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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传旨宦官好说歹说,可秦琅不为所动,依然不肯奉谕返京。最后这位宦官无奈,提着老王送的两只腌腊板鸭回长安了。

    坐在马车里,这位白脸没胡子的老宦官偷偷提起那两只盐卤腌腊成暗红色的板鸭,闻着有股咸香之味,很是诱人。

    看着那暗红的肉,那咸香味,老宦官的口水都不由的涌了出来。

    他拿手掐了掐,发现肉质紧密,尤其是这板鸭摊开,用签子撑展,真的如一片板一样。

    鸭体扁平,尾油丰满而不外露,肥瘦分明。

    做宦官的其实很辛苦,身体残缺,受人鄙夷,若是没点职事地位的,更是连时常更换的衣物都没,只能每天滴滴答答的漏尿湿裤,浑身骚臭,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算熬啊熬,好不容易熬了一官半职吧,终于能有点钱财,可以多置办几身衣物,也有了些空闲时间,能够经常更换衣裳,甚至能买点香料之类的放身上摭挡下味道。

    可终究还是被人瞧不起的阉人。

    如今宫里,内侍省和殿中省这两个宦官们服役当差的内省,主官却全是文臣士人,对他们更是极为打压。

    能偶尔出来传个口谕就是极不容易了,出来透透风看看景,多少还能得点打赏谢礼。

    翼国公送的这两只鸭子,宦官汪林倒挺喜欢。

    越闻越香,忍不住就直接咬了一小口,发现咸香韧性,好吃。

    若按翼国公庄上人说的拿去蒸食,肯定更好吃。

    路上,汪林总忍不住再来一口,每次说就这一口,结果左一口右一口,路上居然吃了两只鸭腿。

    吃的时候确实好吃,可现在满嘴咸味。

    到了东宫,来不及去喝水,汪林赶紧去回报天子。

    李世民听说秦琅不肯回来,愣了下,冷哼一声。

    “还登鼻子上脸了!”

    皇帝摆手,“去把镇抚司长史许敬宗传来。”

    许敬宗正在平康坊衙门里看着公文,秦琅被免职后,许敬宗是曾激动过许久的,也满心期盼过,可一恍都要过年了,镇抚使依然空缺,就连司丞都始终没有补过人。

    他依然只是镇抚司长史,一个六品官。

    他连下面的五校署令都管不动,更别提如今为从三品的左右金吾卫将军的吴黑闼和刘师立两位郡公了。

    在镇抚司里,他很愁怅,他跟个管家一样,样样要劳烦他,可却管不动几个人。

    听说皇帝召见。

    许敬宗不由的心头一震,难道,难道皇帝终于想起来我了吗,终于要重用我了吗?

    许敬宗激动的浑身颤抖,脸色发红。

    赶紧要去沐浴更衣,结果内侍不耐烦的道,“许长史可不敢耽误,莫让陛下久等。”

    许敬宗讪讪陪笑两声,“我这就动身。”

    整理下衣襟随内侍同往东宫。

    路上,他悄悄探听,可内侍却对他爱理不理,许敬宗一咬牙,摸出一颗金豆子递了过去。

    这可足一钱金子呢,也能值两千钱了。

    可内侍只撇了眼,便有些嫌弃的拒绝了。

    许敬宗愣了下,心里暗骂这该死的贱奴贪婪,只得忍痛又摸了一粒凑上去。

    结果宦官看着那两粒金豆子,总觉得像是他丢失的那两颗宝贝,越看越像,便觉得许敬宗这是有意羞辱他,气的白脸更白了。

    “许长史请自重!”

    “再这样,咱家可就要禀奏天子了。”

    许敬宗一惊,两粒金豆子掉地上,他赶紧弯腰厥屁股去捡。

    汪林咬牙青面,越发觉得这许敬宗粗鄙不堪,还曾是十八学士呢,就这种模样,还想接翼国公的位置,掌镇抚司?

    呸!

    接下来的路上尴尬无比。

    入殿的时候,还忘记了脱鞋,结果被当值千牛卫大声训斥,搞的更是狼狈不堪。

    “臣镇抚司丞许敬宗拜见陛下!”

    一着急,许敬宗把官职都给报错了。

    李世民抬头,愣了下,似乎在想我什么时候授他镇抚司丞了?

    许敬宗回过神来,惊恐不安,“臣万死,臣镇抚司长史许敬宗请罪!”

    李世民冷哼一声。

    “许敬宗,许久不见,你倒学会给自己加官了?长本事了?”

    许敬宗羞愧万分。

    想他也是堂堂名士,士族名门子弟,曾经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也为皇帝出过许多谋划的,可现在却被冷落一旁,如今皇帝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臣万死!”

    许敬宗只能拜伏在地,屁股厥的高高的。

    李世民看他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不忍了。

    他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许敬宗拜谢天恩,跪坐。

    “朕问你,秦琅最近在做什么?”

    许敬宗没料到皇帝问这个,脑子迅速的转动起来。皇帝究竟是要问什么?问这话的目的何在?

    他左思右想,一时也想不明白,可又不敢去偷看皇帝脸上表情猜测,正在那为难之机,结果皇帝重重一哼。

    “朕问你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想这么久?莫非又在妄自揣测朕心?”

    许敬宗慌忙回答,“臣不敢,臣只是着实不知。”

    “不知?你身为镇抚司长史,代掌司务,镇抚司首要之职便是监天察地,你却说你不知?”李世民极为不满。

    许敬宗却是心一狠,已经做下决定。

    “陛下恕罪,自翼国公去职后,臣奉旨代掌司务,可臣仅只六品,又非,又非·······”

    “又非什么?”

    “陛下,镇抚司是翼国公奉旨一手组建,司中校署令等官员、吏员、差役、兵士等,皆是秦琅招募征调,而臣是后来奉旨调入,从来不是翼国公心腹,因此向来不为翼国公信任,他走后,司中官吏也不服我,对我的命令也多是阴奉阳违,甚至,甚至秦琅去职,司中校署令黄彪、校尉独孤燕云等都还直接挂冠离职而去,他们宁可做秦琅的部曲家将,也不愿留在司中任官·······”

    “臣也曾按镇抚司职责,要求司中监察秦琅,可魏昶、林三等虽定期报告,但却毫无价值······”

    许敬宗向皇帝诉苦告状,告秦琅在镇抚司一手遮天,根深蒂固,奏司中官吏们只奉秦琅,哪怕秦琅走了,他们依然还听秦琅的。

    这状告的很狠,在他嘴里,镇抚司已经不是朝廷的镇抚事,而是秦琅私人的镇抚司了。

    李世民脸色难看。

    许敬宗偷偷的打量皇帝脸上表情,看他这模样,暗自欣喜,觉得皇帝已经听进去了。

    “陛下,臣无能,请陛下召回翼国公重任镇抚使,臣请外调!”

    许敬宗拜伏不起。

    李世民脸上阴晴不定。

    许久,皇帝冷笑几声,“许敬宗,你是朕调到镇抚司的长史,镇抚司新建不久,便将你调去,时间许久,如今你居然跟朕说你在司里毫无影响?”

    “你倒挺会为你的无能找借口!”

    许敬宗伏在地上暗暗惊心,十分惶恐,没料到却是这个结果。

    李世民却是越看许敬宗越不爽,他召许敬宗来,是想问下最近秦琅在做什么,怎么还乐不思蜀了,谁料到这个许敬宗却在这个时候告秦琅恶状,甚至把自己无能,不能掌控镇抚司,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在皇帝的眼里,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说明许敬宗无能,是真的无能,他几次代秦主持镇抚司,或是秦琅外出时,或是秦琅名职时,可他到现在居然说自己从没有真正掌握过镇抚司。

    镇抚司在秦琅手里组建,立下多少功勋,是他掌权之后,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一个工具,清查逆贼,打击非法,监督勋贵百官,甚至是控灾救民等都是表现优良。

    许敬宗却如此无能,那就说之前镇抚司的功绩跟他毫无关系了。

    这样的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秦琅专权?

    李世民眼里,秦琅有能力,很有能力。所谓专权之说,他也并不相信。

    “你既请外调,那朕便调你为国子监任太学助教!”

    “退下吧!”

    许敬宗趴在地上,感觉浑身无力。

    他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也不愿意相信,本以为皇帝是不满秦琅,这才决定告状,谁料是这结果?

    太学助教?这仅是从七品上的官职,更不用说,这种助教毫无实权。国子监有六学,太学还排在国子学之后,国子学的助教都是从六品,太学的助教才从七品。

    太学助教编额六人,上面还有六个太学博士。

    若说从长安令贬为镇抚司长史,是个沉重打击,而现在他贬为太学助教,真是直坠九幽地狱了。

    这辈子难道无法翻身了?

    “退下!”李世民再次沉声喝令。

    许敬宗身上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起来,头也不敢抬。

    “臣告退!”

    深躬着身子,许敬宗踉跄着退出。

    李世民鄙夷的看着那个身影。

    “废物!”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安插到镇抚司的许敬宗,居然如此无能。

    “召马周!”

    皇帝传旨。

    新晋为侍御史的马周入殿拜见皇帝。

    “你去趟政事堂,让中书舍人草诏,复秦琅门下省散骑常侍之职。你拿到诏书后,亲自送去门下省,让如晦用印通过,然后你亲自去三原宣旨,让秦琅赶紧滚回来!”

第225章 三顾茅庐

    李世民一袭白衣,跟个来应聘账房的先生一样。

    “可有名贴?”

    庄头老王背着手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小羊皮袄子,外皮内毛,裁减得体。如今的老王开始自矜身份,讲究体面,毕竟他现在可不再是过去那个老王了,如今的他管着秦家在三原县的庄子外,还管着好些个养殖场,手底下人也多,地也多,钱也多,走哪不得被人尊称一声王庄主。

    过去他是不敢这样对那些读书人这态度的,但如今老王觉得读书人也不过如此,他现在手底下读书人可很多,不也在他手底下充当着账房啊、管事,哪个不得对他客客气气。

    李世民今日仅带了马周和魏征等几个过来,算是微服私访,衣着普通,可在秦家庄前被拦下,还是有些意外的。

    “我们是来见三郎的。”马周上前递上自己的名贴。

    老王接过,作模作样的看了两眼,可老王实际上识不得几个字,连上面马周二字都没认全,更别说上面的官职籍贯等了,仅识出一个马字。

    “姓马?找我家三郎何事啊?”

    马周现在是御史台三院中台院的侍御史,职虽才六品,可深得皇帝信任,也是个红人。三司理事,马周每每承旨与门下省给事中更直朝堂,会审办案,与刑部侍郎、郎中、大理司直、评事等听讯。

    被一个小小庄头这般轻慢,他倒也没在意。

    “我姓马,曾是三郎长安府中账房。”马周笑道。

    “早说啊,马先生请。”老王一听原来以前是自家人,当下倒是客气起来,换上了一副亲切的面孔,拉着老马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庄丁过来倒茶上点心。

    秦琅正在庄里晒太阳读书,一抬头发现李世民笼着手笑呵呵的看着他,倒是一惊。

    刚要站起来,结果李世民手往下压,“过来瞧瞧,不用行礼。”

    “看什么书呢?”

    秦琅递上书,“看齐民要术。”

    李世民接过,发现秦琅翻看的是齐民要术·养猪篇。

    “还真一心打算养猪?”

    “嗯,养殖对于百姓来说,是个重要的家庭经济来源,而对于朝廷来说,这也是重要的经济补充,得提高重视。”

    李世民也从旁边搬过一个马扎,就在秦琅旁边坐下,“那你跟朕好好说说!”

    “陛下降临······”

    “朕派人来召了你两次,你不肯回长安,朕只好亲来了。”

    “陛下,非臣不肯回,实是无敕旨不敢回京啊。”

    李世民也有些无奈,他让中书草诏复秦琅职,可门下省的王珪却驳回不过,碰上王珪这样的硬茬子皇帝也无奈,本来说以中旨召回秦琅,结果秦琅也是个铁头娃,硬说无敕不回京。

    君王两人于是坐在这庄园院里,一边晒着冬日的暖阳,一边谈论养猪养鸡,谈到秦琅新完工的大工程。

    “朝廷有困难了,缺钱,北衙新建六军无钱粮可供饷供军,百官无俸可发,勋戚可钱可赏·······朕是着实头痛,想来问问你的良策。”李世民摊牌了,不装了,今天就是来问计的,要不是实在困窘,也不会这般三顾茅芦了。

    “陛下,这应当是政事堂诸公的事吧,真要问策也是问政事堂的宰相、参政们,或者直接找相关的户部、太府寺、司农寺、少府监等啊。”

    户部管财税,太府寺管钱,司农寺管粮,少府监管的是官府作坊、铸钱。

    “别提他们了,无有良策。时局艰难,只能问计于三郎你了。”

    宰相参政也好,户部尚书太府寺卿也罢,他们提出的应对之策,在李世民看来,都远水难解近渴,或是不切实际。

    “陛下,这财政问题要解决,不外只有开源节流而已啊。”

    “那你告诉朕,还能从哪开源?”

    李世民现在对于节流二字不感兴趣了,因为该节的地方他都节过了,裁减宫人,缩减宫廷开支,甚至是削百官之俸,停勋戚赏赐等等,但还是远远不够。

    如今已有不少官员上奏,要对他的北衙六军动手了,这是李世民不允许的。

    “总不能靠养猪吧?”李世民把齐民要术养猪篇扔回给秦琅。

    秦琅捡起书,合上。

    “陛下,财政问题要解决,里面水很深,但总结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字,税。国家财政靠的是税,而要增收,要不扩大税源,要不提高税率,或是增添税种而已。”

    大唐的财税制度是继承的隋朝,基本的税制就是以均田制和府兵制为根本的租庸调制,这种制度非常简单,按丁征税,每年每丁租粟二石,调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一年再服免费的役二十天,未服满,每日折绢二尺为庸上缴。

    这种税制很简单,设计之初,理想下的税率是四十税一,因为理想状态下一丁是授田百亩。

    唐朝的租庸调其实比隋朝时是下降了的,比如隋初是以床为单位征税,一对夫妇谓一床。因为这种夫妇税率高,还导致当时很多人宁愿单身,或是搭伙过日子也不举办婚礼。后来改成按丁征税,一丁田租三石,到唐朝立国后,改为两石,税率下调许多。

    除了这些正税正役外,没有其它的工商税了。

    这样的税制,好处在于收税的时候简单,一目了然。

    但不足之处在于,均田制其实推行的不够,多数丁口并不能足授,导致税率实际上是大大提高,远不止三十税一。

    其二呢,没有工商之税,不禁盐铁,就导致了税种单一,财收不足。

    尤其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大唐拥有许多不课户,不课丁。这个不课人口占到了此时总人品的起码一半以上,这是很大的问题。

    只有成年男丁要纳税,女人孩子老人不纳税,而官员、府兵又不纳税,奴婢、部曲也不纳税、僧侣、道士、尼姑、女冠也不纳税,许多非正州的蛮夷胡虏等等,都是不纳税。

    更别说宗室贵族了。

    就算那些地主豪强纳税,可也都跟普通丁口一样纳税。

    这就极不符合税收的根本逻辑,本质上唐朝的税就是一种人头税而已。

    有钱没钱,交一样的税,还只对一部份人征税。

    这种情况下,朝廷能有什么钱?

    更别说,大唐的税赋,还是实物税,百姓交的都是粮食、绢布等,朝廷要用这些东西,得从全国各地征集起来,然后要转运调动,中间的耗费惊人。

    “隋以租庸调制课税,有开皇之治。”李世民道,意思是租庸调这个税制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否则前朝哪能有那样的开皇盛世呢?

    秦琅只能呵呵了,隋朝结束几百年分裂,天下一统,要做的事情太多,当时定下的这种税制相当简单,也相对宽松,对于战后恢复当然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杨坚当初虽然搞的是租庸调,但当时杨坚还用过一个大杀器,就是大索貌阅,杨坚把天下的那些隐户,和依附于贵族豪强的部曲等可是都想尽办法弄成了官方正户。

    更不说,杨坚时税要比现在高出一半,同时对妇人也一样课税的。

    杨坚时官方课税的课户是现在的几倍,税率还高,财收自然也就高出数倍,更别说天下一统后,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休养生息,自然就有了开皇盛世。

    可现在大唐才勉强统一中原,打了多年的仗,基本上没停过,偏偏大唐现在的户籍问题严重,有大量的隐户逃户,课户课丁数量太少,不课户不课丁数太多,税源不足,税收自然不足。

    马周道,“朝中也有宰相提议,要来一次大索貌阅,摸清全国户籍人口情况,以增加税源,可这事一时半分也完不成,远水难解近渴。”

    “那就加税!”

    秦琅给出了最简单的办法。

    皇帝眉头紧皱,加税不是没人提过,但现在天下这种情况,如何加税?朝廷之前都已经给各地减税免税了,你这时反其道而行,要加税?那天下人怎么看?

    会不会官逼民反?

    “陛下,加税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说把租调一丁两石改为三石,绢两丈改三丈这么简单。对普通百姓来说,其实这个租庸调负担也已经不轻了,确实不能再加,但是······”

    “但是什么?”

    李世民紧盯着秦琅。

    对于这个女婿,李世民可是很期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亲自跑来了,他就是想听听秦琅别出不同的观点。

    “陛下,我们得在不给百姓增加负担的前提下,加税,其实最简单有用的办法,就是增设新税,比如工商市税,比如盐铁专卖,这些其实早在汉代时就是已经开始实行过的,并且也确实是行之有益的手段。”

    “汉武帝与匈奴打了几十年仗,全靠着这些支撑,这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财政增收办法!”

    秦琅没做出什么惊人之语,这些话其实政事堂也有宰相提过,毕竟这些都是早在西汉时代就开始推行过的东西了。

第226章 血豆腐

    养猪解决不了大唐的财政困境,起码现在不行。

    两头黑猪慢悠悠的从君臣几个面前经过,扭动着屁股,另一边,则有两头大白猪躺地上打滚。

    “你这猪怎么都长的不一样?”李世民有些奇怪,他在这庄上已经看到了好几种猪了。

    “陛下,臣最近在研究养猪,所以想办法从各地选了一些猪过来,其实这猪啊,品种多多,跟牛马等是一个理,不同地方产不同的猪,有不同的特色。据臣最近调查发现,如今大唐各地的猪品种不下百种,比较有名的也有数种,甚至不同地方叫法不同。”

    “燕赵、辽东之地,谓之豭,关东、西谓之彘或豕,南楚谓之猪子。辽东一带的猪,白头而黑身。河东一带的猪,则多全身皆白。黄淮之间的猪,耳朵大。河北一带的猪,皮厚多褶,而生于巴蜀一带的猪,腿短。江南地区的猪,以耳朵小······”

    原来秦琅还以为此时的猪都是黑猪呢,以为白猪那都是后世时国外引进的猪种,现在深入研究才发现,其实中国古代本土猪品种很多,白的黑的花的都有,尖牙利嘴大耳小耳长腿短腿脸长脸短的,各式各样,各有特色。

    有些猪甚至跟野猪看起来没啥区别。

    李世民惊叹,不过明显心思不在这些猪上。

    “之前你在幽州边市推行工商之税,搞盐铁专卖,朝廷多反对之!”李世民一句话,就表明了眼下想要改税,其实阻力很大。

    之前秦琅在幽州搞税改,改的自己丢官,最后李世民不得不对地方豪强,甚至是那些士族等妥协,又声称这只是幽州边市的临时之策,是对抗突厥的战时法,这才让那些人平息了不满。

    现在好多人都在喊战事结束,要结束幽州边市临时税法呢。皇帝想要如汉武帝一样搞盐铁专卖,搞工商之税,这不答应的人可是多的很。

    其实秦琅又哪不明白这些呢。

    毕竟任何政策的改革,其实都是要触碰既得利益集团。谁是既得利益集团?

    说白了其实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勋戚,是那些地方的士族豪强们,他们才有能力插手那些盐铁工商,一般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就如他在幽州时看到的一样,能出塞贸易的,哪个商号背后,不是那些名门大族,甚至是朝廷的高官贵族们呢?

    朝廷要改税,自然就是从他们口袋里抢钱,哪怕他们其实赚了很多,但依然不愿意吐出来半点。

    只要朝廷上但凡有半点想要开工商之税,想要搞盐铁专卖的,立马就会有大堆的人反对,他们甚至把汉武帝这个伟大的皇帝喷的体无完肤,说他是个暴君等等。原因无外乎汉武帝时的盐铁改革,许多税赋改革,其实就是触动贵族豪强们利益的。

    “陛下,你看这些猪,天下各地猪百式百样,但在臣的眼里,管他黑猪白猪还是花猪,管他是大耳还是短足,其实都是养来吃肉的,所以能吃肉的都是好猪。”

    秦琅让人张罗着准备做饭。

    “陛下要不要试下猪肉?”

    皇帝其实也是吃猪肉的,猪肉早在先秦之时便被称为太牢三牲之一,与牛羊同列。天子食太牢,诸侯食少牢。

    诸侯、卿大夫们祭祀时用猪羊,天子才能用牛猪羊。

    而一般人只能用鸡鸭鱼等了,至于百姓只能食草。

    能够成为祭祀品,用来祭祀上天或是祭祀祖宗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所以从先秦到唐,皇家和贵族也吃猪肉,只是相对吃的较少些。而北朝以来,因胡汉混杂,多染胡风,所以尊崇羊肉。

    想当初白马渡江,东晋初立,经济落后,物质贫乏。

    就算贵族公卿也很难吃到肉,猪肉也因此视为珍品。那时每得到一头猪,他们都要割下猪颈上的一块肉,送给晋元帝独享。

    这块肉百官不敢私用,于是被时人称为禁脔。

    禁脔这个词便是来自于此,一块猪颈肉。

    “猪肉味骚,不美!”李世民不太喜欢吃猪肉。

    “那是因为不懂烹饪之法,猪肉做的好,塞过天上龙肉呢。”

    猪肉难吃,主要是这个时候的猪一来阉割的少,二来散养多,再加上缺少调味料、不懂烹饪之法,所以猪肉难吃就很正常了。就比如在后世之时,新西兰的猪肉就有股子难吃的味道,原因就在于新西兰人的猪很少阉割,二来他们还有法律保护,猪只能很人道的杀死,不能拿刀捅了放血,导致这些猪味道很差。

    而后世中国人餐桌上的猪,一来品种几经改进,二来都是阉割并栏养的,烹饪的方法也是不断改造,自然是十分美味。

    “你若能把猪肉做的赛过龙肉,朕便支持你养猪。”

    对于秦琅来说,这挺简单的。

    虽然说这时的猪大多不阉割,可也是有阉割过的,秦琅的庄园里就有阉过的猪,还是舍养的,很肥。

    他也不缺调味料,更不缺烹饪方法。

    让人去抓猪,烧水准备。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他来问策,秦琅也给出了对策。

    无外乎扩大税源,也就是普查人口,清理隐户等,增加户籍人口,增加课户课丁数量。以及新开税源,就是重开工商市税,搞盐铁专卖。

    但是这两条对策,一个是远水难解近渴,一个则是要触碰很多人的利益,反对声很高。

    如何决定,这是一个难题。

    秦琅也不理会皇帝的犹豫,今天天气不错,挺适合杀头猪来吃吃。

    最后选了一头岭南猪,岭南猪跟河东猪都是一身白,但河东猪皮厚耳朵大脚长,而岭南猪则是皮没那么糙,耳朵小,腿也短。

    “老王,过来杀猪了。”

    秦琅冲着老王喊道,老王精神抖擞的应声,然后去换掉了那件羊皮袍子,换上了短衣,用弯钩挑着一篮子杀猪工具过来了。

    老王多才多艺,不仅是庄上的庄头,同时还会砌砖垒灶,又会劁猪杀猪,甚至连鸡都会阉。

    他有一篮子的杀猪工具,长长的弯钩,用来钩猪,长尖刀,捅喉咙放血的,屠刀,剁猪骨砍排骨砍猪脚的,刮毛刀,刮毛用的·······

    老王先是从篮子里取出来三根香,又在院里烧起一堆火,点起香,很认真的拜了拜!

    嘴里还念念有词,也听不出他在念什么。

    这套仪式完成,插上香,这才提起半人多高的弯钩朝栏里去。

    他也不需要人帮忙,走进栏里扯扯耳朵,拍拍屁股,“这猪不错,得有三百来斤了,不错,难得养这么肥。”

    秦琅在一边道,“那你不看我平时都给它吃什么,专门给它配的饲料,有蝗虫粉、蚌螺粉、米糠、还有高粱、豆粕,另外每天还给它几大勺酒糟,更天天少不了新鲜的萝卜和叶子,这搭配的多均衡,想不胖都不行。”

    老王则道,“我倒觉得是这栏建的好,这栏里干爽,猪棚又暖和,加之特意把栏建的小,猪没啥活动地方,一天喂五顿,少吃多餐,这猪除了吃就是睡了,自然也就长肉。”

    秦琅竖起拇指,“老王你倒还真是行家里手。”

    “那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三郎你这养猪技术好。”

    秦琅谦虚的道,“我也都是从古书上看的这些养猪方法的。”

    他倒也确实是收集了许多古人养猪的书,不仅有北齐人写的齐民要术养猪篇,也有许多篇汉代、魏晋时的人写的养猪书,里面确实有不少技术是很不错的,甚至有几本书是专门的相猪术,如相马一样,可以通过猪的外表,就能判断出哪种猪好养,哪种猪容易出肉等。

    老王挑中了那头三百来斤的大白猪,然后一声钩来。

    接过钩子,也没见怎么动作,很随意的一钩,那头大白便被他钩住下巴,然后老王稍一用力,便把大白的前半身提起,他一手提钩一手揪猪耳,人往外走,猪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不由自主的两只后蹄跟着出来。

    那边庄丁已经把一个大木盆摆在地上,上面还架起了一个撑架。

    老王提着猪走到桶边。

    “走你!”

    猛一用力,那只三百多斤的大白猪居然就被他一人一下子提到了大桶上的木架上,顺势拿膝盖一顶,就把猪给按在了上面。

    “尖刀!”

    秦琅递过尖刀,老王轻轻一送,锋利的尖刀就精准的命中了位置,顿时殷红的猪血沽沽而出,直接流到了大木桶旁边的一个小木桶里面。

    猪的叫声越来越虚弱,猪蹄蹬动几下,屈直了。

    “把猪血拿去!”

    秦琅赶紧端着猪血进厨房,将刚才已经让人煮好的花椒、大料水,撒入适量盐,搅拌均匀后,试了下水温,发现差不多,便倒入猪血之中搅拌,静置。

    猪血很快凝结,秦琅拿起刀将之划成猪血豆腐块。

    猪血豆腐便大功告成了,一会要吃,直接拿去锅里煮便好了。

    秦琅洗净手出来,发现李世民还在那里纠结万分。

    “陛下。”

    “朕决定了,欲委任你来负责这税法改革,你可敢接?”李世民终于下定决心,他盯着秦琅问。

    “陛下,这事杀猪饭吃过后再说吧!”

第227章 东坡肉和转运司

    太白渠畔。

    秦家庄田里成片的油菜在冬日暖阳里已经开始绽放一片金黄,为这萧瑟的冬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布幔围起一个露天的包厢,摆开了大桌。

    秦琅邀请皇帝入座。

    李世民坐在这张八仙桌上,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种高腿的新式家具还是比较奇特的,相比起传统的坐榻、案几,这种无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唐人习惯的是跪坐,所以几案也都是矮脚的。

    可这种八仙桌却很高,有四条高腿,配上高凳,人坐在那里脚便是悬垂的。更别说今日皇帝微服来,秦琅便干脆是大八仙桌合席聚餐。

    当第一道菜端上来,摆放在桌案上时,李世民目光直打量着,如同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一个大浅圆瓷盘里,摆着一块二存许的方正肉块。

    薄皮嫩肉,色泽红亮。

    “这是?”

    “陛下,这是东坡肉?”

    “何为东坡肉?”

    “就是用刚才陛下看到的那头白猪的五花肋条炖煮而成。”

    李世民意外,“真是猪肉?刚才那头猪?”

    陪坐席上的马周、魏征也是很惊叹,刚才那猪白白胖胖的,虽然比寻常猪看着干净,但也没想过这猪做出来是这样的啊。

    “何不尝尝?”

    李世民倒有点犹豫,马周以前落魄过,年轻时能吃上一顿猪肉那都是难得的开荤,所以这时倒是主动先提起了筷子。

    那么大一块肉,完完整整的摆在盘里,但马周一筷子下去,却发现这肉其实很酥烂,夹起一块放入嘴中。

    马周眼睛都立马瞪大了。

    “如何?”

    “陛下,这道东坡肉菜品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入口更是味醇而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还不腻口。一半肥,一半瘦,入口肥而不腻,又带有酒味,真是十分美味!”

    马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猪肉。

    “这不可能是猪肉,我年轻时也吃过猪肉,可猪肉再怎么烧,总会有点异味的。这哪是猪肉,龙肉也不为过,太好吃了。”

    魏征一听,忍不住也伸筷夹下一块。

    送进嘴一尝,马上就忍不住又夹一筷,再来一筷,再来一筷子。

    他下筷连连,话都忘记说了。

    李世民见状,也不由的半信半疑起来,终于伸出了筷子。

    “怎么做到的?真是猪肉?”

    秦琅哈哈大笑。

    “陛下,这确实就是那头猪的肉啊,确切的说是那头猪的五花肋条,制作这道菜的诀窍其实也简单,就是慢火、少水、多酒而已!”

    “不仅是酒吧,还有什么配料?”李世民也开始频频下筷。

    “这道菜,臣用了三斤五花肋肉,另葱二两,霜糖二两,黄酒五两,姜块一两,酱油三两,唯此而已。”

    这道菜是秦琅亲手下厨做的,他后世时就是个吃货,平时很喜欢下厨,不管是天南海北的菜系,吃过好吃,或者在哪看到觉得好,便会自己搜集菜谱,琢磨做法,就如这道东坡菜本是浙系名菜,传说为苏东坡创制于黄州,名扬于杭州。后世去杭州玩,基本各个饭店里都会有这道菜。

    秦琅的这道菜虽不敢说跟那些国宴御厨们的手艺相比,但肯定是要超出一般的家庭水平的,现在拿出来,对于李世民这些没怎么见识过这等做法的来说,确实不敢置信。

    “为何叫东坡肉?”

    秦琅当然不能说这是宋朝苏东坡发明的做法,毕竟苏东坡还得有几百年才能出生呢,于是只能说是他前些日子在庄外东坡边想到的一个烹饪之法。

    东坡肉看着肥,但其实吃起来真是一点也不腻,酥烂软糯入口即化,几个人不知不觉居然就把这盘三斤的肉给吃没了。

    “还有什么菜,赶紧端上来!”

    李世民胃口大开,十分高兴。

    这段时间因为财政困境,他是饭不香睡不好,今天难得的开胃了。

    马周更是喊着再来一份东坡肉,秦琅赶紧道,“这东坡肉虽然有补贤养血,滋阴润燥之功效,可毕竟选用的是较肥的五花肋条,所以也不能多食,容易发胖。”

    一道东坡肉惊艳众人后,秦琅顺势让人端上了狮子头。

    足有拳头大小的肉丸,底下垫着几片翠绿的菜叶,肉丸颜色红亮,看着就十分诱人。

    “这道菜又叫什么名字?”

    “陛下,此菜名为红烧狮子头,又叫螃蟹斩肉,一脔配两蟹,快活似神仙也。”

    “这菜也是你琢磨出来的?”

    “臣最近研究齐民要术一书,书中不仅有养猪之法,也有不少名菜,其中有道菜叫跳丸炙与此类似,江南则有葵花斩肉,臣据此两道菜的作法,加以改进,方有这道红烧狮子头。此菜主料是猪前胛心肉,也就是禁脔,配上虾仁、蟹腿肉,以及葱姜斩成泥,和以蛋清搅拌成形,用铁锅烧油,高温下肉丸炸,炸至金黄捞出,锅里重新起油,下姜片、丸子,下调料,然后小火慢烧,最后勾芡收汁装盘,配上灼好的菜心摆盘便好。”

    “为何只有四个?”

    马周看着盘中仅四个大丸子。

    “这道菜还有个名字,叫四喜丸子,四个摆盘好看。”秦琅笑着,叫人又端上来一盘。

    这一个都有几两重了,马周夹起一个,本以为这斩肉估计不会有多好吃,但吃了后才发现,这菜居然不比东坡肉差哪去。

    李世民一人就吃了两个大狮子头,“还有什么好菜,仅管端上来!”

    酱猪脚皮,糖醋里脊、粉蒸肉、蒜泥白肉、梅菜扣肉、回锅肉、锅包肉······

    最后再来个猪血豆腐。

    要是愿意,其实秦琅能做上一百多道猪肉菜,不带重复的,毕竟后世不说有名的八大菜系有多少经典猪肉菜,就是不入八系的各地方菜里,也有无数种猪肉菜吃法啊。

    秦琅只是挑了几个经典的特色菜而已。

    果然吃的李世民他们开始怀疑起自己以前吃的猪肉,跟现在吃的猪肉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了。

    “我听说有的人极尽奢侈,养猪吃人奶,养出的猪鲜嫩无比,你这个猪莫不?”魏征怀疑的道。

    秦琅差点给这家伙扔了块骨头过去,“我是这样的人吗?猪就是那口你们看着杀的江南白猪,喂养的时间长点,养了一年有余,平时吃的主要是草,也吃糠皮,还有蝗虫粉、豆粕、酒糟,但酒糟豆粕吃的不多,这猪若与其它猪有什么不同,就是完全舍养,没放牧过,而且三个月的时候就阉割过了·······”

    马周感叹着道,“这猪肉居然比羊肉还好吃!”

    魏征也觉得是这样。

    李世民拿牙签剔着牙,“怀良你回头把这些菜谱总结一下,呈入宫中,交给御膳房,让他们把这些菜添入朕的御膳食谱中去。”

    秦琅提醒皇帝,“陛下,猪肉不宜多吃,不比羊肉。”

    “为何?”

    “猪肉整天圈养,吃了睡睡了吃,所以一身肥肉,而羊天天走动,身上瘦肉为主,肥肉油脂多,油脂摄入过多,人便容易发胖,甚至是堵塞血管,对健康不利。”

    “还有这事?”

    “当然,只要不是过量,那么正常食用,是不会影响的,甚至还有补气益血等功效,其实任何东西都是一样,适可而止,过则有害。”

    李世民想起之前秦琅把那害虫蝗虫都能变成美食,越发觉得秦琅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朕之前本打算让你做户部侍郎,不过现在想想,做个侍郎还是难以让人放开手脚去做,因此朕打算新设一个衙门,由你全权主持。全面负责财税、市易、盐铁、铸钱、漕运和常平仓!”

    这个官可就管的多了,相当于不是户部的户部尚书,甚至还要兼上太府寺卿、司农寺卿、少府监等等的众多大权。

    李世民对他还是真的够信任了。

    “魏征,马周,你们觉得这个新部门该叫何名?”

    魏征提议,“不如就叫盐铁司?”

    “臣以为可以叫盐铁转运司。”

    李世民想了想,盐铁转运司,盐铁和转运倒是都体现了,但财税漕运等没表现出来,“全称提点常平度支盐铁转运使司如何?”

    魏征觉得名字有点长!

    “怀良,你觉得呢?”皇帝问秦琅。

    秦琅心想,我都还没答应说接这差事呢,你们倒是速度快。可看皇帝这态度,估计这差事是又要赖到他身上了。

    “臣以为,不如就叫转运司吧,低调些好。”

    “好,就听三郎的,叫转运司,你来当这个转运使,朕就把财税、市易、盐铁、铸钱、漕运、常平皆交于你手。你现在跟朕说下,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迅速弄到一笔钱来,缓解一下眼下的财政困境?”

    “借钱!”

    秦琅只说了两个字。

    这倒是出乎皇帝所料了,甚至连马周和魏征都没有想到这个。

    “借钱?”

    “对,借钱,眼下财政水穷水尽,朝廷急需钱发禁军饷,发百官俸,还要准备明年正旦大朝会等,处处要用钱,而马上就过年了,不管要如何改革,都是远水难解近渴的,因此臣提议先借笔钱渡过这个难关。”

    李世民哈哈大笑。

    “秦三郎啊秦三郎,你还真是处处能让朕惊喜!”

第228章 兰亭序

    百姓穷了也知道借钱,朝廷穷了当然也可以借钱。

    秦琅的话确实没毛病。

    不过对皇帝来说,问题在于,朝廷缺的钱不是一星半点,需要的是一大笔钱,找谁借,谁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

    不过这个问题在秦琅看来,不算什么问题。

    朝廷啊,拥有整个天下,不说其它的,就是每年的租赋收入就是一笔不得了的资产保障了。所以朝廷要借钱,是优质债户。在后世,哪个银行不想给政府借点钱?

    就如英国,欠了银行不知道多少钱了,年年欠年年借,越欠越多,银行还巴不得多借点,为何?因为数额大,利息收益稳定啊。

    大唐之前是放债,朝廷给各地方衙门一笔本钱,然后让他们拿着这个钱,找捉钱人做债务外包,由他们去放债要债,用利息做为公廨的开支。

    利息还很高,月息百之八,年息几乎就是本金一倍。

    李世民还真没想过要靠借钱来渡过财政危机,毕竟朝廷可以通过加税、摊派啊等等方式弄钱,哪想过要借钱过日子啊。

    “借钱只怕又会引的那些豪门大贾不满,估计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借钱给朝廷的。”李世民道。

    在他想来,要借钱,又是大数字,那只能找那些有钱人借,谁有钱?自然是五姓七家这种几百年的大士族,是朝中的那些宗室勋戚们,但李世民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些人几番打压,估计这些人心里也不满他,现在又要找他们借钱,只怕会被拒绝。

    “陛下,咱们是借钱,又不是抢钱。那些有钱的人家,不论是宗室,还是勋戚贵族,或是士族豪强,哪家不放债收息?甚至就是皇家也一样拿钱放债,连官府也放债的。所以放债是很划算的。”

    这就好比银行,肯定喜欢放贷,因为有利可图啊。

    而借钱给朝廷,秦琅觉得很稳当,不用担心还不起,毕竟朝廷到时随便哪划拉一块地或是点矿给你,都够本加息了。

    更别说,这种贷款是大额贷款啊,你放给百姓商人,一人能贷多少?

    李世民担心的是没人肯借,秦琅却觉得借钱给朝廷,只赚不亏。

    “陛下,臣以为可以把这次的借钱,和盐铁新政结合起来推出,臣有个初步的设想······”

    李世民、魏征、马周三个听完秦琅的一番讲述,个个怔了许久。

    在秦琅看来很简单的东西,三人却花了很长时间消化理解。

    秦琅终于又回长安了。

    其实他在乡下也没住多长时间,也就干了一件事情,就是把庄子边那片水洼地改造了一下,而且还没开春,只做了基础改造,水塘没正式蓄水,鱼苗还没弄来,堤坡也还没种桑树,岸边的猪舍里也还没有猪,鸡鸭棚里,也都还没有鸡鸭迁过来。

    一切都还没开始,但秦琅却还是在年前离开了庄子,返回长安。

    李世民很急,他同意了秦琅的计划,要求他立即回长安主持执行。

    转运司衙门,秦琅选址在城东中门的春明门内隆庆坊,整个一坊之地全都划给了秦琅,这里靠近城门,离皇城也近,并且又有水渠经过,西南一坊就是东市。

    当然,还有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秦琅觉得这里离平康坊近,这样便于他上下班方便。

    新组建的转运司,下设了度支局、盐铁局、转运局、常平局、市易局和铸钱局六个局,秦琅总领司务,马周被皇帝授为转运副使来做秦琅的副手。

    司中各局所需人手,于京城百司抽调。

    为了能够便于转运司开展起来,皇帝还正式下诏,分天下为十五道,每道设观察司和常平司,观察司采访使负责一道之监察,检察非法,监督官吏,巡察州县,并主持道中科举考试。

    常平司则是负责一道财税、常平仓、市易、盐铁、漕运、铸钱、河渡、水利等事。

    这两个司都是道级机构,但互不统属,直接隶属于朝廷中央的三省和转运司,他们对本道下诸州的管辖事务全权负责。

    这两相司实际上就是相当于中央衙门的派出机构,对于道内的行政、军事方面,并没有管辖权,他们主要就是一个管监督、科举,一个管财赋、钱粮。

    这既有利于朝廷对现在天下三百多州管辖不过来的情况缓解,同时又不用担忧道级行政区划设立后,地方权力过大,难以控制。

    仅设立部份派出机构,下设部份权力,无疑是一个折衷之策。

    这个新设立的转运司,让长安城上下都有点惊讶,但当看到皇帝诏令中授任的首任转运使是秦琅时,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这位秦三郎还真是打不倒啊,这么快又复出了。

    他当了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权力无比巨大的转运使,大家觉得一点也不稀奇。

    转运司的转运使品级为正三品,与六部尚书品级一样,甚至比九卿五监还要高一级,这已经是跟宰相中的侍中、中书令同级了。

    副使正四品,连下面的六局的令,都是从五品职。

    “不愧是皇帝的御猫啊!”

    郑善果听说了秦琅出任转运使之后,坐在书房里长长叹声。这个年轻人,太得圣宠了。

    想看他摔跟头,结果他一次比一次更得皇帝赏识。

    “仁叔,给我把这副兰亭序收起来,一会我拿去送人。”

    “阿郎,这副王右军的兰亭序可是你的命根子啊,多少人千金来求,你都不肯割爱呢?”

    郑善果却只是叹气,“终究不过是一副字画而已,我郑家再不转变想法,危矣。”

    “阿郎要把这字送给谁?”

    “送给新任的转运使!”

    管家沉默了,郑家跟秦三郎的恩怨,早已经纠缠不清了。郑家被秦三郎打了多少次脸,几百年的士族名门,哪能甘休,可现在阿郎居然要把这字送给秦三郎,这是要彻底低头了吗?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低头,不算什么。”郑善果起身,这位老者的眼里,满是复杂。

    郑元璹的除籍为民,对郑家来说是雪上加霜,原本郑善果还在想着,自己老了,以后还有堂弟郑元璹接管家族,哪怕暂时被打压,以郑家的底蕴,不出十年总能东山再起的。可现在,郑家老一辈的都被踩到了泥底,小一辈的上不了台面。

    再这样下去,郑家就要彻底的被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他们甩开了,甚至就是京兆韦杜、兰陵萧氏等也要爬到他们郑家头上去了。

    郑善果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一切其实跟秦琅无关,秦琅算什么?一个幸进小人,庶族地主家的婢生子,哪怕是秦琼这位军功新贵,郑家也是心里瞧不起的。郑家如今的困境,都是当今天子的态度导致的。

    那位新皇卯着劲,要逼郑家低头,要逼郑家向他跪服。

    郑善果不肯,不从,于是一次次的被打压,偏偏郑家总有把柄落到他们手里,连喊不服的理由都没有。

    士族虽说一体,可很多时候也是勾心斗角的,只要皇帝不是直接表态冲全天下的士族去,仅仅只是冲某一家某一族的话,其它人并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兔死狐悲,甚至会有人暗自窃喜,甚至是暗里踹两脚。

    哪怕是姻亲,也是这么现实残酷。

    隆庆坊。

    隆庆坊在皇城之东,坊区要比皇城大街南在的诸坊大许多,一坊占地两千余亩。隆庆坊中中曾经地下有泉眼涌出,地面塌陷,形成了千亩隆庆池。

    秦琅挺喜欢这片水池的。

    池边亭中,郑善果将兰亭序送上。

    秦琅打开看了几眼,倒是不陌生,后世学过书法的人,谁没临摹过这副字呢,太有名了。据说李世民曾经异常喜欢,后来还将之陪葬陵中,从此世人再没见过真迹。

    “这莫非是王右军真迹?”秦琅问。

    “正是。”郑善果有些自豪的道,天下人追捧的兰亭序在郑家已经保存了百余年了。

    只是秦琅并没什么过于激动之色。

    对于秦琅来说,他对于这些艺术作品,欣赏喜欢,但也没有什么过份的追逐喜爱,也不是那种喜欢收藏的人。

    一副字画而已。

    毕竟他小时侯虽学书法多年,可一直都不曾喜欢过书法。

    “老夫知道郑家与秦三郎有过不少误会,如今送上这副兰亭序,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郑公何出此言呢,荥阳郑家与我秦家哪有什么恩怨误会,当初两家差点结亲,后来未成,这事不也就过去了。”

    郑善果也不争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此告辞!”

    秦琅呵呵一笑,“郑公,这副画带走,太贵重了。”

    “区区一副画而已,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

    “郑家千年底蕴,确实让人羡慕。不过这礼我还是不能收!”

    “那请秦三郎代我转呈陛下吧。”

    郑善果这话也是让秦琅有些惊叹。

    “郑公,秦某倒是有个忙想请郑公相助。”

    “尽管说!”

    “秦某想请郑家借点钱。”

    这下轮到郑善果怔住了。

    “不是我借,是转运司想向郑家借点钱!”

    “多少?”郑善果怔了下后,很快恢复了淡定。

第229章 火爆长安

    郑善果手里把玩着一张纸。

    这张纸上盖着转运司的大印,甚至还有转运使秦琅的签名,还有精美的图案,很是漂亮。

    “就这么一张纸?就讹了咱们家一万贯?”郑家二公子郑玄度眼喷怒火,愤愤不平。

    郑善果却只是倚在榻上微微一笑。

    “怎么能说讹呢,秦转运使不是说的明白吗,这叫借,咱们家借给朝廷一万贯钱,五年为期,月利两分,五年到期后连本带利一并偿还。”

    “呸,月利两分,还是单利,一万贯五年后就算真的能还,利息也不过一万二千贯。这么大笔钱,咱们自己拿去放贷、经营,本生息,利滚利,五年时间何止翻一倍?”老三郑玄范也是不满。

    老大玄勖则有些担忧的道,“怕就怕这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啊。到时别说利,本都不还,又能如之奈何?”

    郑善果捋捋自己那花白的胡须,听着儿子们的争吵,心里悲叹,一代不如一代了。都什么时候了,却还在想着这点身外之物。

    他举起那张债券,三两下便撕了个粉碎。

    “阿耶,这是干什么?”

    “完了,到时候咱们拿什么去收钱?”

    郑善果摇了摇头,“收什么钱?这一万贯钱送出去,我从来就不指望再收回来。皇帝找臣子借钱,能叫借吗?”

    郑家如今的困境,如果一万贯钱可以改变,那么还是值得的。

    秦琅虽然说的好听,说这是转运司发行的债券,是朝廷向臣民们借债,有借有还还有利息。

    虽说比起官府公廨钱月利八分相差极远,但也还是有二分利的。

    只是郑善果不相信,朝廷向百姓借钱,不就是变相的捐吗,还指望还?更别说利息了。

    这一万贯,就当是破财免灾吧。

    表示着他郑家向皇帝投降了。

    几位郑家公子在那里叹息连连,一万贯啊。就算是对荥阳郑家来说,这也是一笔巨款,毕竟郑家家大业大数百年积蓄不假,但族中人丁众多,而且许多产业那也都是田宅等不动产啊。

    ······

    东宫。

    李世民也正拿着一张债券看着。

    这是一张一千贯的记名债券,持有人是长孙皇后,发行人是转运司。

    “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李世民有些无奈。

    “臣妾这怎么是凑热闹呢,三郎不是说的很清楚吗,这是大唐朝廷发行的国债,有借有还,计本生息的,月利两分,不错了。臣妾拿出些体已私房来买国债,这不也是支持朝廷吗?”

    秦琅奉旨组建转运司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行了大唐国债,月利两分,全部都是五年期。

    面额最低为一贯,最高一万贯,有一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五种面额,采用的是记名债券,类似于金银铺里的存贴一样,债券购买后记名,发给凭证,转运司还有一张存单,到期后本人持券亲自前往,兑换时两张验证。

    秦琅满长安的宣扬国债,说这是支援朝廷朝政等等,又宣扬这国债的收益稳定,可靠云云,普通百姓都可以认购。

    “你要真有钱,你直接拿出来放到国库好了。”李世民道。

    “三郎说了,你这样是公私不分,皇帝内库和朝廷国库得分开,我认购一千贯,也是起表率作用。”

    “你觉得三郎这个债券可行吗?”李世民问,其实秦琅现在推行债券也是有点仓促上马,朝廷里都还有许多反对之声,但李世民也没办法,再拿不出钱来,百官的俸发不出,北衙六军也要解散了。

    “比起劝捐,这债券是借,有借有还,还给利,自然更好些,不会引起太多怨言,只是臣妾比较担心的还是到时偿还问题,五年期,月息两分,到期利息比本还高出两成,这个还款压力大!”

    李世民也点头,这个两分的利最后是他拍板定的,其实比起各地官府的公廨钱放贷,以及民间私人借贷,朝廷的这个债券利息确实有些低了。

    但高了朝廷负担不起。

    而秦琅却还说这个利息定的高了,他的意思是买朝廷的这债券,那是没风险的稳收益,他是想要订月息一分的,最后李世民觉得一分太低,于是最终定两分。

    秦琅还一直喊太高太高。

    “发这债券借钱,也只是权宜之策,国家财政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借钱总要还的,何况利息不高也是一笔负担的。”

    这是寅吃卯粮,受到许多大臣反对,但李世民也没办法了。

    秦琅找到镇抚司一众老部下帮忙推销国债券,借他们九门六街的地盘摆起了债券销售点,并请他们派人帮忙宣传、维持。

    按秦琅的计划,是要发行一百万贯债券,以筹集到这笔巨款,用来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虽然李世民觉得借的太多,到时还利压力大。可既然要借,就多借点,总不能隔三差五再借吧。

    其实朝中有许多官员都攻击秦琅,认为这种举债的方式,简直是前无古人。但秦琅还是觉得这是来钱最快,也最简单的办法。

    其它如一些官员提到的什么卖僧道度牒啊,卖官田啊,卖官有的牛马啊等等这些,秦琅觉得一来操作复杂来钱慢,二来这个时候卖那就是贱卖国有资产啊。

    月息两分,这个利息确实是太高了,对于那些手握大笔资金的名门贵族来说,这或许利息较低,可在秦琅看来,这么稳的收益,风险多低,几乎无风险,当然值得买。

    就算是豪强贵族们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但适当的买点稳健的债券,它不香吗?

    而且秦琅也不都只冲着那些大客户去的,还有多少散户啊。

    那些手里钱不多的百姓,那么一两贯的闲钱,放着就是干放着,这点钱也借不出去,要是存还得给人家手续费。

    虽然每人手里这么三两贯的不多,但积腋成裘,聚沙成塔啊。

    没有渠道的百姓们,钱放手里是死钱,可买这债券,一两贯钱也一样能享受两分的月利,五年下来,一贯钱,就能成变两贯二,两贯就能变成四贯四,这种钱生钱的好事,普通的百姓们都能抢破头。

    在重明门认购现场,秦琅当众认购了三千贯债券,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他手里没多少现钱,他本是净身出户的,后来又忙着养鸡养鸭,开酒坊办干粮坊,各处开腌腊店、饭店的,这三千贯,差不多是他现在全部的现金了。

    有秦琅带头,转运司、镇抚司这些秦琅现在的部下和原来的部下们,也纷纷认购,你三五十贯,他一两贯的,倒是把气氛带动的十分热烈。

    而荥阳郑家认购了一万贯的消息,也适当的宣扬出来。

    秦琼也赶来现场,认购了五千贯债券,他把两朝皇帝先后赏赐的许多金银珠宝绢帛等拿了出来,在长安金银铺里兑换,然后一车车的绢钱拉到现场,认购五千贯。

    “平章事、兵部尚书、上柱国、齐国公,认购五千贯!”

    一名高大的转运司吏员在那里唱报,马上有人过来为秦琼批红挂彩,然后拥着他开始游街,司吏举着数面大旗,上面写着秦琼认购的数额。

    五千贯!

    马周认购了十贯,这位没什么积存,当官时间不长,虽然如今也混上了一个男爵,但只是虚封爵,没半点实际经济收益,他现在品级高了,可朝廷也还没给他发过俸,他的那处宅子,都还是之前秦琅租给他的。

    后来皇帝给了些赏,加之在镇抚司时分的钱,才买下了秦琅那宅子,置办点东西后,也没啥余钱了。

    现在掏出十贯,这也是他全部身家。

    参政、秘书监魏征过来,认购了三百贯。

    他俸禄不低,可现在朝廷欠薪,魏城县男爵位也是虚衔。原本卖酒是笔不小收入,可如今饥荒禁酿,于是也断了外快收入,这三百贯,还是之前跟着秦琅去河北赚的外快呢。

    红拂女来了。

    她买一千贯。

    “张娘子倒是好大魄力啊。”

    “你秦三郎都买了三千贯,我跟着你买总没错的。”张出尘现在极为看好秦琅,秦琅干什么,她就也要琢磨着跟上。

    “那张娘子你可以多买点。”秦琅笑道。

    “一千贯不少了,我可是把我的私房钱全都拿出来了。”

    秦琅更关注的还是那些散户百姓们,不得不说,秦琅搞出来的阵势还是不错的,宣传的也很到位。

    在月利两分,五年后翻一倍二的给利,让许多百姓们都十分心动。

    尤其是过来看到秦琅秦琼郑善果等都积极认购,还都是成千上万贯的大手笔后,再不疑他。

    人人争相购买,就怕抢不到机会。

    而秦琅对这些来买债券的百姓,还推出了买就送活动,买一贯债券就送一个鸡蛋,最多可送十个蛋,这个鸡蛋可是白送的。

    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吃亏啊。

    顿时众人的激情被引爆了,那场面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仅半天时间。

    各处认购点收上来的铜钱就堆成了高高的铜山,连绵的绢山布山!

    初战告捷,捷报传入东宫,李世民听说仅一天时间,一百万贯债券已经全部售磬,也不由的怔怔出神,继而狂喜万分。

    终于有钱了!

    一百万贯!

    北衙六军不用解散了,长安百官也终于可以发放俸钱了,明年的正旦大朝也有钱办了,不用在各国使节面前丢人了!

第230章 食君之禄

    长安城,北太仓。

    朝廷终于在年前开始开仓发禄米给俸钱。

    在京百官,个个带着奴仆部曲驾车前来领钱粮。

    齐国公秦琼领到了六百石粟米,三百七十二贯钱。

    “请平章事签名!”

    皂袍胥吏恭敬的将单子呈到秦琼面前,请他过目后签字。

    秦琼扫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朝廷现行的俸禄制度,是以散官为俸禄基本,因此散官也被称为本品,寄禄官。而且大唐不管你实职是什么,有无兼任,一般也就给一份俸禄。

    秦琅现在的散阶是左光禄大夫,与开府仪同三司并为从一品阶,故他一年的禄米是六百石,比正一品少一百石。

    官员的俸是按月发给,一品官不分正从,月俸八千,食料一千八,杂用一千二,防閤二十千,通计三十一千。

    今年上半年的禄米其实是发过了的,月俸也已经发过几个月,不过这次皇帝借到了一百万贯钱,手里有钱,又感念先前百官捐款捐粮又是认购债券,以及免实封租等,皇帝特意下旨,这次京官皆发全年的禄全年的俸,实际多发的就相当于是赏赐了。

    六百石禄米可不少。

    月俸钱也多达三百多贯,不过正俸其实只有九十六贯,其它的是食料钱、杂用钱这些福利,另外大头是防閤,防閤是朝廷给予官员们派去的警卫、杂役等,都是征百姓服役,一至五品有防閤,六至九品的庶仆等,一品官拥有整整九十六名防閤,朝廷免费征用百姓到官员家服役,另外给官员一笔费用,其实就是这些人服役其间的吃喝等开销费用。

    州县官员们有白直,王府有士力等。

    秦琼提笔签名,表示以领取这些俸禄,接着便有胥吏拿着单开始为秦琼家发放钱粮了。

    今年秦琼屡次向朝廷捐赠,前后捐出上万贯的钱绢,以及数千石粮食,还刚认领了五千贯的国债。

    如今领的看似多,其实比起捐的却不算多少了。

    秦琅的那份早就已经签字,并由小乙带部曲过来领了,他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文散阶,故此俸禄是按这个来领。

    禄米四百石,月俸是十七贯,其中正俸五千,食料一千一,杂用九百,防閤十千,一年的就是两百零四贯。

    秦琼看着那热闹的场面,问秦琅,“这次朝廷一下子发一年的俸禄,开销不少吧?”

    “这次京官发放俸禄,总共是十八万多石禄米,十八万多贯俸钱。”

    秦琼听了也不由的惊叹,其实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反对这样乱花钱粮的,之前已经削减的俸禄,就算了,可皇帝还是认为要发,而且不但把没发的发了,还要把之前减发的补上,甚至还要额外多发。

    皇帝有皇帝的考虑,灾情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在好转,又遇到要过年,尤其今年将是贞观新年号的第一年,当然得把精气神给打出来,得让百官们日子好过些。

    更不用说,这些钱其实就是百官们家里拿出来的粮,是他们认购的债钱。

    “这钱花的太快了!”秦琼道。

    “这倒不用担心,转运司建立起来,钱以后不是问题。”秦琅有这个自信。

    秦琼放低声音对儿子道,“出行之时,身边多带些部曲家丁,小心提防!”

    他无法阻止皇帝总把儿子当刀使,只能提醒儿子要小心,年轻人过于刚猛,触碰到了许多人的利益,对秦琅不满者有很多,一次次积累,只怕早就十分不满了,得预防有人铤而走险。

    “阿爷不用担心这个,陛下不仅给了我四十八个防閤,而且还拔了六十九个亲事、帐内,我自己还有一百个家丁呢,我倒想看看哪个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做为高级官员,不仅是有做杂役的防閤,还有侍从。

    六七品子为亲事,**品为帐内,三公、王公三品以上职事官带勋者,皆另给亲事帐内,如秦琼是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傅兵部尚书带上柱国,给亲事帐内一百三十人,秦琅是转运使带上柱国,给六十九个。

    这些亲事帐内由年满十八岁的六到九品的官员子弟充任,做为高官们的侍从和护卫,也是对这些官员子弟的一种色役,一转轮番役满八年左右,就可以参加考试,通过者就能得到正式的授官出身了。

    “刚离镇抚司,这又入转运司,哎!”

    秦琼叹气。

    镇抚司监察百官,令官员们忌惮畏惧,而现在这个转运司的权柄丝毫不落镇抚司,但却专掌经济这方面。

    “你做事,记得不要太激进,留些余地。”秦琼提醒儿子,不能为了做事,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儿自有分寸!”

    聊了会,秦琅带着秦琼来到另一侧。

    “按陛下旨意,北衙六军,军额两万七千人,这次每人赏赐安家费十千,队正以及上军官,另给二万钱买马钱,骑兵也每人补贴二十千养马、装备钱。”

    秦琼现在是平章事兼兵部尚书,虽说北衙六军不归宰相、兵部管,但这次李世民还是下旨让秦琼负责北衙新建六军的赏赐、粮饷发放事宜。

    两万七千名禁军,共中马军一万,步军一万七。

    仅是每人的十贯安家费,就高达二十七万贯,另外马军还要额外的二十万贯养马钱,军官们也要支出大笔买马钱。

    这些就五十万贯了。

    皇帝刚借的一百万贯钱,发京官俸花了十八万多,现在又是五十万,转眼一大半已经没了。

    “这次北衙禁军人支口粮六石,并绢三匹,布三匹,绵十二两,随衣钱三千。”

    这其实是发了两个月的粮,另外冬春衣的制作绢布和钱。

    秦琼心里细算了下,之前朝廷还为这两万七千募兵禁军建营房宿舍等,这些兵在军营里还得吃,还有其它军械开支没算进来,这真是无底洞。

    “宫里还要用度,这一百万贯应当已经花完了吧?”秦琼问。

    秦琅点头。

    确实花完了,事实上一百万贯看起来很多,可真要用,那是真不经用,处处等着要用钱,李世民还又想在这灾年过个肥年,哪那么容易。

    “这接下来怎么办?”秦琼问。总不能刚借了一百万,又再借吧?

    “有这一百万解了这燃眉之急,接下来倒是有段时间可喘息了,暂时不急。”

    秦琅发行这债券,主要是为了解这燃烧之急,解眼下近渴,真正要说弄钱,他倒是有不少办法的。只是那些办法比较是远水,所以先需要笔现钱周转。

    “你真有办法?”秦琼有些怀疑。

    毕竟这钱的事情,可是让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是束手无策的。

    “其实办法有很多,朝堂诸公不是没办法,只是好多办法他们没去想,或是想到了不愿意提。”

    “既然诸公都不想提的办法,就说明这办法是有问题有隐患的,你想过这没有?”

    “想过,可现在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嘛?”

    把钱粮物资等跟秦琼做了个交接,秦琅便又赶去了东宫。

    显德殿中。

    李世民有些双眼无神的坐在殿里,又是一夜的通宵之后,刚打了个盹眯了会,但很快醒了。

    睡不着啊。

    一醒过来,想到刚借到手的一百万贯已经花完了,李世民就更加焦虑了。

    现在一百万也用光了,还要背上一百二十万贯的利息。

    “臣······”

    李世民抬头打断秦琅,“过来,钱粮都发下去了?”

    “皆已奉陛下敕旨发放,京官的俸禄,六军的衣粮等,都已经有序调发。”

    “一百万都用光了?”

    “用光了。”

    李世民长叹一声。

    “一百万啊,这么快就用光了。”

    他跟一个输光了最后一个筹码的赌徒一样。

    虽然这一百万贯的花用,都是他分割安排的,但真花完了,他又心痛了。

    “怀良,接下来怎么办?”

    “你先前跟朕说,只需借一百万贯,剩下的有办法解决,有什么好办法?”

    皇帝很焦虑,这让秦琅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六月初四日之前。

    “陛下,只要陛下一道诏令,臣只须旬日之间,可再得数百万贯钱!”

    李世民皱眉,“难道又要发国债?这不行,旧债未还,如何再发新债,况且,这债券利息也高。”

    虽然比起朝廷的公廨钱月利八分,这国债月利才两分,但李世民还是觉得利息压力太大,公廨钱是放贷收息,而如今国债是借债付息,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陛下,臣之前也说过,举债,也不过是缓解急困,不是长久之法。真正要改善财政困境,还是得从税着手。”

    “你要开征新税?什么税?”

    “新税开征没有那么快,得经过朝堂论证,然后各地宣传、征收,也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那你说的旬日之间,可再得几百万贯,指的是什么?”

    秦琅笑笑。

    “陛下以为,这天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门阀士族、贵族豪强!”李世民毫不犹豫的道。

    “陛下说的没错,但不完全,还遗漏了一些人!”

    “谁?”

第231章 疯狂

    武德殿里。

    皇帝摒退左右,连起居郎、拾遗等史官也被赶了出去。

    “你难道要朕灭佛?”

    当秦琅说出天下最有钱的人中,还有僧道们时,李世民脸色大变,他赶开众人。

    历史上已经有过两次灭佛,一次是魏武帝灭佛,一次是周武帝灭佛,两次灭佛影响巨大。仅从经济上来说,确实对当时的朝廷有着巨大的收益,当年北周甚至借着灭佛后夺取的空前收益,而国力暴涨飙升,一举灭掉了北齐。

    “陛下,臣虽然不崇佛道,但也并不赞成粗暴的灭佛汰道之法。”

    “那你的意思?”

    秦琅向来认为中国古代,释道儒三家早就不再是纯粹的宗教了,早就在本土生根发芽,想单纯的禁止是行不通的,从汉朝时最早的五斗米教,再到唐初的楼观道,再比如其它各教各派,再有西来的佛教,甚至是如今长安的三夷教等,都有很强盛的信众,土壤。

    哪怕是采用最激烈的灭佛政策,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如北周武帝灭佛,但不久后杨坚立隋,便又大肆推崇佛教。

    其实崇佛灭佛,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什么信仰问题了,这里早就掺杂了更复杂的政治问题,甚至朝廷有意对释道儒三教进行平衡,以互相牵制,最终为皇帝为朝廷所用。

    故此,哪怕之前李渊几次诏释道儒三教辩论,让他们争排序,到最后的颁下沙汰僧道诏,开始打击僧道,其实都是有政治需要的。

    隋朝以来,佛家势力确实膨胀的厉害,他们不仅仅是宗教信仰问题了,他们还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对朝廷影响极大。

    这其实就是已经失控和越界,故李渊最终才会对他们下手。

    只是李渊很快被自己儿子赶下了台,幽居太极宫。李世民对僧道的态度,其实是暂时放到一边的,甚至是有意要罢掉父亲的那道诏令,借以拉拢佛道的支持。

    “陛下,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历史上曾经的两武灭佛,都早就显露出许多佛道的缺陷和危害,僧道盛,则国家衰,朝廷需要保持对僧道的影响力,尤其是控制力,不能让僧道反过来影响甚至是控制朝廷,也不能任由他们在经济上过于发展壮大,否则这是在吸国家之血。”

    秦琅其实无须多说什么,只要把两武灭佛的背景拿来说一说,便能知道佛道过于强盛时的巨大危害了。

    不过秦琅也直言反对简单粗暴的灭佛,直接强令僧道还俗,毁禁寺庙,融铸铜像等行为,其实过于粗暴简单,并不能起到极好的作用,还会引发舆论等反弹。

    “臣以为重要的是管理,而不是禁止。应当让世俗分离,世俗的归世俗,化外的归化外,要允许真正的僧道修行,也要禁止那些歹徒混入寺观·······”

    “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李世民道。

    秦琅说的这些,他又岂不知情,只是对于皇帝来说,或者对于朝廷来说,也从来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他们做事往往更多的也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千事万事,也要讲一个缓急轻重。

    无疑,现在皇帝眼里,这僧道之事还排不上他需要立即处理的名单之上。

    可秦琅却告诉皇帝,这很有必要。

    “只要陛下一道诏令,臣无需灭佛寺,毁铜像,也能在旬日之间为朝廷筹得百万贯钱,以解朝廷眼下财政之困,并能对越来越势大的僧道给予约束。”秦琅奏道。

    李世民一下子心动了。

    钱不钱的倒不是很重要,他主要是也看不惯僧道势力太大了,当然,这话其实他自己也不信,他现在就是要钱,想办法搞钱,其它的都可以先抛一边去。

    “说出你的想法!”

    秦琅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朝廷可以开科举取士,那么也可以对僧道进行统一的管理,比如给僧道们也进行考试。

    当然考试不是目的,虽然通过考试也能把许多啥也不懂的假和尚道士们给分别出来,但最重要的目的却不是如此。

    秦琅的目的很简单,考试不过是个引子,真正重要的是由朝廷统一授给度牒。

    你通过了考试,朝廷就正式授你一张度牒,你就是一位成功登记在朝廷名单上的真正僧道了,是得到朝廷允许承认的,你可以持这张度牒出家,也可以外出云游,度牒既能当过所文书用,还能成为他们免受课役的凭证。

    当然了,光考试成绩过了也不行,发这张牒你还得交钱。

    “每张度牒十万钱!”

    十万钱就是一百贯。

    一张度牒收一百贯,每个僧道都交一百贯钱办张度牒,李世民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眼下全国的僧道尼冠加起来,估计不少于五十万这个数字,这里面肯定不全是真正的和尚道士们,若是参加考试,估计能通过的十之一都未必有。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按秦琅说的一人一百贯办张度牒,朝廷只要卖出一万张度牒,就有一百万贯的收入啊。

    而秦琅还在那里说,将对天下的僧道尼冠们实行划片区管理制度,就如户籍一样,按其所在地不同,到相应地方办理度牒。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钱。

    比如说,你若是在岭南或是陇右那种穷地方出家,可能一张度牒只要一百贯。

    可你若是在洛阳或长安出家,在那些名刹大寺当和尚,那一张度牒可能就要三百贯甚至五百贯一千贯了。

    秦琅这样说,其实也是有历史依据的。

    武则天时,在洛阳建造大佛像,曾经向天下僧尼征税,每人税一钱。

    而到了安史之乱时,杨国忠前往太原筹措军费,出售僧牒,旬日之间就得钱百万贯。而在安史之乱后,唐朝更是把僧牒当成了一种财政收入补充的重要手段。

    甚至到了宋朝时,度牒还成为了朝廷给地方救灾、军费等的重要之物,用以抵钱。而且还更进一步有了许多空名度牒,实际上空名度牒后来已经不再仅是用于给和尚们的出家凭证了,而是成为了当时商贾士人们的一样重要理财工具,就如同是股票证券一样的买跌卖涨。

    在宋朝时,空名度牒有时能达到两三千贯一张,有时也会跌到千八百贯一张。

    这些都充分的说明,度牒确实是一个敛财工具。

    毕竟和尚们有钱,天下皆知。

    就说长安城吧,大总持寺等佛家名寺上百,大的往往一寺就占据一二坊之地,更别说还拥有着上千顷的田地,拥有无数的奴隶佃户了。

    无度牒不许私自出家,

    寺庙不许容留无度牒僧人!

    只要皇帝一道诏令,那么佛寺道观尼姑庵等就得动起来。

    只要出点钱,就能维持眼下的地位和财产,秦琅相信,这个血他们是愿意出,也必须得出的。

    和尚们再有钱再有影响,还真拗的过朝廷大腿?

    想想二武灭佛?

    历史上后来还有两次武帝灭佛呢,可是整整四武灭佛啊。

    再说近的,之前秦琅上门找和尚们征粮,他们也不敢不从。

    秦琅也给他们留有了余地,只是让他们出点血,又没砸他们佛像毁他们山门抄没他们田地。

    若是不肯识相,后果可就更严重。

    佛道也都是些聪明人,不可能这个都看不懂。

    “臣请先从长安试行!”

    李世民想了想,他也知道这个诏令一下,估计天下僧道都会对他不满了,原本还想等局势缓和些,就废掉父亲的那道抑制佛道诏令,想从这些出家人那里收获一些支持。

    “能得多少钱?”李世民问。

    “臣有把握在年前弄到一百万贯,待至明年,全国推行,争取在两到三年之内,完成这次谱牒颁授,则起码能得三百万贯。”

    三百万贯!

    花了一百万贯钱,就能让李世民晚上都睡不好了,三百万的数字,让皇帝也不由的红了眼睛。

    “好,朕这就召中书舍人草诏,令政事堂通过颁行,具体便由转运司来负责此事。”皇帝几乎是咬着牙在那里说。

    “臣请陛下给镇抚司和雍州府打招呼,让他们协助转运司办理此事。”

    “允!”

    只要有钱,李世民通通答应,三百万啊,这些钱都足够发动一次战争了。

    当天,秦琅拿到敕旨后,便前往镇抚司,跟老部下刘九、林三等喝了会茶,然后便请新任镇抚使张亮一起前往大总持寺。

    先找大总持寺,是因为他在长安诸寺中名气够大,资产也够雄厚。

    道岳和尚听到辩机小和尚过来禀报,说是秦琅带着镇抚司的人又来了时,吓了一跳。

    秦琅今年来了大总持寺两次,可头一次来就把法雅给捉去砍头了,第二次来,又从寺里征走了大批粮食。

    怎么又来了?

    “听说前几日翼国公在长安发行债券,难道是来让我们认购债券的?”

    几名大和尚们碰头,都有些不安。

    “若真是如此,那就认一千贯吧!”道岳和尚转动着佛珠,有些无奈的道。

第232章 借花献佛

    张亮刚从怀州调回长安,赶回来接任镇抚使这个职务。

    大总持寺里,他直接向知事僧要求备席。

    寺里的素席很有名,张亮则是借花献佛。这位做为皇帝的潜邸心腹,之前就是专门为皇帝拉拢山东豪杰勇士的,只是后来事不机密曾经失手被捕,好在他十分硬气,任如何刑讯,也没透露半点口风。

    新皇大封功臣,张亮倒也因功封了个长平郡公,还得了几百户实封。他出镇怀州,表现还是不错的。

    “翼国公,请!”

    张亮对秦琅很客气,丝毫没有因为秦琅的年轻而轻视。张亮清楚自己,只是出身贫贱,无赖起家,后投瓦岗李密。李密是八柱国家之后,对于主动来投的张亮并不怎么重视,一直没得到重用,后来张亮的上司密谋叛乱,张亮出首告密,这才入了李密的眼,授他为骠骑将军,调拔到徐世绩的麾下。

    此后他随徐世绩降唐,先后任过郑州刺史、定州别驾等职,可每次都是被对手打的弃城而逃,于是官越当越小,后来还是得瓦岗的老上司秦琼的帮忙。秦琼找了老乡房玄龄,向他举荐张亮。

    房玄龄于是荐举张亮入了秦王府,任车骑将军。在秦王府,张亮的才能被发现,他于统军方面没有什么本事,战阵不是他所长,但是他于行政方面却是很厉害。于是李世民渐渐的倚之为心腹,后来让他专门到洛阳一带去负责招募死士,联结豪强。

    虽然后来又失手了,可毕竟死撑没招供,对此李世民很感激。

    这次调他回来任镇抚使,也是因为他曾经干过这行,虽然不是上选,但一时也没其它合适人选了。

    张亮举杯,先饮满一杯。

    他回来不久,但也已经发现镇抚司不同别的衙门,这个衙门是秦琅一手组建,在这里有很强的个人烙印,更别说刘九林三魏昶张诚赵安秦勇秦用等人,跟秦琅的关系极为亲密。

    他也知道了许敬宗的失败,这家伙就是高估自己低估了秦琅。

    “当年若不是叔宝帮忙,我也进不了秦王府。”张亮说起这香火情,还是很感激的。更别说如今秦琼那是军方第一人,秦琅又是皇帝身边最红的近臣,维持好这段关系,对于他这个没有什么底子的人来说,很重要。

    “三郎要我和镇抚司干什么,尽管说。”张亮拍着胸脯道。

    秦琅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表现的如此卑微的家伙,居然会是日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更难想象的是,他的位置甚至还在秦琼之前。

    不过,这个家伙最后是以谋反罪被杀的。

    张亮是少数几个被闹市斩杀的太宗潜邸旧臣。

    “咱们其实也用不着打打杀杀,请郡公来,也只是拉拢下咱们两司的关系,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大家亲近亲近。”

    秦琅说的没错,确实不需要喊打喊杀。

    但拉着镇抚司的人来,其实也是心存威慑。

    道贺等寺中大和尚们都被请了过来,秦琅要求住持提供寺中所有僧人的名录,包括寺中的净人(奴隶)名单。

    当秦琅请出皇帝的诏令,要求对大总持寺的僧人进行考核时,道贺有些慌。

    年初时,武德天子就来了这么一次,只是当时考试比较简单,要求起码会背诵一经。对于他们这些大寺比较宽容,没有强求,主要是对那些小寺小庙。

    道贺提出想要认购一千贯债券。

    “不好意思,朝廷发行的一百万贯债券,已经全部认购完成了,暂时还没有再发新债的打算,不过谢谢住持的好意。”

    秦琅也不跟他们东拉西拉,镇抚司调了金吾卫在外面围住寺庙,然后他让雍州长安县的不良人入寺请出寺中的所有僧人、净人等。

    “就由本官亲自主持考试,由张镇抚使监考!”

    对于考试,不过是走过场。

    所有僧人要求自报身份,出生地在哪,俗家父母叫什么名,在哪出的家,学习什么经书,寺中担任何职等等,一一要求登记。

    登记过后,让他们选一本经书背诵,只要能背诵起码两卷的就算通过,然后由转运司颁给度牒,当然,要给钱。

    大总持寺的僧人不少。

    倒是大多数人都通过了考试,但也有一些年岁小,或是本来从事一些杂役的僧人,难以完成考试,背不出两卷经。

    一牒三百贯!

    秦琅向道岳和尚拿出一箱度牒,其实也就是些事先准备好的空名度牒,现在填上僧人们的姓名就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牒。

    道贺等和尚们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操作?

    “对于这些没有通过考试的僧人,按朝廷诏令,是得命令还俗归家的。”张亮在一边唱黑脸。

    道岳忙说请求通融。

    “大总持寺名扬天下,也需要一些洒扫僧人等,本官也能理解,不过今后还是要加强对功课的努力,这一次呢,本使就给予通融,但是·······”

    张亮在旁边补充,对这些没通过的僧人,一张度牒五百贯。

    一群和尚们也不免肉疼了。

    通过考试的要三百,没通过的要五百。

    这大总持寺里,大小和尚们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就算大总持寺有钱,可也不舍得这样出啊。

    可张亮却冷笑着道,“一个时辰之后,未取得度牒的人,镇抚司将统统驱赶出寺,强令还俗,若抗拒不从,捕拿流放岭南屯田!”

    一僧一牒,不可转让。

    死后做废。

    以后要剃度和尚,也须向转运司申请,要通过了考试后才能获取度牒,依然还是要交钱。

    和尚们称没这么多钱。

    张亮立即不客气的道,“谁人不知道你们大总持寺有钱?光是田地就不下三千顷,若无钱,可拿田来抵换!”

    大总持寺没钱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光有几千顷地,还经营着长安最大的质库,搞抵押借贷,利润丰厚,更别说还接受捐献贡奉。

    秦琅好整以暇。

    今天他来了,不可能不收钱就走。

    道岳等和尚们一个个焦虑不安。

    但镇抚司的人已经围住了寺门,一个人都出不去,就算想找人关说陈情也不行。

    和尚们还想磨唧,可张亮大手一挥,已经下令开始拿人。

    “没有度牒者,统统先押往镇抚司登记!”

    道岳和尚终于忍不住了。

    “张镇抚使、秦转运使,且慢!”

    ·······

    不管和尚们如何说,最终在秦琅和张亮的配合下,他们还是只能乖乖的接受了朝廷的诏令。

    转运司开始给大总持寺的和尚们填写度牒。

    通过考试的一人三百贯,没通过的一人五百贯,就连寺中的净人,也须持证上岗,不过不用考试不用度牒,但需要在转运司登记颁契。

    而每名寺中奴隶拿契需要交五贯钱。

    一箱箱的铜钱,一匹匹绢布,甚至还有不少金铤银铤从仓库里搬了出来,交给转运司清点。

    秦琅对于大总持寺和尚们的配合,还是很满意的。

    “给大师们开收据!”

    一座寺庙,半天时间。

    秦琅得了价值两万多贯的度牒费和奴隶契钱!

    几百张盖着转运司大印的度牒,也一一发放到了道岳等和尚手里,这些度牒跟契约一样,采用的是僧人一半,转运司存档一半,中间盖有骑缝印章。

    “大师,请收存保管妥当,今后转运司会定期检查各寺僧人们的度牒,若是没有度牒,可是会很麻烦的。”

    和尚们听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收藏好,一张度牒几百贯呢。

    这次大总持寺是大出血了,多年积蓄,金银钱绢去了大半有余。

    秦琅对和尚们双手合十,辞出。

    “收队!”

    张亮很嚣张的挥手。

    镇抚司和转运司的人撤离。

    张亮看着转运司的人抬着一箱箱的钱帛出门,眼里有些羡慕。

    “这么一会功夫,就得了两万多贯钱帛,这些秃驴们真有钱。”

    秦琅看出他眼里的那道贪婪的光,笑着提醒他,“这些钱陛下期盼许久了。”

    张亮嘿嘿笑了两声,“这些秃驴们是真有钱,我倒觉得一张度牒三百贯太便宜了,应当再加点价。”

    言外之意,大家都很辛苦,可以加价多拿点钱,多收的钱由大家分。

    “凡事得有个规矩、标准,若是乱了规矩,后面会不好看的,更何况,这件事情古为有之,今从我等起,天下侧目,无数人关注,若有半点差池,郡公与我皆不好收场。”

    张亮讪笑几声,“也是,也是。”

    出了大总持寺,秦琅便与张亮直奔对面的大庄严寺,大庄严寺和大总持寺在隋朝时名为禅定寺和大禅定寺,都是隋朝的皇家寺庙,都是寺大钱多地广的大寺。

    有了在大总持寺的成功开头,在大庄严寺也十分顺利。

    半天之后,秦琅和张亮又带着两万多贯的钱帛出门。

    接下来,秦琅也不再亲自出马了,转运司分出数支人马,由镇抚司和雍州府派人协同,进入长安各大寺、观之中收钱。

    一张张度牒交出去,一箱箱钱粮抬回来。

    三天时间,秦琅果然就卖度牒得到百万贯钱财。

    当李世民走在隆庆坊转运司的仓库里,看着那一箱箱的黄金白银铜钱,一堆堆的绢布之后,不由的满眼放光!

第233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显德殿。

    新年一天天临近,李世民却越显憔悴。

    自六月初四以来,执掌大唐也有半年了,一事赶着一事,就没有半刻的停歇。

    “朕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张弓射箭,自以为还是略懂弓箭好坏的。前些日子得十几把上好弓箭,就把它们拿给做弓的师傅看,可弓箭师傅看过后却说都不好,朕甚为惊讶,询问其中原因。弓箭师傅说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这样的弓虽然看似刚劲有力,可射出的箭却不直,所以不是好弓。”

    皇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殿中的重臣们。

    “朕若有所悟,朕是马上得的天下,所用过的弓不计其数,然朕尚且不懂得识别弓箭的要领,更何况朕得到天下的时间也还很短,对于治理国家的道理,肯定不比朕对弓箭的知识掌握的更多。”

    重臣也没料到,皇帝会以这样一通开场白,来开始今天的廷议。

    “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所以朕对专业的事更要听从专业人的意见。”

    “怀良虽然年轻,许多人过去轻视小瞧他,包括朕,也以为这小子只是勇猛有干劲,做事但凭一腔热情猛劲,但自朕让他先后经建镇抚司以及转运司以来,却都说明这小子是天纵奇才,尤其于经济一道,更有悟性。”

    皇帝这话,让众人都明白,今天的关键就是秦琅和转运司了。

    事实上,转运司的设立,完全就是皇帝一意孤行的,在显德殿在政事堂,关于设立这样一个转运司,其实重臣们都没有达成一致,更多的还是反对。

    这个转运司的权力过于巨大,国家财税经济一块,几乎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户部、司农寺、太府寺、少府监等多个衙门的职务被侵夺,尤其是因为这个转运司还是如镇抚司一样,是直属于皇帝,政事堂的宰相们都难以干涉的,这便无疑是在侵夺相权。

    宰相们一来觉得权力被侵夺,二来更是担忧秦琅如此年轻,却将大唐帝国的经济命脉尽掌于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太危险了。

    太多未知。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出于对大唐的前程,他们都持反对态度。

    可他们的皇帝还是太刚了,依然还是强行组建了运转司,强行任命了秦琅为转运使。

    更别说,几乎是顺势强行又定天下十五道,每道设立观察司和常平司衙门,各道的采访使和常平使也仅采访使由政事堂和吏部铨选官员,常平使却是由转运使直接派驻。

    “近来不少大臣说朝廷本就有户部主管财税等,又有司农寺管仓储粮食,太府寺管钱帛国库,少府监管手工作坊、盐铁矿产铸钱等,为何还要设立转运司?原本朝廷这样的设置诸司,也是各司其职,防止错误,可现在问题是朝廷财政已经到了一个崩坏的局面,原来的格局已经难以适应眼下的局面,诸司不但未有通力协助,共渡难关良好表现,反而互相推诿,权责不明,正因如此,朕才要快刀斩乱麻,设立转运司以整合事权,在这个困难时期,行特别之时。”

    “朕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不能理解的也得琢磨明白!”

    “朕已经授予秦琅全面提点转运司,事权划分的明白,各司各衙,皆要配合,就是政事堂、三省六部九寺也皆须全面配合,若有谁还在那里故意阻碍推诿,朕将严惩!”

    转运司新立,秦琅便为皇帝办了两件事,发行债券迅速借来一百万贯,而后又从僧人那里卖度牒直接弄来了一百万贯。

    对于皇帝来说,如此卓有成效,完全说明了秦琅这个转运司的合格了,也说明了转运司设立的必要。

    今天,召政事堂诸公,还有六尚九卿五监等前来,也是为了统一思想,让他们全面配合转运司的行动。

    秦琅在皇帝的赞赏下出列。

    “凡事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大唐虽立国九年,然则实际上这些年一直都是在忙着统一天下之战,就算到如今也还有朔方梁师都未能臣服,但可以说,武德朝我大唐君臣同心,共同用命,总算是开创了大唐王朝,结束了隋末以后的纷乱局面,将天下重归一统。”

    一个旧时代过去,新时代到来。

    但大唐也已经走过了第一个阶段,也就是统一战争的阶段,现下将进入全面建设的阶段。

    时期不同,面对的问题也不同了。

    “过去租庸调制,在均田制下,有他的先进性,便利性,很适用于统一战争时期,然则如今天下一统,时代不一样了,我们面对的是新的时代。不说其它,大唐初年,仅据有关中和半个河东,户口不过百万,然则现在国家户口已经有三百多万,这还仅是在籍数字,实际上据户部推测,眼下全国的户口当有不下五百万之数,只是因为战争等原因,有太多的隐户、逃丁等情况,正因此,朝廷急需要进行一**普查,普查户籍、人丁,清查全国的田亩数量,清查全国的盐、铁、铜等矿产情况,统计全国的牛马驴骡等牲畜数量等等·······”

    “这个大普查极有必要,户籍人口田亩矿山等将成为朝廷制订下一阶段政策的基础。”

    宰相大臣们都在那里听着这位年轻的翼国公的讲话,他们也承认秦琅这个年轻人确实有才,说的话一针见血。

    想当初隋朝建立后,便是先推行大索貌阅,普查户口,以及清查那些诈老诈小等虚假户籍丁口问题,然后增加户数百万,为朝廷增加了大量税源。

    过去朝廷忙着打仗,没有过全面认真的户籍清查,导致现在的户籍情况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大量的隐户逃丁,甚至是许多新生之人根本没有入籍等情况,也有许多本已成丁的人却在官方户籍上还是中男、小男等情况,导致的问题很多。

    只是秦琅的大普查跟隋朝的还有些不一样,不仅是要清查户籍人口,重点还在于要清量田地、矿产等。

    秦琅的目的是确切。

    对天下百官称要清量田地、矿产等,确权颁证。一旦确权后,就颁发官给契证,以为永久凭证。

    这样做表面上当然能够减少许多以后的纠纷麻烦,百姓肯定也愿意,毕竟随着战争等情况,必然会导致许多问题的存在,也就会有矛盾纠纷,现在由官府出面来把这些东西搞清楚,确立权属,颁给契证是好事。

    不过对于秦琅来说,确切其实只是个手段,不是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一是要摸清全国田亩、矿产等这些重要资源的数据,接下来就是要以此出台一些规范措施。

    比如之前朝廷均田令下的限田令,也要因此全面推行,以此打击土地兼并的情况,也要查清一些趁乱侵占国家、他人土地的问题。

    接下来,秦琅计划要推行的就是税了,土地要征地税,盐铁等矿要征矿税。

    其实地税就是要在现有的义仓粮基础上开征,现在的义仓粮其实已经由原本最初百姓自发的性质变成了官方主导的一种储粮缴粮性质了,故此秦琅打算按历史走向,提前将他改为地税。

    按亩征粮,在租庸调正税的田租外,再按百姓实际拥田数量,征收地税,地税入专门的仓,把原来的义仓改名为社仓,地税粮入社仓,就存储于地方不转运到朝廷各大仓中。

    社仓里的地税粮,以后主要就是用来备地方灾荒,以及附近战争等军事所需。

    以免再出现如今年这样的粮荒危机。

    “这是加税,让百姓负担更重!”

    秦琅的计划,果然马上就有大臣反对,反对的是戴胄,他认为义仓原本是属于百姓们自发组织的救灾仓,如今朝廷接管义仓,那也应当是权宜之计,等灾后应当将义仓交还给百姓。

    而秦琅要设地税,就是在跟百姓耍流氓。

    “臣计划是按拥田亩数征粮,上至王公下至庶民,不论贵贱,每亩别税粟二升,入社仓,专粮专用,以备灾年救荒。至于商贾户和无田户,则按户等,九等纳税,上上户税粮五石,下中户征五斗,对于下下户免征。”

    戴胄继续反对。

    秦琅不理他,接着说出了一个数字。

    “据臣在户部查到的数据,如今全国户口约为二百万户,人丁八百多万口,实际课丁数只有一百二十万左右,按租庸调制,每丁每年纳粟两石,绢二丈,实际上朝廷一年的租赋收入仅两百四十万石,计绢六十万匹而已········”

    “但是据臣的推测,如今天下户口实数当有五百万左右,人口两千多万口。若经过户口清查后,课丁当有三百万丁,则一年正赋将为六百万石粟,一百五十万匹绢以及若干绵········”

    “而按照隋朝时的全国耕地田亩数,当有八百余万顷(约七亿市亩),虽然经历十余年战乱之后,许多地方土地荒芜,尤其是在边疆之地,但据臣的推算,如果全国征收地税,就算除去不种粮的田地,则一年依然可以起码征收一千二百万石左右的地税粮!”

    这些数字一出,从皇帝到宰相,无不呼吸粗重了几分。

第234章 点盐成金

    殿中阵阵惊叹之声响起。

    一年一千二百万石的地税粮,是现在正赋田租的四倍了。如长孙无忌这样的年轻宰相,甚至已经开始在那里想着如果朝廷一年新征这一千二百万石粮,能办多少事情了。

    就算是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稳重的宰相,也都在惊叹这个数字。

    “不可能有这么多!”

    戴胄却还在反对。

    秦琅却在那里笑道,“戴参政,这是个极简单的数字计算啊。天下八亿多亩地,一亩二升,百亩两石,实际上就是一千六百万石,另外还有商贾、工匠等无田户按户等纳粮,还又有一笔增加,就算减去下下户不纳地税,再减去些不种粮的地,那么实际上征一千二百万石粮,比总数少了六七百万石,戴参政认为哪不对?”

    戴胄怒气冲冲的反驳秦琅,“八百万顷地?现在还有八百万顷地在册吗?还有,难道说官员、府兵、士人也要纳粮?”

    秦琅不客气的道,“这地税征粮,是备荒救灾用粮,难道戴公以为灾荒来临的时候,王公贵族,百官士人们就不受灾?”

    官民一体纳粮,按田亩每亩二升,这确实是最公平公正的了,秦琅本身是大地主,前后赏赐的田粮已经有六万多亩了,可按原来朝廷的制度,他是官是贵族,他是不课户,因此田再多也不用交一斗税赋。

    而那些授田不足的百姓,可能才授了二三十亩地,却还一样要一丁纳两石,两丁就得四石。

    所以在设计这个地税的时候,秦琅就是直接按照唐朝后来历史上的来,这个地税其实本来就是隋朝就有,后来在武德贞观时又开始征收的,只是直到安史之乱后才随着两税法,正式改名为地税的。

    这本质上确实应当说是加税,但对于朝廷来说,原来的税制不合理,导致财政收入不足,加税也是没办法的事。

    至于为何义仓粮或地税不是如租庸调一样按丁收,也是因为按丁收对普通百姓负担过重,对那些真正拥有大量田地的官僚地主们又没影响。

    这其实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大家都清楚知道后面是什么,只是还没有人来捅这张纸。

    历史上要到贞观二年才会真正开始捅这张纸,而现在秦琅提前一年捅了。

    “府兵也要征?”

    李世民对这一条有些犹豫。

    府兵授田,不征课税,然后需要自备衣粮,定时上番、轮训,府兵们向来是不缴税赋的,可现在秦琅征地税也向他们开税。

    “陛下,亩纳二升,其实也税不高。”

    就算按亩收一石来算,这亩税二升,其实也不过是五十税一。百姓租庸调原本税率也不高,但前提得是百姓能够授足百亩田,授足了,一百亩地授二石,实际也就是亩税二升。

    问题是在关中河南等地,人多地少,实际根本不可能授足,那么税率真实上就高的多。

    “陛下,臣有六万余亩田地,亩税二升,则一年要纳地税粮一千二百余石,但臣愿意交这个粮,一千二百石看似不少,可实际上一亩也才二升,五十税一而已,甚至好点的水浇地,实际是百税一!”

    秦琅带头表态,认为税率低。

    戴胄只能说普通百姓既要交租又要纳调,还有服役,负担不轻,甚至地方上也会有不少的摊派等。现在还要再交两石,高了。

    “戴参政,你说错了,不是交两石,是亩纳二升。百姓有一百亩田的才纳两石,如果只有五十亩,实际是纳一石,二十亩,只纳四斗·······”

    秦琅接着又对皇帝道,“这次大普查之后,肯定能清查出许多隐户和隐田,到时将给授地不足的百姓补授一些田地,另外也请朝廷从人多地狭之地,迁移一些少田无田百姓到宽乡授田,这样一来,百姓就能拥有更多的田地,不管是正税还是地税,其实负担都大大减轻的。”

    预期一年地税一千二百万石,一年正租还要增加三百六十万石,绢一年要增加近百万匹·······

    这个数字对在场每个官员都极有诱惑。

    哪怕是戴胄,在争论了一会后也自觉败下阵来了。

    虽然后面也有封伦认为地税不应当按田亩来征,应当按户等来征,按他的提议,如秦琅这样的大地主,哪怕拥有六万多亩地,但按上上等来征,一年也最多交五石粮,比实际少交一千二百多石了。

    这个提议明显就是为维护官僚权贵们的,秦琅高声反对,李世民不吭声,实际上就是也认为要不论王公还是百姓一体按亩纳粮才行。

    否则这个地税,最后一年根本收不上来多少,毕竟若不按亩收,只按户等收,那一年可能连二百万石的零头都收不上来。

    全国户籍、田亩、矿产等大普查,按普查后的新户籍、田亩数,征收地税,这两条,在显德殿上很快初步达成了一致。

    没办法,若是秦琅只跟他们谈加税,估计能争很多天,可当他把几个数字摆出来后,再也没人能反对了。

    一年新增起码一千六百万石粮收入,是现在的五六倍之多,还能额外多增收百万匹绢,对于现在穷疯了的一众君王,这真是太有诱惑力了。

    新的地税,没有了不课户不课丁,直接按田亩数为根本,这可以说是隋朝以来对租庸调税制不断打补丁的最终结果,本来也是有义仓、社仓粮的基础的,也正是有这样的基础在,秦琅的方案才可能通过。

    议事半天,大家也都口干舌燥了。

    听着报时博士击鼓抱时,时已正午。

    于是皇帝暂停会议,请大家至廊下用餐。

    廊庑厢房里,一人一几。

    菜也挺丰富的,有东坡肉、烧公鸡,油炸蝗虫,焖羊肉,再加上一个萝卜鸭子汤。

    四菜一汤,菜谱都是由秦琅早先提供给御膳房的,甚至今天大家吃的鸡和鸭,其实都是由秦家的庄园提供的。

    因为是工作餐,没有酒,倒是有茶和果盘。

    这是给宰相们的标准工作餐,虽然对这些紫袍玉带的大臣来说,这些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这平时是没机会享受到的,能吃一顿廊下餐,也能自豪许久了。

    秦家的东坡肉,让众人赞叹不已,甚至有人居然没吃出来这是猪肉。

    他们的反应,证明了其实烹饪手法很重要,猪肉平时这此人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可今天一个个吃的很高兴,满嘴流油。

    就连那面粉裹炸的蝗虫,宰相尚书们也是一口一个的嚼的嘎吱嘎吱的。

    李世民也很喜欢东坡肉,可惜秦琅对长孙皇后交待过,皇帝最多三五天吃一次,不能常吃,因为东坡肉太肥,常吃对身体不好。皇帝如今毕竟不比从前了,现在整日在宫中处理事务,运动消耗不比从前,所以不能饮食过于油腻、

    长孙皇后对于皇帝的饮食很上心,经常要检查皇帝的食谱,严格限制了皇帝吃东坡肉的数量,一旬只能吃一次,一次也只能吃半份。

    今天留大臣们吃堂食,李世民便也特意吩咐给自己来了一全份东坡肉。

    “全面普查势在必行,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也完不成啊。”

    皇帝吞下一大块东坡肉,提着筷子对秦琅道。

    秦琅在喝茶,他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虽然现在弄来了点钱,可光是养那几万禁军常备军,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年没个几百万贯是不够的。

    更别说,渭水便桥之耻,李世民一刻也没忘记。

    而梁师都一日未灭,李世民也一日难安。

    这些都需要钱。

    李世民没有太多时间等待。

    他要现钱,要更多的现钱。

    秦琅拿起食案上的一个琉璃小瓶,这是用来装青盐的。青盐是眼下比较受贵族们喜爱的盐,是盐中上品。

    其主要产自关中西北的盐州,由乌池白池等几大盐池所产,是池盐的一种。因其盐大而青,故名为青盐,这些盐色香味俱佳,远超河东解池的解盐,也比沿海一带产的海盐质量要好,故此成为当下皇家和贵族们享受的上盐。

    而从另一角度来说,盐州不仅有青盐,还有白盐,赤盐、黑盐等,这是因为所含的各种微量元素的不同,其中青盐中所含的微量元素很多,于医疗角度来说对人体极有助益。

    这样的盐一斤超过百文,堪称贵重之极。

    要知道,同样产自盐州其它盐池的盐,质量已经远比河东盐要好的多,可一斤也顶多十五钱。

    河东的解盐,一斤甚至只要十文多点,河北沧州以及淮南的盐场所产海盐,甚至一斤在十文以下。

    大唐的许多制度都没沿袭隋朝,而隋朝是不禁盐矿,就是各地的盐场,任私人开采,不征税赋,也不搞什么专卖。

    故此盐商们大赚其利的同时,百姓也享受到了低盐价的好处。

    虽说盐再便宜也比米贵,可米消耗大,盐的消耗毕竟少。正常年景,往往是斗米斤盐,盐价约为米价十倍。

    “陛下,只要朝廷将盐控制起来,朝廷财政可立时缓解,三五年内,每年能为朝廷增税一二百万贯,十年之后,每年能为朝廷带来千万贯的收益。”

    听到这话,不仅皇帝放下了筷子,就是其它大臣们也全都放下了筷子。

第235章 以一税十

    上午秦琅的地税,说能够为朝廷每年增收千万石以上粮食,而现在他举着个盐瓶,说以后一年能为朝廷增收一千万贯的税。

    这口气真是太大了。

    戴胄忍不了了,他直接放下筷子站起来。

    “就算按先前翼国公推测,如今天下有两千万人口,这一年增税千万贯,岂不意味着每人增加半贯的税?一家按四口算,岂不是一家要增两贯的税?两贯税,你知道这是多么重的一笔负担吗?能令多少人破家?”

    “戴参政,你说的是平均,事实上盐的消耗,并不是按平均来算的,虽然人人都要吃盐,可除了每日烹煮用盐外,还有其它不少盐消耗,比如腌菜、比如牲畜用等。”

    “再者,盐征税,但也不是说那么简单的,可以将盐按不同产地、不同品质,分设品级,然后课以不同的税,百姓们食用的普通盐,价格低税也低,比如这青盐,肯定品质好价更高,税也更高!”

    秦琅要征盐税,反对者有之,但也并不是很意外。

    毕竟盐政盐税,历史很悠久。

    早在春秋之时,为了适应争霸的军费所需,齐国相管仲就开创了官山海的政策,将山林海泽的资源收归国有,食盐和矿产便首当其冲,他开创了中国最早的盐政,此时的盐政是部份专卖制,既民间产盐为主,官方产盐为辅,但所间的食盐必须全部卖给官府,然后由官府统一销售,盐税便直接包含在盐价里面。

    齐国也以盐铁之利,富国强兵,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

    此后秦国的民间制盐,官方征税,再到两汉的盐铁专卖。而到魏晋南北朝时,魏晋是盐专卖,东晋和南北朝则是征税制。

    直到隋结束南北朝,一统天下,结束了三百年的纷乱混战后,重新开创大一统天下,却实行的是无专卖,也无盐税的新政。

    直到如今唐朝也是沿袭。

    历史上,从隋朝开国直到唐开元年间,有着长达一百三十多年的盐无专卖亦无税的时期。

    百姓不用吃高价盐,也不会有什么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子。

    从隋初到现在,也有四十余年的历史了,现在秦琅说要重开盐政,这无疑是个大变革。

    戴胄其实说的也没错,不管秦琅的盐政怎么变,都不会脱离盐专卖或盐征税这两块,而这些都会导致盐价上涨,最后其实就是把这盐税嫁接到了百姓的头上,会成为百姓新的负担。

    李世民却为那动达百万千万贯的巨额数字吸引。

    “怀良,说说你的食盐新政?”

    秦琅的盐政,其实就是中唐以后成熟的盐政,即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五大环节,这样能节省政府开支,又利用盐商渠道扩大销路。

    就场专卖是寓税于价的政策,民间制盐,官府收购,再将盐税计入盐价卖给盐商,盐商交钱领盐之后,自由运销,过路州县不得征税。

    这样既能保证盐税,又能节减官府的开支。

    在秦琅的这个计划里,先是要由朝廷清查各地的盐场,由官府对各个盐场颁授牌照,授给制盐许可证,然后才能有资格采盐制盐,他们所产的盐,只能卖给官府,禁止私售。

    然后再由官府把收来的盐卖给盐商,让他们去销售。

    把制盐和卖盐隔离开来,将盐税直接加在盐价里面,盐卖给盐商,就已经提前征收到了税。

    为了防止盐商抬高盐价,影响民生,秦琅打算如常平仓的粮食一样,在常平仓里增设常平盐,边远地区食盐供应紧张,官仓直接平价售盐,抑制盐价。另外在国家交通要道设置盐仓,哪里缺盐,就将盐往哪里调,另外还要设立走私缉查,打击私盐贩子。

    这样一来的话,朝廷对盐的各个阶段都有控制权,最终既保证盐税的征收,也能防止百姓吃的盐价格过高。

    “盐税几何?”房玄龄问。

    “就以最普通的海盐来说,在灾前与米价是一比五,最高能达到一比十。”

    最稳定繁盛的开皇盛世之时,斗米往往只要二十钱左右,那时普通的盐甚至才要十文一斗,比米价还便宜一半。而到了大业时,米价节节攀升,盐价则缓慢上涨。

    眼下因为是灾年,粮食价格已经非正常水平,长安现在半米是四百钱,盐价现在是每斗百钱。

    盐比米便宜的多,但这种比例非正常情况下。

    只要不是饥年,盐始终是要比米贵的。

    “陛下,其实盐的开采晒制成本不高,一斗十钱,已经能包含开采晒制和运销的所有成本在内,甚至还包含了不少利润。”

    秦琅打算对盐业全面整顿,首先就是把盐场收归国有,那些商人想要再生产盐,先要向朝廷申请承包盐场,然后还要取得牌照,拿到经营许可证。朝廷对他们的盐场,按产量征收承包费。

    另外就是所有产盐都只能售给朝廷。

    “朝廷按每斗盐十文一斤的基本价格收购盐,然后加税一百钱,按斗盐一百一十文售给盐商销售。”

    十文的本,加税一百。

    这个税率,让李世民都不由的吸了口气。

    戴胄等不少大臣更是极为反对,认为太过荒唐,这简直是抢钱。

    “一斗盐收购价十文,卖给盐税一百一十文,那盐商运销还要成本,肯定还要涨价,那到百姓手里,又得多少钱?”

    秦琅直言,“商人肯定是要赚钱的,估计他们会卖一百三十四到一百五左右吧。”

    “生产出来十文一斗,百姓买盐却斗盐一百五十文钱?”

    秦琅倒不以为意,“戴公,请你也注意下,朝廷不专卖不课税可也不管盐业,导致的情况是盐市场混乱无序,如今盐价更是高达百钱,百姓吃的盐钱,但朝廷一点好处也没得到,全让商人们得去了,甚至许多百姓买到的盐质量很差。”

    “而朝廷加以管控,征收税后,也能用之于民,百姓虽然买盐的价格高了些,但朝廷能通过各个环节的监管,以控制盐的品质提升,打击那些假劣盐。”

    盐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人头税,皇帝重臣们哪个又不会明白呢!

    秦琅的地税,本质就是田亩税,按田亩征税,现在来一个盐税,实际上就是按人头再征一遍税。

    顺带着对盐场主们征收一笔盐场税,甚至有可能秦琅还要对盐商们再征一遍商税。

    百姓要承担一百多文一斗的高昂盐价,可另一面朝廷一年可能得到上千万贯的盐税。

    两边一对比,皇帝也不由的动摇了。

    盐价高,可盐价没征税,百姓也是吃上百钱一斗的盐了。

    秦琅定的这个价,不能说丧心病狂,也是根据实情和需要来的,取了一个中间值,毕竟眼下盐价也是百多钱,但肯定比正常年景要高出不少。

    盐的比重较高,一斗盐折算成唐代斤约有二十一斤左右,那么按一百五一斗的最终市价,百姓实际的买盐成本是一斤七文钱左右,朝廷一斤盐税折五钱左右。

    比猪肉便宜的多。

    相比起历史上中唐后的盐税盐价,还有后来宋元明清的盐税盐价,都要低的多。要知道宋代平均盐税达到了每斤二十三文左右,到了清灭亡前,盐税一年达到三千万两白银之高。

    秦琅跟皇帝承诺的是实行盐专卖制度后,朝廷能够控制盐市场,不使其混乱,涨跌无序,更能保证盐的品质,同时要让朝廷得到宝贵的盐税。

    盐是必须品,征税也是必须的。

    六七文钱一斤的盐,只要保证质量不缺斤短两不掺假,百姓总还是吃的起的。毕竟盐虽贵,但消耗的量少。

    一个成年男子,一年可能要吃六七石粮,但顶多吃十斤盐。

    如果到丰年,正常粮价应当能到二十文左右一斗,一石米是二百钱,一石米钱可以换三十斤左右的盐,这个比例相对于宋明清时的盐价,始终还是要低的多的。

    但新增加的这盐税,对于大唐朝廷来说,却是巨额的,他可能要远远超出朝廷现行的租调正赋收益。

    这里面朝廷是最大的受益者,那谁是损失方?

    自然是盐场主们,盐商也会因为受到限制而利润大削,而所有的盐场主、盐商们,在这个时期其实又都是贵族士族豪强们在背后控制的,也就是说,秦琅这一刀子,其实砍的就是整个当今利益集团。

    盐专卖后,肯定就会有铁专卖,酒专卖,茶专卖等专卖,并会有金银铜铁等矿税跟上。

    这些产业背后,其实都是同一群人。

    为何隋朝会罢盐铁,不征矿税?其实背后正是杨坚篡位之后,极需取得那些贵族士族豪强集团们支持的妥协之物,杨坚不征税,就等于变相的让给了他们许多好处,尤其是租庸调的税制,其实也是全面向这些贵族官僚豪强们让利的政策。

    在这个妥协之下,杨坚得到的是各方的支持,迅速的篡夺了北周的天下,开创稳固了隋帝国,并赢来了开皇盛世。

    而如今,秦琅却提着刀对着这个庞然大物发出了挑战。

    不过,他的背后是当今天子李世民。

第236章 请诛秦琅

    一顿堂食,君臣们吃的五味杂陈。

    在秦琅描绘的一个个美妙前景下,在那一个个惊人数据下,李世民觉得那红亮的东坡肉也不香了,焖羊肉也吃不出味道了。

    李世民很清楚秦琅给他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

    他很清楚秦琅不会骗他,如果实行,前景确实会有如此美好。但问题是,他敢提起秦琅这把刀砍下去吗?

    那头是谁,他很清楚。

    秦琅第一刀砍向了佛门道家,李世民支持了,现在第二刀要砍向整个朝野上下的士族豪强们,他有些犹豫了。

    他的天下还没有坐稳。

    他不知道他这几刀砍下去,这天下的局势会不会变成如大业末年一样,到时人人离心,处处烽烟。

    世间最痛苦的可能莫过于此了,他缺钱,而秦琅给他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那里有每年上千万贯上千万石的粮源源不断的产出,但宝藏边却有许多凶兽在守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赢它们。

    看的到,却拿不到,那份痛苦·····

    到最后,皇帝并没有马上表态,他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他对秦琅的回答是授权转运司立即开始全天下大普查,清查户籍丁口,丈量全国各地田亩、矿产,要在明年底之前完成确权登记颁契。

    至于到底要不要实行地税,要不要开征盐税这些,皇帝没说。

    但皇帝也没有拒绝。

    皇帝需要做更多的准备,调查更多的情况,他需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会有多少人站到他的一边,又有谁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李世民只要搞清楚了这些,才敢做最后的决策。

    让秦琅先开始搞普查,也是既不耽误时间,也给他争取一些时间。

    在结束堂食前,皇帝赏赐秦琅金玉食器一套,理由是秦琅兢兢业业忠于王事。

    走出廊厢,皇帝抚着秦琅的背,语重心长的道,“我与你父亲叔宝情同兄弟,如今你又是我女婿,因此我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

    “普查的事你全力去办,另外度牒一事成效不错,你也不要就此懈怠,要趁着这股劲,一口气办完。”

    半个长安的僧道就贡献了百万贯的度牒费,全天下的僧道的度牒都卖出去,就能带来几百万贯的收益,李世民急需这笔钱。

    “还有粮食,你也要加紧调控,关中仍然还有巨大的粮食缺口,要想办法补给。”

    “陛下,臣以为已得百万贯钱,接下来度牒发放要谨慎一些,当借此机会稍抑佛道,臣见长安城内城外,名寺大刹无数,不说寺观广阔,仅是他们占据的田地数目就非常惊人,仅长安一地,他们拥有的奴仆就有数万之众,更别说还有无数人佃种他们的田地,他们还多拥有质库等放贷,其利息并不比官府公廨钱少,相比起寺观每年拿出来做点善事沽名钓誉,他们暗里对朝廷的影响太大了,若是放任不管,以后更加尾大难掉!”

    “当趁这次发放度牒,对各寺全面普查,给各寺限僧限田,禁止他们经营质库等工商行为,对于那些不懂佛法经书的僧人,也要全都勒令还俗。最好是要颁下法令,长安等城中,只许保留少数佛寺,更要禁止僧侣于坊间与百姓杂住相处······”

    秦琅依然还是要抑佛的态度。

    李世民听的有些意外。

    “你说的这些,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可以继续考核,对于通过考试的僧侣颁牒,至于那些不通过者,暂记其名稍后处置。至于寺庙的质库、田地、作坊等,朕会让政事堂宰相们商议如何处置!”

    稍事休息后,显德殿廷议继续。

    秦琅再次跪坐在殿中,却能感受到与上午时完全不同的气氛。

    很明显,殿中正酝酿着一股子风暴,有人要反击他。

    果然,重新开始议事,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王珪便第一个跳出来发难。

    他直接问皇帝,“陛下,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

    果然是个胆大的,直接就是杀气腾腾的一剑斩下。

    李世民坐在那里,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反问一句,“请王参政为朕解惑!”

    王珪很不客气的答道,“皆因古代帝王治理国家,大都崇尚清净无为,以百姓为中心。然后代近的君王却是以损害百姓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任用的大臣,也再不是饱学经史的儒雅之士。”

    “在汉代时,没有一个宰相是谁不精通一种经书的,朝廷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都能引经据典,参照经书来判断,于是人人懂得礼教,国家太平安定。但是近代却重视武功,轻视儒术,或施用刑律来治理国家,从而导致儒术受到破坏,古代淳朴的民风也荡然无存。”

    王珪托古说今,所谓的近代君臣其实说的也正是李世民跟秦琅等人。

    他自己是太原王氏子弟,五姓子,经书传家,饱学儒士,当然瞧不起秦琼秦琅父子了。

    他认为秦琼不过是一介武夫,而秦琅更不用说了,一个将门庶子,如今年轻幸进,便谗言媚主,胡乱非为。

    王珪说完,魏征便马上跟进。

    当初建成为太子时,王珪是太子中允,魏征是太子冼马,两人都是建成心腹,如今虽说都在新朝为官,还得到了重用,进入政中堂成为参政。但两人因为一为谏议大夫,一为秘书监,本职都不是什么要职,没什么实权,于是在政事堂堂议或显德殿廷议时,都极尽能喷之事。

    反正他们也只剩下了喷的权力了。

    魏征高声道,“陛下,治理国家和养病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病人感觉好起来,就格外需要将息调护,如果触犯禁忌,就会导致死亡,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天下稍微安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小心。如果就此骄奢放纵,必然弄到衰乱覆亡。如今天下安危,责任都落在陛下身上,所以陛下更当一天比一天谨慎,既使做好了也不自夸。我等臣子,只能起耳目手足的作用,君臣一体,理当协力同心,如今我等身为臣子,发现事情做的不稳妥,就要尽量把意见讲出来,不能有什么保留,倘若君臣互相猜忌,不能讲真心话,实在是国家的大害啊!”

    李世民面对这两大喷子,只能道,“卿等有何真心话,尽管讲出来!”

    魏征很不客气的道,“臣纵观古代帝王,有的兴起有的衰弱,好像有了早晨就必然有夜晚一样,这都是由于耳目受到蒙蔽,不了解当时政治的得失,忠诚正直的人不敢直言劝谏,邪恶谄谀的人却一天天得势,君主听不到自己的过失,最终自然灭亡!”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不用,诚可畏也。自古以来的失国之君,都是因为在安定的时候忘记了危亡,在清平的时候忘记了动乱,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如今陛下富有四海,更应保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样谨慎的姿态。古人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可畏,诚如圣旨!”

    说到激动之处,魏征更是干脆指着秦琅道,“臣请陛下为大唐长治久安之计,为天下太平计,请将秦琅除籍为民,长流岭南,不复使其回中原也。”

    王珪也跟着奏请,“臣请诛杀秦琅,此人妖言惑众,此正是杨广之虞世基、裴蕴之奸臣也,若信秦琅,则大唐将永无宁日。国家危亡,都是由此等人而起,隋炀帝死于匹夫之手,也正是因他听信奸臣小人之言,残害百姓,故他死后,天下百姓很少有人为他痛惜的。”

    封德彝居然也落井下石。

    “陛下,当今大乱之后,不可造次也。”

    韦挺跟着进谏。

    “隋时百姓纵有财物,也难以保全,我大唐平定天下以来,一心一意抚恤百姓,每个人都能维持生计,保护自己的财产。若是陛下如今开始整天琢磨着如何从百姓手里夺取更多的钱财,加征各种税赋,巧令名目巧取豪夺,那即使陛下多次减免百姓税赋,给他们许多赏赐,又有何意义呢?那岂不是又走上了杨广的老路?”

    戴胄也言,“当初王师攻入长安的时候,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可炀帝意犹未满,依然横征暴敛不断,至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遂至灭亡!此近在眼前的教训,不可不防!”

    “陛下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袭侵扰,州县骚然。陛下当忧心百姓,精心治理国政,提倡节俭,大力广布恩德。只要陛下能够心恤百姓,那么就算暂时日子艰苦,百姓东西就食也不会有人埋怨。”

    “相反,若是如今陛下开始整天琢磨着巧立名目从百姓手里加征税赋,这便会令天下士民寒心,到时人心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了。”

    “人心重于千金也!”

    秦琅一声不吭在那里被围攻。

    好在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几员皇帝心腹重臣,始终没有加入围攻之中。

    只是秦琼却已经面色苍白,这位战争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惧胆怯过半分的大将军,却在这殿上被这些文臣的嘴惊到了。他惊惧的是儿子被他们骂成了奸佞小人,他担忧的是儿子今天可能难以全身而退。

    他心忧如焚。

    这些人,嘴如刀剑,杀人不见血。

    秦琅冷笑。

    他平静的看着这些家伙,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他们就是那些官僚士族的朝中代言人,他们只是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而已,哪来那些高尚!

第237章 面首

    “太上皇打算迁往宏义宫居住。”

    东宫,丽正殿外,秦琅来拜见长孙皇后,他们坐在殿外廊下,数名皇子公主们陪在一边嬉戏。崇贤崇已经放了寒假,这也是秦琅的提议,每年暑、寒之时各放假一月,也是给这些学生们一点休假时间。

    李丽质拿着秦琅送给她的礼物跟姐妹们炫耀,那是秦琅以丽质为主角,画的一册连环漫画,q版简笔漫画人物可爱,故事也挺精彩有趣的,丽质十分喜欢。

    “陛下当初曾言太上皇在,太极宫便由太上皇居住。”长孙皇后压低声音说道,马上就要过年,过完年便是贞观元年。皇帝却还居住于东宫,不少官员都上奏应当恭请太上皇迁居别宫,让皇帝正位太极宫。

    只是李世民当初说过那样的话,他又不好出尔反尔。也不知道是谁跟太上皇吹了风,太上皇现在倒主动提出,想迁去李世民曾经居住的宏义宫。

    这是好事,但皇帝还有些犹豫。

    “贞观朝要开始了,太上皇这样做很好。”

    “可是宏义宫比较狭小简陋又偏僻。”长孙皇后说道,她跟皇帝从承乾殿搬出后便在宏义宫居住了几年,那里确实较偏,而且皇帝之前居住时也不曾用心修饰过。

    秦琅笑笑。

    “其实本来若是先前以避灾就食为名,陛下与朝廷迁往洛阳便挺好,以洛阳为东都,长安为西京,这样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了。”

    “陛下也有他的打算,再说当初攻灭王世充之后,洛阳的宫殿皆已经拆毁,要是朝廷迁往洛阳,也无宫殿官衙,若是重修,又要花费许多。”长孙解释。

    秦琅也知道洛阳的情况,不过当初李世民攻克洛阳后,也只是迁掉了洛阳的几间正殿而已,其它宫苑还是基本封锁保存起来的,若是朝廷迁移过去,不说迁都,只说暂时拿洛阳当陪都还是可以的,简单修葺一下,便可以了。

    他觉得李世民终究还是出于政治稳定等原因考虑,暂时还不敢离开长安。

    “太上皇发话,说好久没见到你去太极宫打牌了,说想你了呢。”

    秦琅无奈。

    “最近确实有点焦头烂额了,再说因为丹阳长公主一事,臣现在也没胆子去太极宫,怕太上皇拿刀砍我。”

    长孙也有些无奈,丹阳这事闹的确实影响恶劣,她是十分相信秦琅清白的,只是有时候人言可畏。说来,其实这事也有些怪皇帝和秦琅不对在先,若是没有最初的赐婚,估计也就没有先前那档子事了。

    “其实臣听闻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又不敢不报。”秦琅道。

    “你有话直说。”

    秦琅只好直言,“据消息,丹阳长公主禁闭府邸这段时间,经常有僧人秘密出入,据查乃是一个灵感寺的年轻僧人,经常假扮成女尼进出,而且········可靠消息,丹阳长公主已经珠胎暗结!”

    这个消息一出,长孙皇后惊的面色发白。

    良久,她才压低声音,“你确定?”

    “基本上不会错的。”

    “太胡来了。”长孙气的嘴唇颤抖,这个丹阳,也太添乱了。这种事做出来,败坏皇家名声。

    “你赶紧去把那僧人拿下。”

    “娘娘,长公主珠胎暗结,这事瞒不了多久的,再过几月,到时腹部隆起,就要露馅了。”他提醒皇后,驸马薛万彻这会还在杭州当刺史呢,而薛万彻上次离京时走的急,长公主都还是处子之身。

    老薛上次戴了顶假绿帽,如今这顶帽子确是绿的不能再绿了,老薛要是知道,真的要气出血来。

    “娘娘,臣现在是转运使,不是镇抚使了。拿人这事,臣也无权啊。”秦琅把这事捅给皇后听,是因为他听说丹阳对他怨气很重,与灵感寺僧人有染怀孕之后,曾经对身边之人说过,待这孩子生下后,到时就对外说是他秦琅的。

    这不是冤吗?

    镇抚司在丹阳身边也有暗桩,那暗桩探的这事后便立即报告给了魏昶,魏昶跟秦琅的关系不一般,哪怕现在两人不是上下级了,依然还是暗暗通知了秦琅。

    这种事情镇抚司那边也不太好处理,秦琅只好先来跟皇后说。

    长孙倒也果决,当下提笔写了一封懿旨给秦琅,“你持这个去镇抚司,调人拿下那淫僧,严加审问清楚,回报于我。”

    秦琅接旨。

    “昨日显德殿议事,你被封相等弹劾,没事吧?”长孙有些担忧的道。今日召秦琅来,其实也是询问这事。

    虽然昨日的廷议,因为最后皇帝的提前结束会议,没有结果,但长孙也听出了此间凶恶。

    “娘娘不用担心,要做事总是会招惹到人的,只要我行的正做的直,便身正不怕影斜,臣为朝廷做事,考虑的是朝廷和陛下的利益得失,只要是对的,臣愿意冲锋陷阵,甘冒矢石!”

    “你们父子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只是有时做事也要讲究下方式方法,做事也得惜身。若是身都不存,这事又如何能成?你不年轻,越要小心谨慎些。改革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谋定而后动,不能操之过急,一件件来,先从小处轻处着手,慢慢来!”

    “谢皇后娘娘指点!”

    “若是政事堂诸公实在意见大,也许陛下不得不暂停计划,你也可能受影响,到时你担了委屈,也别有怨气。”皇后又道。

    “臣岂不知晓,臣就是陛下的一马前卒,指哪打哪。陛下说冲,臣便冲,陛下若说撤,臣便撤。”

    长孙听了不由的大为欣赏,人年轻敢冲,又不是一根筋,这样的臣子确实难得。

    “你现在虽不在崇贤馆了,可有空也还是要多与承乾亲近,指导下他的功业。”

    “臣明白!”

    离开东宫的路上,秦琅在想着今天的这个召见的含意,不是皇帝召见而是皇后召见,但又说了这些说,那么无疑,这次召见其实是皇帝本意了。

    看来朝堂上的阻力确实很大,王珪和魏征这两个喷子带头冲锋,戴胄、孙伏伽、韦挺等紧随其后,又有左仆射封德彝押阵,这些人的声势确实很大。

    李世民也不敢再一意孤行,看来事情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但仅凭长孙无忌、房杜三人还没有表态,就能说明,其实李世民跟最核心的班子已经是达成了初步一致,他们是支持秦琅在前冲锋的,只是现在反对的人多,于是他们便不动声色的在那观察。

    不过秦琅不怕被牺牲,因为他相信李世民没有其它的选择,眼下只有他的这些策略,既能够满足李世民的需要,又是最迅速有效的。

    李世民要救灾,要灭梁师都,要准备打突厥,所以他要维持这支禁军,要御训武官,要整顿府兵,这些都离不开钱,大笔的钱。除了秦琅的这些办法,谁也变不出来那么多钱来。

    骑上豹子头,秦琅对殿前司的人点头谢过,打马而去。

    这殿前司是皇帝新设的衙门,统领左右千牛卫。殿前司的设立,实际上是健全了皇帝对北衙六军的控制,玄武门外有百骑司控制左右羽林军,外城有镇抚司控制左右金吾卫,现在驻于皇城的左右千牛卫,上面也有一个殿前司统领了。

    殿前司的殿前使现由长孙无忌兼任,副使却是名宦官担任,是皇帝秦王府里的老人了。

    秦琅暗里佩服起皇帝的手腕越来越高明后,打马一路来到了平康坊镇抚司衙门。

    入衙后先去拜访了下张亮。

    “三郎又是约我去拜访那些秃驴的么?”张亮笑着道,不过秦琅听出他这笑声里倒是有了几分生份,镇抚司配合转运司干活,最后成果累累,转运司上下受到皇帝嘉奖赏赐,镇抚司倒什么也没捞着。

    下面的人不太高兴,张亮也不满意,他也一个子儿没落着好呢。

    “奉皇后旨意,过来借调几个人办个案子,用过即还。”

    张亮愣了下,然后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办什么案子?我亲自调人。”

    “一点小事,就是不太方便外传,长平公把魏昶暂借予我就行。”

    张亮讪讪一笑,“好。”

    秦琅走后,张亮望着那门口许久,才收回目光。

    叫上魏昶,调了一队人马,秦琅随魏昶直奔青龙司。

    “这个僧人是什么来头?”

    魏昶骑在马上,不屑的道,“不过一无赖而已,这人法号怀义,原名小宝,他本来只是长安城里一个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家世低贱,原本是个淮南商人在京的外妇私生子,后来那商人不再来长安,没有供济,日子难过。娘死的早,便打小在街坊胡混,后来长大便做了个小贩,不过此人倒是长的高大英俊,身材强壮。”

    按魏昶介绍,这个韦小宝出身卑贱,后来做了小贩,之后因为跟京中一个权贵家的丫环私通,后来还起了歹心贪念,想唆使那个丫环偷盗主人财物私奔,那丫环行事不密被抓获,韦小宝惊慌之下躲入灵感寺削发为僧,因此躲过一劫。

    只是这人本性难移,虽然在灵感寺里做了和尚,但还是不安份。后来意外之下,又勾搭上了丹阳的婢女。

    有一次怀义大胆潜入丹阳府中与那婢女幽会偷情,结果被府里人撞上抓获,抓奸抓双,这种事情本来被打死了都没什么。可是丹阳发现这怀义英俊,尤其是抓获时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身材尽显十分强壮,于是被禁足的丹阳便把让这怀义服侍自己,只为了报复薛万彻,甚至打算借怀义生子,然后嫁娲给秦琅,以解心头之愤。

    不过这个怀义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三两下倒是把丹阳弄的十分满意,此后便经常召他来府中,因他僧人身份不便,于是每次便让他假扮成一个尼姑出入。

    只是世上当有不漏风的墙,这怀义虽说英俊,毕竟壮硕,扮成尼姑还是容易漏相的。

    “这个韦小宝还真他娘的了得了!”

    魏昶则很瞧不起这种人渣,“靠出卖色相做人面首,这种人羞先人。”

    灵感寺建于开皇二年,几乎是与长安城一起修建的,位于城东南的乐游原上,在延兴门内新昌坊,武德四年被废,此后又复立。

    站在寺前打量,秦琅发现这倒是占了块风水宝地,地势高峻,风景幽雅。而灵感寺最有名的还是寺中的三千棵樱花树,每到三四月的时候,樱花盛开,春色满园,姹紫嫣红,风光异常。

    眼下樱花还没绽放,但秦琅望着灵感寺却笑了笑。

    “灵感寺、樱花、怀义和尚,正好闲来无事,便借这怀义和尚,好好整顿一下灵感寺,好好纯净一下释家吧。”

    “三郎,要我把灵感寺围起来吗?”魏昶问。

    “嗯,围,围他个水泄不通,这寺里居然收留怀义这种人渣,不免可能藏污纳垢许多,这回既然来查,就好好查个一清二楚。”

    魏昶哈哈大笑,“等的就是这句话,请三郎放心,我办事,一定妥当!”

    大笑声中,他挥手连连,带来的大队镇抚司人马,立即包围了乐游原上的这座大佛寺。

    寺门被撞开,没有什么客气可言。

    秦琅在魏疤面的陪同下,走在青龙寺里。不得不说,这处寺庙选的地方确实很好,据说当年杨坚营建新都大安城,城中有几条高岗,皇宫建在九五之上,其余几条高岗,皇帝则从旧长安城迁移来寺庙、道观,建于其上,不令普通百姓居之。

    不管杨坚是不是迷信,但这灵感寺所处的这乐游原,位置是真的挺好,居高临下能够远眺长安景象。这里在秦代时属于宜春苑,是整个长安城地势最高的地方。

    乐游原地势高耸,登原远眺,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如掌。

    这里与南面的曲江也不远,眺望如在近前。

    “这些秃驴,凭什么占据这么好的地方!”魏昶呸的吐出一口浓痰,恰好落在赶来的和尚们面前。

第238章 皇帝的底线

    灵感寺主持看着那口墨绿的浓痰,不由的眉头皱起。

    他退后两步,然后绕开那口痰,来到秦琅面前,双手合十。

    “贫僧参见翼国公,鄙寺前几日方已经完成考试,寺中僧侣、净人皆已办了度牒和契证,不知道今日翼国公又为何来?”

    灵感寺因为早几年废而复立,比不得大总持寺等,但也还有数十僧人,买度牒花了数千贯,到现在还肉疼呢。

    魏昶却不跟他客气,左手按着刀柄,恶狠狠的道,“贼秃驴们占据长安如此宝地,却藏污纳垢,做恶多端,今奉旨抄查!”

    住持广智大惊,“施主何出此言?”

    魏昶凑到他面前,“贼秃驴,你寺僧人怀义,原本是无赖儿,后因犯案在身,逃入你寺,你们收了他钱财便给他剃度庇护,而今此人又私通丹阳长公主······”

    广智惊的六神无主。

    魏昶却直接挥手,“查抄灵感寺,寺中所有寺人、净人通通拘拿审讯,查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万万不可····”

    魏昶一脚便把这大和尚踹翻在地,据说魏昶年轻时为奴,曾被和尚欺负过,所以向来对和尚有怨,加之他这人一生滚刀肉,心头早就没有什么佛祖敬畏之心了。

    一群群如狼似虎的镇抚司军士,那也是街头霸王级人物,顿时寺里阵阵鸡飞狗跳。

    秦琅看在眼里,也不阻拦。

    执法者,有时需要的便是威慑力,他今天就是来办案的,当然没的客气可讲。

    秦琅在寺里转悠,还到大雄宝殿上了柱香。

    上香回来,镇抚司军士已经把寺里所有人都给赶到了一起,从住持到扫地僧再到火头僧,零零总总居然有三百多号人。比起秦琅上次来考试度牒时的人明显多出不少。

    无疑,上次灵感寺故意隐瞒了一些人数。

    “魏帅,彻查这些人的身份!”

    魏昶道,“这些都是我们拿手本事。”

    一边挨个审查这些僧人、奴仆们的身份底细,一面则开始清查寺中钱粮,核对他们的账本。

    灵感寺别的不说,仅仅是这宅院所处的位置就极好,占地面积也大,仅这块地皮就值不少钱了,更不用说寺里还有这么多的铜佛像等铜器,拿去融铸为钱,也是好大一笔。

    寺院房屋改造一下,便能分隔成不少别院园林,或是住宅出售。

    魏昶办事确实很得力,不一会已经查到了不少问题。

    包庇逃亡犯人,容留无籍黑户,还有未到官府登记立契的奴隶等,此外,寺中的产业也很惊人,既有隋唐两代赏赐的,也有寺里购买的,还有别人捐献的,当然,其中免不得有不少是有些争议的田产等,寺里还拥有不少水碾等,而这有些本来是被官府禁止的,但他们却还是凭借影响力保留下来了。

    更别说质库放贷,利息很高,寺里不少田产其实就是百姓抵押给质库,后来利滚利无法偿还,最终田产只能被寺院收走。

    这个寺里居然还在长安城里有自己的粮铺、香烛店、金店······

    “彻查,细查!”

    秦琅只说了四个字,然后继续翻看账本。

    等到午后,秦琅拿着汇集起来的一众供状、证据,满意的起身。

    “继续封锁灵感寺,另请魏昶派人去把灵感寺城里城外的商铺、作坊还有田庄、水碾房等查封,将寺中所属奴仆也暂时看押,我先去向陛下奏报。”

    至于那个韦小宝,他早就第一时间被拿下,经过一通审问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被牢牢看守着。

    皇帝正在吃饭。

    此时大约午后两点左右,皇帝忙的饭都没时间吃,御膳都传了三遍,上了又撤。

    “怀良来了,吃过没?”李世民正在吃着一份炒鸡丁。

    “陛下,臣已经吃过了。”

    “你说有急事奏报,说吧。”

    秦琅说不急,让皇帝继续用餐。李世民也确实是饿了,于是低下头继续吃饭,鸡丁炒的不错,可惜没有辣椒,虽然能用扶留藤、茱萸、姜等代替辣味,但终究还是差了不少味道。

    也没有花生米,不然就能做个正宗宫爆鸡丁了,现在御厨们明显只是做的干煸鸡丁,还没辣椒。

    不过这鸡丁倒也煸的金黄,又撒了昂贵的胡椒粉等调料,看着还是不错的。

    皇帝挺勤政的,每次见他都是一心扑在政务之上,虽然皇帝也会有些自己的喜爱,比如说骑马打猎啊,玩鹰遛狗啊,但是据他所知,皇帝自继位之后,这些以往的个人爱好,现在都没有怎么玩过了。

    李世民吃饱,抹了把嘴。

    “说吧,到底什么事。是不是关于地税和盐政之事?这事朕还得再考虑!”

    “陛下,并非这些,而是另有一件事情,事关皇家脸面。”

    秦琅递上案卷。

    李世民越看越惊,越看越怒。

    “当真?”

    “陛下是知晓臣的,臣向来实事求是,绝不敢欺君!”

    李世民气的起身,吹胡子瞪眼,背起手来胸膛起伏不定,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猛的抬起脚一脚就把御案给踹翻了。

    殿门口当值的侍卫、内侍们赶紧进来,结果却看到皇帝踹翻了御案,而翼国公倒是还跪坐在殿中,离的远远的。

    李世民对侍卫们挥手,于是他们又都迅速退出。

    久在宫中当值,大家都知道皇帝一旦震怒,就会踹御案,倒也习惯了。

    “朕要杀了那畜生!”

    秦琅等李世民那口气出的差不多了,这才奏道,“陛下,臣以为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这些寺观了,太多的藏污纳垢,许多所谓名刹大寺的僧人,其实都是些背案在身的贼匪无赖。甚至有许多寺里的僧人,只存在于名录之上,实际上根本不是真的出家,他们多是些地主豪强子弟,窜名为僧,实际上不过是借僧人身份,以逃避课役而已。”

    前有法雅与裴寂勾连案,后又有李孝恭家暗养僧人,如今居然又出现僧人与丹阳长公主私通怀孕的事。

    这一而再的在挑战李世民的底线。

    秦琅又开始拿数据说话了,长安城现在有多少佛寺,多少道观,多少尼姑庵,多少女道观,有多少所谓的出家人,占了多少房宅,拥有多少铜像铜器,占据了多少田地,放着多少贷,有多少的奴仆、佃农·······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已经不仅仅是对百姓信仰上的影响,他们还在经济上势力极强,并已经开始侵入政治了。

    “陛下当记得,武德六年突厥入侵之时,法雅曾经在长安城里迅速集结千僧为兵之事,不得不防啊!”

    这句话一出,李世民果然脸色越发难看。

    长安城可是京师,天子脚下,和尚们居然能够迅速集结千僧为兵,这已经让他极为忌惮了。

    秦琅老话重提,说要整顿寺观,严格考核,保留那些确实一心修行的虔诚者,但是得把长安城中的寺观等,全都迁到城外去,不仅是长安,全天下都应当如此,所有寺观都必须迁到离百姓居住区起码二十里之外,而且不得占据良田等建寺观。

    所有僧道都必须得经过考核,取得度牒出家修行,并禁止他们随意出入城市村庄,不许他们随意举行法会等,超过十人以上的法会,都要求向官府报备申请批准,寺庙也禁止从事任何工商业的活动,不许经营质库,不许经营作坊店铺商队。

    寺庙也要严格限田,可按均田令,每名僧道减半授田。但租调的粮绢也要按正丁一半缴纳,另外每僧每年也必须服二十日免费役,具体是受官府征召随军医疗或是灾荒时救治灾民,超度死者等等。

    禁止寺观使用金、铜等塑像、贴金等等。

    “严禁寺观蓄养、役使奴隶!”

    这一串下来,其实就相当于变相的灭佛禁道了,不过相比起两武灭佛的一刀切,秦琅倒也还是有所保留的,对真僧真道给予肯定存在。

    “以后僧道剃度都须先向官府申请,青壮者禁止剃度,曾犯罪者禁止剃度,男满五十以上,女满四十以上,能通一经以上者方许剃度。”

    李世民呼吸渐渐平稳。

    秦琅的提议,很大胆。

    不过真要如此施行,只怕影响巨大。

    “陛下,道家规模小,影响不大,主要还是佛教。太史令傅奕也曾讲过,佛教不讲君臣父子之义,对君不忠,对父不孝。游手游食,不事生产。剃发易服,逃避赋役。剥削百姓,割截国贮。好讲妖书邪法,恐吓愚夫,骗取财物。”

    “百姓见识少,不察根由,信其诈语。乃追既往罪过,虚求将来幸福,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不畏科禁,触犯法律。其身陷刑纲,却还在狱中礼佛,口诵佛经,妄图免罪!”

    ·······

    “陛下,它入家则破家,入国则破国。五帝三王之时无佛教,君明臣忠,祚年长久。汉明帝始立佛寺,然只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前,有严法禁止国人剃发为僧。五胡入侵之后,才导致中原禁令松驰,此后为祸中原,石勒事佛,使君主昏庸臣又奸佞,梁武帝更当为戒。”

    “昔日褒姒一人,迷惑幽王,而能亡国。如今僧尼数十万众,刻绘泥佛,融钱铸佛,以惑天下,必须管制。”

    秦琅不说禁止,但说管控。

    “只要稍加整顿,则国库充盈,自可富国足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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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