冒汗了。
“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责任的时候,外面还有无数的许家父子。从现在起,泾州若是再冻饿死一个百姓,那都是你我的严重失职。”
开仓、赈粮。
不管是什么军粮正仓粮转运仓粮,甚至是公廨仓粮,眼下只要是粮食,就先拿出来赈济百姓,不论是平民还是乞丐,只要是人,都可以按人头在官衙先领取三日之粮。
秦琅要求泾州全面开始抄长安抗灾的作业,常平仓、征粮、粮票·····与此同时,号召百姓全力捕蝗,推广食蝗。
当天,泾州城中的百姓、灾民,甚至是乞丐们,便都领取了衙门发放的三日口粮,按了手印领了粮,然后被组织起来去捕蝗、晒蝗。
吃饱了饭的百姓,被按照军伍之法临时编组,三个一组,三组一火,五火一队,两队一旅,两旅一团,在田间地头配合驱赶捕捉蝗虫。
有人挖沟,有人驱赶,有人负责网,有人负责溺,有人负责晒,还有人负责装运入库。
妇孺们在田间地头挖起土灶,架起锅,开始烧水煮粥,孩子们在田间地头扯野菜,小米、野菜、蝗虫,熬上一锅锅。
干累了便吃,吃饱再干。
白天干到日落,点起篝火继续连夜干。
粮食征光了,就先向周边的岐州等暂借蝗虫干蝗虫粉来应急,泾州原本很严重的灾情,在秦琅的这多管齐下的紧急处置下,倒是迅速安定下来。
大家起码暂时都有了糊口果腹的,不管难吃好吃,起码暂时能吃饱,也都没闲着,都在官府组织之下捕蝗抗灾。
因为参与抗灾,所以大家吃的喝的全都由泾州衙门包了,按翼国公的指示,这叫以工代赈,只要跟着干活,那么就包吃了,男女老少都包了。
甚至还有额外的工分,按男女老少出力的不同,各得工分,然后按工分还可以分得蝗虫粉、谷麦粮食,虽说不算多,可宝贵的粮食还是让大家干劲十足。
泾州迅速安稳下来,不久后朝廷派出了使者前来。
百骑校尉程处默带着一队骑兵护送了新任泾州刺史前来。
“三郎怎么还晒黑了?”程处默一见到秦琅,便忍不住打趣道。
“最近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黑了也正常。”
兄弟两个见面,简单的一番沟通,倒也让秦琅及时的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态,尤其是程处默是百骑校尉又是千牛备身,所以他知道不少内情。
罗艺造反消息传出,开始朝廷是吓了一跳,长安甚至震动。
可没想到秦琅直接就在豳州把罗艺斩杀了,他的叛军也一朝溃散,这消息当时还引的朝廷诸多大臣不信呢。
没有谁可怜罗艺。
他落的个身死族诛,传首长安的下场,妻女没入掖庭为奴,兄弟子侄皆斩首弃市,连祖、孙皆诛,堂兄弟、从侄孙等皆流放,妻族、母族也因此受牵连流放。
罗艺的兄弟罗寿现为利州都督,也已经被朝廷下诏捕捉处斩。
新任的泾州刺史是高仁表,渤海郡公。这位来头不小,他父亲高颖,是隋朝近二十年的宰相,后来高颍被杨广诛杀,诸子徙边,唐立国后,高表仁回到长安。
“这个高表仁我听说没什么本事啊。”秦琅道。
程处默也点头,“是个老纨绔,但这种没本事的人也不会乱来,现在泾州首要安稳。”
豳州的赵慈晧因为协助平乱有功,所以这次直接被提升为了豳州刺史,统军杨岌也因此升迁受赏。
“你小子出趟京,走哪哪立功,岐州捕蝗救灾有功,还被百姓请进庙成了什么玄武批发荡魔天王?现在来趟泾州,结果半路上在豳州斩了罗艺,平定了叛乱,来泾州又在这赈灾抚民有功·······”程处默越说那是越羡慕,甚至有几分妒忌了。
皇帝对秦琅是十分满意,所以这次以平罗艺叛乱之功,赐封实封二百通前一千二百户,于豳、泾二州内各赐田百顷。
“陛下让你接旨之后,赶紧交接下回京,说你在外辛苦了。”
“京师可是有事?”
“能有啥事?现在各地蝗情控制的不错,粮荒也还勉强控制着,陛下是念你在外辛苦了,所以才让你回去。毕竟你是镇抚使,也还是崇贤馆学士,本来也主要管京畿的治蝗赈灾之事,这泾州可不是在京畿之内的。”
秦琅感觉程处默在隐瞒着什么,可他又不肯说,也只好做罢。
“好吧,我收拾一下,便回京吧。”
第205章 李泰同学
长安。
崇贤馆。
秦琅带着新收的义子阿三李存义来到门前,值守的东宫旅贲见到秦琅,纷纷肃立行礼。
对于这位曾经短暂检校过旅贲的秦学士,太子旅贲们向来自豪。
秦琅右手握拳在胸膛上敲打了几下,给予回礼,迈入馆内。
此时朝阳还未升起,崇贤馆学生们正陆续抵达,一进馆门,没有了随从侍卫、奴婢,只剩下了馆内年纪相仿的同学们。
秦琅看到李泰正在踢一个足球,对他招了招手。
李泰抬头看到秦琅,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他似乎对秦琅还有些畏惧。
“馆主好!”
李泰有些不太情报的上来行礼。
秦琅点头,“这位是李存义,泾州人,父亲死于这次灾情,如今是我的义子,今后就是你的同学了,你带他了解下学馆。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同桌,你们结个对子,互相帮助互相学习。”
李泰瞧瞧李存义,看他瘦弱的样子,而且眼神里有点自卑土气,便有些不喜,但不敢拒绝秦琅,只好应下。
“去吧!”
秦琅把李存义推过去,自己进了馆内,褚遂良等直学士见到他回来了,都是表情各异。
“学士!”
“老褚啊,我看最近馆里好像对学生们有些松懈了啊,这样不行的,得抓紧了。这样吧,开学也这么久了,大家也都认识了,我认为可以来一次期中考试,九经六艺等诸科一起统考,最后成绩出来后排名,排名一四七的划入甲班,二五八的划入乙班,三六九的划入丙班,重新编三个班,今后三个班要展开竞争比赛,争得头名有奖,殿底要罚!”
褚遂良也没料到秦琅这一回来就要搞这些,“可咱们崇贤馆虽一百多个学士,但开学至今一直都是大班上课,没分过班啊,这一下分三个班,学生分班,老师也分班吗?”
“我们继续采用大教室上课,都在一个教室上课,但学生分成三班,要比赛竞争,不仅是各个学生竞争名次,还要让他们班级竞赛。要让他们形成竞争氛围,良性竞争!”
“我看现在天气挺好的,秋高气爽,不如就这两天,搞一个秋季运动会吧,各班比一比武艺!”
搞期中考试难不到褚遂良他们,这秋季运动会啥的,他们觉得倒也可以一试。
反正学生们有体育课,每天早晨有晨练。
秦琅回了长安,本以为李世民会有任务,可自回来那天被召见述职后,一直没再被召见,于是他这些天便干脆就呆在崇贤馆里搞起了期中考试和秋季运动会。
期中考试褚遂良等本来只打算考明经,也就是考九经,但秦琅驳回了。又不是朝廷的科举考试,就算科举也不只有明经科啊,不也还有进士科、书科、算科、律科等吗?
秦琅亲自出题。
考试分为了经学、史学、文学、律学、算学、书学以及礼、乐、御、射等。其中经学不要求九经皆通,而是按照朝廷四门学一样,学生可自主选修四门主经,辅修五门副经。
总共十科考试,每科以甲乙丙丁评份,甲是四个勾丁是一个勾,最后十科按总得勾算综合成绩,学生们总勾数越多成绩排名越高。
社会实践课和其它体育课程这次没列入考试科目。
秦琅亲自出题,经学都是入门级的题目,主要是考贴经墨义,也就是填空和阅读理解了,都是已经教过的,不难。
为保证公平,考试采用糊名阅卷,而且还是从国子监借教授博士们过来批卷。
“有必要吗?”
褚遂良在秦琅不在时是代为主持,他觉得朝廷的科举考试都没这么严格呢。
“既然是摸底,就得要摸真实的底。否则若是你们见是太子的卷子,而故意放水,那还谈何公正真实呢?”
第一科考经学。
总共是出了九经的题目,但学生们可按自己主修的四经选择对应四经题目,且只有贴经和墨义,没有口试也没有策问,诗赋也没,二十道贴经题,十道墨义题。
贴经每题两分,墨义每题六分,六十分以下是丁,九十分以上是甲,中间是乙丙。
小胖子接过散发着墨香的试卷,很是认真。
他提起笔按事先告之,开始填写名字,学号。
填完后,扫了眼贴经题,都是些非常简单的题,没一道不会的,再看了那十道墨义,问的也是些极简单的经义,不由的脸上露出笑容。
提起笔,蘸上墨,小胖子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开始答卷,不出半个时辰,试卷已经答完,放下笔再检查一遍,很满意,卷面也十分整洁,没有涂改错字。他左右张望了下,发现同学们都还在那继续做卷,甚至有几个根本就是在那抓耳挠腮,一看就知道遇到不会的了。
他看到新来的同桌李存义,傻子似的坐那,连笔都握的不对。
“李泰同学,考试不要东张西望,就算不会的题,也不要想着偷看抄袭!”
巡考的秦琅喝声道。
李泰脸腾的红了。
“我没偷看,我考完了。”
“考完了就检查,检查完就交卷,不要影响别的同学!”
李泰红着脸起身,把试卷上交,路过愁眉苦脸的房遗爱旁边,李泰见他连贴经都还空着好多题,于是故意把卷子往他那面展开。
房遗爱眼睛一亮,正要瞪大眼睛去看,结果汉王李恪立即举手揭发。
“学士,他们作弊!”
秦琅瞪了李泰一眼,然后对房遗爱道,“你也要交卷吗?”
房遗爱看着还有好多没答的卷子,可是又根本不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抄一下还被揭发,当即气的破罐子破摔,“嗯,学生也要交卷。”
两人一前一后把卷子上交,秦琅扫了眼房遗爱大片空白的卷子,“出去!”
房遗爱灰溜溜的跟着李泰后面出去。
走出教室,房遗爱倒没忘记刚才卫王的仗义,“谢大王刚才帮忙。”
小胖子倒是遗憾,“可惜让汉王举报了。”
两人于是在那画圈圈骂李恪小人。
考完经学,接着考史学。
题目更加简单,主要就是考的左传等三传的内容,还只考他们已经教学过的部份,第一道题便是问,三皇五帝指的是谁。
这种题目简直是送分,李泰又是头一个交卷,但房遗爱这样不好好学习的依然好多答不出来。
连考三天。
六学考完,然后便是礼乐射御,都是课堂外的考试,也十分简单。骑马、御车的考试,都只考些基本的操作,礼和乐也都是入门级的。
这些学生们多数是贵族子弟,这些倒是都早有接触。
整个考试下来,唯有新入学的插班手李存义,几乎是十科白卷,他什么也不会,甚至连字都不会写。
国子监祭酒孔颍达和教授陆德明等被秦琅请来阅卷,秦琅直接从崇贤馆搬了一千贴纸,还有不少笔墨等文具过去,另外又备了些腊肉熏鸡,这种赤果果的礼物,孔颍达等无法拒绝。
他们也都想来看看秦琅搞的崇贤馆期中联考是怎么回事,于是欣然收下礼物前来,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礼物才来的。
每科一百多份卷子都已经糊过名了。
国子监的老师们交叉阅卷,每张卷子要经过十名老师的阅读,各自打分,最后统计成绩,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然后总分平均,为最终成绩。
“这十科科目很特别啊!”
孔颍达惊呼。
“感觉比朝廷科举的考试还要更全面些。”
陆德明看了一遍卷子,“就是感觉内容有些简单,但出题也比较有讲究,挺适合崇贤馆这个年纪的学生们。”
这么相比起来,人家崇贤馆的学生虽然个个才都是十岁以下,多数是六七岁的,可学的好像比国子监的要强啊。
国子监是起码十三岁以上的学生,分为六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算学、律学、书学等,各有专攻,可人家崇贤馆居然考的包括了他们所有六学,居然还要考六艺。
哪怕这考的都是入门级的,但仅仅是经学这科里的主修四经选修五经的操作,就骚的很,远远超过他们啊。
“听说这次崇贤馆期中考试都是秦学士的主意,了得!”
“经学之外,还另设了史学和文学,我觉得这个分法有些意思!”孔颍达道,九经里本来就包括了三传和诗、书等,可秦琅依然还另设了史学与文学。
“你看看这,中华上下三千年?想不到秦琅居然还给崇贤馆的学生们编了一本华夏简史,你看过这本书吗?”陆德明问。
“没有,秦琅三字经外,又编了本书?”
孔颍达也惊讶起来,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本身就少,能称为师的大儒名士更少,而其中能真正著书立说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华夏历史传承,靠的是史家之笔代代传承。
写的好的史书更少。
而秦琅居然自己编了一本史书做为崇贤馆学士们学习历史的书?
虽然看介绍是本简史,跨度也大,记载了华夏三千年历史,但没点本事敢写?
两人马上去找秦琅。
“中华上下三千年?”秦琅听完他们的来意,“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之前给学生们编的史学辅导课本,其实就是一本华夏简史,是通俗版本,以便适应崇贤馆的少儿学生们了解我华夏历史。
这样的书当然比不得史记啊左传啊这种辉煌史书。
“快拿来看看。”
秦琅找来一本递给孔颍达,这还是手抄本,第一篇是盘古开天辟地,与其说是历史书,倒不如是本历史小故事书,把华夏重大的历史人物、事件,写成精简通俗的小故事,每个篇幅不长,但按照华夏文明的进程娓娓讲来,做为给小学生们的书当然是挺适合的。
盘古开天辟地、黄帝大战蚩尤,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后面有武王伐纣,也有烽火戏诸侯,有齐恒公九合诸侯,也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有屈原沉江,有荆柯刺秦王,有鸿门宴,有楚汉相争,有刘秀再造汉室,有三国隆中对、火烧赤壁、诸葛七擒孟获,有匈奴人称汉帝,有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有陈后主亡国,有隋炀帝游江都,有隋朝三征高句丽,也有大唐平天下······
一章一个小故事,很特别,很通俗,很适合做为历史启蒙课本,比起春秋左传史记这些史书,无疑这些书更容易让孩子们接受。
“三郎,不知这本中华上下三千年,可否借给我国子监抄写珍藏,并让国子监生学习?”
“当然可以,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嘛。”秦琅倒是很大方。
第206章 金榜题名
崇贤馆今日放榜。
李世民都特意休朝一天,早早就前来崇贤馆了。
另一位馆主李纲今天也来了,这位八十多岁的太子少保、詹事,崇贤馆学士拄着李世民赐给的龙头杖,精神挺好。
“崇贤馆果然离不开三郎,你一回来,馆里的气氛都不一样,这些学生们都要精神的多。”
李纲很不客气的当着褚遂良等一干直学士们称赞秦琅,褚遂良在那里很尴尬的笑着。
或许是如今灾情得到了控制,所以李世民今天也很高兴。
他正跟其它崇贤馆的学生家长们聊天,今天馆里学生家长们基本上都到齐了,此时也充分展示出崇贤馆学生们背景的强大。
皇帝李世民有五个儿子在馆中读书,太子承乾楚王李宽汉王李恪卫王李泰燕王李佑。
几位宰相参政们也都有儿子在馆中读书,如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杜如晦的儿子杜荷等。
一群大臣在那里夸赞说太子与诸王在这里表现出色,成绩好云云,都在那里说今天太子肯定要夺魁。
李世民十分受用,抚着短须很高兴。
一个期中考试而已,秦琅却非搞的跟朝廷科举大比一样,这完全就是从后世照搬来的,要知道后世里就算是幼儿园里,都要经常搞搞比赛什么的,家长们可不敢缺席。
秦琅把这次期中考试的结果,也特意搞的十分隆重,邀请了所有学生的家长们前来参加。
甚至还有金题题名,唱榜,颁奖等环节,要的就是个仪式感,这样既能增强学生们的荣誉感,当然也能增加崇贤馆和老师们的存在感。
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当然是会有好处的。
“现在,有请弘文馆学士、国子监祭酒,太子左庶子、经师大师孔学士,为我们金榜唱名!”
今日放榜,秦琅特地让人在馆前南院,新筑一墙,高达丈余。
数名崇贤馆的吏员,此时便将六张竖着的整张黄麻纸贴上榜墙。
因纸为黄色,故名金榜。
崇贤馆期中考试的考卷已经全都批阅完,所有考生的卷子现在都已经拆开糊名后总结在一起,每人试卷装入一个漆盒,盒上是考生的名字,总成绩,各科成绩。
因为学生多达一百多个,所以这次秦琅的金榜上是只题名前三十六名,后面的七十多个不上榜,只在后面一起公布。
这也是为了增强这张金榜的荣誉感。
一名崇贤馆吏员,将一个漆盒举到孔颖达面前。
孔颖达接过,然后宣布唱名。
“崇贤馆生武德九年期中考试第三十六名,孙山!”
名次从后往前唱,最后一名孙山。
孙山的名字唱出,学生中便有一人站了起来,高声应道,“到!”
褚遂良于是持笔蘸墨站在榜墙前,于金榜最后一行,写上孙山之名。
“这个孙山谁家子弟?”李世民坐在一边观礼台上,对这个站起来的孩子有些陌生。
秦琅陪在旁边,应道,“这位是来自江南富春江畔的富春孙氏子弟,富春孙氏乃三国时东吴孙权后人,孙山之父为工部前尚书。”
“哦。”李世民点了点头,不过今天这位孙尚书没来,因为他不久前刚被外放到蜀中任刺史去了,算是贬降。
孙山上前从孔颖达手中接过自己的试卷漆盒,来到皇帝面前,恭敬呈上。
李世接从内侍手里接过,打开孙山的试卷看了看,发现字写的还算挺工整的,而且答的确实还不错,尤其是经学考试的墨义部份,对孝经的理解很不错。而文学试卷上的作文题,那篇赋也写的还好。
第三十六名就有这样的水平,这让李世民很满意。
“赐孙山笔砚一套,黄麻纸十贴!”
皇帝一高兴,便下旨赏赐。
孙山没料到还会有皇帝赏赐,激动的都脸色胀紫了,赶紧谢恩。
孔颖达继续唱名,褚遂良这位书法大家也将一个个名字不断往金榜上题。
李世民发现上榜的学生中,他钦点的那三十六名正生里,倒是少数,反倒是那些陪读的学生还更多。
李世民有些不高兴,学生们呈上来的试卷他看的比较随意了,但也承认,每张卷子都确实不错,排名也没问题。
金榜上已经题写了二十六个名字。
还剩下了十个名字。
“二甲唱名!”
李世民问秦琅,“二甲何意?”
“陛下,此次考试,排分名次,以激发学士荣誉之心,也是奖前惩后,故此一百余名学生,仅前三十六名上榜。称为前三甲,三甲二十六人,二甲七人,一甲仅三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等于这金榜上的三十六名学生,还要分出个三等来。
无疑二甲比三甲强,一甲更比二甲强了。
他的五个儿子,一个都还没上榜。
难不成全在一二甲,可这样也不太好吧?李世民心想,五个儿子里,承乾和青雀还有李恪都是学习用功的,平时课业也不错,但李宽和李佑就很一般了,他们的成绩肯定没有这已经公布的三甲学生好啊。
秦琅说要公平公开公正,把他们两人也放到二甲来不合适啊。
“第十名,李谦!”
二甲最后一名,却是李靖的次孙李谦。
“第九名,公孙冲!”
“第八名,程俊!”
李世民意外的道,“这不是知节家的庶子吗?想不到成绩这么好?”
“肯用功读书,成绩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秦琅答道。
“第七名,杜荷!”
“第六名,李恪!”
李世民有些焦躁的在那里扭动着身子,结果念到二甲第三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但不是李宽也不是李佑,而是李恪。
他有些意外,原以为汉王应当能进一甲前三,结果只名列二甲第三。那老二和老五两个,难道上不了榜?
“金榜第五名,二甲第二名裴行俭!”
“第四名,二甲第一名,李泰!”
这个名字一出,李世民更加惊住。
向来读书用功,课业极好的青雀,才二甲第一?
他扭头望向秦琅,眼里满是不悦,但秦琅表示,“陛下,这次考试是糊名阅卷,且是请国子监的老师阅卷,还是十个老师交叉阅卷,最后才得出的成绩,十分公正!”
李世民闭上嘴,可气息却已经有些粗重了。
这个时候,他就跟其它的学生家长们一样,一心盯着金榜,关注着孩子的排名。
终于到了最后一张黄麻纸。
“一甲唱名!”
“第三名,探花郎,韦待价。”
李世民脸色繃的更紧,韦待价是韦挺之子,京兆韦氏子弟,家学自然是渊博,韦挺当初曾是建成的心腹,后来杨文干事件被流放,然如今已经是他重用的大臣。
他对韦家当然没啥意见,可一甲总共才三名。
李世民现在心里有点慌,他甚至没理由的担忧承乾上不了榜,虽然说这不可能。
“第二名,榜眼”
“李存孝!”
这个名字一出,不但李世民愣住,连房玄龄等一干宰相都在发愣。
这个李存孝是谁,宗室子弟吗?
李世民也是一脸疑惑的望向秦琅。
秦琅干咳两声,其实这个名单他自己也没看过,主要还是想保持下公正,避免看过后又想东改西改,谁也想不到李存孝居然能中榜眼。
“陛下,这李存孝是我上次出使河北时收留的一个孤儿,本名丑儿,我见他可怜于是便收为义子,起名存孝,我奉旨来馆里,便把他也带来陪读,倒没想到这小子肯用心钻研······”
“一个河北收留的孤儿?榜眼?”李世民怀疑的问道。
“陛下,我先前也不知道他能中榜眼,我根本没提前看过榜单。”
孔颖达在台上唱名,也唱的有点直心慌,三十六名崇贤馆正生,连三分之一都没上榜。
当他打开最后一个漆盒,看到那名字时,总算松了口气。
“第一名,状元郎,太子承乾!”
所有人都随着这声唱喝而松了口气。
总算没出事,要是再唱出来个什么存忠存信的可就要命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高兴。
五个儿子只有三个儿子上了榜,一个状元郎,一个是二甲第一,一个是二甲第三。
那边房玄龄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他堂堂宰相,房家好歹也算是士族,可他的儿子房遗爱居然榜上无名。
“怀良,楚王和燕王呢,难道没参加这次考试?”房玄龄问。
“陛下,房相,此次期中考试,没有学生缺课,总考生一百一十三人,实际考试一百一十三人。”
“李宽和李佑二位学生,与房相公子房遗爱一样,都是名落孙山!”
“名落孙山?”李世民先是一愣,然后看向那张巨大的黄榜,最后一名叫孙山,名落孙山,不就是榜上无名的意思嘛。
丢人啊。
秦琅叫人去把李宽李佑的试卷取来给李世民看,又让人把房遗爱的取来给房玄龄。
其它孩子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的家长,也纷纷向秦琅索要儿子试卷,个个咬牙切齿的,明明是已经带着杀气了,但明显他们这杀气是冲着儿子去的。
秦琅来者不拒,让人把他们孩子的试卷全交给了他们查阅。
李世民低头看完两个儿子的试卷,无话可说了,孙山的卷子他第一个看,印象很深,一对比就知道了,确实不如孙山许多矣,尤其是李佑,连经学试卷上的许多贴经题都没做,全空在那。
那边房玄龄也是越看越恼火,这个浑蛋,真是丢尽房家的脸。
榜上有名的,家长个个在那里笑嘻嘻、沾沾得意。名落孙山的,则全都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秦琅心想,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学生要吃竹笋炒肉了。
“接下来请陛下给学士们训话,然后请李少保为榜上有名的三甲学生们颁发奖状和状品!”
李世民黑着脸哼了一声应下,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痛快。
那边楚王李宽和燕王李佑两个,早就已经头低的快塞进裤裆了。
第207章 知贡举
程咬金今天觉得很长脸,三个庶子送来崇贤馆,是走了秦琅的后门,原想着能送一个进来就不错,也混个太子陪读的名头给他们镀下金,将来庶子也能谋个出身。
谁料到,老六程俊不声不响的,居然还考了个二甲,金榜第八呢。
比起尉迟恭、侯君集、张亮这些家伙的崽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家的崽连榜都没上,个个叫那啥名落孙山。
老程把程俊叫来,还故意要他把卷子拿出来给他看,在旁边那些家伙面前抖的哗啦啦响。
“你看的懂吗?”侯君集被他这炫耀弄的很火大。
“老程我可是三岁习孝经,七岁习论语的,当年若不是隋无道,我都可以参加童子科。我儿这是继承了我的好种,哈哈哈!”程咬金得意万分。
那边魏征也因儿子金榜题名而高兴。
“陛下,秦学士的这次考试之法,臣以为不比朝廷科举考试差,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李世民跟给三十六名金榜有名的学生发完奖回来,每人赏赐也不多,就是一套文房四宝,再加上二十贴的益州黄麻纸,然后赐绢十匹。
这些学生们个个家世好,谁也不缺这点东西,但这是皇帝所赐,是他们的奖品。
仅仅是那张有秦琅、李纲、孔颖达、褚遂良、李世民还有诸位宰相们亲自署名的奖状,就值得他们自豪许久了,能够裱起来供在家中炫耀的。
“臣以为可照此改革童子科!”
自汉代起,历朝就有专门针对那些童子的选拔考试,年幼才俊者拜为童子郎,当时的汉代太学中就有不少风云一时的神童、奇童、圣童。
隋朝时,正式设立了科举考试制度,其中有明经、进士等科,亦有秀才、童子科,规定学校出身的叫生徒,州县考送的叫乡贡,皇帝亲自诏的叫制举,童子科便是非常设科之一,规定只准十岁以下的孩童参与,要救经通一经,并孝经、论语卷诵十,还要自能书写者。通过童子科,通者予官予出身。
大唐立国之后,虽也重开科举,但也只是开常科,明经明法明算等科,加上进士科,秀才、俊士、童子等科都还没开过。
这种十岁以下的童子科,通过了就能得到出身,也就是做官资格,这也是相当了得的,对于朝廷选才这块来说,也是有些作用的,选中优秀童子然后加以培养,将来授官,相当于定向培养了,另一方面,也是对那些贵族官员士族子弟的一个得出身的途径。
只是朝廷草创,连几项常科都也还没怎么正式起来,科举年年举行,但每年都影响很小。
魏征此时提名要按崇贤馆的这次考试模式,来重开童子科,倒让李世民不免动了心思。
此时的朝廷取士,科举考试只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补充,年年考,但取士数量少,而且省试后还要通过吏部的考试之后才能授官,考生其实也多是贵族士族子弟,考试更多的还是个形式,比如明经科几乎就都是由士族子弟垄断,其它什么寒门子弟、军功贵族子弟等根本就没他们的家学、资源等优势,争不过。
而明法明算明字等科,其实就是选专科吏员的,一般人也不屑于考。
仅剩下个进士科,一年也取不了几个。
再加上考生以生徒推选外,主要还是由地方官荐举乡贡,再加上考试时的不糊名考试等,导致的就是考试和取士过程比较随意,甚至出现考官重士子出身、名气,而轻其考试成绩的现象,甚至有考完之后,有贵族子弟强要状元、强改状元的情况。
总的来说,还是此时的科举考试不受重视。
李世民之前也不重视,因为他觉得这科举考试,完全没有按设立之初衷走向,现在沦为了以五姓七家为首的士族的抢夺出身的途径,甚至有废除之意。
可现在魏征这么一提醒,李世民却觉得,对啊,秦琅的这个考试就不错啊,那个乞丐出身的李存孝都能考中榜眼,程家庶子程俊也能超过许多宰相嫡子入二甲,这些都说明,这个考试相对公平公正。
那如果自己放大考试范围,岂不就是能够打破近几年科举沦为大士族子弟抢出身的困境?
“三郎,你觉得玄成提议如何?”
秦琅搞这期中考试是因为他是崇贤馆馆主,考考考,这是老师的法宝嘛。但现在皇帝却转到国家科举取士这上来,就不得不慎重了。
“陛下,臣以为十岁以下的童子,只通一二经就能获得官职或做官资格,不免有些草率,恐成侥幸之路,反倒容易扼杀这些人真正成才之路,但是,选拔一些优秀的童子出来,重点培养也还是可以的。”
“崇贤馆愿意增设班级,以收选出之童子。”
“恐成侥幸之路,怀良这话说的有道理,朕以为不错。选拔优秀童子入崇贤馆为童生,重点培养。”
李世民便对秦琅道,“朕明年便重开童子科,令各地荐举十岁以下童生参与考试,优秀者送入长安来考试,便委怀良你为知贡举。”
李世民干脆就让秦琅来做明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不但主持童子科的考试,顺便把其它几科也主持了。
“你拿一个章程出来,若是对其它科目有什么好的改进建议,也可一并提出,交予朕和宰相参政们商议。”
“陛下,臣知贡举只怕不合适吧?”
秦琅想着好歹也是科举考试总考官啊,怎么也得李纲或是孔颖达这样的大儒,或是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宰相来当啊,谁知此时的科举,地位一般,不说不能跟明清时会试相比,就是连中晚唐时也不能比。
“就你了,好好琢磨琢磨。”李世民觉得秦琅或许能给他个惊喜,也许这家伙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以改革挽救下他觉得已经没用的科举考试。
“陛下,那臣现在倒想到一条建议,就是明年春,于全国各县举行县童子试,童试分两场,第一场为预试,只要能够身家清白,年龄十岁以下,能能诵孝经、论语文章十篇,皆可通过县童子试预科,通过者参加第二场考试,要求能通九经中一大经,并能通过贴经、墨义考试。
通过后,选入长安参加省试,可最终择其最优秀者二三百人,全入崇贤馆,或半入崇贤馆,半入国子监!”
李世民一下子听出秦琅这条建议的关键之处,就是县童子试,且不需要地方州县官员荐举。
只要身家清白,就可直接获得县试资格,这意味着可打破隋朝以来科举考试中极重要的一环,考生不再被权贵士族垄断,以往的荐举,其实多数荐举上来的都是贵族士族豪强子弟,真正的寒门地主子弟少之又少。
官员拥有荐举权利,这跟魏晋时的九品中正制度没什么区别,自然是优先荐举士族子弟。
可现在秦琅说身家清白,十岁以下,就可直接参加考试,官员没权干涉了。
一直让科举考试影响力不大的痛脚找到了。
而这个县童子试也很好,直接在各县举行,通过就直接到长安来省试,能保证受地方、官员影响最小。
他甚至想到了明经、进士等科,是否也采用这种方法了。
此时的明经、进士等常科,根本没有地方的考试,都只是由官员们荐举乡贡,或是推选州县学生来京省试,都是直接由官员们决定参考的考生人选。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就算皇帝改革省试的考试内容、录取方式,但他选来选去,也都还是在那些地方官们举荐的人里选,并没有其它的人选。
“明经、进士等科,可否也在地方这样举行县试?”李世民问。
他向来对士族很警惕忌惮,但又不得不用,只是现行的科举考试制度,让李世民觉得他并没有选士的余地。
“陛下,明经、进士等常科,对象范围广,臣以为可以春季县试,夏季州试,冬季在长安省试,考试范围如童生一样,只要身家清白,皆可参加。县一级,考试内容稍简单些,做淘汰初选之用,然后州试,稍为严格一点,以控制选出到长安的士子们皆为优秀者。”
李世民有些担忧的道,“可如此一来,县试、州试由何人主持?”
他是不想让州县官员来获得这个主考选拔权的。
“可由礼部派出考官往各地主持州县二级考试,并负责督察州方的官学、私学等办学情况。”
这个主考权力不下放给州县地方官,就是要避免受到地方士族豪强的影响。同时,也等于是把科举考生的生员资格权,收回到了朝廷手中。
“天下三百余州·······”李世民皱眉,这又是个难题。
魏征插嘴,“前朝之时,杨广实行郡县制,天下一百九十余郡,一千余县,杨广曾设司隶台,置刺史十四人,巡察全国郡县。如今朝廷可按天下山川形便,划出十余个道,派出主考官主考一道即可。比如关中、陇右、河南、山东等······”
这倒是让李世民眼前一亮,关陇河南等是特有的地理名词,将其用来划分道路,然后派礼部官员分道主考,就不用再担忧天下三百多州不好主考的问题了。
“那常科各科,可把初试改到州中,然后复试改为道试,集于一州······”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加入了讨论之列。
魏征提议设道,但不是传统的区分,只是类似于汉朝、隋朝时的刺史州,汉隋是派刺史监察郡县,而现在设道,则是用来分道主考科举。房玄龄的父亲在隋朝时就做过监察刺史,于是他提议也可恢复巡察制度,派出御史分道巡察······
第208章 羽林军
君臣们讨论的很投入,干脆把崇贤馆当成了显德殿,宰相、参政们都召来议事,连学士,直学士们也都意外获得了参与的机会。
原本今天的主角崇贤馆学生们各自玩去了,皇帝与宰相参政、学士们坐而论道,商议起关于科举考试改革,进而全国划分京畿、陇右等十余道,礼部派官分道主考,御史台派御史分道巡察等等。
秦琅这位已经被指定为明年贞观元年科举知贡举的学士,眼下却坐在那里喝茶,并没有参与到那激烈的争论之中去。
皇帝一下子抛出了几样重要的改革,不论是科举考试还是新划分道,都让大臣们争论不休,尤其是褚遂良、孔颖达等弘文馆学士、崇贤馆学士、直学士们,他们好多都是难得有机会获得这种参政议政之权,当然是积极发言。
争论到中午,也依然火热。
皇帝让崇贤馆食堂供应堂食,秦琅趁机跑去食堂负责,褚遂良等积极参议,秦琅倒不喜欢这种场面,反正人越多有时越不易议事出结果。对他来说,今天崇贤馆的期中考试放榜颁奖活动搞的很成功。
崇贤馆又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学生们对这次考试也十分重视,有人得奖高兴,有人落榜失意,相信经过此次考试后,馆内的学习氛围能更上一个台阶。
“请馆主定菜单!”
食堂的胖大厨难得获得了接待皇帝、宰相用餐的机会,激动不已,但又怕出错。
皇帝在宫里的御膳,其实是有专门的餐谱的,吃什么菜,每道菜怎么做,都有详细规定,厨子若是敢随便发挥,任意更改菜谱,甚至是做法,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现在国初,当今天子也不太讲究这些,况且这又是在崇贤馆,但胖大厨还是怕哪里就犯了忌讳。
“就弄点简单的好了,寻常师生们的菜式,稍精致用心一点就好,什么蒸熊掌烤驼烽烧鹿尾脍鱼片这些,这里没材料你也不会不是么?”
“就平常那个?会不会太随便?”
“听我的没错。”
秦琅让胖厨开始做饭,他看到后厨笼里有鸡和蛋,这小公鸡看的挺精神的,倒让他有了想小露一手的想法,主要还是他想吃鸡。
今年整个京畿的鸡鸭养殖量数倍于往年,主要是他的功劳,这些鸡鸭现在天天吃着蝗虫,不知道多快活,每天在野地里追逐着蝗虫,吃的好,还天天运动,因此个个毛光水亮的。
尤其是这公鸡养的时间不算长,一只三斤左右不过到半年的公鸡,这种小公鸡可是挺补的,尤其是对于那些正在发育长个子的学生们来说。
“给我把这些鸡公杀了,我来做几道菜。”
烧鸡公,鸡公煲、宫爆鸡丁、白斩鸡、叫花鸡、烧鸡腰·····
一不小心,就做了好几道美食,本来还想再来个烤鸡翅啥的,看看这么多,算了。
最后是八菜一汤。
胡葱炒鸡蛋、素炒洋葱、菠菜蛋汤。
菜式极为丰盛,丰盛的李世民都觉得有些过份了。
“眼下还是灾时,怎能如此奢侈?”
“陛下,今年京畿养的鸡鸭很多,这次治蝗,这些鸡鸭也是出了大力,帮忙吃了很多蝗虫,如今百姓手里的鸡鸭和蛋很多,多的都快泛滥了,陛下和相公们带头吃鸡,关中的贵族大户们也要多吃,这样百姓手里的鸡鸭和蛋才能销的出去啊,否则,百姓自己也舍不得多吃啊。”
秦琅的这种观点,倒是不一般。
“三郎不要夸张,鸡鸭怎么可能泛滥?”
“是真的,今年关中的鸡鸭养殖量是以往的百倍不止,而这次蝗情,鸡鸭个个吃的肥壮·······”
因为秦琅的无母亲孵蛋法,再加上他的全力推广销售,各种送鸡鸭崽子下乡,甚至是用鱼虾蚌螺等都能换,确实使的今年京畿一带的家庭鸡鸭养殖量增加的吓人。
再加上这次的蝗灾,倒是让这些鸡鸭养殖更是爆发了。
如今还真是鸡鸭上市,禽蛋产量爆发期。
“今年是灾年,若是往年这个时候粮食贵,鸡鸭和蛋更贵,可现在鸡鸭却是烂市了,鸡鸭一斤卖不到十文钱,鸡蛋更是跌倒了一文钱一个。不说比往年,就是比半年前,都跌了一倍不止了,所以要鼓励有钱的多吃,否则卖不出去,最后百姓受损。”
李世民不得不承认秦琅说的有些歪,但还有点理。
长孙无忌则趁机向皇帝提议,朝廷当出钱向百姓收购鸡鸭、蛋等,所购得禽蛋则用以赏赐将士、官吏们等。
“陛下,边吃边聊,要不冷了就不好吃了。”
与会的君臣们,一人一张几案,每人八菜一汤,完全就是政事堂的廊下食标准,甚至还要高一些。
秦琅给大臣们的标准,是每份菜稍减少了点,而皇帝的菜,每个菜都是用了一整只鸡。
李世民尝了一口,发现这鸡十分美味。
很快,皇帝和宰相、参政、学士们都没人吭声了。
大家都在猛吃。
太好吃了。
都是鸡,可怎么能做出这么多种花样,还这么美味呢,真是各有滋味。
魏征一口气啃尽一条大鸡腿,然后喝了口那汤。
“这是什么蔬菜汤,怎么这么好喝?”
魏征忍不住问秦琅。
“魏监,这是菠菜汤,由泥婆罗商人那寻来的种子。”
魏征一发不可收拾,对这菠菜万分喜欢。
“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味的蔬菜!”
李世民与其它人尝过菠菜后,也十分赞美。长孙无忌则很喜欢洋葱,听闻这菜居然来自于波斯后,很惊讶。
褚遂良等平时在食堂里吃饭,只能说果腹,因为菜很一般,但今天这些菜太丰盛了,吃的都有些不顾形像了。
魏征甚至要打包。
“臣想带些回去给妻子尝尝,这些菜她没吃过,有些甚至没见过。”
“魏公若是喜欢,我回头把菜谱给你抄一份就是了,至于这洋葱、菠菜虽是新引入菜蔬,但如今我家庄园已有种植,回头我让人送些到府上就是。”
李世民抬头,“把这菜谱给殿中省抄送一份,另外波斯、洋葱等也记得送到宫里些。”
君臣们这个时候纷纷变身好男人,这个说要给老妻带些回去,那个说要带些回去给老父,还有说要带回去给老娘,也有说要带回去给儿女的。
李世民吃饱了,摸着肚皮,觉得今天有违了平时的养生观念,不但没有控制饭食七分饱,结果还肉吃太多。
看着还剩下许多的菜,李世民挥手,让人全部给他打包,要带回去赐给宫人,说不能浪费。
魏征对秦琅家种的菠菜、洋葱很感兴趣,两人在那里探讨了一番关于胡蔬的引入历史等。
李世民吃饱喝足,这会也没心思在继续议政了,于是宣布今天议事结束,明天到东宫接着议。
“三郎啊,朕听说你今年以那火炕孵化之术,可是大显神通啊?到底孵了多少鸡鸭鹅,又开了多少个鸡鸭场?”
“陛下,本意都是为了治蝗。”
李世民呵呵一笑,“蝗灾要过去了,天也要凉了,百姓手里那么多鸡鸭,确实要想办法收了,否则若是冻饿而死,百姓可损失不小。”
“请陛下放心,臣已经在建熏腊等加工坊,准备向百姓收购这些禽、蛋,然后熏、腊加工为干货,或制成肉松等以便以储备、运输······”
“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想着货殖钱财这些,那些事情交给家中管事奴仆们去做就好了,你有空多想想正事,这科举考试改革,朕希望你多用点心。”
在皇帝的眼里,什么养鸡养鸭这些,就是小道,绝不是什么民生大事,他听不进什么养鸡鸭是改善城市居民副食品供应,也不会真去理会养鸡鸭能大幅提高农民副业收入这些。
在他眼里,秦琅养的鸡鸭这次能够对治蝗有些帮助,已经算不错了,既然蝗灾过去,就没必要再继续花心思在上面。
“朕打算从十二卫下,抽调一千名从军十年以上,三十岁以下,勇武有功的府兵入内庭受训,名曰御训,以他们组建千骑营,你以为如何?”
李世民突然说到这事,倒是让秦琅很意外。
仔细思考许久,觉得这是李世民要继续加强对军队,尤其是京畿、禁卫掌控的一个手段,当即道,“陛下十六岁起兵,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是历朝以来天子中少有的武功天子,陛下用兵如神,由陛下亲自御训自然是极好的。”
秦琅干脆提议,不如在禁苑设立一个讲武堂。从各军中抽调那些年轻、勇武有功的队级军官来京,由皇帝和在京诸卫的大将们负责教导兵法战阵等,平时他们也还担负起宿卫宫禁、随驾侍卫的职责。
类似于汉武帝的羽林郎,但比羽林郎还要强一些,因为羽林郎主要是以死难王事的忠烈子弟少年为之,而现在秦琅讲的却是选那些基层一级的队官们为主,全是从军十年以上,有战功正当壮年当打的兵王们。
主要是教他们指挥这块,类似于是一个军官培训班。
又充当天子亲卫。
李世民一听,大为称赞,这话简直是说到他心底子里去了。他想在内庭建千骑、御训,正是想再造一支忠诚的亲军。
而现在秦琅的建议,不但能让他新增一支忠诚亲军,还将新开一条源源不断培养忠心武官的路子。
“讲武堂每年从军中招一千人入学御训,以三到四年为一届,届满后再下放军队提拔重用,担任旅帅等基层军官······”
“善!”
皇帝于是决定,在玄武门外的御苑设讲武堂,首招一千名队头队副火长级的底层军官来御训,并赐名千骑营。
“便以北门左右屯营设左右羽林军,千骑营隶属其下。”
北门禁军正式设置羽林军,有千骑营、左右屯营,还有百骑司。
左右卫的内三卫共十府兵驻于皇城内。
皇城以南,九门、六街的守门、巡街三万人马,改为左右金吾卫,左金吾守门,右金吾巡街,依然隶属于镇抚司。
秦琅很认真的听着,并没有打断皇帝的构想。很明显,皇帝已经正式构筑起了全新的长安卫戍力量。
北面是左右羽林军,南面是左右金吾卫,而城外是十二卫番上府兵驻防。
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金吾卫都不隶属兵部,反而是分别隶属于百骑司和镇抚司,二司又都直接听令于皇帝。
不能说李世民不再信任秦琅,否则不会继续把镇抚司交给他,也不会再把新设左右金吾卫交给他统领,只能说李世民是从长远打算,镇抚司和百骑司互相监督,北衙四军和南衙十二卫互相制衡。
皇帝的手段已经越发的高明起来,学到了李渊的平衡之术。
第209章 骁果
终究是马上打天下,兵变夺龙椅的皇帝,李世民比任何人都对兵权更加敏感。武德以来,李渊与宰相们一直在努力着如何把军队国有化,正规化,到武德九年,十二卫体系总算是再次确立起来。
皇子、宗室们手里的兵权也都转入了十二卫。
而李世民继位之后,却一直在反向而行。先是北门屯营换上了自己的秦王府旧部,然后又精选百骑,再到把九门守卫和六街巡守的兵马从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候卫中拆出来,划属镇抚司。
一步一步,皇帝正在建立一支完全脱离于兵部、十二卫系统的天子亲军。
到如今,百骑司、镇抚司二司并立,左右羽林军、左右金吾卫设立,左右屯营、千骑营等北衙禁军越发完备起来。
这一切的调整,只为了使的李世民亲自握有这些禁军。
他们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宰相和兵部都无权调动指挥,脱离十二卫体系。
秦琅对此并不反对,一个兵变上位的皇帝缺少安全感,很正常。毕竟皇帝兵变到如今,不过半年时间,已经前后发生了数起叛乱,幽州李瑗、王君廓、王诜谋反,宗室李孝常李幼良谋反,泾州燕王李艺谋反,虽然都没溅起什么浪花,可对李世民来说,这依然是深深威胁并困扰着他的。
“朕欲选募忠勇骁健,以充禁军,你以为如何?”李世民问秦琅。
其实在秦琅看来吧,李世民这种种想法,其实就是在走杨广的老路。当年杨坚建隋后,确立了大隋的十二卫四府制度,使的隋朝对军队的掌握力量空前,一改兵为将有,豪强拥有乡兵的这种局面。
隋朝将入卫,兵归府,兵将分离,府兵入民籍,这些制度可谓是直接抽掉了关陇贵族集团的脊梁。
关陇军事贵族们辉煌几代,但到隋朝后,失去了长期直接典兵的权力,又被杜绝了拥有地方乡兵的可能,于是虽然看似依然高高在上十分尊贵,可实际上曾经强悍的代北军头和关陇豪强们联合起来的这支强大政治势力,却直接就失去了根本,这也是他们在隋朝时没落的根本原因。
到了杨广的时候,他更激进,直接在十二卫之外,另起炉灶,建立起骁果军。
骁果军完全就是天子禁军,这是一支招募而来的募兵,募集天下骁勇果敢之兵,故称骁果。
皇帝直接掌握这支兵马,以郎将等直接统领,兵将不再分离,也不听兵部等指挥,从某一方面来讲,这样的骁果军战斗力确实很强,指挥上更灵活,也让皇帝能更直接的统领这些军队。
但是过于激进的改革,又偏遇到隋朝崩溃之时,于是这支骁果最终并没有起到护卫天子的作用,反而在关键之时,弑君了。
也就是因为骁果特殊的指挥体系,让其没有如十二卫一样受到重重管辖、制约,导致骁果的将领们轻易的就能弑君。
但也不能就此说骁果是失败的,毕竟这种招募性质的禁军,在历史上才是真正的存在久远。
隋朝骁果军的失败,只能说是时间还太短,又遇到了坏时候。
当然,骁果军这样的禁军,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募兵、职业兵、常备军,这种军队战斗力会很强,但也容易**,如晚唐的神策军、明朝的京营、清朝的绿营等都是一个德性。还有一个大麻烦,就是这种长期驻于京城的禁军,要是不小心,很容易就往宦官控制的方向发展。
因为这种禁军是天子私军,李世民这样的皇帝还好,若是到以后有些没能力的子孙皇帝,或是一些太年轻的皇帝时,他们往往就会任用自己的亲信家奴来统禁军,而不是交给外姓的将军们。
历朝历代,宦官都是天子的家奴是私人,所以总是更容易得天子的信任。
唐朝的宦官统兵、干政,其实是从唐最盛时的开元皇帝李隆基起的,宦官高力士封大将军,并直接统领飞龙兵,一些小事甚至直接可以替皇帝处置。等安史之乱后,历代皇帝都对统兵将领十分防范,而大肆重用身边的宦官代掌禁军,也就最终变成了禁军长期为宦官集团所有,甚至让他们有了可以废立皇帝的能力。
“怀良?”皇帝疑惑的望向他。
秦琅回过神来,想远了。
“朕欲以募兵来充任禁军,以替代番上的府兵,你以为如何?”皇帝的心思明显,既然要让禁军脱离十二卫体系,那就最好是不用十二卫的兵。
“挺好。”皇帝这样的问话,其实根本就是早就有了决断,所以秦琅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他反对也没用。
从另一方面来讲,其实募兵的禁军也并没有什么错,中晚唐后禁军成为动乱之源,那也不过是经念歪了而已,任何朝代,到了中后期,其实都这鬼样。
果然,皇帝马上抛出了许多计划来。
他不但要设羽林、金吾卫,甚至还要把先前驻于皇城宫城里的十二卫的内卫兵,也拟做调整。
十二卫除左右卫有三卫五府外,其余每卫有一个翊府,总共是二十个内卫府,也是轮番当值的。现在李世民打算以这内卫为基础,设立新的军号,也如羽林和金吾卫一样,分设左右,其职责就是驻守皇城,宿卫皇宫。
这样一来,李世民的禁军体系就完整了,左右羽林驻于玄武门外,守卫的是皇城之北,皇帝随时可招。
秦琅的左右金吾卫驻于长安外城,主要负责外城的城防、街巡,负责警卫、治安。
再设一军驻于皇城之内,宿卫宫禁,就完整了。
天子六师,完全听令于皇帝。
而原来的十二卫,则完全退出长安城,驻于郊外。
仅余不统府兵的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负责宫禁门籍和御前仪仗、侍卫。
“臣觉得,不如干脆把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都从兵部划出来,左右府可改为左右千牛卫,统领内卫,仪仗、侍卫,左右监门卫府则只负责宫殿门籍、宫门守卫。”
兵部只管十二卫,不再统四府,而十二卫也只统外府兵,不再统内卫二十府。
既然皇帝想用私兵掌管整个长安,那就随他意,十二卫番上之兵只负责驻于京郊好了。
这么一来,南衙十二卫,北衙则有八卫,实际统兵的是六军,驻北门的左右羽林、驻皇城宫内的左右千牛、驻于长安外城的左右金吾。
李世民果然十分高兴,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他笑着向秦琅提出,要他来上这个奏章,提出这次禁军改编。皇帝意思明确,虽然这北衙天子亲军是他的意思,却要让别人来提,因为这事估计会遇到宰相们的反对。
让秦琅来打头阵,他在后面押阵就好了,万一实在怼不赢宰相们,还可暂时罢兵,也不影响皇帝威严。
不得不说,李世民越来越老辣了。
科举改制,他要秦琅冲锋陷阵,现在要改禁军,他又要秦琅冲阵,真是把秦琅当成搅屎棍了。
可当臣子的很多时候就得为皇帝做这些,做好了那是皇帝的功劳,做不好那是臣子的失职,没办法啊,不但万恶的封建时代是这样,就算是后世的时候也一样,干好了都是老板上司们的事,干不好就是你的锅。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还不能有脾气。
“臣明日就上表,不过各军兵额该定何数?”
总不能左右金吾卫三万、左右羽林三万,然后左右千牛卫再三万吧,那样一来以现在朝廷的这点家底根本养不起啊,毕竟这是常备军,是募兵,得发薪水的,不像是番上府兵自备干粮来,就管人家点吃喝。
“你以为呢?”
“陛下,臣以为,兵在精不在多,既然是募兵,那就是常备兵,不用轮番,所以可稍减兵额,比如羽林军有左右屯营、千骑营,那么一营两千兵额,总六千之数如何?”
常驻六千,倒也不少,毕竟不用轮番。
“可!”
“那千牛卫也可按此数设额。”
李世民皱眉,“原诸卫内府有二十府,三卫官也是贵族勋戚子弟的出身之途,你考虑过这个没有?”
“这个倒也好解决,贵族官员子弟的三卫官,可分建亲卫营、勋卫营、翊卫营三营,每营常驻一千人,由原二十府两万三卫侍官们轮流上番值守,另外再设三营,每营也一千人,则是由军中或民州募集骁勇三千另设三营,为常备。”
这样一来,既保留了给贵族勋戚高官子弟们的出身之途,又保证了千牛卫的战斗力。
“好!”李世民很满意这种方案。
“臣以为金吾卫也当裁减些兵额,左金吾卫守九门,右金吾卫巡六街,用不着三万常备。”
李世民道,“金吾卫要负责京师警卫,还要负责维持治安,人手要多些。”
“臣以为每门设一营,一门五百人即可,六街也各设一营,也五百人。”
“九门、六街各设一营,一营还是一千吧。”皇帝最后道,金吾卫等于裁了一半兵额。天子六军加起来总兵额两万七,数量大减,供养开支要大为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