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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 黄泥成金

    秦琅看着许敬宗给的天竺霜糖估价三百钱一斤,不由觉得这是个大坑。而当他看到了库存的天竺贡物霜糖后更是直摇脑袋。

    所谓霜糖,听着好像以为是雪白如霜的白砂糖,实际上这霜粮颜色黄土拉叽,颗粒也不如细砂那般匀称,总之他看着这一堆玩意,觉得跟霜着实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就是这样的玩意,居然也要估到三百钱一斤,而按许敬宗所说,这玩意其实还极受追捧,有价无市,再多吃下来转手卖出都能赚上一笔的。

    相比起大唐自家生产的石蜜,就是本土生产的蔗糖来说,确实又要强上许多了,要知道,大唐的石蜜蔗糖,许多都还是在采用晒制法,把甘蔗榨出汁后,用太阳爆晒出糖,跟晒盐一样,这种粗糙的手法弄出来的糖自然不比三哥们煎糖以及过滤法得出的霜糖好。

    唐人喜欢糖,糖甚至是种奢侈商品,一般的百姓能吃到的糖也就是饴糖,即麦芽糖,另外便是蜂蜜了,但是这种量更少。

    麦芽糖自然是不如蔗糖的,尤其是蔗糖这种结晶颗粒状更易保存,也容易在食物制作中添加。

    甚至在现在,许多医家都是把厢糖当成药材在用的,说是能补气血等等好多大功用。

    但三百文一斤,着实贵了啊,不过就是区区甘蔗弄出来的普通砂糖,就卖三百钱一斤?

    但许敬宗也说了,人家也卖的不贵,毕竟这玩意天竺人有独家技术,他们的糖好自然市场上更受追捧,大家愿意买啊。

    就如胡椒一样,那玩意更是价比金银,但贵族世家还不是争相购买?

    大唐的交趾、岭南一带也是甘蔗种植区,尤其是交趾一地,从汉代起就是甘蔗产区了,但这制糖技术却一直落后。

    可连大唐交趾那边自产的落后灰糖,都要卖上五十文一斤,稍好点的粗糖,也能卖上百文一斤,人家天竺的霜糖卖三百钱一斤,也就不以为奇了,毕竟人家的糖更好嘛。

    秦琅在想,这天竺人是在抢钱啊。

    又想,这甘蔗制糖法很难么?他以前有个女朋友是广西的,当时女友微信上卖家乡的什么古法红糖,他还跟着一起在当地的那些家庭甘蔗红糖工坊里面瞧过的,说来当时这些手工作坊里的技术,早就是落后不得了的技术,但人家打上古法手工这几个字,在朋友圈里立即深受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追捧。

    这所谓古法,其实非常简单,看几遍就会了。

    甚至就那套设备,那套技术,不仅可以生产红糖,还可以生产黑糖、红砂糖、白砂糖,甚至什么玫瑰花糖等花糖、冰糖呢,相当简单。

    有些东西其实就是这样,隔了层窗户纸而已。

    比如说所谓黑红白糖不过是脱色工艺不同,而最古的脱色工艺,其实就是明朝的什么黄泥水淋白糖法。

    秦琅回想了下以前参观的那些广西红糖小作坊,认为他现在完全有能力把这霜糖提纯为真正的霜糖。

    如今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是要把这秘方贡献出来呢,还是留着当秦家秘法?

    要不自己买下这些天竺霜糖,然后加工提炼成真正的白砂糖,然后再卖给天竺人?

    “拿一百斤天竺霜糖给我。”

    许敬宗马上道,“好的。”

    秦琅看他这样子,似乎准备修改下账本,把这一百斤抹掉,于是只好道,“我一会让人送五万钱来,入账。”

    “用不着。”

    “我需要贪这点小便宜吗?”

    “那也用不着五百一斤。”

    “这糖转运司马上也是要卖出去的,自然不可能以进价。”不过秦琅还是道,“五万钱你先入账,但是这批糖,你先不要急着估价交易。”

    “好的。”许敬宗也不问原因。

    秦琅让人带着一百斤天竺霜糖回了平康坊宅子,立马叫阿黄找几个可靠仆人来帮忙。

    一百斤糖被分批倒入几口锅中,添水熬煮。

    阿黄看的有些惊,“这五万钱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

    秦琅当然不可能糟蹋这些糖,他只是要让这些糖脱胎换骨,然后身价倍增。天竺霜糖回锅再造,煮成糖浆,然后倒入桶中凝结,又取来一口缸,上面安放一个瓦质漏斗,用稻草塞住漏口,把凝结后黑黄的砂糖倒入漏斗里,等这砂糖凝结成块,再去掉稻草,用调好的黄泥水淋在漏斗中的黑黄砂糖上。

    “哎呀!”

    几个仆人都心疼的拍大腿,这么贵的砂糖,结果被秦琅一瓢黄泥水给浇了上去,变的面目全非了。

    “别急,见识奇迹的时刻到了!”秦琅嘿嘿一笑。

    黑渣从漏斗流入了下面的缸中,漏斗里原本黑黄的砂糖就变成了白霜,最上一层约五寸多,非常洁白,真的欺霜赛雪!

    “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霜糖!”秦琅看到成功了,也不由的抹了把汗。

    阿黄几个则已经惊的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

    怎么那天竺霜糖被黄泥水淋过后,反而变成了雪白的霜糖?

    “这怎么可能?”

    “太神奇了!”

    “三郎,你是用的障眼法吧?”

    天竺霜糖脱色后,变成了真正的霜糖,就连那些被洗去的黑渣,其实也不会浪费,重新操作一番后,黑渣就成了黑糖。

    秦琅又让人往黑糖里添加了些姜粒,于是成了生姜黑糖。

    方正大颗的生姜黑糖摆在盘里,堆叠如山,旁边是一碗晶莹雪白的白砂糖。

    秦琅各试了下,白砂糖很甜,没有了杂质后,非常赏心悦目。不过从科学角度来讲,这样的白砂糖虽然纯净,但其实营养不如红砂糖丰富了。至于这黑糖,实际上就是提纯后的下脚料了,这种比直接做成的黑糖其实要差些,毕竟真正的黑糖没有提练过,营养都在,而这种生姜黑糖是秦琅提练白糖后的产物,甜度要差,且有杂质,但加入了生姜后,又是一种风味了。

    “烧火!”

    “?”阿黄几个不明白为何还要生火,五百斤霜糖已经都加工完了。

    秦琅却把一盆上好的白砂糖又倒入了锅里。

    再溶、清洁,重新结晶······

    经过数次试验之后,秦琅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大颗粒的冰糖。

    阿黄摸着这好似放大了无数倍的冰糖,啧啧称奇,“这是怎么变的?”

    五百斤的天竺霜糖,秦琅鼓捣了三天,最后变成了一百斤白冰糖,二百斤白砂糖,另外还有三百斤老姜黑糖,居然还多出一百斤来了。

    这里面当然是添加了许多姜的缘故,本身提纯并不会减少什么。

    “每样一斤装,给我各装十盒。”

    秦琅带着这些东西回到转运司,许敬宗报告说与胡人们就回赐之事差不多都达成了协议,现在就是天竺的霜糖因为秦琅的吩咐,暂时搁置。

    “那些天竺人已经有些不满了,催促我们早点估价,然后他们好选回赐。”

    这些天竺商人多数已经选好了回赐物,但因为转运司还没给他们的霜糖估价,所以这回赐也无法完成交易,他们有些急了。

    “许先生可以请他们过来,我要跟他们亲自谈这事。”

    天竺使节们被带来后,秦琅直接拿出了他的新品,摆在这些人面前。

    天竺大陆,其实在历史上从来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这块大陆向来纷争不断,战火难平。就算在被白匈奴灭掉的笈多王朝,其实也仅仅是占据了天竺大陆的北方大部而已。

    后来白匈奴建立的厌达王朝,被西突厥和波斯萨珊联手灭掉后,天竺更是分裂成数十支势力,最后多年征战,形成了四大王国,结成两大军事联盟,另外还有许多小国散杂四面,附庸四国。

    在隋朝崩溃,大唐建立的这些年间,天竺大陆的北方两大联盟四大王国也展开了兼并战争,最终坦尼沙国王后来又继承了穆克里国王,两国合并形成了戒日王国。

    此后戒日王定都曲女城,扫灭北方小国无数,东方的高达和婆腊摩两国处于劣势,戒日国已经成为天竺北方最强的王国。

    但到此时,天竺大陆上依然还有大小十几个王国,更不用说,其实戒日国也只是个联盟,他推行的分封制度,使的戒日国的几十个诸侯拥有高度自治权,因此戒日国虽势大,但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中央集权王朝。

    秦琅的这些了解,其实也是许敬宗告诉他的。

    这个消息对他有些帮助,因为这样一来,天竺霜糖就不是一家所有,而是多个国家所有,生意更好谈了。

    “大家可以看看,这是真正的霜糖,这是我大唐最新研制出来的霜糖,洁白如霜,另外这是更好的冰糖,如冰般晶莹!”

    秦琅将他的新品展示给阿三哥们看。

    这些人看到秦琅的新品时,无不大惊。

    甚至骇然失色,这次天竺诸国来朝贡,其中最值钱的商品就是这天竺霜糖了,可想不到大唐居然有更好的糖。

    “大家不妨尝一尝!”

    秦琅看出他们的震惊与怀疑,笑着把糖推到他们面前。

第255章 冰糖雪梨

    阿三哥全都震惊万分。

    这是真的糖,真正的霜糖,比他们的霜糖强胜千百倍,尤其是那冰糖,简直不可思议。

    秦琅坐在那里,看着阿三哥们震惊的样子,心中很得意。

    “我大唐如今早已有了秘法,可制出真正的霜糖、冰糖,就算是这老姜黑糖,其实也不比你们的天竺糖差。”

    言外之意,天竺霜糖已经落后了,也就不值钱了,凭什么还卖三百文一斤?

    “尊敬的翼国公阁下,我愿意用两斤天竺霜糖换一斤你的大唐霜糖!”一名高达国的商人赶紧道。

    加摩缕婆国的使者加价,“我用三斤霜糖换一斤!”

    婆腊摩国立即加码,“五斤换一斤。”

    而财大气粗的戒日国使者直接喊出了六斤换一斤。

    无人再出声。

    实在是这价太高,过去天竺霜糖卖三百一斤,而大唐的灰糖卖五十钱一斤,相差六倍,大唐的粗糖也能卖一百钱一斤的,相差不过三倍,就算这只是批发价,市场零售价高些,也不会相差超过五倍。

    而现在,他们居然喊出了六斤换一斤。

    不过秦琅看出来,这些人其实肯花重金,其实都是想买回去研究下这糖有何秘法,量少的话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秦琅呵呵一笑。

    他今天来,可不是来卖这么几斤糖的。

    “很好,既然戒日国有此诚意,那我大唐也不会敝帚自珍,这白糖肯定也要回赐你们。就按六换一,我大唐回赐你们进贡的霜糖,如何?”

    戒日王使者想不到秦琅有这么多白糖,想了想,“能否一半白糖,一半冰糖?”

    “冰糖可是更贵重之物,这样吧,姜糖一换二,霜糖一换六,至于这冰糖嘛,一换十二!可否?”

    “尊敬的翼国公,我们戒日国可是带来了五千斤天竺霜糖!”

    “有多少我们都可以换,当然,若是你们不愿意换,也没关系,但是你们这糖的价可没法按原来的三百斤钱一斤估了,你们也看到了有这样的好糖,你们的糖势必无人问津,除非便宜贱卖!”

    秦琅给他们的选择就两个,拿糖换秦琅的糖,或者降价估值。

    降价卖他们不愿意。

    “好,我们换。”

    最后他们决定,两千四百斤天竺糖换成二百斤冰糖,两千四百斤天竺霜糖换成四百斤白砂糖,剩下两百斤天竺霜糖换成一百斤老姜黑糖。戒日国的使者倒也聪明,知道高端货换回去好卖,能赚钱。

    其它几国犹豫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按照戒日国的条件来换糖,他们不换,那戒日国若是换回这批糖,那在天竺就是独家了,到时肯定能大赚特赚。

    总数一万二千斤的天竺霜糖,本来要估价三千六百贯钱的,但是现在秦琅却轻松的吃下了,不花一文钱。

    天竺诸国纷纷换大唐白糖、冰糖,六换一、十二换一的比例,让秦琅无疑大赚了一笔。

    敲定好合同之后,秦琅笑着出门。

    转头就找到副使马周,“天竺人的这些霜糖我全吃下了。”

    等马周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不由的极为惊讶。

    “想不到三郎还掌握了如此秘法。”

    “放心,我也不会让朝廷吃亏的,我呢白糖一换五,冰糖一换十从你这吃下这些天竺糖,司里按谈好的条件一换六,一换十的换给天竺人,剩下的就是司里的赚头。”

    这批糖过一下手,转运司也能赚上不少。

    公是公,私是私。

    秦琅最初也考虑过是否把这技术交公,转让给转运司,但思量许久后,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自己留着。

    “这事应当呈报陛下先。”马周提醒秦琅。

    “这是自然,我是转运使,这事当然得由陛下决定。”

    李世民在接到了秦琅的奏报之后,也是万分惊讶,然后他看到了随奏章送上的白砂糖、冰糖和黑糖。

    细细对比了天竺糖后,也不得不感叹秦琅的厉害了。

    朝廷是没亏的,过倒手就赚了一笔。

    李世民也知道秦琅这技术很值钱,但也没想要抢过来。不过李世民并不知道的是秦琅这技术真正的厉害之处,他根本不知道秦琅其实是空手套白狼,直接拿天竺人的糖提炼脱色再结晶而成的,其实秦琅除了一点加工的成本,并没有什么成本。

    若是让李世民知道,秦琅把一万二千斤天竺糖吃下,自己能提炼**千斤白糖和几千斤黑姜糖,又没什么成本,只怕李世民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天竺人过去是来抢钱的,而现在秦琅更是无中生有了。

    一万二千斤天竺霜糖被秦琅从转运司库房运到了平康坊,他还顺便让人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天竺霜糖,甚至是大唐的灰糖、粗糖全都买下了。

    搞的一夜之间,大家发现长安居然没有糖了。

    糖价节节升高,可是依然有价无市。

    而也就在几天后,长安东西两市新开了家糖铺。

    雪白的霜糖,晶莹的冰糖,还有玫瑰黑糖、老姜黑糖、桂花黑糖,以及红砂糖等多种新品面市。

    而这样的好糖,打出来的价格更加惊人。

    冰糖五百文一斤,霜糖才三百文一斤,红砂糖才一百钱一斤,姜糖更才五十钱一斤·······

    这个价格,比起之前的糖价来说,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动,毕竟之前好的天竺霜糖也是要卖到三百一斤的。

    有人不解。

    但这个定价是秦琅沉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这其实就是在挤压天竺霜糖的市场,用天竺霜糖原来的价格,卖更好的大唐霜糖,如此一来,谁还买天竺霜糖?

    从另方面来讲,其实秦琅的糖最主要的就是从天竺人手里吃下的,另外就是从市场上收购的原本大唐的本土低价糖,现在摇身一变,也成了高价糖,这里面的利润惊人,又能抢占市场份额,何乐不为?

    秦家的红糖与原来的粗糖卖一个价,但秦家的是红砂糖,质量品相无疑要高,哪怕是姜糖这样的糖,也比之前的灰糖要好。

    可以说,全方面的碾压当前市场上的蔗糖。

    果然,市场反响热烈。

    虽然说糖这玩意其实一般人吃不起,但长安不一般的人可是很多的,甚至药店也一直拿霜糖当成治疗许多病的药物的。

    秦琅还故意搞出了限购,搞饥饿营销。

    把势头炒作起来。

    国公糖的名头一时无俩,长安疯抢。

    转运司里的那几百斤霜糖、冰糖,也成了抢手货,李世民都亲自派宦官过来提了二百斤霜糖一百斤冰糖入宫。

    唯一心情比较复杂的应当是那些天竺商人了,以往他们的糖那都来大唐赚钱的硬通货,结果今年却失败了。

    可几家看着手里的那些唐糖,又满怀期待起来。唐人如此热抢的糖,运回天竺后,肯定也能成为宝贝吧,甚至到时再运去波斯,也能再大赚一笔啊。

    有聪明的天竺人,甚至主动的跑来找秦琅,要求预订,打算下次再来取了。

    “这个你们得找转运司,转运司下有新设的市舶司衙门,他们负责外贸之事,你们要下订单找他们,要预订的话先交订金。”

    霜糖冰糖的火爆后,秦琅倒也没想着完全吃独食。

    他知道,独食不好吃。

    所以他现在把秦家的糖一分为三,一份自卖,打的是国公糖的品牌。另一份则是和卖给朝廷转运司,实际上就是批发价了,剩下一份,则是批发给京中豪门贵族家的商号。

    总之,有钱大家赚,秦家不可能独占这个糖市场的利润,那样的话,吃相太难看,会让人搞的。

    但是秦家只要牢牢掌握这技术在手,依然是利益的最大持有者。

    当然,这也是双赢局面,毕竟秦琅只有技术,自己没有原材料,他并不能控制甘蔗的种植啊,初加工啊、运输这些环节,所以要和其它家合作,收购他们的粗糖。

    秦琅现在已经在长乐坡秦家别业附近,新建了一座国公糖坊,负责加工糖。秦家家丁们守卫森严,严防有人刺探偷窥秘法,就连坊里的工人,也基本上都是秦家老人们,尤其秦琅还把本就不复杂的作坊,搞出了流水线作业,每人只掌握一道工序,分成数个隔离车间,禁止打探别人的工序等,而最核心的几道工序,更是完全由最信任的人操作。

    两仪殿。

    李世民一边喝着冰糖炖雪梨,一边翻看着秦琅呈上来的报表。

    转运司负责回赐一事,已经操作完成,结果喜人。没动用国库一金一银一钱一绢,秦琅便让胡人们十分满意。

    胡人们进贡的各种贡物,香料啊象牙啊,珍禽异兽、奴隶等等许多,大唐用绫罗绸缎瓷器佛像佛经等交换,回头,秦琅又把这些换回来的香料啊异兽什么的,直接来了场大拍卖。

    长安的权贵富人豪门确实是多,这些外国的洋玩意,喜欢的人还真不少,追逐猎奇的人很多,而且许多象牙珍珠啊犀角这些东西也不仅仅是个玩意,是有不少药用等价值的。

    比如太上皇就派人来拍了许多象牙犀角珍珠这些,还有许多香料,太上皇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其它各家也不含糊,什么胡椒啊,珍珠啊,人人争抢。

    至于那些奴隶更是深受他们的喜爱,做为权贵豪门,家里没点洋奴,那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总之,在秦琅的有意宣扬之下,这次拍卖很成功。

    各方贡物,转运司全脱了手,变现成了金银钱帛。

    实质上,就是把少府监官方作坊里生产的各种丝织品和瓷器,以及朝廷先前没收上来的许多佛经佛像制品,都溢价卖了出去。

第256章 摞挑子

    “陛下,除了狮子白象等几样猛兽养在御苑之中外,其余的贡物全都已经拍卖变现了,共计获得一百余万贯钱绵。”

    李世民看着这些数字,抚须,满意微笑。

    既得了厚赏朝贡藩使的面子,又收了这么多钱的里子,按秦琅这表上所说,哪怕除去少府监这些东西的市价,依然赚了有起码十万贯,如果仅算少府的成本,那这次赚了得不少二十万贯。

    “你小子,居然把朝贡和回赐,当成了贸易来做!”

    李世民虽如此说,但是那满眼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表明他非常满意的。原本他还以为要贴钱的,毕竟要维持面子总得花钱的,可谁知道人家秦琅一番操作,还赚了。

    赚了二十多万贯,还得了好些老虎狮子大象呢,以及转运司还给宫里留了一批霜糖、香料等,那也是能价值不少的。

    李世民现在甚至有点恨不得能够再来几趟这样的朝贡了。

    “你转运司新设的这个市舶局不错,想法新奇。”

    “臣的设想是在沿海要港如广州、杭州、交趾,设立市舶局,总管海路邦交外贸,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进口关税,对出海贸易的船只也征收一定的出口关税,此外,还代表朝廷对一些入关的舶来品,进行采购和买,并管理商人向皇帝的贡品。”

    这个市舶局其实就是后世的市舶司,眼下还没有,但秦琅觉得发展海上贸易是有前景的,而且唐朝此时也早有海上贸易,甚至在汉代起,这东南海上贸易其实就已经存在了。

    南北朝时,广州、交趾等港的出海贸易已经十分繁荣。

    这么繁荣的海上贸易,朝廷当然得积极参与其中,不但要起监督管理的作用,还得深度参与进来。

    比如对于不少外商带来的商品,如胡椒、象牙等一些在大唐国内市场上很受欢迎的商品,完全就可以在港口采购,这样无疑会便宜的多。另一方面,宫廷对于不少舶来品需求也大,直接采购,也比在京师采购胡商的货更便宜。

    直接由朝廷派人参与这些商品贸易活动,这是很有必要也很赚钱的。

    更别说,进出口的关税,若是征上来,也是很大的一笔钱。

    比如宋代时市舶司关税收入一年就一百多万贯,而他们通过出卖舶物如香药等的买卖,每年还能获得几十万贯收入。

    更何况,在秦琅看来,朝廷设立市舶局,其实不仅仅是纸面上的这点税钱这么简单,设立了专门的海关衙门,那么对外贸易自然会兴起,出口贸易新起,国内的工商业,以及航海、造船业等都会跟着兴起的,这对于朝廷来说是大有益处的。

    “只要朝廷引导得当,那么用不了多久,海上丝路也将兴起,到时西北有丝绸之路直通西域,东南也将有海上丝绸之路,联通藩国,海陆丝路并起,则大唐的东西都将刺激起来,工商兴盛,则财政不忧。”

    李世民还是头次听到海上丝绸之路这种提法,但细思之,似乎也很有道理。毕竟南朝之时,几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都发展过海上贸易,也获利不小。

    现在能给李世民带来钱的臣子,都是好臣子,尤其是这种不剥削百姓,不会让百姓怨他这个皇帝的弄钱方子,李世民更喜欢。

    秦琅说要开市舶局,要在要港设关征税,李世民现在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了。

    至于税率,秦琅提出进出口都是二十税一,也不管你船大船小,反正把你的货物估值计税,对于入关的舶来品,如果商品是在朝廷的采购目录上的,则可以直接二十税一的征货抵税,这些货入朝廷的常平仓,运到其它地方去卖,或者是供给宫廷等。

    总之,秦琅对李世民描绘的前景是只要这市舶局稳了,那么一年百万贯的关税,再加上经营舶来商货的收益也当有百万贯,一年下来,能入两百万贯。

    “什么时候能达到这个数字,要几年?”

    秦琅没想到李世民比他还急了,只能说,“三年,每年起码能有三十万贯收益,五年,五十万贯,十年后,当有百万贯,十五年后,每年便能至少入账二百万贯。”

    除了关税,重点在和买,就是比如香料等这些紧俏热销商品,市舶司直接在港口便买下一部份,然后再运到内地去卖,其实就是充当个经销商,这种经销商当然能赚钱。

    “好。”

    李世民有些嫌时间太长了,但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

    秦琅去见长孙无忌。

    之前长孙要他写份关于税改的折子,给他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长孙无忌结果。眼看着都已经过完年许久了,秦琅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他跟李世民吹过牛逼,说要在今年内完成人口普查,要括户新增二百万的,但现在还没半点动静,这怎么耽误的起。

    他可是记得历史上有个跟皇帝吹牛逼,最后因为没实现而被碎剐的老袁的。

    见到长孙无忌,这位对秦琅倒挺客气,长孙家这次成了国公糖的重要经销商,秦琅把河南这块的白糖经销都给了他,这意味着,要在河南这块地界上卖秦家的国公糖,都只能找长孙家批发,否则就算在别处买了糖,你也不能在那地界卖。

    一家独占了这么大一块市场,长孙家当然十分满意。

    “年前给长孙公的那份计划书?不知长孙公看过没有?”

    “看过了,我也与政事堂诸公商议过数次,但迟迟不能达到一致啊。”长孙无忌也有些无奈,这件事情在政事堂上遇到的阻力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他告诉秦琅,这个税法改革,对于官僚地主贵族世家们很不友好,所以现在朝堂上他们要反对。

    “支持的有谁,反对者有谁?”秦琅问。

    “封仆射还有王参政、魏参政,另外我阿舅高侍中,以及韦参政等数人都持反对意见,支持者有房令公、杜侍中以及我,你阿爷每次都不表态。”

    秦琅想不到反对的人比支持的人多的多。

    至于秦琼不表态,也是为回避,毕竟这个计划是秦琅提的。

    “马上都要开春了,朝堂上还在这样争论不休,耽误不起啊。”秦琅也是无奈。虽说转运司不隶属于南衙,但重大决策制度,不经过政事堂宰相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事情啊,你也不能急,急也急不来。”长孙无忌道。

    “请陛下出面表态如何?”

    “政事堂态度两面分化,陛下如何表态?”长孙无忌反问,李世民虽然是皇帝,但皇帝也无法做到一言堂的,政事堂态度无法统一,就意味着下面其实有更大的分歧,皇帝强行下令推行,必然遭至下面的反对,甚至是阴奉阳违,最后绝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这种事情,必须得从上而下的先统一思想,然后才能行动。

    李世民也只能在上层意见差不多达成时,才能表态。

    秦琅的新税法,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有益的,甚至这是为大唐长治久安的良药,毕竟均田制其实已经不行了,现在不改,这样拖下去,暂时没事,但不出百年必然导致大唐社稷的全面崩坏,到时想再来改,可就积重难返了。

    只是这样的好税法,是建立在损害现在的利益集团的基础上的,贵族官僚地主豪强们都是新税法的受损者,因此谁会愿意通过呢?

    长孙无忌和秦琅、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愿意推动这个税法改革,是因为看的长远,出于国家利益考虑,但更多的人却不会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奶酪动不得。

    “长孙公,能否请你召集一次政事堂会议,然后让我列席参与,我想亲自向诸位相公们表述一下这次改革的必要性。”

    “封德彝是左仆射,宰相之首,他现在的态度,就算你去了也没什么用。我看,倒不如你请陛下开牓子召开廷议,扩大廷议规模,又有陛下坐镇主持,到时才可能会有些效果。”

    改革总是艰难的,但秦琅敢提出税法改革,是因为眼下是开国之初,李世民又是个极有魄力和威望的皇帝,这与那些皇朝中后期时来改革不一样,那个时候皇帝的权威其实都是严重不足,朝廷更是积弊已深,积重难返。

    想要改革,却处处掣肘,比如王安石改革,比如王莽托古改制,他们很难改革成功便在于此。

    但在国朝之初改革,却没有这些问题,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态度和决心,只要有皇帝肯推动,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很好办。

    就比如北周宇文泰、隋朝杨坚,他们都曾经进行了全面的改革,效果也是非常好。而当杨广开始改革时,却要比他父亲时阻力大的多。

    李世民虽非开国之君,但他也是参与打江山的,且功名威望极高,再加之武力夺位,所以威望这块没问题,魄力这块也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朝廷中枢还不能统一思想,达成一致。

    “好吧,也只能请陛下出面了,若是诸公还是这态度,那我秦琅也只能摞挑子不干,回乡下养猪种田去了。”

第257章 劫富济贫

    屁股总是决定脑袋,屁股坐在哪,便会影响到脑袋的思维。乞丐们不会心忧天下,只会想着破碗里的半块炊饼,只会想着拦路的恶犬。

    而有钱的地主们,整天想的是地租,是放贷是收息。

    朝堂上的诸公们,虽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天下之远,但依然也会时不时的低头瞧瞧自己屁股下的座椅。

    税改在秦琅的心中很重要,但在宰相大臣们的心中却又各有不同。

    王珪、韦挺、封德伦、高士廉这些宰相皆出身于士族名门,魏征、房玄龄等也是地方士族,秦琼则是地方豪强代表。

    说实在的,秦琅的这个税改,其实抛出来后,处于庙堂上的这些宰辅参政们,一个都不喜欢,牵涉到他们的利益太多了。

    秦琅一直说均田制的根已经腐烂了,租庸调税法这个主干自然也就难以存活,府兵制的分支也在干枯。

    不过在他们看来,起码几十年甚至百年应当还不会出大问题的。

    两仪殿中,秦琅当着皇帝和数十位宰辅重臣们的面,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时辰,还用上了ppt,一张张事先绘制好的图表、数据,轮番挂在大铜屏风上展示。

    可以说是有理有据。

    为了劝说这些人,秦琅也是做了些调整。

    “租庸调制的根本是均田制,所谓有田便有租,有户便有调,有身便有庸。这个制度制订的根本是非常高明的,只是现在出了些问题,好多百姓无地、地少,也得缴租,还是一样的租,这就背离了制度设立时的初衷!”

    “臣计划把租庸调制,按照有田便有租,有户便有调,有身便有庸的这个核心,重新调整。”

    “租,更改为地税,按亩征收,亩纳二升,地多便多征,地少便少征,若是无地,则不征。”

    秦琅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有地者划分为主户,无地者,则划分为客户。

    将现在无数无地的百姓,也就是那些未入籍的,现多数为地主佃户、部曲的那些隐户,统统也普查出来,括户入籍,将他们列为客户。

    而主户、客户皆为良家百姓,享受一样的待遇地位。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在过去,登记在户籍上的是丁户,良民,是朝廷的子民。而那些没有户籍的人,便只能依附于地主们生存,他们享受不到国家的什么待遇,也不用承担国家的赋役义务,向地主交租,以及承担一些地主的劳役等。

    说白了,他们是地主的附庸,而不是朝廷的子民。

    现在秦琅提出,要给这些隐户,让他们也上户,列为客户,这样一来,不用缴地税田租。实际上,就是要从地主手里抢佃户。

    当然,国家无地可授给这些客户,所以他们过去是佃种地主田地的佃户,将来也还是一样没改变,只是现在上户口不需要再交田租了,以前一旦上了户,有地没地,都要承担地租。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些佃户成为国家客户,对地主们也没有什么影响,只能说从深远角度说,国家对这些人的控制力加强了,地主对他们的控制力减弱了。

    新地税实行,主户其实田租也减了,毕竟百姓均田制上限是一百亩,而亩纳两升,最多也就征两石粮,只要没达到授田上限的,那实际上就用不着缴纳两石粮。

    “客户不纳粮,那朝廷何必要另立户籍?有何意义?”

    左仆射封伦反对了。

    秦琅早有准备。

    “租改为地税,调改为户税,户分九等征税。”

    调改为户税,所以无地户也将一样要缴户税,但这个调转户税,秦琅也做过一个设计。现在的租庸调中的调是一丁一年纳绢两丈及绵三两,或是布二丈五,麻三斤,秦琅计划是把这个数乘以一百亩,得出每亩摊折的数,然后再乘以全国的田亩数,得出调绢收入总值,再除以全国的户数,得出一个户税基本额度,然后再把全国的户口分为九等,实行阶梯户税。

    地税征粟稻等实物,而户税可纳绢布绵麻,也可直接折钱缴纳。

    “地税征收,无地者农户免征,工商户无地者,按其收入三十税一。”

    “户等以贫富定等级,手实一年一造,每年由户主申报,里正征集,手实内容为各户之家口、年纪、田顷,财产等,乡里根据手实,造乡账,县据下属各乡之乡账,造一县之计账,再由州总合属县之计账,造一州之计账,申送户部。”

    朝廷则两年编造户籍一次,以为贫富分等的基础。根据上一年的户等,征收下一年的户税。

    秦琅没有选择一年一造户籍,是考虑到这个工程太大,逐级上报造册,难以精准,于是让地方上一年一造,但户部是两年一造户籍,户等调整也是两年一次。

    最基本的手实,有标准的格式,分为三大部份,根据现状具户主姓名以及户内所有良贱人口,主客户,家口年龄、性别、身份,并根据貌阅结果注上三疾(残疾、废疾、笃疾

    或改正年龄疾状等,还要注明当户合受田数以及已受、未受田数,已受田则分段记载亩数,所在方位,所属渠名,及各段田地的四至,并区别口分、永业、园宅地等。

    户主每年按这个标准格式填报,若有变动之处,也要及时向乡里呈报更正。

    “你说的这个调改户税,又分阶梯九等,有些不清不楚!”封伦依然道。

    “有何不清楚的呢,先算出总调绢数,再除了总户数,便得出了基本的户税,再按九等调整,打个比方,调绢两丈、绵三两,折钱一百钱,那么除以一百亩,相当于一亩摊一钱,全国八亿五千亩,则实际上折调绢钱八十五万贯,若是我大唐户口五百万,则一户的户税是一百七十钱,再按九等调整,上上四十,上中三十五,上下三十。中上二十五、中中十八钱、中下十二钱,下上八钱,下中二钱,下下免征。”

    封德伦对这排数字有些转不过头来。

    “上下相差也未免太过悬殊!”

    “有何悬殊?富者良田千顷,贫者无立锥之地,税自然不可能也缴一样多。这个户税九等,去除下下,实际上就是八等,把一百七十文除去四,得到的数字,头尾两两相加,头担多数,尾接尾数,最是公平。”

    一百七除四,等于四十二点五,一等四十,八等二点五,这就是秦琅这些数字的由来,殿上众臣这才哦的一声,原来他是这样算的。

    这种简单的算式,秦琅心算即可,不过殿上魏征还是直接把自己的算袋解了下来,拿着把算筹在殿上摆了起来,摆了会,确实是这数。

    连李世民都拿了把算筹亲自算了会。

    其实不管怎么算,这都是很简单的算式,秦琅实际上是等于把调,按照八亿五千亩来算的,也就是相当于过去八百五十万丁来征收,这比之前朝廷租庸调征的调绢,数量起码是三倍了。

    所谓一百七十钱,不过是个简单的举例,实际上是八百五十万个绢两丈、绵三两,绢绵价格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所以这个一百七十钱并不是个实数。

    而田租改地税,实际上的收入也大增,原来一年田租不过两百余万石,现在这样一改,实际将有一千七百余万石的地税粮收入。

    一千七百万石地税粮,四百二十五万匹绢,一百六十万斤的绵的户税。

    这个数字是之前租调收入的四五倍不止。

    李世民很心动。

    朝廷财税增收几倍,百姓负担却不增反降了。

    可封伦等不高兴了,这完全是劫富济贫啊。

    就说这户税,一等户四十文,八等户才二文,九等户还免征。还有地税,客户直接免征了。

    一年上千万石的租全压到地主们头上了。

    他就算是贵为宰相,百官之首,也一样失去了不课户的特权。

    “陛下,臣对于庸也还有个提议,朝廷的瑶役对于许多百姓来说,负担极重,尤其是远处服役,路上有时就要往返一两个月,所以臣建议不如纳钱代役,摊丁入亩。”

    “如何个摊丁入亩法?”

    “一丁每年要服二十天瑶役,闰年加二日,是为正役,若国家不需要其服役,或服役未满,则每天交绢三尺代役,这叫庸。我们现在可以直接按全国的丁额,然后乘以每人六丈绢的庸,得出总数,再摊入全国的田亩中,最后按亩征收,以后朝廷做役,直接拔钱,就地附近出钱雇人为役,免百姓往来奔波辛苦,也能提高朝廷工程的速度效率。”

    打个比方,预计括户完将有五百万户,丁口起码五百万,那么五百万丁额乘六丈绢,就是三千万丈绢,四丈绢为一匹,实际上就是七百五十万匹绢,摊入全国八亿五千亩地中,每一百亩摊到庸绢三丈五,一亩只有三分五绢。

    朝廷一年直接摊丁入亩征收七百五十万匹绢,然后以后需要征发百姓做役,就直接拔钱粮附近雇佣做役,不再需要骚扰百姓了。

    见秦琅还来了个摊丁入亩,折绢代役,实际上就是把过去的劳役转嫁到了地主们头上了。

    “这是抢劫,赤果果的抢劫!”封德彝高声反对。

    王珪等也奋起反对。

    “反对!”

    “坚决反对!”

    “如此劫富济贫,难道是要朝廷当强盗吗?”

    谁都看出来秦琅的打算,租改为地税,调改为户税,现在庸又要摊丁入亩,这就是一条龙的在打劫地主们了,而大唐最大的地主是谁?当然是贵族官僚们啊。

第258章 金殿挂冠

    原本秦琅还打算好好谈一下盐税、市舶司关税、工商税、茶酒专税等等,但看着封德彝等人恨不得扑上来把他给揍死,还是省了这口水了。

    李世民见状不好,也赶紧让人端来了冰糖炖雪梨。

    这玩意他吃过一次后,就觉得非常不错,这大冬天的,殿中烧炭,虽然暖和可十分干燥,梨能润肺清心,而加了冰糖后,甘甜无比,冰糖比起霜糖来更甜。

    皇帝赐梨,当然要给面子。

    于是大家都退回本位,挽起的袖子也放下了,嘴也闭上了。

    不过就两个梨总有吃完的时候。

    吃完了,口舌也没那么干燥了,于是这些家伙又个个摩拳擦掌要围剿秦琅了。

    秦琅没有动那梨,说实话虽然冰糖是他弄出来的,但他不喜欢吃糖,其实以前他很喜欢吃糖,不过后来发现家族有糖尿病史,奶奶父亲伯父姑姑表兄等一大群人都爆发了糖尿病,于是他便也十分害怕,饮料不喝了,糖果不吃了,更别说糖了。

    唐人喜欢吃糖,在他们眼里,糖是好东西,甚至能有病治病,没病保健。

    秦琅看马周也在猛吃,居然还问他,“你怎么不吃,不吃给我吃!”

    想起来历史上马周似乎就是得消渴症,所以死的很早,这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么,三多一少,整天口渴尿还多。

    “你以后不能吃糖了。”

    “为何?”

    “你最近是不是常感觉口渴,尿多?”

    马周惊讶,“是啊,最近我吃的多饮的多尿的也多。”

    秦琅仔细打量马周,发现他最近真的瘦了好多,原还没怎么在意,总觉得马周要得糖尿病也应当是在以后,没想到现在就有症状了。

    “你这是消渴症的症状,这种病不能吃糖,甜的水果也不能吃,粥也要少喝,最好是要戒酒,少熬夜,否则会很麻烦的。”

    “有多麻烦?”

    “如果控制不住,就会眼瞎,烂手烂脚,甚至烂肾。我没有吓你,这种病连治都没的治,只能控制饮食,少食多餐多运动,禁甜食。”

    “有这么严重?”

    “只会越来越严重的。”

    马周也有些被吓倒,但他又跟秦琅相处很处,知道秦琅这副认真的样子不是在骗人。他惆怅的放下碗,怔怔发呆。

    年纪轻轻,刚得到皇帝赏识重用,还想要大展一翻拳脚,以报效君王,谁知道却可能得了这样的重病。

    “你以后要多运动,最好是每天早晨起来跑步,夏天的时候每天游泳效果也好,控制住了,其实活个**十岁也是没问题的,就是得注意不要过劳!”

    秦琅见皇帝也终于吃完了梨,顿时起来拍了拍屁股。

    “臣请告退!”

    这一下,倒是让原本摩拳擦掌的众人都愣住了。

    李世民也愣住。

    “去哪?”

    “陛下,臣该说的都说了,这税制改革是为国为民,为大唐长治久安考虑的,对于臣来说又没半点好处,甚至这样一改,臣一年得多交一千多石粮,几百匹绢,臣无私心,但臣看诸位宰相大臣们这副欲把臣撕烂分食的模样,臣怕了,臣不过区区一个转运司而已,今年不过十七,一人之力如何能抗满朝宰辅们?”

    “所以臣请告退,臣不管了,如何决策这是陛下与宰相们的职责与权力。”

    说完,秦琅不等李世民结束发愣,直接就把冠摘了下来,放在殿上,然后转身便走了。

    他这么一弄,倒还真是惊到众人了。

    等李世民回守神来,秦琅已经走出了两仪殿了。

    “混账!”

    李世民大骂。

    封德彝等人也有些无言。

    还准备狠狠的反驳秦琅这个无知小子,结果他走了。

    投降了,撤退了。

    这蓄势已久的反击重拳,无处可击了。

    封德彝顺势就弹劾秦琅,目无天子云云,一口气就数落了秦琅十几条大罪,恨不得现在就让皇帝将他抓过来砍了。

    王珪等也紧跟着弹劾。

    可是原本怒气冲冲的皇帝在听了这些弹劾之后,却慢慢平静了下来了。

    他们还在那些喋喋不休,李世民却已经袖袍一甩,黑着脸站起来一脚踹翻御案后走了。

    这下封德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秦琅说走就走,现在皇帝又来这一出?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也二话不说的就起身走了。

    封德彝等人在殿中面面相觑。

    秦琅出了皇宫后,先回平康坊跟玉箫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上阿黄出了长安城,直奔三原。

    李世民听完百骑司统领李君羡的奏报后,只是回了个哦字,然后就没有下言了。

    皇帝独自坐在御书房,闭目沉思,谁也不得打扰,一呆就是半天。

    皇帝召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位心腹密议许久,谁也不知道皇帝与他们谈了什么。

    渭河北岸,咸阳。

    秦琅看着渭北湿地,沿河岸是一望无际的温地草泽,芦苇丛生,水泊遍地,秋天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肥美的鸭子,是京师贵族们常来射猎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里一片枯黄,满是萧瑟。

    渭河上的冰还没有解冻,温地还是枯水期。

    随便一估摸着,这都是数万亩地啊,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

    北周隋朝时对这片地方其实有过些开发,但是隋末战争,把这里又打回了原始状态了。

    因为地势低洼,又临近渭河等几条河,一旦汛期,水势大涨,而南岸高,北岸,尤其是咸阳这段地势低洼,于是水便都往这边泛,一年要淹上数次。

    “三郎,咱就这样跑出来,没事?”

    秦琅笑了笑,皇帝并没有派人来追,也没来问罪,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该说的都说了,继续跟朝堂上诸公溅口水毫无意义,现在他一走,其实倒是以进为退了,主动权掌握在皇帝手里。

    如何选择也都是皇帝的事了。

    他就是个马前卒,一过河,再沉底,就没什么用了。

    他冲完这一波,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阿黄撇撇嘴,“其实我觉得三郎你这次步子迈的太大了些,征盐税就征盐税嘛,好好的又要去改什么租庸调,这是基本国制,哪能轻易改的了的。再说了,改那玩意做什么呢,咱好好的那是不课户,你这一改,咱家六万多亩地,一年就要纳一千多石粮,还要纳几百匹绢呢,年复一年的,这得出多少啊。”

    秦琅一笑,是啊,连阿黄都这样想,谁又愿意支持他呢。

    自己确实是有些闲的没事干,非要去捅这马蜂窝。历史上李世民没有自己,没有搞这劳什子改革,人家不也一样英明伟大,照样是天可汗吗?

    自己这吃饱了撑的,非要站到整个士族官僚集团的对立面去?

    这是不怕死还是嫌命长?

    “阿黄,你说的对,我是有些自不量力,有些过头了。从今天起,咱们就不管这些了,年也过完了,咱们准备种树养猪去!”

    “不回长安了?”

    “暂时不回了,反正我这次捅的窟窿很大,估计一时半会京城也平息不了,所以还是远离为好。”

    “阿黄啊,你看这地不错啊。”

    “三郎不会又想买这地吧?”

    “我们前些日子制糖不是赚了一笔嘛,大约三千来贯?”

    “差不多吧,现在每日还有进账,但原料紧缺,所以脱色提练的糖不多。”

    三千多贯,这是白捡一样,又没费什么本钱。

    他看中了咸阳渭河北的这片湿地,想买下来。

    “买这做什么啊?这比三原那块地差远了,真是年年涨水的。”

    “先买下来,然后慢慢改造嘛,挖沟修渠建鱼塘,花点精力时间,还是能够改造出一些田地来的。”

    “只怕成本划不来哦。”

    “怎么可能划不来,土地是值钱的东西,越久越值钱,咱们一点点来,我计划今年可以在这里先修一些别墅,做为避暑度假屋嘛,可用来出租给长安的士人商贾,咱们可以在这里种点藕养些鱼,到时泛舟采莲,垂钓池边不也挺好。”

    阿黄无奈摇头,“三郎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事出哩,不过若是三郎你那个税改计划实行了,以后买地可不划算啊。”

    “或许对土地兼并有些抑制,但豪强士族该买还是会买的,你以为出那点地税和丁庸就会亏钱不成?有钱置地,始终还是最稳妥的收益的。”

    秦琅直接到咸阳县衙,找到县令提出了想买那片沼地的事情。

    “这片地方,有很大一块属于皇家猎场的。”

    “那就买不是皇家猎场的部份。”

    “还有一大块属于皇家的牧猪场。”

    “再除去这块,总还有些荒地吧?我又不白拿,给钱的,三百钱一亩如何?”

    那位县令一开始有些摸不着秦琅的意图,见秦琅还真是要卖那泽地,倒是惊讶了。

    一番细谈,最终秦琅花了三千贯钱,买走了约一万亩荒地,三百钱一亩的价格买这样的沼地,咸阳县是白赚了一大笔了。

    签订正式契约,双方都十分满意。

    秦琅收起契约,也没继续在三原停留,直接向北面的三原庄子去了。

    至于这块地,以后有空再来规划吧,三千贯换成这么大块地,虽然现在一片荒芜,芦苇遍地,秦琅还是觉得很划算的。

第259章 返京

    堂堂朝廷的散骑常侍、转运使、翰林学士承旨、知贡举,就这样金殿挂冠而去,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然后又迅速的趋于平静。

    没几天,秦琅就已经好像被人遗忘了。

    平章事秦琼也称病不朝。

    朝堂上很平静。

    只是有些过于平静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过份的平静,其实只是暴风雨来到的前奏而已。

    秦琅躲在三原庄子上,在忙着建猪栏、羊舍,扩建鸡棚鸭棚。从各地选购来的种猪上百头,又有各地运来的母猪数百头,秦琅的三原猪场现在很热闹。

    他还花重金各地聘请了许多养猪人过来,秦琅打算把三原猪场,做为一个猪种培育基地,从这几十种猪种之间,培育出更适合圈养的猪种来,要能长的快,性格温驯,肉味还要好。

    他甚至还让人找猎户捕了不少野猪过来。

    另一边,又找人研制配发了几十种猪饲料。

    秦琅给这些养猪师傅都开出了高薪,并且颁了重赏,若能培育出优质猪种,就能得到高额赏金。

    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张出尘过来瞧过两回,看见秦琅搞了这么些各种各样的家猪、野猪在那里配种培育,不由直摇头。

    时间转眼就到了二月,冰河化冻,秦琅也开始请人种植桑枣等树,一面也开始给鱼塘放苗。

    一切井井有条。

    虽然每天都投入不少,但现在秦家有不少产业,源源不断的收益供给,倒不用担心这个。

    这天,秦琅从地里回来,便见到程处默在等他。

    “听说你在外面,可我刚在外面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你人呢?”

    “我去看了疏通渠道的乡亲们,你怎么来了?”秦琅问。

    “我要再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乡下长呆了?”

    “嗯,现在正是农忙之时呢,要翻地,要修水渠,还要种树······”

    “你不会忘记你还有个知贡举的差事了吧?”

    “我何止这个差事啊,我还有好些个差事呢,可管他呢。”

    程处默有些佩服秦琅了,能够这么淡定。

    “科试马上开始了,等你这个主考官回去主持呢,陛下发话了,让你马上回长安。”

    程处默契现在是讲武堂的御训武官,前程无量,他告诉秦琅,现在秦琅在长安名声有些不太好听,大家都说他这人沽名钓誉,故作惊人之语,还说他的税改就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

    “我阿爷也说你有些胡来,这租庸调好好的,你要去改他做什么,还尽是劫富济贫的手段,说你是不是被你家阿黄给带坑里去了,要不然,怎么会跟个马贼一样?你堂堂国公,如今也是勋戚重臣,为何却偏偏背离勋戚士大夫,反要尽向着农人说话?”

    秦琅笑笑,“你也这么觉得?”

    “确实,我也觉得你这次行事有些过了。”

    秦琅听了,也只能苦笑,谁又能理解他的内心呢,本来是想做件好事,结果现在大家都说他不对,连程咬金程处默爷俩都嫌他瞎折腾。

    骑上马,随程处默回长安。

    回去的路上,秦琅倒是想通了,比别人超越半步,那是天才,超越百步,那就是疯子了。

    秦琅的改革,或者对普通庶民百姓是好的,可现在并没有人替他宣传这些好处,反倒是勋戚官僚士大夫们都开始视秦琅为对立之人了。

    他们甚至认为秦琅是个背叛者。

    在这种情况下,还谈个屁的改革啊。

    也幸好他当初直接走人了,要不然,估计早就被按到地上摩擦到死了。

    现在过了这么久,朝廷也没有半点动静,看来这个所谓的税改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心里其实还有点小小失望。

    路过咸阳那块地,依然还是一片荒凉,秦琅指着那地对处默说这是自己新买的,一万亩,花了三千贯。

    程处默翻白眼,“这地白送也不要啊,有钱也不是这样浪费的,扔水里不能听个响呢,你扔这,有啥用?在这建个养猪场,牧猪吗?你还得时刻提防别下大雨,否则一场大雨过后,你的猪说不定就被漂到洛阳去了!”

    “你现在有多少地了?”秦琅问。

    “八百亩,三个小庄子。”说到此,程处默一脸自豪,这八百亩地是属于他的私产,年纪轻轻,就能置办起八百亩地,还是在京畿的地产,已经足以自豪了。

    起码,他现在每月俸禄如数上交家里外,自己一应花销不需要再找家里要了。

    “我现在有七万多亩地了。”秦琅不经意的说道。

    程处默怔住,然后恶狠狠的盯着秦琅,想揍这混蛋。

    回了长安,秦琅先去看望秦琼。

    秦琼自秦琅离京后,便也告了病假在家不朝,李世民倒也没来勉强,几次派人来送药看望。

    虽然秦琼现在连两三天到中书门下一次都免了,但他还是对京城的局势很清楚的。

    “你那个税改的事,以后就不要提了。”

    秦琅点了点头。

    年轻人嘛,心高气傲,过于一帆风顺,于是便不免有些过于慷慨激昂,这次牢牢的碰了一次壁,倒也谦虚多了。

    “以封左仆射为首的反对者太多了,真正肯支持你的也就是陛下和房杜长孙几位,但反对者太多,他们也可能强行实行的。”

    秦琅走后,其实皇帝还是先后召开过数次廷议,但每次都被封德彝等坚决反对了。封伦还放出风声,让无数百官士人纷纷上奏反对这新税法。

    在这种群情汹汹的情况下,李世民也只能暂时搁置这计划了。

    秦琅的一揽子振兴财政的计划,就这样被那些士人贵族们联手扼杀在摇篮里了,不过秦琅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的冷静,早就看开了。

    扼杀就扼杀吧。

    怪只怪他当初给李世民想了不少招,为他筹措了不少钱来,朝廷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些人也自然就不急了。

    去转运司见了马周。

    马周现在代替秦琅主持转运司,忙的不可开交,他还要兼任河东道常平使。

    “朝廷现在不缺钱了。”

    马周告诉秦琅,顺着之前秦琅汰佛的这股东风,如今朝廷看到了汰佛的好处,于是全国各地都在汰佛,从中搜刮到的钱非常惊人。

    “包括之前在长安弄到的钱,现在已经弄到了折合一千三百多万贯钱,预估今年全国汰佛完成后,起码能入账三到四千万贯的钱帛。”

    秦琅也不由道,“这可就是相当于数年的财收了,怪不得封德彝他们现在叫嚣的那么响亮,不缺钱了,自然有底气了。”

    “最近几次廷议后,有望达成一个决议,就是将新括检出来的那些无田隐户,登记入籍,划分为客户,免六年调庸,无地免租。”

    “只免六年调庸的话,对这些无地的客户来说,六年后又怎么办呢?他们多数只是地主的佃户,佃地主之田,本身也是要交田租的,田租甚至远远高出朝廷的租,现在还要交调庸,日子只怕艰难,估计到时会有很多人宁愿卖身给地主们为奴,也不愿成为国家客户的。”

    朝廷的租之所以称租,实际上本意就是国家把地租给百姓种,所以交租。而佃户们租地主的地,自然也要交租,基本上田租为五五分甚至超过一半数,除田租外他们还要交些其它的费用给地主,甚至还经常要为地主做些其它的事情,对地主的依附很高。

    “嗯,据我们推测,这次本来能够括户二百万以上,但这样一来,估计一百万都未必能括到,极可能也就是几十万户。”

    “几十万也不少了。”秦琅摇摇头,不破不立,既然朝廷这些人不肯下决心,那么也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户口大增的前提,是要让这些隐户觉得政策利好,他们才愿意放弃现在的这种隐户,实为地主附庸的身份,如果入籍负担更重,那么就只会逼迫的他们干脆卖身为奴完全依附于地主。

    反正良民还是奴仆的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对他们来说,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就如乱世之时,活不下去的人,甚至会投入盗贼一样。

    “陛下也很无奈,反对者太多了。”

    “我能理解,陛下毕竟才刚刚登基不久,还是根基不够稳啊,宰相大臣们多数都反对的话,皇帝也确实没有办法,等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是完全无功,起码不也推动了汰佛吗,这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税改虽然不成,但转运司依然还在全面运转,各道常平使都已经出京上任。

    广州、交州、杭州、登州四州市舶务也都正式挂牌成立。

    各地都在兴建常平仓。

    “别急,一步一步来,咱们稳扎稳打,上半年的工作重心,还是要保关中粮食安全。各地常平司,尤其是江淮一带,要想办法加快粮食转运入京,现在京中粮食缺口还很大,不能掉以轻心,只有等到夏收丰收了,我们才能说暂时阶段性胜利了。”

    马周点头,“我们经过考察后,发现洛阳巩县的兴洛仓附近,有不错的瓷土,适合建瓷窑。我们计划在巩县建巩窑烧瓷器,然后与胡商贸易。”

    今年转运司的朝贡贸易就大赚了一笔,除了少府监的丝绸外,瓷器也是重要出口商品,发现了巩县适合建窑后,马周他们就准备自己兴建一座全新官窑烧瓷器了。

    秦琅自然是表示支持,转运司做为主管财税这块的衙门,手里多几个国有企业,当然是对的。

    论赚钱,秦琅的积极性是很强的。

    “其实还是一个极赚钱的法子,与现在新设立的各道常平司有关,不知道你们想到过没?”秦琅笑道。

第260章 做条死狗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如今各地商人流动经商,越是跨越的距离远,携带交易的钱帛就越不方便吗?开元通宝一贯就六斤四两,既重又占地方,若是几千贯,那就是一两万斤了,车都得拉上数车。”

    马周马上就听出了秦琅的话中之意,“带这么多钱在外,还不安全。”

    秦琅满意的点头,“没错,钱和帛都是既重又占地方的,携带不便又不安全,带着这么多东西还会减慢行路速度,所以呢,我计划推出一款飞钱!”

    “飞钱?会飞的钱?”

    “差不多吧,我们转运司本身负责财税钱帛,本钱丰厚,而且京城有总司,地方上有分司,天下诸道皆有,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长安是天下商业中心,四方商贾从地方运货到京出售,售货后得到大量钱帛,带方去不方便又不安全,所以秦琅便打算设立飞钱,让商人们直接把钱交给京城的转运司衙门,然后转运司给他们开一张凭证,骑缝盖章,一家一半。

    转运司可派人快马把这一半凭证送到该商人所在的常平司,等商人回到本地区后,经验证相符,便可在当地取款。

    “这张凭证便叫飞钱!”

    “原来这就是飞钱啊,那与如今金银铺子的钱贴类似啊?”

    “确实是一样东西,京师有些大商号不也已经有洛阳与长安之间的异地汇兑嘛,但我们转运司资本更雄厚,又是朝廷衙门,信用也更高,所以若是我们来经营这个飞钱,无疑条件更好。”

    要经营飞钱业务,首先得有信用,其次得有资本。

    而转运司恰好有资本,因为他们掌天下财税,本来就是要把地方上的税赋转运入京的,现在呢,经营飞钱的话,就可以两边对账,一进一销,根本不需要两地转运钱帛。

    商人把钱在长安存进来,再比如在洛阳取出,那么洛阳转运司直接把一笔相应数额本来要转运入京的钱款扣除,直接划到京师转运司帐上,那就对上了,方便的很,也比民间那些商人资本雄厚,效率也高。

    “商人既可以在京师取,地方存,也可以在地方存,京师取,或者是其它任何一个道府存取,我们只需要快马寄送凭证,十分高效快捷。”

    当然,服务是价的,这样好的服务当然也得有价值,按现在市场行情,飞钱收取一定的服务费。

    鉴于现在长安民间金银铺这种服务费用极高,秦琅认为完全可以降低一些费率,千分之十,或是千分之五,都是可以的,当然,就算再高一些,估计商人们也一样愿意。

    要知道,历史上唐朝的飞钱,手续费可是十分之一。

    “我们可以在转运司下,单独在设立一个这样的经营机构,可以叫做钱庄或是银行,除了承接汇兑飞钱外,我们还可以向百姓商人吸收存款,给他们利息,然后再放贷给商贾,收取利息。借贷之息高于存款之息,这里面的差价能赚不少,只要规模越大,我们就能把存款准备金留的越少,放贷的越多,收益也就越高。”

    秦琅早就想搞个银行了,但是靠自己个人的财力,也就只能小打小闹,倒不如借这机会,干脆来个国有银行,搞大点。

    以后还可以顺势推出庄票、银票这种纸纱,虽然银票不完全是钱,但其实以钱帛做为本金,是完全可以超发的。

    “朝廷现在钱币不足,故此以帛兼行,若是设立钱庄,发飞钱,倒是能够大大改善钱荒困境了。”

    马周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朝廷一直都有钱不足的困境,所以称为钱荒,不得不把绢布也充当货币使用,在钱荒的情况下,商人们对钱币越发需求,而长距离的贸易,会使的许多钱一直在路上,更加重钱荒。

    钱币不足,对贸易工商的损害是极重的,这会导致流通不足,后世央妈动不动的放水,其实有时就是为了货币流通性。货币流通不足,就必然会导致商业受损,贸易萎缩,经济下调等情况的。

    马周也越说越兴奋。

    “商人们长途贸易,携带大笔钱帛极不方便和安全,但我们却只需要一匹快马便行,甚至若是这飞钱业务顺利开展起来,则京师与各道,各道之间会业务极多,则每次一匹马就能携带不止一张飞钱,成本还能再降。”

    至于手续费,马周决定收百分之十,一千钱收一百钱。

    秦琅认为这个费用太高,但马周说现在京师金银铺只与洛阳的汇总,手续费比这还高,而且时间更长,我们背后是国家财政,资本雄厚,随时能够兑换,对于商家来说,不会耽误半点时间,就算是十抽一的费用,但比起他们自己运输、护卫的成本,还是划算的,更不用说时间上节约许多。

    百分之十啊。

    秦琅真觉得是在抢钱了。

    但想想之前朝廷拿公廨钱放贷,年利息翻倍呢。

    在转运司跟马周商议许久后,秦琅入宫面圣。

    李世民见他进来,有些冷淡的道,“你个小浑蛋,倒是一躲二六五,清静了。”

    “陛下,臣只是冲锋的猛卒,一冲到头不复返,后面的就管不着了。成与败,皆与臣无关了啊。”

    李世民无奈摇头。

    “这事怕是要暂时搁置了。”

    “暂时搁置也可以,时机不对,没有必要硬上不是吗,也可以暂时偃旗息鼓,将来再战嘛。”

    秦琅见李世民有些憔悴,便顺势提出了欲建立一个钱庄,搞飞钱、庄票的计划。

    花了顿饭的功夫,才算是把这种金融体系说明白,李世民也终于明白了。

    “如此赚钱的买卖,你为何不自己做?”

    “陛下,这买卖可不是三五千贯钱就能经营的起来的,首先得有良好的信用,再得雄厚的资本,钱庄背靠转运司这才好办啊。”

    “请陛下为钱庄赐名!”

    李世民沉吟良久,“开元,开元钱庄。”

    大唐第一枚货币是开元通宝,现在要建立一家经营飞钱的钱庄,李世民想了许久,觉得用开元为名很好。

    “开元钱庄,大赞!”秦琅赶紧拍李世民的马屁。

    李世民倒不以为意,摆摆手,“本来呢,想让你在乡下多享受下清静,但是科试马上开始了,你可是朕钦点的知贡举主考官,所以便把你叫回来了。”

    李世民看秦琅这次回来,态度还不错,也挺欣慰,还担心秦琅年轻人,一气之下真的摞挑子不干,还有些麻烦。

    这次事情半途而废,挫伤了年轻人的积极性,但转运司还有很多事要干,李世民也找不到其它合适人选来替代秦琅,依然认为秦琅是转运使的最佳人选。

    “关于税法一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你这段时间,先静下心来主持科试。”

    “臣明白。”

    君臣二人都默契的不再去提什么租庸调,也不提地税户税摊丁入亩了,但两人心里都清楚,今天暂时按下此时,不表示他们已经彻底放下此事了。

    尤其是对李世民来说,既然他已经看到了租庸调制的重大隐患,也看到了新两税法的优势之处,那他就不可能当没看到。

    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提起税法改革,但那时候,他一定会是已经做足了准备的。

    而那时,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婿,也一定会是他重新启用的改革大将。

    “听说你在咸阳朕的皇家猎场和牧猪场边,买了一万亩沼地?”

    秦琅丝毫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个,他早就确定了鱼玄机是百骑司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了,他买了一万亩,这事自然也不可能瞒过皇帝。

    皇帝现在说出来,估计也是有意提醒他,他一直在关注着秦琅罢了。

    君臣心照不宣。

    秦琅告辞出宫。

    刚走出太极宫,便遇到长孙皇后。

    “太上皇知道你回京了,点名要你去陪打麻将。”

    秦琅倒是很久没跟太上皇打麻将了,尤其是发生了上次名动长安的丹阳长公主绯闻案后,他更是不敢去。

    “臣刚回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着准备科试!”秦琅头皮发麻。

    长孙皇后凑到他边上,“你以为我愿意去么,可太上皇点了名,总不能不去。走吧,就当是做为护卫。”

    丈母娘都开了这口,秦琅有什么办法。

    “臣怎么没见到长乐公主?”

    “她去东宫看承乾去了,懒得带她了,整天叽叽喳喳起来没完没了。”皇后笑着说道,“难得清静下呢。”

    秦琅无奈的陪着长孙皇后前往宏义宫太上皇居所。

    “先前听阿兄说你那国公糖的买卖,给他分润了一大块,他很高兴呢。”

    “长孙公也是我阿舅,有钱自然要一起赚。”

    “你还年轻,不要整天只想着钱财之物,既要用朝廷谋财,但也须要惜身爱已,这次税改闹的沸沸扬扬,对你很不利。”

    “皇后,臣只是陛下的马前卒,号角一响,我就得往前冲,哪能瞻前顾后的呢?”

    长孙听了,也只能对秦琅越发赞赏。

    “你放心,你的忠诚陛下是看在眼里的,不管外间怎么议你,陛下都会护着你,我也会护着你的。”

    “谢谢陛下和娘娘。”

    长孙看着秦琅,眼里尽是爱惜,“一会太上皇无论怎么对你,你都要忍着,明白吗?”

    “臣一会就当条死狗好了!”

    长孙皇后一下子哈哈笑了起来。

第261章 长街刺杀

    战战兢兢的陪着太上皇摸了四圈,因为过于紧张,秦琅不断出错,好几次不是大相公就是小相公,甚至还诈和,李渊自秦琅进来时就吹胡子瞪眼的,杀气腾腾,但是却故意凝而不放。

    四圈打完,秦琅难得的输了,还是一输三。

    李渊感觉浑身舒畅,连搬到宏义宫后各种不适应也少了许多。他端起一杯茶,轻轻的吹着浮沫茶花,就是一个爽字。

    秦琅输倒也输的不多,几百个金币,对于如今拥有几支下蛋金鸡的秦琅来说,小意思。只是他有些摸不着李渊的态度,今天找他来,究竟是不是要发难呢。

    “听说现在长安有种霜糖,比天竺人的要好的多,更白更甜,甚至还有大颗冰晶的冰糖?”李渊问。

    程处默小声道,“回太上皇,这是长安国公糖,三郎的新产业。”

    李渊翻了翻白眼,“三郎还真是聪明啊,之前有火粇孵鸡苗之法,如今又有这制冰霜糖的秘方,钱没少赚吧。”

    “是臣一时糊涂,回头就赶紧给太上皇送一百斤糖来。”

    李渊抓起桌上的开元金通宝,在手指间翻滚,动作娴熟,看样子可能是无聊时经常把玩练习,熟而生巧了。“朕有许多儿女,还用不着你个孙女婿来送。”

    观音婢听了,也赶紧笑着接话,“新妇回去就送来。”

    李渊站起来,“今日就到这了,知道你们都忙,没时间陪我这老不死的。”太上皇转身走了十几步,又停下脚步,“新妇啊,朕知道丹阳不像话,但这事情也是你们种下的因,才结下如今的果,所以追溯起来,还是你们的问题,既然那个孽种已经打掉了,她罪也吃过了,你们也就放过她吧。”

    长孙赶紧回话,“新妇明白。”

    “滚吧!”李渊摆手,走了。

    秦琅松了口气,他是真的出了一大身汗,想不到李渊居然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走吧。”长孙皇后对秦琅道。

    出宏义宫,秦琅恭送皇后离去,长孙在马车上对秦琅道,“有太上皇出面,丹阳要解除禁足了,我提醒三郎你一句,以后千万莫再要与丹阳有什么瓜葛,沾不得,明白么?”

    “臣明白,定有多远躲多远。”

    皇后点头,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起行。

    目送皇后车驾远去了,程处默也终于松了口气。

    “太上皇瘦了!”

    秦琅白了他一眼,“你还没有有事,有事的话就在这分别吧!”

    “你去哪?”

    “自然是回家啊。”

    “我来打牌,陛下给了我一天假呢,反正没啥事,我也去你家坐会。”程处默呵呵笑道,不过看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是想去秦琅家蹭吃蹭喝的。

    “随你吧。”

    哥俩骑上马,缓缓的沿街骑行。

    “三郎,你家国公糖现在还有没有余量?”

    看他那一脸扭捏的样子,居然还打起了秦家白糖的主意了,“怎的,你现在还有空余时间操持这些?”

    程处默反驳道,“三郎你堂堂天子宠臣都还有空呢,我不过区区百骑校尉如何没空?”

    “哈哈,你若是有空,那兄弟我当然会支持你,这样吧,之前我已经与各家把这糖买卖划分了地盘,我自己呢留了京畿这块的销售,其它诸道则都分给长孙家等了,我现在就在京畿这块再给你留一个县,你选个县,以后这个县只许你卖国公糖。”

    秦琅把自己的糖,实行了经销商制,他负责的是生产供货,下面十五道,各有一个大经销商,然后下面还有州级分销商,层层分销。

    这样搞,大唐算是独一份,主要还是为了更好的利润均分。

    秦琅也不怎么担心串货之类的,真串货他也懒得管,反正这些道级、州级经销商分销商都是顶级世家豪门,他们做买卖,可不是一般的商业操作,后面可是有强大势力背书的,谁敢触犯他们的利益,那不是找灭?

    而秦琅这样做的好处,是大家和气生财,有钱一起赚。

    一个县的地盘不算大,但毕竟京畿之地,消费能力较高,京畿一个县也是抵的外面一个州了,从秦琅这里拿了糖,然后就可以等着销售收钱美滋滋了,程处默觉得兄弟很仗义。

    “谢谢兄弟。”

    “自家兄弟说这话做什么!”秦琅道,反正他握着关键的一环,只负责提炼供货而已,真要让他自己把货铺出去卖,其实也不容易的,所以只占据关键一环,与各大豪门合作,既拉近了关系,同时又能保证抢占糖的终端市场,最终反馈到他这里来,需求量大增,财自然也是猛赚。

    想着自己一人从头到尾把钱赚尽的人,其实都是蠢人。

    兄弟俩都很满意,各自陷入遐思之中。

    “三郎小心!”

    突然,阿黄一声大吼惊醒了秦琅。

    只见暮色里,街角突然冲出来一伙人来,个个面蒙黑巾,手提弓刀,猛冲过来。

    秦琅还真有些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这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难道还有人敢当街行刺?

    下一刻,真就有人对着他猛的张弓放箭。

    弓弦崩响。

    利箭射来。

    阿黄猛的将秦琅自马上扯了下来,弄的他狼狈不已。

    “杀!”

    对面约有十几人,人狠话少。

    秦琅伸手去摸,才发现摸了个空。

    他今天先入宫见李世民,又去见太上皇,嫌麻烦,连佩剑都没带,更别说弓箭马槊这些。幸好阿黄随身带着横刀,早拔刀出鞘挡在他前面。

    秦琅捡起他的刀鞘,总算有了点家伙。

    程处默则阴沉着脸,从马上摸下来一对短柄斧。

    “往坊门口退,那里有武候街铺!”秦琅打量了下四周,这时就会发现隋唐时这种街坊规模的坏处来了,街道空荡荡,街两边就是高高的坊墙,没有商铺,也没有什么人流。

    导致贼人突袭,连个帮手都没,更别说逃入店铺之类的,四面都是高高坊墙。

    贼人猛冲过来。

    程处默爆发起来,一声大吼,左右挥舞着两把板斧迎战,阿黄也是双手握着长刀猛砍。

    “三郎快走,去叫金吾卫。”

    秦琅手执着个刀鞘,左右打量了下,没走。

    “先干倒几个再说。”

    木制包铜的刀鞘倒也能当棍使。

    转眼间,便已经战作一团,三人被围在当中。

    贼人势众,还有弓箭手,不时在后面放冷箭。

    程处默砍倒两个,身上也中了一箭,秦琅一鞘将一个家伙的腿打折,从他手里夺了把横刀,一刀在手,凌厉反击。

    三人背挨着背,且战且走,往附近的坊门方向移动。

    长街之上,贼人拼死猛攻。

    “草你祖宗!”

    程处默腿上又中了一箭,更激发了他的狂怒,他的双斧挥的更快,砍的更猛,一个家伙躲避不及,直接被劈在了脑门上,被劈开一条大缝。

    阿黄的刀也不是吃素的,刁钻凌厉,还总是阴狠毒辣的走下三路,好几个家伙被他的撩阴刀给破开了裤裆。

    秦琅则仗着人高马大,年轻气壮,一刀在手,走的都是大开大阖的刚猛路子,轻易都近不得他身。

    “三郎,这些是什么人?”程处默一瘸一拐的喝问。

    “老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连累兄弟你了。”

    “别说这废话,记住你欠我个人情,京畿得划两个县给我卖糖。”程处默居然在这个时候提条件。

    “没问题,哥哥给你三个县,如何?”

    “好,不许反悔。”

    秦琅一刀把一支阴猜的冷箭扫飞,又堪堪避过一记劈来的大刀,回手一刀在那家伙大开的腰间拖了一刀。

    不管是谁想要他命,都明显是有备而来,他这么久没回长安,刚回到长安就找上门来了,尤其是对方居然偏偏选在了他今天因为去宏义宫所以没带其它家丁的情况,这就难说是巧合了。

    “金吾卫呢,都死了?”程处默喘气吁吁,他连挨了好几下,数处染红,也有些慌了。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秦琅趁机一刀横刀,将一个欺近的刺客腿砍伤。

    交战不过片刻,但对面已经倒下了六七个。

    贼人似乎也没有料到,秦琅三个人居然有如此勇悍。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队右金吾卫的巡骑。

    “别让他们跑了!”秦琅挥刀不退反进,一刀荡刀贼人的刀,一刀将那人手臂砍断。

    金吾卫巡骑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大喝着策马奔来。

    刺客们见势不妙,一人高呼一声撤。

    便开始四散而跑。

    “休走!”秦琅缠住一人,那人焦急无比,刀法无章,被秦琅瞅准了一刀砍在腰上,接着连续几招,将其打倒。

    巡骑奔近。

    十余骑围住秦琅等,剩下的继续追击。

    秦琅收刀在手,面对着一把把长矛,“连本官也不认得了?”

    阿黄愤愤道,“一群废物,没见到这是翼国公吗,还不赶紧把刺客拿下!”

    秦琅之前可是金吾卫的上司,他们仔细一瞧,果然是翼国公,都惊惶不已,纷纷拜见。

    “把这些受伤的刺客给我拿下,别让他们自杀了。”

    一名巡骑队头上前,三两下就把刺客们的下巴关节和双臂关节全给卸下来了,“翼国公请放心,落在咱手里,想死也不可能!”

第262章 幕后黑手

    太极宫中。

    李世民正跟长孙皇后谈今天李渊的态度,说起丹阳,结果就接到急奏,说秦琅在长安街遇刺。

    皇帝腾的就站了起来。

    “遇刺?”

    他几乎难以置信。

    奏报消息的是金吾卫,事情发生在他的的地盘上,他们又是第一个赶到的,自然是第一时间接下了这个案子。

    秦琅运气较好,仅是肩膀上中了一箭,伤的不重。程处默比较倒霉,中了三箭,小腿、和背上各中一箭,屁股上还中了一箭,另外还被砍了两刀刺了一剑,可谓是伤痕累累,救下时,全身都被血染红了。

    老黄比较猥琐,只是一条手臂被划了一刀。

    因为三人都未披甲,所以看上去还是很吓人的,全身殷红,好在这毕竟不是战场上,那些人在长安城中行凶,也不可能披甲执矛持弩这种大杀器。

    可就算如此,皇帝也是震怒万分。

    秦琅堂堂国公,还是他的嫡长女婿,又是转运使,是他现在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居然被当街行刺。

    而一听对方居然有十八人。

    “刘师立率领的右金吾卫全是饭桶吗?他们负有巡骑六街,驻守街铺之职,拥有整整六千人马巡警长安街道,为何却连堂堂国公都保护不了?”

    “叫刘师立赶紧滚过来见朕!”

    平康坊镇抚司诏狱里,秦琅简单的包扎了下肩上的箭伤后,正亲自与张亮一起会审刺客。

    刘九、林三、魏昶还有秦用、秦勇等听闻秦琅遇刺受伤,都是第一时间杀气腾腾的赶到现场。

    十八名刺客,逃走了三个,死了三个,剩下十二个受伤的全都被捕拿。

    拖回诏狱,立即分别审讯。

    张亮黑着脸,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镇抚使肯定得担干系。

    “查到这些人的身份没?”

    魏昶脸上的刀疤紫胀,“正核查之中。”

    “废物,这么久还查不出,你魏阎王不是号称熟悉京师吗,怎么这么久却还没头绪?”

    秦琅倒是安抚张亮,“张公莫急,敢在京中公然行刺我,肯定也不是什么城狐社鼠,坊里恶少的,既然魏帅也说这些人脸生,那我看要么就是外地来的,要么就是隐藏较深的,或许是哪家的豢养的死士或是家奴也可能。”

    张亮问,“三郎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张公这话说的,我最近得罪的人可就多了,难道张公不知?”

    张亮讪笑两声,秦琅在长安城确实树敌不少,最早跟郑家结梁子,后来做了镇抚使,更是对旧太子党人下过不少狠手,更别说此后为救灾,京中豪门哪个没被秦琅征过粮?再加上近期跟丹阳长公主的事,也是闹的沸沸扬扬,另外他这次回京,又要搞什么税法改革,也是被众人唾骂的。

    “三郎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这个秦琅自己也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谁都有可能。

    “还指望着张公能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呢。”

    亲仁坊里,秦琼听说儿子遇刺受伤,立马就骑上忽雷驳赶到了平康坊,在诏狱门口,遇到了右武卫大将军兼太子左卫率程咬金,哥俩交换个眼神,都是杀气腾腾。

    “狗日的,这是要向咱们山东人宣战了!”程咬金眼神杀气外露。“连我程咬金的嫡长子都敢动,这是不死不休之局。”

    “这事定是他娘的士族干的。”

    “先不要乱嚷,等查清楚再算账不迟。”秦琼沉声道。没证据的事情,乱嚷出来,对谁都不好。

    “还用的着查吗?他娘的,一直都在打压咱们呢,到如今看着压不过了,就出这样的绝户计,有本事冲着咱们哥几个来啊,居然向着小辈下黑手,这他娘的不就是他们向来的阴司手法吗?无能、狠辣,还又懦弱,只管暗里下黑手!”

    秦琼拉着老程进了衙门。

    一进来,老程两个先看到秦琅坐那,倒没事人一样。

    “你没事吧?”

    秦琼担忧问道。

    “阿爷,我没事。”

    “三郎,我家大郎呢?”老程没见到儿子,有些慌。

    “程叔,大郎受了些伤,不过都是些皮外轻伤,今天的事都怨我,若不是我拉着同行,也就不会牵连他了,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老程道,“这事怪不得你,贼人就是咱着咱们山东人来的。”

    他跑去找处默,看到儿子脱的精光,身上六七处包扎,趴在榻上,居然不由的红了眼睛,泪都下来了。

    儿子毕竟才十几岁啊,可就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向来对他严厉,又处处拿他跟秦琅做比较,现在看儿子这样,老程都流下鳄鱼眼泪来。

    “儿子,你认出是谁动的手没,阿爷去灭了他满门!”

    程处默摇头。

    “这些人都戴了黑巾遮面,也不说话,不知身份,但我可以料定,这些人都是当过兵,而且肯定上过战场,每个都是好手,否则他们十八个人,我们三个也不至于吃亏!”

    程咬金点头,“这倒是,三郎那是亲手斩杀过王君廓和罗艺这两员猛将的,又击败过谢叔方,若是一般流氓,早就被你们砍光了。”

    刘师立急慌慌进了趟宫,然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愤怒的李世民直接给罚了一年俸禄赶了回来。

    刘师立回来后不久,百骑司的李君羡也打着探视手下程处默的名义过来,了解了下案件,然后直接也参与此案中来。

    皇城的殿前司王宦官也来了,这位没卵子的一张死人脸,直接就说奉陛下旨意,殿前司与左右千牛卫也将负责协查此案。

    刑部也来人了,大理寺来人了。

    这个案子惊动了太多太多的人。

    被抓到的十二个活口,现在每个人都有起码七八个衙门的人在一起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以确保他们不会被灭口,并保证他们的供状会如实的上报。

    至于逃走的三个,也被全力揖捕之中。

    长安最有名的画手,赶来绘制这些刺客的画像,然后整个京畿地区悬赏指认。

    第一个被查出身份的是一个死去的家伙,这家伙被查出是个突厥人。

    不过没有谁相信这次的行刺是由突厥人指使的,颉利可汗不可能跑来长安杀人。

    第二个被查出身份的是一个俘虏,这家伙被查出原来是大总持寺的一名僧人,还是法雅的徒弟。

    “莫非是秃驴们幕后指使的?”

    秦琅却不信。

    “和尚们恨我,这我相信,但说他们策划了这次刺杀案,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只能说也许有和尚参与了此次刺杀,或者说他们只是被人当了刀使。”

    秦琼也是支持这种看法。

    程咬金依然说这后面肯定就是那些士族。

    李世民一天派人过来询问七八次进展。

    诸司会审,皇帝极度关注,秦琅很清楚,这个案子很快会真相大白。

    一个又一个刺客的身份被查出。

    只是越查越迷茫。

    这些查出身份的人里,有和尚有道士有突厥人,也有粟特人,甚至还有高句丽人,以及契丹人,简直就是他娘的一支多族混合雇佣军。

    那些俘虏也都十分嘴硬,任如何刑讯,也都不肯招。

    到后来,秦琅确认,这些人不是不肯招认,是他们确实根本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他们真的只是拿钱办事的雇佣杀手。

    而那个和尚,则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法雅的弟子,又被强令还俗,所以对朝廷对秦琅心怀恨意,不久前有人找上他,说要伸张正义,杀死害佛的奸贼秦琅。

    于是这人便加入了进来,他与其它刺客都不熟,至于拉他的那人,也只是单线联系,每次对方联系他,他没有那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和尚,看样子是有人故意弄进队伍里,以混淆视听的迷雾!”

    三天,案子也没太大的进展。

    李世民对此非常不满,把张亮也骂的狗血淋头,罚了他一年俸禄。

    秦琅入宫面圣。

    “张亮非常无能,让朕十分失望。”李世民道。

    “陛下,非张公无能,而是现在查到的一些东西,张公不敢说。”秦琅直言。

    “查到了什么,张亮不敢说?”李世民惊讶。

    “陛下,虽然这次幕后之人很小心,但通过臣这几天的详查,并推理,最后倒是得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李世民紧皱起眉头,“查到了什么,直说。”

    “这些刺客,基本上都是互不认识的人,来自各地各族,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露出痕迹的时候,我现在通过详细的比对,发现这些刺客之前与幕后人联系的时候,几次出现了相同的人联系人,而这联系人现在都直指一个目标。”

    “谁?”

    “封言遵!”

    这个名字一出,李世民也不由的愣了一下。封言遵是汝州刺史,他的父亲是密国公、左仆射封德彝,母亲杨氏是杨素的族妹。封言遵是封伦长子,表现还算不错的。

    “你意思这次刺杀是封德彝密谋的?”

    “臣不敢说,但现在许多蛛丝马迹,都表明封言遵身边的亲随封于修就是那个联系人,他虽然自以为行踪隐密,但接触了这么多人,一点一点的形迹加起来,就能勾勒出许多情报了。”

    李世民咬牙切齿。

第263章 反击

    所有的这些只是推测。

    “直接把这个封于修带来审讯不就水落石出了?”李世民问。

    秦琅当然也知道封于修是个关键人物,只是当他从那些刺客的口供里推测出这个人物来时,已经晚了一步了。

    “死了?”

    “嗯,据说封于修数日前晚间酒后失足坠马而死。”

    一切的线索便在这里断了,没有这个人证,那么秦琅的推测也仅仅是推测。封家动作很快,几天前坠马而死,然后很快就埋葬掉了。

    “真死了?”

    “臣怀疑几天前埋掉的那个人并非是封于修,只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封于修依然在幕后联络策划这次刺杀,但现在这个人只怕早就已经远循,很难找出来,而且不排除这人已经被灭口或者是自杀了。”

    在一家有底蕴的大家族里,这种忠仆其实很多。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自杀,以封存一些秘密。

    “死了也没关系,直接抓封言遵便是,朕不相信他不招供。”

    “陛下,现在没有半分证据,封言遵又远在汝州为刺史,他父亲还是当朝首相,我们没办法抓他。”

    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地方,封言遵又不是一般人。要知道,就在新年后,李世民才刚刚把五岁的妹妹淮南长公主许赐给封德彝的嫡次子封言道。

    首相的嫡长子,本身又是刺史,封家是渤海名门氏族,又是国戚,没点过硬的证据,如何动他们?

    “那你可知这次刺杀究竟是封德彝的意思,还是只是封言遵的意思?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李世民问,这是他不解的地方。

    “臣也不知,但估计还是这次税改之事,彻底得罪了这些士族官僚们吧,封德彝本来就是反对势力之首,他儿子据说也是年轻有为,士族骄傲·······”

    “查,朕就不相信查不出来。”

    李世民不需要什么确切的证据,只要给他一个名字,他有百骑、镇抚、殿前三司,还怕查不出问题来?哪怕不宜直接动手抓人,但针对性的监视调查,相信也很快会有结果的。

    秦琅对封德彝之前没什么恩怨,没想到这次人家却要干掉他,不管是他还是他儿子的主意,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从太极宫出来,秦琅便直接去了长孙无忌的府邸,拜见妻舅大人。

    “封德彝欲让长孙公罢相!”秦琅开门见山。

    长孙无忌抚着胡子,“三郎何出此言?”

    二十几岁的右仆射,确实年轻的过份了点,但他也是十几岁起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人,经历了生死风云,也是个厉害人物了,秦琅早听说长孙无忌自从出任右仆射之后,跟封德彝就经常有些不和。

    封家既然出了手,秦琅就没有避让的打算,他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封相在朝廷可是人缘极好!”长孙无忌道。

    秦琅却听出言外之意了。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最信任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是其妻兄,更因为两人十多年的生死交情,长孙一直就是李世民的心腹谋臣,所以对他的信任无人可及。

    在李世民把武德朝的宰相杨恭仁、萧瑀、陈叔达、裴寂、裴矩先后踢出中枢之后,封德彝也就顺势的成了左仆射,百官之首。

    而李世民也迫不急待的把妻兄长孙无忌直接扶持为右仆射。

    左右仆射为尚书高官官,又同为政事堂宰相,身份相当,在尚书省是各判三省,但平时重大省务,也会一起商议。

    长孙无忌人年轻,资历浅,所以也迫切的想要做出些政绩来,可封德彝呢,好不容易坐上了首相之位,也是想要巩固自己的位置,担心长孙抢夺,于是表面的左右仆射和谐下面,其实是隐秘的两仆射斗争。

    长孙无忌终究还是年轻,所以在这种隐秘的斗争里,其实一直是吃哑巴亏,搞不过老谋深算的封德彝,但因为封德彝手段高超,所以有时候吃了亏也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一直以来,李世民都把封德彝当成是自己人,所以才会在踢掉了武德四位宰相后,还独留他在朝,并为首位之位。

    可其实秦琅却知道,封德彝是个无间道,历史上,后来封德彝死后,他的两面三刀才被爆出来,于是恼怒的李世民对他死后追责。

    “长孙公,封德彝其实是个两面三刀,先前陛下与息灵王之争时,他两面示好,实际上每次又把与息灵王与陛下面前所说之话,原原本本告诉太上皇。”

    长孙无忌大惊。

    “何出此言?”

    这还真是一个惊天秘闻了,若此事是真,封德彝的左仆射就得直接被免。

    “我可不敢乱说,我之前为镇抚司时,调查到了一些隐秘的消息,只是证据不足,但是现在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了。”

    封德彝是个很了得的人物,权谋手段高超。

    他家族渤海封氏,也是士族名门,他祖父是北齐太保、左仆射,父亲曾为渤海太守、霍州刺史,后来被南陈攻破,其父带着封德彝成了南陈俘虏,过江仕于陈朝。

    封德彝年轻时,便是在江南长大的。

    后来他父亲找机会逃归,任隋朝通州刺史。隋灭南陈不久后,江南大反,杨素率军平乱,在江南长大的封德彝便到杨素帐下,成为一名行军记室,凭着他对江南的熟悉,对杨素平乱立了不少功绩,深得杨素赏识,于是把自己的族妹嫁给了封德彝。

    搭上了杨素这位当朝宰相宠臣,封德彝仕途也是平步青云,后来他又帮杨素督建仁寿宫,得到独孤皇后的喜欢,升任了内史舍人这个要职。

    等到炀帝时,又紧随内史侍郎虞世基这个当朝四贵之一,狼狈为奸。江都之变,又追随宇文化及,为内史令,最后眼见宇文化及不行了,赶紧跟着宇文士及投降唐朝。

    可惜被李渊鄙视。

    但不久后,封德彝马上就给李渊献上了秘策,李渊看后十分欣喜,于是马上授为内史舍人,不久后又提升为内史侍郎。

    武德四年,兼天策府司马。

    武德六年,官拜吏部尚书,武德七年,加封密国公,武德八年,拜中书令,武德九年,又拜尚书右仆射。

    可以说,在武德朝,封德彝可以说混的风声水起。

    因为曾经是李世民的天策府司马,所以他跟宇文士及一样,向来是被李世民视为自己人的。

    但实际上,这位是真正的滚刀肉,两面三刀,表面上为天策府司马,对李世民好像是掏肝掏肺,实际上转头又到太子那边通风报信,而回过头,又把两边的情报全都告诉李渊。

    说到底,他就是李渊的人。

    这事呢,比较隐秘,所以李世民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有证据。”

    秦琅的证据就是当初封德彝与建成秘密往来,通风报信的一些东宫见证人,当初封行事机密,真正知道的人极少,但建成也有自己的心腹,所以这事情其实肯定还是有人知道的。

    而另一方面,封德彝每次把与建成和李世民说过的话奏呈皇帝之事,也并不只是李渊一人知道,李渊那里也一样还有知道的人。

    再加上封德彝经常干这种暗里使坏排挤陷害同僚的事,萧瑀、陈叔达等以前的老搭档宰相们了是知道的。

    这种事情,只要捅出来,李世民当然是绝不能容忍的。

    封德彝最喜欢坑同僚的手段,就是私下商议的时候,对同僚的提议往往表示赞同,可等到在天子面前奏事时,却又在同僚后面说出相反的提议来,有时同僚说这是我们一致的商议结果,然后封德彝说他另有异议,这无疑会让皇帝觉得另一人很不懂事,过于霸权等等。

    实际上,封德彝却最喜欢这样坑同僚,这种事情有时又死无对证没第三人知道的,于是被坑也只能自己咽了。

    “武德七年,杨文干事件中,陛下曾意欲立陛下为太子,打算在陛下讨伐了杨文干后,便宣诏改立太子,结果是封德彝力谏乃止!是他保下了建成太子之位,此事虽隐秘,但原东宫和太上皇那边,都还有数个人可以证明。”

    秦琅这话一出,长孙无忌心知,封德彝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要知道当年,杨文干事件,乃是杜淹一手策划,是天策府反击夺嫡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可以说,那一次利用无间道揭发太子送铠甲给杨文干,本身就纯粹是天策府从头到尾的骚操作,那次太子完全掉到坑里了,一切都如天策府预计的一样被动反应,李渊也确实已经要废掉太子了。

    可等李世民得到了李渊的亲口承诺,高兴的带兵去灭了杨文干回来后,结果李渊又变卦了,最后建成太子之位不失,反倒是杜淹和东宫的王珪、韦挺等被各打五十大块,贬谪外放。

    也是这次事件后,李世民想通过皇帝改封太子愿意,彻底落空了,此后是两年的打压,直到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世民绝望的奋起反击,孤注一掷,才冒险成功了。

    “御史台现御史唐临,曾经就是建成东宫心腹,他是知情人之一,长孙公若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长孙无忌问秦琅,“你为何不直接把这些告诉陛下?”

    “我之前为镇抚使,监查封彝是职责之内的事,而现在我已经不在其职。再一个,我刚被刺,封家是最大嫌疑,我若现在检举他,那岂不是有报私仇之嫌,那我的话也未必能让陛下采信,所以这事还应当由长孙公来奏报。”

    秦琅话外之意,若是长孙出手,封德彝倒下,他自然也就成了左仆射了,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封家若不犯他,秦琅也没打算翻出这事来,毕竟封德虽然有揣摩之才,托附之巧,两面三刀,但做臣子的嘛,局势不明的时候,想要两面下注,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封家千不该万不该的来惹秦琅,既然他们先出手了,秦琅当然得应战反击。

    “长孙公,封德彝的奸诈行为,陛下被蒙蔽已久了,还望长孙公出手。”

    沉默了一会,长孙无忌道,“你把材料整理一下,全部给我。”

    秦琅笑着点头,大狐狸小狐狸终于达成一致,要联手干掉那个老狐狸!

第264章 父子同拜相

    做为建成的心腹,唐临现在是八品御史,虽说御史清贵权重,但终究只是七品。比起当年在东宫得太子的宠信来,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废太子心腹的标签,唐临现在处境有些尴尬,他比不得王珪魏征韦挺这些同样曾是东宫心腹的人,他没有他们的家世和名气,也不如薛万彻、谢叔方、冯立他们这些武将,个个有勇名。

    他现在御史台做着八品御史,城南租着一个简陋的小宅,上班都只能骑驴。

    一大早,却见到了赵国公长孙右仆射的家仆持贴过来邀请他过府一叙。

    怀着不安的心来到赵国公的一处别院,却意外的见到了翼国公秦琅也在。

    “唐御史,请。”

    长孙无忌亲自为唐临倒了一杯茶,这让他感觉受宠若惊。

    不过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

    会面结束后,他骑着驴着往回走,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到家后,一人坐在书房里面思虑良久后,最终还是提笔开始写弹劾表。

    有赵国公和翼国公这两位做靠山,唐临越写越激动,面红如潮,只要这次任务完成了,以后在朝中再不用如一只丧家犬一样了。

    对于长孙无忌这样的人来说,要出手肯定也不会亲自撸起袖子下场,他们会精心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打头阵,自己在后面助威就好了。

    万一不行,也不过折个马前卒而已。

    唐临既是知晓当年内幕的关键人证,他自己现在又是御史,所以由他来发起冲锋,是最为妥当的,弹劾本就是他们的本职。

    不过若无长孙无忌的关照,一个区区八品小御史的弹章,也未必有机会送到皇帝面前。

    唐临走后,秦琅可是马上去亲自拜访了杜淹,现任御史大夫。

    之所以秦琅亲自出面,而不是长孙出面,也是因为长孙是宰相,不便与御史大夫会面。御史大夫主管御史台,也是个不隶属于宰相们管辖的机构,是监督百官,可以弹劾宰相的司法机关。

    朝廷是很忌讳宰相与御史台往来的。

    秦琅借着刺案见杜淹,名正言顺。

    杜淹送走秦琅,回到书房,面带着微笑。

    这位杜参政感叹着,这年轻人真是惹不得啊。堂堂当朝首相,居然都要掀翻。不过他在听出秦琅暗示长孙无忌支持后,杜淹还是打算加入进来。

    掀翻一个首相,这是御史大夫的荣耀。

    况且秦琅摆出来的这些,已经十分充足了,这实际上就是来白送给他一个功劳的,何乐不为。

    打通了这些关节,秦琅就回家养伤,坐等事情发酵了。

    他根本不担心唐临会变卦,唐临不过是一颗小棋子,就算他不上,秦琅和长孙无忌也还有备用的棋子,且不止一颗。

    有太多的人想求这样的机会都不可得,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要上位,可又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好机会呢。

    就如许敬宗,跌跌撞撞的碰了一圈头,最后还是求到秦琅门下了,如今已经欢天喜地的去出任关内道常平司长史了,他负责协助贾润甫这个常平使。不过秦琅也说了,只要你表现好,一年内把关内道常平司的业务提起来,稳定后,到时就会举荐他出任一道的常平使。

    平康坊,翼国公府。

    门前车水马龙。

    翼国公遇刺受伤,虽然听到消息,京中有许多人暗里拍手称快,相见弹冠相庆,可另一方面,秦琅在京的人脉关系很好。

    不说别的,秦家出身山东,是天策府武将派首领,仅是当初瓦岗的那些老兄弟们,如今在京的不在京的,听到消息,要么亲自赶来探望,不在京的也是由兄弟或子侄带礼物来看望。

    各家一车车的礼物拉过来。

    这家拉了一箱人参,那家提几斤牛黄的,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平康坊新开了一个高级药材收购铺。

    其实秦琅的那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对于秦琼他们这样的百战大将来说,这连伤都算不上。

    可大家才不管这些,哪怕秦琅早让人给各家说自己其实没啥事,但大家还是借机过来联络下感情。

    就如比后世有些地方,家里添新,邻居们就会提鞭炮来放,然后主家弄几桌酒菜大家热闹一番,据说这股风气越搞越厉害,有的地方不仅说买个房买辆车要搞添新酒热闹,甚至买个电视冰箱也要弄几桌,到了后来有人赶集买了几条内裤,被人看到了都嚷着要添新酒·····

    现在秦琅遇刺受伤,这是多好的上门的理由啊。

    管他关系亲的疏的还是远的。

    秦琅很无奈,人家提着礼物来了,你总不能赶人,更不能闭门谢客啊。

    于是乎,他只能让人在大厅摆了一张大坐榻,他靠在那里,接待一拔又一拔的客人们。

    旧秦王府的,瓦岗的,齐州的,这些客人可以分成一个又一个的群休,比如齐州的老乡,山东的老乡,瓦岗的老兄弟,秦王府的老伙计们,又或者是军方的同袍。

    再比如秦琅的三卫旧同事们,长安县的老部下,镇抚司的老部下,转运司的现任部下们,崇贤馆的学生们,家长们·······

    当然,京中那些什么关陇名门啊,山东士族啊,也都有过来看望,不过这些人,就真的只是来瞧一下,看看秦琅死了没。

    看到秦琅挺好的,心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啊。

    这小王八蛋唆使着陛下搞什么税法改革,这是要砸大家饭碗啊,这种人就该早点死了才好。

    程咬金等世伯世叔们,这些个武将一个个都拍着胸脯对秦琅说,这次是那些该死的世家在向我们这些军功新贵宣战呢,咱们这次一定要弄死他们。

    山东新贵们过去多是以土豪为主,当然也有不少如张亮、郭孝恪这样的贫民无赖起家的,他们以前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在乡里蹲。如今终于跟对了皇帝,也在朝堂上占据了重要的一席,可那些关陇贵族、山东士族们依然还是对他们瞧不起,总想把他们又打压回去。

    平时大家吧,能忍则忍,还想着和气生财,花大量赔门财什么的,想办法娶他们的寡妇啊,老姑娘啊,甚至是捡他们家的破鞋,但结果人家更瞧不起这些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

    大家也恼啊。

    如今矛盾升级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秦琅的遇袭,肯定是跟税改有关,也肯定是那些关陇名门和山东士族下的手,至于是哪一家,暂时还不清楚。

    虽说老兄弟们也觉得秦琅的税改是瞎折腾,毕竟对大家没好处,可不管怎么说,秦琅也是自家人,是咱们山东军事新贵里最杰出的年轻一代领头人,若是就这样被暗算了,将来山东新贵就后继无人了,以后长出一个有本事的被干掉一个,大家还有何未来可言。

    在这事上,大家必须同仇敌忾。

    一群糙货现在虽然不是公侯就是将军了,但骨了里还是一群糙货,是一群暴发户,他们还是有些自卑的,但他们更敏感,谁敢欺负他们,他们就跟谁急,是愿意拼命的。

    大家都在跟秦琼说,咱们干他丫的。

    秦琼做为军功新贵们的领袖,但却很低调,一直不吭声,只说相信朝廷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有人急,可秦琼不为所动。

    他是大佬,所以一举一动影响巨大。

    更何况,儿子已经跟他交了底,反击早已经开始了。秦琼要的是结果,所以并不想搞的声势太过浩大。

    他更愿意让长孙无忌领头。

    秦琅很清楚,虽然现在贞观新朝上,关陇军事贵族、山东士族名门,还有山东军事新贵,已经三足鼎立,但山东军事新贵们虽然在朝堂上占据了不少位置,可缺的是底蕴,或者说,本身就是李世民故意扶持起来的打手群,是用来抑制老牌关陇贵族,和士族名门的。

    因为山东新贵们是最听话,也最离不开李世民的,他们的根基就是李世民,不像关陇贵族,那都已经好几代了,是代北军头跟关陇豪强士族的结合体。而关东士族更是年逼轰轰的有着几百年的雄厚底蕴,经常要连皇家都鄙视几回的。

    可说到底,山东军功新贵们底子最薄,所以最好是低调一些。

    皇帝说动手,才能动手,得保持一个打手的专业素养。

    等了三天。

    唐临的弹劾表章终于经杜淹批复后,转呈皇帝陛下。

    大唐皇帝李世民在看过了这轰洋洋洒洒足足万言的弹劾表彰后,大怒。

    然后直接召开了两仪殿廷议,令百官讨论。

    封德彝大为惊惧,当殿请辞。

    李世民没同意他直接辞职,但说既然御台史弹劾宰相,那么宰相当回避,于是让封德彝暂时回家休息,等候弹劾结果。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已经宣告封德彝完了。

    果然,接下来皇帝连开三天廷议,风向彻底的变成了检举揭发奸相封德彝的伪装丑陋面目的检讨大会,也开始有越来越多人的人弹劾封德彝。

    李世民甚至特召了萧瑀、陈叔达等前来参会,询问他们以前共事时的一些事情。

    萧瑀、陈叔达本来就被封德彝阴过数次,当然是一直心有怨气的,这次也是毫不客气的把情况原原本本都说了,说封德彝确实人品不行。

    而长孙无忌最后落井下石,说封德彝投唐之后,从内史舍人到内史侍郎再到天策府司马、吏部尚书、中书令、左仆射,历任要职,可他却从不曾向朝廷举荐过一个人才。

    这简直就是神初刀。

    做宰相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有为国举才。封德彝居然真的从没有为朝廷举荐过优秀人才!

    而最终当封德彝在武德七年杨文干事件中,反对太上皇改册立李世民为太子一事暴露出来,李世民彻底怒了。

    若不是这个混蛋,他三年前就当上太子了,又何必发动玄武门之变,背上弑兄屠弟囚父的恶名?

    镇抚使张亮顺势奏报,经查,行刺秦琅的刺客是封德彝之子封言遵幕后雇佣。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封德彝两朝四帝,都极得宠信,玩转权谋之术,屹立不倒,谁知如今却一下子栽倒,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封德彝免官夺职,削去爵位,收回食邑,除籍为民,流放黔中,其子封言遵弃市,其余诸子罢官除名,并兄弟子侄皆流放岭南,家眷没入掖庭为奴,抄没家产!”

    皇帝一怒,处置也极其厉害,最后念封德彝也是宰相,留了点颜面,没有处死,而是流放黔州,但子侄近支皆流放岭南,家眷为奴,抄没家产,也是将封家连根拔起了。

    皇帝顺势任命长孙无忌为尚书左仆射,然后又把赋闲在家一段时间的萧瑀,又提了出来,授他任尚书右仆射。

    御史大夫杜淹加参知政事衔,参议朝政,拜相。

    “加转运使秦琅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参与政事堂堂议,参议政事。”

    皇帝最后的一道旨意,简直是惊掉了百官一地的下巴。

    秦琼是兵部尚书,加中书门下平章政事,简称平章事,早拜了相。

    而现在秦琼的儿子,居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简称同平章事,也入政事堂,也是拜相。

    父子俱拜相?

    虽然比不得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这四个真宰相,但毕竟参知政事、平章事、同平章事也都是政事堂宰相一员啊。

    有心之人看出秦琅的衔比秦琼的衔有些区别,多了个同字,平章政事改成平章国计,国计,明显侧重国税财赋这块了。

    “加户部尚书戴胄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

    又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不过戴胄之前已经加参知政事衔,现在改同平章国计,倒没太大变化。

    “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王珪进黄门侍郎!”

    一连串的人事调整下来。

    结果新进封为门下省副长官的王珪却马上出来反对,“臣反对,秦琼已为兵部尚书加平章事,秦琅原已是转运使,父子一管兵一管钱,如今又让秦琅入政事堂,为同平章国计,未免太过儿戏,岂有父子皆同时拜相之理?”

    “臣身为黄门侍郎,驳回!”

第265章 白麻宣相

    “白麻拜相,不经中书门下!”

    李世民无疑也是早有准备了,他坐在御榻之上,双眼爆出一股精芒,直摄人心。

    “自今日起,凡拜、免将相,号令征伐,册立皇后、太子,大赦天下等重要制诏敇书,皆由翰林院学士草诏。”

    李世民重提裴寂、封伦这两位曾经首相的奸伪之行。

    “今后宰相任免,皆直接出于皇帝之意,不经宰相,不经中书门下。”

    这番话一出,王珪也无话可说。

    在武德朝,就算是拜相,那也是要跟宰相们商议,然后由中书舍人起草诏令,最后用黄麻纸宣诏。

    可现在,李世民说以后任用宰相的权力,全归皇帝所有了。

    连商量都不跟宰相们商量,并用天子私人的新设翰林学士来草诏,以保持机密,为了与外制区别,甚至拜相诏由白麻纸来写。

    过去中书舍人草拟一道诏书,需经过门下,然后由符宝郎盖上天子大宝,这样经过中书门下,方为制诏。

    而现在皇帝要正式开启内制,不仅仅再只是中旨、墨敕了,而是内制。无须经中书门下两省,也不用大宝,亦无需盖皇帝玺印。

    白麻宣相。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这三位宰相,无疑是早就跟皇帝通过气的,这个时候也是立即站出来,支持皇帝。宣称拜相之权只由天子!

    这种话说出来,王珪能说什么?

    虽然说拜免宰相本来也确实是皇帝的权利,但过去基本上还是采用的皇帝与宰相们商议这种模式的,可现在皇帝说以后拜免将相不能跟宰相商议,不经中书门下,王珪能说个啥?

    这也就是李世民做为打天下的雄武天子的一个强势之处了,若是一般的皇帝,只怕宰相们不会轻易让步,但李世民的面前,他们不敢过份相逼。

    于是乎,秦琅,成为李世民第一个白麻宣相的宰相。

    秦琅拜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

    然后戴胄也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杜淹拜为参知政事。

    翰林院,翰林学士也是正式的树立起来了。

    秦琅为翰林院学士承旨,也就是首席学士,另外皇帝又以岑文本、刘洎、马周为翰林学士,翰林院设在银台门外。

    从内心来讲,李世民一直是想要掌更多的权。

    他习惯了如统兵征战一样,号令全军,而武德以来,皇帝与宰相们共治天下的局面,其实李世民并不太喜欢,尤其是那些武德宰相们往往与他的思路不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束手缚脚,越发想要甩开他们。

    李世民当然也愿意用王珪、魏征、韦挺这些原来建成的旧部,但他也一样想要重用秦琅这样实干派。

    一个朝堂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得有,各派的利益都得照顾到,但事也得有人来做。

    这就好比为何历朝历代都要搞抑商重农?其实皇帝并不是要抑制一般的小商小贩们,他们要防的是资本跟士族、豪强们的合流。

    就如眼下朝廷里一样,关陇贵族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了,可影响力还在,他们在军方的影响力尤其大,可以说是掌握着大唐半数刀把子的一群人,而关东士族呢,他们把握垄断学术,掌握的是大唐的笔杆子。

    若是再让这些人搂住了钱袋子,那他李家还能坐的稳皇位吗?

    所以历史上,汉代为何一直跟豪强过不去,为何一直严厉抵制商贾?就是因为豪强一直在试图突破经济上的封锁。

    而后来东汉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了,士族豪强合流,甚至还与商贾合流,最终形成了强大的士族豪强势力,最终东汉灭亡,甚至还是以强灭的。

    现在的五姓七家,其实祖上就是东汉的士族过来的。

    均田制起于北周宇文泰,有特殊的时代性,当年宇文泰结合了北魏的八部大人部族兵制,推出了代北世兵与关陇乡兵的结合体府兵制,这套制度在当时确实很先进。

    到了隋朝时,杨坚又对这套制度加以改进,堪称是全面性的改革,比如府兵不再是单独的军户,列为了民籍,也不再单独居住,而府兵也不再隶属那些军头,重改回汉姓,中高级军官们都安排在京城各卫里,无法再直接统兵,把将跟兵过去那种附庸的关系,解除了。

    实际上就是改私兵为国有。

    隋朝一统天下,结束了几百年的分裂混乱,所以是个大变革时代,均田制是可以实行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的大唐,局面不仅跟开皇时不一样,就是跟武德初又不一样了。

    秦琅早跟李世民算的清清楚楚,均田制已经不适应新的形势了,无田可均了,百姓授田不足。

    士族豪强官僚贵族们占据了太多的田地,这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甚至这种兼并的势头会越来越猛,均田制只会越来越崩,百姓越来越难授田。

    必须得改革了,否则十年二十年不会出大问题,但三十年后四十年后必然会社稷崩坏的。

    李世民在今天两仪殿上白麻宣相,拜秦琅为相,就是要趁着铲除封德彝这雷霆之势,重新调整方向。

    封德彝是之前反对改革的反对派之首,现在他的获罪倒下,必然引起不少人惊惧,这种时候,快刀斩乱麻,这正是李世民向来的拿手好戏。

    李世民很清楚在这个朝堂上,有哪些势力集团,他真正能相信的是谁,谁是他要一直打压的敌人,谁是他要提防的。

    秦王府旧部是他能信任的,尤其是秦琼等那批山东新贵们是他能完全信任的,而关陇贵族集团是李家的基本盘,但也是他一直要提防的,至于山东士族,这些家伙才是最让李世民忌惮的。

    毕竟关陇集团虽强,也才三代人,但山东士族多少代了?

    士族最喜欢的时代就是魏晋时代,九品中正制下,他们才是真正过的潇洒,门阀政治,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甚至巴不得让皇帝当他们的傀儡才好。

    李世民岂能肯?

    他要建立的是如汉武帝一样的强力中央集权朝廷,那么必然要与士族碰撞,就跟汉时代对豪强一样,他也是别无选择。

    之前改革在朝堂上遇到的阻力太强了,可越是强,越让李世民心中坚定要改革的决心。这次秦琅遇刺案,让李世民找到了突破口,本来还打算先装一波死狗,谁知道也不知道是封德彝失了智,还是他儿子一心想当年轻一代的领袖,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行事。

    抓机时机,强势反击。

    借着这波风口,直接再次重启改革计划。

    谁也无法阻止他。

    谁再敢过份阻止,他不介意把封案扩大化,再装几个进去。

    当年隋末之时,天下流传着两句话,一句是李氏当有天下,一句是刘氏主吉。这其实是代表着当时两大势力。

    一是关陇集团与关中关西士族们支持李家,一个则是关东士族为主的势力,他们推出刘氏主吉,就是想要扶持起一个山东人取代隋朝,以恢复过去北魏北齐时他们的那种政治地位。

    可结果是他们败了。

    这是一次政治押宝失败,随着建成被杀,山东士族的二次压宝又失败了。

    现在他们还想再抱团来共进退,可皇帝却不是李渊,眼下也不是武德年,大唐已经统一天下了,皇帝手里有了更多的筹码实力。

    别看李世民平时很纳谏的样子,其实李世民不纳谏的时侯更多,他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一般人是很难轻易改变他决策的人。

    就如同当年东征西讨时一样,哪怕敌人势头再猛,兵力再多,可他做出了决策,就决不会再更改,只会咬牙打到底。

    他也正是这样,一次次打了大胜仗。

    河东之战如此,洛阳之战如此,虎牢之战也是如此,河北之战更是如此。

    他才不会管秦琅才十七岁,也不会管秦琼已经是宰相了,这些都不重要,就如同他不也才不满三十,长孙无忌不也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是左仆射了?

    房玄龄杜如晦也都才四十左右。

    皇帝用一道白麻宣相,强势告诉所有人,改革再次开始,这一次,他强势捧秦琅登上相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对改革的支持,对秦琅的支持。

    秦琅事先都根本不知道这事。

    两仪殿上,想拒绝都不行,李世民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依然是转运使,兼门下省散骑常侍,加翰林院学士承旨,知贡举,现在又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以后政事堂的宰相会议,秦琅也有资格参与,并参与决策讨论了。

    毫无疑问,连户部尚书戴胄现在都成了他的改革副手。

    封德彝是最倒霉的,皇帝根本不在意行刺秦琅的幕后黑手究竟是出于他意,还是他儿子,反正现在锅已经扣到他头上了。

    封家的所有产业家财,现在全都被他直接划入了皇家内库,充做了天子的小金库。

    皇帝最后拿出来一百顷地赏赐给秦琅,算是安抚他遇刺受伤了,另外首发弹劾的唐临,提升为治书侍御史了,另京中赐宅一座,赏田千亩。

第266章 枭雄本色

    次日朝会。

    同平章事秦琼难得参朝,却在会上奏请外出。

    “近闻朔方梁师都又蠢蠢欲动,灵武边境不得安宁,盐州刺史率兵巡边时被伏击重伤,臣请外出代任盐州刺史。”

    秦琼态度坚决。

    李世民没料到这个,本来这种事情秦琼应当直接奏呈皇帝,或是在政事堂或廷议时提出,现在直接在朝会上提出,让他有几分措手不及。

    皇帝不愿意让他离京,因为秦琼是他最信任的大将,勇猛又忠厚,由他在京任兵部尚书,李世民放心。

    可秦琼却还是态度坚决。

    儿子出人意料的白麻宣相后,父子同拜相这种局面的出现,并没有让秦琼得意自豪,反而让他总是坐立不安。

    他始终认为,他不过是区区一武将,能当十二卫大将军都已经到底了,实没才能担任宰相,儿子更没这资格,现在这般局面,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盐州刺史遇袭受伤,只是个小插曲,梁师都现在也没有能力对大唐发动什么大规模的入侵,因为渭桥之盟后,大唐跟突厥颉利现在的关系还算勉强,双方都没有开打的意愿。

    所以梁师都这条突厥人的狗,就算乱叫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那位刺史只能算是倒霉,是个意外,他其实之前是梁师都的大将,后来投诚倒戈归附大唐,所以大唐便直接授他为盐州刺史,依然是带着自己的兵,管着自己原先的地盘,只是反过来对付曾经的主人而已。

    这次他受伤,肯定也是梁师都针对性的报复,说是私人恩怨也不为过,反正盐州也没丢。

    这种情况,正常是朝廷另调一位将军过去就是了,这还是好事,能够把盐州进一步的掌握在朝廷手中。

    大唐能打的将军多的是,十二卫衙门里大把整天坐着喝茶聊天的,随便抽签拉一个出来都够了。

    何烦秦琼这位现在军方第一人出马?

    李世民自然也看的出秦琼这是要回避,不想搞的父子同殿为相的局面出现。

    “齐国公,区区梁师都,不过跳梁小丑而已,不必担心,盐州刺史伤了,便接回朝中休养,再调一位将军过去就是。”

    秦琼却持着玉笏说愿意亲自前往,还说既然朝廷打算三年灭梁,那么正需要一位大将统筹经略,全面准备。

    反正话说这么多,秦琼意思就是京城我呆不下去了。

    李世民见他态度坚决,没有回绝余地。

    想了想后,最终还是同意了,秦琅刚拜相,还要用他大展拳脚呢。

    皇帝授秦琼为灵州都督,都督灵盐丰夏诸州军事,兼灵州刺史。

    因为丰州现在郁射设手里,夏州在梁师都手里,所以实际上也就是都督灵盐二州了。不过秦琼毕竟是宰相出镇,所以李世民不但没有免去秦琼平章事头衔,还给他加了个关内道经略使衔。

    宰相出镇为使,是为使相。

    兵部尚书之职免去,李世民思考来思考去,最后决定授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

    这个兵部尚书一职,他还是始终交给最放心的潜邸旧部手里掌握。

    朝会之后,皇帝又召集宰相重臣们召开两仪殿廷议。

    秦琼没来参加。

    秦琅则是头一次以宰相身份参与廷议,紫袍玉带金鱼符,坐在殿中感觉都不一样了。

    君臣坐定。

    气氛立即开始不一样。

    秦琅打量了一圈这些大佬们,明显,王珪等昨日虽未能阻止秦琅白麻宣相,但今天并不怎么放弃。

    他们似乎早已经达成了一致,今天要有大动作,个个憋着股劲头。

    “今日廷议,议一下今年的财政开支计划,怀良跟朕奏陈,说寻常百姓之家,年前也会做过计划,预做明年开支,这样才好用度开支。本来我们去年就要做今年的财政开支预算,但去年诸事烦扰没做,现在补做一个吧。”

    李世民做开场,先给今天的会议定了个基调,今天不议人事不议军务,只议财政预算。

    “怀良,你现在主掌国计,你先来提几点意见!”

    “一年之计在于春,国家也当量入为出,不能过糊涂日子,花糊涂钱。事情当先轻重缓急,国家的财赋也以此为基调拔付倾斜。”

    “提前做好预算,然后审计,这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把钱花到刀刃之上。”

    李世民对这话很赞同,“此话在理,继续。”

    “臣以为朝廷做开支预算,当分为两部份,一是常规开支,如宫廷开支、官吏俸禄、军费开支等,一部份当是特别开支,如水利维修、救灾备荒、或是战争费用等·······”

    “今年预计收入主要还是租庸收入,按往年算,租入约为两百四十万石,绢调约六十万匹左右·······”

    王珪高声打断秦琅,“今年哪还有什么租调收入可言?去年大旱大蝗,又遇兵灾,朝廷已经免去北方地区百姓的租调,后来朝廷发动百姓灭蝗,让百姓拿蝗换粮,朝廷收了百姓许多蝗,但根本没那么多粮可换,多数都是打的欠条,当初可是说好了,可折抵租调的。”

    王珪之意,朝廷今年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收入。

    秦琅没理会他。

    “朝廷今年还有一大笔预期收益,是沙汰佛道并裁天下诸州寺观,收回寺观田产等,据估算可得一千四五百万贯左右收入······”

    “住口,竖子只知巧取豪夺,名为沙汰僧道,实为灭佛抑道,之前秦琅在长安推行,已经搞的天怒人怨,先是说考试颁牒,趁机敛财一大笔,结果转头又毁寺禁佛,这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置朝廷信用而不顾······”

    王珪一连串的口水喷过来,把秦琅骂的体无完肤,直接就说秦琅是强盗,是骗子等等。

    秦琅是刚白麻宣相的宰相,又是在发言,结果王珪屡次无礼打断,还骂秦琅竖子等,实在过于无礼了。

    这哪还有半分名门士族出来宰相的样子?

    王珪喷了半天,转向皇帝,“陛下,臣请立即停止毁佛灭道,不能再如此胡闹下去了。还有,去年幽州以战时为名,秦琅在北地强行实施的边市政策,也应当立即停止。”

    扣大帽子他玩的很溜,可归根到底还是要反对秦琅的新政。

    李世民忍着火气。

    想不到一个封德彝居然还不能镇住这些家伙。

    魏征赶紧跟上,也是发挥了其能喷的本事。

    李世民一瞧,好嘛,今天这廷议开不成了。

    尼玛有这些一心要反对的家伙,只为反而反,根本不讲道理嘛,这会还开个屁啊。

    “王相公且留下召对,其余诸公请回。”

    李世民单独留下了王珪。

    会议结束。

    秦琅跟着长孙无忌等往外走。

    “这事情看来还有反复啊!”

    “放心,谁挡路就踢开谁。”长孙无忌倒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

    秦琅一惊,难道李世民留下王珪,是要对这位也下手?可为何留下他,这是什么操作?

    结果秦琅当天晚上便听到了消息。

    参政王珪因泄露禁中语,罢相,贬为同州刺史。

    正在院里烤着鸡翅的秦琅听到阿黄跑来告诉的这消息,还有几分不肯相信。

    “从哪听来的?”

    “长孙相公派人送来的消息。”

    王珪被算计了,李世民算计的他,他留王珪说是商议机密,结果当天皇帝跟王珪商议的机密就传的到处都是,皇帝便以此定王珪泄露禁中语罪,这可是重罪,一般情况下砍头都算轻的。

    皇帝只罢其宰相,贬为同州刺史,这当然是留面子了。

    罢相的旨意,是由翰林学士岑文本起草的,也是白麻。

    “难道皇帝算计王珪?”

    想不到李世民居然也出这种坏招了。

    不过等第二天上朝后,秦琅才知道倒是冤枉了李世民了,因为李世民昨天留王珪其实是劝说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处处反对新政。皇帝是亲自劝说王珪。

    然后呢,王珪当天晚上跟兄弟和儿子们便说起这事,也没跟外人讲,就是家里几个人关起门来讲。

    问题出在王家有镇抚司的暗桩,偷偷的把这个消息上报,然后李世民马上就知道了。李世民很恼怒,我亲自劝你你都不给面子,居然还跟兄弟子侄到处说?

    既然你不识趣,那就休怪朕不客气。

    于是乎,李世民直接就以泄露禁中语之罪,把王珪罢相贬出京去了。

    这操作,也是骚的一批。

    但也确实没冤枉王珪,这种禁中语,是皇帝与大臣的机密对话,你怎么能告诉第三个人听?

    管你是跟兄弟还是儿子说,说了就是罪。

    于是乎永宁县男爵王珪便从参知政事、黄门侍郎贬为同州刺史,黄门侍郎才当两天就没了,也是创下记录了。

    总之,这是激烈的斗争。

    皇帝跟宰相都已经到了这种撕破脸皮相争的地步了,李世民也确实是急了眼了。

    再次早朝。

    殿上气氛就又大有不同了,原先那些反改派们本是团结一体,可在封德彝、王珪两个都倒下后,明显已经出现了分化,有些人害怕了,退缩了。有些人,还在坚持,可他们的势头已不复昨日。

第267章 阳谋为上

    秦琅还是有几分小瞧了李世民。

    这位狠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早朝一开始,李世民就让翰林学士岑文本拿出了一道白麻内制。皇帝以近来西北吐谷浑不稳,屡犯河陇为由,诏令宰相中书令宇文士及出为检校凉州都督,加河西道经略使。

    他跟秦琼一样,以宰相衔出使外镇。

    实际上就等于是离开中枢了。

    又一个宰相离开长安。

    但这没完。

    这时皇帝又拿出一道奏章,这道奏章却是御史大夫、参政杜淹上的,原来大理寺卿孙伏伽弹劾参政、尚书右丞韦挺图谋不轨,他把密奏给检校侍中高士廉转呈。而高士廉跟韦挺关系不错,他私看了密奏,觉得孙伏伽的弹劾纯属于诬告,于是就按下不呈,他扣了密奏也没告诉孙伏伽。

    这个事情为御史大夫杜淹知道了,于是他马上就密奏了皇帝。

    李世民就让镇抚司暗中调查了韦挺图谋不轨一事,结果发现查无实据,但高士廉确实私扣了密奏,李世民亲自找高士廉谈过,高士廉也承认了,但说因为认为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所以才扣下的。

    这事其实并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事实上是已经发生有一段时间了。

    可是今天,皇帝却在把王珪、宇文士及先后赶出朝堂后,又把这事拿出来做文章了。

    又一道白麻宣下,检查侍中高士廉被免去相职,贬为安州大都督兼岭南道经略使。

    韦挺之事,虽然查无实据,但皇帝还是免去了韦挺参政之衔,以及尚书右丞之职,改授他为殿中省殿中监一职。

    这番看花眼的操作,让人窒息。

    算一算,先是封德彝伪诈面目败露被流放黔中,然后平章事秦琼自请外出任灵州都督,再接着参政王珪泄露禁中语贬同州刺史。

    接着中书令宇文士及出镇凉州都督,再是检校侍中高士廉贬为安州大都督,然后参政韦挺又躺枪贬为殿中监。

    一下子六位宰相离开中枢,实际罢相四人。

    政事堂格局大变。

    再次廷议时,宰相群已经完全变了。

    现在是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然后是右仆射萧瑀二次拜相。

    然后房玄龄去掉了检校二字,成为正式中书令,杜如晦也成为正式侍中。

    这四位真宰相外,转运使秦琅和户部尚书戴胄为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秘书监魏征、御史大夫杜淹为参知政事。

    实际上是剩下了八位宰相,加上二位使相,一共十人。

    因为在京宰相是双数,于是李世民又白麻宣下,拜大理寺卿孙伏伽为参知政事。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番中枢剧变,其实是皇帝把反改革派又赶走了几个。

    虽然魏征还是个大喷子,依然坚决反对,萧瑀也是个反对派,可剩下的宰相里,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秦琅那都是坚决的改革派,杜淹和孙伏伽也是支持派。

    李世民成功的改组了政事堂,使之成为了一个改革派宰相班子。

    中午。

    皇帝赐廊下食。

    廊庑偏厢。

    党参枸杞炖小公鸡,配上绿油油的小白菜,再来个菠菜豆腐汤,然后烧条鱼,不知道多惬意。

    秦琅细细品着炖鸡,觉得这手艺已经不比他差了,他发现李世民今天喝起汤来滋滋有味,甚至都发出不雅的声音来了。

    九位宰相,居然没有一个武将入相,这是有些异常的。

    魏征今天连最喜欢的菠菜也吃的不香了,牙疼。

    上火严重,口腔溃疡,舌头起泡,口腔烂,牙龈都肿胀起来,甚至喉咙都肿了,嘴都张不了,说话都疼。

    看着皇帝和秦琅等人那个惬意的样子,他更加上火来气。

    但他也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只是个秘书监,管管图书收藏校订什么的,在朝会廷议堂议上能喷喷口水,可如果对方不同意,他就无可奈何了。

    现在皇帝使了个狠招,把反对派的重要核心力量赶出了中枢,中枢已经是改革派的天下了。

    吃完饭,下午接着廷议。

    这下议事氛围已经完全不同了。

    萧瑀虽然二次拜相,可这次要老实的多了,而且他对于现在的新政也并不完全持反对态度,要温和的多。

    魏征倒是坚决反对派,可上火严重嘴都张不开。

    财政预算会议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这次的会议上,秦琅做为主讲人,倒也没玩什么太激进的,他也吸取了教训。

    他提出贞观元年的财政开支预算为一千万贯,其中五百万贯做为常备开支预算,包含宫廷开销、官吏俸禄,禁军粮饷等,剩下的五百万,做为备用开支等。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北衙六军内三省,要划分这些预算,哪家该多给哪家该少给,下面肯定有的争吵,秦琅提议让各部门自己先制订一份预算表上来审计。

    这些都没有什么异议。

    重点也不在于这个。

    重点其实还是在于改革,从哪开始改,怎么改。

    李世民还是希望秦琅担任这改革的先锋,由他来打头阵冲锋,长孙房杜等在后面支持配合。

    “还是先清查户籍人口为先,这是新政制订的基础。”

    秦琅提出为了能够让隐户愿意入籍,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首先就是单列为客户,并暂时免除三年之租庸调,许诺三年后实行新的两税法征税赋。

    “三年之后,朝廷当已经完成租庸调制向两税的转换。”

    “普查户籍人口,清量田地,普查矿山盐场等,等普查结果出来,明年开始便可正式推行盐铁茶酒专卖,征收市舶关税,工商市税等。”

    今年留一年的时间余地,来做好前期的一切准备工作。

    不过有汰佛道的那千多万贯的收益,所以今年财政可以不用担忧。

    其实只要理清上层的矛盾,统一思想,那么一切改革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魏武改革也罢,宇文泰改革也罢,或杨坚改革也罢,关键就是上层统一思想,接下来就是做事了。

    对于开国的皇帝来说,他们推行改革其实阻力要小的多,关键还是决心和思路。

    找到好的改革新政,然后坚定决心,再任用有能力的官吏去执行,就可以了。

    廷议结束。

    李世民极为高兴,今天这廷议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开的让人舒坦,不像前些天,每次开完廷议,他都想踹御案,想打人。

    皇帝特意留了秦琅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也就是君臣两个坐在温暖的御书房里,闲聊。

    “这次科试,对于五姓子为首的山东士族子弟,一定要给我严格审阅,不能放那些浮夸无才者中选。”李世民恶狠狠的道。

    “陛下,这次考试在平康坊新建的贡院举行,每个考生一个单独的号房隔间,**搜身入内,衣物食物等全由贡院提供,吃喝拉撒在里面要呆满三天,考完九场才能出来。而考试完的卷子都会糊名并另由书吏誊写,阅卷的老师都是弘文馆、崇贤馆、国子监等有名的学士、博士们交叉阅卷,保证公开公平公正的。”

    李世民可不管这些。

    他现在就恶那些五姓七家为首的士族,所以不能容忍科举轮为这些士族子弟的进身之阶。

    “这个你来想办法。”

    秦琅只能道,“陛下,还是得保证公开公平公正,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把柄,要让人对结果心服口服。臣倒是有一策。”

    “快说!”

    “臣以为,过去朝廷重明经,明经科录取多,而士族子弟在经学上确实是有极大优势的,所以臣以为,可以从原来重明经科,改为重进士科。我们这次进士科可多录取士子,比如明经录三十,进士科可录三百,其它明法明算明字明医几科,也可都录三十或是录百人。”

    进去的科举,从隋朝时开始,科目极多,秀才啊、俊士啊、童子啊明经进士等等,各有侧重,但基本上都是录的不多。

    到武德年间,已经变成以明经科为主了,明经科则主要就是考对经学的理解了,这和明法明算明字明医等相同,算是一种专科考试了。

    但明法明字明算明医等其实不受重视,这些只是被视为是选拔吏人的途径。

    真正重视的还是明经,而又因为士族子弟经学传家,所以他们慢慢的就垄断了明经科了。相反进士科考的较杂,重诗赋、策问,所以士族子弟倒没什么特别优势。

    所以秦琅现在就提出,直接把进士科列为主科,录他个三五百的,明经科,则将之与明医明法等专科杂科列在一起,只录他个三五十的。

    这样一来,朝廷光明正大的就把士族子弟的优势取消了。

    你再怎么经学传家,我一科只取三五十,而进士科我取他三五百,十倍于你,寒门庶族地主子弟们,多是考进士科为主,那自然也就达成抑制士族子弟的目的了。

    这就是阳谋。

    不需要做弊什么的,一样能达成目的。

    以后就算士族子弟也来考进士科,起码也是同一条起跑线了,没有了经学传家上的天然优势。

    李世民听的大为赞赏。

    “你小子,果然是聪明,好,那就定这科进士科录取三百人,明经明法明医明算明字皆录三十,童子科也录三百。”

    秦琅拍马屁当然得拍到位。

    “臣以为省试录取之后,不定排名,最后再举行一场殿试,由陛下亲自主考,最后由陛下亲自定出排名。”

    “殿试不做黜落,只定排名。”

    李世民倒是听着挺新鲜的,不过上次有过一次主持和尚们殿试的经历,李世民对此倒是不反对。

    “很好,这次科试就全交给你了。”李世民拍了拍秦琅的肩膀。

第268章 长安北市

    平康坊。

    最近长安最热闹的就是平康坊了,不说其它,房价都直接翻了一倍多,原本坊中权贵高官也就十多户,普通百姓几百户,但最近许多权贵都派管家来这边买房。

    不卖?

    加价。

    还是不卖?

    再加价。

    虽然说大唐长安的百姓,不比乡下小民没见过世面,可再见过世面,也终究是黔首屁民啊,本来一个宅子也就百来贯吧,有些破点的甚至也就是那块地皮值钱点。这地皮其实多数还是先前朝廷分给他们的宅园地,又没花钱。

    只是如今天下安稳,这京师人口渐多,地皮也值钱了,又因平康坊现在住着秦琅李靖这等顶级勋戚高官,再加上贡院考场修在了平康坊,大量的士子举人们入京后都在这里居住,有些条件好的不愿意住朝廷修的生馆里,直接在坊里租住民房,自然导致房价租金高升。

    而平康坊原本就是妓馆聚集地,向来是纨绔侠少们喜欢来的地方,今年科举改制,更导致地方入京的考生猛增,往年也就是几百人千把人最多,但今年各地来的考生起码上万。

    偏偏秦琅为了自家居住方便,特意又上奏皇帝,请求在平康坊试点坊内街市,得到皇帝允许后,平康坊内现在不仅是红灯区,而且现在这里还开始成了夜市区。

    搞起了餐饮休闲一条街。

    酒楼、茶馆、饭店、客栈,甚至是棋馆、摔跤店等都开起来了。

    进而也有了配套的菜场啊衣帽首饰等店铺,还划了摊点,允许临街叫卖一些烧饼之类的熟食。

    这么一来,平康坊不热闹才有鬼。

    人流大增,又成了长安唯一的试点坊市区,居民区里有市街铺面流动摊点等,晚上又有路灯,亮如白昼,虽然说只集中在北门妓区一带的几条街,离坊内的居民区还有些距离,并不会太扰民,但终究是长安唯一一个在坊里有街市商铺甚至是夜市的坊啊。

    其它坊可是严格禁止有经商的,长安百姓过去交易买卖只能去东西两市,现在家门口的坊内也有这样的热闹去处,这个坊自然地价大涨。

    秦琅早就料到一旦实行试点后会有这些变化。

    所以早让转运司做了规划,不仅仅是在妓区的三里新建了几条商业街,进行改造升级出租招商,而且也对平康坊的居民区,尤其是原先的普通百姓居民区,开始拆迁改造。

    秦琅打算仿后世的城市经营理念,把平康坊打造成一个商业区,卖地皮租商铺收商税赚银子。

    给坊里的百姓拆除,为他们在城南的一些较空的坊修建房子,小房换大房,还有额外的现金补贴,对于许多坊里百姓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他们还没有见过后世的那种拆迁,所以倒没碰上钉子户,反正还是搬在长安城里,只是从东市边迁到城南去了而已,但迁一下就能换新房大房还有钱补,这样的好事谁愿意拒绝。

    秦琅这边拆迁民宅,那边就已经设计规划出了商业街,前店铺后工坊,然后还规划出了高级住宅区。

    这种玩法,以前还真没人玩过。

    朝廷都是给长安百姓分宅地,然后自己盖房子,有钱你就盖豪宅,没钱随便建,甚至家里养牛喂猪也没人管。

    坊里是不热闹的。

    可现在秦琅却是要把平康坊打造成一个长安商业中心,主打餐饮娱乐休闲。

    妓区和贡院,这是两大核心法宝。

    这年头,妓院集中在哪,哪里当然就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而贡院所在,必然就是士子考生们聚集之地,从古至今,妓院和举子都是绝配。

    这年头,能来科举的考生,不管是馆生还是乡贡,那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再怎么寒门士子,也起码是小地主出身,否则是读不起书,更不可能来参加科举的,所以这群外地官员、豪强、士族、地主子弟们,是高消费人群。

    在京期间,租房、购物、饮食等消费是惊人的。

    想想明朝时南京秦淮河畔是多么的热闹,就知道了。

    改造很顺利,进展也很快,毕竟这年头拆迁不会有什么钉子户,也不会有那么多强拆乱来,再者这时也不会有什么高楼大厦,建房子建商铺也都很简单。

    秦琅自己第一时间把手下的产业入驻,他直接买了一条街下来,自家开了国公酒国公糖国公粮等商铺外,还有酒楼饭店、茶铺客栈等,又有烤鸭店、鱼庄、卤肉店等等,剩下的店铺则招租。

    现在秦琅早上出门可以直接在街上买早餐吃了,不用家里做,方便,选择也多。

    贡院已经考了数场,明法明算明医明字四科都同时开考,这四科考的是专业人员,其实就相当于定向委培一样,这些人录取后一般都是招入各司衙里做些专业的小吏。明法的一般就是进刑部、大理寺,明算的则是户部、司农、太府几个部门优先,明字的则各衙都要,明医的去太医署、尚药局、尚食局几个衙门。

    这几科专业性强,倒是好考,考生一般也都是较专业的学生,比如明字明算的考生,主要就是来自于国子监书学和算学的学生。

    而明医科考生,多是来自各地的医生。

    四科考完后,是童子科考试。

    来自各地的童子们,多是由大人陪同来的,这些都是聪明又条件好的孩子,想要早点取得出身。停试多年的童子科今年重启,但是这次不是直接考过授出身,而是录取后分入弘文馆、崇贤馆和国子监读书。

    不过这依然引来了无数人应考,经过地方上的考核后,今年入京的童子依然有三千多人。

    秦琅与皇帝经过沟通,最后决定由原本的录三百人扩增为录五百人。

    不管怎么说,崇贤馆等那都是顶级学府,能进入这里面读书,对于这些童子来说,都是不错的机会,将来学业完成后,无疑前途无量的,这就相当于北大清华开了少年班一样,哪怕进来后不是国考通过成公务员,但也不比那个差。

    唯有明经科这次的改革,引的许多士子不满,尤其是那些名门士族们,特别是山东士族。山东士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经学传家。

    每家都精通一两经,是该经学当世最高权威,所以他们的子弟若参与明经科,是拥有强强的优势的。

    可谁知道这次朝廷公布,明经科只取三十,而进士科居然取三百。

    要知道明法明书四科都每科录取五十人。

    更要命的是,知贡举秦琅还宣布,说明经科以后跟明法明经明医等一样,三年开一科,而进士科则两年开一科。

    好多明经科考生想要改报考进士科,但却不得允许,说已经不能更改了。

    于是众多名门士族子弟,今年聚集长安,只能争夺三十个名额,而那群庶族地主子弟,却有三百个进士名额。

    对于这些士族的不满,其它人并没有什么支持。

    关陇贵族们以军功起家,崇尚武功,习练弓马,走的是以武入仕的途子,这些人家子弟多是以门荫出身的,高级勋戚贵族子弟六七岁起就到弘文馆等学馆入学读书,十二三岁进国子监,再大点就正式点名入三卫为侍官了,熬个五年八年的,通过考试就能直接授官外放,正式开启仕途,根本用不着考什么科举做文章。

    而如山东军事新贵们,他们更是不屑于科举了,或者想参与也参与不了,这些人多数是豪强或地痞无赖们出身,多年打仗,也没空顾及儿子们,又有几家的儿子是真正读了书的,让他们去考,也考不上,所以他们没兴趣,也是要走门荫入仕之路的。

    也就是那些关东士族和寒门地主们想走科举这条路,尤其是寒门地主们,没有什么其它入仕途径,自然只能指望科举了。

    这年头,他们若是想通过从军入仕,更难。

    正所谓穷文富武,没点上好的家底子,哪培养的出弓马娴熟,身体强健的子弟,连府兵都点不上,更别说普通人家出身的府兵,跟贵族子弟府兵就算同在军中,立同样的功,可最后的升赏其实都是不同的。

    对于本次科考,秦琅只是划出了框框道道,其它的并没有怎么过于操心,反正有褚遂良啊虞世南啊等一干考官们去操心具体考试。

    他倒是把时间更多的花在了平康坊的商业改造上,天天招商收税,整天跟钱打交道,其实挺充实的。

    一个平康坊商业改造刚开始,转运司就进项了几十万贯,这买卖做的,连李世民听过后都双眼精光四射。

    李世民甚至有把镇抚司衙门和诏狱搬出去,腾出地皮来开发卖钱的念头了。

    “看来平康坊要成长安北市了!”李世民捋着蓄起的美须笑道。

    其实秦琅还是喜欢宋朝那种城市格局,唐朝的城市格局太死板灰暗无趣了,坐牢一样,也不利于城市经济发展啊。

    可想让李世民在长安六街改造成商业街,看着也不太现实,所以秦琅也只是呵呵一笑而已。

    不过他还是提出,应当允许各坊在坊内发展一些工商,集中某行某业搞集中化专业化,另外也要适当允许一些民生的商业在坊内经营,比如杂货铺啊、菜店、绢布店这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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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