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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4章 保住承乾

    庭院的树上蝉鸣阵阵。

    秦琅坐在那里,倒是有些恍惚了,似乎又回到了刚来的时候。

    “先生?”

    太子承乾在耳边将他唤回,秦琅转头望着承乾,这孩子正在猛长期,这段时间个子猛长,脸上没以前那小肥圆,脸显瘦长些,也越发有几分皇帝的模样了。

    暖风吹的游人醉。

    这夏风习习,穿堂的凉风确实吹的人直打瞌睡。

    “殿下说什么?”

    上课的时候走神开小差,这也就是当老师的特权了,若是学生,肯定得罚站或抄书,承乾心里暗暗腹诽。

    “先生,母后近来身体不适,我想请求陛下许可,度人出家,修建佛寺,为母后祈福。”

    秦琅看着年少的承乾,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诚恳,确实是满心孝诚,只是他听后却眉头紧皱。

    如今朝廷实行的是抑佛政策,各地都在沙汰僧道,太子却说要度人出家,这是与大政相背而驰的,表面看这当然是太子有孝心,但细究却是太子不懂事。

    这里面搞不好有人在故意诱使,说不得是崇佛之人,或干脆是和尚们想通过太子来改变朝廷的国策方针。

    “殿下,皇后不适,当延医问药,何须缘木求鱼呢?”

    “那我向佛寺捐献钱帛田地香油钱,为寺院修佛像镀金身,让僧众为皇后祈福可否?”太子又问。

    皇后这次病的挺严重,太子每日要过去探望陪视,甚至亲自端汤喂药,每次把药端给皇后喝前,还要自己亲自尝试一下。

    秦琅知道后是批评了承乾这种试药行为的,因为是药三分毒,药是对症治病的,没病的人吃药有害无益。

    承乾如今这模样,一腔孝诚,却又有点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殿下,佛祖释迦牟尼当初的佛法,就是不立文字,不树雕像的,如今的许多佛家教派,其实都已经违背了当年佛祖的初衷。何谓佛法,又何谓成佛?佛祖说,缘起,缘灭,无常,无我,而涅槃。”

    “佛是一种信仰一种思想,成佛是一种觉悟,只要心中有佛,便不在于那些表面的形式,参禅打座,吃斋念佛,崇拜偶像这些其实都是错误的,是走入歧途,也是释迦牟尼所反对的,这是本末倒置。”

    “皇后凤体违和,当延医问药,殿下多陪伴照看,而不是去度人出家,出钱塑佛。”

    对于秦琅来说,他尊重别人的信仰,但你不能打着信仰的旗号来骗人。

    你可以相信有净土世界,可以相信修佛行善将来能够成佛能够去极乐世界,可你不能因此就要成为寄生虫,你修你的佛,也不应当影响你劳动生活,甚至是娶妻生子才对。

    这应当和先秦时诸子百家一样,这只是各种哲学人文思想的百花齐放。

    不必过高的去抬举,也不必过度打压,对于真虔诚的修行者,可以理解,但对于那些假和尚什么的,就不必客气了。

    做为皇太子,一国储君,承乾当然不能跟皇帝跟朝廷的主流思想背离的,否则这会后果很严重。

    “殿下不如出钱,组织医家,收集整理历代医家们流下的药方、医书,重新辩证后编纂成书,修成一本医典,也是对天下亿万生民的巨大贡献。”

    秦琅给承乾出了个主意。

    中国的中医发展一脉相传,但经历几千年后,也还是比较混乱的,甚至医家们这种自珍不传的思想也较重,所以对医学的进步也有些坏处。另一方面,许多疑难杂症和对症的药方,也是在不断的积累改进之中的,也有不少药方是被验证不适用的,这都需要有权威来定出个新标准。

    这件事做成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不仅是对医学的巨大帮助,而且对承乾自然也有极大的名声提升。

    就如之前承乾他们的扶贫实践课,自发的扩展开来,而秦琅再次为太子师后,立马把这个课题提升了,他不但申请了专项资金,还开始全面的舆论宣传,一来让更多的人加入到扶贫当中来,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给太子营造仁慈之名。

    这段时间,秦琅就做了两件事,一是搞这个扶贫项目,二是搞马球联赛的事,不得不说,虽然挺费精力的,可效果还是不错的。

    眼下才九岁的太子承乾,名声那是已经迅速传播内外,获得了民间百姓们的一致好评。发源于崇贤馆的结对帮扶贫固家庭脱贫活动,迅速的传播开来,如今弘文馆、国子监也都开始跟上,甚至皇帝还对此举亲自点赞,宰相王公们也是纷纷跟进。

    现在中央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等,也都是纷纷推进学***扶贫活动,各衙门都搞起了结对帮扶,立档扶贫。虽然说,这肯定也有几分形式主义,甚至惹的一些官吏私下不满,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在民间那是极其好评。

    毕竟朝廷已经把定点结对扶贫列入了官吏们的考核项目之中的,所以大家还是挺卖力的。身为王公贵族或是朝中官吏,帮扶一两户贫困百姓,其实还是有不错条件的。

    所以活动开展以来,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各项数字那是相当惊人的,承乾亲自帮扶了十对百姓,前后全都已经脱贫,起码是解决了温饱,甚至有好几户都已经致富奔小康了。

    而秦琅不是那种光做事的人。

    在他的全力推动宣传之下,现在承乾的名声那真是一日高过一日,简直就跟早上的初升的小太阳一样耀人,不管春夏秋冬,什么时候的朝阳都是受百姓喜欢的。

    钟声响起。

    秦琅起身,他这个太子少师其实不是崇贤馆的老师,但因为这个扶贫活动是他最先发起的,效果又如此好,所以在李纲确实已经完全无法再实际管理崇贤馆之后,李世民便再次任命秦琅做了崇贤馆学士。

    做为学士,秦琅也偶尔会给馆生们上一两节课,不教授具体科目。

    上课随兴而讲,但却深受学生们的好评。

    钟声响起,秦琅没有拖课的习惯,马上下课。

    学生们起立,一起躬身喊先生再见。

    走出教室,秦琅遇到了李纲。

    八十多岁的李纲已经走不动路了,皇帝特批,许他坐轿。这是极高的荣耀,要知道,在唐朝,就算是宰相们,要么骑马,要么坐马车,但没有人坐轿。人力抬的轿子,是有严格等级限制的,只有皇帝皇后有资格坐,或者是年迈的宰相大臣特旨赐给资格才能坐。

    李纳不再兼任崇贤馆学士,但还是太子少保、太子詹事,名义上东宫官僚的一把手。只是这位现在一两月都难得来一次东宫。

    今天居然坐轿来了崇贤馆。

    “老夫自知时日无多矣,这生历经北魏、西魏、周、隋、唐五朝,从兴盛到战乱,又由乱到治,再由治到乱,然后再归于治,八十年里,治乱循环往复,苦的却是天下黎明百姓。”

    白发苍苍的李纲拄着龙头杖,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你刚才在课堂上关于佛家的那番话,说的很有道理。我要走了,之前一直还有些挂念的是太子,我这生教导了三位太子了,加上教导的亲王,可以说教了一辈子人,可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我时常怀疑我自己,如今我在长安郊外都能听到百姓们称颂太子承乾的仁慈之名,深感欣慰。”

    “乱世结束了,盛世即将到来,李老,我们如今有一个好皇帝,也有一个好太子,大唐将重启华夏盛世!”秦琅道。

    “可惜我看不到那天了,但我想象到了。”李纲伸手出,秦琅赶紧上前搀住,“三郎啊,太子品性纯良,要好好教导。东宫有于志宁等正直之士不少,只是他们虽然正直,但有时又近乎迂腐,老夫以前也跟于志宁他们现在一样,认为对于储君要多谏多规,但我现在才明白,光是规谏是不够的,东宫还需要你这样年轻有活力的人辅佐,相辅相成,才行。”

    李纲耿直了一辈子,辅佐的亲王太子数位,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以前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甚至认为他教出来的太子如杨勇、李建成都是很不错的,可人之将死,反倒把很多东西看的透彻了。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教出来的学生,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我以前一直没有明白一点,我教导的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是将来的皇帝,所以我犯了许多错,走了许多弯路。做皇帝,不是做圣人,我错了。”

    “李老也没错,皇帝是一国之君,若是国君品行道德不行,那就是天下的灾难。”

    “事有经权,学有道术,只注重道而不重术,也是不行的,不可偏废,我以前就是忽略了术,只教道,这才有了我的前两个太子学生都最后被夺嫡而死的悲惨结局,是我这个老师害了他们。”

    “今后东宫里,于志宁他们教承乾大道,你教承乾术法,有道有术,如此承乾之位无忧也。”

    李纲说完这些后,给秦琅留下了一几箱书籍,“这些都是圣贤之书,经典大道,我知道你不学有术,但有空还是要多读读书,术道不可偏废,否则路远难长。”

    “承乾就交给你了,保住承乾,就是保住了大唐,记住!”

    说完,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便转身走了。

第285章 贞

    李纲回到家中,当天夜里便去世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意,手里捧着一本春秋。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两仪殿中受召拜见皇帝,君臣奏对。李世民听到内侍报告的消息,一时怔住,良久无言。

    虽说李纲曾经是他大哥建成的老师,是个耿直的人,武德时多次上奏要皇帝削夺他的权力,可李世民对这位老大人并没有什么不满。

    “天不假年,朕将太子承乾委托给李老教导,想不到才一年时间,他就走了。国家,又痛失一位肱骨栋梁!”

    “怀良,你来草诏!”

    秦琅心情也很沉痛,昨天还在崇贤馆见了李纲,想不到就成最后一面了。对于李纲这种极正直的大臣,他还是很佩服的,虽然他有时也觉得李纲正直的有些迂腐了。

    “臣遵旨!”

    “追赠李老开府仪同三司,黎国公。”

    “谥号········忠。”

    想了想,李世民又道,“谥号贞!”

    贞和忠都是美谥,但李世民最后改忠为贞,无疑是在赞赏李纲历仕周隋唐三朝,辅佐两朝三任太子,都忠贞耿直之行。

    谥法清白守节曰贞,行清白执志固。大虑克就曰贞,能大虑非正而休。不隐无屈曰贞,坦然无私。

    “怀良,你来给李贞公立碑!”

    秦琅写完诏令,呈上。

    “陛下,臣虽然继李贞公为崇贤馆学士,然臣认为,为李贞观写文立碑一事,应当交由太子承乾亲自来写。”

    正悲痛中的李世民闻言,也不由的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好。”

    李世民召来殿中监韦挺,让他去询问,李纲临走前有没有遗表留下,有没有需要朝廷帮忙办的事情。

    又让他去安排赐给鼓吹班剑等事,并说由内库拨钱治丧。

    殿中。

    皇帝有些情绪低落。

    “李纲这样正直的大臣不多了,如今朝中又少了一个。”

    “李贞公八十多岁仙逝,这是福。”

    “怀良,李纲走了,太子詹事空缺,就由你来担任太子詹事如何?”

    “陛下,东宫为储君,太子詹事为东宫僚属之长,十分重要。臣以为,东宫詹事,还是应当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老来担任詹事。臣太过年轻了,任崇贤馆学士,都有些不适,更不说詹事一职。”

    “你以为裴矩如何?”李世民提出一个人选。

    裴矩原名裴世矩,曾是隋炀帝的五贵之一,五贵也曾被人称为五奸、五贼。他是河东闻喜裴氏家族出身,裴矩和裴寂都是河东裴氏西眷房支的。

    裴矩祖父是北魏荆州刺史,父亲是北齐太子舍人。

    而裴矩本人,先后任过隋唐两朝宰相,更是当世有名的外交家、战略家,地理家,比如隋朝时杨广经营西域,灭吐谷浑、伊吾,设置的海西诸郡,其实就是裴矩的战略,再后来东征高句丽,也一样是裴矩的战略。他还为杨广经营突厥,用计分裂突厥诸部。

    不过裴矩虽有才干,但在隋朝时被称为奸臣,对杨广是极为奉承,并未尽到宰相的职责,而杨广江都被杀后,裴矩又先后效力于宇文化及和窦建德,都做了宰相。给宇文化及当尚书右仆射,给窦建德当尚书左仆射。

    投唐之后,又历任殿中侍御史,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民部尚书,并拜相,任检校侍中。

    裴世矩在李世民登基后,立即主动避讳去掉世字,改名裴矩。

    他跟李纲其实是一个年代的人,如今也八十岁了,只是这老头是个十足的聪明人,投了四个皇帝,都当过宰相,实际上总共在六个皇帝手下当过官。

    他极有才干,但也最懂察颜观色,在杨广手底下时,知道杨广不是那种纳谏之人,所以就百般奉承,而等到了李世民手下当官,知道李世民的性子,是好谏天子,于是也经常提出不少有用的谏用。

    李渊和李世民都因此称赞裴矩,说他是隋朝的奸臣,却是大唐的忠臣,爷俩都对裴矩很重用。

    本来八十岁了,早该退休了,可李世民还还一直在重用着他,虽说夺位之后就把裴矩罢相了,但这老头还一直活跃在中枢。

    李纲一死,李世民最先想到的太子詹事人选是秦琅。秦琅拒绝后,他马上就想到了这个老头。

    李纲和裴矩,可以说虽是同一时代的人,但两人其实却是完全不同的为官之道,李纲就是那种一刚到底的耿直人,而裴矩则是个极聪明的人,老板要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而且这种人极有本事,老板想到的他替你做了,老板想不到的他都能替你想到做了。

    所以说,裴矩虽说给六个老板打过工,但给四个老板当过宰相。

    就算八十岁了,皇帝也依然对他信任不疑。

    相比之下,他们同时代的另一个大佬苏威这方面却又差的多,苏威前两年去世,也是隋朝宰相,杨坚杨广爷俩时他都是宰相,几起几落,当宰相的能力那是极为强悍,哪怕是高颖和杨素都不曾压倒过他,但这位后来在杨广死后,虽也投了宇文化及、李密等,但在李密失败归唐后,他却跑去投了东都,做了杨侗的上柱国邳国公,王世充称帝后又当了太师,等王世充败了想再投唐时,李渊父子已经都十分恶心他,拒而不见。

    武德六年时在老家孤独的去世。

    苏威、李纲、裴矩三人里,苏威无疑是能力最强的,但这老头有个特点,就是怯懦。毫无原则立场,本事大的很,可对谁都是软骨头,管他是宇文化及还是李密、王世充,他谁都能纳头就拜。

    相比下,裴矩要强上不少,起码名声保持的还是不错的。

    秦琅当然清楚裴矩的底细。

    若是直白点,他觉得自己跟裴矩倒是更像一些,有点同类人的意思,就是那种不会轻易为理想而牺牲的人,不像李纲,耿直忠厚,进谏进谏再进谏,你不听谏我就辞职,再不济我就称病不出。

    李纲他们那些大臣,是真的能为理想而拼命的。

    但裴矩不会,秦琅也不会。也不是说他们就是那种曲意逢迎的奸臣,只是不会那样正面刚,他是那种你不听我的也没关系,我打不过你也没关系,但我不会轻易下战场,你不听,那我就换个思路来,找个其它方式劝你。

    现在打不过,我继续找机会,迂回绕后等所有方法都可以用上。

    哪怕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暂时先假装投降,总之就是要保存实力先,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裴公名门之后,两朝宰相,能力是没的说的。”

    李世民盯着秦琅,“你不喜欢他?”

    秦琅看皇帝的样子,知道李世民心下已经做了决定了,所以马上就改了语气,“臣对裴公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裴公今年也八十了。”

    “朕观裴矩倒还是十分精神的样子,又精通典制,就让他担任太子詹事吧,你好好协助他,将来这个位置朕还是要交给你的。”

    “陛下,东宫如今一众名儒正臣,裴公哪需要我协助。”

    秦琅说的也没错,现在东宫詹事李纲去世,裴矩接任,而左庶子是于志宁,杜正伦,右庶子是孔颍达、张玄素,另外太子中允李百药、太子冼马刘洎等。

    更不用说在东宫兼职的宰相、大将军们了。

    东宫的配置是极为豪华的,不过从这些兼职现象也可以看出,其实现在李世民对于东宫并没有完全放手,或许是因为太子承乾还过于年幼,所以现在东宫并没有真正给予什么权力。

    大家也都是过去兼个职,真正的东宫官都只是低级官吏,更没啥权力。

    “朕打算让于志宁、张玄素等也在崇贤馆兼任直学士。”皇帝说道。

    或许是因为是抢班夺权上位的,所以李世民对于太子承乾简直有些过份的宠爱了,恨不得给太子打造出一个小朝廷来。

    看的出,皇帝是想加强太子的能力和权力,以免自己的儿子们将来也出现夺嫡争位的可能。

    在他想来,只要太子够优秀,又够有权力,那么便无人可再动摇太子的地位。他却不成想,其实太子地位最大的威胁,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太子年轻的时候,都是能深得皇帝信任的,但太子一长成,几乎不可避免的就要让皇帝感觉到挑战和威胁,尤其是那些寿命长的皇帝,活到六七十岁,便不可避免的要整日猜忌了。

    “朕准备拔一笔钱给太子,这笔钱由你来保管。”

    秦琅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又说到钱了,再说拨钱不也应当是给詹事府吗?

    “你小子生财有道,那个马球联赛现在可是火遍长安,听说日进斗金啊。”

    “陛下,马球联盟每月向朝廷纳税不少呢,绝无偷税漏税之举。”

    李世民笑了笑,“朕当然不怀疑这个,朕只是说给太子笔本钱,你来保管,你用这笔钱来教导下太子经济之道,朕现在可是深有体会,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而国更不可一日无钱。”

    “谢陛下,臣定会兢兢业业,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朕也没什么大期望,给你十万贯本钱,以后东宫的开销,就由你们自己解决了。能做到吗?”

    秦琅想了想,东宫上下官吏奴仆得有几千人,开销可不小,但十万本钱也是意外之喜了,只要操作得当,一年赚的收益充抵开支,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于皇帝如此大方,他还有些意外呢。

    不过他挺赞成皇帝这种想法的,承乾虽然才九岁,可早点学习下经济,尤其是真正的上手操作练习经营,这才是最有效果的办法嘛。

    西晋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可要不得。

第286章 锄和日当午

    六月杏黄。

    正是麦收的时节。

    八百里秦川,也终于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

    此时,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麦浪似乎一夜间就变的金黄,席卷着整个渭河两岸。对于今年的麦收,朝廷上下极为重视。

    皇帝携皇后、太子,率宰相文武百官,到南郊司农寺下的田里举行秋收仪式。

    李世民接过尚书左仆射房玄龄递上的镰刀,亲自割下了第一束麦,长孙皇后则弯下腰把皇帝割下来的麦子扎成捆,太子承乾把这束麦子捧起,转交给右仆射杜如晦。杜如晦则将他递到了司农寺卿的手里。

    布谷鸟在远处的地头,盼黄盼割的叫着,也来凑一份热闹。

    李世民一口气割了一行麦子,直起腰来,浑身都是汗水,他扶着腰,对旁边的秦琅道,“以前顶盔贯甲长途奔袭作战,都不累,现在割一行麦子就有些吃不住了。”

    秦琅拿起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有些无奈。

    这本来就是作个秀而已,你非要这么认真的割这么多,怪谁呢。

    别说李世民不习惯收麦子,就是他这么年轻,可这热天,又没风,麦地里弯着腰割上一垄,也有些吃不消了。

    在所有的农作物中,麦子的成熟期应当是最短的。

    杏黄时,麦也熟了,也就是在六月初的半月前后,如不赶紧收割,麦粒就会炸裂脱落在地里。若是遇上雨天,未能及时收割回来的麦子还会长芽,百姓称之为芽麦子。

    芽麦子就算抢收回来,可磨面之后做出食物口感也极差,擀的面条不够筋道,烙的煎饼能成整张。

    “陛下,去喝口水吧。”

    李世民收起镰刀,虽然有些不服输,可确实有些吃不消了,皇帝没当多久,可既位后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宫中,放在政务上,让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这烈日酷暑了。

    这块地是司农寺的,名义上当然是皇帝亲耕的。

    秋天时,皇帝也确实在这里扶犁耕地,春天时也过来碾过麦苗,但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亲耕。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如同长孙皇后也如历代皇后在后宫中养蚕织布一样。

    李世民捧着一束麦子回到树荫之下,长孙皇后赶紧倒上茶水。

    刚才皇帝在前面割麦,皇后便带着公主们在后面拾麦穗。

    “陛下,今年的麦穗长的不错,应当有个好收成。”

    秦琅手里也拿着一把麦穗,这块地的麦子可以说是块实验田,选用的最好的麦种,深耕细作,从没缺过水,又用了太仆寺的马粪肥,再加上草木灰,所以这块地的麦子当然长的好,麦穗沉甸甸的,但这并不能说是普遍情况。

    外面百姓的麦子就绝没有这么好。

    不过今年夏收,起码关中的麦子是丰收了。

    李世民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顿觉心里舒畅了许多。

    “是啊,终于盼来了个丰收季节,去年灾情不断,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真是撑的十分辛苦,幸好撑过来了,朝廷统计,关中饿死的百姓不足往年十之一,并且没有出现大量逃荒现象。”

    说这话的时候,李世民是有些自豪的。

    毕竟,武德九年,每年都有关中百姓往关东逃荒,每年官府都会有大量因饥荒饿死的百姓统计。

    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如今分任左右仆射,今天也都穿着短衣草鞋,戴着草帽,倒是一副乡下老农打扮。

    “陛下,太史局说最近可能会有雨,所以得加紧时间抢收麦子,得跟老天爷讨口饭。”

    李世民点头,“之前三郎也跟朕提过,说要放个夏收长假,各衙休假十五天,国子监崇贤馆也要放假,让大家都回家帮忙收麦。官员们还要下去乡村,督促夏收。一定要保证这来之不易的麦子,颗粒归仓。”

    麦子一夜之间熟了,到处都在忙抢收。

    这种时候,家家男女老少齐上阵,而地主富人家也是早早开出了优厚条件到处招揽雇佣临时麦客来收麦。

    平时舍不得吃的荤腥,这个时候也都要备上。

    来了就饭管饱吃不说,还得备下点酒肉才行。

    这个时候,关中也到处可见麦客们的身影。河西、陇右、商洛这些山区地方,因为贫瘠,许多百姓便都会在麦收时走出家门去外地收麦。

    在五月底的时候,他们的家人就已经开始为他们打点行装,准备好铺盖和干粮,最重要的是一把锋利的镰刀,这是他们抢天时赚饭吃的工具。

    今天这片田野上,皇帝与百官们,倒也如地主家与麦客一样。

    皇帝在地里象征性的割了一行麦,然后就坐在树荫下开始休息,指点江山,谈论今年的收成产量,皇后带着公主们裹着头巾,在地里捡了一会麦穗,然后也都跑回树荫下来了,对她们来说,这更像是郊游,一场好玩的游戏,图个新鲜可以的,但真要是烈日下捡一天麦穗,被麦芒割,被麦尖扎,她们是极不情愿的。

    而皇子们在太子的带领下,每人也都抱了几捆麦穗。

    宰相王公们也都穿着短衣在地里装模做样了一会,然后就都在树荫下开始与皇帝坐而论道了。

    地里面,真正在收割麦子,在捆麦子,挑麦子的,那是皇帝的禁军们,是御训的武官们。

    这些人虽然个个手艺粗糙蹩脚,不过人多数量大,一人一把麦,倒也一大块地就割没了。

    但若是以老麦客的眼光来看,这些人没几个是合格的,真要是拿把镰刀去揽活,估计饭都混不饱的,毕竟麦客们干活,可没的偷奸耍赖,地主们也都聪明,都是一亩地几个麦客,算好了收一亩地给多少钱或粮的,一天要是收不到数,钱自然也就赚不着。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空旷的麦田无遮无掩的暴露在烈日之下。

    太阳烘烤着大地,也一样烘烤着麦客们,高温和闷热让抢收的麦客们汗如雨下,衣衫早被汗水湿透,汗湿的衣衣粘在身上,更是难受。

    汗水一滴滴的落下。

    那边树荫下。

    皇帝却突然来了兴致,做了一首夏收的诗,然后让大家附和。

    于是你一首我一首,大家临场发挥,即兴创作,倒也作出不少佳作。

    连不久前改封为越王的小胖子李泰,也都赶紧赋诗一首,引的皇帝和百官们都连声称赞。

    “承乾,你也做首诗!”

    李世民点了太子的名。

    承乾刚才想了许久,可试了半天,都没有作出来像样的诗。

    听闻皇帝的话,更是不由的愣住。

    越王李泰珠玉在前,他若是不能拿出首上台面的诗,那就丢人了。

    可越急越想不出,他不由的瞧向了身边的秦琅。

    秦琅也没料到皇帝会来个即兴诗会啊,可看承乾那模样,知道他难了。眼看今天承乾就要被李泰压了风头,秦琅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

    “陛下,刚才殿下试作了诗一首,让臣帮着品评润色,臣觉得非常好,不如由臣朗诵给陛下与众臣工听。”

    “哦,想不到承乾这么快也做好了诗,那就诵来听听。”

    “诗名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秦琅高声诵完。

    场上居然一下子变的安静起来。

    只有微风吹过树梢,晃动树叶的沙沙声。

    很明显,大家都被这首诗震住了。

    毕竟,太子才九岁啊,这首诗虽然看似简单,但立意极高。

    “好!好诗!”

    国舅爷,不久前辞相位,如今为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的赵国公长孙无忌高声鼓掌叫好。

    “陛下,太子这首诗写的太好了。”

    李世民嘴角上扬,终于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确实是好诗,承乾这首诗不错,既十分应景,更显示出了农民种地的辛苦,也提醒大家粮食的珍贵,更难得的是诗意之中透露出来的这股悯农仁慈之心,大善!”

    小胖子李泰撇撇嘴。

    他跟李承乾在崇贤馆一起读书,几乎朝夕相处,哪里不知道文学并非承乾所长呢。这么好的一首诗,比他刚才做的那个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了,根本不能比,他绝不相信这是承乾的诗作。

    他马上怀疑起了秦琅。

    “秦学士,你也来做首诗吧,秦学士你之前的不少诗作可是极其有名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望向秦琅。

    “怀良,你也来一首。”

    秦琅看了看小胖子,这小家伙,真是人心鬼大,刚才故意出风头,现在还要挤兑他,小小年纪,难不成还就开始对太子之位有想法了?

    “陛下,待臣想想。”

    “秦学士,要不你也用悯农为题做诗一首如何?”李泰依然不依不饶。

    “好吧,那臣就献丑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五谷更丰登!”

    本来最后一句应当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这种带有批判性质的诗句明显是不太符合主题的,于是最后秦琅只好改了一句。

    古人把收成好称为丰,而连续三年丰,称为登,两次登,称为平,三次登,为太平。

    故此,在古代,五谷丰登,可是极为难得的,连续六个丰年才能称为平,而连续九个丰年,方能称为太平。

    “好,这首悯农也非常不错,当赏!”李世民捋须大赞。

第287章 李靖

    五谷丰登致太平。

    这是每个帝王都梦想的事情。对于刚登基一年,多灾多难的李世民来说,越发期望这样的丰登太平。

    四海无闲田,五谷更丰登,这马屁拍的李世民是非常的爽。

    这么应景又应情的诗,当然得赏。

    于是乎,今天秦琅跟他的学生承乾,便在皇帝宰相大臣们面前,大大出了一个风头。

    皇太子承乾仁慈之名外,于是又添了一个才名。

    而秦琅,因这首诗倒是在许多人眼里,更坐实他幸臣之名了。

    承乾和秦琅各得了两捆新麦,就刚才皇帝亲手割的麦子打的新粮,东西不多,但代表着皇帝的宠信赏识,是无上荣光。

    秦琅看着那两捆还未晒干脱粒的麦穗,也不由的无奈,他现在名下的田超过了十万亩了,其中麦田占了一半多,今夏预计能收到十万石左右的麦子,就算除掉佃户们的那份,他也还是数万石麦子的。

    可看着殿中省内侍,把这两捆麦子装的好好的,那郑重的样子,秦琅还得感激皇帝。

    “玄龄啊,今年各地收成应当普遍不错吧?”李世民很高兴,十分高兴,太子和女婿在众臣面前露脸,比他刚才写的诗受众人吹捧都还让他高兴。

    “各地先前报上来的统计,夏收都还不错。”房玄龄如实道。

    眼看着到了中午,殿中省安排人送来了饭菜。

    就如同是一般地主家收麦一样,为了抢时间,麦客们中午并不会回家歇息,地主让人在家做好了饭菜,然后挑着箩筐装了饭菜和酒水一起送来。

    直接就在田间地头里吃。

    御膳房做的饭菜还不错。

    知道天热,所以不但煮了稀饭,而且还特意弄了冷陶和不托,另外凉拌海带丝,小咸菜,腌萝卜丝,腌豆角,小鱼干这些配菜也不错。

    黄豆炖肉,水盆羊肉·······

    皇帝于是停了临时会议,大家一起就在野地里吃饭。

    大陶碗吃饭,喝茶,胃口居然也大开了。

    李世民平时吃的不多,今天居然胃口大开,黄豆炖肉,他直接就捞了一大碗肉块,都是大块大块的肉,炖的软烂入味,他两三口就一块。

    秦琅也在大吃,虽然炖的不是猪脚,肉有点肥了,吞进肚里喉咙里还直往外冒油,但不得不说,人消耗大,饥饿的时候,真是吃什么都好吃。

    平时这样的肉块他顶多吃两三块,可今天吃了一整碗都还嫌不够,又造了碗水盆羊肉,肉吃完了,把汤也给全喝了,一滴不剩,最后稀饭和凉粉又各来一碗。

    就连房玄龄和杜如晦这样的文臣,今天都是大口的吃着肉。

    “在丰收的麦地里吃饭,就是香!”李世民抹净嘴皮,然后拍着肚皮说道。

    秦琅心说,等晚上的时候,钻麦草垛打野战一样爽。

    吃的太饱,于是李世民带着大家在树荫下遛圈消食。

    那边,禁军们饱餐一顿,继续收麦,哪怕烈日如火,也顾不得这些了。

    远处,能看到金黄的麦地,正在一点点的减少,家家户户都在趁着天气好抢收。

    等肚子没那么撑了,重新坐在树荫下的竹榻上,吹着带着麦香的热风,也还是不错的。

    “陛下请三郎过去。”

    “陛下不是与宰相们在议事吗?”

    “陛下特让奴来请三郎和太子殿下过去议事,赵国公和平康公也被召去了。”

    得,吃饱了还得去开个常委扩大会议。

    只是不知道李世民想聊什么,还非得在这地头聊。

    喊上太子,来到大树下,李世民让人给秦琅一块竹席,比皇帝的竹榻差点,但有张竹席也还不错。

    皇帝坐在竹榻上,袒胸露背,现出那黑乎乎的大片胸毛。

    秦琅低头瞧了瞧自己,嗯,不愧是秦琼的儿子,标准山东汉子,虽然说才十七吧,但那宽广的胸膛上,同样是一片黑乎乎的胸毛,另外手脚上也一样是浓密的体毛。

    再看看其它人,好像都差不多。

    一个个王公大臣们不但都蓄着大胡子美须,而且基本上都是浓密的胸毛,充满男人味的一群人啊。

    秦琅捧着一杯凉茶,这是用金银花鱼腥草等数种药材制作而成的凉茶,煮开后放凉,里面又还添了糖,所以凉中带甜,味道还不错,有股子红罐凉茶的感觉。

    不过他倒是更怀念凉粉了,若是煮一锅凉粉再舀两勺醋,要是能再冰镇一样,在这酷热的午后,那不知道有多爽呢。

    李靖咳嗽了两声。

    秦琅用余光看了这老头一眼,李靖不久前刚转任刑部尚书,从表面上来说是已对脱离了军方体系,不过现在的政事堂自秦琅外出后,已经没了军方代表,据说引的将领们很不高兴了。

    李靖最近据说很得皇帝赏识,经常得以出入宫禁奏对,也常参与廷议。

    这老头莫不是跟皇帝最近在谋划着什么?难道又要打仗?

    果不其然,李靖咳嗽了几句后,并没有吐口老痰出来,而是直接提出今年夏麦丰收,待到入秋后就可以出兵灭掉朔方梁师都了。

    李靖还提出了此时灭梁的十必胜原因,又列举了梁师都十必败的原因,说的事情好像非常简单,只要唐军肯出兵,就一定能赢。

    皇帝明显是早就跟李靖两个私下研究过这个出兵可行性的,甚至说不定连作战部署都悄悄做了,并推演过了。

    打仗最需要的一是钱二是粮,三是后方安稳,四是兵员充备,五是军械精良,皇帝认为自己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届的宰相班子,以房玄龄和杜如晦为主,分任左右仆射。而御史大夫杜淹进位中书令,桂阳长公主驸马、吏部侍郎杨师道进侍中,魏征以秘书监加参政,戴胄以户部尚书加同平章国计,孙伏伽以大理寺卿加参政。

    实际上,现在中枢就七个宰相。

    萧瑀在短暂的复相为右仆射后,再次惹恼了皇帝被罢相。

    长孙无忌辞相后只任了太子太师和开府仪同三司这虚衔。

    宰相的数量减少了,但皇帝对宰相班子的控制力更强了,尤其是带班的房杜二人,完全就是皇帝的心腹。

    “出兵朔方,可是叔宝的意见?”

    房玄龄没急着表态,而是提了一个问题。

    李靖有些尴尬。

    于是李世民让兵部尚书侯君集回答。

    候君集也不敢乱编,事实上,出兵是李靖的主意,他是上任灵州总管,然后皇帝心动,但还是派人去信问出镇灵州的秦琼,毕竟秦琼不仅是灵州总管,还是关中道经略使,同时也还是出使在外的宰相。

    秦琼的回复是暂不建议打,他说虽然眼下钱粮军械已充足,灵武的将士们也士气可用,然而打梁师都还牵涉到突厥,眼下灭梁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朝廷有没有把握在突厥卷入进来后,还能控制的住局面?

    秦琼说最好是再过两年打,那时朝廷也全面恢复过来了,那时开打,灭梁更快,而就算突厥卷入进来,也不用畏惧,可以有足够的实力击退突厥。

    而现在开打,纯粹就是冒险。

    秦琼反对这种投机冒险。

    他给皇帝捎回一句话,大唐现在有随时开战的能力,但还没有随时结束战事的能力,所以还得再等等。

    李世民不想等,因为梁师都是最后一个抗拒朝廷,拒绝统一的反王,而且梁师都现在实力很弱,去年的灾情不仅影响到大唐,一样影响到梁师都,梁师都今年过的很艰难。

    秦琼在灵武,已经策反招降了不少梁师都的部下,甚至有许多朔方的百姓投到灵武来。

    “既然叔宝建立再等两年,那臣觉得朝廷可以再准备两年。”

    李世民听到房玄龄这个回答有些不太满意的皱了皱眉。

    转问杜如晦,结果也是这个意思。

    然后魏征不等皇帝问,马上自己跳出来,直接矛头对准李靖,喷李靖一个刑部尚书,既非军将,又非宰相参政,却越俎代庖。

    喷王最近水平越来越厉害了,喷起人来那是个滔滔不绝犹豫黄河之水天上来,疑似银河落九天。

    李靖打仗很厉害,但要说到喷人,他还真不是魏征对手。

    “怀良,你有何看法?”

    李世民终于受不了魏征这个大喷子,直接打断他,问话秦琅。

    “陛下?臣有几个疑问。”

    “请问陛下,今夏虽然丰收了,但受去年蝗灾影响,还是有些州县的麦子减产。而上半年江淮一线水涝灾害也很严峻,今年南方的水稻虽还未开始收获,但已经知道会减产不少。”

    “去年的大灾,朝廷全国调拔粮食,总算撑过来了,但后果就是全国各地的粮仓都空了,不仅朝廷没有积储,就是百姓家中也无余粮了。眼下是北方麦收了,也普遍丰收,可问题是,这些粮食多吗?”

    “去年朝廷为抗灾救荒,从商人、百姓手里征买了多少粮食?基本上都还打着白条呢,之前也说好允许百姓以后用白条抵租调,但得多少年能抵扣完这些白条?哪怕今年只抵扣一部份,那朝廷又还能收到多少粮?”

    “更重要的一点,今年括户普查进展不错,但是税制改革是否已经摸底完成,新税收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只要新税制正式开始,百姓才可能交粮·······”

    一连串的提问,让李世民沉默了。

第288章 暴发户

    回到长安,李世民把秦琅带回了太极宫。

    两仪殿,皇帝拿出一本折子扔到秦琅面前,有些炫耀一般,“看看。”

    秦琅捡起,翻看起来,发现这是一个账本,记录的数字有些惊人。

    “从去年你沙汰长安僧道开始,这一年来,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招提、兰若四万余所,还俗僧尼三十余万人,收奴婢二十余万人,释放供寺阿福台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没收寺院土地数十万顷。”

    “各地拆废寺院和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等交付转运司得金银折钱数百万贯,得铜料可铸钱五百万贯。所得铁器则交付转运司盐铁使铸为农具·······”

    李世民很是得意的站在那里念着这汰僧的巨大成就。

    转运司加镇抚司,再加上地方州县的联合行动,行动是迅速的,效率也是极高的,皇帝的账本上没有记道观,可知这一次行动李世民也是有选择性的,虽然一开始说是沙汰僧道,但道家此时势力本来就不大,于是李世民是主打汰僧,对于道门,则是要温柔的多。

    招提和兰若是民间私建寺庙,这种私建的寺庙居然高达四万余所,而正式的寺庙也拆了近五千所。

    仅勒令还俗出家的僧尼就多达三十余万人,这还没算上那些品德修行较好,或年岁较大,而没被勒令还俗的。

    按皇帝所说,现在长安只留了三寺,前不久又特许新建了一庵,长安总共有僧尼三百六十人。而天下其余州,上州留三十,下州二十,如扬州、太原、益州、荆州这样的大城,特许留五十人。

    天下三百多州,算下来,皇帝保留了七千余名僧人,不到八千人,这些都是通过了考试,又拿到了官方出家度牒的。每人还给了二十亩田产,十亩做庙产,十亩做口分田,死后收回,且这些田都是要如其它百姓田一样纳租调庸的。

    也就长安的三座寺院特殊点,因为都是有名的高僧,所以皇帝每人给了五十亩。

    “三十余万僧尼,奴隶二十余万,寺院佃户五十余万,加起来超过百万人口啊。”李世民几乎是咬着牙在说的。

    一百万人口,对于李世民来说,是个很大的数字,大唐武德九年的官方户籍上也才不到三百万户而已。

    “这还没有算上那些私自剃度出家,以逃避赋役的那些人。”

    皇帝说的那些人,主要是那些地方豪强富户们,豪强富户们家有三丁,必令一丁剃度,甚至许多所谓剃度根本就是私自剃度,捐点钱到寺庙,然后刮掉头发,便算出家了,可在官府那里报个出家,免征税赋,不服劳役。

    但实际上呢,这些所谓出家人根本不在寺里修行,依然在家里生活,甚至娶妻生子照旧,有的头发都不剃。

    那些私建的招提、兰若里就大多是这些假和尚所建。

    这种情况在地方上极为普遍,这种所谓出家人,其实就是国家税赋逃丁,数量是极为惊人的。

    这次还俗的三十万僧尼中就不包括那些人,他们被专项清查,全部命令还籍。

    更别说数十万顷的田地,那可是几千万亩地。

    天下十分之一的土地,之前居然被这些寺庙给控制了。

    这次李世民真是打了个大土豪,打到寺庙,朝廷吃饱,比当初李家攻下长安,拿下关中,取得隋朝遗留的财帛都还要多。

    当初李渊先是靠太原行宫的隋朝钱帛起家,然后攻入长安后又取府库之财发家,这才能争霸得到天下。

    隋朝的钱这些年用的差不多了,现在李世民又找到了头比隋朝更肥的猪。

    另外寺庙里拆除掉的那些铜像,得到的铜器融化成铜料,交给铸钱使,都能够铸出五百万贯钱来,现在朝廷一百个铸钱炉一年只能铸钱五十万贯左右,这意味着这批铜料能铸钱十年之久。

    金银还得了数百万贯。

    而皇帝还有笔没记在这上面,直接入了皇家内坊的寺产也很多,主要就是那些大寺原先掌握的作坊、质库等,这也是一大笔钱,全被皇帝私吞了。

    当然,秦琅有理由相信,这账本上的数字,其实肯定不完全,地方州县,甚至是转运司镇抚司等,肯定也从中截留了部份,只要不是入了个人口袋,他们也不怕上面查,反正都是入了公家库。

    有钱真好。

    所以李世民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打梁师都了,有钱烧的啊。

    原计划是用三年积储备战,然后灭梁师都,可现在皇帝有钱了,很有钱,非常有钱,有钱到一天都等不得了。

    不过秦琅却没怎么激动。

    反正钱再多,也没他什么事。

    虽然长安的贵族达官们早就闻腥而动,四处出击,去抢掠这些寺产了,虽说没人敢明抢,但各地一下子出现这么大量的寺产,朝廷要变现,自然就是个趁机抄底的好时机啊。

    抢地抢钱抢田。

    秦琅没去凑这热闹。

    “陛下,这新增的一百万还俗僧尼、寺院奴隶、寺院佃户,陛下如何安置的?”

    虽说还抄出来几千万亩地,但一抄出来那边就分完了,哪还再有剩余地可拿来安置这些人呢。

    果然,李世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三十多万僧尼还俗后,由官府做媒,让和尚尼姑们配对成亲,然后或就地安置,或迁往边疆授地垦田。

    至于奴隶么,也不会有什么救世主。

    原来他们做寺庙的奴隶,现在换了个身份,成了官府的奴隶,然后或被发卖给私人为奴,或送入各地官作坊或皇庄之中继续为奴。

    倒是那五十多万寺院佃户,他们倒是影响不大,反正寺田虽然没收了,但田是生根的,田换个主人,佃户们也就换个地主而已。

    “陛下,汰僧之后,朝廷确实得了一大笔钱财,但是这些钱财现在还没能发挥出作用来,这些钱只有朝廷用出去后,才能真正转换成为国家实力。比如说,铜像融铸为钱,钱再买成粮食存入仓中,或换成盐茶酒布等贸易出售,再变现为钱,然后再换成米布战马军械等等,才是实力。”

    “去年大灾之后,不仅国家仓中无粮,百姓缸中也无粮了,现在大战,粮食依然会成为大问题,若战争只维持在朔方局部,当然支撑的起,可如果打大了,突厥人卷入进来,局势就会失控,则现在脆弱的这个局面,就会崩盘,到时再想回转,可就难上加难。”

    “三年丰为登,六年丰为平,九年丰为太平,臣不敢请陛下再等九年,待天下太平再打仗,但请等三个丰年,等百姓脸上没有了菜色,等百姓家中有了些许存粮,等我大唐有了一定的风险防御能力再动手。”

    “陛下,这么些年都等了,何不再等等?”

    李世民的那满腔热情被当头浇灭了。

    原本他以为,贤爱婿会支持他,能理解他,可没想到,向来莽惯了的秦琅,居然也开始喊起稳住别浪来了。

    原本他甚至想让秦琅负责军需钱粮,然后以李靖为先锋,自己御驾亲征,一举灭掉梁师都的。

    见把李世民的邪火堵住了,秦琅也就告辞。

    “臣要请半月假,回乡下收麦子去。”

    李世民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家地是不少,但也用不着你去收麦子吧?”

    秦琅心想,你堂堂皇帝,不也要搞个夏收仪式吗?我身为坐拥十万亩良田的大地主一个,当然也得做做场面,虽说我肯定不会亲自上场挥镰收麦,但也得负责好后勤供需不是,得好好犒赏下收粮的人啊。

    “今天那两首悯农,其实都是你所做吧?”李世民把那账本又扔回到了案角,他坐在榻上,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其实李世民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才九岁,虽说自幼随陆德明、孔颖达读诗、礼,但绝写不出这首悯农来。

    尤其是如承乾这样的皇太子,打小养在深宫之中,又如何真正体会过民间疾苦,知晓粮食的珍贵不易呢?

    “陛下,臣可不敢抢夺太子的诗!”

    李世民哼了一声,“在朕面前,你就不用装了,这事呢,朕也不会怪你。”

    当爹的,虽然知道承乾的诗是秦琅代作的,可心里还是很高兴大家称赞承乾时的场面的。

    “你去乡下,把承乾也带上,反正崇贤馆也放假了,你这个太子少师,就带承乾这个学生,好好了解一下乡间民事,让他看看粮食是如何粒粒皆辛苦的。”

    秦琅砸巴嘴,他还不太愿意带太子去乡下呢,毕竟一国之储君,在外出了半点差错,他也担待不起啊。

    “朕从百骑司、殿前司、镇抚司下六军,各调一队人马给你。”

    “谢陛下。”

    “照顾好承乾,但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

    “先前给东宫的那十万贯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拔点本金?”

    “陛下若是愿意,不如把开元钱庄划到东宫吧!”

    秦琅有点得寸进尺了。

    结果李世民也不好忽悠了,他早见识到了开元钱庄赚钱的能力,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朕再给你拔十万贯吧。”

第289章 北地奴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冒险的人,李世民也是喜欢冒险的主。当年他统兵征战之时,就没少行险,甚至两军交战之时,还喜欢带着十余骑跑到人家的地盘去窥探,有几次被人追的狼狈不堪。

    不过李世民也好几次故意行险,以身做饵诱敌入伏。

    只是眼下,谁也不愿意冒险,就连秦琅也不愿意让皇帝去冒险,没那个必要了。

    一个梁师都,现在已经是颈上绕了许多圈麻绳,再勒一勒,他就断气了,何必非要这个时候去打他,现在的梁师都就是头困兽,被困在银夏那个坑里,这个时候在坑外往里投石头投长矛就好了,你何必非要跳下去拿刀肉搏呢?

    不知道受伤的野兽更加凶残吗?

    三年,甚至不需要三年了,按眼下的形势,梁师都最多能再撑过这个冬天而已。

    秦琼在灵武也没闲着,训练兵马,储备粮草,修整城池道路,又带领边军士兵屯田,另一方面,轻骑轮番的去扫荡边境,甚至他还按秦琅的建议,在灵州训练了一支特种部队。

    数量不多,可全是此擅长潜伏暗杀的高手,伪装潜入银夏,刺杀下毒,甚至是火烧粮仓等等,把个敌后特工战发挥的十分出色,一面又派人去策反招降梁师都的部下文武。

    搞的现在梁师都占据着白于山以北长城外的那片本就荒凉之地,日子越发难熬了。

    今天逃一批,明天降几个,时不时的境内还会有死忠份子被刺杀,或者是本就不多的粮草被烧了几仓,又或者哪里的军马或牧场的牛羊又被下毒。

    防不胜防,惨不忍睹。

    这种情况下,梁师都也是不断向北面的突厥爹们求降,可问题是,上次突厥人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也是元气大伤。

    春天的时候,马瘦毛长,打不了仗,牛羊都正是怀孕产崽的时期,就是牧民们的女人,也多是在这个季节怀孕生子,哪有功夫帮梁师都再开战端。

    等到夏天了,牛羊更是忙着要吃草恢复,再说天气渐热,哪个胡人会在这种季节南下呢。

    突厥爹不肯帮忙,梁师都赌气之下,只能自己出兵。

    但没有了突厥爹,仅梁师都的兵马,士气低落,毫无斗志,几次出兵,结果都被秦琼严守边境,根本无处下手。

    而秦琼分兵把守边境,仅调动少量的骑兵游走,便逼的梁师都军队日夜不安,疲于应付。

    几次出兵,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梁**队就更无斗志了。

    现在完全就是在等死的状态。

    若不是银夏一带着实太过荒凉了,行军难以补给,再又担心突厥人会插手,秦琼其实现在都已经有灭梁的实力了。

    只是梁师都太穷了,身后又有突厥狼崽子盯着,所以秦琼现在根本没兴趣出兵。

    秦琼现在灵武日子过的不错,据说是很滋润,都乐不思蜀了。

    原来灵武一带属于边境战区,突厥人动不动就跑来抢劫,那地方人口又少,所以之前穷的很,粮食都无法自给。

    不管是李道宗还是李靖在任时,都是在忙着防突厥,打梁师都,也没空恢复生产什么的,而如今大唐与突厥的便桥之盟后,算是难得的休战期。

    更兼秦琼亲自坐镇,之前秦琅做转运使的时候,当然对老爹是无比支持。

    当然,秦琼现在日子好过,最关键的还是盐。

    灵武尤其是盐州境内,拥有许多盐池,尤其是青白盐池,那产出的青白盐那可是盐中名品,在长安也是深受贵人好评的。只是过去盐州盐的产量受战事影响,产量不高,再加上朝廷不管,所以富了盐商,百姓和朝廷并没因此受益。

    而如今盐政改革,采用了盐民承包盐池开采晒制,官府收购,然后加税卖给盐商运输销售的策略后,这盐可就成了宝贝。

    更不说用,秦琅还给秦琼出了个很厉害的主意,就是盐商们想买灵武的盐,不光得先交税,他们还得先运粮到灵武各处军营城堡,交接后再拿着公文换取盐引,然后才能到盐池的官方盐仓里领盐。

    对于盐商们来说,这自然是有些要命的规定,但对于官府,尤其是灵武的秦琼来说,这样一来,灵武军队的粮食问题就解决了。

    不需要再考虑艰难的转运问题。

    百姓可以安心的种地,军队甚至在训练之余还能抽出空来军屯耕地。

    这本来是明朝的九边开中盐法,被秦琅直接拿来用了,这一条还带来了一个后果,就是许多盐商为了节省从关内中原等地买粮运粮去的成本,于是干脆便在灵州一带建立商屯,垦田收粮后就能直接运往军营,以换取盐引再到盐州领盐贩销。

    银州一带,本就是有名的黄河河套地区的西套地区,这里自秦汉时代,就一直是土地肥沃的粮区,有塞上江南之称。从秦汉起,便在这里移民垦殖,兴修水利河渠,使的河套地区成为塞上粮仓。

    先前受战乱影响,前套后套地区,都落入突厥人之手,而仅剩下的西套地区,又还因战乱而萧条。

    如今边境安稳,秦琼一边是带头军屯,一边又安抚百姓,租借牛马耕具种子给百姓重新翻耕土地,另一边开中法,也引的盐商们开始跑过来进行商屯。

    他们或从中原带来奴隶,或直接在当地购买突厥奴等,或雇佣当地的百姓,建立起大片的农庄,实行集约化的耕种。

    昔日荒废掉的西套大片田原,重新在恢复生机。

    今年夏天,西套平原也终于丰收了。

    民屯军屯商屯,三朵花共同盛开,硕果累累,粮食满仓。而灵盐各盐场,今年的盐税收入、盐场承包费等也相当喜人,更不用说盐业的兴起,也带动了灵武商路的兴盛。

    秦琼顺带征收起关津市税,也都是盆满钵满。

    转运司的关内道常平司,给秦琼这个经略使、灵州都督、灵武道总管留下了不少钱税,以供军。

    秦琼手里有钱有粮,更不缺马和军械,所以他现在日子过的潇洒,梁师都都已经不敢再来犯边了,突厥人更不敢乱来。

    在后套丰州一带的郁射设,倒是主动来请求开设边市。

    于是秦琼在灵州北部设立了定远城边市,跟突厥人还做起了买卖,利用河套一段黄河的水势平缓,甚至已经恢复了河套黄河水运。

    从灵州城到丰州城,再到胜州榆林,一千多里的河道都可以水运通航。

    茶叶、瓷器、丝绸、酒、糖、盐等大唐商货,源源不断的运往突厥人手中,换取的是大量的牛马骆驼羊群,和大量的皮毛药材,甚至是许多奴隶。

    郁射设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贸易中占了大量便宜,赚的是盆满钵满,现在都直接公然对秦琼称叔父了,他为了保证这贸易的维持,对手下诸部严格约束,禁止越界抢掠,对入禁的唐商也是客客气气的,绝不许任何人抢掠他们。

    说白了,郁射设其实就相当于是唐突河套边贸里突厥方的总代理商,唐商的货,他先吃下,然后再转手加价卖给其它部落商人们,更不用说,他甚至还在自己境内也设起了关卡,开始对前来的突厥各部商人们征税。

    据说此举惹的颉利可汗极为不满,两人的关系再度升级,越发紧张起来了。

    因为西套现在有商屯,所以唐商们最喜欢的还是奴隶,郁射设不但把境内的奴隶都搜刮起来跟唐商交易,换取盐茶糖酒这些深受突厥贵族们喜欢比较赚钱的商品,甚至已经开始找理由与其它的小部落摩擦,发动袭击掳掠那些战败部落的人口为奴,然后卖给唐人了。

    这种事情,在以往很难想象,可如今却正在发生。

    郁射设日进斗金,富的流油,甚至已经在丰州开始修建自己的城池,他还把不少从灵武过去的和尚们极为尊奉,甚至在这些和尚们的劝说下,要在丰州建一所大寺院·······

    大量的铁勒、契丹、奚族、室韦、突厥奴,如今不仅让西套平原上的屯田新添了许多劳动力,也有不少流入到了关内甚至是长安。

    秦琼就特意给秦琅弄了好几批优质的奴隶回来。

    前后加一起,都足有千人。

    这些北虏奴隶,如今被安置在秦琅关中各处庄园和作坊里,眼下正在流汗收麦呢。秦琼自己也买了不少,崔氏的胃口更大,买了有两千多奴隶,而博陵崔氏也赶紧借秦琼之便,一面在西套买田置地商屯,一面又把许多奴隶送到河北、河南、河东、关中等崔氏庄园中。

    这次秦琼确实是赚了。

    经略关中,主持灵武,开放边市,自然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秦琼和崔氏在灵武承包了数个盐场,也建了大小十几个商屯农庄,更不用说还建起了河套水运船队、商队。

    秦琅现在都有些担忧起来,老爷子会不会被崔氏唆使的犯经济错误。

    灵武边境这么火热的形势下,秦琼不肯开战,说不得也是代表着那些盐商、边商们的意见了。

第290章 犒赏

    “北地奴其实远不如昆仑奴,昆仑奴更温驯,更适合庄园里的工作。而在宅内使用,北地奴了不如新罗婢!”

    咸阳,渭北河畔的秦氏度假村里,秦琅跟太子泛舟荷塘,采莲捕鱼,船头阿黄则一边给太子剥着菱角,一边说着奴隶之事。

    “不过突厥奴却是打铁的好手,突厥人本就曾经是匈奴人的锻奴,他们力气大,打铁有天份。不过东方的契丹部,也是打铁的好手,契丹有镔铁矿,契丹人也因此自号镔铁之部,他们打造的镔铁契丹刀很有名,另外契丹人的银雕马鞍也很有名。”

    阿黄讲起来倒也头头是道,“铁勒人擅长放牧,奚人则擅造车,奚人制造的奚车实用又精美,前宽后窄,车毂长,车**,车轴短,奚人以车为栏,人居其间,战时则运送辎重,甚至能充当战车,结战阵之用。”

    “室韦人则善于养牛,靺鞨人则长于狩猎·······”

    不过这些北方胡族,或是游牧族,或是半牧半猎,或是半猎半渔,但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农业,不懂耕种,北方真正有农业种植的,其实是高句丽人,但高句丽的农业,其实也主要是汉代以来早年过去的汉人。

    不过既然做了奴隶,大唐的商人地主们可就不管这些了,哪里价高卖哪里,买下来后也是哪里需要就安排到哪里去。

    其实这在秦琅看来有些浪费,毕竟一个打铁的突厥好手,你却让他去耕田,一个造车的奚族好手,你让他去割麦子,实在是浪费嘛。

    可大家不管,不卖力干活,就拿鞭子抽,饿你肚子,敢逃跑抓到了就往死里打,打不死继续干活。

    官府对逃奴的处罚也是很严厉的,管控极严,出门的话,没有主人带着,会被立即以逃奴罪逮捕论处,最后还要送还奴主。就算是被主人打死了,也不会有官府管,奴隶在唐朝其实就是牲畜,这是法律明文规定的。

    “三郎,咱们所有的庄子如今都已经暂时停产放假了,所有工人都回家夏收去了。”

    这个长假,对于秦家来说,损失不小,毕竟酒坊糖坊这些产业,如今规模不小,每日产生的收益也不小,一下子停工半月,不过这种时候也管不了了,毕竟连朝廷官府都封印放假了。

    麦子正在抢收,不过今年秦家有三分之一的地种的是水稻,种的都是早稻,但也还没到收获季节,得再过些日子。

    不过坐在船上,也能看到咸阳的秦家农庄的那些稻田里水稻正在转黄。

    “这些稻子长的真好!那些江汉请来的水稻把头没白请,确实有两手。”

    稻穗沉甸甸的垂下,稻秆都被压弯了腰。

    “咱家的水稻肥给的足,种前用淤泥、草木灰、牛羊粪草打了底肥,中间又追过几次草木灰和粪肥,再说水可是一直保足的,干旱的时候,也没缺过水。”

    秦家请的把头们很专业,也很尽职,整天呆在地里,保肥保水,还定期锄草,水稻长的也没辜负那片勤劳。

    “咱家今年三原和咸阳两地水稻共有万亩,每亩起码得收三石。”

    这都是秦家自己管理的农庄,意味着三石收入都是自己的。

    “比种麦子收成高多了,粟谷更没法比!”

    “这都是水浇地,就算种麦子,收成也不会低。”秦琅倒是很清楚,不过水稻产量比麦子高,也并不奇怪,毕竟这地适合种水稻。但粟麦在北方也有其优势,尤其是在干旱坡地等处,粟谷的耐旱性其它的麦稻比不了,而粟谷还有一大优势,就是耐储,能存很长时间,甚至储藏的好,十年都没问题,这是麦和稻比不了的地方。

    承乾坐在船上,吃着水嫩的菱角,看着水渠两岸那风吹起伏的稻浪,也不由的感叹,“之前我随父皇曾经来这里射猎过,那时我记得这里可都是一片低洼的荒地呢,想不到先生居然把他变成了米粮川!”

    “当初我也是花了不少钱改造呢,你现在看到的这运河、水渠,还有圩堤,稻田,可是耗费了数千人许多时间改造呢,前后投入的改造钱何止万贯。”

    太子承乾却赞道,“可是现在这片荒地变成了万亩的粮田,以后源源不断的收获粮食。”

    阿黄在那得意的对承乾道,“这里可不止这万亩粮田呢,若真只是粮田,也用不着修这条这么宽的运河了,事实上,这里还有我们秦家的许多工坊呢,你看那沿岸的码头后面,那一片片房屋,都是工坊,有酿酒的,有制糖的,还有加工皮毛的,生产干粮的·······”

    河里起了几个地笼,收获了许多新鲜的鱼虾。

    又采了不少莲蓬、菱角,小船靠岸,秦琅等上岸。

    一排排的别墅,前庭后院,青砖绿瓦红门,这是秦琅亲自设计,花了不少精力打造的休闲度假别墅,目前总共建了一百来栋,每栋都看似相同又略有差别,最大的特点就是休闲,宽敞。

    每栋都有庭院,还配了个小码头,配有游艇画舫。

    这里距离长安不远,交通便利,又能远离京城的喧嚣,夏日之时,这里的水便成了一大亮眼的特色。

    秦家的度假村还有一大特色,则是这属于拎包入住的酒店式服务,别墅只租不卖,配有专门的管家、奴仆、车夫等。

    不论是长安的贵族王公,还是官员士人,甚至是商贾都可以过来居住,花费并不算高,还节省了置业、维护等的成本,有空时就过来定个院子住段时间,还有体贴的服务。

    因此夏季以来,度假村其实还是十分受欢迎的,尤其是对于一些来京的地方官员,或是商人们来说,是极好的选择。

    岸上。

    玉箫挺着个大肚子出来迎接,对太子行礼。

    她离生产已经很近了,不过人倒还很好,并没有什么难受。她看着秦琅提上来的鱼虾,“收获不小。”

    “嗯,这河里湖里鱼虾多,你看这只鳖多肥,一会炖汤,还有这虾多好看,白灼········”

    “一说到吃,三郎可是有无数种方法,妾身真是佩服。”

    玉箫让人把鱼虾接了,送去厨房。

    “这菱角鲜嫩着呢,给你剥几个吃?”秦琅笑着道。

    “谢三郎。”

    承乾看着秦琅对妾侍如此好,心里居然不由的有几分为妹妹丽质打抱不平起来了。

    咸阳庄子上人不少,主要还是客人多,虽然这里服务周全,但来度假的非富即贵,许多人依然习惯带着许多丫环奴仆过来。

    因为水稻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所以现在原本负责生产这块的许多奴隶,都被调到周边其它的秦家农庄去抢收麦子去了。

    “明早让人到咱家湖里多下点网子,捕点鱼,然后趁早上天凉送到各个收麦子的庄上去,这季节收麦子很辛苦,给大家加个菜!”

    秦琅道。

    庄上的管事马上说两天前就开始捕鱼了,部份送到长安城和京畿各县卖,部份则送去秦家其它庄子上去。

    “猪场也捉了猪,每天每个庄子上都送去至少一头呢,另外鸡鸭场也都有送鸡鸭鸡蛋去。”

    秦琅对此表示赞赏。

    “这个时候大家都辛苦了,咱们家也请了不少麦客短工,所以不能小气了,把伙食得弄丰富些,油水足些,大家吃饱了干起来才有劲嘛。”

    “三郎有所不知,咱们秦家今年的伙食可是最好的,整个京畿二十二县也没有比咱家更好的了,来咱家的麦客都直竖大拇指呢称赞呢。”

    “有些地主家都有意见了,说咱们家给人吃的太好,坏规矩!”

    秦琅对此不以为意,他又不是减息减租啥的坏规矩,吃食上弄好点,坏啥规矩,又想让人抢时间收麦子下力气,又连点肉食油水都舍不得,那地主也太扣了。

    厨房在做菜,食材都是极新鲜的。

    秦家庄园湖里现网的鱼鳖,菜地里摘的瓜果时蔬,另外自家养的鸡鸭鹅,还有家养的羊和猪。

    早上宰杀的猪肉,这会吊在井里,井里温底低,就算天气热,也能保鲜很久。

    承乾坐不住,庄子上所有东西他都觉得新鲜,难得放长假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功课压力。

    拉着秦琅东走走西瞧瞧,看啥都新鲜。

    “这养了多少头猪啊?”承乾指着环绕着秦家庄园稻田的那些猪场。

    “哦,这里一共有十个猪场,每个养猪计划最多能养猪三千头,每个养猪场里养有少量公猪,以及两成的母猪,剩下的便是肉猪了。”

    “这么多猪?”承乾惊叹,“皇家在沙苑有个猪场,也不过三千头,可当地官府老说皇家的猪场扰民害民什么的。”

    “养猪有什么害民的,我这猪你看全是栏养的,又不出来放牧,不会影响到百姓,就算是猪排的粪尿圈草,也是有专门的人处理的,而且离村庄也远,影响不到百姓。”

    养猪是个技术活,涉及到选种啊,配种啊,母猪啊,圈栏啊,饲料等等,既要上规模,形成规模后降低成本,同时还得防止猪场存栏数高后可能的疾病等等。

    不说其它的,光是选种、育种这块,就费了老大精力,而且现在也仅是刚开始,目前猪场还在全力加快研究中。

    “去瞧瞧去!”

    平时喜欢吃东坡肉、狮子头的承乾,想去瞧瞧那些猪。

    结果远远的,就听到许多猪尖声,靠近了,更看到有人正在杀猪。

    “那猪那么小,就杀了吗?”

    “殿下,这是在阉猪。”

    “阉猪,为何猪也要阉?”承乾只知道宫里的宦官们要被阉,没想到猪居然也要阉。

第291章 好残忍

    走进猪场,便能看到有一群人正在忙碌着。

    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明显早就已经是熟能生巧了,有人专门负责抓猪,有人则负责下刀······

    “猪为何要阉呢?”承乾好奇的问。

    “阉猪的好处很多,一来去势后的猪长势快,尤其是公猪被阉长大后就不会发情起骚,我们的猪都是栏养,一栏要养多头,不阉的话这些公猪长大了就不安份,既容易打架受伤,还容易骚扰其它母猪发育。”

    “再一个,没阉的猪吃的更多,但却长的慢。然后没阉割的猪,品质也不好,口感味道都不如阉过的。”

    对于猪场来说,目的就是快速育肥出栏,所以养的时间越短越好,而猪肉品质好味道好则能够提升价格。

    秦家养猪场的猪是纯圈养,不会如其它猪场一样,一年还要放牧几个月,而秦家的猪只养五到六个月就出栏,时间更短,但秦家的猪出栏时却比普通猪要肥要重,甚至品质味道更好,关键还是在于养殖的方式,而阉割就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阉猪的师傅手艺很好,他们整天阉猪,熟练的不能再熟练,而秦琅对这些手艺人也不错,不但有挺丰厚的月薪,甚至还给提成,每阉一头另给多少钱,并让他们带学徒,带学徒秦琅还另给他们一份补贴。

    所以这些师傅都愿意多带学徒,更愿意多阉猪,尤其是阉割好没伤亡还能再得一份奖金,虽然不多吧,可积少成多不是。

    秦家的养猪很专业,有专人负责选种育种,有专人照顾母猪,有专人阉猪,有专人养生猪,有专人洗栏,还有专门的兽医。

    “这只猪好小啊!”承乾看着那师傅熟练的把一只小猪崽提起,不由的道。

    “猪崽出生十天到两个月,其实都可以阉割,甚至再大点也没关系,但在十天到半个月时阉割是效果最好的,这时阉割恢复最快,影响最小。”

    师傅一刀划过,然后两根手指一按一捏一掐,顿时两颗猪卵就被掐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盆里,再随手在伤口涂上特制的药物。

    一个学徒从师傅手里接过阉好的猪仔,送到一个临时的猪圈静养几天。

    “其实不仅公猪要阉,母猪也要阉的。”

    秦琅告诉了承乾一个让他十分惊讶的内幕。

    在秦家的猪场,小猪崽生出来后,待到第七天时,就要开始选出一些做为公猪和母猪,这些是不阉割的,留着育种。而剩下的,不论公母,都是要经过一次阉割手术的。

    公猪不仅要割掉两个蛋蛋,还要把那精索割断,使其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相比起公猪阉割来说,母猪阉割要麻烦一些。

    “母猪又为何要阉?阉什么?”

    “让师傅告诉你吧。”

    那老师傅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太子殿下,也没怎么在意,见秦琅要看阉母猪,便让徒弟抓了一只来。

    他换了一把刀,把小猪按在地上,在肚子上划开一个口子,然后用那刀的另一端的钩子伸进去,钩出了一块肉来。

    “这是啥?”

    “母猪的卵巢,就是怀猪崽的器官,割掉后这母猪以后长大即不会发情,也不用担心怀崽,只会专心长肉。”

    承乾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有些震惊的看着那老师傅一刀一个的把那些小公猪小母猪给绝育了。

    秦琅瞧了瞧那一盘子的新鲜猪蛋蛋,对承乾道,“这可是好东西,一会端盘回去做了,绝对好吃。”

    承乾看着那一颗颗蛋蛋,突然觉得有些蛋蛋的忧伤。

    “好残忍!”

    “但是真好吃啊。”秦琅笑道。

    普通百姓家的猪要养起码一年,养一年也顶多一二百斤,可秦家的猪半年不到就能出栏,而且都能长到二三百斤。关键是膘满臀肥,肉质还好。

    回到庄了,秦琅端着猪卵下厨房,亲自操刀,一会功夫,一道飘香猪卵就上了桌。

    “吃啥补啥,这玩意吃了可是很补的,男人要多吃,女人吃了也能滋阴补肾!”

    承乾开始还有些犹豫,可后来实在有些抵不住诱惑,夹了一块尝了尝,发现这玩意还真是好吃。

    “这玩意现在长安城里还是抢手货呢!”

    秦家在长安城东西北三市,都专门开了家猪肉铺,就是卖秦家自养的猪肉,每次猪卵都是畅销货,还得提前预定,否则肯定买不着,猪卵猪鞭还有花肠,都是很受欢迎的。虽然说,真正吃这些的其实也就是小老百姓居多,有钱有势者,他们吃也是吃鹿鞭牛卵羊蛋这些玩意。

    从年前开始养,到现在陆续有猪出栏,秦家的猪场也在增建,如今三原、咸阳、长乐坡、蓝田等地都建有猪场,靠近河流,方便运输。

    供应整个长安以及京畿二十二县,甚至销往周边州县,连洛阳的市场都已经开始进军了。

    当然,秦家猪场并不只卖生猪,秦家猪场第一主流业务,其实还是育种卖猪崽,也卖母猪和公猪,这个买卖其实生意不错,利润更高。

    秦家的猪除了卖生猪外,有大部份其实都是直接在猪场就自家宰杀了,或做成熟食,或做成肉干,到了冬天,烟熏腊肉和火腿更是不得了。

    据说皇家在沙苑养了三千头猪,结果还亏本。

    秦琅听了也只能是呵呵一笑而已。

    养猪这玩意怎么可能亏本,这是暴利行业啊,比养牛养羊可赚钱多了。

    一头母猪一窝就能下十几只猪崽,一年能下两窝,生猪半年就能出栏,转化效率极高。

    猪也不太挑食,好养易喂。

    “我打算推广圈栏养猪,若是每家百姓能够养上一两头,或是三四头猪,那么这个收益可是不低,能够大大提高家庭收入。”

    秦琅甚至考虑到不少百姓刚经历了苦日子,没什么积蓄,愿意贷猪崽,百姓可先领走猪崽,等到猪崽长大卖掉后,再来付猪崽钱,只需再添一点利息就行了。

    而这利息也不会很高,甚至比起开元钱庄的贷款利息还要低些。

    这样一来,秦家的母猪不断的产崽,秦家的猪崽不愁销路,甚至这猪崽还能成为一种金融工具,能额外的赚利息。

    而秦琅其实也并不担心百姓养猪多了,会对自家猪产生什么害处,毕竟仅仅一个长安城,百万军民,一天消耗的猪肉数量就十分惊人了,而唐朝时,关中地区,可是整个天下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了。

    猪肉这玩意,虽然比不上牛羊肉,但用屁股想也知道,牛羊肉的价格注定了只能是上层贵族官吏富人们享受的东西,普通百姓是吃不起的,猪肉才会成为普通市场的主流肉食品。

    当然,猪养多了,价格肯定会跌一点,但这不要紧。

    一顿饭吃的很香。

    饭后再来个大西瓜,那就更爽了。

    “殿下,你对于养猪应当有所心得了吧,不如就请殿下回头写一篇关于家庭养猪经济的文章给我如何?”

    承乾正在那里啃着西瓜,沙囊的西瓜就是甜,正吃的爽呢,想不到秦琅居然还给他布置起作业来了。

    顿时愣住了。

    “这篇文章臣希望殿下用心写,到时臣为殿下批阅润色,最后呈奏给陛下观看!”

    “就写养猪吗?”

    “养猪可是个大题目,我可以给殿下稍稍提醒几个关键词,养猪,家庭养殖,副业经济,肉食品市场,国家经济,你顺着这个思路去考虑·······”

    飘香猪卵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吃了秦家的猪卵,总得为秦家的养猪事业做点贡献才行,若是有太子殿下做一篇家庭养猪有利于提升百姓、国家经济这样的文章,那对于养猪行业来说,肯定是有极大好处的。

    百姓家庭养猪搞起来,秦家的猪崽才好卖嘛。

    饭后消食了会,午后依然闷热,秦琅便干脆带着承乾去河里游泳。河水暴晒后倒是十分暖和,选了块及腹深的浅水区,秦琅带着承乾学习游泳。

    “鱼玄机以前可是名满长安的女录事,想不到如今居然也被三郎金屋藏娇了,再加上之前的女校书玉箫,三郎你还真是风流多情啊。”承乾如旱鸭子一样打了会水,有些累,站在那里休息。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秦琅道。

    “你可别忘了丽质才是你未婚妻!”

    “当然不会忘记的。”秦琅赶紧保证。

    看他那一脸正经的样子,秦琅倒有些想笑,想不到大舅哥也是个护妹狂魔嘛。

    “那个鱼玄机,你也睡过了?”承乾有些八卦的问。

    “玉箫将要临盆,如今我内院之事可全都由幼薇接管着呢,你说我若不睡了她,能放心么?”秦琅呵呵笑道,当然,真正的理由他没对大舅哥说。

    毕竟他不会告诉承乾,鱼玄机其实是岳父大人派过来的,所以肯定得睡了,还得宠着,否则天天干晾着,皇帝只怕会非常不高兴的。

    承乾突然道,“郑十三娘以前差点跟你订婚,后来还被父皇赐给你为婢,你没有睡过她吧?”

    “当然没有。”秦琅哪不知道郑十三娘现在是皇帝的才人呢,别说本来就没睡过,就算真睡过,也不能承认啊。

    “那就好,听说郑才人现在极得父皇宠爱,因她之故,荥阳郑氏如今也东山再起了。”

    秦琅心想,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以为郑家真是因为郑才人得宠才起来的,实不知恰恰相反,皇帝岂不知荥阳郑氏的名头声势,打一打后,自然还是要拉一拉的,宠郑十三娘,不过是因为她是郑氏女。

    皇帝只是用了个曲折迂回的方式,跟郑家达成了一个隐秘的交易而已。

第292章 仁慈的地主

    天公作美。

    连续多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虽然说晒的脱皮,可大家却还十分高兴。

    天时好,地里的麦子就不会糟蹋。

    一捆捆麦子被挑回家,摊在晒场上。

    牛马拉着轱辘不停的碾着,没有牛马的百姓,则全家上阵打麦子,不管天气多热,日头多毒,大家都一刻不敢停歇,必须抢时间把麦子脱下来。

    三原县,秦家庄。

    秦家因为今年兼种麦稻粟,所以收获时节是分开的,可以调动全部人手抢收麦子,加之今年秦琼从灵武为秦琅买来上千的奴隶,所以秦琅的麦子收的也快。

    当田野里还有许多金黄的麦子时,秦家已经收完了。

    麦子都收回来,人就都松了口气,这边还在碾麦扬尘,那边就已经开始在打包入仓了。

    一大早,秦家庄子的粮仓前,已经摆好了数张桌子,庄头、管家、把式、账房等一字排开坐下,人人面前一杯茶,一把算盘,一个账本。

    粮库里早已经收拾干净,陈粮都已经清出去了,现在空空如也,如同一只张大着巨口的怪兽。

    管家们特意穿上了新衣裳,人人精神抖擞。

    “斗子备好没?”

    “好咧!”伙计高声应道,一排量斗摆在那里,全都是较过的,保证精准。

    管家老王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对秦琅躬身,“三郎,都准备好了,可以收粮入仓了。”

    “那就收粮!”

    散发着新鲜麦香的麦子正式开始入仓,庄丁们挑着一担担的麦子排队上来。

    而在仓库外面,就是一字排开的土灶大锅,锅里正在炖着肉,一大清早猪场就送了两头猪过来,都是二百来斤一个的大猪,趁着没出太阳凉爽宰了,肉切割好。

    一口锅里炖着排骨,一口锅里炖着筒骨,还有一口锅是炖着猪蹄,另一口锅里炖着两个大猪头。

    此时已经炖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肉香四溢。

    新粮入仓是件大事。

    辛苦忙碌半年,这是最高兴的时候。

    庄丁们把扬尘去灰晒干的麦子挑过来,有庄丁拿着斗一斗一斗的量。

    “全都抹平,不要堆尖冒头!”

    老王冲量麦的伙计喊道,抹平了才是最精准的数字。

    量好十斗,便是标准一石。

    “入仓!”

    那边账房等还要轮番验过这麦子,看其干湿程度,灰草多少等,得保证入仓的粮食符合储存标准。

    通过验收,自有仓中的庄丁负责挑入仓中。

    老王头抓着把麦子很激动的对秦琅道,“今年这麦子好,饱满,天时好晒的也干。”

    “我估计咱家今年的麦子亩收两石有余,大丰年!”

    秦琅笑笑,亩收两石当然不算少,这还是平均数,实际上有些好地是不止这个数的,比往年增产的关键,其实还是肥料。

    生态养殖种殖的好处已经开始体现,养猪养羊养鸡鸭养鱼的肥,使的秦家的地肥力充足,自然增产不少。

    一石石的粮食挑入仓中,空荡荡的粮仓里那一个个屯粮垛子也渐渐堆起。

    今天主要是秦家自家庄上的粮食入仓,而佃种秦家田地的佃户交租,则安排到后面。

    其实秦家佃户们都很积极的表示要交租子,秦琅倒是不急。

    一个上午,三个仓库都已经堆满了,每仓储满了一千石新麦。

    新麦储满粮仓,管家等把仓门锁起,灌铅封存,不得轻易再打开。

    “吃午饭先吧,吃完饭再继续!”

    那边的锅里已经分别添入了莲藕、黄豆、山药、豆角等,炖的是汤汁香浓,庄丁们早就在那里吞咽口水了。

    庄上妇人们听到开饭的喊声,便把一筐筐蒸好的镘头、大饼端来。

    “都是用今年新麦子做的,纯面粉的!”

    老王还觉得秦琅这有些过于铺张浪费了,粮仓里还有清出的陈粮,何必吃新麦,不过秦琅还是没理会老王的节俭。

    丰收了嘛,自然得高兴高兴。

    “新麦就是香!”

    秦琅没有跟庄上的人公开过承乾的身份,别人只把他跟存孝存义罗通裴行俭等一样,当成是秦琅的学生义子们。

    皇帝拔给承乾的六个队的禁军,秦琅也都是安排在庄外。

    “这排骨真香!”

    人多吃饭就是有味道,何况这肉又足,炖的入味。

    承乾赞叹连连。

    庄上不论男女老少,管他是主人管事还是奴隶麦客,反正今天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块吃肉大碗喝汤,管够管饱。

    对于庄丁麦客们来说,尤其是对于那些外地来的麦客们来说,这简直是过大年啊。

    麦客小黑蹲着那吃肉,吃着吃着眼泪都流下来了。

    对于他来说,吃完今天这顿,就要结工钱了,然后就结束了,得去下家了。可每年出来收麦做麦客,又有哪家有这样的好待遇呢,不但管饱,还有肉吃。

    这几天在秦家的伙食太好了,吃的小黑都不想走了。

    “咋了?”

    秦琅端着碗黄豆炖猪脚也蹲到了流泪的小黑旁边。

    小黑擦了把眼泪,“没啥,就是风迷了眼。”

    “是不是遇啥难处了,直说。”

    秦琅叫来老王,老王对小黑倒也印象深刻,跟秦琅说这个小黑年纪不大,但干活最是卖力,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从来不偷懒,而且干活猛,别人割一行,他都能割一行半。

    “也没咋了,就是我打十几岁就出来做麦客了,也去过很多地方收麦,给许多地主家干过,但还从没有哪家,如你家一样待我们优厚的,饭菜管饱不说,还给肉吃·······”

    “你们帮我干活,帮我抢收麦子,我自然要感谢你们。”

    出来做麦客的,其实大多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在这农忙时节,带着把镰刀出来找活计,他们有时能忙上半个月,一天也不停歇,除非下雨。

    忙碌的半个月,是辛苦的,但也能赚一点钱粮,带回家中给妻儿们。

    “你家哪的?”

    “洛源的。”

    洛源,自然就是洛水之源,这是在白于山下,北面翻过白于山就是盐州了,洛源属庆州,虽在关中之内,但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关中人,那边是没有平原,只有连绵不断的山和戈壁。

    再加之北面到现在都有梁师都割据称霸,所以当地百姓更苦。

    小黑家条件也很差,他家没有自己的田地,父亲是地主家的长工,他打小就给地主放羊。

    “俺们那地方田少,所以每到麦收时节,我们都跑到关中来做麦客。”

    别看小黑年纪不大,但做麦客已经有好几年的经历了。

    “我看你做事这么勤快卖力,你愿意留在我庄子上做事不?”秦琅问。对于那些努力肯干,还知感恩的人,他都愿意拉一把,毕竟这样的人难得。

    小黑有些惊讶。

    “留下来,做啥?”

    “做啥都行,你看我这庄子不小,最缺人手,你要留下来,能做的事也多,但不管做啥,只要你肯干努力,我也不会亏待你。”

    这个时代土地对百姓的控制能力太强,朝廷把百姓死死的绑在土地上,很难流动,也不许流动。

    这种情况,对于秦琅这样的新兴贵族来说,其实不是啥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就算有许多生财之道,可发展起来却缺人手。

    虽然秦琼今年给他买来上上千北地奴隶,可这些人也就适合干点粗活。

    小黑没料到几滴眼泪,居然还换得如此机遇,当下就放下碗,直接对着秦琅磕头。

    秦琅赶紧扶起他。

    “当不得这样大礼,你来给我做事,我还得感谢你呢。老王,这兄弟我就交给你了,不要亏待了人家。”

    老王笑着应下了。

    午饭过后,继续收粮。

    连续几天的争抢时间,秦家三原的麦子总算都入仓了。

    佃户们今年也都很积极,抢收过后,便赶紧把这新麦送来庄上交租。

    此时的佃租还是很重的,唐代地主们与佃户一般都会立下佃租契约,对于租子,最主要的还是分成,其中主流是约归各半,就是五成佃租。也有一些地主的佃租更高的。当然也有定额佃租,就是直接定好的租额,比如每亩佃租粟一石或是多少。

    比如官府给官员的职田,其实就是交给地方的百姓佃种收租,按田地肥瘦佃租为二斗到六斗一亩,但是除了租粮外,佃户们还得交田草,甚至还得自己把粮食运到城中衙门,或是折交脚钱,这两部份的负担其实很高。

    当然,此时还有一些地主会包佃,即把田包给二地主,由他们再分包给百姓,并负责收租等。

    秦琅庄子与佃户的租约,其实是前任地主订的,秦琅接收庄园田地后,也只能继续维持与佃户们的租约。

    佃租是约定分成,各取一半。

    而如果租借耕牛,亩再取一成。

    这个分成,除了粮食,连麦草也一样要分成的,甚至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佃户们每年还得为地主们做一定的免费劳动等。

    地主们往往还会在收租的时候,做些手脚,比如斗量粮食得堆的冒尖,实际上就等于多收了租。

    秦琅对佃户们很客气,若不是旧有租约,他甚至想降点租,不过考虑到这种行为容易让其它地主们不满,所以秦琅倒也没轻举妄动。

    不过他今年还是把牛租降了,从亩收一成,改成按亩折粮,直接派庄丁带牛过去帮忙耕地,给佃户们很大优惠。

    虽然是佃户来交租,但秦琅依然让人宰猪杀鸡,大锅炖肉。

    标准的斗量麦子,不堆尖不冒头,量好拨平,并且拨下来的粮食,也依然是佃户们的,并不会把这些据为已有称为火耗。

    粮食入仓,交粮的佃户可以带上全家老少一起在秦家享用一顿新米酒。

第293章 翼国公家的火耗

    “老汉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从没见过哪家地主给交租的佃户们这么客气的,还管酒管肉!”老王感叹着道。

    新米酒还是很热闹的。

    其实也不用什么精致的菜式,甚至连桌椅都用不着,大锅炖肉,七八样炖菜,然后备上许多大陶碗就好,再来上一筐筐的饼子馒头。

    管够。

    吃完不够就再打,吃饱吃撑为止。

    因为事先就提前通知了佃户们,所以今天来交租的佃户们也没客气,全家老少一起上阵,车拉肩挑送来粮食,就算早交完了粮,也没赶着回去,就蹲在那里一边聊着天,一边吸溜着空气里的肉香,等着开席呢。

    当中午暂停收租,开始吃饭时,大家那个积极啊。

    好在庄上早有准备,安排人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倒没发生踩踏事件。

    排队打到了肉,领了饼子,便一家人随便找个地方一蹲,一起大块朵颐。一家男女老少,都是一顿猛吃,也不吭声。

    吃完了,就赶紧再排上队继续。

    秦琅巡视着,看到那三两岁的孩子,光着屁股赤着脚,手里捧块大筒骨,那大脑袋低下,张着嘴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在那猛啃骨头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感叹。

    “他们胃口真好!”

    承乾在秦家一连多天,每天不是鱼啊就是肉啊,现在闻到肉香味都有些腻了,实在是有些吃腻了,他现在每天都喜欢吃点小青菜配上小米粥,看到肉就感觉嗓子眼里冒油,实在吃不下了。

    秦琅看着这个脑袋大的有些不成比例,明显是营养不良的孩子,“普通人家,平时哪有什么机会这样吃肉啊。能够摸点鱼虾蚌螺都算打牙祭了。”

    不过秦琅很清楚,那些鱼虾啥的,若是没油,其实真的一般,并不好吃。可问题是,绝大多数一般的佃户,平时油也是吃不起的。虽然听起来有些惊人,但这是事实。

    更何况,这年头植物油很稀少,价格不菲。百姓能吃点油,也是动物油,但一样不可能经常吃到。

    多数时候,百姓一天两餐,闲时吃稀的,一把米一把野菜一煮,就是一锅稀粥。农忙的时候,改成吃干的,稀饭变成了干饭,就上点酱咸菜,也就糊弄过去了。

    就算种点蔬菜,那也都是煮,不可能有炒菜,更不可能有爆炒。

    所以说,比自耕农本来就要差一阶的佃户,其实就真是勉强活着,不遇灾年,丰年的时候,交完租,可能日子还能勉强填饱肚子。一旦遇灾荒年月,这些人是最难撑过去的。

    一顿新米酒,其实就是变相的招待下这些佃户们,其实他们就真是完全依附于地主生活了,若是秦琅不把地佃租给他们,他们就真的毫无生活的能力了。

    这年头,一般百姓连县都出不去,只能在土里刨食,失去土地,就意味着灭亡。

    承乾默默的听着,再看向那些饿死鬼投胎一样,吃的毫无仪态的佃农们,就感觉到完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秦琅为何要不顾那么多的反对,非要推动租庸调的改革,为何要区分主户客户。

    原来,那些佃户们是这样的悲惨,他们连立足的土地都没有,做为佃户,只能依附于地主,他们害怕被官府括户入籍,一旦入籍,本就艰难的生活,就将雪上加霜,凭白又要增加租庸调这沉重的负担,那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而现在秦琅的主导下,朝廷改革税制,租改为地税,调改为户税,庸则摊丁入亩,对于这些佃户们来说,他们终于不用再那般依附于地主了,遇到一些不仁的地主,也可以说不了。

    就算入了户籍,但做为无地户归为客户们,就不用承担地税,而户税也会很低甚至没有,也不用再担忧每年那沉重的瑶役。

    做为户籍在官府名册上的客户,他们也真正从孤魂野鬼变成了人。

    这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有些人希望自己的佃户日子过的艰难,这样就离不开他们了,但我希望我的佃户日子都过的不错,能做个体面人。”

    这年头,体面人可不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当体面人呢。只有衣服不愁的人,才可能顾及脸面,成为一个体面人,而那些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可成为不了体面人。

    晚上。

    承乾突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这些天本来极为放松,吃吃喝喝走走玩玩十分开心,但现在他觉得脑子很乱,睡不着,心情沉重。

    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承乾还是坐了起来。

    侍女立即进来,为他点灯,还倒了茶来,端来点心。

    承乾让侍女下去,坐到桌前,他没动那茶点,而是拿起墨,在砚里加了点水,开始研墨。

    一砚墨研好,承乾提起笔。

    他提笔顿了许久,最后开始写了起来。

    他把白天的见闻写到纸上,写成了一篇日记。

    崇贤馆的时候,秦琅让他们记过日记,不过承乾也没有真正写过日记,不过是随笔记录一些见闻而已,只是为完成课堂作业。

    但此刻,他是真的在写日记,有感而发,真情实感。

    他写到白天见到的一个佃农,上交了一半的收成,虽然剩下了一半收成,但去年灾荒,他饿死了妻子,还病死一个女儿,冬天大雪茅屋还倒了,安葬妻女和修葺房屋,都是找地主秦家借的钱粮。

    他剩下的粮食,还不够还秦家的债,幸好秦家并没有要求他今年就还,允许他今年不还或只还一小部份,而且没有滚利。

    这个男人坚持把大部份剩下的收成拿来还债,只留下了一小部份的粮食,这点粮食连家里口粮都不够的,只能吃糠咽菜,但这男人却还是坚持要还,他说秦家是恩人,所以这债不能不还。

    这让承乾很感动。

    他又写到,幸好今年税制改革了,这个死了妻女的男人,今年的租减免了,瑶役不用担了庸不要交了,调也减了,要不然,租庸调会压死这个男人,他那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只怕也难以撑下去。

    最后,他把秦琅不多收佃户一粒租,还举办新米酒这件事情也记了下来。

    ·······

    接连几天,秦家都在忙着收租,不用派人去催,忙完夏收的佃户,都主动的过来交租。

    而秦家也依然天天炖肉蒸饼,以新米酒款待交租的佃户们。

    在秦家庄,地主和佃户的关系和睦无比,让承乾惊叹万分。

    他没有看到狡诈贪婪的地主,也没看到悲惨的佃户。

    佃户们都主动如实的上交了一半收成,没有人虚报少报,秦家也没为难大家。

    秦琅每天杀猪款待交租的佃户,甚至还让佃户们赊账购买猪崽回去养殖。

    在天空开始多云之后,秦家的佃基本上收完了,粮仓满满,热闹的新米酒也终于停止了。

    秦琅带着承乾,领着庄丁们推着粮车,运着粮食到三原县城交粮。

    秦家是三原县第一个来纳粮的。

    都是今年新打下来的麦子。

    秦琅有十多万亩地,但在三原县,他总共有五千多亩地,所以按今年的新税法,地在哪,就向哪交纳地税。

    亩纳二升。

    五千多亩,实际纳粮一百来石。

    数量其实并不多,相比于今年秦家入仓的七千多石粮食,这真是九牛一毛了,但相比起往年,这也算是额外的支出,毕竟以前秦家属于不课户,一粒粮都不用交的。

    县令刘审礼亲自带着户曹参军事过来收粮。

    户曹的胥吏们拿出斗一斗一斗的量,每斗都要先装的冒尖,然后胥吏再踢一脚。

    这震出的粮食,却跟秦家收租时不一样,这些粮归衙门所有,他们称之为火耗。

    承乾看的很不满意,想要出声,秦琅却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事情,其实很寻常更是普遍,是地方官吏们的灰色收入。他们称之为火耗,实际上就是额外的一笔收入。

    这些粮食,最后会另入账本,成为县衙的小金库,上到县令下到衙役,都会有一份,或者说,本身就是地方衙门的财政来源之一。

    毕竟按现在朝廷的制度,一个县也就是那几个官和几个上吏属于国家编制,有正式俸禄的,而其它的大把胥役小吏们,其实只算是差役,是一种免费的差役,更别说俸禄什么的。

    可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一个衙门总得有个固定的班子办事,否则天天轮转,那谈何治理地方呢,但是这些胥役班子又没正式收入来源,自然只能靠手里的权力,弄点灰色收入了。

    也正因此,这种事甚至都成了公开的潜规则了,因此就算是秦琅这位翼国公来交粮,人家也照弄火耗不误。

    这种事情不是某个人的问题,是整个天下的问题,所以秦琅根本没打算跟他们较真,真要较真,也是在朝堂上从整个大局来较真。

    地税一百来石交完,得了份纳粮完毕的文书。

    “义仓粮也交一下吧!”

    秦琅今天可不止带来一百石粮。

    地税是国家的田税,而义仓粮之前也有,原先是按户等来纳的,上上户也不过五石而已。

    今年开始推行新税制,关于这个义仓粮其实也是争议许久,原本秦琅最开始就是把义仓粮改地税的,后来最终成了田租改地税。

    这义仓粮在几经争议后,最后终于也是出台了新规定,最终的结果是义仓粮征收标准为地税的一半,也是按亩征收。

    亩纳一升。

    于是秦琅再次纳了五十来石粮,又拿到了一张纳粮文书。

    在秦琅看来,地税粮其实是国税,这些粮食要缴入国家正仓的,而义仓粮,相当于地税,这些粮食是要存入地方的义仓之中,并不转运入国家正仓、转运仓的,义仓粮实际上就是储藏于本地,以备本地灾荒战事等情况。

    “感谢翼国公积极纳粮!”刘审礼很客气的道。

    “这是应该的嘛。”

    新的两税制,是把税分成两次交,一次是夏收后,一交是秋收后,夏收后交地税,秋收后则交户税和摊丁入亩的庸钱。

    所以这次秦琅就算完成了上半年的税收了,户税钱和丁亩钱则下半年再交。

    拒绝了刘县令的酒宴邀请,秦琅直接带人回庄子。

    回去的路上,承乾对那所谓的火耗一事,还耿耿于怀。

    秦琅笑着道,“事情不能只看到一面,你看到了火耗的不合理,却没看到在现今的税制下,地方财政的困境与不足之处,也没有看到朝廷官吏制度下,对地方上,尤其是县乡一级胥吏的忽视,你有空,可以好好探究一下,然后写一个报告出来,我给你看看,然后呈报陛下,算是你的暑假作业之一吧!”

    承乾一听又要写报告,不由的头大。

    “不写行吗?”

    “当然不行,咱们此次下乡,可不是来享受假期游山玩水来的,是体察民情,乡里调查。”

    “好吧!”承乾无奈。

第294章 万石秦家

    夏天的雨来的快,刚还是艳阳高照,忽然就乌云密布。

    大中午的,天昏地暗,阵阵雷鸣电闪过后,便是狂风暴雨。

    屋檐上迅速聚起连珠线般的屋檐水,秦琅和太子有些悠闲的坐在檐下,雨一来,闷热尽去,阵阵凉爽。

    好几个庄丁从密雨之中跑回来,浑身上下淋的湿透。

    “好在咱家动作快,麦子都收回来了,麦草也都起垛了。”庄头老王笑呵呵的道。“这雨一下,正好就可以翻耕土地,可以把豆子种下去了。”

    “这雨来的快,也不知道有没有百姓晒场上的麦子被雨淋了。”秦琅问。

    “大家都关注着天老爷呢,有点点变天,都赶紧收麦。”

    被雨淋的也肯定会有些,但不会多,毕竟现在已经是收麦后期了,多数人家都已经把麦子收回来了,剩下些劳力少动作慢点的也不多了。

    “老王啊,你过两天去附近看看,若是有百姓家麦子雨淋了的,出现发霉发芽的,咱们收了回来做饲料,价格上不要亏待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下。”

    老王点头,“若仅是一场阵雨不怕,出太阳了再晒晒就好了,就怕接天雨,到时就会捂坏发霉长芽。”

    秦家的麦子都入仓了,老王心情倒是不错的。

    他拿起一个账本,却是要来给家主汇报下今年的收获。

    “咱家在三原县共有田地五千三百亩地,今年夏季麦地三千亩,粟谷种了一千亩,稻田一千三百亩········”

    “今年新税法,咱家交纳地税粮一百零六石,义仓粮五十三石,另外咱乡里今年新建社仓,咱们秦家按规矩纳五十三石,另外三郎你又带头捐献了三百石麦子,这几项加起来,就是五百一十二石麦!”

    秦家三原这五千多亩地,麦子最后入仓的有六千余石,现在再减去这五百来石,依然还剩下六千石出头。

    而粟谷也收了千余石,稻子还没收,预计能收四千石左右。

    算下来,今年三原县的这五千来亩地,与佃户分成后,再纳完税,都还能剩下万石粮。

    这个数字是极为惊人的,老王先前都还以为算错了呢。

    “咱家今年地肥足水饱,收成超了往年五成。”老王说这话时不免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感觉,伺弄了一辈子庄稼的庄头,地里多收三五斗都不知道要高兴成啥样了,何况是普遍涨收五成左右呢。

    秦琅把账本拿给承乾看,让他仔细看看这些地的详细亩产、佃租、地税、义仓粮、社仓粮等等。

    另外秦家这些地,有多少庄园奴隶自种,多少是佃户租种,庄上养了多少牛马,有多少户佃户。

    甚至秦家三原庄子有多少座碾磨房,其中驴骡拉碾磨的有几座,利用水渠的水碾磨房几座,半年来为自家碾磨了多少粮食,又为百姓碾磨了多少,收了多少的加工费用等等。

    承乾这段时间跟着秦琅身边,表格、记账、算盘等倒也都学的不错,“交经你个任务,你把这上面的这些,全都归纳一下,做一个表格出来,要简洁明了,所有数字再做成一个图表,再与去年这些田地的产出等也做到图表上,对比一下·······”

    承乾瞧了瞧那么多项数字,不由的有些头疼。

    “先生,我可不可以找人帮忙?”

    “自己做。”

    “只有亲自动手,才会印象深刻,秦家三原庄园和租地的这些数据,也是天下各地地主庄园和佃户们的一个缩影,你若有空,也还可以找附近几个村子,调查记录下他们的自耕田地的收益和生产方式,做下对比,这样便能更加心中有数,知晓农耕的情况了。”

    承乾叫苦,“可这些也太多了。”

    “我也没要求你马上弄出来,慢慢来,仔细些。”

    承乾认命了。

    他瞧了瞧那厚厚的账本,“先生家庄子今年收益不错。”

    “这是规模化的效应,集约化生产的优势之处,再一个,你也不要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这里可是白渠边上,离郑渠也不远,另外还有清水河、漆水河等数条河流,这是关中最肥沃的田地之一,拥有最先进发达的水利条件,所以这里的田地亩产本就是关中平原之冠,而关中平原的亩产又远超其它地方,堪称大唐天下产量最高的田地,因此这上面的收获数字,其实并不是整个大唐的平均亩产的。”

    “还有肥料!”承乾倒是会举一反三。

    “先生在三原拥有许多个养殖场,鸡鸭猪羊的粪肥,对丰收增产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而普通百姓难以有这么充足的肥料,产量也就无法达到这么高,这从先生家自己经营的庄园,产量比佃户家的高就可证实。”

    秦琅满意的点头。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只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歇了,乌云散去,阳光再次洒落。天空如洗过一样明净,地上则到处都是积起的雨水,鸡鸭又都跑出来了,在地上寻找追逐着虫子。

    蝉也再次鸣叫起来。

    秦家不是普通的种地,而是多元化经营的庄园经济。秦家的拥有许多牛马等大牲畜,铁农具也更多,这保证了深耕,也提高了产量。更不用说,水车等工具又保证了灌溉需求。

    而养殖场的粪尿和圈草,通过几座肥料厂的加工之后,使的这些粪草转化成为了更益于运输和更益于庄稼吸收的肥料,增加了地利。

    此外,秦家还有自家的碾磨房,既为自家碾磨粮食,也给附近百姓提供服务,在秦琅的要求下,百姓来秦家碾磨粮食,秦家只收取糠皮,并不额外收费,看似免费不要钱,但碾下的糠皮等也不少,这些都是用来做饲料的好材料。

    秦家地里的草料也直接就可充做养殖场的干料和圈草。

    就是秦家产的粮,其实也不是简单的发卖的,秦家会通过自家的碾磨房将之加工成大米、面粉、小米等,部份拿到城里粮铺出售,部份更是会拿来酿酒、送入饭馆酒楼自用等。

    这使的种粮的收益大大提升。

    而另一方面,也为自家的养殖副业、餐饮副业提供了原料保障。

    仅从账面上就能看的出来,秦家今年养殖场的收益其实是很高的,远远超出了那五千多亩地的收益。

    五千多亩地最后能入仓万石粮,夏收丰收后,粮价肯定要全面回落,不敢说回复到历史低点,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斗米从原来的三四百钱,跌落到百钱左右是极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第一个丰季,若是接下来连续丰收,则粮价必然会直线下降,掉到太平年间的斗米二三十钱也是极正常的,甚至粮食产地掉到五六钱一斗都是正常。

    眼下来说,种粮的收益还是较高的,因为粮价是在高位,但随着全国统一,战乱的减少,全国性的灾害减少,粮价只会持续走低,很难再出现斗米千钱,斗米百钱这种现象了,所以秦家的庄园经济,尤其是养殖、加工业这块,以后收益肯定会远远超过种粮。

    “老王啊,咱们仓里的粮食,让碾磨房这边赶紧加工,然后卖了。”

    “卖了?现在卖?”

    “现在这个价格还不错,卖吧。”

    “可····”

    老王觉得应当囤粮,他认为开国以来,关中的粮价几乎常年高位,去年又刚经历大灾,官仓和百姓家都没什么余粮,仅一个丰收还远远不够,因此粮食应当留着,万一下半年又有灾情导致粮食产量不足呢?

    那时粮食岂不又要涨。

    “正因官仓无粮,所以朝廷常平仓会大量收粮,价格不会跌太厉害,咱们把粮卖给常平仓,也是为朝廷出份力嘛,至于说下半年粮价涨什么的,涨跌都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是粮商。”

    秦琅意下是他又不靠那点粮食赚钱,现在朝廷要收粮保仓,家里的粮卖了,顺应朝廷政策嘛,另一方面,如今的粮价就算跌了,也确实是比较高的,所以卖了换钱,可以继续扩大秦家其它产业的投入。

    比如再买些低洼地等,投钱进行改造,或者是扩大养殖场,增建商队作坊等,都是可以的,从长远来看,肯定是划算的。

    越是灾荒年,存粮越多,只会风险越大越不安全,而如果年景好,那存粮多了也不会有太多利润。

    不仅仅是三原的粮,秦琅现在拥有十余万亩地,今年入仓的粮食,起码是十万石左右,他可是打算先拿出一半来卖给常平仓,然后剩下的也拿到秦家各城市的粮铺出售。

    大灾之后的第一个丰年,别人都想着要存粮,秦琅却要逆向而行,卖粮。

    承乾在一边听的若有所思。

    他一开始认为秦琅卖粮,是心忧国家,忠于君王,知道朝廷官仓没粮了,所以要把自家产的新粮卖给常平仓,而不是想着囤粮待价,大大的忠君行为。

    可现在听秦琅毫不保留的告诉他,这其实更是经济规律的考虑,说这是利益最大化。

    承乾在那暗暗算了下,按三原庄子上的这收益来看,秦琅十万亩地,今年夏季起码入仓十万石粮,以如今斗米百钱来算,秦琅的这些田地半年的粮食收益岂不就有十万贯?

    皇太子震惊了。

    在宫里的时候,时常听于志宁等官员们说国家财政艰难,生活要检朴云云。之前朝廷汰佛发了笔横财,皇帝特批了二十万给东宫,让秦琅掌管,承乾还觉得自己很有钱了。

    想不到,人家秦琅半年仅地里的收益就有十万贯了,这还没算上很赚钱的养殖业、工商业等。

    秦琅突然觉得自己很穷,而秦琅太富了!

第295章 袖里乾坤

    翼国公府夏税缴地税粮两千石,义仓粮一千石,社仓粮一千石。秦家还向各处庄子所在地的乡社仓捐粮共五千石!

    这些数字记录在皇帝御案上的表章里。

    捐的粮比缴的税还多,秦琅纳粮捐粮九千石。

    一石激起千重浪。

    在皇帝的授意下,如今这消息满天飞,传的整个京畿都沸沸扬扬,李世民甚至让邸报传抄天下,让各州县的官吏们都知晓了此事。

    李世民又翻起了另一道奏表,却是现任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户部尚书兼转运使戴胄所上,戴胄说翼国公府向常平仓售粮五万石,在如今常平仓收粮价一百一十钱一斗的时候,他只卖一百钱一斗,主动降价,并一次性卖给官仓如此多的粮食,因此向皇帝请求嘉奖秦琅。

    夏收后,常平仓就已经开始在大力收粮。

    只是刚经历饥荒后,愿意卖粮的人不多,大家宁愿存着粮备荒,况且因为丰收,使的粮价快速下跌后,更让地主们不愿意卖粮了。

    这种时候,秦琅带头卖粮,无疑就更突出了。

    在长安常平仓吃下这笔五万贯的粮食大单后,京畿的粮价也就应声而落,原本还是斗米一百一,马上就降到了斗米一百。

    齐国公府接到在灵州的家主信件,让他们也卖粮。

    秦琼现在也还有几万亩地,齐国公府一次性向常平仓售粮两万石。

    京畿粮食收购价就跌到了九十五钱一斗。

    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尉迟恭,这些大贵族也都是大地主,他们也纷纷紧跟风向,开始向常平仓售粮。

    于是粮价一跌再跌,几日间就已经跌到了斗米八十钱,这引发不少许多地主们的恐慌,毕竟他们地多粮多,粮食不可能都留着自己吃,于是乎有人悄悄的售粮,一开始还只是卖一部份,但马上被镇抚司发现,暗中大力宣扬。

    搞的更多的地主们恐慌了,粮食市场再次下跌。

    连续数个下跌后,最后粮价甚至到了斗米五十钱这个价位左右波动。

    虽然此后再没有大的下跌,可从之前斗米一百一,到斗米五十,还是跌了近半。若跟去年粮价最高时的斗粮三百钱,甚至四百钱比,那就跌了数倍之多了。

    虽说比起太平年间依然还是三倍左右,但这个价格已经是开国以来最低价位了。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这一轮粮食价格过山车中,最得益的并不仅是朝廷。

    咸阳,渭河北岸秦家度假村里,秦琅正跟承乾在那里算账。

    “咱们赚了这么多?”

    承乾看着自己拔拉算盘半天后的数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没错。”

    秦琅扭头瞧了眼,然后笑道。

    “短短这么些天,居然赚了这么多。”承乾叹道。

    “所以说这就叫买卖,买低卖高。”

    秦琅给承乾上了一堂生动的经济课,这些天,他做空了粮食市场,让太子从关中常平仓借走了常平粮,约定了一个月后归还,并给了常平司两千贯的费用。

    那个时候,正是秦琅刚刚向常平仓卖粮之时。

    承乾用皇帝拔给他的那二十万贯钱,按当时斗米百钱的价格买入,买下了二十万石粮,约定一个月后还粮,另给两千贯的费用。

    承乾毕竟是皇太子,他这种奇特的买粮方式,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因为得到了皇帝的允许,有敕令给转运司,他们也就借粮了。反正对他们来说,这仓里的粮只是借用一个月,就有两千贯的收益。

    而承乾在拿到了这些粮食后,在秦琅的亲自操刀之下。

    通过各种骚操作,又是各种炒作宣扬放风声,又是不时的故意向市场降价放粮,于是使的粮市出现恐慌情绪,粮价一次次的被他打落。

    不到一个月时间,原来斗米百钱,降到了斗米五十钱。承乾的二十万贯借来了常平仓里的二十万石粮,分批次的出售,把粮价节节打低,等到了一个月还粮期接近,他开始再从市场上悄悄的分批次买入粮食。

    通过这种骚操作,一月后,承乾如数向常平仓还了二十万石粮。

    而这时的二十万石粮,收购价只用了不过十二万贯钱。

    承乾除去两千贯给常平司的额外费用,还赚了七万八千贯,就算扣除这一月来的操作费用,实际上也是入手七万多贯。

    别人都是低买高卖赚差价,秦琅却带着承乾反向操作了一番。

    通过作空的手段,先高价借入常平仓的粮食,然后再在市场上卖出,等到市场价格低落的时候,再买入低价粮还补常平仓,于是大赚一笔。

    这种手段,其实后世非常普通。

    关键在于,一般人也没有这种意思,更关键的还是能不能从常平仓借到粮。而秦琅能让承乾借来粮的关键,是他和承乾去找了皇帝。

    秦琅向皇帝表示能够打粮价再打下来许多,能让朝廷常平仓用更低的价格收入更多的粮食,最重要的是打破现在地主粮商们惜售的局面,以保证朝廷常平仓能够储备到粮食。

    李世民半信半疑,但秦琅说了,只要把京畿常平仓交给他来操作,就能保证达到效果。

    有这保证,李世民最后还是信了。

    于是乎,秦琅就暂时得到了关中道常平仓的控制权,他直接借给了承乾二十万石粮,然后一起操作。

    承乾在这个月内赚了八万多贯,而朝廷的常平仓其实赚的更多,不仅仅是承乾的那两千贯的费用。

    承乾在高卖低卖的时候,其实秦琅也一样操控着常平仓在操作。

    通过舆论造势,各种小道消息宣扬,再适时的放粮,使的粮市波动无比。

    这边是秦琅秦琼长孙无忌等大贵族大地主们在高位向朝廷常平仓卖入大批粮食,而那边呢,秦琅操纵着常平仓转手又悄悄的把买入的粮食再压低价格出售。

    谁也想不到,常平仓会有这样的骚操作,居然高买低卖。

    谁能想到啊?

    于是乎,最后那些新贵大地主们高位出粮了,常平仓又悄悄的左右了粮市价格,把粮价打了下来。

    等到粮价终于崩盘,中小地主们也恐慌性的售粮时,粮价探底,秦琅于是让常平仓和太子再低价买入补仓。

    常平仓大赚一笔,粮食全都回来了,还利于粮市崩盘的巨大差价,用赚的钱又买入了大批粮食储入常平仓中。

    实际上就等于,从夏收前的斗米三百钱二百钱,再到夏收初的一百二一百一,再到如今的五十钱一斗,常平仓里存的粮食,全都是五十一斗收进来的。

    最关键问题是,这五十一斗的本钱,还并不全是常平司的,有一大部份,都已经是常平司倒卖赚来的钱做的本金。

    这种结果,李世民当然偷着乐。

    承乾还以为秦琅真的只是为替他赚钱呢,殊不知这一回,秦琅是有意的做空长安粮市,打低长安粮价。

    因为动作快,时间短,所以关东的粮食都没来的及进入关中,根本没能影响到关中的粮价,事情便已尘埃落定了。

    从本质上来讲,常平仓的设立初衷,本就是买低卖高,平抑市价的。当市价过低时,买入,价格过高于,卖出。

    只是这轮秦琅的操作,有些太过于神奇,通过杠杆,秦琅成功的带头撬翻粮食,主动的收割韭菜,而并不是被动的等到市场价格剧变之时才出手。

    于是李世民在太极宫里哈哈大笑,承乾这边数着小钱钱,还对秦琅感激无比,并不知道人家秦琅只是捎带着他玩一下,让他体会一下商业的复杂化而已。

    二十万的本钱,一个月的时间,净利七万七千贯,这个利润,确实比抢钱都来的快。

    “老师,咱们要不赶紧去趟洛阳,把河南、河东、河北、淮南的常平仓粮食也借来?”承乾有些红着眼睛道。

    秦琅拿起刀,切开一个西瓜。

    西瓜爽甜无比,透心冰凉。

    “有些事情,可一可不再。最关键的是不能贪心!”

    “不行吗?”

    “天下聪明人多着呢,人家也会回过味来的。”

    关中向来比较封闭,尤其是粮食这块,与关外的市场隔离性很强,再者一个,京畿地区嘛,政策影响大。再加上秦琅是头一个这样操作的,被打个措手不及很正常。当然,还有一个关键点在于,关中的大地主其实都是朝中权贵们为主,当他们也上了秦琅的车,高位抛出时,引发的羊群效应是极大的。

    可现在要是去洛阳操作,就没有这些有利条件了。

    再者一个,中原四通八达,体量更大,难以杠杆撬动,搞不好常平司那点粮食扔进去就打个水泡,粮价根本不会有多大的变动,到时难看的可就是自己了。

    而且,这种钱嘛,毕竟是倒卖,闷声赚一笔就好,真的盯着赚赚多了,影响也不好,毕竟承乾是太子,一国储君,怎么能掉到钱眼里去呢?

    就如李世民,他就闷声发大财,赚了也不会公开的。

    “那咱们这么多钱,再干点什么?”

    承乾看着存在开元钱庄账上的那二十七万七千贯钱,有些不太淡定。

第296章 合则两利

    凭皇太子的身份地位,想要赚点零花钱太简单了,就算想赚大钱,路子也多的是。但既要赚大钱,还得不被人非议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这年头,赚钱的买卖其实也就那几样,且几乎每样都早有人经营了,哪样赚钱的营生后面,其实都站着一个个豪门世族。

    就算皇帝想冒然插手,这些人都会马上大喊与民争利。

    承乾有二十多万贯本钱,要做肯定不是只做赚点零花钱的小买卖,二十多万贯的本钱已经不少了,适合的买卖并不多。

    之前秦琅想为承乾把开元钱庄要过来,再不济把铸钱监要过来也好啊,凭他的见识,经营银行金融业务,或是发展铸币业务,那肯定利润不得了,还是独门生意呢。

    可李世民也很精,早知道这买卖赚钱,所以连太子也不肯给。

    秦琅之前在转运司时,无私奉献,改良铸币技术,并通过改变铜钱的各种成份配比,使的铸钱扭亏为盈,加上减去运输费用等,现在铸一千钱,成本五百左右,利润百分百。

    可惜啊,李世民贼精贼精的。

    “殿下,咱们东宫要做,也是做那能造福世人的又干净又善良的钱。”

    “有这样的钱吗?”

    “当然有!”秦琅道。

    “其实我这里就有两个不错的思路,一是印书,二是办报。”

    “印书、办报?”承乾疑惑不解。

    大唐读书人数量不多,关键原由其实还是读书的成本太高了,此时的书籍连线装书都没有,要么是如奏折一样的册页书,要么是如画卷一样的卷轴书,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手抄本。

    这时代还没有印刷术,不论是雕板还是活字,都没有。

    加之纸张和墨水、笔都是极贵的,一卷书万字左右,请人抄书,费用是一卷千钱。所以这时代买书,动不动就是几贯几十贯一套书。

    书价格太贵,关键原因一是纸张笔墨这些原料贵,二来是抄书费用贵。

    造纸、制墨这两样最为关键,虽然说如今遍地造纸坊和制墨坊,但都是世家豪门掌握着的,他们握有技术,握有产业,使的价格居高不下,偏偏他们的技术也不行,产量低下。

    而读书人金贵的时代,又有多少人抄书呢?书的价格自然就高了。

    秦琅原本也早发现了这种情况,也产生过参与这一产业,甚至进行技术改革,推出雕版印刷术的事。

    但是后来略做考察,发现掌握着造纸制墨这一产业的,全是那些士族门阀,哪一家都是不容他人染指的,他真要插足,估计他们到时会群起而攻。

    “殿下,若是改进造纸制墨技术,研发雕版印刷技术,到时纸墨价格大跌,能让更多读书人用的起好纸好墨,甚至能让许多平民百姓也读的起书用的起笔墨,更不用说,一旦雕版印刷术研成,则书的价格大跌,能读的起书的百姓更多了,圣贤之书能教化更多百姓。”

    “那办报是何意?”

    “殿下见过长安马球联盟的手抄小报马报吧?”

    “见过,很粗糙,上面有马球比赛的结果,每期也会介绍下比赛的两支球队的情况,甚至有些马球的相关知识等。”

    “那邸报,殿下应当也清楚吧。”

    “知道啊,就是朝廷定期抄写通过驿站,将一些朝中要闻以及诏令等分传州县官员的朝政消息!”

    秦琅点头。

    “等雕版印刷术出来后,我们可以办一份报纸,上面集合朝廷公开的时政要闻,并一些奇闻趣事,甚至是诗词歌赋,圣人经典解释等,每五或十天发一期,定时发行。”

    “卖钱吗?”

    “当然。”

    “会有人买吗?”

    “我们可以便宜点。”

    “那不会亏本?”

    “我们还可以招商卖广告啊。”

    在秦琅看来,如果是采用五或十天一期,或是半月一期这种期刊方式发行,那么这报纸是可以发行很广的,长安、太原、扬州、洛阳、幽州、荆州、蜀中等地甚至都没问题,只要在长安组好稿,那么就可以让快马把原稿递送各大城,然后让各大城雕版刊印。

    或者是直接在长安组稿,雕版,然后快马送版各地,或是直接运报送去各地。毕竟从长安出发,到达那些大城市,一般也都是三四天,或四五天就够了的。

    “这会很麻烦吧?”承乾道。

    麻烦当然会麻烦,但秦琅看中的却不是这报纸能赚钱,而是这报纸一出,必然会有巨大的影响力,只要做的好,那么还能掌控舆论,起码也是有很强的导向性的。

    如果太子掌握了一份影响力很广的报纸,那太子自然也就拥有了强极的话语权,这对承乾的地位,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

    不过办报的前提,还是雕版印刷术的研发,和造纸制墨技术的改进,尤其是相关产业的掌握,否则以现在纸墨的价格,这报纸成本可是极高的,报纸要不亏本卖,那就意味着没几人买的起,影响力这玩意也无从谈起了。

    其中制墨这块尤其重要,因为书写的墨跟印刷的墨不是一类的,印刷得油墨,这玩意现在没用,得研究。

    如今大唐最好的制墨技术,掌握在太原王氏手里。

    大唐最好的纸现在是益州麻纸。

    关中比较有名的纸则是皮纸,以桑皮等树皮为主要原料。而在江南,比较有名的是藤纸,其中最为有名的是剡溪藤纸。

    可不管哪种纸,都是工艺复杂,产量低成本高价格贵。

    秦琅想造纸,用竹子造纸,竹子北方现在也有,数量不算多,但是在南方那真是遍地都是,满山满谷,比起麻、藤、桑皮等造纸原料,既多且便宜,有极强的再生和可持续性,若用竹子造纸,还能带动南方现在落后的经济呢。

    尤其竹纸是最适合印刷的。

    选竹纸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现在还没有人用竹子造纸,或者说还没有广泛应用,和麻纸等不一样,那些纸,每一种都有数个名门士族垄断着,他们既垄断了技术,也垄断了原材料,还垄断了相关的产业工人等。

    想插一脚,很难。

    既然难,那就干脆进军研究竹纸,避开这些所谓的垄断豪门,打造出一款全新的纸张。

    秦琅准备拉着山东军功新贵们一起干这买卖,由东宫牵头,大家抱团,进军造纸制墨行业,打破那些士族的垄断。

    拉上这些人,是因为仅是东宫的名头,估计都震不住这些士族豪门,这些垄断的利益,他们世代独占,是绝不愿意被掺一脚的。

    六月的烈日里,麦子收获了,粟谷收获了,水稻也收获了。

    百姓们顾不及丰收的喜悦,又开始忙碌着秋播。

    秦家的地不缺肥,许多还不缺水,于是秦琅开始种起了大豆,有些田地则轮种小麦、粟谷,也安排了不少地种油菜和萝卜。

    基本上就是种一季麦粟稻,种一季大豆油菜萝卜,这样能更好的恢复地力。

    对于秦家来说,有那么多养殖场,本身也极需要大豆油菜萝卜这些来做饲料,另外到了明年,也可以榨油。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百姓们。

    崇贤馆也早就恢复了开学,承乾也结束了放羊的日子。

    秦琅最近经常给崇贤馆学生们家访,其实主要是与山东集团的叔伯们聊造纸制墨雕版印书发报的事情。

    他早做出了一个很宏伟的计划书,要拉上山东新贵们一起上车。

    大家认领股份,一起出钱出力,然后研发技术,等技术研发出来后,大家共享。

    “要多少钱?直说。”

    程咬金听完秦琅的计划,很爽快的挥手。

    “其实钱不是关键。”秦琅笑着道,“东宫其实不缺钱,现在账上几十万贯呢,太子只是喜欢人多热闹。”

    程咬金岂会听不出这话外之意。

    “三郎啊,你是太子少师崇贤馆学士,我呢是右武卫大将军兼太子左卫率,所以咱们也都是东宫官,东宫的事,自然就是咱们的事,我呢也没想着赚钱啥的,就是喜欢热闹。”老程呵呵笑道。

    “好,按规矩,那就算程家一份,等将来技术出来了,程家就可以用咱的技术投钱在江南建竹纸制造作坊,也可以在其它地方建墨窑作坊,生产出来的纸墨东宫收购。”

    老程拍着毛葺葺的胸脯道,“老子早瞧那些所谓的世家名门不爽了,一个个破落户还他娘的整天拿鼻孔瞧人,能捅他们两刀子,程叔很乐意。要钱要人,尽管开口,我全力支持。”

    “程叔莫非在崔家那边受啥气了?”

    老程一提这个就来气,他跟崔寡妇如今也是长安公开的事情了,本来也说好等孙氏去世后就迎崔氏入门,但问题是现在孙氏一口气总吊着,而崔氏已经不耐烦了。

    崔家现在提出,要让老程学张亮,把妻子休了,迎娶崔氏过门。

    老程虽然说想巴结清河崔氏,愿意娶崔寡妇过门,好抬一抬家世门楣,但元配妻病中逼着休妻,这事他做不出来。

    清河崔氏很牛气的说,最多再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老程还没休掉孙氏,或是孙氏还没死,他们崔家就要把崔寡妇许配给他人了。

    “程叔啊,其实我觉得这门亲事啊,清河崔也没表面上这么牛,他们其实也希望联姻呢,你如今可是当朝新贵,合则两利。所以程叔你不必急,他们也就是嚷着厉害,要不我让处默去崔家闹一闹,就说黄了?说不定崔家就老实了!”

    老程嘿嘿的笑道,“让处默去闹不太合适,将来崔氏过门了,不好相处。要不,你去替老叔走一趟?”

    秦琅见他这鸡贼的样,也只能笑笑。

    “好吧,谁叫咱们两家这铁一样的关系呢,那我就替处默走一趟。”

    “你也别闹太过火。”老程赶紧又道。

    见他这模样,秦琅无奈的道,“程叔,你怕啥,就算真没了崔寡妇,这五姓七宗里难道还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来?”

    “我挺喜欢崔寡妇的!”老程脸皮有些发红,不好意思的道。

    “得,我悠着点来吧!”

第297章 一石二鸟

    两仪殿。

    君臣对坐。

    李世民听着秦琅的计划书,沉吟良久。

    “看来你小子确实消停不了,不过这次的事情看的出,不仅仅是为赚钱这么简单。如果你所计划的真的能实现,那么今后能造福无数人,朕支持你。你放手去干吧,朕倒想早日见到如你所说雕版印刷出来的线装书籍了!”

    “只要能够攻破油墨这一关,雕版印刷书籍,其实就没有障碍了。”

    李世民点头,很满意。

    上次常平仓交给秦琅一通倒腾,可是大赚了一笔,尤其还赚的是先前那些在灾荒里还囤粮的地主粮商们的钱,这可让他浑身舒畅了许久。

    “陛下,臣身为崇贤馆学士,崇贤馆又是东宫藏书之所,臣与太子近日阅读馆中图书之后,萌生了一个想法。”

    “哦,又萌生了什么鬼主意,说来听听。”

    李世民对秦琅经常冒出来的主意还是很感兴趣的。

    “陛下,臣与太子殿下阅读崇贤馆内图书,发现自东汉末年以来,儒学内部宗派林立,战乱四起导致儒家经典散佚,文理乖错。尤其是在南北朝时期,国家长期分裂,经学也形成了南学、北学之争,加之内部宗派林立,导致各承师说,互诘不休,经学出现一派混乱的局面!”

    秦琅说的是事实。

    汉以来,经学其实是以家学的形式传承的,儒家诸种经书,每家往往都有几大家族研究,形成独特的世家经学,他们子孙相传,代代承袭。

    由于战乱的分裂,更导致了经学交流的不畅,于是大家各自闭门造车,关门学经,越发的分歧。

    再加上许多经书以及后世大家注释的经书,流传时经常会流失散佚,甚至由于许多内容都是手抄传承,于是不免出现错误之处,以讹传讹,搞的同是研究儒家经典,结果同一句经书,各家却有不同的解释,甚至完全相反。

    “陛下,太子殿下数次为此所困惑不解,曾向臣提出,为何会出现此等情况,为何不能有统一权威的解释?臣有感于此,故此想奏请陛下,由太子殿下牵头,东宫出经费,召集当今儒家名士共聚崇贤馆,一起研讨,最后撰修、颁布统一经义的经书,待到竹纸、油墨、雕版印刷技术有成,便可雕板刻印,颁行天下矣。”

    “到时科举考生们,对经书的解读,也以此为标准,避免到时阅卷时出现的麻烦!”

    李世民听完大为惊讶。

    他惊讶的望着秦琅。

    东宫出钱,太子牵头,召天下名士商议编撰颁行。

    这事没这么简单。

    李世民是个很敏锐的皇帝,他一下子就听出了秦琅这个计划里没说出来的那部份关键之处。

    统一释义,以后科举时以此为标准,以此答卷,不许自由发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思想的统一。

    儒家经典是什么?

    不仅仅是经书,它更是汉代以来治国的根本,汉以来,都是以儒家治国,所以儒家的经典,其实就是治国的指导思想。

    但汉以来,经学的这种混乱局面,也使的朝廷对思想的难以控制,再加上各家经学的这种学术垄断把持局面,又使得出现了五姓七家这样的士族巨头,严重威胁着皇权统治。

    为何汉以来流水般的王朝,却是铁打般的士族名门?

    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有地有人,士族的核心还是他们掌握了经学的学术权,他们垄断了经学,所以不管文也好武也罢,哪个朝廷最终都离不开这批人。

    他们掌握学术权,也就意味着掌握思想,控制舆论,再通过庄园经济,使的他们成为巨无霸式的豪门。

    李世民马上打下的天下,兵变夺位登基,可面对着五姓七家这首的士族时,也只能是打一杆子又赶紧给俩枣,即打又拉的,并不敢真正的对这些人下狠手。

    而现在秦琅提的这招,那简直就是在挖五姓七家的根啊。

    一旦统一儒经经义解释,那就意味着儒经的最终解释权在朝廷手里,不再是那些士族经学家族掌握了。

    谁掌握了最终解释权,谁当然就垄断了学术。

    谁也就控制了思想。

    之前李世民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一招。

    当然,其实历史上,历朝历代都也干过这种事情,组织各大家各地名士来一起讨论,然后可能还要搞一套碑文什么的,以此定为经典正本什么的。

    但秦琅现在说不仅要统一经典释义,还要以此做为科举的标准,甚至还要雕版印刷成书,统一刊行天下,今后读书人都读这个新标准的经书,原来过去各家掌握的解释版本,自然就彻底做废了。

    “儒家经典众多,想要完成经义统一,可不容易。”

    李世民心中激动,不过还是告诉秦琅,这事可不简单。

    “陛下,只要认定目标,那么就可以一步一步行动,总能完成目标。儒家经典众多,但召集朝廷明经科也只是以九经为要,则朝廷可先统一九经,九经也可分批次论证。”

    “我们可先编尚书正义、周易正义、诗经正义、礼记正义、春秋左传正义等。”

    李世民连连点头。

    九经流传到现在,版本有不少,朝廷召集名儒们主要不是讨论这些本经,而是针对历代流传的各种经书的注释做讨论,实际就是决定古代大儒贤士们谁的解释最好,用谁的不用谁的。

    比如尚书,现流传最广的是梅梅赜本汉孔安国传,诗经用的是汉代毛亨传,所以又叫毛诗,用的是汉代郑玄笺。

    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很多,最主要还是因为诗经易经等这些儒家名经,因为成书年代太过久远,文字内容晦涩难懂,记事又简略不祥,一般人根本读不懂。

    于是后代的大儒,便流行为经书做传、做注,时间久远后,一部经书往往就有许多人的传、注,而且这些解释往往会有冲突之处。

    再一个,就是诗经等古经,时间太长,流传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些不同之处,于是便有一些大儒整理出不同的版本。

    比如诗经流传到今,便主要是毛亨整理的版本。

    “陛下,只要有心,分歧总能解决,目标也能完成的。”秦琅说道。

    这些细节的东西,其实只是学术上的问题,而秦琅又不是要独树一帜的弄出一个新学说,他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些当世的名儒们聚集起来,大家对各版本进行评论,最后商量出一个多数人接受的版本,然后定为标准。

    所以不管最后定哪个版本做标准,其实关系并不大,朝廷要的只是统一的一版做标准,至于哪一个版本,又不重要。

    没被选用的版本,也不是说就要焚毁禁止,一样可以研究、珍藏,只是以后不能做为官方解读,不能用于做科举答案而已了。

    通过这番学术整理,东宫出一点钱,却能集结当世名儒聚集到崇贤馆,给他们授个无品阶的直学士衔,这些人实际上就等于是被收罗到太子承乾的名下了,对于承乾的名望来说,自然有大好处。

    更不用说,当太子牵头,完成了这番经学上地位崇高的整理后,承乾还将在儒家、经学这块,拥有极高的收益。

    当年李世民在洛阳时,建文学馆,招募名士为学士,可是为他的名声加分许多。

    而建成也以弘文馆招募四方名士,当时山东五姓七家的那些学术大儒,不都齐聚建成门下。

    秦琅还有一个长远的打算,则是等这九经正义完成,到时正好由东宫来印刷发行,到时人人都只能买这种官方标准的经书正义,那雕版印刷自然要一炮打响。

    反正这都是一石多鸟的计划。

    太子牵头,得利最多的也会是太子,而李世民只要给予支持,那最后得利也多,最倒霉的会是谁?

    当然是以前蔽帚自珍的那些士族名门了,他们引以为熬的解释权,会被朝廷夺走。

    “你知道这事真要做成,并不容易吧,那些所谓的名儒大家,估计会恨得牙痒痒,肯定会阴奉阳违,到时甚至会争扰不休的。”

    “陛下,到时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咱们坐山观斗便好。”

    “你这么积极,这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李世民问。

    “臣没想过自己的得失!”秦琅一本正经,满脸正义模样。

    “呸!”反正这殿里也没其它人,李世民对秦琅也就十分不客气,“直说吧!”

    “陛下,咱也只是想趁机参与一下这盛举,将来儒家经学之中,我也能留下一笔嘛。”

    “还有呢?”

    “说实话,我讨厌那些士族名门,他们个个高高在上,一副俯视众生的态度,他们是谁啊,也配?这世上唯一能俯视众生的,只有陛下啊!”

    这马屁,拍的李世民心里很舒坦。

    “好了,朕知晓了,这事你去做吧,不过要小心一些。你拉着程咬金、长孙无忌他们要研究竹纸、油墨、雕版印刷,这些朕没意见,但是也不要就跟山东士族等闹的过份了,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就是!”

    李世民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了秦琅拉扰朝中新贵们的那个造纸印刷计划来,这是在暗里提醒秦琅,他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告诉他底限在哪。

    想从士族手里抢点赚钱买卖没关系,但不能兴起党争,不能影响到朝堂局势,一切以稳定为首要。

    秦琅认真的行礼。

    “臣绝不会乱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有益于太子,有益于朝廷,更有益于陛下的。”

    “好了,你小子聪明,但记得用到对的地方,如上次常平仓卖高买低这种事情,以后能别做还是别做!”

第298章 郑才人

    午间。

    秦琅辞出两仪殿,走在宫中甬道上,心中苦笑,也不知道李世民哪根筋又没搭对,刚才居然说让秦琅过几天开始也到北苑参加讲武堂的御训,但不是以受训武官的身份,而是以教头身份。

    这就让人不解了。

    若是让他去听听课学习下带兵打仗啥的,秦琅觉得也算有点必要,毕竟他也算是将门子弟,学习学习战阵兵法也是应当。可你让他去当教头,就有些儿戏了。

    可李世民给出的理由居然是秦琅一来做过幽州都督,临危受命,整顿幽州六州军事,很有成效,其二则是秦琅先后平定过幽州叛乱、豳州叛乱,斩杀过王君廓、罗艺这些当世名将,又曾单骑败过谢叔方,劝降了薛万彻、冯立等猛将。

    罗艺、王君廓、谢叔方、薛万彻、冯立等都是当世猛将,所以秦琅自然也是有资格做为讲武堂御训教头,为年轻的大唐武官们传授点经验知识的。

    皇帝甚至还拿了秦琅搞的马球联盟来打比方,说秦家两家马球队在联赛里表现出色,双双晋级为超级联赛的十六队之一,而如侯君集、张亮等不少大将家的马球队,结果却只能被淘汰在了联盟的甲级和乙级赛队里。

    皇帝说秦家球队攻守有军法,而秦琅做为两支球队的总教头,当然是指导有方的。

    虽然秦琅推辞,可皇帝还是没许,让他三日后开始参加御训,正式执教鞭上课。

    秦琅暗里猜测,估计皇帝是想要把他弄去摔打摔打,也未免没有再亲近亲近之意,可他毕竟也好歹是当过百天宰相的国公爷,所以李世民给他点面子,没让他跟一群队头伙长们一起当学生,而是让他去当个教头。

    正想着,前面走来一群人。

    “见过翼国公!”

    秦琅听到个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才发现那是个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人。

    郑十三娘郑婉言,不过如今是皇帝后宫的郑才人了,据说很受皇帝宠爱,看她那一袭湖绿宫裙,头上的金钗步摇,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甚至有点高贵冷艳,前呼后拥,与当初相识时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臣拜见郑才人!”

    秦琅有些复杂的望着她,曾经差点订婚,再到后来收容她,再到后来她被皇帝赐做自己的奴婢,两人交情不深,但也可说缘份不浅。

    也不知道如今的郑婉言是否快乐,不知道现在的身份是否她能接受的。

    郑婉言也无言的站在那打量着秦琅。

    有许多话想问他,甚至想指责他,可最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送翼国公!”

    “臣告退!”

    秦琅低头躬身叉手行礼。

    郑婉言略一低头回礼,然后在宫人宦官的陪同下从旁边过去。

    两人都没有再回头去对视。

    秦琅待脚步声远去,抬起头,扭身离去,再没回头。

    两仪殿。

    李世民见到郑婉言进来,“来时看到怀良没有?”

    “臣妾在殿外遇到翼国公,打了个招呼。”

    李世民笑笑,“你们就没多聊几句?”

    “臣妾其实与翼国公不熟,当初虽得翼国公好心收留过,但后来去了齐国公府教导几位女公子了。”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小心,你跟怀良之间也算有一些缘份,如果,朕是说如果,你若愿意,朕可以让怀良纳你为妾!”

    郑婉言跪下,“陛下若是不喜臣妾,或怀疑臣妾与翼国公曾有私情,请陛下赐臣妾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金屑!”

    看到她那般果决干脆的话,李世民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开个玩笑而已,朕现升你为美人,赐临仙殿于你。”

    才人和美人、婕妤一样,在唐后宫中是各有九个的名额,同属于一后四妃之下的二十七世妃,在这之下,是宝琳御女采女等八十一御妻。

    但美人是四品,才人是五品,要高了一级。

    郑婉言谢过君恩,脸上似乎没太多喜悦表情。

    “你给朕念表章吧,朕有些乏了,不想看了。”李世民道。

    于是郑婉言上前,开始把御案上皇帝挑出来的表章取了,跪坐在案前,开始为皇帝念诵。

    “镇抚使臣亮启奏,今侦知前宰相裴寂免职归家汾阴时,阴养狂僧信行,信行常与裴寂作狂妄之语。信行还常对裴寂家僮说裴公有天份。家奴将此事告诉裴寂,裴寂却不奏报陛下,而是暗中命家奴恭命把知情的家僮杀死,并杀信行。”

    “而恭命害怕裴寂事后也杀他灭口,于是私下将知情家僮和信行放走,谎称已杀害,果然没多久,裴寂便对外称恭命贪污裴家家财,派人捉拿。恭命逃跑,遂向我镇抚司告发裴寂,并提供了诸多证据,如今我镇抚司已经控制恭命、信行以及知情裴家家僮数人······”

    郑婉言轻声念诵表章内容,心中惊骇。

    而李世民听完,也站了起来。

    “你说裴寂犯了何罪?”

    郑婉言低头不语。

    “你说!”

    “臣妾不敢妄言,若是臣妾妄议朝政,皇后就直接将臣妾打死了。”

    李世民看了看她,没再让她议论。

    “朕说,你写。”

    “裴寂犯了四条死罪,第一,获罪罢官的前三公、宰相,却还结交妖人。其二,事发之后,愤称国家之兴是其所谋。第三,妖人称其有天份,却匿而不奏。第四,杀人灭口。”

    郑婉言悬腕提笔在黄麻纸上写下皇帝的话。

    “当年也有人曾言裴寂谋逆,然太上皇却念当初其义从之功,不但未追究,还派贵妃前去赏赐,然裴寂却留贵妃以经宿,终昧为臣之道。谒神以徼福,彰不逞之心。”

    李世民越说越气。

    李渊对裴寂之宠,在李世民看来是太过过份的,当年在晋阳时,李渊跟裴寂就一起夜宿过晋阳宫的宫女,所以后来有人称裴寂谋反时,李渊甚至直接派妃嫔去赏赐慰问,然后那三个妃嫔还留宿在裴寂府中,这事可谓是让李世民极为恶心。

    上次给裴寂还留了一点体面,只是免官削爵收回食邑赏赐。

    可想不到,他依然如此不老实。

    “裴寂经常对外宣称,说自己年轻时家中穷困,曾步行前往长安,途经华岳庙,便到庙中祷告,希望神明有灵,指示他的命运,让神灵给他降下好梦,还说当夜果然梦到一个白头翁对他说,年过四十方得志,最终位极人臣。”

    “一派胡言,妖言!”

    “给朕写,将裴寂除籍为民,流放蜀中静州,抄没其家产,兄弟子侄皆流放岭南,妻女全都没入掖庭!”

    郑婉言写完,呈给李世民观看,李世民看过后,交给内侍,让他送到翰林院交给当值翰林学士,由他据此起草正式内制,然后交给镇抚使张亮执行。

    郑婉言低着头,脸上冷淡。

    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裴寂在武德年间是多么风光啊,首相,后来还加封三公,就算被罢官,夺走赏赐,历年积攒下来的田地依然有良田千顷,在河东老家依然过的舒适。

    想不到,连贞观元年都没能撑过去,皇帝最终还是清算了他,连根拔起。

    这个时候,她不由的想到自己郑家。

    家里的妥协终究还是对的,若不然,估计今日郑氏下场就跟裴寂一样了。

    张亮所奏的这个案子,可大可小,裴寂这样的人物,就算回到乡里,也是一地名望,府中会有些人来投奔依附,收养些门客也是十分正常的。有个门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裴寂也控制不了啊。

    就算是杀奴婢灭口,罪也不大的,毕竟家奴律比畜产的。

    “裴寂先前结交妖人法雅,如今又阴养妖人信行,死不悔改!”

    郑婉言一言不发的跪坐在那里。

    李世民一通脏话骂完,来到郑婉言面前,伸手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将她扶起来。

    “不管是裴寂还是封伦,又或是什么名门士族,还是宗室名王,或是沙场名将,不管谁想阴谋背叛朕,都逃不过朕的眼睛,下场也绝不会好!”

    郑婉言冷淡的看着皇帝,“臣妾深信陛下所言。”

    “你们郑家表面是向朕臣服了,可私底下没少悄悄的说些该说不该说的话。”

    李世民松开手,回到御榻。

    “你入宫后还没回家省亲过吧?如今升了美人,便赐你回家省亲一趟吧。”

    郑婉言知道皇帝这是要借她之口,向荥阳郑氏威慑一番。

    “臣妾谢陛下洪恩,回去后定向家中长辈们说明陛下之恩。”

    “你替朕带句话给郑善果,朕要授他蒲州刺史,让他准备一下,然后去上任吧。到了蒲州,先把裴寂家这点破事替朕清理干净了。”

    “这事陛下不是已对交给镇抚司了吗?”郑婉言知道皇帝是想让荥阳郑家来出面做这清理裴氏的脏事。

    “镇抚司只负责锁拿裴寂,流放静州,至于剩下善后之事,还是交由郑善果这个新任刺史来做吧,朕希望郑善果不要辜负朕,一定要将裴寂的余毒清理干净,要彻底!”

    郑家要想得到李世民真正的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必须得交点投名状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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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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