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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 一只鸡引发的皇子暴动

    崇贤馆。

    承乾和李泰兄弟几个坐在操场上,每人手里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的是蝗虫粉混合豆粕草籽等加工成的鸡饲料。

    抓一把饲料撒下去,几只鸡儿便飞扑过来。

    “看着你的鸡,抢我大花的食了。”李佑不满的对三哥李恪喊道。

    “我家大芦花才不稀罕你那个呢,我有这个。”李恪笑着从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却是他刚才挖的蚯蚓,还蠕动着呢。

    蚯蚓果然比饲料更吸引鸡,几只鸡争先抢夺,甚至打起架来。

    承乾和李泰赶紧帮忙驱赶,对自己的鸡心疼不已。

    这些鸡都是之前秦琅带他们做实验孵化出来的,当时一人分了个蛋,鸡孵化出来便由各人认领,秦琅把鸡崽给他们,让他们亲自饲料,亲布置了任务,要他们每天观察这些小鸡的成长,还要写养鸡日记。

    小鸡崽们养的都挺好,如今每只都有起码三四斤了。

    养久了,就有感情,现在他们都把这些鸡当成宠物一样了,崇贤馆的学生们人手一只鸡,天天养鸡观察写日记,养的那个上心啊,鸡确实养的比别人好,个个肥壮油亮。

    有些学生养的母鸡,甚至都已经开始下蛋了。

    “别抢我的蚯蚓,那是我的芦花的。”李恪喊道。

    “别那么小气啊。”

    “就是,谁让你偷偷的去挖蚯蚓,居然还给你的鸡开小灶!”

    ·······

    李存孝敲响了上课的铜钟。

    大家不舍的又撒了把饲料,然后起身去上课。

    褚遂良夹着个本子端着粉笔盒走入教室。

    “上课前先说个事,天气转凉,大家要记得添加衣物,还有一件事,馆里决定,鸡不养了,明天开始把鸡分批杀掉,然后做成熏鸡食用。”

    一石激起千重浪。

    听说要把他们养了几个月的鸡杀了,承乾等都不乐意了,这可是他们的宠物啊,有感情了。

    “不许杀我的芦花!”汉王李恪大叫道。

    其它学生们也纷纷反对,课堂上造了反。

    褚遂良黑着脸。

    “肃静!”

    “鸡终究只是家禽,养肥了就是吃的,否则就是浪费粮食。”

    “不行!”小胖子李泰咬牙反对。

    褚遂良却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在他的眼里,鸡养肥了不吃留着干嘛,还真天天当成宠物一样?不能惯出这种坏观点来!

    事实上,他进来上课时,馆里已经派人在开始捉学生们的鸡了。

    “好了,现在上课,都肃静!”

    一节书法课,殿中一百多个学生,都上的心不在焉。

    等下课钟声终于响起,所有学生飞奔向操场,去找自己的鸡,结果一只鸡也没看到,只看到了不少鸡毛。

    “我的芦花!”

    当李恪认出自己那只芦花鸡的鸡毛时,一屁股坐地上,大哭了起来。

    许多孩子都在哭。

    李泰找到厨房里来,发现一只只鸡已经被割颈放血,还有人正在烧水拔鸡毛。

    “我的大白!”

    李泰终于找到了自己那只白毛的公鸡,可此时大白哪还有半点神彩?甚至白色的羽毛上还沾了点点殷红鸡血。

    “大白!”

    李泰捧起大白,哭的伤心欲绝。

    那些拔鸡毛的杂役们看着这场面,全都惶恐不安。

    怎么杀几只鸡,倒跟杀了这些孩子至亲一样。

    更多的学生找到了厨房,发现了这些鸡,一个个伤心又愤怒。

    李泰带头,暴动造反,带着其它孩子们把厨房砸了,然后捧着自己的鸡,在学校殿后挖坑埋葬,甚至还找来木板给他们书写碑文。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东宫显德殿里,跟李世民在讨论禁军募集的标准、粮饷等情况。

    秦琅愣住。

    李世民也愣住。

    崇贤馆的学生们打砸厨房食堂,给鸡下葬立碑?

    “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李世民恼怒。

    等听完禀报经过,李世民面色不善的向秦琅望来。

    秦琅心想,这你找褚遂良去啊,又不是我让他杀鸡的。

    “陛下,褚直学士有些处置不当,伤害了学生们的感情。”

    结果李世民却怒道,“屁的感情,你教的好,现在教的这些孩子为了只鸡敢打砸学校,还为鸡安葬?他们平常难道不吃鸡不吃蛋?”

    皇帝也觉得李泰他们被教坏了,怎么能为了只鸡而干出这种事来?

    秦琅愣住。

    他听说这事后,第一反应是褚遂良他们做的不对,毕竟这鸡虽说是个实验课的对象,但孩子们还小,养鸡了有感情是正常的,哪能说杀就杀,好歹也得先跟孩子们沟通好,凡事都有个过程啊。

    你直接就把人家鸡杀了,放血拔毛开水烫,多残忍啊。

    这对几岁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怕是个不小的冲击。

    可谁料,李世民却也跟褚遂良他们一个想法,觉得学生们小题大作。

    李世民火急火了的赶到崇贤馆,看到的却是崇贤馆藏书殿后那一排排的小坟包,还立着一块块的木头、石头的墓碑,他们亲自为自己的鸡下葬、立碑,还写上了墓志铭呢。

    还有些小家伙,居然找来了竹竿树枝等物,弄来了白布条等,插在鸡坟前,要给鸡招魂树幡。

    “混账!”

    “把这些全都给推了,把那些鸡都给挖出来,今天中午全都给煮了,然后让他们吃!”李世民咆哮着。

    太残忍了。

    秦琅赶紧上前。

    “陛下,万万不可,孩子们年幼,莫伤他们感情。”

    “什么感情?鸡养大了不吃还埋掉?这是养的祖宗?”李世民黑着脸。

    “陛下,孩子们对事物有个认知的过程,是崇贤馆没有做好引导,才会有这样的结果,错的不是孩子们,这只能说明他们天性善良,错的是我们这些师长,没有引导教育好。”

    “臣失职,请陛下责罚,这些孩子,请陛下将他们交给臣来教育!”

    李世民气的青筋暴起。

    他暴怒在于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迂腐了,连只鸡都不敢杀不愿杀,这样的人长大有什么用?

    好不容易劝走了李世民。

    秦琅召来褚遂良等直学士们和其它馆里职工杂役们,看着排队护在那些鸡坟前的孩子们,秦琅没有带人上前平掉这些鸡坟。

    “诸位学生们,养鸡实验课到今天为止,结束了。”

    沉默。

    孩子们依然愤怒。

    虽然刚才皇帝震怒的表情,让他们惶恐,可皇帝走了,愤怒又回来了。

    “我要向你们道歉,也代表崇贤馆向你们道歉,我们做的不够妥当。”说着秦琅向承乾他们躬身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鸡死又不能复活!”李泰依然愤怒。

    秦琅看着那些小坟。

    “同学们,我有堂课忘记给你们上了。”

    “现在,就在这里给你们补上这一课吧!”

    “同学们,猫吃鱼狗吃肉,牛羊吃草虎狼食牛羊,蝗虫食庄稼,鸡鸭食蝗虫,谁能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秦琅。

    “我来告诉大家吧,这表明的是天生万物,物竞天择,讲的是食物链。什么叫食物链?这讲的是每种生物要维持本身生命,必然会本能的以其它生物为食物,形成一种链接。”

    “比如野兔食青草,狐狸吃野兔,狼吃狐狸,蝗虫吃庄稼,鸡吃蝗虫,人食鸡!皆是同理。”

    “人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我们吃蔬菜,也吃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河里游的,都是我们的食物。鸡属于我们人类驯养的家禽,养鸡其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吃,吃是我们人的基本需求之一······”

    “我知道大家做这个养鸡实验,跟这些鸡朝夕相处,有了些感情,但我们也要清楚,鸡是食物,我们从一个蛋孵化化,然后从毛葺葺的小鸡崽养它喂它,看着它长大,然后等它长大后宰杀吃肉,对于鸡来说,这是一个圆满,对于养的人来说,这也是价值的一个体现,我们要对世间万物心存善念,但也不能过份迂腐。”

    “只要我们不心怀恶念的虐待残杀这只鸡,不浪费这只鸡,那么这只长大的鸡进入人们的口腹,便是它宿命最好的结局,你们现在把这鸡埋在土里,最后也只是被蛆吃掉,对于这些鸡来说,它们这一生便没发挥应有的价值,它们白活了,白死了······”

    “同学们,我们应敬畏生命,我们也要珍惜劳动,你们可知道今年旱灾蝗灾接连,又有异族突厥入侵,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吃的还不如你们养的鸡,你们可知道这一只鸡,能让贫困饥饿的一家人活命吗?”

    “同学们,你们说,是应当让这只鸡就这样埋进土里然后被蛆吃掉,还是应当送去给灾民们果腹救命呢?”

    没有人回答。

    秦琅知道自己的话,其实就是回避正面谈其它,学生们现在是因为跟鸡的感情而愤怒,可秦琅却避开这个谈的是其它。

    “承乾,你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你赞同以人为本吗?”

    “你认为灾情当前,我们是应当把这鸡送给灾民果腹,救助灾民,还是让这只鸡就这样埋在土里呢,你觉得哪个更有价值,哪个更有意义呢?”

    承乾低头。

    “殿下?”

    “学士,应当以人为本。”

    “殿下仁慈,那殿下可愿意让我把这些鸡挖出来洗净送去给灾民们果腹?”

    李泰原本愤怒至极,可听了这一席话,也不觉动摇了。

    “老师,我愿意。”

    “谢谢卫王殿下,佛家曾有佛祖割肉饲鹰之举,如今诸位同学把自己养大的鸡赠给灾民们食用,这是大仁慈,这些鸡对灾民有救命之用,诸位同学仁慈,这些鸡短暂的一生也便显得极有价值了。”

    “褚直学士!”

    褚遂良上前,“秦学士。”

    “便请你给学生们的这些鸡写一篇祭文,然后再此立个碑,将你的祭文铭刻于上,以纪念同学们的仁慈,和这些鸡短暂而又充满价值的一生。”

    祭鸡文,褚遂良没想到秦琅居然要他写这个,但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学生们的情绪终于被安抚了,在承乾和李泰的带头下,一群孩子们主动的开始把刚埋下去的鸡又挖出来,因为如秦学士所言,这些鸡将因为救助了灾民生命,而变的伟大而不平凡,这是对他们鸡的最大的赞赏。

    看着挖出来的一只只鸡,秦琅偷偷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孩子们不好忽悠啊。

    幸好以大义为名,要不然今天这事真不好收场。

    承乾把他的鸡亲手教给秦琅,“学士。”

    “太子殿下,不如这些鸡由你们亲自送去给灾民们如何?”秦琅决定趁热打铁,来场更直接点的教育,他要带着这些孩子们,携带这些鸡去城外慰问灾民,把这些鸡亲自送到那些孤寡老人手中去。

第210章 太子下乡

    长安郊外,灞上。

    秦琅与褚遂良等崇贤馆老师们带着一众学生来到灞上,高高的原上,是与京师长安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相距不过数十里,甚至高在塬上能够远眺长安。

    柯老五是个烧炭的,伐薪砍柴让他的手满是老茧,而肩柴背炭又让他的背驼的厉害,他的脸上满是沟壑般的皱纹,又多又深。一张脸黝黑无比,也分不清究竟是晒黑的还是被炭染黑的。

    “这是太子殿下送给你的鸡,这是崇贤馆给的蛋和粮。”

    一只芦花鸡,毛都已经拔光了,开过膛破过肚,处理的很干净。另外有二十个鸡蛋,两斗粟米,一匹布,外加十斤猪油。

    除了那只鸡是太子养大的,其它的都是崇贤馆的钱采购的慰问物资。

    柯老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

    “这是太子殿下!”秦琅指着承乾对似乎有些耳背的烧炭翁大声道。

    老头有些怀疑的看着这行人,他看了看承乾,又看了看秦琅,最后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的这些东西,最后咽了咽口水。

    里正赶了过来,很是惶恐。

    “柯老五是个一生没娶过女人的老光棍,烧了一辈子炭,从没离开过塬上也没去过长安,他是个羌人·······”里正有些啰索的解释着。

    然后他又冲着柯老五一通连珠炮似的喊话,说的好像是夹着汉话的羌语,按旁边镇抚司同来的人解释,秦琅才知道,原来在灞上这块地方,有许多羌人,历朝历代都经常将一些陇右的羌人安置在这边。

    这些羌人有的是战败被俘的,有的是主动内附的,总之这里有许多羌人,故此这边许多人说话是半汉半羌,语言比较特殊。

    柯老五终于明白这群人身份的尊贵,于是要跪拜感谢。

    秦琅扶住他,老头高兴的抱着那些东西。

    “老人家,我们可以进去瞧瞧你家吗?”秦琅问,老头请他们进去。其实这所谓的家,不过是个简陋低矮的茅草屋而已,柴门里狭窄而又黑暗,因为是个光棍老汉的原因,屋里还很赃乱无序。

    刚进来的太子承乾甚至被杂物绊的差点摔倒。

    好一会大家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只一间茅草屋,没有灶台,只有一个简易的火塘,上面垒了几块石头,然后架了一个缺了一块的陶锅,火塘边的墙都熏的乌黑。

    火塘另一边是床榻,其实就是在坑洼不平的地上砌了些土砖,然后上面铺了两块木板子,下面垫着麦草,上面铺着几块脏兮兮的羊皮,估计是既当床单又当被子的。

    承乾看到那破陶锅里是些乌黑的糊糊,勉强能看出里面似乎有点野菜。

    “这是什么?”

    柯老五解释说这是他的午饭,刚弄好,还大方的邀请太子和秦琅他们一起吃。

    “这里加了蝗虫干,还加了把小米,又放了点野菜,还有几条我摸的泥鳅,好东西呢,美滴很!”

    柯老五拿起勺子舀了把自制黑暗料理,很热情的邀请太子殿下尝一尝,还说太子殿下肯定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气的里正在那里骂他,“太子殿下啥没吃过,稀罕你这?”

    承乾有些惊慌的后退,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难看又难闻的食物,之前在馆里吃的炒面,他以为就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了。

    真的还没他养的鸡平时吃的饲料好。

    柯老五是饿了,他一天就两顿。如今灾情之时,幸好有官府救济,又带着大家捕蝗,晒干的蝗虫可以磨成粉,掺进捕蝗时发的粮食里煮成粥,再加点野菜什么的,那是真香。

    烧炭是个苦力活,他一个老光棍力气也不比以往了,如今这季节又还不到烧炭的时候,所以日子比较苦,好在今年有官府救济。

    “朝廷均田,每丁百亩,老汉你没有受田吗?为何不耕田种地,不比烧炭强吗?”承乾问。

    柯老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个的牙床,“均田也均不到俺头上咧。”

    里正有些惶恐的在旁边解释,说柯老五年岁大了,家里穷的连把锄头都没有,再说灞上这边地少人多,向来难以足授,也就刚开国时分了两次田,后面就没田可分了。柯老五虽说是灞上老人,但隋末时曾经被征召去山东做役,后来流落那边十年方回,再回来已经没地可分了,于是便只好重操旧业,继续烧炭卖。

    这个解释,让承乾有些不太相信,毕竟他听到的都是朝廷的均田令、租庸调制和府兵制等基本国策,是一丁授田百亩这些,可现在第一次听说并不是人人分到田,分到的也不足授。

    “老人家,我帮你炒两个菜吧!”秦琅道。

    可老人却有些舍不得那些刚送来的东西,“有这个粥吃已经很好了,那些留着。”

    “那我替你腌一下!”

    老汉于是找来一个黑乌乌的盐罐子。

    秦琅瞧了下,是那种杂质很多的粗盐。

    老汉还挺舍不得多放,说抹上点盐,然后挂在火塘上烟熏便好,至于鸡蛋,秦琅也不知道这老头会不会哪天拿去卖掉换成小米或是其它,毕竟鸡蛋现在虽降了价,可还是能够换钱换粮的好东西,在乡下那就是硬通货了。

    在老汉家呆了会,承乾沉默了许多。

    他还真是头一次接触到这种最底层的百姓。

    出来后,小胖子李泰道,“这老汉家太脏了,肯定是因为懒所以没娶到婆娘,日子才过这么差!”

    秦琅告诉他,“不要这么轻易的下结论,很多人过的不好,并不是因为不够努力,恰恰相反,绝大多数极其努力的人,却过的都不好。”

    这话让李泰十分不服。

    在里正的陪同下,秦琅带着学生们去了下一家。

    一个老夫妻,带着六七个孩子生活,大的孩子十来岁,小的才三四岁,一问才知道,这些孩子是老汉的孙儿孙女们,是他两个儿子的孩子,可两个儿子都在隋末以来的战乱灾荒中没了。

    “媳妇呢?”

    “老大媳妇病死了,老二媳妇改嫁了。”

    那对老夫妻看着好像七八十岁,一问才知原来也才五十多岁,可老的不成样子,背驼人瘦。

    虽然家里还有几十亩地,但要拉扯这么多个孩子,还是太艰辛了。灞上的地大多缺水,只能种粟,而老汉家里又没牛耕地,只能人力,故此是粗耕轮作,广种薄收,一亩还收不到一石。

    今年上半年旱灾,几乎颗粒无收,下半年又遇蝗灾。

    幸好朝廷先是免了今年的租调,又以工代赈,组织大家捕蝗救灾,分了些口粮下来,搭配着蝗虫煮粥,再配点野菜树叶,起码还不用背井离乡的去逃荒,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对朝廷千恩万谢了。

    承乾听着他们一遍遍的说着感激皇帝感激朝廷的话,却觉得脸上发烧。

    他们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几乎就是家徒四壁,老人和孩子们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都已经入冬了,可孩子们却还光着脚,裤腿都吊着,都快到膝盖了,小的孩子鼻孔总吊着两条鼻涕·······

    “他们太可怜了!”承乾道。

    “不,相对来说,其实他们比天下许多人过的还要好一点的,起码还有个家,起码现在还没饿肚子。”

    不饿肚子,确实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承乾震惊,目瞪口呆。

    “我说的是事实。”

    “老师说的不应当是前朝末年时的情景,如今我大唐天下一统,百姓的日子应当都好过了的。”

    “相比起前朝末年大家水深火热的日子,如今许多百姓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了一些,可也只是相对而已,饿了能有饭吃,困了能有个摭风挡雨的地方,冬天有衣蔽寒,这就是许多百姓理想中的生活了。”

    ·······

    “我想帮助他们!”承乾突然道。

    秦琅笑了,孩子能想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你的想法很好,但如果你仅仅只是打算赏赐他们些钱粮,我觉得意义不大。”

    “那我要怎么帮助他们?”

    “圣人曾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若真想帮助他们,那就不仅仅是一时的给予钱粮,而应当是为他们找到一条长久脱贫脱困的生存之道。”

    “比如?”

    “比如那个烧炭的老人,年纪大了继续伐薪烧炭并不能改善他的生活困境,所以你可以传授他一个新的技能,或是直接为他找个稳定的活计,比如安排他到崇贤馆食堂做个烧火工,或是打更敲钟的杂工,诸如此类的。”

    承乾想了想,他也并不会其它的什么赚钱技能,但是安排柯老五到崇贤馆里做个杂工,倒是没问题的。

    “我提议,不如同学们今天每人与一位我们看望慰问的困难家庭结成对子,由你们来负责帮助他们脱贫脱困,最好不用简单的给钱,或是安排个活之类的,这个就算是你们新的社会实践课,我要求你们能够仔细的去了解你们帮扶对象的生活,知道他们的现状,也了解他们的过去,搞清楚他们为何会有现在的困境。然后想出办法,找出一个能够改善他们的办法,记得要做详细的观察报告,我会给你们打分的,简单的给钱或是直接雇佣他们的行为,将没有成绩!”

    秦琅顺势提出了崇贤馆的第二个社会实践课程,孩子们倒是反响热烈,觉得这个课不错,跃跃欲试。

    “助人为快乐之本,看来你们都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秦琅哈哈笑道,“继续下一家!”

    不幸的家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如果能被拉一把,确实会有许多人脱离困境。

第211章 朕收回

    承乾主动的跟那有六个孩子的家庭结成了对子,李泰则诚恳的向秦琅认了错,觉得他不该那般评价烧炭的柯老五,并要求与柯老五结成对子。

    李存孝则主动的提出了要与灞上那个只有三个少年孤儿的家庭结对,他们的处境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最大九岁,弟弟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父母双亡,死于饥荒。

    就死在今年,就死在不久前,这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实,毕竟朝廷的官方说法,是今年虽天灾兵祸连结,可在伟大的皇帝陛下的英明带领之下,大家战胜了蝗灾,打败了突厥入侵,灾民都得到了及时的赈济。

    但事实上那对夫妻还是饿死了,他们没有等到官府开始赈济,他们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留给了孩子们吃,自己却终究没撑下来。

    其实这样的情况应当还有许多。

    崇贤馆这群普遍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们,每人都主动的与一个贫困家庭结成了对子,他们斗志昂扬,恨不得马上就让这些人过上好日子,住上宽敞的大房子,穿上新衣服。

    比起上次养鸡,无疑他们现在更觉在办一件大事好事。

    虽全是些王公子弟,但他们都还很年幼,并没有变的多自私和残忍,他们都还很天真很善良,在秦琅的引导下,都很认真。

    帮助他人,使自己快乐,承乾他们都觉得确实如此。

    其实这些孩子个个条件好,就算不动用家里关系,要帮助一个家庭脱困还是太容易了,他们哪个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大户人家的孩子哪怕才几岁,也一样会有自己的月钱。

    但秦琅说了,直接给钱,或直接雇佣做工这种办法,不反对,但没有成绩。

    这是新的社会实践课,学生们要观察了解,要搞明白他们的现状和过去,要知道他们为何而贫困,要以引导的方向让他们自主脱困。

    学生们一个个都在那里苦苦思索,回去时一路上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秋游的轻松。

    孩子们沉默着,秦琅反而很高兴,这说明他们真的在思考问题。

    褚遂良对秦琅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杀了太子们的鸡,他差点就惹出了大祸,先前皇帝那震怒的样子他可是看的清楚。

    而现在,秦琅连消带打,不但让太子们自己把鸡从坟里挖出来,还带着来送给孤寡贫困老人,做了件极好的事不说,现在居然又顺势展开第二堂社会实践课,让他们与贫困家庭结对帮扶。

    褚遂良是位大书法家,也是有名的诗人,更是官员,他很清楚,今天太子们做的事情,传扬出去之后,将得到多少人的称赞。

    这不正是皇帝需要的太子,这不正是百官们期待的太子,这不正是天下拥戴的太子吗?

    一个仁慈,一个关注弱小的太子,将赢得无数民心。

    想及此,褚遂良激动不已,一路上甚至早已迫不及待的拿出纸笔,就坐在来时装慰问品的车上开始挥笔疾书。

    他要向陛下奏明这件伟大的义举,要向天下宣扬太子的仁慈伟大,这是崇贤馆的引导劝善之功,更是皇帝陛下的教子有方·······

    承乾一直在跟秦琅聊天,他今天本来都不想回去,他想在帮扶对象家多呆几天,想要马上全面深入的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以制订一个优秀的帮扶对策。

    秦琅笑着告诉他,“这个不急于一时,你们要记住,这是你们的一堂社会实践课,但也仅仅只是你们的一堂课,你们还有其它好多门课程要学,所以帮人很重要,但也得学会兼顾,不能忘记现在自己是学生的本职·······”

    一返回长安,褚遂良马上就把自己路上写就的洋洋几千言呈奏皇帝。

    李世民议事回来,正与长孙皇后聊天,还在谈孩子们被秦琅带偏了。

    “朕如今觉得,秦琅做崇贤馆学士,终还是有些过于年轻了,行事不稳,有些孟浪。李纲年纪太大了,顾不了崇贤馆,你说朕当选谁来接任崇贤馆?”

    ·······

    褚遂良的奏章呈进来,李世民边喝着参汤边翻看着。

    看完,李世民动容。

    “朕收回刚才的话,朕小瞧他秦怀良了,皇后你看褚遂良的这道奏章。”

    长孙皇后接过,细细读过,越读越惊讶。

    “三郎真有翻云覆雨之能也,臣妾更料不到的是承乾和青雀等孩子每次总是能那般轻易的被他说服。”

    细细思来,秦琅从不跟承乾他们做些什么嘴上说教,都是用行动引导。

    如之前养鸡,现在又是结对扶贫。

    “善,大善!”李世民半天前还在恼怒秦琅带偏了太子等,现在却又对秦琅赞不绝口。

    太子等虽然只是在帮扶一家,但这是德,这是善,这是仁,这正是年幼太子最值得天下人称颂的。

    李世民也最想要一个仁善的太子。

    回到长安,秦琅让褚遂良带学生们回馆,并告诉承乾他们,“记得多思考!”

    骑马返回平康坊。

    玉箫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看到秦琅笑着上前迎接。

    存孝和存义两个义子随着进了府,向玉箫请安后,便牵着马去洗涮去了,阿黄则背着手在后面指点。

    府里没有了那些灾民在这生产干粮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晚饭,端上来的是砂锅鸡汤,炖的十分软烂,香郁无比。

    秦琅专门设了一个饭厅。

    家里人实行的是分餐制,一人一张几。

    除了秦琅这个家主外,在餐厅用餐的还会有妾侍玉箫,另外皇帝赏赐给她的那十几个各族美人在府里也是侍妾名份,因此也都在一起用餐。

    存孝存义两个义子,也在一起用餐。

    阿黄是府里的大管家,但却从不肯来餐厅用餐,虽说这位现在也是堂堂子爵,但他向来视自己是府中的仆人。

    秦勇和秦用两位义兄,倒是偶尔会在餐厅吃一顿,他们都有自己的宅子,也主要在镇抚司做事,倒不常跟随在秦琅身边,隔三差五过来坐坐。

    砂锅里放了点党参、枸杞,几片姜,一个香菇一粒红枣,一点胡椒粉,便无其它。

    三斤左右的整只鸡炖了小半天,汤浓味美,就连本来不容易入味的鸡肉,居然也十分好吃。

    “又吃鸡?”

    安娜带着几分欣喜,秦家最近几乎天天吃鸡,都是缘于今年鸡养的多,而做为整个大唐养鸡最多的秦家,当然得引领吃鸡风潮。

    秦琅现在一有空就在家开发鸡谱,就是各种以鸡为原料做成的菜式,府里厨房里他还带了好多个徒弟,他们仔细观摩学习,然后训练,目的当然不止是给府里做。

    而是还要到外面去做。

    秦琅现在东西两市都新开了店铺,都是专门卖鸡和鸡蛋的,另外还开了专卖鸡熟实的铺子,比如口水鸡、白切鸡、烧鸡、叫花鸡、熏鸡、腊鸡、皮蛋等,另外还开了专门做各种鸡公煲、炖鸡等鸡菜谱的饭店。

    反正后面是秦家数以百计的养鸡场,有着最雄厚的鸡源,自然得想办法提高下这养鸡产业的利润,不能仅靠卖生鸡、鸡蛋,那样利润低。

    秦琅花精力弄这些,也是为了能让养鸡的前景更好,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多养鸡。

    “不是说今天吃鸭子吗?”西琳则问。

    “今天因为去了灞上,没时间研究烤鸭了,所以今天继续吃鸭,明天吧,明天我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就研究下烤鸭!”

    秦家不仅养了许多鸡,也养了许多鸭,目前鸭子也主要是卖生鸭和鸭蛋,他也拟研发下鸭产品。

    他甚至都已经罗列了一张表格,鸭能加工的产品太多了,板鸭腊鸭熏鸭烤鸭,还有咸鸭蛋、卤味各种,鸭头鸭脖鸭架鸭掌鸭腿鸭翅······

    市场前景是很光明的。

    他只要研究出菜谱,然后交给安娜、西琳等胡姬去东西市开店铺,古有西市胡姬当卢卖酒,如今将要有国公府胡姬开店卖烤鸭卤味,相信能火。

    秦琅私底下算过。

    只要他能把这股子风刮起来,那么鸡鸭养殖产业将大有作为,到时便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养殖鸡鸭,也不用愁销路,不用担心价格,能实实在在的创造不少大唐gdp,为许多百姓增收呢。

    况且,秦家这样做,既能带动百姓致富,那自家也能顺便赚上不少。

    对于钱,秦琅向来不嫌多,只要途径正当,钱越多越好。

    他甚至连赚了钱之后干什么都想好了,拿出一部份钱来,在崇贤馆成立一个研究院,招募那些能工巧匠,去研究改良造纸术、改良犁具,去研究雕版印刷术等,他要推动大唐的科举进步,要把格物致知这些被儒家小瞧的东西,提上一个新台阶。

    另一部份钱,他打算扩大秦家的庄园,不是多买地,而是扩大庄园,让这些庄园做新农耕技术的实验田。

    秦琅的野心很大,所以就从吃鸡开始吧。

    扯下一条鸡腿,几下撕烂,这砂锅鸡转眼变变成了手撕鸡。

    蘸上葱油,真是太好吃了!

第212章 喂猪养兵

    早晨,刚踏入平康坊镇抚司衙门,吴黑闼就提着一坛子葡萄酒进来了。

    “怎么的,大清早就想喝两杯?”秦琅笑问。

    “当差时可不敢喝酒,这是我珍藏的一瓶高昌葡萄酒,绝对的珍品,送给三郎。”吴黑闼昨天接到敕旨,被进封为左金吾卫将军,这是个意外之喜。又高升了,他除了感谢皇帝外,心知最要感谢的还是秦琅。

    “这事啊?你用不着谢我,提拔你这是陛下之意,我可没么大能耐啊。”

    “我懂我懂。”吴黑闼还是放下了酒。

    秦琅看着那酒无奈,“你知道我家都有个国公酒坊,名下可是有国公酒和魏公酒两大名酒,你还送我酒?”

    “那不一样,这是高昌人的葡萄酒,用琉璃杯倒上一杯,腥红的葡萄酒可是又好看又好喝。”

    秦琅喝过这高昌葡萄酒,觉得只能说味道一般般吧,没那么神奇。不过葡萄酒此时在长安确实挺有名的,是高昌人的一样热销产品,除了葡萄酒,高昌人还有样挺受欢迎的商品是他们的白叠布。

    其实那就是棉布。

    可在长安,这白叠布中的上等品,卖的比丝绸可贵的多。

    棉布卖的比丝绸还贵,这让秦琅觉得不对,但细了解才明白,原来如今的中原根本没有棉布生产,棉花都没种植,也就高昌国有种棉花,产白叠布,物以稀为少,这棉布虽不如丝绸顺滑,但也有柔软吸汗等好处,故在长安贵族中深受追捧,价格极高,还很难买到。

    这跟高昌葡萄酒一样,只有他们家独有。

    秦琅从桌上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下高昌马奶葡萄和棉花二字,这是他的备忘录,记下来是要提醒他,这两样东西值得一试。

    后世有很多公开的葡萄酒酿造方法,高昌葡萄酒采用的是他们那独有的马奶葡萄,但据秦琅所知,好像在中唐起便开始引进马奶葡萄种植,并随后唐人也开始自己酿造葡萄酒了。

    而棉花也是在唐朝时引入宫廷成为一种观赏花,然后慢慢的中原也开始种植织布,不过要到明朝时,中原好像才大量种植棉花,但据说那又是一个品种的棉花了。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高昌棉花能织棉布,那就值得一试嘛,不管怎么说,拿来做成棉袄棉鞋棉被,这也是造福百姓之举啊。

    吴黑闼走后,刘师立又来了。

    这位在实封功臣中,排名仅次于秦琅的大汉,因为六月初四日护卫李世民数骑入宫,是皇帝的心腹亲卫,因此上次得封郡公,这次被李世民从左骁卫中调来任右金吾将军。

    这一次,李世民完善北衙禁军,重用的就是他的那些心腹。

    吴黑闼和刘师立都是秦王府旧将。

    而同是那天随李世民入玄武门的亲卫公孙武达和杜君绰,昨天被分授左右千牛卫将军。

    原玄甲骑的统领张士贵和翟长孙,被分授为左右羽林将军之职。

    常何调任左监门将军,李孟尝任右监门将军,李君羡任百骑司统领。

    全都是秦王府的亲卫军官。

    这次全都是升任将军,成为从三品大将。

    北衙六军新立,暂未授封大将军,这将军便是实际上六军的主将,诸将从原先的郎将等,纷纷一跃为禁军主将,可想而知,这些人有多兴奋。

    吴黑闼和刘师立分任左右金吾卫将军,吴黑闼负责长安九门,刘师立负责长安六街,俱听命于镇抚使秦琅。

    原本的三万人马,现在要裁并为十五个营,一万五千人。

    “按陛下的意思,是要由府兵改为募勇,以后就是常备兵,兵士可带家眷来京,安置于京畿之地落户安家,募兵按月发粮饷········”

    条件还是非常好的。

    与府兵最大区别就是常备兵,是完全脱离农业生产的职业军人。

    “陛下颁布的募选标准,取户二等以上,长六尺阔壮者,试弓马四次以上,翘关举五,负米五石行三十步者。”

    这个选拔标准,比府兵要强的多。

    首先这个户二等以上,就意味着相当严格,唐户分九等,上中下各分三等。

    而唐朝划分户等,主要是按财力划分,量其资产,这意味着二等户以上,不是官员就是地主,要不就带勋,一般自耕农都基本上是没资格的。

    定户等的资产中包括奴婢、部曲、住房、菜园、坞舍、牛、车、粮食、田地,而且户等是要三年一比,就是要时常更新的,家里没落的,等级就要调整。

    富户子弟,还得身高一米八以上,更不用说还得能开弓放箭。

    更得力气大,翘关是指单手平举城门栓,这需要极大的力气还有技巧,更别说背五石米走三十步了。

    可以说,能够达成这些标准的,那真个个都是高富帅了。

    这其实是当年杨广招募骁果军的条件,被李世民直接拿来用了。

    “我镇抚司原有的这三万府兵,自愿应募的可优先检选,若是身高不及六尺,陛下特许可放宽为五尺九,算是对他们的照顾。但户等条件不能放宽,弓马、翘关和负重这三项考核也必须过关才行!”

    吴黑闼问,“不知道定下的粮饷标准是多少?”

    既然是脱产的常备兵,那自然跟府兵不一样,不能种田,还得养家,总得有收入才行,哪怕取的二等户以上的富家子弟,总不能让人家贴钱来当兵吧?

    “暂定标准为军士一年粮三十六石,绢十八匹,布十八匹。”

    吴黑闼有些意外,这个待遇不能说差,甚至能说比较好了,一人一年有粮三十六石,一个月就有三石粮。而现在左右金吾卫兵额一万五,岂不是说一年就得五十四万石粮和二十七万匹绢、二十七万匹布?

    这个开销可是极大,要知道羽林和千牛还各有六千人呢,那加起来还有一万二。

    “朝廷如何解决这些军费开支,供应的起吗?”

    先前都是府兵制,番上的府兵自备路上的干粮,到了地方后朝廷负责的也只是口粮,其它的不管,开支不大。

    “陛下说,将在关陇划出些田来,做为禁军的粮田,或以禁军子弟耕种,或佃租给民户收租,以充禁军粮。”

    不过一年百万石粮,只怕这种方法也不够,朝廷不可能拿的出百万亩田来,毕竟还是关中地区,而如果是佃种收租,则需要不止一百万亩田才可能年收租百万石。

    而禁军是守京之军,不可能如边军一样屯田自耕。

    “关于军费问题,这个暂时不用我们考虑,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招募选拔一万五千左右金吾卫兵士,另外就是分营驻防等问题。”

    其实镇抚司下的金吾卫军费,一年绝对不止那些,那些只是发给士兵们的军饷,就是工资。他们平时吃饭住宿这些得是金吾卫包了,更别说器械装备,训练的消耗,还有马呢,马本身就贵,买马,还要养马,一马可是能顶五步兵的。

    所以说李世民想要一支能完全听命于他,又要有很强战斗力的天子禁军,最大的问题不是兵的问题,而是军费的问题,装备、粮饷、日常开支,这绝对不是现在的朝廷财收能撑的住的。

    府兵虽然说会有许多不足之处,可人家最大的好处就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打仗是自备衣粮上阵,不用发饷,甚至一般的装备都是府兵自备的。

    而改成常备兵,哪怕只有两万多人的规模,也是必须全都由朝廷负责一切开支的。

    李世民现在给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划点田地,但这远远不够。秦琅在那寻思着,镇抚司现在倒是还点小金库,但也供不起这一万五千常备军啊,更何况,镇抚司除了这一万五千金吾卫,本身也还有五校署,下面也有许多人马要吃要喝要供养的。

    要不镇抚司搞点产业?

    赚点外快养金吾卫?

    但是做点什么产业?

    思来想去,种地肯定不行,这个投入大产出少,首先得有地,但现在关中人多地少,最缺的还就是地。

    搞养殖?

    现在关中百姓大量养殖家禽,镇抚司没必要再去插一脚,那养牛养马?也似乎不行,朝廷有许多牧监,大量养马,据说全国各地的牧监拥有军马八十多万匹,相当多,堪称惊人。

    那养牛似乎也不行,因为关中适合大量养殖牛马的地方,现在都是朝廷圈设的牧监,如今都是在张万岁爷俩的手里。

    实在不行,那不如就养猪吧。

    上次他调查过,百姓家庭养殖里,猪养的数量不多,主要还是战乱刚过,百姓日子较苦,猪这玩意其实也挺要本钱的,毕竟猪崽一只也不便宜,就算养也主要以散养为主,导致养也养的少。

    关中贵族官员们吃的更多的是羊,上层好吃羊,羊也贵。猪上流社会不怎么吃,百姓嘛吃不起,一个尴尬的存在。

    要不金吾卫拿到地后,建些养猪场,想办法推广下猪肉?

    建养猪场卖猪肉赚钱养金吾卫,这个想法怎么就这么奇特呢?

    但秦琅又觉得这又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案啊,要不要报告下李世民?

第213章 桃色陷阱

    厅中回响着宾客们的欢笑声,一片热闹。

    年轻美丽的舞姬在厅中翩翩起舞,乐女们在厅下弹奏着琵琶玉箫,空气里到处是那优美的弦律。

    今日武安郡公请来了长安有名的女录事,由章台馆的鱼玄机来主持酒宴,自打长安女校书玉箫入翼国公府做妾,成为秦琅禁脔之后,如今长安城里,鱼玄机便成了长安女伎第一人。

    名声大涨,贵族豪门的邀约也是应接不暇。

    如今非是王公请不动鱼玄机。

    席上,酒香四溢,好酒者痛饮国公酒,也有不好酒者饮加蜜的波斯三勒浆,年老些的则饮高昌葡萄酒·····这些酒不但光亮透沏,尤其是贵,斗酒数千钱。

    秦琅看到自家酒坊都停产这么久了,薛万彻家还有这么多国公酒,也不由的感叹这些王公贵族们确实了得,人家买酒都是一次买上许多,储藏起来,根本不在乎价格。

    他坐在薛府宴厅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今天过来,也是因为接到请帖而来。因为薛万彻尚丹阳长公主,因此他现在是丹阳驸马都尉,秦琅是长乐公主的未婚夫,所以如今也是亲戚。

    薛万彻新晋左卫将军,故此他摆宴设席,邀请亲朋好友,秦琅也接到了请帖,本不想来,毕竟跟丹阳长公主之前有过那么趟子事,可薛万彻邀请,若是不来,反倒有些说不清,于是还是过来了。

    可来了之后,薛万彻并没有怎么理会他,反倒对他很冷淡,甚至今天薛万彻脸上居然还有几道红印子。

    秦琅一眼就看出,那明显就是被人抓过的痕迹,还是女人的指甲印,谁敢挠堂堂郡公?无疑,那只有丹阳长公主了。

    他不由的想到京中如今流传的一个笑话,说薛万彻自从尚丹阳长公主之后,可却还从没有上到过长公主的床,连同席吃饭聊天都不曾,每次长公主都是背对着他,根本不跟他说话,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外头传言,说长公主嫌薛万彻粗糙!

    嫌他村气,嫌他憨!

    秦琅觉得其实丹阳有些误会人家薛万彻了,薛万彻的父亲那也是隋朝大将军,他家还是河东薛氏家族,那也是有名的士族。薛万彻兄弟八个,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薛家八虎。

    当初随罗艺降唐,那也是极得皇帝赏识的人物。

    要说缺点,就是薛万彻年纪稍大些,比长公主大了十多岁,而武将嘛,肯定粗糙一些,加之打仗时受过伤留过疤,因此看起来确实有些狰狞。

    但秦琅觉得这没什么啊,还挺添男人魅力。

    但长公主不这样想,她嫌弃薛万彻。

    当初本来兄长把她许给秦琅时,她虽也觉得秦琅出身差了些,可后来也倒觉得还好,谁料到却被秦琅拒婚,可谓是极大打击。更大打击是兄长说要让秦琅接受,最后却把长乐许给秦琅了,反把他许给了薛万彻。

    这事成了个心结。

    她对薛万彻更加百般不满。

    虽然眼下还是在灾情期间,长安的粮食危机并没过去,最严重的粮荒会是在年后青黄不接的时候,如今关中的百姓们主要靠的就是蝗虫小米粥加野菜度日,可在王公贵族们的宴会上,却是山珍海味摆满餐桌。

    烤骆驼、烤羊、烤鹅、烤鸡、烤鸽子,甚至普通百姓们吃不到的牛肉,薛家的餐桌上也有。

    朝廷禁百姓私宰耕牛,就算老病也要报官后卖给官府来宰杀,所得牛肉也是由官府处理,所谓处理,其实最后都是上了宫廷皇室或是王公贵族们的餐桌。

    一桌子山珍海味,猪肉这种普通百姓过年过节可能才能吃一点开荤的肉菜,薛家宴席上甚至根本没有,这些人瞧不起猪肉。

    薛家的厨子还不错,这些硬菜处理的还行。

    熊掌炖的很美味,还加了蜂蜜。

    烤的全羊也加了珍贵的胡椒等香料。

    鸡鸭鹅等做了数道菜,估计也是因为如今长安鸡鸭养的多的缘故。

    独肉不成菜。

    “菠菜、洋葱、莴苣、包菜······这么多新鲜的蔬菜可是极难得呢,听说现在满长安,也只有翼国公您家的庄园里才有这些新菜,而且有价无市,一菜难求呢!”

    鱼玄机举着酒杯来到秦琅面前,巧笑倩兮。

    “我倒是觉得薛家的水果挺丰盛的,这季节,能弄来这么些新鲜水果可不仅是有钱能办到的。”秦琅看着面前那新鲜的橘子。

    “玉箫姐姐还好么,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听说现在怀有身孕。”

    “你若想见她,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走走,相信她也很愿意你这个姐妹去做客的。”

    鱼玄机伸出玉手,为秦琅剥了个橘子,“我们这样的人身份卑贱,可不敢随便乱登王公之门。”她说的是实情,再怎么受追捧有名,可依然只是卑贱的伎女,那些王公豪门是极鄙视她们,更不会允许她们轻易接触自家后院女眷的。

    玉箫以前是跟她一样身份的,如今运气好找到了秦琅这样的贵族,鱼玄机也并不想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怕影响到她。

    “你知道我这人并不太在意这些的。”

    “那好,等过几天,我便去府上拜访玉箫姐姐!”鱼玄机很高兴。

    看舞听歌,唱酒聊天,贵族的酒宴有些无聊。

    尤其是今天他的旁边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其它人似乎有意在冷落秦琅,这让他有些尴尬。

    坐了会,秦琅起身去如厕方便。

    方便后出来,本想直接告辞回家,结果遇到一个薛府下人。

    “我家阿郎请翼国公过去有事相商,请随奴来。”

    秦琅整理了下衣衫,“有劳引路!”

    那名仆人引着秦琅在薛府转来转去,秦琅有些疑惑,怎么好像转到后院来了。

    结果那仆人主动道,“奴家阿郎有要事与翼国公相商,不欲广为人知!”

    仆人将他引到一处厢房前,“翼国公请进便是。”

    秦琅推开房门,里面很安静,门内还有一排屏风展开。

    绕过屏风,里面一张卧榻,悬着纱绫,横在面前。

    看到那绯色的帷幄,秦琅感觉不太对劲,薛万彻怎么引他在这样的地方谈事?

    而此时闻听到他脚步声过来,绯色帷幄之中,传出一声轻呼。

    “秦三郎,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秦琅心头一惊,放眼望去,却见那床榻帷幄之中,五彩榻席之上,一位年轻女子,朦朦胧胧之中,身着轻衫,秀皮垂披,正侧卧其上。

    “长公主?”

    秦琅认出这卧榻之上的女子却正是丹阳长公主,不由的惊呼出声。

    榻上的丹阳见秦琅吃惊的样子,却是不慌不忙,眼神里甚至是得意之色。

    “意外吗?过来坐!”

    长公主笑道。

    秦琅猛的醒悟过来了,自己着了道了。

    什么薛万彻请他谈事,看来不过是丹阳派人假借薛万彻的名义骗他来此,估计今天他受邀来薛府做客,丹阳便趁机谋划了此事。

    “为何?”

    秦琅站在那里问。

    帷幄里的丹阳坐起身,轻轻撩了一下满头秀发。

    “为何?我还一直想问为何,你为何宁可娶四岁的长乐,也非要拒我的婚?”

    秦琅叉手躬身,“殿下,此非是议事之时,也非谈话之地,且容我先行告退!”

    “你敢!”

    丹阳一把扯开帷帐,然后只听嘶拉一声,长公主把自己的小衫给扯破了,“秦三郎,你现在敢后退一步,我就大声喊非礼,到时凭你百口也莫辩!”

    秦琅看到长公主露出的大片雪白,赶紧低头,今天还真是碰上了个铁憨憨了,娘的。

    “公主何必如此?”

    “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其实我当初拒绝长公主,并非其它,只是因为还没想过要成亲之事。”

    “骗人,那你为何却又接下长乐的赐婚?”

    “其实我也没接长乐的赐婚,我是被陛下骗了,陛下说是假订婚·······”

    可这番话明显长公主并不相信,她冷笑几声,嘶拉一声把一条衣袖干脆撕了下来,“编,你继续编,若是再编这种拙劣的谎言,我可就真喊了!”

    “我真没有欺骗长公主,是我也被陛下骗了,可如今已是骑马难下,进退不得。”

    “长公主,此处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间,还请让我先离开,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次再谈可否?”

    真要让人发现,他秦琅真是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你先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才会让你走,否则,今天就要让长安满城风雨!”公主眼里露出一抹狠色。

    秦琅真是怕了,“长公主请说!”

    “你秦三郎现在是陛下面前宠臣,管着镇抚司,我要你去查薛万彻?”

    “查薛驸马?薛驸马有什么事?”

    “我不管他有事没事,我要跟他离婚,你给我找他出他的问题来,找不到就栽脏给他,我需要个离婚的理由!”

    听着这些话,秦琅不由的感觉头皮发麻,这女人疯起来还真可怕。

    都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丹阳明显根本没把薛万彻当丈夫,只想着如何甩了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第214章 捉奸捉双

    薛万彻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守在门外的奴仆脸色慌张的迎上前。

    “长公主在里面?”

    薛万彻一把揪住奴仆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然后直接一把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不要跟我说谎,否则我一刀了结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薛万彻表情狰狞,凶神恶煞。

    奴仆惊的面色苍白。

    “说!”薛万彻恶狠狠的发出低吼。

    奴仆赶紧点头。

    “秦琅是不是也在里面?”

    奴仆不敢答。

    薛万彻手一用力,刀锋划破皮肤,奴仆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流下。他浑身颤抖起来,吓尿了。

    他慌乱点头。

    薛万彻气的狠咬牙齿。

    “贱人!”

    薛万彻低头瞧了眼这个奴仆,这是丹阳长公主带来的人,他收回刀,将奴仆放下。

    奴仆牙齿颤抖,刚松了口气,结果薛万彻却直接伸手抱住奴仆的脑袋,猛的一转,奴仆的脖颈发出一声嘎吱响声,奴仆的头转到了背上。

    薛万彻厌恶的把这个奴仆杀死。

    他把奴仆扔到地上,向那厢房走去。

    杀气腾腾。

    可刚走到房门口,却又犹豫了。

    他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在房门前站了片刻。

    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但他断定此刻长公主和秦琅必然就在屋里,只要他一脚踹开门,便能找到那对狗男女。

    可接下来呢?

    薛万彻沉默许久,转身。

    刚走出十几步,却又听到脚步声传来,好像有数人正往这边来,薛万彻皱眉,看了眼地上那具脖颈扭屈的奴仆尸体,低下头,抓起尸体走到一边的一间房门前,推开门,把尸体扔了进去,然后他关上门,返回到了长公主的那间厢房前站着。

    一名长公主的女官带着数名奴仆走过来。

    “阿郎!”

    “你们来这做什么?”薛万彻冷着脸问。

    “奴等过来这房里取些东西。”女官答。

    薛万彻没好气的道,“长公主在里面休息,你们不可打扰。”

    女官们有些疑惑不解。

    可薛万彻怒眼一瞪,“还不快滚?”

    “奴等告退!”

    女官等见这位驸马爷发怒,赶紧告退。

    等人都走了,薛万彻还是站在门口守着。

    屋里,秦琅早被长公主刚才给藏到了床榻底下。

    趴在榻下,他倒也隐约听到了外面发生的一些情况,他没想到薛万彻既然已经找过来了,为何又走了,走了后为何又回来,现在还守在门外,这是要干嘛?

    若换成是他,估计早就踹破门打进来了吧。

    门外只剩下薛万彻在那转来转去的脚步声。

    秦琅趴在床榻底下,心里在叹气,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事啊。

    刚才说不清,现在更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这根本说不清了啊。

    “出来吧!”

    这个时候,丹阳却突然低下头,冲着他笑道。

    秦琅没好气的瞪她。

    可丹阳却伸手来扯他,他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发出很大声音,结果倒越发让丹阳得寸进尺了。

    没办法,被拉扯着出来。

    看着丹阳还是刚才那模样,衣衫破裂,披头散发,只是现在好像有点更过份了,她那件无肩背的诃子内衣,居然连下面束缚的两条带子也给解开了,搞的内衣诃子也是松松垮垮,半球隐现。

    “殿下,请穿好衣服。”秦琅低声道。

    结果丹阳反而故意把那件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小衫干脆除了,就剩下诃子半束半开在身上。

    秦琅背过身去,丹阳一把扯住他臂膀,“转过来,要不我就要喊了,你说薛万彻会不会进来呢?”

    “殿下,你胆子太大了,这样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不想要那个呆头鹅做丈夫,除非你答应我,帮我离婚,否则今天这事谁也没好下场。”

    外面是驸马薛万彻,前院厅里是一众王公贵族,这真要闹起来,秦琅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秦琅不得不面对着丹阳,发现她满面桃花,甚至能看到了半解的诃子下起伏不定,看的出,她现在也很激动。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她吃定秦琅不敢跟她一起疯。

    “殿下,薛驸马人挺好的,换做其它人此刻只怕早就已经冲进来了,可他却还在维护你。”

    “放屁,那只是个懦夫,我更加瞧不起他!他连个普通的农夫都不如!”丹阳却是反驳道,甚至眼睛里出现了泪花。

    刚才薛万彻的行为,在秦琅眼里也许是在维护妻子的名誉,但对于公主来说,这只充分显露了这个男人无能懦弱的一面,妻子在偷情,他却连正面直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男人,越发让她瞧不起。

    她现在铁了心要休了薛万彻。

    “殿下,我不能这样做,那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丹阳咬着牙,冷笑了几声,然后一把扑进了秦琅怀里,一边扯他衣服,还一边在那里大声的呻吟起来。

    秦琅吓一跳。

    可等听到丹阳故意发出那大声的呻吟**后,更是半天身子都僵硬了,是吓的。

    尼玛,这是要搞死他啊。

    这声音别说门外的薛万彻,估计再远点都能听到了。

    可任公主怎么喊叫,搞的好像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到烈火一样,但薛万彻却始终没有进来。

    这个男人,真的如丹阳料定的一样,根本不敢破门。

    只是还能听到他在外踱步的声音。

    “滚,滚,给老娘滚!”

    丹阳公主眼泪不停的流,歇斯底里的咆哮。

    在她的咆哮声中,门外的脚步声终于远去。

    公主恶狠狠的继续撕扯秦琅衣衫,秦琅一把推开丹阳,将她摔倒床榻上。

    “长公主请自重!”

    丹阳摔在床榻上,趴在席上痛哭流泪。

    秦琅长叹一声,整理下衣服便赶紧离开。

    “秦三郎你记住我的话,若是你不帮我,这事没完!”公主在后面骂道。

    秦琅慌慌张张的出了厢房,沿着来路离开。

    经过一道月门之时,秦琅看到了满脸阴郁的薛万彻。

    他做贼心虚吓了一跳。

    薛万彻向他走来。

    “从后面走,前面人多。”薛万彻只吐出这句话,然后便在前面带路。

    秦琅愣了下,还以为薛万彻要扑上来干他,心里都在组织说辞,谁知道薛万彻却说这么句话。

    “过来!”薛万彻扭头看了眼还在愣神的他。

    秦琅无奈跟上,小声道,“驸马你听我说,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其实是个误会!”

    薛万彻脚步不停,脸色阴沉。

    “我相信我看见的,更相信我听见的,但不会相信那些花言巧语,你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都看到了听到了,我刚才没冲进去,是为了长公主的名誉,现在,你立即给我滚出薛家!”

    “薛将军,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薛万彻猛的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一把揪住秦琅的衣襟,“你知道吗,刚刚你们在里面苟且之时,我在外面扭断了那个替你们望风的家奴,当时我多希望我扭断的是你秦三郎的脖子!现在,给我滚,别让我失去理智把你也给杀了。还有,以后都不要再踏进薛家一步!”

    秦琅看他样子,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只能说丹阳真是个祸水,他娘的手段太狠了。

    一把黄泥巴塞进他秦琅裤裆,他还能解释什么?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薛万彻亲自引着他来到一处侧门,将他送出府。

    “永远不要再踏入我薛府半步,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扭断你的脖颈!”薛万彻的目光如剑。

    秦琅叹息一声,有些狼狈的走了。

    栽了,他年少成名,能威慑整座长安城,被人送外号铁面阎罗、御猫、玉面麒麟、铁手等外号的狠人,如今彻底的栽了,一头栽在丹阳长公主的手里,根本爬不起来。

    女人狠起来,还真是没有男人半点事情。

    以秦琅如今在李世民心中的份量,一般的事情已经弄不倒秦琅了,秦琅得罪的人很多,每天都有人弹劾秦琅,检举他各种罪名,据说在李世民的御案前,关于他的弹劾奏表,都装了十口大箱子了,可李世民依然从没有追问过秦琅的那些所谓罪责。

    因为皇帝相信秦琅。

    但是现在这种事情,这才是最要命的,哪怕李世民再宠信他,也无法容忍秦琅这个女婿出轨偷情,若是一般的也就当是风流韵事了,可偏偏秦琅是跟丹阳长公主。

    那可是他的皇妹,是长乐的姑姑啊。

    偏偏此前秦琅又是死拒丹阳的赐婚。

    这算什么?

    吃回头草?

    还是乱仑?

    皇家的脸面呢?

    丹阳很厉害,他找到了秦琅的致命死穴,一个极得圣宠的年轻人,一般的罪责已经打不倒了,倒不如她亲自下场,一个绯闻,却能让秦琅无还手之地。

    要是没有薛万彻撞见,大不了出来后死不认账,可现在薛万彻已经咬定这桩绯闻了,又得怎么办?

    自己要不要先去向李世民坦白从宽?

    可问题是,李世民能够相信自己吗?

    到时若是他找丹阳和薛万彻对质,这事怕是得凉。

    娘的。

    真是想不到他秦琅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如今倒是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秦琅忍不住对天长吁短叹。

第215章 告御状

    “翼国公?”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头望去,却是鱼玄机。她坐在章台阁的马车上,正掀起车窗帘喊他。

    “翼国公怎的独自在此?”

    秦琅赴宴时自然是带有随从、侍卫的,也有自己的车马,可刚被薛万彻引着从侧门出来,现在独自站在路边叹气呢。

    “女录事怎么也在这?”

    “刚薛驸马说长公主突然身体不适,所以向宾客们道歉,提前结束宴席了。”鱼玄机打量秦琅几遍,似有所悟,“翼国公若不嫌弃,不如坐奴的马车,奴也正好要回平康坊,也是顺路呢。”

    秦琅看了鱼玄机一眼,见她那眼神里透着股子精明,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但看看左右,自己现在也不便再绕到薛家大门去,只好点头上了她的马车。

    鱼玄机的马车装饰的挺漂亮,虽然只有二马拉车,没有国公宰相们的数马拉车,可车厢里装饰的很精致,里面有股子香味。

    细打量,才发现里面改装过,里面的坐垫都是软的,还有熏香,有火桶取暖,甚至还可煮茶温酒,甚至有简易的书架,可以放些书卷。

    秦琅靠在车厢上,有些无精打彩。

    鱼玄机吩咐车夫放缓速度行驶,然后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调了熏香炉子,然后开始在车上炭炉上烧水煮茶,动作温柔细致尽量不去打扰秦琅。

    秦琅靠在那胡思乱想着,结果倒是半路睡着了。

    鱼玄机凑近打量着他,心里暗暗感叹着玉箫的好命,原本同样的身份,如今她却修的圆满,自己却还依然得周旋于那些王公贵族们,依然是个女伎。

    秦琅醒来,发现马车早已到了平康坊。

    “怎么没叫醒我?”他发现马车停在那不动。

    “三郎刚才睡着了,不忍心惊扰你。”

    “谢姑娘好意。”

    鱼玄机看着秦琅,忍不住出声提醒,“坊间都传言说长公主厌恶薛驸马,婚后一直不曾让薛驸马近过身,还有人说长公主是忘不掉翼国公。奴虽不知道这些坊间消息有几分可信,但今天还是想提醒下翼国公,你和长公主这是玩火,皇帝若是知晓,绝不会容忍的。”

    “三郎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又何必再去吃那曾经拒绝过的回头草?这草可是带刺的,三郎可莫要因年轻一时冲动,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想想玉箫妹妹,若是三郎你出点事,玉箫妹妹只怕又要再次被没入掖庭为奴,还有她和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秦琅叹口气。

    “你·······你很聪明,不过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被人阴了。”

    “阴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秦琅有满肚子的委屈,可却又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对第三人说,只能叹声气,“多谢鱼娘子送我回来,告辞!”

    秦琅下了马车,往家中走去。

    鱼玄机倚着车厢看着秦琅背景萧瑟,甚至有点孤单,竟然痴了。

    秦琅回到家洗了个冷水澡,然后糊涂的睡了一天,结果当天晚上便感冒起来,然后到早上甚至发起热来。

    玉箫因为肚子渐大,已经分屋另睡,秦琅晚上一人睡的,等早上玉箫发现他烧的厉害,赶紧去叫了大夫来看。

    御医诊治,要卧床静养,还要煎药汤服。

    秦琅便干脆让人给他去上了请假奏折,然后在家养病起来。

    李世民听说秦琅病了,还派了御医过来诊治,又赐了人参等药物。

    丹阳长公主在府中等着秦琅的行动,结果左等右等不见秦琅行动,派人打听,才知道秦琅病了。

    一病就是好多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个秦怀良,以为这样就能躲的过去吗?你躲的过初一,躲的过十五?既然你不守信用,那就休怪我无情。”

    丹阳长公主认定秦琅是在装病,恼羞成怒。

    她干脆叫来身边的心腹奴仆,让她们主动到坊市去传播流言。

    所谓流言就是她跟秦琅的绯闻,甚至那天宴会发生的事情,也被丹阳主动编排一番后让人爆料传播。

    这种绯闻是长安人最喜闻乐见的,更何况是长公主主动派人传散呢,于是乎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都在聊这桩子桃色新闻。

    薛万彻知道这事是丹阳传出去的,大醉一场然后闯进长公主房中质问,结果长公主反而大骂薛万彻懦夫,无能。

    薛万彻气极,借着酒意想要办了丹阳,却被丹阳挠的满脸血痕,最后丹阳拿刀顶着自己的喉咙迫退了薛万彻。

    薛万彻被迫退出长公主房间,走时却当长公主面掐死了她一个贴身侍婢。

    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满脸指甲血痕的薛万彻无法见人,于是也告病请假。

    但丹阳并不罢休,她主动奏报皇帝,称薛万彻连杀她两个婢女,还要杀她。

    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

    李世民接到奏章后大为震怒,立即传召薛万彻入宫。

    “你想干什么?”

    李世民一见薛万彻就喝问。

    结果薛万彻抬起头,让皇帝看到他那不成样的脸。

    “陛下,臣很感激陛下赐长公主,可臣自尚长公主完婚以来,都几个月了,但长公主却从不成正眼瞧我一眼,甚至至今都未与曾圆房,连同席用餐都不曾过,更别说同床共枕·······”

    这话一出,李世民也愣住了,可再看人家薛万彻那被抓花的脸,李世民估计事实可能也差不多。

    “爱卿啊,夫妻之道,贵在和顺。”

    “陛下,你知道现在满长安城的人,都是如何议论臣的吗?说臣是万年老乌龟,千年绿王八!臣羞了我薛家八辈祖宗,辱没了代代先人!”说着,堂堂铁血战将,居然在殿上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李世民皱眉,“朕会让秦琅去追查到底是谁在造这些谣言,定严重不贷!”

    薛万彻现在听不得秦琅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住愤怒,“陛下,你知道长安的人为何会那样骂臣吗?因为那就是事实,而那个让臣受此羞辱的人,正是秦琅!”

    “秦琅?朕当初赐婚时,确实没有把秦琅拒丹阳婚一事告之过你,但这事早已过去,又怎么还牵扯着?”

    “陛下,臣从不曾纠缠过之前的事情,臣说的是如今的事,前几日陛下授封臣左卫将军,臣心下感激,高兴,便在府中摆宴设席,邀请亲朋好友庆贺,也是显示陛下的恩赏,当日本不欲邀请秦琅前来,可长公主却偏要加上秦琅的名字,我没多想,便请了,可是····可是他们······”

    “若非臣当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臣都不敢相信,他们如此欺人太甚,居然就在我的府中,在我宴请满屋宾客之时,这般羞辱我,可臣却还得维护长公主的名声,维护陛下贤婿的名声,我当日还得在门外替他们站岗·······”

    越说,薛万彻越伤心。

    “臣现在别无请求,只请陛下开恩,能许臣与公主和离。”

    李世民越听越怒,气的脸都胀紫了。

    “你说的是真的?”

    “臣敢以薛家历代祖宗之魂,敢以先父地下亡魂起誓,所说一切皆是真的,敢有半句假话,我薛万彻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李世民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整个人喘气不赢。

    懵了。

    一个人敢发这样的毒誓,那就没什么可再怀疑的了。

    “朕没想到,朕没想到!”

    李世民气的喘不过气来。

    “陛下,臣福薄,无福尚尊贵长公主,还请陛下能够解除臣与丹阳婚姻。”

    “你先回去休养,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李世民狠狠的道。

    薛万彻走后,李世民气的把御案给一脚踹翻了。

    殿中内侍看到皇帝又踹翻了玉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皇帝每次震怒,都会踹御案,一旦踹御案,那就真是怒到极至了。

    听说齐国公震怒之时,总是一掌拍碎一张几案,而程咬金若是大怒,就会提起宣花大斧去劈材,尉迟恭要是大怒,就喜欢裸身骣骑狂奔·······

    “朕要砍了那畜生!”

    “取朕剑来,朕要亲自去砍了那小畜生!”

    殿中少监不安的问皇帝要砍谁,皇帝答曰秦琅。

    “可是翼国公?”

    “就是那畜生!”

    殿中少监惊慌不已,赶紧一面应着皇帝,一面派人赶紧去搬长孙皇后来。

    等长孙皇后赶到,李世民已经提上了他的大剑,并跨上了煞紫露,要亲自去了结了秦琅这个无耻畜生。

    “陛下,且先息怒火,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长孙皇后扯住皇帝的马头。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薛万彻都以薛家历祖历宗的亡魂起誓了!”

    “陛下怎么能只听一面之辞,这事,臣妾以为不如把丹阳和秦琅召来,然后来个当面对质!”

    “还嫌事情不够丑?还要搞的天下皆知吗?”

    “可陛下难道就要听一面之辞,就认定这事吗?”长孙皇后苦劝不止。

    李世民气的听不进去,依然要亲自去斩了那畜生。

    皇后突然哎呦一声坐到地上。

    李世民慌问,“观音婢,你怎么了?”

    “臣妾腹痛如绞!”

    “御医,赶紧传御医!”李世民跳下马,慌忙抱起长孙。

第216章 放逐

    丽正殿。

    李世民狠狠的甩了皇妹丹阳长公主一个耳光。

    “你好大的胆子!”

    脸上火烧火辣,丹阳伸手捂着半边脸,看着一边跪着的薛万彻和秦琅两个男人,却反而狂笑起来。

    “你还有脸笑?”李世民大骂,因为这个妹妹做出的混账事,导致昨日长孙皇后小产,那孩子还人形都没成,就没了。

    李世民与皇后夫妻十余年,前后生产了两男两女,这本是第五个孩子,可却因为昨日皇后怒他,急怒攻心导致小产,李世民悔恨交加万分。

    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

    薛万彻说秦琅与丹阳公主偷情,甚至是在他府中公然偷情,他还在门外把守。而今日召三人来对质,丹阳长公主直接承认了薛万彻所说的私情,并请求离婚。

    唯有秦琅死不承认,他把当日事情经过详细说明。

    李世民起初不信,直到秦琅拿出了撒手锏,他说丹阳婚后与薛万彻还不曾圆房过,而自己与丹阳更不曾有过私情,所以为证清白,他请皇帝派女官检查丹阳,他相信丹阳还是处子之身。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一件事情。

    秦琅搬出这个,杀了丹阳一个措手不及,也让薛万彻一头雾水。

    李世民最终让女官带丹阳检查,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丹阳真的还是个处子。

    这一下,丹阳的谎言不攻自破。

    在这事实面前,丹阳最后承认,她确实与秦琅没有夫妻之实,她这样做的目的也仅是要跟薛万彻离婚,她不愿嫁给那个粗人。

    但在最后,她又冷笑着说她与秦琅虽无夫妻之实,但是那天,秦琅确实上了她的榻床,她也脱光了衣服,秦琅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该碰的不该碰的也都碰了,仅仅是没有来的及行那最后一道周公之礼,被薛万彻打断了而已。

    秦琅本以为逃脱了,想不到丹阳这么狠。

    李世民气的怒扇丹阳耳光,可丹阳却还在笑。

    她已经破罐破摔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薛万彻离婚,还是处子又如何,可她跟秦琅也不是清白的。

    秦琅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衣襟早就汗湿了,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女人狠起来,会到这种地步。

    只因曾经拒过丹阳婚,如今就被她如此陷害。

    但这种事情,还无法反驳。

    之前被诬通奸,好歹还行险靠着检查处子之身洗脱了,可现在这怎么洗脱?这种房中之事,只有两人在,天知地知丹阳知他知,薛万彻在房外,听到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剑来!”

    李世民咆哮,他现在只想把这些无耻之人全都斩杀。

    “陛下······”

    长孙皇后拖着病体赶到,“陛下且息怒······”

    秦琅起身向丹阳长公主叉手拜倒,“长公主,当日臣拒婚,非是拒长公主本人,只是·······”

    李世民胸膛都要炸了。

    这是奇耻大辱。

    秦琅又向薛万彻赔罪,“薛将军,秦某与丹阳长公主真的没有半点私情,那天你听到的也不过是长公主想让你听到的,我只是被长公主当成了离婚的工具·····”

    丹阳哈哈大笑。

    “秦怀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为何不敢当?我原以为世间只有薛万彻这种懦夫,想不到你秦怀良也是一样货色,我看走了眼,呸。”

    李世民气的想拔剑直接斩了这个妹妹,皇后苦劝。

    李世民暴怒难息,长孙皇后苦劝不休,丹阳长公主却极尽疯狂之态,一会笑一会哭一会骂。

    薛万彻则跟个乌龟王八一样,任丹阳怎么骂就是在那一声不吭。

    秦琅倒稍好点,他还勉强维持着镇定,能够除述事实。

    因为此事是皇家丑闻,所以今天殿里殿外没有什么其它人。

    这般哭闹折腾半天之后。

    李世民终于在皇后劝说下扔掉了手里大剑。

    可皇帝依然是怒火难息。

    “将丹阳身边的奴仆婢女通通腰斩!”

    皇帝第一个处罚下来,居然是先砍丹阳身边的奴婢们,这也算是皇家王公大族惯常手法,子弟犯错,却先处罚身边人,怪他们管教劝导不力,其实他们也是无辜的很。

    秦琅这个时候自身难保,也不敢出来劝说,只能暗叹奴婢在这个时候本就是没人权的,只能怪时代了。

    “晋万彻为鄂国公,迁杭州刺史!”

    皇帝对薛万彻的处置,明显是弥补。

    毕竟在这件事情当中,薛万彻是那个最倒霉的,被赐婚一个长公主,结果几个月都不曾圆过房,连碰都不曾碰一下,反而还成了长安的笑柄,薛家的祖宗都被羞了。

    李世民对薛万彻是有愧的,只好由郡公升国公补偿一下,另外外放杭州刺史,也算是出京避避风头。

    皇帝把目光看向疯狂的妹妹。

    “你想离婚?朕偏不许!”

    李世民咬牙下旨,削夺给丹阳的六百户实封封邑,并把给她的永业田也全收走,最后令丹阳在府中修道,派人把府邸封死,禁止踏出府门半步。

    虽然没有夺去长公主封号,但也还是处置严厉,完全被禁足,若不是为了维护皇家脸面,说不定就是赐毒酒一杯,或白绫三尺了。

    李世民本来是想直接剥夺丹阳的长公主封号,然后强令她出家为女冠的,可长孙皇后劝说,这才有了这个处置。

    秦琅静静等候着自己的处置。

    这件事情他也很无辜,但他没想过如薛万彻一样那般处置。

    毕竟这事太复杂了,尤其丹阳还是长乐的姑母,他牵扯其中,还闹的满城风雨,这事太难看了。

    李世民看着秦琅,也是神色复杂。

    现在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秦琅有些无辜,但这事闹的太难看了,是皇家的一大丑闻,因此秦琅也是负有责任的。

    这个年轻人,自靖乱之后,也确实太顺了些,虽也曾经两次贬职夺职,但并没有真正处罚过。

    现在犯下这大错。

    “秦琅免官夺职,逐出长安!”

    皇帝是真怒了,一口气把秦琅的官职全夺了,只保留了他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散阶,和翼国公爵位、上柱国勋。

    翼国公爵还在,一千二百户实封还在,镇抚使、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等职都没了。

    “回家好好反省去,无朕旨意,不得回长安!”

    秦琅跪接旨意。

    “臣领旨,谢陛下洪恩,谢皇后娘娘金恩!”

    “滚吧!”

    李世民看了秦琅一眼,喝道。

    秦琅起身躬着腰告退。

    退出大殿之后,秦琅这才松了口气,发现全身都已经汗湿透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这次的事情他完全就是倒霉,可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哪怕事实已经清楚了,但依然还是得挨罚。

    他甚至还得感谢皇帝从轻处置。

    重新挺直身躯,回首望了眼宫殿,秦琅叹声气。

    虽然秦琼一直都告诫他,年轻人居高位不是好事,总劝他想办法辞去要职,他也曾经自污过,但没成功。

    如今却因为丹阳的狠辣,倒真让自己被一撸到底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什么?

    想起上次,也是因为拒婚丹阳,然后被李世民一日三贬,如今这次更狠。

    这丹阳难道是自己的命中克星?

    不过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定了,不用再担心把柄握在丹阳手里,日夜担心。

    秦琅走出宫,发现一路上,宫人宦官们似乎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踏出宫门,发现承乾和李泰兄弟几个,护着妹妹李丽质过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

    “三郎,我相信你。”

    秦琅没料到小丫头不是来兴师问罪,反而是来安慰他的,突然感觉有些酸。

    承乾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他。

    倒是李泰则比较直接的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秦琅叹息一声,“几位殿下在崇贤馆好好读书,那个实践课不要忘记,好好去做这件事,那会对你们成长有很大帮助的。我走了,暂时不能回长安了。”

    李丽质哭着上来抱住秦琅手臂。

    “三郎,我去求父皇,这跟你无关。”

    “我恨丹阳姑姑!”

    “谢谢公主!”

    秦琅揉揉长乐的脑袋,有些无奈的与她告别,踏出宫门。

    走出宫门,在监门卫那里,秦琅交还了门籍鱼符,以后他就不能再入宫了。

    程处默带着一队百骑在那等他。

    “你?”

    程大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奉上头旨意,你今天就必须出长安,我们是奉命护送你出城的。”

    秦琅笑笑,“是驱赶吧?”

    “兄弟们都相信你,哎,不说了,等回头兄弟还会经常去看你的。想好离开长安后,去哪没有?”

    秦琅在长安城外倒也还有不少产业。

    终南山下的蓝田,渭北的三原,甚至京西岐州,以及长安东的灞上、长乐坡等都有庄园、别墅。

    “陛下有说放逐我去哪吗?”

    “陛下只说送你出长安,至于你去哪,都行!”

    “既然如此,那去三原庄子吧。”秦琅有些无奈。

    他本来还想去趟亲仁坊,跟父亲秦琼请罪,但皇帝有旨,令他马上就出京,甚至都不允许他回平康坊。

    平康坊翼国公府倒没收回,府里人也可以随后搬去三原,但现在秦琅必须即刻出京,一刻也不得逗留。

第217章 夜奔

    天色已晚,人们匆匆的往回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秦琅由程处默陪着,却还在路上走着。程处默没催促,故意放慢速度,在渭桥等上了赶来的玉箫和阿黄等。

    阿黄听说秦琅被免官夺职,干脆便也挂冠辞职,丢下镇抚司的职务护送着玉箫等翼国公府里的人过来了。

    李存孝和李存义兄弟两个也赶来了,结果被秦琅一通骂,把两人又赶回崇贤馆上学去了。毕竟当初安插他们进馆读书也不易,自己这又不是抄家流放的,他们没必要书也不读了。

    本来秦勇和秦用两人也要离开镇抚司,秦琅没许。甚至阿黄辞职他都是不愿意的,可阿黄说他洒脱惯了。

    “三郎到哪,我阿黄也到哪。什么官不官的,不稀罕!”阿黄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话因漏风而不太清楚,但秦琅还是挺感动的。

    能共富贵不算什么,肯共患难才见真情。

    过渭桥没多久,鱼玄机也坐着马车赶来了。

    “鱼娘子这般相送倒是姐妹情深了。”秦琅笑着道。

    结果鱼玄机却说,“奴这一走,就不再回章台馆了,奴为自己赎了身,这些年为馆里也赚了不少,如今全都留下了,连个贴身的婢女和个老仆都没,现在奴可是来投奔三郎和玉箫姐姐的。”

    这话倒是让秦琅一愣。

    “三郎总不会不肯收留吧?若真如此,那奴可真命苦,将要漂零江湖了。”

    玉箫问明情况,倒劝秦琅留人。

    “鱼娘子这是何意呢?如今我秦三郎声名狼藉,姑娘为何反来相投?”

    “因为奴相信秦三郎,也早厌倦了平康坊的生活,奴很羡慕玉箫姐姐,汉代的卓文君曾写诗但求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奴愿向三郎自荐枕席,但求不嫌弃。”鱼玄机很大胆。

    玉箫对秦琅道,“我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了,难以侍奉三郎,三郎便留幼薇妹妹在身边吧。”

    鱼玄机见秦琅在那犹豫,嗔道,“三郎府上各国美人这么多,为何却独嫌玄机呢?”

    秦琅哈哈一笑。

    “鱼姑娘不嫌弃在下,深感荣幸,便请鱼姑娘与玉箫做伴?”

    虽不知道为何鱼玄机这个时候赶来,但既然她说到这地步,那便暂邀同往三原庄子。

    车马结伴,路上倒也不孤独。

    走了一阵,却是有数十骑扬尘赶到,原来是尉迟宝琪等一些家伙,他们老爹基本上都是瓦岗那边过来的,也是原秦王府武将集团的,个个都是将门子弟。

    “三郎,先前长安传的满城风雨的,还以为是哪个谣传呢,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小二黑尉迟宝琪凑到秦琅身边,嘿嘿笑道。

    “滚犊子!”秦琅骂道。

    一群纨绔们倒也不在意,却个个深信秦琅肯定是真跟丹阳有事,否则以他那般得宠的地位,还会落个一撸到底?

    不过他们对秦琅倒更多的是佩服和羡慕,看看人家,之前那般拒丹阳,现在居然还能让丹阳跟他。

    羡慕啊。

    “薛万彻已经出京了,那死乌龟倒是运气好,三郎兄弟这边一撸到底,他都卖娘子卖成国公了,要不是这死乌龟走的快,兄弟们定要为三郎找回场子出出气。”

    牛秀吴广几个的儿子也都在那里叫嚣着,说什么正要教训下姓薛那老小子呢,可这家伙已经出京往杭州去了。

    这些家伙特意赶来,都说要送秦琅去三原。

    “虽然薛老二已经滚出长安了,可薛家兄弟八个呢,咱们担心薛家人会使坏,所以特来护三郎去三原。”

    秦琅倒不以为意。

    “薛家不会乱来的!”

    镇抚司的那些老部下,魏昶、张诚、赵安、林三、刘九等却没有一个现身。

    不过阿黄早告诉了他,刘九等带着不少老兄弟们,一直在后面远远相随护卫呢,不上前来,估计也是因为秦琅现在被赶出京,他们担心过于亲近,反会给秦琅带来麻烦。

    “估计许敬宗那狗奴现在正兴奋呢,狗奴!”阿黄骂道,许敬宗听说秦琅被贬之后,不仅没有半点表示,反而说了点兴灾乐祸的话。“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得给他点好看瞧瞧。”

    秦琅不以为意,许敬宗这种人,是个纯粹的利已主义者,这种人是养不熟的,所以他从来也不曾真心把这人当成自家兄弟。

    他相信,现在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弹冠相庆呢。

    秦琅前阵子,确实得罪了太多了,皇族宗室,士族名门,京畿豪门,甚至是三教九流、城狐社鼠全得罪了个遍。

    之前秦琅得宠,别人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他被贬,大家当然要高兴。要不是秦琼还是平章事、兵部尚书,只怕就要墙倒众人痛,争相落井下石了。

    夜幕降临。

    三原县的县令带领县中官吏等出城二十里等候迎接。

    哪怕秦琅是被免官夺职,可既然爵勋阶都还在,皇帝也没夺婚,那么这位年轻的翼国公,随时都会有起复的可能,谁敢怠慢。

    可左等右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

    眼看天已黑,才见一骑奔来。

    “吾乃翼国公家将独孤燕云,特来传达翼国公之语,翼国公说他现在是待罪之身,不敢有劳地方官迎接,并说诸位心意已领,请诸位回城,等到庄上安顿好之后,他日当具贴入城拜访诸位!”

    说完,独孤燕云调头返回。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位翼国公还真是·······

    三原县令倒是面无表情,等那秦琅家将走远了,这才道,“走吧,回城。”

    “明府,这翼国公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了!”县尉抱怨道。

    县令刘审礼轻笑两声,“咱们算哪根葱?你们可知道刚才来人是谁?”

    “谁?不就是秦琅的部曲吗?”

    “部曲?这人自称秦琅部曲,可先前却是翼国公从河北带回来的,原是幽州边军伙长,后调入镇抚司,短短不到半年,便数以功劳升至校尉,而且这人说来还是独孤家的旁枝子弟,可现在翼国公夺职,这位却也辞了校尉之官,甘愿充当翼国公之家将,想想吧·······”

    刘审礼虽然年轻,但来头也不简单,他父亲刘德威在隋朝时是裴仁基的手下,后与裴仁基同归李密,再后来投唐,早在隋朝时,刘德威就跟秦琼并肩战斗了,如今刘德威检校散骑常侍、加金紫光禄大夫、任刑部侍郎,太上皇当初还把宗室女平寿县主嫁给他做继室。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刘德威跟秦琼关系极为密切,都是瓦岗派的,也都是秦王党。但若往前推,刘德威的祖父、父亲都是北齐、隋朝的刺史,秦琼父祖也都是北齐的官员。

    今天刘审礼来迎秦琅,并不是因为这位是翼国公,仅是因为大家都是军功集团的,秦琼现今是当年瓦岗、后来秦王府军功派中的领头羊。

    他刘审礼虽然年纪大点,没跟秦琅他们玩在一起过,但现在秦琅来他地盘了,他当然得来照个面,以后要照顾秦琅。

    可秦琅没来,也没关系,并不会因此改变他们是自己人的事实。

    “你们啊,不要目光短浅,翼国公的名字也是你们叫的?翼国公年纪虽轻,可也几起几落了,但哪次不是马上就官复原职甚至更得重用?现在翼国公来到我们三原暂住,这是你们的机缘,谁能把握住了,将来还怕没机会?”

    一群人被刘审礼一番训斥,倒都是恍然大悟,是啊,人家秦琅可不是他们有资格置评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再怎么的,人家也依然还是实封一千二百户的翼国公,是皇帝的嫡长女婿。人家的父亲还是齐国公,是平章事、兵部尚书。

    “那明天职下亲自去庄上拜访,看有什么需要用的着的地方。”

    “你也不用太殷勤,免的招人厌。”

    ·······

    三原县,白渠边,秦家庄。

    傍晚时分,大批人马来到,让庄子一阵鸡飞狗跳。

    隔壁李家庄子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庄丁过来打探后,跑回去禀报红拂女。

    “是翼国公从京里搬来,带着他那二十几个美貌妾侍呢,还有好多家将家丁部曲们,马车都几十辆,人马数百·······”

    “原来秦三郎来咱三原了,以后倒是热闹了,走,挑点东西打个招呼去。”

    庄头老李担忧的道,“听说翼国公是被皇帝赶出京的?”

    “那又如何,秦三郎不也还是翼国公?他爹不也还是平章事兵部尚书?再说了,就算他秦三郎现在只是平头百姓一个,但既然来了,那就还是咱们的邻居嘛,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作为邻居总要过去打个招呼。何况,咱们今年可没少秦三郎的光,得了不少好处呢!”

    这收鸡蛋养鸡养鸭等,还有改种萝卜,让今年李家庄子不但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反而收益是往年的百倍了。

    红拂让人挑了点自家庄上的特产熏鸡腊肉带上,往隔壁的秦家庄子去。

    那边秦家庄上一片灯火通明,大家还在忙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庄头指挥着庄上的庄丁妇人们忙着洒扫分房等。

    秦琅看到红拂提着这些东西过来,笑着迎接。

    “这邻里邻居的,怎么还提东西过来?”

    红拂笑道,“这些都是跟着你们庄子上弄的,送点过来你们尝尝看看味道如何?”他打量着秦琅,见他倒并没受啥影响,“这回来是小住几天还是怎么?”

    “长安暂时回不去了,估计是常住了。”

    “估计你也住不了几天,能在这过完这个年都算不错了,不过也好,我正好有许多东西要请教你呢,平时在长安虽然也都是一个坊里邻居,可也难得见到你人。”红拂倒也不客气。

第218章 三原

    晨色清冷。

    黎明晓色驱散了渭北平原的夜色,遗留下遍地银霜。

    太白渠畔的田野地,青翠的萝卜、油菜苗上结了一层晶莹的冰,渠里枯黄的杂草也冻的硬实。

    河渠边隔一段距离搭着一座鸡棚、鸭棚,天亮了,庄丁把鸡鸭从温暖的棚窝里驱赶出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喧闹起来。

    庄丁如同是一员将军一样,手持着长长的竹竿,一头系着一段破麻绳,呼喝着挥舞着,于是那些成群的鸡、鸭便如大军出阵一般,往前冲去。

    喂羊的羊倌、喂牛的牧童,喂马的马倌,甚至牧猪的猪倌,也都赶着牲口们出来了,三三两两的悠闲漫步在河渠边上,从那枯草的杂草里寻找着点嫩根细茎。

    那些成片成片的萝卜、油菜长势正好,翠绿无比,有庄丁们老早就已经在地里巡视,既要赶鸟又要防牛羊偷吃糟蹋,还得防着鸡鸭跑进地里去。

    稍后些时候,年青的小伙子、姑娘也挑着篓子背着筐,迎着朝阳出来了,他们是来打叶子摘萝卜的。

    第一批萝卜已经长的挺大个,可以收获了,拔掉那些大个的萝卜,还能起到间苗作用,能让其它萝卜长的更好。而油菜长高后,底下的叶片其实没什么作用,留着还浪费养份,适时采摘下来,既能喂猪养牛也能直接充当粮食,或是晒干打粉做干粮。

    大家欢笑着走在田野里。

    附近的秦氏庄园里,陡然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田野里的人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了,自秦琅来到渭北后,三郎的家丁们依然会每天早上操练,他们以号角来定作息。早上第一通号是起床号,晚上最后一通号是熄灯号,早餐、晨练、午休等都会有专门的号声。

    庄里的人如今甚至都已经能从号声中分别出不同的指令了。

    牧猪的孩子二猪有些羡慕的望着升起炊烟的庄园,三郎的家丁待遇很好,一月两石粮,一匹布,外加一千钱,包吃包住还包了一年四季衣裳鞋帽。他们穿的精神,不像二猪身上是补丁摞补丁的衣物,还是几个兄长穿过的旧衣。大冬天的,他还穿着双草鞋呢,脚下都长冻疮了。

    更别说家丁队都是一日三餐,晚上还能得一份油茶加个蛋做宵夜,而他一天两顿都勉强。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家丁队的,人家个个都是十八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人人身高六尺,其它不说,每人都起码有一门技艺,或会射箭,或会舞枪,或会骑马。

    几头大黑猪在河渠边卖力的翻拱着草根,似乎想要寻点草籽或是虫子蚯蚓吃,不过现在天太冷了,霜降后,地都是硬的。这样的天,其实不应当出来牧猪,按庄上的传统,一般春夏和初秋时主要是在外面牧猪散养,到了深秋以后,开始舍养,因为外面天寒也没什么可吃的,得养在家中。

    不过因为二猪养的这几头猪是公猪,它们吃食是不用担心的,每天家里都会煮油菜叶或是萝卜苗掺点糠、蝗粉给他们吃,主家让出来放猪,主要是让这些公猪活动活动筋骨,今年庄里要开始扩大养猪规模,尤其是要开始多养母猪,这些公猪会很辛苦,必须得保证强健。

    家丁们喊着口号整齐的跑了出来,寒冬腊月的,他们却是上面精赤,下面一条犊鼻裤兜着裆而已,这些家伙个个健壮无比,腿上居然还一边吊了条沙袋。

    秦琅也跟着这支队伍里,一起赤膊跑步,阿黄、独孤燕云等同样打扮。

    沿着白渠边的官道,跑到三原县城,然后再跑回来,往返约二十里路,不算轻松,但效果很不错。

    呼吸着冰冷的晨风,浑身都被刺激的十分精神。

    跑在官道上,中间经过驿站,驿站的驿丞、驿卒例行来到门口向秦琅远远行礼示意,秦琅回以微笑,继续往前跑。

    沿途不仅有驿站,做为京畿要地,三原县距离长安也不过数十里,这里不仅有十二卫下的统军府分布,而且番上的十二卫府兵,也有一些驻扎于渭北。

    驿站、烽堡、堡垒、统军府,犬牙交错,在京畿平原上织起一张严密的防御大网。

    三原县隶属于雍州府,属于京畿之地,由雍州直接管辖,是雍州下辖二十二县之一,但做为京畿之地,这里也还有镇抚司、南衙诸卫等分管,可谓是极为复杂的。

    又因西北是泾河谷道,直出河陇,而北面是子午岭直道,通朔方河套,因此三原这个地方,既是京畿的粮仓,也是京畿防御要点。

    此处无险可守,于是便多置军府,多设堡城屯兵。

    清晨,各部的兵士们有的晨练,有的巡逻,还有的则在忙着军屯、养殖。甚至这里还有镇抚司新建的鸡场、鸭场,养猪场也在建设之中,只因缺少猪崽暂时还没开起来。

    地里的麦苗也已经一片绿。

    不过相比起秦家和李家等少数庄子地里种的萝卜、油菜,明显又是一番景象。

    十里跑到县城,城门口已然有人在等候,等候的人有三原县令刘审礼,他天天早上会早起出来遛马,然后在城门口的摊子上,要两个胡麻煎饼一碗羊杂汤,再来两个茶叶蛋。

    吃着差不多时,秦琅便也跑步过来了。

    两人会做个简单的问候,秦琅带队员们在这里略做休息拉伸。这个时候两人会简单的交流,刘审礼对秦琅很客气,秦琅自然也得给人家面子。

    现在刘审礼这个地方父母官,却总是一副三原县里三郎你说了算的样子,秦琅也无奈,但对于他提出的一个问题,也还是会做些回答。

    “三郎,喝点什么!”

    铺子挺大,草棚顶,木板屋,门前一杆杏黄旗,进城的出城的,都可以在这里歇个脚,垫个肚子。

    简单的来两个蒸饼,甚至是一碗粥,若是想畅快的,也可以如刘县令那样随意挑选,早餐很丰富。

    其实铺子就是秦家庄派人来开的,不但城外这有早餐铺,城里也还有粮食铺子、饭店等。

    “来碗豆浆,再来两蒸饼就好。”

    刘审礼剥着茶叶蛋,这玩意不贵,今年京畿养鸡的多,蛋也多,价格不免回落,秦家推出的这茶叶蛋,透着茶香,是真好吃。不过一个两文钱,依然不是普通百姓吃的起的。

    “某听说翼国公打算养猪?”

    “称我三郎便好。”秦琅笑道,“确实是有这打算,不过养猪比养鸡要复杂一些,猪崽可没法跟暖炕孵蛋一样成批的弄出来,所以我现在正在到处收猪呢,尤其是母猪,收过来添些饲料青料好好养一养,配种后就能下崽了。”

    有秦琅之前养鸡养鸭之事,所以刘审礼对此倒也不怀疑,甚至不觉得是坏事,毕竟秦家孵苗养鸡鸭的成功可是摆在面前呢。

    现在谁不羡慕秦家今年赚的这桶金?

    赚大了。

    不说其它,就说秦家庄子地里今年不种麦苗改种萝卜种油菜,知道比种麦子划算多少吗?

    刘审礼私下让人计算过,秦家地里今年种的萝卜油菜可值钱了,萝卜油菜这种原本连杂粮都算不上的玩意,今年却比粮还赚。

    关中大饥,四下缺粮,这萝卜油菜既当菜又当粮的,百姓们抢着要呢。

    “对了,我家庄子南边那不是有一片洼地嘛,清水河、郑渠、太白渠诸水交汇,每年汛期之时,这片地总是一片泽国,这块地也早冲涮的都是些乱石杂草的,平时都是百姓们牧猪养羊之地。”

    刘审礼停下剥茶叶蛋的动作,“三郎看上这块地了?那地我知道,一块废地,不仅低洼易涝,而且还是盐碱地,乱石滩泽,三郎看上了,直接拿去用就是。”

    秦琅摇了摇头。

    “那块地我仔细看过,可不算小,我估摸着得有上千亩。”

    “上万亩也是废地一块,三郎公管拿去用就是。”

    “我打算买下来,加以改造,用来挖深养鱼种藕养鸭什么的,你看多少钱一亩合适?”

    刘审礼听秦琅说出用途,还真是有几分意外。

    “随便给几个钱就行了,这种地不值钱。”

    “那一百钱一亩如何?那片地我全要了。”

    这个价钱不能说低,反而是高了,白渠边的好地可是一亩几千钱,但这是水浇地价格,甚至因为地处京畿,是肥沃的粮产区,所以有时就是更高也有人愿意买,甚至若是田地成片,或是近路等情况不同,价格也会有变动。

    可除了这样的好地外,一般的旱地的话,其实一亩也就是几百钱。而若是非京畿之地,如荆襄等偏一些的地方,就算是水田一亩可能也才几百钱。尤其是眼下是唐初,对土地买卖其实限制挺大。

    没有官职爵位勋官的普通百姓,想买田其实都限制多多,也只有如秦琅这种大贵族,才会没什么田额的限制,有钱就可以买。

    普通百姓不但不能随意买田,就是手里分到的田也不可以随意卖的,均下来的田,少数是永业田可世袭,多数则会是口分田,一死就要交还的。就算这永业田,除非是安葬家人或是迁移到边地去,才允许发卖,否则不许流通。

    那样的低洼荒地,就算给个三五十文一亩都算多了,秦琅直接开价一百文。

    “用不了这么多的,三郎给一万钱好了。”

    “刘兄你觉得我缺钱么?我只是觉得那块地有改造价值,想要试验一下,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搞什么权钱交易,就一百钱吧,溢些价格也能堵住别人胡思乱想的心,省些麻烦。”

第219章 秦大善人

    张出尘听闻秦琅花一万钱买下了南边那片洼地,不由的来了精神。

    “一万钱买下那片洼地?那地有什么用,一年估计得要淹上三回,大半时间倒都是一片水泽。”

    “据说秦三郎想在那养鱼种藉养鸭!”老李赶紧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主母。

    “养鱼?他就不怕水一浸,这鱼也就跑了?再说想吃鱼,到河里打好了,何必非要自己养?”

    张出尘不解。

    实是这个时代,真正养鱼的人不多。

    秦琅买下那片洼地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毕竟秦琅这样的年轻俊杰如今暂住三原,本就是个热点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盯着。

    更何况秦三郎之前孵鸡鸭苗子,养鸡鸭,种萝卜等都很成功,现在他要养鱼,大家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嘲讽。

    现在没有谁敢嘲讽秦三郎,毕竟人家能把萝卜种的比粮食收益还高,大家种的麦子,现在还只是一点点苗子,人家的萝卜油菜却已经收了一茬又一茬,卖了一把又一把的钱,算下来进账的收益比大家种几年麦子的都多了。

    紧接着,秦家庄的老王宣布,秦家庄要招工做事。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愿意来的都行,反正都是打工分给钱粮。

    “做甚呢,招工?”

    “挖鱼塘!”

    老王对于秦琅的新计划,其实也是有些疑惑甚至是怀疑的,但秦琅把个完整的规划计划说给他听后,老王动摇了,他看不懂,但觉得似乎可行。

    要把上千亩的洼地改造,这是个大工程。

    好在秦家现在底子还挺充足。

    按秦琅的计划,这片洼地改造分为几步,先是把低洼处干脆挖深,然后用这挖起来的泥土,在稍高处,围起一些圩田起来,这些圩田用来种水稻。再零星一些的乱石岗等地方,也堆上土,弄成小片的土地种果蔬。

    沿洼地还要堆一条圩堤,把这片水洼围起来,以方便养鱼,要建闸门。沿岸也用淤泥堆起平整沿岸的圩堤带,他打算在上面建养殖的棚,鸡棚鸭棚猪棚等。

    这个计划,其实就是生态养殖,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早在宋明时期,在江南太湖等一带水乡地区,就有许多人开始这样搞了。

    利用江南水乡的特殊地形,在那些湖区等低洼地带,通过清淤挖塘造田,然后再在岸边搞养殖,这样一来,塘泥能够肥田,又有水可浇庄稼,而养鸡鸭猪的粪能够喂鱼,鱼的屎来年又可以连塘泥一起挖上来肥田,甚至还能在圩堤或零星小块的地上种桑树,用桑叶养羊养蚕,尤其是干桑叶还能在冬季喂羊。

    据不少史书记载,当时江南之地人多地少,往往一个家庭十亩地都不到,所以必须得精耕细作,需要足够的肥料肥田,同时必须得发展家族养殖等副业,这样才能保证养家。

    而有不少人就是搞这种生态养殖,充分的发挥当地特色,创造高效的种植生殖效率,甚至因此发家的。

    关中也一样种水稻,毕竟这个时代就算江南,也多只种一季水稻,所以并没有太大影响,关键是水。

    那片洼地一直被废弃,还是因为这里内涝低洼。

    秦琅认为改造一番还是大有作为的,当然如果仅是改造出一些小块的高地种稻,肯定收不回本,所以得发展生态养殖,多管齐下,多块收益。

    上千亩地的改造,看似大工程,但只要多请些人,不算什么,毕竟哪年百姓们不要搞些土木工程,不都是靠着一条扁担两只手给干起来的。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三郎不怕亏本?”

    红出尘赶过来,看着踊跃报名的那些附近百姓,问秦琅。

    “亏本是不可能亏本的,我秦三郎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养鱼养猪,你这想法还真新鲜。”

    “这里改造好了,不仅能给我带来许多收益,其实也能减轻每年这里的内涝水患,这块洼地这些年可是对这附近影响不小,遇暴雨大水之时,这洼地排水不畅,总是靠近附近内涝,你我的庄子可都没少受过这牵连。”

    张出尘笑笑,他倒更相信秦琅是认为养鱼养猪更赚钱,至于解决内涝,可能只是顺手之劳而已。

    “养鱼能赚钱?”

    “当然能,我打算以后大量供应给长安及周边生鲜活鱼。”

    “这里离长安这么远,你能大量供应活鱼?”

    “只要努力研究,总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挖塘修田造圩的费用,三郎可算过?”

    ‘这不过是前期投入成本而已!”

    秦琅的名头,就是信用,比钱比粮都管用。

    所以秦家现在开出的招工条件是管两顿饭,另外给一顿饭的粮,工钱按工分给,可折钱也可折粮、绢布,约定等到明年夏、秋收两季时结算,最迟不超过明年明底,全部结清。

    大家对这个条件很满意,他们并不要求说当天做当天结,哪有这样做事的。能够一天管两顿饭就很满足了,何况这每天还给带一顿的粮回家,这其实就相当于是给工钱了。

    反正现在寒冬腊月的,闲着也是闲着啊,把洼里的水清了,清清淤泥,挑土堆田这些大家也不觉得如何。

    能赚两顿饭就够了,又得一顿粮,很不错了,至于说还另按表现打工分,按工分折算钱这些,其实都是意外之喜了。

    何况人家主家多好,男女老少都可以来,虽然老少妇人工分肯定跟青壮不同,但你就算是个孩子,事做的少,但这饭人家不会少让你吃。

    百姓们都称赞秦琅这是在赈济灾民,是在施恩呢。

    曾经在秦家做过干粮的张振一家也赶了过来,他带着许多乡亲们过来,甚至说管饭就行,不用工钱。

    “规矩不能变的,大家肯来帮我做事,我也不会亏待大家的。”秦琅拍着张振的肩膀道。

    张振高声对众人道,“翼国公绝不会亏待大家的,上次突厥来袭时,我逃入长安,就是多亏了翼国公收留,在翼国公府许久,最后走的时候,翼国公又是给粮又是给钱的·······”

    秦家的名声不错,不仅秦琅在百姓口中是个铁面无私不惧权贵爱护百姓的好官,就是秦琼那也是一条天下闻名的好汉名将。

    张振率先过去登记了一家人的名字。

    秦琅拉着他到一边聊天。

    “你们最近如何?”

    “挺好,回到家后听三郎的,养鸡养鸭,还养了几头猪,种了些萝卜,上次又捕得许多蝗虫,除了换了些粮食,自家也存了好多蝗干,如今日子居然比往年冬天还好过呢。”

    以往冬天没事,一天一顿稀的就好,号为猫冬,躲在家中尽量不出门。可今年还能天天两顿,蝗虫粉、小米加了萝卜苗子煮粥,一个冬天快过去了,人不但没瘦,反而面色红润,身上长肉了。

    更别说,家里喂的那些鸡鸭,如今公的卖掉了,母的也在下蛋,猪也长大许多。

    一家人那是越过越有奔头。

    这一切都要感激秦三郎啊。

    所以一听说秦家在招工,要挖塘,张振立即带着兄弟儿姐妹等一起来了。

    “上次听说你成亲,没空赶来道贺,你莫怪!”秦琅笑道。

    “三郎你差人送来的贺礼我收到了,非常高兴三郎还能记挂我们这些小人物。”

    “我不是早说过嘛,难得的缘份一场。”

    头天放出招工消息,结果第二天就已经来了上千人。

    也无须什么过多准备,直接就开工。

    大家都是自带工具,锄头、铲子、锹,筐、桶等。

    看着大家挽起袖子卷起裤腿热火朝天的干着,秦琅倒是很感动,大家还是很淳朴的,并没有什么讲价还价。

    秦家的庄头家丁们成了一个个小包干头,负责指挥一片区域。

    秦琅则自任为总指挥,分派了任务之后,先在工地上建起了一片临时工地棚屋,以给大家晚上住宿。

    又直接建了起了临时食堂,架起了几十口锅灶。

    “胡萝卜炖鸡,白萝卜炖鸭子,再来个鸡蛋青菜汤。”

    第一顿的开工伙食菜谱秦琅亲自定的,比较简单,没有那么多花样。鸡和鸭都是自家庄子里养的,都是不能下蛋的公鸡公鸭,秦琅算料很足。

    鸡鸭平均都是宰杀后四五斤的净重,秦琅都是按十人一只鸡这样算的,这第一顿,就直接让人宰一百只鸡一百只鸭,胡萝卜、白萝卜更是一只鸡配三斤萝卜。

    下足了料。

    主食有蒸饼、小米粥两样。

    他知道干体力活的人其实饭量大,尤其是这种人多干活包吃的情况下,大家肯定也会放开吃,既然包吃了,总不能让大家吃不饱吧。

    “一顿就要二百只鸡鸭,一千个蛋,六百鸡萝卜,这料也多了吧?吃这么好,供不起啊。”老王看到秦琅开的单子,顾不得一身泥巴,赶过来劝谏。

    这才一餐,那一天两顿,得吃多少,而这工程一天两天也干不完啊。

    “头一顿怎么也得吃好点,后面可以削减点,但也得让大家吃饱。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鸡鸭反正也都是咱们自家养的,成本也不高。”

    “可是鸡鸭再便宜也不会比粮食便宜啊,不如多供点蒸饼米饭等主食,一顿杀个几只鸡鸭添在菜里,也不错了。”在老王看来,能敞开供应蒸饼这样的主食就不错了,哪还有另供菜,甚至还供这么好的菜的?

    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败家啊。

    “上千号人,你这一顿才几只鸡鸭,大家吃什么?”

    “那就多杀几只,把鸡鸭炖萝卜,这样汤里也有肉味了,挺好了。”

    秦琅想了想,“这样吧,一天一百只鸡,或是一百只鸭,或是五百个蛋,轮着吃,不能少于这个标准。”

    “可不行哩,哪有这样吃的,三郎你见过哪家做事敢这样供吃的,金山银山也供不起啊,一天最多二十只鸡,或是鸭,或是五十个蛋,不能再多了,萝卜白倒咱们多供点,蒸饼或是汤饼管够,这总行了,就这条件,整个关中也没哪家比这厚实的了。”

第220章 吃鸡

    虽有老王百般劝说,但秦琅这第一顿还是坚持弄的很丰盛。

    土灶上架起的大锅里,炖煮着鸡鸭,大大的陶锅,每口锅里放了好几只鸡或鸭,大火炖开,转中火继续炖,炖的香气四溢了,将切成滚刀块的萝卜加入锅中,转小火继续煨。

    老王一直跟着秦琅后面,看着那一口口锅里添入的鸡鸭,不住的皱眉叹气。

    一边还要冲那些帮厨的妇人们大喊,“再切小块点,切小点,切那么大块做甚么!”

    秦琅看着被要求切的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肉丁,也是无语了,可看老王这般着急,也只好随他去了。

    若不是他答应下顿开始一餐最多只杀二十只鸡或鸭,老王估计今天都能躺进那大陶锅里去把自己炖了。

    真是秦琅不心疼,老王疼。

    虽然鸡鸭才养了半年不到,但因为天天在野外跑,又以吃蝗虫、草籽为主,所以这些鸡鸭倒算的上是挺纯正的土鸡,挺肥,但很健康。

    帮厨的都是招来做工的附近百姓,全是些年岁大些的妇人,于是安排她们在这里帮厨,杀鸡的杀鸡,拔毛的拔毛,掏出的鸡杂内脏也不会浪费半点。

    鸡内金、鸡毛,也全都被老王安排人收好,这些是能够拿去卖钱的。

    鸡鸭全都指定位置宰杀,放出的血也各装入桶里,新鲜的鸡血鸭血装满了两个木桶,勤快的关中妇女们熟练的调入盐,搅匀,静止一会后,便成了血豆腐。

    张出尘又来了。

    她转了一圈,来到岸边的临时食堂,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看着那一个个大陶锅在那炖煮着鸡鸭,也不由的惊叹秦琅的大手笔。

    “你这是炖了多少鸡鸭?”

    “今天是开工第一餐,所以杀鸡宰鸭各一百只,另外用了一千个鸡蛋。”

    张出尘啧啧出声,“秦三郎果然大气,做什么事情都是大魄力啊。”

    秦琅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有些胡来,甚至是破坏规矩,但也不以为意。

    阿黄赤着脚走来,手里还擒着一筐鱼。

    “三郎,还有意外收获呢,这水洼子里,居然还有不少鱼虾蚌螺,甚至还抓了点水蛇乌龟。”

    秦琅瞧了瞧,鱼虾种类不少,都很新鲜。

    “那些小点的养起来,这些大个的宰杀一些,加个菜!”

    老王赶紧过来,“中午已经有这么多菜了,这些鱼虾王八就留着明天吃吧!”老王希望能省则省,最后是中午这顿吃点荤,然后剩下一顿有菜就行。

    “新鲜的不吃留着干嘛,炖个河鲜汤,弄点葱来。”秦琅倒是看上这些鲜货了。

    等到日上中天,秦琅让人敲钟,停工吃饭。

    大家排着队过来。

    “排队,洗手,一个个来。”

    临时的食堂没有桌也没有椅,不过秦琅还是挺注重大家的卫生的,要求便后饭前都洗手,还要求排队讲秩序。

    大家虽然干了半天,饥肠辘辘,可还是挺守规矩的。

    “好香啊,今天吃啥?”

    “你这鼻子闻不到嘛,有鸡肉有鸭肉还有鱼呢,我可听说了,今天翼国公可是让人宰了一百只鸡一百只鸭,又拿了一千个蛋,全都做了,另外还炖了百多斤鱼呢,好家伙,今天这顿比过年还丰盛呢。”

    “你家过年又吃鸡又吃鸭还有鱼啊?能有几个蛋吃都是大丰之年了。”

    大家一边吸溜着空气里的香味,一边流着口水,在那里赞扬着秦琅的大方豪爽。

    排队上前。

    每人先领一个大陶盆。

    一字排开,三十多人同时打菜。

    张振端着碗排队上前,妇人拿起竹筒制成的长勺,舀起一勺正想要颠几下,结果秦琅过来。

    “不要颠勺,每人一勺满的,先吃,吃不够可以再来打,只是不许浪费。”

    于是妇人便又重新打满一勺倒入张振碗里,一下子便是小半盆了。张振笑着谢过,便要转身走,秦琅叫住他,“还有呢,那边还有白萝卜炖鸭子,味道也不错,另外还有炖鱼汤。”

    于是张振便又打了一勺白萝卜炖鸭,打了一勺炖鱼。

    来到另一边的主食桌前,一人四个大蒸饼,另外还可以打碗蛋花汤。

    一手大陶碗里是半碗鸡鸭鱼炖菜,一手是大碗的蛋花汤,嘴里咬着一个大蒸饼,炖菜碗上还叠着三个。

    张振不停的吸着鼻子,赶紧走到一边。

    他家几个人很快凑到一起,没有桌椅,便直接坐到地上。

    “哥,这汤真好喝。”

    张振的妹妹也才只是个十岁的姑娘,干了半天活,累的满头大汗,这会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先端起蛋花汤喝了一气,真是既解渴又解饿。

    “哇,这鸡肉真好吃!”张振的弟弟夹起一片鸡肉扔嘴里,嚼的幸福万分。虽然家里也养了鸡,可一只都没吃过,舍不得,公鸡拿去卖,母鸡要下蛋,就是嫂子怀孕了,也是几天才舍得吃一个鸡蛋的。

    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快吃吧,别凉了。”张振狠咬了几大口蒸饼,这饼是杂粮饼,能吃出里面有小米、高粱,还掺了蝗粉,但面粉放的多,吃起来很有嚼劲,也挺蓬松的,比自家的蒸饼还料足呢。

    胡萝卜炖鸡,萝卜松软,充分浸入了鸡肉的油和味道。

    “以前只听说过这胡萝卜,还从没吃过呢,想不到真好吃。”张振感叹着道,据说胡萝卜是近年才引入中原的,原本都是贵族餐桌上的专属,想不到如今自己也能吃到了。

    “可惜嫂子怀孕只能呆在家,娘也得留家照顾嫂子,要不然娘和嫂子也能吃到这好吃的了,真可惜。”张振的妹子在那里边吃边为家人遗憾。

    不远处。

    秦琅巡视过一遍后,也开始坐下吃饭。

    一张简易的餐桌,庄头老王还有邻居红拂女,以及阿黄和独孤燕云等几个凑了一桌。

    红拂女很惊叹于秦家的大手笔,又有些抱怨他们这是坏规矩,以后请人做事估计就麻烦了。

    “三郎倒真舍得!”

    “有舍才有得嘛,大家天寒地冻的赶来帮我做工,我也不能亏待大家不是,反正都是自家养的鸡鸭,鱼也是刚水里捞的,红白萝卜也是自家种的,不费几个钱的事。”

    或许是因为人多,又或许是因为这算是野炊,一顿饭倒吃的格外的香。

    秦琅都不由的吃了几大碗。

    老王却是吃的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盯着那些人,不停的在那数落,那个家伙已经是吃第八个蒸饼了,那个家伙都打三回鸡吃了。

    还眼尖的指出有个家伙偷偷的把菜装起来,明显是要带回去吃的。

    他甚至要去当场揭穿那个汉子。

    秦琅拉住他。

    “算了算了,大家也都挺辛苦的,今天就算了,从明天起,跟大家宣布一下,可以放开了吃,但不允许带回家便好。还有,晚上做完工,离家远的尽量还是就在这居住,晚上烧起火来,不要冻到了。”

    “要回去的,让大家结伴而行,不要独行,工具就放在这里,我们替他们保管,答应给的那顿粮食,记得发给大家。不回去的,那顿粮食我们替他们先存着,回头一起给。”

    工分定了标准,两个工分是一升炒面杂粮,一个孩童给一工分,一天能得半升。而一个少年一天能得两工分,中男可得三工分,青壮妇人得三或四工分,青壮得五到六工分,表现最突出的猛人,可以拿到最高十工分。

    其实这种杂粮炒面也并不值钱,但如今毕竟还是灾荒之时,秦家的条件已经称的上是很好很诱人了。

    这些工分相当于能兑换的工钱,晚上这顿粮是额外先给的,是按当天工分的一半给。

    当天吃两餐,再拿完这顿粮,回头还能再一起结算兑现一次。

    “有个家伙吃了十二个蒸饼!”

    老王脸色不太好看。

    蒸饼其实就是杂粮馒头,虽说是杂粮的,但可不是小馒头,那都是大镘头,普通人一顿四个应当够了,这还是因为这年代人副食少,要不然若是放后世两个这样的就够一顿了。

    秦家已经放开了任大家吃,结果好多人都吃了五六个,甚至有吃七八个的,可有个家伙太猛的,长的跟个高竹竿一样,人瘦的很,但特能吃,吃了两碗菜两碗汤,还硬是吃了十二个蒸饼。

    娘的,真是放开了拼命吃啊。

    秦琅却只是哈哈一笑。

    “没事,能吃的也能干,大家这是头一顿,等干几天下来,就不会再吃这么多了。”

    他很能理解这些人的,在后世他小的时候,常会听爷爷外公他们那辈人讲起以前多能吃的故事,就有一顿吃几斤红烧肉的猛人,还有一顿吃七八碗米饭的大牛。

    爷爷能吃他没见过,但他曾见过自己叔叔吃七碗饭的壮举,跟人打赌,硬生生的吃了七碗饭。

    所以现在这些大胃王,秦琅并不觉得不高兴,反觉得大家其实以往过的挺艰难的,否则谁会有这样好胃口。

    下午。

    大家干活的热情更加高涨了,大家呼喊着号子,甩开膀子奋力干活。

    吃的时候不甘示弱,干活的时候更是不用催促,这就是乡民们的纯朴,主家如此大方,大家自然也就要更卖力的干活,否则岂能对的住主家?

    总不能被人说吃起来厉害,干起来熊吧?

第221章 乡贤

    傍晚,随着钟声响起一天的活结束。

    岸上,饭菜早就已经香喷热乎的在等着大家了。

    洗干净手脚的众人排着队。

    晚餐有炖鱼,有山药炒河蚌,还有王八汤,有炒青菜。

    没有了鸡鸭萝卜,但份量依然充足,蒸饼、炒面管够。或许是中午许多人吃太饱,晚上这顿大家倒是饭量减少了许多,蒸的饼甚至还有剩。

    老王在那跟个人发脾气,是中午吃了十二个蒸饼的竹竿,他晚上只吃了六个,但暗暗的藏了六个在身上,老王早就盯着他,所以看的清清楚楚,这会让他拿出来,弄的很不好看。

    “老王?咋回事?”

    “我都说了几遍了,这里随便大家吃,三郎仁义大方,管饱,但不能再偷偷的拿回家去,这是不行的。可这人就是不听,偷藏了六个。”

    秦琅笑着对竹竿点头。

    竹竿有些羞愧。

    “我····我想带点回去给我老娘吃,她年纪大又有病在身,卧床不起,我来这里做工,老娘在家饭都吃不上······”

    秦琅拍拍竹竿,“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个庄上,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什么人?老娘得的什么病?”

    秦琅仔细询问,竹竿认真回答,他家就老娘跟他相依为命,家里实在太穷,所以这里招工,便赶来做事,老娘也只能独自在家。

    “有孝心的汉子,不愧是咱们三秦男儿,做的好。”秦琅不仅让老王把那六个蒸饼还给竹竿,还又让人去抓了两只鸡两只鸭过来,又从厨房装了些萝卜白菜,最后抓了点鱼鳖。“我大唐以孝治国,你这般孝顺,值得尊重。”

    竹竿推辞,不敢受。

    “你先带这些回去,给你老娘做顿好吃的,我明天亲自去你庄上瞧你老娘去,带上大夫去瞧,若是你娘愿意,我把他暂接到我庄子上去医治看护,你呢也可以放心在这里做工。”

    这番话,引的旁边的人都惊叹不已。

    毕竟竹竿跟秦琅又没什么关系,只是今天过来做了天工而已,秦琅也付过报酬了,但现在秦琅不仅不怪竹竿不守规矩偷拿蒸饼,还如何待他,真是让人惊叹。

    “诸位,若是家里有困难的,尽可以告诉我,我秦三郎做为乡里乡亲,也一定会想办法尽量帮忙。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远亲不如近邻,也还有句话,叫做扶危济贫,咱们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大家守望相助!”

    竹竿激动的跪下磕头感谢。

    秦琅赶紧扶起来。

    “咱们可不兴这个,快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要回家住的,也赶紧动身,大家结伴而行。”

    秦琅让给他们先发粮,因为天晚,所以也不先不管今天赚了多少工分,这顿粮能折多少,先统一每人预支一升粗粮,回头再算。

    领到粮的乡民们十分高兴,对秦琅感谢连连。

    一个乡民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揭开却是些骨头。鸡骨头鸭骨头鱼骨头·····

    “老丈这是?”秦琅不解。

    老头不好意思的道,“先前吃剩下的骨头,偷偷拿了,想带回家去,实在不应当,现在还回来。”

    “?”秦琅一脸问号。

    这吃剩下的骨头有什么用?

    结果这老头一带头,好些人都从身上掏出了骨头,全是吃剩下的,真是骨头,啃的一点肉没有,吸吮的干净。

    还是那老丈解释,秦琅才明白过来,原来虽然都是些吃剩下的骨头了,可他们却还是不舍得扔掉,是要拿回去再炖汤。

    炖汤?

    秦琅惊到。

    “放锅里小火慢炖,骨头里的骨髓、味道都能炖出来,放点野菜,可是十分美味呢。”老丈说道。

    在秦琅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很正常。

    而一边老王过来解释了几句,原来不仅是乡民们会这样,就是地主家也常这样,当然地主家不会自己啃剩骨头,据说在农忙的时候,地主有时会请人收麦子等,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加个餐,然后吃剩下的骨头会回收,然后再煮汤喝。

    什么猪骨头羊骨头鱼骨头鸡骨头······通通都可以回收再利用。

    秦琅觉得很震惊。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道菜,好像叫什么婆鱼羹来着,据说最早的时候,有个老太婆很早死了丈夫,一人拉扯年幼的孩子,孤苦无依,她在饭馆帮工,每天晚上把客人吃剩下的鱼骨捡回家挑出鱼骨髓给儿子炖汤喝,后来那孩子长大后努力读书,一朝考中状元·····

    总之好像是这么一个故事,当时他读的时候是不相信的,可今天想不到居然真有这种事情发生。

    细细思量也对,平时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菜都吃不上,油荤更别说了,骨头再炖,似乎也不奇怪了。

    这只能说是物质贫乏的一种表现,而不是什么陋习陈规。

    他能说什么?

    秦琅良久,也只能心情沉重的让大家把这些带回去,并说以后若愿意,都可以把骨头带走。

    “这样,以后每人每餐定量六个蒸饼,两勺菜一碗汤,大家若是吃不饱,可以再添。若是吃不完,可以把你那份剩下的带回家。”

    “三郎,一餐六个饼太多了,而且老少男女食量也不一样······”

    “老王,不要说了,以后就按我说的办吧。”秦琅打断了老王,他是故意这样定的,就是知道会有不少人想带些饭菜回家,毕竟会有不少人孩子太年幼或父母太老等不能过来。

    “你们若是有孩子放在家中不便,又比如妻子有孕在身,父母体弱等,也可以带来工地这里,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就在这里烧个火什么的也好,我别的帮不了,但管两顿饭还是行的。”

    “三郎!”老王有些急。

    但秦琅还是坚决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什么圣人之心,只能说他有这个能力,对身边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符合这个时代乡贤士绅的行为规范,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做这些不会增加多少开支,但能收获的却是乡民们的赞赏拥护。

    名声,其实也挺重要。

    秦家的庄子在这里,以后与大家做乡邻,需要麻烦乡邻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经营一个好的名声很有帮助。

    ·······

    这天之后,秦琅的善名果然远扬,人人称赞秦琅乐善好施,仁义豪爽。秦家的工地又新增了许多人,也有不少人来庄上寻求帮助,有来借粮的,有人看病的,甚至有来请求主持公道,裁决纠纷的。

    隐约的,秦琅天王之名倒是越发坐实,之前大家为秦家父子立生祠,还主要是认为他们除蝗有功,除蝗有灵,而现在则是认为秦琅大善人。

    工地上现在两三千人做事,进展很迅速,三原县下有这么多人聚集做事,刘审礼十分重视,倒不是担心秦琅要聚民生乱,主要担心人多了出乱子,于是安排了胥吏带了些衙役过来帮忙维持秩序,其实来了后,倒成了蹭吃的,毕竟这里井然有序。

    转眼间就快要过年了,在几千人的努力下,秦家的这个工程也初步完工,一切按照秦琅的规划来的,原来的千亩低洼荒地,已经大变样。

    低洼处挖深成为深塘,等开春后雨水一降就能蓄水放鱼苗了,而在这其中又有一块块填起的圩田,都是十亩几十亩一块的抬田,还有些几分一二亩的小地间杂其中,这些如同一个个土山一样的石头地,会用来养瓜果蔬菜,种果树。

    四周围起的圩堤,则待开春后栽种桑树,按秦琅的规划,一亩桑在养蚕之余,还能再喂养四五头羊,而一头羊能够沤草粪三千斤,能够肥田三亩。

    沿堤的塘边到时再种上莲藕,水里养上青鲢等鱼,沿岸搭棚养鸡鸭猪,粪可喂鱼,鱼屎深入塘底,年底清塘再铺进稻田肥地,鱼塘里的水还能够浇水稻,可谓是生态循环不息。

    虽然眼下鱼塘还是干的,堤上也还没栽桑,但鱼塘、稻田、果坡、桑堤、猪舍、鸡棚等规划已经明显。

    如张出尘这样整天盯着秦琅,日夜在研究秦琅的精明人眼里,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厉害。

    “倒是让秦三琅把这宝地给占了去了,可惜。”

    张出尘细算了一下,如果真的一切顺利,那这千亩废地还真要成聚宝盆了,不说别的,光是那整出来的六百亩水稻田,一年就能收获超过千石稻米了,长安的米比粟麦贵多了。

    “我之前怎么就想不到呢!”

    李庄头也暗暗叹气,“要不咱们再去其它地方寻块这样的地方?也如秦家这样雇人改造?”

    “秦三郎那法子咱们学可不好使,你看他这次搞那片地,花了多少本钱?”张出尘摇头,秦三郎的手法学不来的,成本太高,再说了,这附近哪还有这样合适的好地方。

    “娘子,秦家把猪舍都修起来了,看那栏舍,起码能养三千头猪呢,咱们要不也养猪?”

    “猪崽从何而来?”张出尘也知道紧跟着秦琅肯定没错,问题是猪崽难弄啊。

    “那秦三郎修这么多栏舍,要从哪弄那么多猪崽呢?”

    主仆两个不由的沉思起来,是啊,秦三郎又要从哪变出那么多猪崽来?

第222章 帝忧

    长安。

    东宫显德殿里。

    君臣正在议事。

    眼看着武德九年也终于在灾荒和外患甚至是内乱动荡之中走到近头了,马上就是新年,明年就将是改元贞观的第一年。

    从六月初四冒险兵变,再到如今,这半年来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总算是过来了,李瑗、王君廓、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罗艺等反叛者,皆被斩杀。

    颉利率三十万骑饮马渭河,兵临长安,也被他迫退。

    大旱大蝗,饥谨粮荒,也还是咬牙挺过来了。

    李世民坐在殿上,听着宰相们在下面总结,突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才做了不过两月太子,百天皇帝,但却好像已经耗费半生精力了。

    这皇帝果然不好当啊。

    一路走来艰难,他这个皇帝带给天下的并不是五谷丰登,国富民安,而是肆虐关中关东的大旱大蝗,为此朝廷不得不拿出所有的国库钱粮来赈灾。

    如今国库里空空如也,长安太仓,京畿正仓、转运仓、常平仓里的粮食也少的可怜,更多的是蝗虫干,蝗虫粉。

    今年的租庸调都免了,王公贵族们也放弃了今年的封邑收入,甚至官员们连俸禄都减半了。

    李世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有点失败。

    马上要过年了,可他这个皇帝却拿不出给功臣宰相们的赏赐,也拿不出给将士们的赏赐。

    因为府库空虚。

    虽然今年是挺过来了,但离明年夏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最关键的青黄不接那段时间,又该怎么办?

    臣子在下面歌功颂德,李世民却很羞愧。

    虽然如今他撑过了各种挑战危机,现在大权在握,尤其是通过对军队的改革,他现在完全控制住了长安城,百骑司、镇抚司,羽林军、千牛卫、金吾卫的北衙体系确立,让他拥有着比父亲当皇帝时更强的掌控力。

    但那又如何?

    父亲时可曾有他如今这么狼狈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坐上皇位,也不知道这天下居然如此难掌。

    国库干涸,粮食得不到补给,新建的北衙六军也迟迟没能拿出一个合适的供军方案来。

    没有粮,那么明年开春后将会爆发更严重的饥荒,抗灾便要功亏一篑。而没有钱,北衙六军会难以为继,他的北衙六军可能被迫要解散。

    殿上,大臣们开始在商议明年大朝会的流程等,但这又离不开一个钱字。明年的大朝会很重要,这是他改元后第一个正旦大朝,到时四方藩朝,八方胡人使节都要前来朝贺,若是到时哪里出了差错,影响的可就是中原天朝上国的威严。

    这个脸他李世民丢不起,大唐也丢不起,所以必须得办,得办隆重,得办的格外隆重。

    魏征斥问尚书左仆射封德彝。

    “封相说了这么多,魏征敢问一句,钱从何来?”

    封德彝怔住,答不上来。

    现在国库是空空如也,比脸还干净了。甚至之前说百官发半俸,但问题是这半俸本来也要发了,可现在朝廷都发不出来。

    如今又哪来的钱大搞仪式排场呢?

    魏征这犀利的质问,让封德彝无言以对。

    殿上陷入难堪的寂静之中。

    魏征道,“先前鸿胪寺刚奏报,说颉利派使者前来,说欲送马一万匹入唐,要求我们赐给二十万匹绢。我们根本没有钱能买突厥的马,别说一万匹,就是五千匹三千匹的钱也拿不出,我担心若是完全拒绝颉利的马,可能会引的颉利不满,搞不好边境又要生事端!”

    李世民听着这些话,只感觉头痛万分。

    而左卫大将军李靖却偏在这个时候还上奏,提议对朔方梁师都用兵,说梁师都一日不除,则京畿北方不稳,必须灭掉梁师都,夺回朔方,才能稳固关中,护庇长安,甚至真正拥有对突厥的战略主动权,否则大唐就将永远陷在被突厥扼住喉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境地。

    可李靖的提议,被宰相们一致反对,理由就是没钱。

    眼下灾荒都没过,哪来的钱,哪来的粮?这种时候,如何敢主动挑衅开打?

    皇帝咳嗽几声。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一手揉着太阳穴,他目光扫过众臣。

    “朕听了诸卿之言,总结出现在朝廷最当务之急,一是钱,二是粮。没钱,百官的俸发不出,新建北衙六军的饷发不出,明年正旦大朝会办不了·······现在其它休提,都来议一议如何解决这钱和粮的问题!”

    无人接话。

    李世民不满的扫过众臣。

    “封相,你是左仆射,百官之首,你来说。”

    封德彝虽说比较有本事,否则也不可能历经两朝四位皇帝,都荣宠不倒,但这人最善长的其实还是察颜观色,揣磨上意,搞权谋斗争。真要说这种庶务实政,尤其是经济理财这块,封德彝就不免束手无策了。

    吱唔半天,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一句,“请开源节流!”

    “何处开源,哪里节流?”李世民追问。

    封德彝答不上来。

    李世民大为失望,“辅机,你说!”

    长孙无忌做为皇帝第一心腹元从,在萧瑀和陈叔达被踢出相位后,果然的安排他任右仆射,自然是深得皇帝信任的。

    但皇帝今年不过二十八,长孙无忌比皇帝还小几岁,曾经被李世民当众说过诸子年幼,因此把长孙无忌当儿子对待的话,二十五六岁的长孙无忌虽说也挺杀伐果断,工于计谋,但对于经济这块也一样不精。

    面对着这样的烂摊子,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他倒是觉得眼下这种时候,北衙六军设立的不是时候,尤其是北衙六军还要改募兵,这更是一大笔军费开销。可这是皇帝执意要弄的,如何能提?

    “魏公!”

    魏征面对皇帝的询问,很不客气的道,“臣为秘书监,经济财政既非臣长,也非臣之本职,陛下不当问我。”

    李世民恼怒,“你不仅是秘书监,也是谏议大夫,还是参知政事!”

    “臣为参知政事,凡军国大事,臣确实有责任过问,但臣主要是负责封驳审计,至于如何弄钱弄粮,这应当是户部尚书、司农寺卿、太仆寺卿、少府监等的事情,陛下当问他们,这是他们的本职!”

    李世民无奈摇头。

    魏征却又道,“臣也无计弄来钱粮,但也赞成封相所说的开源节流,陛下的北衙六军,改府兵为募兵,兵额两万七千余人,每月都要耗费巨大,臣以为实无必要。前朝杨广于十二卫之外,设立骁果军,一度募集二十万,可结果如何?骁果军并没有保卫他杨隋,也没有保他杨广,甚至最终还弑君叛乱了!”

    魏征涛涛不绝,抓住北衙六军一事不放,说六军要耗费多少钱粮,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这就是个无底洞,要求皇帝罢撤北衙六军,重新恢复原先的十二卫四府番上宿卫制度。

    李世民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听魏征喷完。

    “诸卿可有良策教朕?”

    皇帝连问三句,无人应答。

    李世民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猛的站起来,一脚将御案踹翻,然后甩袖黑面而走。

    留下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又踹御案了。

    魏征也黑着脸站那,“毫无君王风范!”

    “魏监就少说两句吧!”

    “我难道说错了?身为帝王,动不动就踹御案,甩袖而走,这像什么样子?”

    一众宰相大臣们见魏征连皇帝走了都不肯罢休,还要在那里喷,也都无奈的扭头,不再理这大喷子,省的被喷满脸口水。

    李世民气匆匆的回到丽正殿。

    长孙氏见状,“陛下何事动怒?”

    “那个该死的魏征,只配回家种地卖酒当村夫,一味的邀名买直,朕是忍无可忍。”李世民在皇后面前,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一口气骂了魏征半天,说他就是邀名的,故意假装正直,其实这人奸诈的很,“他就是知道朕不敢杀他,欲立他为榜样,让天下人知道朕能容忍旧太子党,能容忍那些士族文人······”

    “整天除了狗屁不是的进谏,这该死的村夫还会什么,朕真正问他点治国安邦之策,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朕早晚有一天,会杀了这个匹夫!”

    长孙给丈夫倒了杯茶。

    “陛下,先喝杯茶消消气!”

    “喝不下。”李世民依然怒气不减,胸膛起伏不平。刚才再不走,他真怕自己会冲下去把魏征一拳打倒,然后猛踹他一顿。

    “陛下,朝堂之上,百官百僚,各司其职啊。魏征也没有说错,他是参知政事不假,但他并非主管经济财政的大臣,陛下非要问他这个,他如何能答?”

    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怀良在此就好了,一百个魏征也抵不过一个秦琅,秦琅虽年轻,但办事的能力超他魏征千百倍,朕不管什么事问他,他总能提出独特见解,不似这个魏征,除了会喷口水,还会什么!”

    长孙扑哧一声轻笑。

    “三郎确实是多智艺杂,陛下不如便召三郎回京问策。赶他出京这么久了,教训的也够了,这都要过年了,总不能还不让他回长安。”

    李世民道,“现在就召他回来,也太快了点。上次的事情,朕还没息火呢。”

    “可上次的事情,也怪不到三郎不是么,他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李世民长叹一声,“如今朝廷财政确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只怕秦琅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陛下不召三郎回来问策,又如何知道他有没有办法呢?”长孙倒是依然坚持。

    “容朕再好好想想!”

第223章

    一千多亩的洼地,改造过后,得稻田六百余亩,另有百来亩改造成小岛果蔬菜地,剩下约有三百亩左右的水面。

    趁着还没有下雨积水,秦琅正张罗着家丁将一些发酵过的鸡鸭粪撒入塘底。

    “这些粪肥撒入田里岂不更好?”

    老王不解,他种了一辈子地,但从没有养过鱼。唐人对于种地施肥,其实早就明白,粪做肥的利用甚至能上溯到秦汉以前,到如今,普通百姓都明白粪肥的重要性,所以会积粪,就连野外的牛羊粪也不会浪费,会拾回家中积肥。

    不过老王明显不明白为何新挖的塘底要撒粪。

    “咱们这个塘之前只是水洼,很浅,这次经过了清淤深挖,因此底下没有了淤泥,是硬底,这样的新塘缓冲能力差,有机物不足,水就没肥力,鱼难以养活养肥。鱼其实也需要肥的,所以我们现在先撒下发酵过的鸡鸭粪其实也是在肥地,让底下增加一层肥泥,等水放满后,养一养水,便可以下鱼苗了,那样鱼才能长的快长的肥。”

    养鱼肯定也是有很大学问的,虽说秦琅也不太懂这些,但没吃过猪肉起码也是见过的,知道如果是那种老塘,便需要定期撒入生石灰,撒生石灰的作用则是用来消毒,也可带水撒入,给鱼治一些鱼病。

    甚至撒生石灰还得看天气,比如雷雨啊、闷天等就不能撒,也不能跟酸性的东西配伍使用等。

    生石灰说到底还是起到些抵制有机生物过多的情况,维持塘内生态平衡。而现在新塘,缺的就是有机物,晒塘消毒后,撒粪添肥就是要建立有机生物存活的土壤环境。

    “鱼不是吃草吗,还吃粪肥?”

    “鱼这东西养起来很讲究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鱼塘多大,养多少鱼,养什么鱼,都非常讲究,比如说吃草的,其实主要是草鱼,草鱼一般就活动在近岸或是水塘的中下层,它们主要吃草。但是如鲢鱼,则主要活动在水的上层,喜欢吃绿藻等,而胖头鱼活动在中上层,喜欢吃的是水里的浮游虫子等,青鱼则一般活动在塘底,吃螺、蚌等为主,而鲤鱼和青鱼习性类似,也活动在底层,食螺蚌等为主。”

    鲤鱼被道教尊为赤晖公,甚至民间传说鲤鱼跃龙门,烧尾而化龙,黄河鲤鱼更是身名远扬,成为古代人极推崇的一种美食。

    道家尊崇鲤鱼,将鲤鱼与仙联结一起,故道家禁食鲤。

    当今天下是李家天下,李家又以老子尊为祖宗,并继而推崇道教,武德八年曾诏定先道次儒后释的排序。

    不过眼下大唐并不禁百姓食鲤,只是道家信徒禁食鲤,要等到唐玄宗时,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后,李隆基才正式下诏禁天下人捕鲤食鲤。

    所以眼下,关中地区的百姓,吃的最多的鱼其实还是首推鲤鱼,尤其是黄河大鲤鱼名头最响。

    秦琅打算在这三百亩水塘里主养四大家鱼,另外也养鲤鱼,这五种鱼生居鱼塘中不同层次,不会冲突。

    至于什么黑鱼、鲶鱼这些,秦琅不打算养,这些属于食肉鱼,会吃鱼,什么虾蟹这些玩意,打算少量投养一些,少养些可以为鲤鱼、青鱼提供食物,也能收获些。

    至于说鲫鱼之类的,就全看它们自己繁殖能力了。

    “老王啊,现在就差不多可以去各地找渔民预订鱼苗了,只要有这五种鱼苗,我们都定了,让他们给我们留着,等开春后就开始放苗入塘。”

    这年头养殖行业都不算成熟,最大的问题不是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还是缺少苗,没什么专门的养苗子的,基本上都是渔民们捕鱼打网时捕捞到筛选下来。

    所以秦琅打算以后要自己搞点鱼苗养殖,繁殖、筛选、运输、卖苗,掌握养鱼的上游源头,就跟他养鸡一样。

    现条件下,秦琅其实也没有人工繁殖鱼苗技术,他搞不出那种激素,也没那条件,只能说自己养,然后到时捕捞筛选鱼苗,比起野外捕捞肯定要强上许多。

    不过一般优秀的老渔民们,都能掌握一些鱼产卵的卵场,这些渔卵场其实都是天然形成的,有独特的水文水温条件,所以鱼每年都会定期前往产卵,因此在特定的时间里去捕劳鱼苗,其实是有条件的,只不过贩运鱼苗会比较困难,尤其是远了更不行。

    “这堤还要加固一下,开春化冻之后,就要把桑树全种起来,到时桑叶养蚕,富余桑叶还可以喂羊,尤其是晒干后还可存做羊的过冬粮。”

    桑树既可固堤,又要养蚕喂羊,羊粪可肥田喂鱼,羊毛羊崽又能卖钱,鱼粪淤泥又能肥桑树,可以说这是很优秀的养殖经济模式了。

    “不种柳吗?”

    “柳树经济效益不高,我们这就不种了,全种桑树。塘中间那些堆起的土石堆,不适合种稻,就种些枣树核桃树樱桃树梨树这些果树,再种点瓜果蔬菜。到时有河底淤泥,又有水,能保证些收成。”

    秦琅站在堤上,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他描绘出来的未来远景,令老王憧憬不已。

    对于秦琅的话,他深信不疑,再不置疑了。

    而对秦琅来说,其实这里不过是他的一块实验田,一块实验生态养殖,新型庄园经济的实验田,只要这块实验田成功了,那么以后这个模式就能全面推广,能产生更大的收益,甚至也能让更多人受益。

    “三郎,最近隔壁那老李天天贼眉鼠眼的过来偷偷张望,这老家伙是想偷学咱们呢。”

    “让他学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说了,这新的庄园经济模式一出,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来门道的,所以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大方的让他们来学习。当然,光靠看,没个几年也难以琢磨透,你可以直接跟老王说,若是他愿意交点学费呢,我们可以直接传授技术,让他过来亲自跟着学习,咱们也不会要他多少学费的,让他考虑一下。”

    “三郎,可不能教,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哩!”老王急道,这位老王,总是处处为主角着想。

    “与其让他们自己瞎琢磨,还不如收点学费教他,反正他自己琢磨早晚也能琢磨出来的,现在教还能收几个学费不是么?再说了,等他们学会以后,肯定也会想跟着干,到时我们正好可以向他们出售鸡鸭苗子猪羊崽子甚至是鱼苗子等,这不挺好?”

    后世多少搞养殖的没赚钱,赚钱的全是卖苗子的?

    老王一拍大腿,“三郎说的倒是咧,有道理。”

    秦琅哈哈一笑,其实他愿意传授一个是因为这东西别人看几次,慢慢琢磨总能琢磨出来,二个则是这里毕竟是京畿,背靠长安京师,养殖市场很大,就算教会些徒弟,也不会市场饱和,这年代,副食品经济市场,永远都是供不应求的。

    “快过年了,也要开始准备年货了。”

    秦琅背着手往回走,紧挨着这片塘的便是秦家的庄子,现在新修个塘,不但能解决讯时的内涝问题,甚至在旱季之时,还能为自家庄子提供水源呢,一举多得,废地变为宝地。

    不说这一千亩地升值了多少钱,就是秦家原来的这几百亩庄子地,现在也是立即价格大涨的。

    这才叫开发,这才叫改造,只是低买高卖,那不过是个倒爷。

    “天气晴好,正好腌熏腊。”

    秦琅让老王记下,要各地鸡鸭场这段时间加大宰杀量,那些达到四五斤的公鸡公鸭子和阉鸡阉鸭,就不用再养着了,分批宰杀,做成腌熏腊味,或是加强秦家在长安与周边各城的铺子里的鸡鸭等供应量。

    “要过年了,价格可以稍放低点,也让大家过个肥年,咱们呢也趁机清清场,反正这鸡鸭长四五斤再长也长不了什么,继续养下去饲料不少吃,肉却不怎么长了,养着不划算。”

    “搞个活动,五百钱三只鸡,每只都差不多四五斤,任选!”

    “这价格也太便宜了!”老王赶紧喊道。

    “所以说这叫做活动嘛,限时三天!这次要把咱们翼国公府的口碑牌子打响,让大家以后买鸡买鸭首先就想到咱们家的,等将来咱们这羊啊猪啊鱼啊也上市了,大家肯定也会争相来买的,所以说,不会亏的。”

    老王明白,原来是要赔本赚吆喝啊。

    回到庄里,家丁们还在那里翘关举石,舞刀弄枪的训练着,一位内侍赶紧迎上来。

    “见过翼国公!”

    内侍派宦官过来传口谕,解除对他的禁令,召他回长安入东宫奏对议事。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这庄子上最近很忙啊。”

    出乎内侍的意料,秦琅并无欣喜,甚至都不想回京。

    那内侍极为意外,只得苦劝道,“翼国公,可是这是陛下谕旨。”

    秦琅不以为然道,“我被免官夺职,甚至逐出长安,这可不仅是陛下谕旨,是还经过了政事堂宰相署名,经过了门下省审核后发出的制书。如今没有中书门下的制敕,我如何能回长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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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