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东宫。
李世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入主,直到开国九年后,才真正的入主这座宫殿,成为东宫之主。
对这座宫殿,李世民和天策府的一众文武都充满幻想。
东宫的新主人手挽着秦琅的手臂入殿,走过众人面前。
这让秦琅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跟在座的这些人比起来,他只是个后进晚辈。
“三郎啊,今早陛下已经下敕罪已,称‘朕识人不明,致使上天上警、太白贯日,酿成宫门惨变,使朕几有投抒之感。’随后他又颁下第二道敕旨,宣布正式册封孤为太子,晋位东宫,并明敕文武王公,‘自今日始,凡军国事,盖决于太子,朕不复闻。’”
李世民说起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他是真的很高兴,这两道敕旨诏书一颁,他李世民终于真正的得到了执掌大唐权柄的真正权力。
他不仅仅是大唐太子,而且还是摄政太子。
相比起昨天的那道临时敕旨,今天的这两道敕旨不仅是李渊亲笔书写,而且都有亲笔签名、用印,并且三省宰相的附署,可以说这两道敕书就是再正式不过的诏书了,已经正式颁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以及天下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诏告天下。
李世民拉着秦琅一直来到他的坐榻前,非要拉着他一同坐下。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不明白为何朕如此待秦三郎。其实在三日前,朕都还从没有下定决心要发起这场靖乱之战,朕当时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打动陛下让他换储,退而求其次也是想继续经营洛阳,正是秦三郎来见我,陈明厉害,向我通报了建成元吉欲在昆明池谋害我,也是他向我提议先下手为强抢先发难。”
“不仅如此,正是秦三郎向我提出了检举太子**后宫之策为孤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天时间,可以说,秦三郎不仅是在昨天组织囚犯义民战玄武门、守宏义宫,他还有许多大功。若论此次靖乱之役,秦三郎功不可没。”
说着,李世民拉着秦琅一起坐到榻下。
这可是连事变当天,带领百人独自杀入长生殿囚禁皇帝的侯君集,一槊击杀齐王元吉从他弓弦下救出李世民的尉迟恭、玄武门危急之时,独自一人奋力关上玄武门的张公谨等大将都没有的殊荣。
“若不是叔宝舍不得,孤都想要收三郎为义子,赐国姓名,列入属籍,赐封郡王。”
这话一出,更是让侯君集、张亮等一干原秦王府心腹们眼红不已。
秦琅倒还极力保持着冷静,没被李世民一番动作几句言语就弄的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再怎么说,自己其实都算不得秦王府核心造反班子,相比起来,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侯君集尉迟敬德这些人才真正是李世民的心腹。
“三郎不仅勇,还有谋,还如此年轻,孤在这个年纪,还不如三郎呢。”
李世民简直是要捧杀他,弄的秦琅很是怀疑他的动机。
“三郎啊,我们刚才正在谈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各有建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琅坐在李世民的坐榻上,却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殿下,我只是个晚辈,大家商议大事,我在一边聆听学习就好,不敢妄言。”
“我让你说,你就大胆的说,你之前跟我见面时可说过许多有用的建议,也不曾这般畏畏缩缩啊。”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面庞微胖的长孙无忌轻笑着,“是啊,我们也想听听三郎有何好的建议呢,不妨说来听听。”话里外,其实透露着长孙无忌并没有怎么太看的上秦琅的意思,毕竟秦琼虽猛可只是员武将,不擅谋略,他的儿子这般年轻,又是个庶出子,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建议。
“那我就斗胆说几句,就当是抛砖引玉吧,说出来让大家见笑了。”秦琅本不想说,可听长孙无忌的话,倒是决定说几句了。
自己本来就是十六岁的年轻人,所以没必要跟他们装什么老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的不对,也没关系,这本才是年轻人应当有的样子嘛。
“殿下,臣以为,如今虽然取得了陛下的承认和中枢的控制,但也仅只是控制了中枢。事实上,陛下虽在太极深宫中,可他依然还是天下之主,天下亿民臣民,地方三百余州千余县,无数官吏百姓,依然还尊那位天子。更何况,建成和元吉虽已伏诛,可地方上依然还有许多太子党人,若是我们大意轻敌,处理不好,便可能引起地方叛乱。”
李世民点了点头。
“继续说。”
“秦王府和东宫争斗多年,各有许多支持者,双方矛盾极深,因此必须重视此事。”
侯君集插嘴道,“小三郎这话说的没错,咱们过去被太子党人压着打,尤其是最近几年,受尽憋屈,之前张亮和敬德都曾被陷害下狱,受尽皮肉之苦,差点命都没了。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应当把太子党人统统捉拿,并抄灭他们的所有财产,充实国库和赏赐功臣将士们。”
“就算是如之前已经被外放到地方上的太子中允王珪等太子党人,也要立即传令地方将领官员,让他们将他们捉捕枷送京师审理处置。”
殿中不少将领都大声附议。
两边争斗了数年,矛盾太多了,现在大家翻身了,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秦琅听的直摇头。
“三郎有不同意见?”李世民发现他的样子问道。
“殿下,臣以为虽然两府争斗多年,可随着昨日一场靖乱,大局已定了。过去两府相争,下面的将士是各为其主,如今呢,建成元吉皆亡,他们便没有了效忠之主,他们便只剩下了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唐的臣子,而殿下如今已不止再是大唐的秦王、天策上将,而是储君。过去殿下也是臣,如今是君了,因此双方争斗的根源已经没了,我们如今要的是从过去的争斗中走出来,我建议殿下应当马上颁下一道大赦令,不但要赦免监牢里的犯人,还要对原太子党人尽皆赦免无罪。”
这话一出,惹得殿中无数人反驳。
曾经被关进监牢里受尽严刑逼供的张亮大声喝问,“凭什么?若是太子党最后胜了,他们可会放过我等?”
“就是,绝不能放过他们,谁知道哪个会不会心怀故主,暗里起兵造反叛乱?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都灭了。”侯君集也喊道。
秦琅不理会他们的叫嚣,“殿下,臣以为不但要立即下令大赦天下,而且还要免除关内、长安、洛阳的租调一年,以示殿下君恩浩荡。”
“用的着吗?又没打仗又没干嘛,要免租调一年?你知道关内和长安洛阳一年的租调是多少吗?占了朝廷一年收入的多少吗?”侯君集喝问。
李世民沉吟良久,“还有什么建议通通说来。”
“殿下应当对王君廓、李艺、李瑗等原在地方上手握重兵的太子党人赏赐提拔,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调他们入朝,以免引的他们恐慌胡乱猜测,导致捅出乱子来,以换取他们的效忠。只要他们肯接旨听令,便能安稳局势。”
“最后我建议可对十二卫将领实行对调。”
“还有吗?”
“臣以为可以罢撤天策府了,另外益州道大行台、陕东道大行台、以及之前刚设的河东道大行台,都可以罢撤了。”
“罢天策府?”不少人惊讶道。
“殿下如今已经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直接摄政临朝,那么还有何必要保留这个天策府呢?就如太子殿下不需要再兼任尚书令、中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太尉、司徒等官职是一个道理啊。”秦琅回道。
听完秦琅的话,李世民沉默了许久。
“三郎你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如侯君集他们所说,过去我们争斗的太厉害了,我甚至也几次差点死在东宫的阴谋之下。那些普通的东宫将士幕僚我或许可以不追究,但是如王珪、韦挺、魏征、郑善果、冯立、谢叔方这些人,我一定要杀的,他们都是建成元吉的死党,正是他们多次阴谋害我。”
“尤其是那个魏征,当年随李密投唐,后来出去招抚山东,结果被窦建德俘虏后马上就做起了窦的起居舍人,后来我击败窦建德,魏征又再归唐,入东宫为太子冼马,这家伙在东宫经常在建成面前提议杀我,我一定要杀他。”
“殿下,臣以为魏征没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征当初投唐后又降窦,那也是因为被擒无奈之举。他后为建成麾下,建议杀殿下,也没有错。若是当初建成肯听他言,建成也不会亡了,所以说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现在建成死了,魏征只要不造反,那么就没理由杀他,不但如此,殿下对这种忠心、有才之人,还应当重用才是,这样还能有千金市骨的效应,能化解现在东宫党人不安的心态,让他们都归附殿下,为殿下所用,避免祸乱再起啊。”
“难道我要杀一个想杀我的魏征也不行?”
“殿下若为天下大安计,绝不能杀。”
“那王珪韦挺冯立谢叔方等人呢?”
“殿下也不能杀,应当下令赦免他们罪行,派人招他们回来,并授给他们官职,让这些有本事的人继续为殿下为大唐效力才对。大唐不应当因这场靖乱而流血虚弱分裂,应当经过此次事变后,变得更团结更强大才对。”
数名将领驳斥秦琅年轻、天真。
可秦琅还是高声道,“殿下,秦琅以为,殿下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统帅,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所向无敌,然如今天下归一,江山可以马上打,却不可马上治。治天下,最重要的不是杀戮,而是规章制度,是人心向背,殿下若能宽容赦免那些太子党人,那这万里江山便都可纳于胸间,天下何愁不大安太平?”
“大唐的江山又何愁不稳?”
“殿下,玄武门之变,血溅宫门,殿下夺位江山权柄,然则这依然是得位不正,殿下更应当宽仁治国,优待士民。”
得位不正。
这四个字刺激的李世民脸色瞬间血白,这是一个事实,却也是他成功之后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想不到现在这四个字却从秦琅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李世民脸色雪白,紧咬着牙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良久,他用嘶哑的嗓子问,“若孤宽仁,便能得天下人心拥戴吗?”
“水能覆舟,可亦能载舟,只要殿下能够胸怀天下,宽仁治国,就算得国不正,亦一样能够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
“真的吗?”李世民红着眼睛问。
“殿下,其实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又有谁是真正得国之正呢?就算是禅让传位,其实不也掩盖不了篡位谋朝的事实吗?可这也并不妨碍许多开国皇帝,雄才伟略、英明神武啊!因此,这不应当成为陛下的枷锁,只是需要记在心里以为警示便好,让他鞭策陛下,去做的更好,将来成为远超秦皇雄迈汉武的千古一帝,开创大唐之盛世。”
李世民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这位大唐的新太子缓缓起身,走到秦琅面前,高高举起双手越过头顶躬着身子对着秦琅深深一拜。
“三郎虽然年少,可这一席话却是老成谋国之言,刚才我轻视了,这番话够我享受一生,请怀良受我一礼!”
殿中诸臣看到秦王如此大礼,都不由惊住。
连秦琅都有些惊到了,刚才他也是说顺了嘴,于是说了那么多,现在还有点后悔不该多言呢,想不到年轻气盛的李世民居然能听进去。
“殿下,臣·······”
“我现在就命令大赦天下,东宫党人也尽皆赦免,连那个魏征也不杀了,朕不但不杀他,还要按你说的给他个官做,让他为我为大唐继续效力,玄龄,东宫还有什么位置?”
“回殿下,太子冼马已经授人了,现在适合魏征的只有一个太子詹事主簿的职务。”
“这是个七品小官吧?”李世民问。
秦琅道,“殿下肯赦免其罪,既往不咎,就很好了,还能给他个主簿之职已经足够了,让他从主簿做起,倒正好可以考验考验魏玄成的心性品格,如果他能坦然接受,并在这个卑职上做的很好,那不正说明他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才吗?”
“好,就听三郎的,授魏征为太子詹事主簿。”李世民重新坐下,轻抚着秦琅的背道,“你小子,真是给了我足够多的惊喜,那我今天也给你一个惊喜,我此刻正式封你为翼国公、授勋上柱国,并将十五妹丹阳公主赐婚给你,以后你可以喊我为皇兄了。”
秦琅怔在那里。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高兴吧?算是对你的奖赏吧,赶紧谢恩吧。”李世民哈哈大笑,一脸得意的道。
秦琅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深躬。
“臣不敢受此大恩。”
“怎么?嫌爵位高了,还是勋高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秦琅咬了咬牙,“臣的婚事想自己做主。”
这下李世民愣住了。
“你要拒绝孤的赐婚?”
他的脸色变的不太好看,毕竟这是当着众臣面前的赐婚。
“是朕的皇妹哪里不好?”
“没有,只是臣不敢高攀皇家公主。”
“朕赐婚,你谢恩。”李世民恼怒的喝道。
秦琅深躬不起。
“臣不敢受。”
“混帐!”李世民忍不住一掌拍在几案上,震的茶杯飞起。
殿里长孙无忌等一干玄武门功臣们也是大感意外,这小子怎么处处不按常理出招。刚才在太子面前一番胡言乱语,把太子都说的一愣一愣的极为赞赏。
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小子啊。
怎么现在却又突然犯起傻来,太子高兴,把皇妹赐给他,尚公主可是极高的荣耀啊。如今是大唐之初,国家草创,并没有对尚公主的附马都尉有什么太大的束缚,尚了公主一样不影响仕途,一样可以带兵打仗一样可以在朝堂上为官。
程咬金看到气氛不太好,忙出面维护。
“秦琅,你难道已经私下有了意中人了,跟程伯伯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名媛,能让你不惜的拒绝尊贵的公主殿下?”
秦琅心里哪有什么心上人,他屋里倒是有个人,但以大唐的礼法风俗,玉箫虽已还良但也只可能是个妾,不可能做他的妻。
他拒绝李世民倒也不是突起的念头,只是心里反感这种赐婚,尤其是他对唐朝的公主向来有点不太好的感观,都是来自另一时空对唐朝公主们的故事所影响吧。
高阳公主、太平公主等这些公主的名头,可不怎么好,一个个风流豪放的,谁能驾驭的了啊。
秦琅可不想娶个这样的公主回来,虽然他不了解这位丹阳公主,可还是下意识的拒绝了。
“秦琅,你可是另有意中人了?”李世民也问道,脸色稍好看了点。
秦琅只得摇了摇头,“臣不敢欺瞒太子,臣还年少,宅中有一妾侍,但并未有其它意中之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受赐婚。”李世民冷着脸道。
“请殿下息怒,此事臣不敢奉令。”
啪。
李世民一巴掌把几案拍成两段,他气的脸色铁青,直接起身就甩袖而走,留下满殿臣子个个神情古怪的瞧着秦琅,感觉跟看个怪物一样。
刚刚还说的秦王大礼相拜,赞叹为无双国士,结果马上就来这么一出,惹的秦王怒碎几案甩袖而去。
长孙无忌笑着对旁边的房玄龄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吗?”
“是啊,我都感觉我已经老了。”
“这秦叔宝的儿子还真是一个异数,先拒了郑氏女现又拒公主。”
“毕竟年轻嘛,才十六岁,一时膨胀也很正常。”杜如晦在旁边也摇头道。
秦琅听到边上全是议论自己的话,也只能无奈叹气,自己真的错了吗?
程咬金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昨天我还跟处默他们说要他们多学学样,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愣货。”
第47章 两公主争婚
东宫、丽正殿。
太子妃长孙氏正拉着十六岁的丹阳公主坐着聊天,“那秦三郎嫂子是亲眼瞧过的,将门俊杰、年轻英俊,高大威武,是个极有本事的,你嫁给他,不会差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勋加上柱国,爵封翼国公了,一门父子两国公。”
丹阳公主一身湖绿色长裙,低着脑袋有些害羞,她母亲是皇帝宠妃宇文昭仪,也就是宰相宇文士及的妹妹。想当初李渊建唐称帝后,因元配窦氏早逝,一度要立宇文氏为皇后,后来宇文氏拒辞,才改封为昭仪。她为李渊生下了第十一子元嘉和十九子灵夔,以及十五公主丹阳公主。
李世民夫妻向来就跟宇文昭仪走的近,宇文昭仪兄长宇文士及本就是天策府的司马,长孙与宇文昭仪关系极好,通过她打探了不少宫中消息,还让她在皇帝面前为李世民说过不少好话。
因这层关系,所以如今李世民才有想把妹妹赐婚给秦琅的打算,这样既算是对妹妹选了个良婿,同时也能拉拢秦琼秦琅父子这样的功臣。
“嫂子,我听外面说这秦三郎很蠢,村气。”丹阳公主长的极似其母宇文昭仪,也是个美人儿,尤其是有着宇文家的鲜卑血统,更添气质。
“休听人胡说,秦三郎怎么会村气愚蠢呢?”
“他们说秦三两拒五姓女。”
“两拒五姓女那是因为郑氏非他良配,郑家是废太子党人,他不欲与他们结亲而已。再说,若不是两拒郑氏女,也没有今天跟你的姻缘啊。”长孙笑着拉着丹阳的手道,“你二哥向来是最疼爱你这个妹妹的,正因为秦三郎极为优秀才要给你做主赐婚呢。”
丹阳问,“秦三连郑氏女都瞧不上,那他能看上我吗?”
“傻妹妹啊,你可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不论嫁谁那都是下嫁。”
“可嫂子不是说这秦三很优秀吗,他现在如此年少就已经是国公、上柱国了。”
“就算他是国公,可你更是尊贵公主呢。”
“可我好像比他还大三个月。”
“女大三,抱金砖呢。”
姑嫂两个在那里倒是聊的越来越开心,本来皇家公主就算下嫁功臣子弟,那肯定也得是嫡子,一般都会选那些勋戚功臣家的嫡次子,秦琅只是庶出子本来是配不上公主的,但秦琅不是一般的庶出子,现在已经是国公了,将来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世子承乾和妹妹长乐郡主丽质进来,听说了这事后,承乾拉着丹阳的手,“姑姑,秦琅很优秀呢,长的高大又英武十分俊秀呢。”
李丽质却在那里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长孙抱起女儿。
“我才不要姑姑嫁给秦三郎。”
“为什么啊?”
“秦三郎是我的,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他。”李丽质仰起小脸十分认真的道。
四岁女娃的话把长孙和丹阳都逗笑了。
李世民黑着脸踏进丽正殿中。
“殿下。”
“二哥。”
李世民看到妹妹也在,点了点头。
“怎么了?”长孙走过去询问。
“还不是那个秦三郎,真是不识好歹,孤刚封他为翼国公、上柱国,结果他转眼就拒绝了孤的赐婚。还宁死不从,他娘的,丹阳哪里差了?”
“秦三郎拒绝赐婚?为何?”长孙也不解了,这么好好的一桩婚姻,本来应当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皇家公主与新贵联姻,多好的事情。
“莫不秦三郎已经有了意中人?”
“他说没有,宅中只有一侍妾而已。”
“那是秦家已经跟其它家说亲,不好更改?”
“也没有。”李世民气呼呼的道。
这下连长孙也搞不明白了。
那边丹阳脸色变的惨白,一下子哭出声来,毕竟是金枝玉叶皇家公主,平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现在居然被秦琅拒婚,高傲的公主哪里受的了。
“丹阳你别哭,这个事情由不得他秦琅耍性子,孤的皇妹哪里配不上他秦琅?这门婚事,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都是定下来了。到时就算绑,孤也要把他绑到婚礼上绑进青庐完婚圆房。”李世民咬着牙道。
“我才不嫁那个村气愚蠢的秦三。”说着丹阳又羞又怒的跑了出去。
那边李丽质抱住父亲的大腿,“阿耶,三郎才不娶丹阳姑姑呢,他只能娶我。”
李世民抱起女儿,哭笑不得。
“殿下也不要太生气了,年轻人嘛,我觉得估计是秦三郎怕齐大非偶,他毕竟只是将门庶子,担忧将来尚了丹阳驾驭不住受欺负,担忧不自在。”
“等将来成婚后,他多让让丹阳不就好了?”李世民不以为然道。尚了公主,当然不可能跟娶一般人家女子为妻一样。“再说了,丹阳也不是那种飞扬跋扈不懂事的女子,嫁过去了肯定也会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的。”
长孙笑笑,“我看这事不能急,越急越适得其反,不如找个机会安排丹阳跟秦琅能够见一面最好,秦琅若是见到丹阳年轻美丽又大方懂事,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呢。至于丹阳,她现在也是一时气恼,等他见到秦琅那般年轻俊杰后,肯定不会反对的。”
“也未必,秦琅这小子,简直就是年轻人里的一个异数,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李世民皱眉道。
长孙对这点评倒是赞同,“昨日我见他,也确实有这种感觉,这孩子心智极为成熟。”
“我还是找秦琼吧,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他秦三郎还能无君无父不成。”李世民道。“我现在都后悔敕封他为翼国公、上柱国了。这小子,就是不该太抬举他,结果让他膨胀的不成样子,都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孤的赐婚也敢拒,他难道把孤当成了荥阳郑氏不成?”
李世民之前问过秦琼赐婚之事,其实秦琼是已经同意了的,没理由不同意啊,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之前错过了郑氏秦琼还觉得有些遗憾呢。
只是秦琼也没想到,秦琅居然会再次拒婚。
第48章 左千牛,百骑校尉
另一边。
因惹恼了李世民,殿里众人也就都各自散了,不过大家走时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瞧着秦琅,让他很不自在。
好在老程比较关照他,直接先带他出了东宫来到皇城,进了左右府衙门。
“这左右府啊原是隋朝的左右备身府沿革而来,而左右备身府最早则是隶属于左右领左右府。我大唐开国后,复左右备身府为左右领左右府,后来又折分成左右领军卫和左右府,这左右府正是负责侍卫皇帝的,你这千牛备身便归左右府辖。”
秦琅是李世民钦点的千牛备身,归属于左府之下,为六品侍卫。
程咬金带他过来,也就是来认个衙门报个道,顺便领取一下自己的装备,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千牛刀。
一刀可斩千牛,锋利无比,故名千牛刀,又名御器械,正常情况下,臣子晋见皇帝是不允许携带刀剑的,除非是那种特别功高的大臣才特许剑履上殿,就是可以佩剑穿鞋上殿,其它人都是要脱掉鞋子解下佩剑见天子的。
皇帝身边的侍卫中除了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备身这少数侍卫是可以带御器械侍卫外,其余的侍卫其实只能带班刀班剑,就是木制的仪仗刀剑。
“执千牛刀的千牛备身总共十二员,执御弓箭的备身左右也是十二员,另外备身四十员。这些人分为三番,番上侍卫一天休两天。”
千牛备身一班也就是四人。
领了千牛刀后,还有千牛备身的侍卫服,帽子上有插了两支羽毛,衣服上还绣了野马,挺好看的。
左府大将军是一位侯爵,面对秦琅这位国公属下的时候有些尴尬,简单的给他介绍了下后便走了。
一位左府长史带他见了他那一班的另外三个。
都是勋戚子弟,刘仁实,任国公、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之子。
柴令武,左骁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和已故平阳昭公主之子。
李孝逸,左武卫大将军、淮安王之子,有梁郡公爵位在身。
三人全是顶级勋戚子弟,当他们看到秦琅也捧着千牛刀过来时,都愣了下,看向秦琅的目光各有不同。
“柴兄,又见面了。”
秦琅看到柴令武倒也有点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而已,不管怎么说柴令武父亲是李世民的姐夫,虽然他之前是支持太子的,可现在他手握重兵,只要他不做死起兵造反,那么就依然不失富贵。
“这不是秦三郎吗,你不是在左勋卫吗?”
“那是过去嘛,柴二郎之前不也没在这左府当差。”
李孝逸笑着上前,“以后咱们四个就是一班了,多亲近亲近。”
聊了几句,也就互相告辞。秦琅要三天后轮班当值,侍卫一天休息两天。不过秦琅今天不当值也没法闲着,他还有北门长上和检校长安县令的差事,更别说还有个门下行走的差事,得随叫随到。
“我送你去北门屯营。”老程路上问秦琅,“你跟柴二不合?”
“也没什么,就是年轻人之间一点争风吃醋的小矛盾而已。”
“这柴家虽然支持太子,但此次事后地位不会有什么改变,大唐贵族将门之中,柴家依然还是占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的,你没事就不要再跟柴二斗了,跟那种纨绔闹也有失你现在翼国公的身份了。”老程打笑道。
“程叔你开玩笑了,我这翼国公也当不得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封而已。”
老程笑笑,他征战半生,为大唐征战数年,才换来个宿国公爵位,相比起来,秦琅这个翼国公爵位来的确实是太轻松了点。
玄武门外,北门屯营。
左营右营一左一右的屯驻于玄武门外,敬君弘和吕世衡死后,李世民调自己麾下最精锐的玄武骑和天策亲兵为屯营守卫玄武门,常何担任左屯营中郎将,张公谨担任了右屯营中郎将。
两人看到秦琅到来,倒是挺欢迎的。
“昨天还得多谢三郎及时救援呢。”
“上面的调令我看到了,三郎你现在屯营有两个身份,一是殿下的百骑之一。另一重身份呢,则是我左屯营下校尉,统辖二百名左屯营番上宿卫之兵,你当值一天,休息两天,你手下的兵则是三四月一番。”
铁打的营盘,不动的北门长上,流水的番上府兵。秦琅他们是长期宿卫,三天里值一天班休两天,而这些屯营兵则是轮番来当值,轮到了一次服役三四个月时间。
原来北门屯营是天子元从禁军担任的,现在全换上了天策府和原秦王府下的兵,他们不归南衙十二卫四府统辖,算是北衙禁军。左右屯营各一千人值守玄武门。
“知道你还有其它差事,所以我们可以跟你错开时间安排。”常何道。
做为北门长上,他们既是太子的随从骑侍部队,也是屯营的军官。
秦琅只能苦笑,“看来这时间安排的还真是紧凑,我在宫里当差一天,然后北门当差一天,剩下一天,还得去长安县衙办公,然后还得随时门下待命行走。”
常何道,“你可就别说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都还来不及呢,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你受到重用,得殿下信任啊。”
常何在昨天那也是非常卖命的,但从守着玄武门到统领左屯营,其实变动不大,虽然说正式的赏赐还没下来,他肯定也还有重赏,但比起秦琅来就还差了许多了。秦琅可是已经直接先封了翼国公、上柱国,几个差事虽说品级不高吧,但那都是极得信任重视的差事啊,尤其是还能时刻随侍太子身边呢。
“其实吧,这统兵练兵我还真不懂。”秦琅笑道,“这校尉怎么当我还真不知道。”
“三郎你就别谦虚了,这也没别人。你昨日的表现,谁敢说你不会统兵,其实要不是你太年轻,这屯营中郎将你来当都显屈才了,你小子就是天生的将才,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爹现在虽比不上,但要说比你爹这个年纪时绝对要胜过。”张公谨也在一边赞道。
“三郎啊,那一团两旅二百个兵,我也都替你选好了,皆是精锐骁勇之士,其中多好以前本就是你爹手下的兵,你就放心带吧。”
第49章 孤再给他一个机会
老程离开北门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该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又或是说这孩子特立独行很有本事?要说起来秦琅才十六,可现在已经爵封翼国公勋加上柱国,而且还已经身兼数个要职,在门下行走,前途可谓无量了,一个地方豪强出身的军功新贵庶子,又有几个能如秦琅这般?
可是不知为什么,老程还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太过膨胀了,尚公主的机会多好啊。
“不行,我得找叔宝去,这孩子再不管管只怕还要犯大错。”
太极宫里,老程在海池边找到了带兵宿卫巡防的秦琼。
秦琼如今改封齐国公,加左卫大将军,领万年道参旗将军,可谓是玄武门后太子第一大将。
他顶盔贯甲,很认真的带兵宿卫宫禁,宫里气氛凝重,这座大唐的皇宫大内,此时其实已经成了软禁皇帝的一座巨大监狱,太子早有密令,禁止宫禁出入。
看到老程入宫,他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太子有什么旨令。
“刚刚殿下在东宫议事你不在,发生了点事情。”
“何事?”
“是三郎。”
听到提起儿子,秦琼有些担忧的问道,“三郎又闯什么祸了?”
“怎么说又?”
秦琼无奈道,“这小子我现在都看不透管不住了,脱缰的野马一样。”
老程笑笑,“果然知子莫若父啊,你不知道刚才在东宫,殿下问秦琅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提出了数条建议,虽然有些大胆,但确实很有见地,连太子殿下听后都动容躬身下拜感谢,并当场颁太子令,敕封秦琅为翼国公、上柱国,还殿上赐婚丹阳公主,可这小子居然又拒婚了。”
“对,是又拒婚了。可上次拒郑氏女还情有可原,毕竟郑氏是废太子党人,但这次他小子居然又拒了,惹的殿下气的大怒甩袖而走,你说这小子不是太不懂事了吗。叔宝啊,三郎这小子聪明,比我家那几个崽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啊,我是很欣慰的,可现在也很担忧啊,就怕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秦琼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张金色的脸渐渐的黑了。
他跟程咬金算是山东老乡,从瓦岗相识起,十几年搭档做战,早就已经是换命的生死兄弟。
“看我回去不揍这浑蛋。”秦琼咬牙道。
秦琼下值更衣时,东宫来人说太子召见。
李世民见到秦琼,便开始数落秦琅不识好歹起来。
“这桩婚事,我主动提出来的,是看三郎年轻有为,所以也不计较他是不是庶子,更不在意秦家非名门大族,而这事叔宝你也是赞成的,可现在他居然拒绝,你说有这理吗?”
李世民觉得委屈,五姓七宗里虽然也有陇西李和赵郡李,皇族李氏也是陇西李氏。其实这个陇西李氏很大,与其它六宗不一样,其它如荥阳郑、赵郡李等六家皆是一郡之望,虽也有分枝但都就是那一家。
而陇西李的陇西,指的范围很大,并不是单指隋朝时的陇西郡,而是指的陇右河西很大一块地方,包含了多个李氏家族。皇唐李家说自己也是陇西李氏,因此自然也是说的上的。只是暗地里,其它各家却一直并不怎么承认。
甚至因为李家早年数代与鲜卑联姻,有胡人血统,所以更被山东士族们瞧不起。虽说李渊的妹妹同安长公主也嫁给了太原王氏,又给长子建成娶了荥阳郑氏女,但想要更多联姻,却不被接受。
李世民娶的便是鲜卑族的长孙氏。
五姓七家不愿意跟皇族李家结亲,被鄙视,现在连秦琅这么一个庶族出身的军功新贵家的婢生庶出子居然也瞧不上皇家公主,拒婚不娶,这就过份了。
李世民甚至有些忍不住东想西想起来,越发不高兴了。
秦家也算是地方士族,但只是小士族,到秦琼时,甚至只能算是地方上的地主庶族豪强了,哪怕现在秦琼一门两国公,但家世还是摆在那的,氏族谱上如果没有三代出五品以上官员,那都是上不了谱的。
“叔宝,这究竟只是秦琅的意思,还是你也有这想法?”
“殿下,此事我也是刚刚知晓,我对殿下赐婚是非常荣幸与感激的。”
李世民铁青着脸,“秦琅是有本事的人,孤也欣赏他,所以年纪轻轻就封他翼国公之爵,但是,若是不懂事·······”
“请殿下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收拾这浑蛋。儿女婚事,向来父母之命,岂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好,孤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秦琼辞退,匆匆回到亲仁坊中。
一进门,恰好看到秦琅已经先他回来,正在跟夫人崔氏相谈正欢。
其实秦琅也是头一回见到亲仁坊的当家娘子崔氏,这位崔氏虽然三十岁才嫁入秦家做了续弦,婚后几年也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不过看起来确实保养的很好,极有大家气质。她对秦琅说话,也是保持极好分寸,让人听了很舒服。
秦琅现在是翼国公上柱国,又身兼数职,是极有前途的,崔氏对这个庶出子也表现的极为客气尊重,秦琅呢,他反正也是另立门户的人,回来就当做客,因此崔氏敬他三尺,他便还他一丈。
他在后世本就是个做销售的,场面话还是很会说的,故此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阿耶。”
秦琅上前迎接秦琼。
秦琼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我去更衣。”他对崔氏道。
洗了个澡换了身轻薄透气冰凉的绸衫出来,秦琼的面色还是很不好看。
“逆子,跪下!”
那边崔氏也没料到丈夫火气这么大,当下便道,“三郎现在也是堂堂国公了,又不是孩童,有话好好说。”
秦琼坐在榻上,叹气连连。
“就封国公了也是我儿,我还不能管了?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问你,你为何在殿上拒绝太子赐婚?”
“阿耶你就因这事发怒啊,没必要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人吧也没什么大追求,现在这也混了个国公了,所以下辈子完全可以混吃等死了,我只想以后日子过的轻松点,不想找个管我的妻子。”
“这是理由?这算什么理由?”秦琼怒了。
“怎么不算,齐大非偶,公主殿下高高在上,我才懒得小心侍候呢,而且公主若嫁入秦家,以后阿耶你们还得给他请安问礼呢,这不是请了尊菩萨回来吗?多累?”
秦琼叹气,“你以为赐婚的事这么简单,赐婚是随便赐的,也是能随便拒的吗?你可想过后果?”
“我不想娶就不娶,这有什么?我之前不也拒了郑氏女,现在拒个公主也不算什么吧,他们堂堂尊贵皇族,也不能说强来吧?”
第50章 分家
(给大家拜年了!)
午后。
亲仁坊,齐国公府。
天上的太白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太阳发出炎炎暑气。
厅堂里,仆人们摆上了数盆冰块消暑降热,但秦琼的火气依然腾腾高涨。
崔氏在一边小声劝道,“咱们亲仁坊秦家虽说不是天下顶级门阀,但那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士族,也算一郡名望。现在咱家也是开国之勋贵,顶级将门。三郎如此年轻便已经是国公,又检校长安县令,未来那定是出将入相的俊杰,不想尚公主受委屈也很正常,况且尚了公主多少也会对仕途有些影响的,三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
“比如说选个五姓女,我们秦家是军功勋戚,但现在天下一统,未来必会偃武修文,若想秦家长远兴盛,终究不能只靠为将统兵,还是得习文,这样在朝堂上才会更有发展。娶五姓女,更好。”
崔氏的话透露出这个名门嫡女的远见长识,混乱时代将门确实要兴贵,但若是天下一统,则必然士族才更有前途。
那些天下一等一的士族门阀,历经千百年而经久不衰,有几个是靠武的?不都是靠的文。联姻五姓七宗,正好给将门秦家转文。
或者说让秦家重新回归士林之中,毕竟历城秦家先祖从汉朝任太守起,也是数百年的士族传承。
秦琼瞧着自己的儿子,高大英武,已经长的跟他一样高大了,“三郎打小习武,若论骑射本事,已经比我差不了多少,只是欠点战阵经验而已。可若说从文,他却没这天赋的。我们秦家过去也是几百年士族,到我开始弃文学武战阵上搏军功······”
说着说着秦琼说不下去了,“三郎啊,其实阿耶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你的,你小时候我没时间教你,还差点让你年少殞命。如今你这爵位官职也都全靠你自己搏来的,甚至我如今这加官晋爵也都是靠你。”
“我只是想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如今这次不比上次,太子没有那么好拒绝的。丹阳公主我见过,人挺不错的,知礼懂事,人也美丽大方。”
“阿耶·······”秦琅都想要答应赐婚了,本来拒绝赐婚也只是一种下意思的本能反应,算是从后世带来的思想观念做怪,认为人都没见过,就结为夫妻也太难接受了,尤其是对唐朝公主的不良印象先入为主,让他有点恐惧唐朝公主。
“算了,你也别说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你实在不想尚公主,那阿耶去跟你向陛下拒婚。”
秦琼咬了咬牙,虽然回来前他曾想过要拿鞭子抽这兔崽子一顿,就算揍也要揍到他肯为止,可现在却突然硬不下心肠来。实在不行,秦琼便打算到时以伤病为由请辞致仕,这样他不再统兵握权,就算秦琅不尚公主太子总会放心。
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于他,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强迫他。
“三郎,不管你尚不尚公主,我想让你搬回来。”秦琼道。
崔氏便也道,“三郎你还未成亲,兄弟们也都还年幼,实没必要就搬出去过,你就搬回来吧。”
“阿耶,我既然已经出去另立门户了,就没理由再搬回来了,其实就算我分家了,可不也还是你的儿子吗,家里我也会常来的。”秦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一人在外面过的多潇洒自在呢,他就是不愿意太受约束才不会尚公主的,毕竟尚了公主就跟做了上门女婿一样。
秦琼低下脑袋。
良久才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你,你现在也是堂堂国公了,出去另立门户倒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吧,那就分家。”
“分家?”
秦琅还真没想过这个。
“之前你匆匆搬出去,什么也没带,现在就给你正式分家。”秦琼想了想,“这些年我为朝廷征战,得了不少赏赐,另外官爵俸禄也挺丰厚,积攒了一些田宅钱绢,你大哥二哥走的早,你现在便算是家中长子了,出去建家另立门户,我便分你一半家业,明天找你程叔牛叔等过来一起做个见证,分割清楚。”
秦琼对这儿子可谓是十分的好了,一个庶出子,分家直接给了一半家产。
崔氏在一边听的都直皱眉。
哪有这样分家的。
正常像这样的大家大户的,家业当然是由嫡长子继承,田宅肯定是嫡长子的,钱绢等会分给其它嫡子一些,但是对那些妾生、婢生的庶子,随便打发点就算好的了。
诸子平分都不可能,更别说兄弟多人,庶出子一人就先分掉一半的道理,这样分家,再大的宗族大户不出几代也就分光了。
“阿郎。”崔氏轻轻扯了下秦琼衣袖。
秦琼看了眼妻子,却难得的没有听从妻子的意思,“三郎也不容易,况且他现在又还年少,所以分他一半吧,至于四郎五郎六郎他们,将来也不会亏的,我还年轻,将来也还会置办家业的。”
崔氏有些恼的道,“从没有听说庶长子分一半的道理,何况阿郎你现在还活着哪有就分家业的理?”
“这事我已经定了,给三郎一半。至于将来我这份产业,等我百年之后,五郎分一半,其余几个庶子再平分那一半。”秦琼不容置疑的道。
在他看来,现在府里的几个年幼儿子一个个都是锦衣玉食条件好,而秦琅以前吃过许多苦,更别说小小年纪就遭遇丧母之痛,以及千里逃亡的惨事。
崔氏自嫁入秦家,秦琼对她极好,可今天却这般态度,让她不由的落下泪来。
“阿耶,我早已经出去另立门户了,现在永安坊有个宅子,挺好的。亲仁坊这里的产业,我不要,还是都留给弟弟们吧。我已经长大了,自己可以置办产业。”
秦琼挺有钱。
之前娶崔氏时,花了百万钱的赔门财,另外娉礼也没少给,但是秦琼做为国公、上柱国,还是李世民麾下第一猛将,屡立战功,历次得赏无数,李渊和李世民都赏赐了无数的金银钱帛和田地给秦琼,仅是原来翼国公和上柱国的永业田就多达九千亩,每年这笔租子就不得了了。
更别提数次赏赐的田地,秦家的田加起来过万亩,置办的田庄遍及关内关东,甚至长安城里和城外就有许多别业庄园。
若是在其它大家族里,为了这样的财产分家,能闹的家宅不良。比如八柱国家之一的李穆家族,当初为了争夺爵位和财产继承,李浑就跟侄子相争,最后不惜承诺妹夫宇文述每年拿出一半产业收益给他,来换他帮忙争夺爵位和家族财产,甚至还指使另一个侄子杀了那位有继承权的侄子,可谓是刀光剑影,血溅家门。
秦琅的这一半产业,能值五六千亩地,数处宅第别业,金银绢帛折钱上万贯不止,可他依然直接拒绝了。
“阿耶能挣下这万贯家业,我也能。”秦琅笑着道。
这下就连崔氏都惊的不敢置信了。
“三郎说话当真?”
“若是阿娘不信,我可以写份声明给你。”
崔氏招手,“拿纸笔来。”
秦琼瞪了眼崔氏,“胡闹。”
“阿耶,无妨。”他接过纸笔,当场就写下了自愿放弃秦家所有产业继承权的声明。
崔氏接过声明,细细读过,长松口气。
“三郎,其实我只是认为你阿耶说的没有先例,并不是说要夺你该得的那一份。这样吧,咱们家在渭北白渠边有八百亩地,这是当初陛下特赏赐给你阿耶的,都是最肥腴之地,那里也是之前陛下安置天子元从禁军的地方,全是好地,现在给你。另外终南山里,咱们家还有一处温汤别墅,也一起给你。”
“家里还有些金银钱绢,便给你五百两黄金,八千匹绢,你看怎么样?若是你还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崔氏拿到了那份声明书,却又开始大方起来,这女人聪明,知道秦琅年纪轻轻已经是翼国公上柱国检校长安县令,将来就算不尚公主只怕也是前途无量的,所以该为儿子争夺利益的时候她没放弃,但争到了后,她也不想把秦琅给得罪了。
八百亩地、一处别墅,五百两黄金,八千匹绢,这固然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但相比起半个秦家产业来说,其实又少多了,这顶多算是秦家两成的钱财。
“阿娘,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留着将来给弟弟们,也给妹妹们置办嫁妆。”
“三郎,你阿娘给你的这些,你就收下吧。”秦琼没再坚持要分一半给儿子,他知道坚持他也不会要的,这孩子有时就是这么执拗。
“阿耶,我现在也马上要授田了,翼国公有永业田六千亩、上柱国勋田三千亩,京官职事虽无职田,但九千亩永业田就算一亩收租六斗,一年也五千四百石之巨了。”
秦琅的爵位还仅是虚封,没有半户真封食邑,否则食邑又是一大笔丰厚收入了,所以说在大唐,能够混到公候爵位,其实已经根本不用担心钱财了。
秦琼提醒儿子,勋爵永业田九千亩但不一定能实授,毕竟现在开国九年了,就算实授,肯定也有许多地是授到关外边州去的,那边的租可没有关内等地收的多。
“阿耶,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国公,还身兼数职,你还担心我会没钱过日子吗?”
秦琼叹声气,是啊,现在儿子爵和勋跟他一样,就是职事官差了几级而已了。
第51章 削爵夺职
秦琅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些。
东宫。
秦琼一早就求见,李世民还以为秦琼已经把秦琅给揍服了呢,满脸笑意。
“看来还是得揍,棍棒出孝子啊。”
秦琼有些尴尬的笑笑,“殿下,臣请罪。”
李世民的笑容收起,“什么意思?”
“孽子大了,已经管教不了了,他说不敢攀龙凤附,齐大非偶,自认为庶子卑贱不敢尚金枝玉叶,请殿下恕罪。”
李世民恼了。
“这个事情我已经让丹阳很不开心了,我向她承诺说秦琅会向她陪礼会娶她,现在你跟我说这个?”
“请殿下恕罪,臣愿意削去国公爵位,除去官职。”
“秦琼,你太宠溺那小子了。”
“臣昨日想揍他,皮带也抽出来了,可下不去手,臣亏欠于他!”秦琼叹道。
“你退下吧。”
李世民咬着牙道。
等秦琼退下,李世民气的一脚把几案都给踹翻了,“什么攀龙附凤,什么齐大非偶,分明就是嫌弃我皇族宗室,是看不起我李世民。”
“好你个秦三郎,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世民咬咬牙,“来人!”
········
长寿坊,长安公廨。
秦琅今天在这上班,明天去左府担任千牛备身,后天要去北门左屯营任北门长上兼校尉,日子安排的紧紧当当的。
好在现在长安城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
虽然他向李世民建议要赦免所有太子党人,但不知为何赦令还没下来,现在雍州衙门依然让长安万年两县四处抓捕太子党人查封他们的宅院财产。
县令值房。
通事舍人崔敦礼到来。
秦琅看着这位便宜阿舅也没啥客气。
“太子令到,秦琅接令。”崔敦礼看到秦琅这个便宜外甥,明显也不怎么高兴,冷着张脸。
“太子令,着立即免去秦琅检校长安县令一职并免去原长安县尉之职,同时免去北门长上、千牛备身之职,令立即交接公务,交还印绶袍带,收回绯袍银鱼、千牛刀。”
当着县里一众官吏的面,崔敦礼宣下太子令。
谁也没想到,这两天风光无限的秦三郎,居然会被一下子连夺三职。
仅保留了一个门下行走的临时差事。
“臣秦琅奉太子令!”秦琅也有点意外,但是也没多大不满,他意外的是李世民居然会因为他拒婚丹阳公主就要夺他的职,还一下子连夺三职。
崔敦礼把太子令交到秦琅手里,“三郎啊,年轻人不要太过气盛,不要不听老人劝,多好的机会啊,你却非要拒绝,现在高兴了?”
秦琅瞧着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崔敦礼,“无事一身轻,挺好。”
“你别嘴硬,殿下这是给你警告呢,你识趣的最好马上去求见殿下,然后接受赐婚,那么一切还不晚,否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秦琅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李世民这样强逼他,反而弄的他逆反心理起来了。
“谢谢,不用。请问我的官印官袍鱼符千牛刀这些,是交给你带回吗?”
崔敦礼冷哼一声,“狗肉上不得台面。”
“崔舍人,在下虽然免去了官职,可还有国公爵位,注意下你的态度。”
“我是你阿舅!”崔敦礼气极。
“崔氏又非我阿娘,你算什么娘舅?”
崔敦礼被气的跳脚,可面对这么嚣张不讲情面的便宜外甥也没办法,这是在衙门,秦琅虽要拿爵位压他,他还真没办法。
铜印鱼符千牛刀绯袍等一样样交还,秦琅拍拍屁股走出衙门。
几位县丞主簿县尉等倒没敢落井下石,毕竟穿着白袍的秦琅可不是就成了白丁,人家还是翼国公呢,父亲还是左卫大将军呢。
而且他们也注意到秦琅还保留了一个门下行走的差事,这是随时能见到太子的职事。
“翼国公慢走!”
秦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长安公廨,“何三,你们六个回去吧,现在不用跟着我了。”
何三六个是长安县派给他的执衣、白直,现在没职务了当然也没资格享受这服务。
做为翼国公秦琅是有更高级的防阁和庶仆的,但是现在上面还没拔派。
“韦县丞、杜县丞,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就有一事托付,希望你们能够早点落实下当日靖乱时跟随我搏命的那些兄弟赏赐,这些是他们拿命搏来的,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影响了。”
说着,秦琅深躬。
“请三郎放心。”韦杜等人连忙道。
走出衙门,身边就一个阿黄跟着。
“魏昶那些家伙怎么没来送行,真是些白眼狼。”阿黄呸了一声。
结果刚走出数十步,却见前面走出一大群人拦住去路,站在最前面的恰是不良帅魏昶,身后跟着大群不良人。
“三郎,我们听说了你免职的事情,这怎么回事,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黄为秦琅打抱不平,“不就是太子要给三郎赐婚丹阳公主,三郎不从,结果太子怒了,连免他三职,真小器。”
大家一听,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三郎为何要拒纸赐婚啊?”
秦琅笑笑,“也没什么,就是高攀不起金枝玉叶,免职也好,我本就没什么大志,这下没有公务缠身倒正合我意。”
“魏帅,你好好干,相信马上就会有赏赐兑现的,到时你说不定就是长安法曹甚至是长安尉了。”
魏昶叉手,“以后有事,三郎尽管吩咐便是。”
“好,有时间一起喝酒。”
东宫。
李世民等着崔敦礼回来复命。
当崔敦礼带着铜印鱼符千牛刀这些出现后,李世民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你难道没有跟他言明?”
崔敦礼有些惶恐道,“臣跟秦琅说的明明白白,可此人桀骜不驯,根本不知好歹。”
“哼,确实是不知好歹。”
崔敦礼又道,“秦琅说免了官职无事一身轻,挺好,还说现在可以当个闲散国公,逍遥自在呢。”
“放屁,想的倒挺美!”李世民大怒。
也不知道为何,现在他极易被秦琅惹怒,甚至都控制不住,他十分想要把秦琅控制住,可事实上却总被这家伙惹怒,弄的失去控制。
这位太子爷现在甚至有了股子非要降服秦琅这匹烈马的念头。
“你去三省传令,关于秦琅翼国公和上柱国的永业田授田之事,调整一下。”李世民皱着眉头,沉吟道,“就以关中田地不足为由,给秦琅的永业田授到朔方、河套、定襄、陇右、河西五地,每地选授一千亩地,记得要选那邻近边疆,没有水渠灌溉的山坡旱地。”
本来翼国公永业田有六千亩,上柱国永业田三千亩,合起来九千亩,现在李世民只给五千亩,还全是最差的地。
这种边地都是临近突厥、吐谷浑之地,边地战事未宁,能不能种的下去都是一回事,就算种下去了不遭遇边境战事,可缺雨少水又没有水渠灌溉的山坡旱地只能种低产的粟谷,一亩地七八斗都未必收的上。
实际就是让秦琅的永业田收益十不足一二。
“我就不信降服不了这个小子。”
李世民看来,先前仅免秦琅三职还有些不够力度。
这下把你的爵位勋官永业田收益大减,看你小子还能不能沉的住气。
“你再去传令,告诉这小子,若是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么孤会好好考虑下他的永业田之事,只要他肯尚丹阳公主,朕不但给他在蜀中山南等地授足九千亩永业田给他,还选最膏腴之地给他,甚至还要给丹阳百顷田地千户汤沐食邑做为陪嫁带到秦家去。”
崔敦礼心里暗暗舒爽,不顾炎热辛苦赶紧又跑了一趟永安坊。
秦琅接过太子令后,只是笑着回了句领命。
“小子,别跟太子较劲,真惹怒了太子,后果严重,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这点小利而诱惑妥协?”秦琅不为所动。
这不是钱不钱田不田的事情,这是面子问题,现在低头娶了丹阳公主,那以后还如何有夫纲可言?
崔敦礼跑回东宫添油加醋一番。
“岂有此理,拟旨,贬降秦琅为琅琊郡公,郡公永业田朔方实授一千亩,上柱国永业田陇右实授五百亩。”
“快去传令!”
崔敦礼浑身是汗,口干舌燥,两腿都跑的有些抽筋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再去传令。
永安坊,秦琅领旨谢恩,然后挥手送客,连杯茶水都没给他喝。
崔敦礼回到东宫禀报,李世民气的直咬牙。
“退下。”
崔敦礼如遇大赦赶紧一溜烟退下,他生怕太子又要下道旨令让他去传令,那真是会跑的中暑的。
永安坊。
一家牌匾铺子的伙计把刚刚做好的翼国公府的牌匾送到,结果管家阿黄上来告之用不上了。
“另做一块琅琊郡公府的牌匾来!”
“为何?”伙计们一脸懵逼。
阿黄没好气的道,“因为我家三郎现在起不再是翼国公,而是琅琊郡公了。”
伙计醒悟过来后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把牌匾带回去重做。
他们赶紧重做,黄昏后带着新的琅琊郡公府牌匾过来,结果阿黄面无表情的道,“带回去,改一下。”
“改成什么?”
“改成历城开国县公府!”阿黄有气无力的道。
伙计惊讶,“又降了么?”
“滚!”阿黄喝斥。
伙计们赶紧打道回府,路上也不由的惊叹,“一日之间,爵位连降三级,闻所未闻啊。”
“可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位秦三郎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这位究竟犯了何事,居然爵位一日三降?”
“好像是不肯尚丹阳公主。”
“真蠢。”
一群伙计异口同声说道。
第52章 马周的建议
夜深人静,万家安眠。
巍巍长安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城南永安坊秦宅。
六月仲夏之夜,月黑星稀。
廊庑下摆着竹制坐榻,外面罩着层防蚊轻纱,秦琅与玉箫坐在榻上,享受着夜晚的宁静与凉爽。
“要不,你还是娶了公主吧。”玉箫帮秦琅温柔的按压着肩劲,力度适中,让秦琅十分享受。
“公主不叫娶,叫尚,明白什么叫尚么,就是上门的意思,尚了公主,实际上就等于是做了皇家的上门女婿。你也知道,在民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做这上门女婿的,那叫赘婿,过去在秦汉时代,赘婿可是跟商人子一样没地位的。”
秦琅摇头。
还是现在好,穿着冰凉的蚕丝凉衫,坐在这里还有美貌温柔的侍妾按摩,多自在。
“可是陛下一日连降三郎爵位三等,着实是怒了。”玉箫担忧道。
“放心,咱们殿下虽然现在有点耍脾气,但他不是那种鸟尽弓藏杀功臣的君主,气量还是有的。只是一时有点不高兴,想要吓我一吓而已,可我秦三也不是那种吓大的孩子,不要去理他,等他一通乱拳打到空气里,得不到回应,最后也就没兴趣再闹下去了。”秦琅敢任性,其实也正是知道李世民终究是一代明主仁君,不会因这点事情真拿他怎么样。
玉箫扑哧轻笑,“瞧你说的,倒把咱们那位征战天下威名赫赫的太子殿下说的跟个孩子似的。”
“我倒觉得你更像个孩子,使性子,你就算不肯尚公主,可向太子殿下请个罪认个错不好吗?现在这样僵多不好,尤其是阿郎夹在中间不好。”
秦琅伸手掐了她的脸庞一下,“你倒是挺孝顺的,居然知道孝顺起阿耶来,哪天抽个空,你收拾妆扮一下,我带你回亲仁坊正式拜见下姑舅。”
玉箫听了满脸欣喜,能拜见公婆,那就算是正式进了秦家门了。
“阿郎和崔娘子会不会嫌弃我?”她又患得患失起来。
“嫌弃你什么?你可是名满长安的女校书呢。”
女校书过去是在平康坊里的一种好名头,可现在嫁入秦家,玉箫却讨厌过去的这些。
“玉箫如今只想一心洗尽铅华,素手为三郎做羹汤,过去的事情不想早提。”
“傻瓜,每个人都有过去,不论好坏,那都是人生的一部份,可以说,正是过去的你,造就了现在的你。谁也无法摆脱过去,只要正视就好。再说,我就挺喜欢过去的那个你,你不知道你是多少长安文人士子心中的女神呢。”
“三郎可别再取笑我了,我无法选择我的过去,可我现在只想遗忘埋藏那一段经历,只想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对一个大唐女子来说,抛头露面流落乐坊妓家终究是一段可耻的经历,没有谁愿意做那逢场做戏迎来送往卖笑的人。
“对了,那个马周来了没?他是我请的一个宾客,是个有才华的人,你们要好好对他,可莫把他当成是个雇佣的管事账房之类的对待。”
秦琅想起来这事。
“那位马先生早就过来了,随身就带了个酒葫芦来,妾已经让小乙把他安排到前院南房居住,这位马先生什么来头,这么得三郎看重?”玉箫意外。
“一个大才,之前曾做过一州助教,如今游学长安,暂时困顿,我请他来这里暂住落脚。”
“大才不大才妾身一时看不出来,不过马先生好酒是真的,一来安顿下便开始喝起酒来,今天在家喝了一天酒。”
“他确实好酒,你以后给他备些好酒,随他喝。”
第二天一早,太阳都晒到了床上,秦琅才睁开眼睛醒来。
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畅快。
刚来那几天,满脑子是三天后的玄武门之变,整天东奔西走哪里睡的着。等宫变成功后这三天,更是身兼数职忙的脚不着地。
来了大唐七天了,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不用各种担忧,也不用记着有差事早起,一觉睡到大天亮,真好。
玉箫早已经起来,只留下满床都是她的芳香。
深吸一口气。
“早安,大唐!”
门帘响动,玉箫的贴身丫环绿珠进来。
“三郎你醒了,我去给你端燕窝汤来。”
秦琅靠在床上,打量着这个小丫头,约摸十四五岁,长的很苗条,也是个美人胚子。
“给我来个槐叶冷陶就好了。”
“三郎,这燕窝汤可是我们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为你亲手做的呢,光是挑那毛刺昨天就挑了三个多时辰,今早又炖了两个时辰,全是爱心呢。”
“哈哈哈,那真是有心了,好吧,就喝燕窝汤。”
换上身简单的袍衫,系上腰带,脚上靴子也没穿,蹬上双木屐,头顶上包上头巾,那边绿珠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洗脸水、牙刷子。
水井新打上来的井水,澄净清凉还带着丝甘甜。相比起长安城的许多普通百姓得到城中的水渠里打水,秦琅家里有自己的水井,明显就用水方便的多。
拿起那把牙刷,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是用猪鬃毛做成的,称为刷牙子,有些粗糙,没有专门的牙膏,但是有牙粉,或者直接用上好青盐刷牙。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才能享受的了的高端私人护理用品,普通百姓一般是直接折根柳条嚼散一头,然后用点盐刷牙,或者干脆拿手指头捅几下就好。
洗漱好,玉箫已经端着燕窝汤来了。
“玉箫你有心了,其实早上来一碗简单的冷陶或者是小米粥就好,不用这么麻烦的。”
“为三郎做羹汤哪会麻烦。”玉箫一脸微笑着,看到秦琅喝她做的汤,脸上洋溢着幸福。
“马先生吃过了没?”秦琅问。
绿珠便道,“外院的事情奴婢不知,得问外院的人。”
大户人家规矩多,礼数足,内外院分的清楚,内院只有仆妇侍女,外院的奴仆、管事等男人是不许进去的。
“叫阿黄来。”
阿黄本姓黄,如今成了这府里的管家,很快就过来了。
“阿黄你吃过早餐没?”
“谢三郎关心,俺老黄早吃过了。”
“马先生吃没?”
“他啊,还没起呢,昨晚喝的醉熏熏,估计一时半会也起不来。”言辞之中,阿黄对这个新来的账房先生很不满意,虽然秦琅说马周是请来做家宾的,但阿黄可是直接把他当成账房的,秦家虽不小,可也不能养闲人啊。
“给马先生送碗燕窝汤去。”
“三郎,这也太没规矩了。”阿黄不满。
“去吧。”
等秦琅吃完了,都已经是半中午了,结果马周才睡眼惺忪的起来了,燕窝汤都已经冷了,马周问过是秦琅送来的后,愣了下,三两口喝完,也没洗漱便来到前厅见秦琅。
“马先生呆的可还习惯?”
“挺好。”马周坐下,打量着秦琅,“我听说咱们府上的牌匾做了三次?”
秦琅笑笑,“不瞒你说,确实如此,我呢得罪了太子殿下,殿下一怒之下一天之内贬降我爵位三级,我现在已经不是翼国公,而是历城县开国公了,马先生若是怕受了牵连,倒是可以另择高就,我愿意送上盘缠。”
马周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里挺好的,尤其是三郎你人挺对我胃口,我觉得这里自在。”
昨天他来后故意喝的大醉,今早又故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结果秦琅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还对他这么客气。
“三郎不后悔吗?”马周问。
“后悔什么?”
“你拒绝太子赐婚公主,结果爵位连降三级,还被免去数职。”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人吧,肠胃不太好,吃不得软饭。”
“哈哈哈。”马周听了不由大笑,“三郎还真是性情中人也。”笑过后,他才道,“昨日黄管家把家里的账房交给我了,三郎也是刚买下这宅子,如夫人也是刚进门,不过我喝酒之余瞧了瞧之前府上的开支帐本,有些混乱啊。”
秦琅也是笑笑,“我也是刚出来立门户,这宅子也才买几天,家里好多人也是新买来的,肯定有些混乱,以后就麻烦马先生你了。”
马周也不客气,并且直接提出了几点有用的建议,其一就是钱账应当分离,他做为账房只管账不管钱,家里应当还得有个内管事,专门负责管钱粮等,这样钱账分离既不乱,也不用担心有人动手脚。
再一个,他告诉秦琅,现在府上是只出不进,他提醒秦琅要注意一下这方面,不能坐吃山空,手里若有钱,应当置办点田庄商铺之类的,这才是长远之计。
“马先生这个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现在手里倒是没有半文钱了。”
马周十分意外。
秦琅之前是净身出户,买这宅子那都还是拿李世民的活动经费买的,李世民前后给了他八百两黄金,但这些钱都用来拉拢人手,并在举事时和事后做为赏钱全发下去了,他自己并没有留,他甚至把上次在平康坊剿灭青蛇堂时弄的那点外快都贴进去了。
“那咱们府上的开支,找如夫人支取吗?”马周问。
“那是她的体己私房钱,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拿她的钱养家呢。”秦琅摆手。
“可是三郎你现在无官无职也没俸禄,没有进项啊。”
“我不是还有爵位和勋官吗?”
“爵和勋都没俸禄,只有永业田。真封爵位有食邑,但你的是虚封没食邑,至于永业田我昨听说只拔了共一千五百亩,还划在那朔方和陇右,而据说那地方现在还被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占据着,因此这租子是不可能收上来了。”马周提醒道。
“这么说来,我现在是毫无收入来源,且没有半点余钱家底了?”
“确实如此。”
秦琅不由的叹气,“看来我还是有点过余乐观了啊。”
他现在都后悔昨天不应当在亲仁坊那么装逼了,可昨天都那般正气凛然的拒绝了今天总不好意思再去要回来,那也太丢面子了。
还是想点办法自己赚吧。
第53章 魏征认证:昏君
武德九年,六月初九。
长安,皇城景风门外,永兴坊。
太子詹事府主簿魏征在家中酿酒,一个大木盆上盖着稻草蒲团,魏征妻子裴氏掀开蒲团,露出里面一盆糯米。她伸手在那糯米酒糟中间挖出的小酒坑里蘸了点酒汁尝了一下。
“有点酸了。”她摇着头对丈夫道,“这天气太热,很难把握,这酒已经坏了。”
魏征坐在一边,却有点神色不思。
“酒酸了,听到没?”裴氏喊道。
魏征却只是嗯了一声,“酸就酸吧,起码命没丢。”
“太子是明君。”裴氏有些感慨的道。
“也未必,我倒更担心他会成为一个昏君。”
“为何,你数次建议太子杀掉他,可他现在都没杀你,还授你为詹事主簿。”
魏征叹气,“先太子就是太过仁德,或者说有些优柔寡断了一些,否则若听我谏言先下手,又岂会有玄武门宫廷喋血之变?又怎么会有兄弟手足相残,儿子幽禁父亲之事?”
“你不要命了,还说这些,你应当烧高香感谢太子仁厚不杀你之恩。”
魏征伸手也蘸了点酒汁,一尝之下无奈摇头,“只差了一步,这酒就酸了,先太子也只差了一步,结果不但天下没了命也没了。我这命其实不是当今太子之恩,是秦三郎力保下来的。”
“哪个秦三郎?”
“就是秦叔宝的儿子,十六岁就授勋上柱国、封爵翼国公的那个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不过我倒更是感叹他当日在东宫殿上对太子说的那番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极好,若非他力谏太子要大赦天下,并赦免我等东宫党人,那位早就把我弃市腰斩了。”
裴氏一听是他,“原来你说的是那位两拒五姓女的秦三郎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位秦三郎又拒了新太子所赐皇妹丹阳公主的婚事,如今惹的太子震怒,一天之内,连夺三职,连降爵位三级呢,现在已经不是翼国公,而是历城县开国公,并赋闲在家了。”
“还有这事?”魏征还真是头回听到,“你看,这新太子哪有半点明君气象,秦琅如此心腹功臣,就因为拒绝他的赐婚,他就又是夺职又是贬爵的,岂不是寒功臣之心?本来赐婚是笼络功臣,可现在却反倒弄的功臣心寒了。”
“容不得别人半点拒绝,非明君所为也。”
“就因这事你就如此说也太武断了。”
“这可不是武断,而是有根据的。一部史记,煌煌前汉两百年,早告诉了我们无数的道理,古来皇帝谥号,开国皇帝谥曰武,继位者谥文,这是为何?盖因于乱世中开创新朝者,莫不以武立国,是所谓马上得天下。然则马上可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刀箭能打下江山,却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能使国库充盈,更不能令政治清明国富民强开创一代盛世。是以必然只有以武将打天下而以文官治天下,这是自古以来的政治之本。当今殿下武功赫赫,却是不假,可这却也是如今海内不定,国库空虚,无数百姓还在流离失所,生活不得温饱的现实根本。”
“你知皇帝当初为何不选老二当太子?因为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与民休息致天下太平,能够有手段让朝堂安稳,政治清明的未来皇帝。新太子长于征伐,却疏于政事,不识庄稼,不识疾苦,更不知道治政之繁琐艰难。”
“再者,统兵为帅者,靠的是杀伐果断,令行禁止,讲究直来直去。但是执政却不同,得广思集益各思其职,需要的是妥协周全甚至要曲径通幽。还有,新太子以宫变夺权,杀兄弟囚父亲,得位不正,其心必邪。纵然他有心纳谏,可六月四日之事,会是一根永远卡在他心间的刺,一旦涉及此,必不免心虚及起猜忌。”
“有这心邪心魔,如何又能成为真正的明君呢?”
魏征一番大道理滔滔不绝,裴氏却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说你的这些什么帝王辅佐之术,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不懂。不过人家秦三郎既然救了你命,现在又被免职降爵的,你倒应当却好好拜访感谢一下。”
“也对,这酒就别酿了,没有心思也酿不出好酒,你给我挑两坛子先前存的自酿好酒,我去谢谢秦三郎去。”
裴氏道,“就送两坛子家酿,这礼物也太寒酸了点吧?”
“怎么寒酸了?这长安城中,虽然不乏各种美酒,什么新丰酒、三勒浆、高昌葡萄酒等等,但真正的好酒可不是那些,真正的好酒是不上市的家酿私酿,每一坛酒都是极具用心,是真正的好酒懂酒人酿造的,这长安城里,我魏氏家酿可是与太乐署史焦革家酿并被长安酒客称为一等一的。”
革氏酒与魏公酒确实极有名气,许多人都欲买而不可得呢,长安有句话,叫黄金一斗,不如魏公一口。
魏征夫妻俩个一个小官能在长安居住,靠的可不是那点微薄的俸禄,他家酿的魏公酒可是为家里赚了不少钱。
只是魏征心思不在此,因此酿酒不多,大半还留着自己喝了。
提了两坛子魏公酒,魏征骑上那头毛驴,慢悠悠的往西城南永安坊秦琅宅而去,一路上他细心打量着这座长安城,经历了数天后,长安城已经慢慢的恢复了,东西两市每天午后也正常开市营业。
大白天的也不再关闭城门坊门戒严。
街上的行人也多了,只是大家的神色间还是比较紧张。
这场突然生起又迅速结束的宫变,依然还是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很大的波澜,谁也不可能真当没发生过,甚至大家都还在担心着,什么时候又会再起意外变故。
地方上的太子旧部,皇帝元从们,他们是否就都会效忠于新太子呢?会不会有人起兵要解救皇帝?
魏征也在思虑着,他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忠良之臣,甚至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迂腐的儒士,他本官宦之后,可父亲病死任上后,他甚至都没能回到家乡,从小流落异乡,过着贫困生活,后来无奈之下去做了道士,隋末大乱后,他又投奔义军之中,再后来跟随李密降唐。
初次归唐,他被授为从五品上的秘书丞,此后奉命去招抚山东,结果后来被窦俘虏又转做了窦建德的宫,窦兵败后他随李世民再回长安,这次被李建成请去东宫做了从五品下的太子冼马,兜兜转转官却越当越低。
而现在他曾经很欣赏认为将来能成为一代仁君明君的建成被杀后,他却最终还是接受了李世民授给他的从七品太子詹事主簿之职。
想着想着,一路来到了永安坊内。
“找谁?”
门房看到魏征来访问道。
魏征抬头瞧了眼历城开国县公府七个大字牌匾,递上了自己的名刺。
门房老仆接过,他因为守门因此是识的字的,可瞧了瞧,见这名刺十分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魏征。
再瞧他衣着简朴,骑着头驴,又没随从,那门仆还以为这只是哪家的老仆代主来送名刺求见呢。
“在此稍候。”老仆拿着名刺进去了,都没让魏征入门。
府中前厅。
无事一身轻的秦琅正跟马周在下棋,五子棋。
“三郎,有人投刺。”
门仆递上魏征名刺,自从宫变之后,秦琅便成了长安红人,每日前来投刺拜谒的人不计其数,既有豪门大族的也有落魄士子的,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也经常来。
一般人当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秦琅的,门仆和管家会根据他们送上的名刺来筛选。
有身份的人家来邀请拜见之类的,都会让仆人先来送上名贴,这种名贴也是名刺一种,只是上面内容较多,往往把家族几代人的官职等都写上。而一般地位比秦琅低的,则会用上不少敬语,甚至是把自己的一些诗作之类的也写上去,还有些会直接把求见的目的写明。
自秦琅拒婚被免职降爵后,今天来拜谒的客人少了,要不然这张太过简单的木片名刺送都不会送到秦琅面前来。
秦琅瞄了眼,本来也没打算理会,真要每个人都见,他一天到晚不用做事了。可看到上面的名字后,有些意外。
魏征?
马周也瞧见了那两字,“莫不是原东宫太子冼马魏征魏玄成?听说此人博览郡书,尤明霸王之术,有大志,敢谏。三郎与他相识?”
秦琅摇了摇头,“没接触过,不过前几日我倒是在东宫殿上为他向太子求过情,劝太子不要杀魏征,莫非今天因此而来?去请魏公进来。”
“算了,还是我去迎一下吧。”
秦琅和马周亲自到门口迎接,见到魏征牵着头驴提着两坛子酒站在门口,那是一个很销瘦的男子,满脸沧桑之感。
“敢问阁下可是魏公?”秦琅叉手问道。
“在下魏征魏玄成,你应当就是秦三郎了吧?刚听闻三郎曾经力劝太子不杀魏某,魏某方才能留有一命,今日特提了两坛子家酿来感谢。”
马周吸溜着鼻子,“难怪说这么好闻的味道,原来是名满长安的魏公酒啊。”
“走,屋里坐,我让人备点下酒菜,正好就尝尝这魏公酒,与魏公开怀畅饮、畅谈!”
魏征也头次见这样客人还没进门,主人就说要喝客人带来礼物的,当下不由觉得挺有意思。
“请。”
“请。”
一进大厅,马周就迫不急待的接过了酒,猴急的打开了酒封,顿时一股极好闻的酒香弥漫而出,马周陶醉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浓郁酒香。
秦琅也吸了几下鼻子,这酒香确实挺好闻的。
“阿黄,让厨房整几个下酒菜来。”
第54章 观音婢
东宫,丽正殿。
这是东宫太子寝宫正殿,殿后一片十余亩的荷塘,荷塘之间有一片水榭。废太子妃郑观音很喜欢安静,于是把这水榭修的很雅致舒适,里面有青纱帐、软床榻,茶炉经书,在这喝茶看书极为雅致。
新太子妃长孙氏小名观音婢,一入东宫也极喜欢这处所在。尤其是如今这夏季,这水榭如同是荷塘里的一个小岛,上面还遍植高大的柳树,绿柳成荫,让水榭阴凉又透风,十分舒适。
此时观音婢在煮茶,唐人贵族士大夫们爱饮茶,甚至形成了一套很复杂的煮茶方法。观音婢很有耐心,她先把茶饼夹起来放在小炉火上烤,烤到茶饼微微发出好闻的香叶时,再用茶碾子把烤香的茶饼碾成粉末,然后再用茶筛把茶粉筛选过滤,最后放入旁边炉上已经烧滚的水里,待茶汤滚上三滚之后,再饮。
“放点盐葱姜枣,多放橘皮、薄荷,再来点茱萸。”一边的李世民提醒妻子。
观音婢劝说道,“殿下,饮茶得清饮,得喝茶之本味真香,而不是添加各种香辛辣味,那喝起来早无茶之本味,无异于沟渠之废水也。”
李世民摇头。
“这茶若只是冲泡淡饮,那真能淡出个鸟来,还不如喝酪浆。”
他本就有鲜卑胡人之血,又是马上战将,所以与此时北方许多贵族一样,对于饮茶并不太喜欢,倒更喜欢酪浆。酪浆在唐代此时为牛羊或骆驼奶熬制浓缩后加工成的一种饮料,其中也普遍含有点酒精。
这种独特的饮品深得此时的关中人喜欢,尤其是上层这些贵族,特别是关陇出身的这些将门。
反倒是茶叶,其实更受士大夫们的欢迎,饮茶之风最早是兴起于东晋的士大夫之间,后来随着佛教慢慢传入关东之地,直到最终随着佛教大兴而影响北方,使的北方也开始兴起于喝茶。
“陛下认为茶苦,其实茶是先苦后甘,回味悠长,你得品,细细品。”观音婢把碾好的茶沫倒入翻腾的沸水之中,待其三滚之后,便开始取茶汤,什么也没有加,连盐也没放一点。
李世民皱着眉头,捧着茶杯,却好像捧着碗药似的。
“你怎么不学那秦三,孤听说他喝茶更古怪,特意寻那茶商买那些散碎之茶,也不烤不碾不煮,直接用沸水冲泡。泡好后还是一片片完整的叶子。”李世民说起秦琅就有些不满,“那样子何必买茶,不如直接种棵茶树在院里,想喝的时候树上摘几片茶叶泡就好。”
观音婢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抿口茶,细细品味。
没有各种香辛调料的混杂,能品味到那纯粹的茶香。
“二郎,臣妾以为秦三郎这件事情你有些过了。”
“过了?”李世民愣了下。
他一把放下茶杯,“孤过了?观音婢你说,孤怎么就过了?过的是他秦三,你倒是胳膊肘朝外拐了。”
观音婢劝说丈夫,“二郎,不论如何,秦琅是不是靖乱功臣?”
李世民咂了咂舌,这他无法反驳。
“秦琅确实是靖乱功臣。”
虽说秦琅年纪轻轻,也并不是他秦王府的心腹文武,没有与他并肩奋战多年,也没有与他一起扛过那些压力,但就这宫变前三天,秦琼孤身犯险入东宫为间为他拼死打探到的重要情报,让他最终避免了被东宫一网打尽,而在宫变当天,若不是秦琼从渭水大营秘密调来玄甲骑,不是秦琅关键时候组织囚犯游侠等驰援玄武门,那么当天他就算杀了建成、元吉控制了皇帝,可一旦宫府兵攻下玄武门杀入太极宫中,他李世民当时宫里的那百来人,依然是难逃一死,最终也是功亏一篑的。
更别说当天,秦琅还救下了宏义宫,保护了他的妻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功劳,所以李世民在取得了节制长安兵马大权之后,立即加封秦琼为左卫大将军,当他成为太子后,也立即改封秦琼为齐国公、封秦琅为翼国公、上柱国。
要知道,直到此时,虽然李世民也授封了程咬金、尉迟恭等新官职,但多是东宫六率军职,在十二卫也只是授了将军。
更无一人已经论功授爵等。
“殿下也说秦琼秦琅父子功高无比,对殿下靖乱起了关键作用,因此才在事后破例马上封赏他们父子二人。可是现在为何就因为秦琅拒绝殿下赐婚,殿下便如此失去理智,对秦琅如此惩处?一日免三职、爵降三等,秦琼父子心里会如何做想?会不会寒了功臣之心,其它功臣们会不会也暗生不满?”
李世民紧急着眉头,“难道朕还不能惩罚一下他?”
“殿下当然可以,但得注意分寸,眼下长安虽然已经稳定,可天下并未安稳啊。”
虽然说灵州总管李靖已经上表恭贺李世民为太子表示了效忠,同时也上奏说此次突厥入侵兵围乌城,并非是突厥大举进攻,只是突厥颉利可汗的侄子郁射设的单独私下行动,因此李靖自己完全可以应对。
而河东的李绩,也一样上奏称贺表示了忠心。
但现在让人担心的是在长安西北的燕王李艺,和在幽州的庐江王李瑗以及幽州长史彭国公王君廓这些实力悍将。
李艺原名罗艺,是隋朝幽州边境大将,素有威名,北夷畏惧。在隋末时,早早就上表归附大唐,因此被李渊赐国姓李,封燕郡王。后来带兵调入关中,眼下镇守在泾州。
本来元吉要统兵北伐,李艺便是副帅,因此在泾州那边组建行营,调集兵马钱粮,眼下,李艺坐镇泾州,手下兵马众多。
最让李世民等担忧的是,这李艺因为自恃有功,向来傲慢,跟李世民早就结过恩怨,曾经无故殴打李世民的部将,两人一度闹到金殿之上。而太子建成有意拉拢,因此李艺向来是太子死党。
“泾州的位置太关键了,眼下虽说突厥颉利可汗并未大举南侵,可郁射设是处罗可汗之子颉利之侄,如今是突厥南面设,占据河套许多地方,尤其是公然扶持朔方的梁师都反贼对抗大唐,若是李艺在泾州反叛,那么就等于是一刀刺在了我大唐的要害腹心之处,则不但直接威胁着长安,而且河西、陇右、灵武等地,也将尽有失陷可能啊。”
观音婢不是喜欢干涉外面朝政的女人,可眼下她不得不提醒丈夫,虽然靖乱成功了,但还不能高兴太早。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对大功臣乱来,那样会寒了人心。
“这个李艺,孤早晚要收拾他。”李世民跟李艺之间可不是小过节,当初李世民贵为天策上将,可李艺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对李艺当这样的人当忍,而对秦琅就更要宽容了。你得分清谁是敌谁是友。”
李世民点了点头,妻子的话没错,秦琅再违逆他,可也依然是自己的靖乱功臣,尤其还是手下第一大将秦琼的儿子,相比起来,李艺那绝不会是自己人,这只是一个隐患。
“多谢观音婢你点醒我,否则我几犯大错矣。唉,我只是一时有些恼,倒是糊涂了。我这就下令,恢复秦琅爵位。”
观音婢却又拦住他。
“殿下,君无戏言,政令更没有朝三暮四的道理,殿下昨日刚对秦琅免职削爵,今日若又再复爵复官,则未免过于儿戏,这也有损太子威严。”
“那你说怎么办?”
李世民与观音婢十几年夫妻,观音婢十三岁便嫁给自己,夫妻俩一路过来,十分恩爱互相尊敬,虽然现在李世民做了太子,许多事情依然能会听观音婢的劝。
“爵位之事可暂且先放下,待回头诸位靖乱功臣论功封赏的时候,殿下再一起给秦琅论功行赏便是,到时或是恢复爵位或是改封,又或是给真封实邑也都好。现在可以给秦琅重新授个职事,既要安抚秦家,也要让朝野明白殿下厚待功臣,同时,这也是人尽其才。秦三郎是个有本事的,殿下不用就可惜了。”观音婢提了个建议。
永安坊,秦家。
“魏公酒果然名不虚传,好酒!”马周这个酒鬼喝的面色发红,连连拍案叫好。
就连秦琅这个并不是太好酒的人,也觉得这魏氏家酿确实挺好喝,这酒比起大多数唐人酿造的酒来说真的好许多,首先就是干净,酒液澄清不浊,许多唐人的酒其实都被称为浊洒,就是杂质多,既不好看也影响口感,喝前还得筛酒过滤。
这魏公酒入口,很醇厚,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味道,不甜也不腻更不苦,很纯粹的米酒,但却又有回甘,喝下去胃都暖洋洋的。
第一口时感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但越喝却越想喝,越喝越好喝。
秦琅感觉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喝爷爷酿的老冬酒的感觉。
魏征有几分得意的道,“我家这酒的独特之处啊,其实是在酒曲,我家的酒曲配方那是数代相传,并且每一代都经过了研究改良的,然后再选用上等的糯米,且最好的酒只在每年冬至和清明那两天酿造,最终就有了这酒。”
“讲究,果然不愧名满长安的魏氏家酿。”秦琅也喝的脸通红,连连赞叹。米酒的关键,除了原料和天气外,酒曲确实是一个极关键处。
马周抱着酒坛着道,“那可不,这魏公酒在长安可是有价无市,想喝一杯都难啊,都说黄金一斗不换魏公酒一口呢。”
秦琅听了双眼放光,“魏公,要不咱们合伙,你负责提供酒曲和技术指导,我呢负责提供人手来酿造和销售,赚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起分钱如何?到时咱把这魏公酒行销天下,这钱财可就滚滚来,还不赚个盆满钵满?”
可魏征却想也没想的就摇了摇头。
“魏公酒是魏氏家酿,不是酒坊。”
“魏公······”
魏征根本不听劝,直接就拒绝合作提议了,对于魏征来说,喝酒谈酒可以那很雅,可是谈卖酒赚钱那就俗了,太俗了,简直是有损士大夫的身份形像。
秦琅无语,赚点钱难道不好,有钱买鸡腿吃它不香啊?买几个西域胡姬新罗婢不美吗?
真是死脑筋,有钱居然都不知道赚。
谈钱有什么可俗的,俗点不好吗?难道要餐风饮露做神仙?既然是凡夫俗子,那就都要吃喝拉撒,都是七情六欲的,做个俗人贪财好色自由自在多好。
手里端着酒杯,秦琅在那里想着,好你个魏征居然不给面子,要不我自己一人干得了。没有你魏公酒配方,我可以搞秦公酒啊,或者直接试试蒸馏白酒?
秦琅越想越有些兴奋,他现在正愁没有收入来源呢,虽说在长安城也有房了,可这府里现在上上下下也是十几口人呢,总不能都指望着玉箫带来的那点私房体已吧。
阿黄进来。
“三郎,程家兄弟和尉迟家兄弟来了。”
程处默和尉迟宝琪几个进来,左瞧右望,吸溜着鼻子,“好酒啊,哥几个刚还在担心你呢,原以为你被免官削爵,此刻会很郁闷难受,想不到你倒在这喝的痛快。”
“别废话,给你们几个介绍下,这位是太子詹事主簿魏公魏玄成,这位是我家宾客马周马宾王,这是魏公带来的魏公酒,你们也赶紧来尝尝。”秦琅笑着招呼几个家伙入坐。
程处默上前,故意扬了扬手里的刀,“哎呀,我这千牛刀放哪啊,带着身上也不好喝酒啊。”
“哟,处默兄弟走哪还都带着千牛刀啊?”秦琅笶问。
处默得意道,“我这刀可是真正的千牛刀,兄弟我今个刚授了千牛备身,这不刀也领了。记挂着兄弟,便直接带着刀来了。”
秦琅听出这家伙重点一直在突出千牛刀千牛备身。
“早上还是太子千牛,现在就是千牛备身,连升好几级啊。”
“其实也还是借了三郎你的光呢,千牛备身总共十二员,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不被免去千牛备身收回千牛刀了吗,所以被给我补上了。你看下,这刀是不是你交回去的那把?”处默得意的把那刀举起来。
秦琅倒也没放心上,笑道,“得了,就一个千牛备身瞧把你乐的都不知道有几斤几两了,哥再落魄,现在不也还是堂堂历城开国县公。”
处默嘿嘿笑道,“将来我爹国公爵位也是要给我的。”
程处默捡了秦琅的缺升了千牛备身,尉迟宝琳则授了北门长上,尉迟宝琳授了千牛备身,这几个家伙全都升了。
“得,都来哥哥我这显摆来了啊。娘的,每人罚三杯。”秦琅提起酒坛着砸到几人面前,“喝!”
第55章 赐丹书铁券免死牌
亲仁坊,齐国公府。
崔敦礼站在临街开门的齐国府前,看着门前的那石狮,看着门内排列的画戟,不由的叹气。谁又能想到,这秦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上次在秦家被秦琼一番斥责后,崔敦礼便再没上门过。只是料不到的是,才短短一旬不到,长安已经翻天覆地了。
崔敦礼依附的太子建成已经被诛,倒是那得罪太子的秦琼居然还是靖乱功臣。
“崔舅,请。”
门仆来请。
厅堂里。
崔敦礼宣旨。
“故上轻车都尉秦季养,守志丘园,早先风露。其子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叔宝,委质府朝,功参王业,宴禀庭训,克成厥美。乃眷遗范,宜饰哀荣,可赠持节、都督瀛州诸军事、瀛州刺史、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济南开国郡公,并特旨叔宝四子秦理不降等袭爵袭勋,礼也。”
秦琼父亲秦爱曾任过北齐的参军小官,后来李渊曾追赠秦琼父亲秦爱秦季养上轻车都尉的勋官,而现在李世民更加大方,不但勋官直接追到了上柱国,而且还赠了瀛州都督刺史这样的三品职,又赠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从三品文阶官,同时还给了个极有含金量的追封,济南郡公,而且还特赐秦琼四子袭爵袭勋。
如此一来,秦家一门三爵,一门三公,一门三上柱国。齐国公秦琼,庶三子历城县公,庶四子济南郡公。
此外,李世民还特追赠秦琼母亲秦王氏为晋国夫人诰命,秦琼原配秦贾氏追赠荣国夫人,续弦现妻崔氏赐封为宁国夫人。
秦琼与崔氏所出才两岁的嫡五子秦珣,也特赐封朝请郎的散阶官。朝请郎可是正七品上文散阶,门荫的话,正常情况下只授给一品职事官也就是三师三公之子,且一般得是成丁后。
李世民不仅追赠秦琼父母,连前妻都追赠国夫人诰命。对于秦琼,自然更不会忘记,特敕封秦琼实封一千二百户,封地益州双流,并在九千亩的勋爵永业田外,再额外于秦琼家乡齐州赐田三千亩。
崔敦礼越念是越妒忌,看着秦琼这个姐夫的眼神也不由的羡慕起来,之前以为他转投太子建成,谁能料到他却是孤身入东宫做间呢,如今更是一举成为了新太子第一心腹大将了。
大唐爵位九等,异姓功臣最高可封郡王。
虽然秦琼的爵位还不是最高的郡王,可是大唐真正实封的爵位是很少的,李渊起兵以来,大肆封赏功臣,甚至连他的家奴樊兴和钱九陇都封为了国公,许多带地盘带人马来投的,更是直接封王,前后封了十几个异姓王。
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吴王杜伏威、燕王罗艺,再比如凉王李轨,彭城王刘季真、北平王高开道、定襄王胡大恩等,其中罗艺、胡大恩等还被赐姓李。
至于异姓王以下的国公郡公等侯伯子男爵位更是封赏了无数,但封爵虽多,可真正有实封的却没几个。
大唐的爵位虽分九等,可却又有真封和虚封之分。真封便是有真正的封户食邑,封户数量不定,拥有真封,便可享受对应数封户的封租,实际上就是封户本应交给国家的租税要拿出三分之一缴给封侯,这是很实在的经济利益。
没有真封,那么就只是个名头而已。
李渊立国九年,封出无数爵位,可真正给过真封的少之又少,李渊的心腹宠臣,宰相裴寂以太原元谋功臣之首,也不过是封魏国公,给食邑三百户而已。
秦琼之前被李渊封翼国公,一户真封都没有,现在李世民一下子给他一千二百户真封,并且是封在有天府之国的富庶蜀地。
这是前所未有的,在李渊朝,异姓功臣就算罗艺这样的郡王,都是虚封,只有太原元义谋功臣的那批人,才有真封食邑并赐免死铁券。
“赐丹书铁券一张,可恕一死!”
当崔敦礼把丹书铁券也拿出来时,秦琼是真惊到了。虽说丹书铁券并不能真正的免死,比如刘文静也是太原元谋功臣,也得过丹书铁券,还是免两死的,结果还不是被李渊一刀砍了。
但这丹书铁券却是比公侯爵位更少赐给臣子的,轻易不授。
“安上?这是为何?”秦琼有些担忧的问,儿子拒绝太子赐婚,刚被免职又削爵的,这怎么突然对他这般赏赐起来?
“莫不是三郎又犯什么事惹怒殿下了?”
崔敦礼带着几分羡慕的道,“叔宝你多虑了,我来前太子特意交待过,说之前三郎拒婚一事他已经想清楚了,也不强人所难。虽不能与叔宝你结为亲家,但是叔宝你们父子的功绩却不会忘记的。”
“其实不仅是你受赏赐了,殿下还赏赐了其它人。比如霍国公柴绍封为右卫大将军,也实封一千二百户。燕王李艺封为左武卫大将军,实封一千二百户。”
“魏国公裴寂进封司空,实封至一千五百户,并赐封其次子裴律师为河东郡公,并赐婚皇十六女临海公主。”
“彭国公王君廓加封为左领军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任国公刘弘基加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薛国公长孙顺德加封为右骁卫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这次李世民一次封赏七位大臣,皆给真封实邑,且给的极高,最高的是前首相裴寂,现进位三公,给了一千五百户,并让其一子封郡公尚公主。其次是秦琼、李艺、柴绍三人,各一千二百户,再次是王郡廓、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三人,各一千户。
秦琼发现这个封赏名单里面,并没有其它的秦王府兄弟,靖乱中有大功的房谋杜断不在里面,长孙无忌也不在内,而程咬金侯君集张公谨尉迟敬德当日立下大功的人也都一个没有。
更别说宗室里极有实力的李神通和李孝恭这两位王爷了。
李艺和裴寂、柴绍、王君廓之前都是太子党人,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也都是太原元谋功臣,他们是皇帝的人,但倾向支持李世民,在靖乱之前也都是手握重兵的实力派。
现在他秦琼跟他们一起列入这张名单封赏,确实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认为自己应当是跟程咬金尉迟恭他们在一个封赏名单里的,可靖乱到现在都过去快一旬了,秦王府心腹一个都还没有大封过,他却是已经封了两次了。
第56章 做个孤臣
秦琼隐隐有些不太高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太子李世民排除出了原来的那个秦王府圈子。
“恭喜啊叔宝,虽然这次重封七人中,你不是食邑最高的,但我看你却是最得殿下看重之人,蜀地真封一千二百户,还有两个儿子皆封公爵,前所未有啊。”崔敦礼笑着道,姐夫秦琼如此得重用,之前依附建成失势的他不免又想要借助姐夫之势了。
“三郎那个爵位是他自己挣来的,跟我无关。”秦琼摇了摇头。
此时,城南永安坊里。
秦琼、魏征、马周,还有尉迟宝琳、程处默,还有之后来的秦用、刘九等一伙人,正喝的尽兴。
魏公酒确实好喝,一群年轻人多喝几杯后也就更加无所顾忌。
两大坛子魏公酒早喝光了,阿黄又抱来两大坛新丰酒,继续喝。
魏征也喝多了,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喝着喝着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喝的醉熏熏的他开始吟起了诗。
秦琅不太懂诗,可毕竟也曾是个历史爱好者和业余小说作者,他在网上也写过《唐朝好地主》《隋唐大猛士》等小说,高订也有三万多,对诗词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魏征的诗写的挺好,不过诗里透露出的却是一种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青史扬名的那种传统士子的心态。
他听出来,其实魏征也一样是个不能免俗的人,虽然他不愿意卖酒赚钱,可他却一样想着要在帝王面前建功立业,一样想要青史留名,只是追求的不是钱而已,他追求的是功名。
“老魏啊,其实我觉得啊,咱们酿酒赚钱也不耽误你追求功名嘛,俗话说的好,经济是上层建筑的基础嘛,你有了钱不是说就能为所欲为,可起码不用担心钱给你带来的阻碍啊,你就能放心专心的去干想做的事嘛。”
“别跟我谈钱,俗,君子不言利。”老魏捏着酒杯却依然固执的道。
“老魏,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跟我合作酿魏公酒,我呢告诉你一个可以当宰相的终南捷径?”
魏征哼了一声,可又有些好奇。
“你要有这样的法子,你还会被一日降爵三等免三职?”
“你别不信,就算我再降爵可是我用三天时间,就给自己赚了个长安令和翼国公上柱国的勋爵,难道还不够吗?”秦琅笑问。
魏征愣了一下,却也觉得很有道理。
“说来听听?”
“那你答应一起合作酿魏公酒?”
“你说来听听,我可以考虑考虑。”魏征很鸡贼。
“说出来也无妨,其实说破了也很简单,我给你的建议嘛就是你得找准自己的定位,你毕竟是废太子的人,且又还是个文臣,殿下就算留下你,可也未必就真会把你当成心腹,所以你得找准自己的定位,明白自己的优势长处,我听人说你魏玄成好谏刚直,那你就保持这个人设好了,以后你就做个强项令,做好殿下的人镜。”
“人镜?”魏征喃喃念道。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就专心做好殿下的人镜,直言进谏,规劝过失,这样也不必违你本心去奉迎君王,岂不是很好?”
魏征有些意外,“这番话倒真是良言,可殿下真是那种肯虚心纳谏之人吗?”
“不仅仅是进谏。”
“还有什么?”
“魏公酒。”秦琅笑道。
魏征无奈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魏公爽快,其实除了纳谏外,关键还得做好孤臣。只要你甘做皇帝孤臣,那么再怎么直言进谏殿下都是能接受的。”
孤臣便是指只忠于皇帝一人,不怕得罪百官同僚,不结党不抱团,那么就不会被帝王猜忌。
“不过孤臣这条路可不太好走,朝堂之上若是抱个团总更容易取暖的。”秦琅笑道。
魏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是太子党人,如今东宫朝堂之上本就没有我位置,做个孤臣倒也好。”魏征自言自语的道。
“功名真有这么重要?宁愿做孤臣?”秦琅问。
魏征摇头。
“士大夫追求的并不是功名,朝廷官职地位,不过是我们完成目标理想的工具手段而已,并不是结果。”魏征反过来问秦琅,“你知道士大夫们的理想是什么吗?”
秦琅想了想,“无外乎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吧?”
魏征点头,“我曾经出家做过道士,你知道道家和儒家的区别在哪里吗?”
“也许是一个入世一个出世?”
“你小子挺聪明的,确实如此,道家讲究的是出世,讲究的是个人的修炼。但儒家讲的是入世,是积极的进取。道家是看透一切后的转身离去,儒家却是看透一切后的竭力改变。古往今来,很多人曾经驳斥过儒家,认为儒家的那套君君臣臣的礼法制度,是愚昧落后的,是只服务于君王的,可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脱,不可能没有君王统治。没有了君王,天下就会大乱,更何谈其它。所以儒家向来讲究入世,讲究的是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使天下太平。”
正是因此,所以士大夫们的立身原则便是忠君、守义、卫道,他们的理想就是辅佐帝王、改造帝王,他们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其实就是建功立业,然后功成身退,最后流芳百世。
士大夫们不是只想着悠闲的谈经论道,他们骨子里是不甘心寂寞无为的,他们更希望的是代替天子治理天下,他们希望能够能够实现天下之民归心,天下之民归仁。
国家一统,天下归仁,这就是士大夫们孜孜不倦所努力追求的终极目标。
修身只不过是立身之本。
改造君王,引领社会,成为时代的指路明灯,这才是他们追求的。
“我此生最崇拜的人,便是诸葛武侯。”魏征举着酒杯说道,“诸葛隐居隆中不仕乱臣,这是卫道。他择主谨慎,始终忠于蜀汉,这是忠君。他在蜀汉岌岌可危的时候断然拒绝曹魏的劝降,这是守义。他辅佐刘备,使刘备从一个无立足之地的人到三分天下的霸主,并且一生以兴复像光武中兴那样安定繁荣天下为己任,为之奋斗一生,并最终流芳百世,虽然他最终没能功成身退,可依然是我辈士人楷模。”魏征赞叹着说道。
秦琅本为对儒家并不是感观太好,觉得儒家拖了中国古代的后腿,可是现在听魏征一句话,却又感觉这些儒家的先贤精英们,又很高尚了得了。
“来,我祝你早日拜相,也祝你将来功成身退,流芳百世!”
魏征举杯与秦琅碰了一下,大口饮下,坐在那怔怔出神。
第57章 崔舅脱靴
秦琅挺喜欢跟魏征喝酒的,跟老魏喝酒和跟刘九林三他们喝酒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具体点说,就是有逼格。跟刘九林三这些草莽好汉们喝酒,图的是热闹痛快,聊的尽是些酒色财气,三句话总离不了一些荤段子。
虽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也挺爽,但太肤浅了些。
老魏喝酒喜欢小口抿,他懂酒,酒后更会跟你聊些人生理想这样的有逼格的话题,跟他多聊几句,便会让秦琅感觉自己好像升华了一样,也是个有逼格的人了。
“老魏啊,咱们俩个合伙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只要给我魏公酒的酒曲秘方和魏公酒酿造方法,那么我出人出力出钱,咱们扩大规模,提高产量,到时这钱财滚滚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这些许俗事你跟我管家谈就好。”魏征摆摆手道。
“行,到时你等着分钱就行了。其实有钱有什么不好,不要羞于提钱嘛,君子并不是不能言利,只是不要本末倒置,过于追求金钱利益而忽视大道正义就是了。我就喜欢钱,有钱了就可以做许多事情,远的不说,自己和家人能过的舒适些,也能救济帮扶周边的人,往远了说,我还可以投钱去研究一些东西,比如收集整理古书籍,比如研究改进造纸术,研究水利工程、农耕牲畜等等,哪一顶不是利国利民之术呢?就算是一个国家,也是万万离不开钱的,朝廷国库有钱,腰杆才能挺,才能威压四海,震慑八方嘛。养官养士养兵哪个不要钱呢?”秦琅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喜欢钱这个事实。
魏征听的若有所思。
“三郎,崔舍人又来了。”老门头福伯来报。
“又来了?何事?”
“说是有太子令旨。”
秦琅有些不太耐烦,一天来个七八趟,还真不嫌累,“请进来吧。”
崔敦礼站在秦琅门口也一脸幽怨,他是真不想来,每次来吧,那个秦三一点也不拿他当舅父,来一次就得受一肚子气,可太子却点名让他来,他也没法子。谁让他曾经是东宫太子党人呢,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辛苦一双腿跑勤快些,赚点苦劳了。
“崔舍人,又是何事啊?”
厅里,秦琅继续喝着酒,都懒得起来。
崔敦礼看到了昔日同党魏征,不由的鄙夷了几分,居然跑来抱秦琅这样小家伙的大腿,真丢士人的脸面。
“秦琅,太子令到。”
“念吧。”
“殿下令你立即前往东宫奏对。”
“你帮我回报太子,就说我现在无官一身轻,今日在家喝酒喝醉了。”
崔敦礼竖起眉毛,“秦琅,你莫要狂妄,这是太子相召,你说不去就不去。”
秦琅此时喝的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还真就不想去了。
“魏公美酒金不换,秦琅斗酒赛神仙,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秦琅举起酒杯吟起一首诗来。
“好诗!”魏征在一边大声赞叹,这首诗虽然在押韵方面不算极好,但却透露着一股无比的洒脱豪迈之气,尤其是那后面句,真正是让人羡慕。
魏征不由的心想,若是我能像他这样潇洒就好了,可惜还是做不到,这秦琅口口声声爱财,可现在太子相召都不肯奉,比他强多了。
崔敦礼哼了一声,“小小匹夫也想舞文弄墨?”说完,他也不劝了,直接扭头便走,他现在赶着要回东宫去参秦琅一本,好好在太子面前说说秦琅的嚣张狂妄丑态,让太子知道此子狂妄幼稚本份。
东宫。
李世民正在等秦琅到来,被长孙氏劝过之后,李世民意识到自己对待秦琅一事还是有些太随心所欲甚至有些幼稚。
等了半天,崔敦礼却回来告了秦琅一状。
“和魏征白日饮酒大醉?不肯奉召?”
“回殿下,确实如此,那秦琅还狂妄的吟了首诗,说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狂妄无比。”
“这诗是谁写的,孤以前未听闻过?”李世民觉得这两句诗确实挺狂的,但狂的有味道。
“这其实就是首打油诗,是秦琅所作,前两句更是不堪入耳,什么魏公美酒金不换,秦琅斗酒赛神仙,这哪有半分押韵,完全暴露了其不学无术的底子。”
李世民从十六岁起马上打天下,南征北战十余年,但是李世民的文学修养还是不错,虽然说比不上隋炀帝那样的惊世文学功底和成就,但毕竟曾经网罗过大量的名士儒生为幕僚,所以李世民的诗其实也挺不错,虽然几首模仿杨广的诗相比下还是有些距离,但也已经能算的上是优秀了。
这诗居然是秦琅所作,真让人意外了。
“酒醉之后随兴而作,未加修改就有此水平,已经很了得了。孤倒是没料到,秦三郎还有这文学天赋呢。”李世民不但没有不满,反而笑了起来,让崔敦礼极为郁闷。
“你再去趟,把秦琅接来,他若是说醉话不肯来,抬也要把他抬来。”
“殿下,何必理会这狂妄小子呢。”崔敦礼劝说。
“崔舍人,秦三郎可不是什么狂妄小子,恰相反,他是靖乱大功臣,虽然之前违逆过孤的赐婚,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来还是秦三郎的阿舅,怎么却反如此说他?”
崔敦礼被说的面红耳赤无法回答。
“臣与秦琅虽是舅甥,可不能因为是亲戚,就包庇他的狂妄无礼。”他辨说道。
李世民却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去把人接来吧,客气点,那是孤的大功臣。”
崔敦礼惶惶退出,站在殿外,不由的心里暗暗骂了秦琅几句。可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又往永安坊来。
当他赶到时,秦琅此时已经是彻底醉了,人都已经躺在廊下榻上睡着了,还打着呼噜呢。
崔敦礼叫秦琅,可秦琅打着酣不理会。
想着李世民还在等着,他也不敢再扭头走了,只得叫人把秦琅背起用马车送去东宫。
到了东宫,秦琅依然还醉着。
崔敦礼把秦琅扶着进了殿,李世民抬头看到秦琅这醉样,也不由的皱眉。
“这是喝了多少?”李世民无奈,看见秦琅一身白袍便服,浑身酒气,只好道,“给秦琅换身衣带。”
一名内宦拿来一袭白衣,李世民摇头。
“秦琅现在依然还是开国县公之爵,岂能穿白衣,给他紫袍玉带。”
内侍们又赶紧去换了紫袍玉带过来,衣服倒是好换,只是这靴子倒一时脱不下来。
李世民瞧着站在旁边冷笑的崔敦礼,哼了一声。
“崔舍人,你上去帮秦琅脱下靴子。”
崔敦礼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
他虽说只是六品的中书通事舍人,可那也是极清贵实权之职,不是一般的六品官能比的,不出意外再努力个五六年就能升为中书舍人,那时可是能五花判事的中书紧要职务,几乎可称为储相。
中书舍人是储相,中书通事舍人那就是中书舍人的储备了。
更不要说他崔敦礼那是五姓七宗之博陵崔氏大宗嫡系子弟啊,天下士族名门里哪还有比他这样更显贵的?
现在他堂堂博陵崔氏嫡子,还是通事舍人,又是秦琅的舅父,现在却要给秦琅脱靴?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放,博陵崔氏的脸面往哪放?
“快点,孤还有事要与秦琅谈。”李世民岂瞧不出崔敦礼的想法,可却故意当做没看到,只是催促。
“殿下,臣请让内侍脱靴。”
“内侍都在忙着,你不是正好站在那没事?”
崔敦礼硬着头皮道,“臣是秦琅之舅,岂有舅父给外甥脱靴之理。”
李世民冷哼,“这是东宫,不是你家,在这里,你跟秦琅是同殿之臣,而不是什么外甥舅父,秦琅是历城开国县公,你是六品通事舍人。”
崔敦礼不想为秦琅脱靴,可此时也看出李世民这是在变相的找他麻烦了,估计是嫌他太子党人身份,同时又因他今天几次说秦琅坏话,惹恼了这位年轻新太子。
李世民就那样看着崔敦礼,终于,崔敦礼没有勇气直接辞官而出,最后只好低着头上前为秦琅脱靴。
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两只靴子扯落,大夏天的刚脱下的靴子散发一股汗味,熏的崔敦礼差点恶心的吐了。
“有劳崔舍人顺便帮秦琅把新靴子也穿上!”
一名内侍递上来一双崭新的乌皮六缝靴,崔敦礼无奈接下,摒住呼吸努力的帮秦琅穿上。
“好了,崔舍人你可以退下了。”
李世民见靴子穿好,便打发崔敦礼走了。
看着崔敦礼走出殿外,李世民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这高傲的五姓子狼狈的样子他看的很是享受。
“殿下,崔舍人五姓子,在长安也算是个名士,这样待他只怕不好吧?”一名内侍低声劝谏李世民。
“哼,这个崔敦礼身为秦琅之舅,虽说不是亲舅,可却也是亲戚,可他却几次三番在孤面前中伤秦琅,岂是什么好人?孤对这些什么五姓子向来也没什么好感觉,有机会挫一挫他的傲气也挺不错。”
当初李世民与太子争位的那几年,山东五姓七家可基本上都是倒向了东宫那边,这导致李世民对这些名门士族早就有些怨气。虽然如今他当了太子,得拉拢这些人,可李世民也明白,光是一味拉拢还不行,得恩威并济才行。
“给秦三郎弄碗醒酒汤来。”李世民瞧了瞧还是醉着的秦琅,不由的摇了摇头。
秦琅此刻也不会想到,自己醉着了都还被李世民给借去当了回枪使,被他拿去狠狠杀了杀五姓子的傲气。
第58章 长乐郡马
秦琅做了个梦。
梦很长,也很破碎,醒来,梦境便更加支离破碎了。
只是隐约记得,梦里有父母妻儿,他们在家里刚装饰好的房子里吃饭的场景,女儿抱着他的腿,一直嚷着要吃肉肉。
“你终于睡醒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秦琅的回忆,被那一声惊扰,记忆之湖荡起波澜,那些画面全都被掩到了湖面之下。
秦琅有些恼怒的抬起头,想要教训那个敢打乱他宝贵记忆的人,结果却看到李世民的那张脸凑在面前。
“嗬,还有起床气,还不小呢。”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退后回到坐榻。
秦琅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永安坊的家中,却是在东宫了。
“臣拜见太子殿下。”秦琅有些没精神的起身一拜。
李世民摆了摆手,“这里也不是外朝,不用拘礼,秦琅啊,听说你现在很放纵啊,大白天的也在家喝的烂醉,成何体统。”
秦琅瞧了瞧李世民,再看了看左右,只见殿里并无他人,于是便也干脆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臣又无职事差遣,在家放松喝点酒也不违反朝廷制度吧?”
李世民哼了一声,“秦琅,今天叫你来,是让你好好考虑一下孤之前的提议。”
“殿下,臣早已经考虑的清楚了,臣拒绝。”
“你就不想先看看丹阳再说?”
“没必要!”
李世民的火气腾腾的就起来了,可他极力的压制着自己。
“难道孤的皇妹就这么的上不了你眼?”
“殿下,臣从未见过公主,如何能说上不了眼呢?臣只是无意高攀,也高攀不起。”
“混账,孤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娶丹阳做驸马都尉,前程似锦。要么,孤今天就将你的爵位一撸到底,把你送到敦煌去做个边军守城校尉!好好考虑吧!”
秦琅无语。
“阿耶!”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四岁的长乐郡主李丽质自殿外小跑着进来,她跑到秦琅面前,张开一双小手把秦琅挡在身后。
“丽质不许阿耶骂三郎哥哥。”她说着转头对秦琅又道,“三郎哥哥不用怕,我来帮你。”
“五娘,你怎么来了?你先出去,我有事跟秦琅谈。”李世民看到嫡长女这样,也只能无奈的哄道。
“阿耶,丽质不要十五姑姑嫁给三郎,我将来长大了要嫁给三郎,我早和阿耶阿娘说过的,你们也答应过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世民无奈,那不过是玩笑话,怎么还能当真。
“五娘,你先到一边玩去,阿耶一会陪你玩。”
可李丽质却跟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一样张着双手死死护着秦琅,口口声声说三郎是她未婚夫。
李世民头疼不已。
“丽质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嫁给三郎。”
“那你问问秦三郎愿不愿意娶你!”李世民吹起胡子。
李丽质扭头抱住秦琅,“三郎哥哥,你答应过我娶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秦琅一头雾水,满脸懵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看着面前的李丽质才四岁啊。
“郡主殿下······”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秦琅和李世民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无奈,这四岁奶娃的撒娇耍赖**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无敌,根本无法抵抗啊。
李世民本来也挺无奈的,可看到秦琅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一丝爽快感。
这小子,终于也有人制住他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李世民居然脱口而出道,“好,阿耶答应你了,秦琅不娶你姑姑了,他既然答应过你要娶你,那就得履行诺言,孤现在就颁下太子令为你们赐婚订亲,十年之后便正式完婚嫁入秦家。”
秦琅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郡主啊?”
李世民大眼一瞪。
“你难道要说丽质说谎?孤的宝贝女儿如此天真无邪,怎么可能说谎?”
“殿下,郡主年芳四岁,她只是个孩子啊,哪懂得婚姻之事?”
“放屁,孤的女儿天生聪慧,四岁也早懂得这些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殿下,你这是不讲道理。”
“讲道理?那你非要拒婚,也是不讲道理。”
“殿下,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摁头啊,臣在靖乱之中就算没功劳那也是有苦劳的啊,殿下这般对臣,不怕别人说殿下过河拆桥鸟尽功藏?”
李世民冷着脸,“你好好考虑一下,殿中给我答复,今天你要么答应尚丹阳公主,要么答应尚长乐郡主,二选一!”
秦琅一听也恼了,娘的,真要过河拆桥啊。
“殿下!这也太儿戏了!”
“是你儿戏,孤是认真的。”
“若真如此,那么就算去敦煌,臣也没话可说!”
说完,秦琅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站住!”
李世民站起来,“你小子还真是属牛的不成?脾气这么拗?你这样拒婚,想过孤的感受没,想过皇家脸面没?这样吧,你不愿尚丹阳就算了,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硬拒,否则孤的脸面,皇家的脸面全无。你今年十六,再过五年二十一成丁。那么就以这五年为期,你现在先接下与丽质的赐婚订亲,五年后你若依然不愿意,到时孤也不勉强你,再下旨解除你们的亲事就好,如何?”
秦琅倒被这个转折弄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李世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殿下,这样不好吧?我跟郡主年龄相差巨大!”
“才十二岁而已,再说现在也只是订个亲而已,也算是对孤对外面一个交待。”李世民叹口气,“其实要不是考虑你阿耶与我无数次一起出生入死,又考虑到你小子之前靖乱也确实立有大功,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三郎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你秦家,保全你,你小子莫要不识好歹了。”
李世民说到后面,语气已经非常不客气了,堂堂大唐监国太子,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若不是看秦琼面子,又念这小子之前确实出了不少力气,哼……
秦琅站在殿中,也不由的正视起李世民的话来,这事情搞的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复杂的多了。
“孤今日刚加封了你父亲一千二百户真封,又给你先祖父追赠上柱国、济南开国郡公等官爵,又让你四弟秦理袭爵上柱国、济南郡公,还给贾氏追赠荣国夫人,给崔氏封宁国夫人,给你生母罗氏追封为楚国夫人······”
“臣多谢殿下。”
秦琅深深一拜。
李世民抚起秦琅,“坐下吧,你能明白孤与令尊的良苦用心就好,现在说点正事吧。”
“殿下,说话算数,真只是假订亲?“
“你置疑朕?“李世民大眼一瞪.
秦琅讪讪一笑.
“小子,莫不你还要朕把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写在纸上,然后署名盖印给你留着,我告诉你,别登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见好就收.“李世民恶狠狠的道.
秦琅见李世民发了火,于是便偃旗息鼓不敢再提了.
“还是说回正事!“李世民道.
“殿下请说。”知道不用去敦煌吃沙子了,秦琅脸上也稍有了笑容,他可不想真被流放到敦煌去,呆在长安多好呢,当个假女婿就假女婿吧,反正李世民也答应只演五年戏,五年后还是可以解除订亲的,只是这五年内他秦琅不能再与其它女人订亲成婚。
李世民重又坐下,他打量着这个‘女婿’缓缓开口。
“孤虽然已经正位东宫,控制了长安城,但是,长安城现在虽然如一个表面平静的大湖,可底下却依然暗流涌动,在长安之外,天下各处更是还十分不稳。许多人劝谏,说建成元吉已伏诛,那么余党就不要再追究了。”
“殿下,昔日太子党人,也依然是大唐之臣,如今既然废太子已诛,那么这些人确实没必要再过多追究。否则,这便是自废武功,如今天下刚定,可也还有朔方梁师都依然抗命割据,又有岭南之地只是表面依附,更不消说还有北方的突厥屡屡入侵,我们当团结力量一致对外才是。”秦琅也借机劝说。
李世民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考虑的,废太子党人也不全是坏人,当然,也并不全是好人。虽然如今我已经下令赦免废太子党人,可依然还有人在暗里意图做乱,对于这些人,朝廷就不能只是一味的宽宏大量,还得有所防备,甚至该下手便下手。”
秦琅静静的听着,不知道李世民跟他说这些是何意思,他现在唯一的一个差事门下行走还是个临时差事。
“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我?”
“对,你小子有的时候看问题的角度跟别人不一样,能提出些不错的建议。你跟我说说,除了对那些废太子党人赦免外,我还要做些什么,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出乱子?”李世民带着考量的眼神望着秦琅。
这个问题有些大。
秦琅觉得李世民做事不太厚道,他的门下行走连俸禄都没有,这种大问题你问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他们去啊,再不济你问问李靖李世绩黄君汉这些大都督们去啊,要不你也当问秦琼程咬金这些大将军们,你问我这个临时工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便宜好使性价比高吗?
“殿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现在无官无职的,哪轮到我说这些。”秦琅呵呵的答道。我又没拿你工资,干嘛替你考虑这些。
“门下行走本就是参谋顾问的。”
“可这只是临时的,门下省并没有这么一个官职,也没有俸禄。”
李世民黑着脸盯着秦琅,“别登鼻子上脸,赶紧的。”
“好吧好吧,其实殿下心里早就有数了,问我也不过是想考量考量臣而已。臣以为,从全局来考虑,还是要抓大放小、先内后外。建成和元吉已经诛了,他们的儿子也都斩草除根了,那么总的来说就应当到此为止,不管是魏征还是王珪又或是薛万彻还是谢叔方,只要这些人愿意放下刀枪纸笔归附,依然愿意听从朝廷的调令,那么就既往不咎。”
李世民点点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
“殿下说的应当是指韦云起、李艺、王君廓、李孝恭、李神通、李幼良这些地方实力派吧?”
李世民没有反驳,默认了。
这些确实是李世民现在最为担心的,因为这些人都在地方上,全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不是宗室名王,就是开国功臣大将,威望高,官爵高,本事也高。一旦他们造反,那会让李世民非常难过。
毕竟大唐立国也没几年,真正控制天下也就这三四年的事情。
李唐王朝的威望也不是那么高,现在大唐又刚经历这样一场内乱,谁能知道会不会有野心之辈借机也要弄个皇帝当当呢。
“其实孤不惧任何人趁机做乱,只是担忧内乱一起,到时外患也跟着来了。”
突厥人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呢,有机会肯定会插一脚的。
“殿下所担忧的没错,不过对付这些原来跟太子关系紧密之人,得稳,不能急。首先,得给他们加官晋爵多给封赏,其次不能马上调动他们官职,否则他们会担忧,弄不好就出乱子了。”
“然后呢?就一直任他们手握重兵,控制一方?”
“当然不是,先稳住他们,然后是慢慢的派人接权,等把地方上的兵马等控制住了后,再把他们调入京,便可高枕无忧了。”
秦琅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比如说李艺是燕郡王,原来还是关中十二道之一的将军,又是朝中十二卫大将军之一,还是先前北伐军副帅,一道行军总管。
他确实现在如卡在长安京西的一个刺,弄的李世民很不舒服。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先不动李艺,但是朝廷可以以突厥威胁解除为由,罢撤北伐行营,命令已经在泾州豳州一带集结的北伐府兵就地解散,各归军府家乡。这样李艺的北伐副帅、行军总管之职自然也就可趁机解除,他手下也就减少了许多兵。”
“再然后,可令李艺为泾州刺史,殿下还可以给他再给十二卫的大将军序列上升一级什么的,或是给些实封食邑之类的,总之稳住他。接下来,再罢撤关中十二道解散十二军,不再统领各地的军府,这样李艺仅是个泾州刺史而已了。殿下只要再传令把李艺手下的将校等再安抚一些,李艺如何还能做的了乱呢?”
李世民哈哈大笑。
“实不相瞒,孤今日一早便已经给李艺一千二百户真封食邑了,另外还有王君廓、刘弘基以及你父亲等数人也俱受厚封重赏了。”
“殿下,我阿耶可是殿下潜邸心腹啊,怎么也跟他们并列?”秦琅意外。
“你放心,给叔宝的封赏无他意,与李艺他们不同。”李世民笑了笑,“孤不但封了你父亲,还要封赏你呢,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更加让我确定了之前的一个计划。”
“孤决意新设一个衙门,就命名为镇抚司,为秘密监察机构,着绣衣,持鱼符,专门负责监察废太子党人,预防心怀不轨的余党做乱,孤要你来做这个镇抚司的司丞。”
镇抚司?秘密监察机构,对付旧太子党人?
秦琅越听,却越觉得这好像是个专干阴私之事替人擦屁股的差事啊,说白点不就是汉朝的绣衣直指,宋朝的皇城司、明朝的锦衣卫,或是清朝雍正的粘杆处吗?
我又没哪里厂里厂气的,怎么却让我干起这差事了?
“秦琅,现在起,正式恢复你翼国公爵位,并赐你真封五百户食邑,你好酒贪财,那孤就再赐你御酒百坛,赐你装满金沙的金瓮一对,装满珍珠宝石的银瓶一双,再赐你女乐十人,废太子在终南山下的庄园赐你一座,包含良田三千亩,另山林水塘等两千亩。”
“殿下,臣不敢受此重赏。”
“三郎啊,这是你应得的,朕昨日已经把元吉的整个齐王府并府中的所有金银器物绢帛奴隶等一并赏赐给了敬德,还另赐他绢一万匹。”
“孤也赐给了侯君集长安城外皇庄两座,绢万匹,所得都比你的要丰厚的多,你也别嫌少,毕竟孤还没给他们封爵授勋,你却已经先得了翼国公和上柱国了。”
“当然,只要你把镇抚司这差事办好了,孤还有重赏,绝不食言!”
“殿下,这镇抚司隶属于哪个衙门?大理寺?还是刑部又或是御史台?”秦琅问。“还有我的上官是谁?”
司丞,明显就是个佐贰官,丞就是副官之意,比如县丞、大理寺丞等。司丞上面应当有个郎中或是司令之类的。
“镇抚司不隶属于这些衙门,甚至不归三省宰相管辖,你和百骑一样,直接受孤统辖,直接向孤汇报。你之上暂不设主官,由你来统领主持司中事务。”李世民没让秦琅直接做主官,但又没另派主官来,加了句暂不设主官,弯弯绕绕的很是用心良苦了。
这果然是一个秘密衙门。
看来李世民杀兄杀弟之后还是有些心虚的,怕有人不服做乱,一面下赦免令,一面又还是要组建一个专门的秘密衙门来暗中监察这些人,甚至说不得还要做一些暗杀之类的脏活。
“殿下,臣没经验啊,又太年轻,只怕干不好这差事,不如你另寻高人吧,我觉得张亮将军就不错。”秦琅真不愿意做这事。
“张亮长于行政与后勤,不管是统兵打仗还是做这个,都不行。孤思来想去,觉得你才最合适。这次靖乱,你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在长安城里不动声色的组织起了一大批囚犯、游侠等,而且当日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这镇抚司于暗中行机密之事,需要的不是堂讯档案等,需要的是隐秘,需要的是先发制人的手段。”
“三郎啊,朕给你特权,许你便宜行事,你放开手脚去干,要钱我特拔,要人我也给你调,你给我把事情办好就行。”
“我可以把之前的几个手下,长安不良帅魏昶、武候队正张诚、长安监狱牢头赵安、法曹参军事李楷等人调来吗?”秦琅见李世民已经做了决定也只好道。
“都依你,不仅是他们,长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甚至是天下诸州县的官吏,只要你看上了的,报上名来,我直接给你调到镇抚司。”
“镇抚司级别上与五监相当,你这个司丞正四品上,但特赐紫袍玉带金鱼符!”
李世民把一枚麒麟符递给秦琅,“这便是镇抚司的麒麟符,现交给你。”
“镇抚司的第一个任务,找到建成失踪的儿子巨鹿王李承义。”
“建成的儿子不是在那日就都死了吗?”
“没有,还有一个失踪了,当时以为是死于混乱中,后来察出可能是逃出去了,无论如何,务必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世民眼神有些吓人。
“殿下,巨鹿王才几岁的孩子,既然逃出去了,不如就算了。”
李世民咬着牙摇头,眼神很吓人,“他确实只是几岁的孩子,可万一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比如李艺或是王君廓、李孝恭等人手里,那就后患无穷,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找到并除掉他,明白吗?”
秦琅点头,“臣明白。”
心不狠江山不稳!
他有些无奈,却明白现实的残酷,这件事没有人劝的了李世民,他不行,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也不行,而且长孙他们也绝不会去劝李世民手下留情,那些东宫党人可以放过,但建成和元吉的儿子却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
第59章 镇抚司
秦琅走出东宫丽正殿,回头张望了几眼,越发觉得李世民能够宫变成功靠的真不是运气。哪怕到了此时,李世民也依然还很清醒,他也没有简单的听信臣下们的劝谏,一味的对宫府党人赦免宽容。
这位百战得天下的新太子,一面大赦天下,厚封李艺柴绍刘弘基裴寂等元老重臣,一面却又还是让秦琅组建秘密监察衙门镇抚司。
镇抚司,镇暴抚民。
镇在抚之前,其意明显。
一手刀剑,一手富贵,任由选择。
秦琅很认可李世民的想法,光是一味的封赏拉拢只会让人觉得软弱,赦免是要的,但也不仅仅是赦免这一个选项,若是不肯归顺效忠甚至想要做乱,那么就会被严厉镇压,绝不留情。
丽正殿的右边,便是崇文馆,这是太子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是太子的儿女们学习上课的地方。
中山王承乾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们正好出来,太子妃长孙氏抱着长乐郡主。
“三郎来了。”
年仅八岁的承乾可爱而又聪明,一见到秦琅便笑着跑来,这小家伙似乎特别喜欢秦琅,或许是玄武门兵变当天,宏义宫被围攻之时秦琅赶来救援喝退宫府兵的英雄气势所吸引。
“臣拜见中山王,拜见太子妃。”秦琅行礼。
长孙氏虽然已经册封为太子妃,可依然很是朴素,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金玉装饰在身上,一袭简单得体的绿色襦裙,臂上挽一条黄色披帛,头发挽成坠马髻偏向一侧,大方得体,温文尔雅。
“三郎不必客气。”
长孙十三岁时嫁给当时十六的李世民,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为丈夫生了数个儿女的她,此时却也才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若是在后世,甚至可能刚开始步入社会开始工作。
秦琅每次见到长孙氏,都觉得她像是一个邻家嫂子一样亲切。
长孙笑着对秦琅道,“殿下今日召你入宫,应当是给你复爵复官吧?之前因丹阳的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臣岂敢。”秦琅忙道。
那边长乐郡主李丽质却喊道,“三郎,我刚才命令我阿耶给你恢复官爵呢,他有没有给你都恢复了?”
“呵呵,谢谢郡主好意,殿下已经复我翼国公爵位。”
“啊,我阿耶说话还算话,你不用谢我,你可是我的郡马呢。”长乐刚才得了父亲的亲口赐婚,便兴匆匆的跑回去找母亲‘报喜’了。
看见小郡主那可爱的模样,秦琅也不由的笑了。
那边长孙还以为女儿只是玩笑话呢,问,“不知改了何职事?”
“殿下现授我为镇抚司丞,仍领门下行走,不再检校长安县令兼北门长上了。”
长孙打听了几句镇抚司的职责后,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一名内侍带着几名小宦官抬着几个箱子过来,却是给秦琅的一些赏赐。
一套李世民曾经用过的备用明光铠甲,一把他用过的秦王槊,一把玉具大剑,一把铁胎弓,另外还有一匹宝马,这匹是李世民坐骑母马特勒骠所生,也是一匹黄马,白喙微黑,毛色黄里透白,十分雄俊,是一匹突厥血统的宝马。
除了铠甲武器和战马外,李世民还特赐给秦琅金瓮银瓶各一对,金瓮有个大冬瓜那么大,本身就有几十多斤重,里面还装上几十斤的金沙。
那对银瓶纯银打造,造型别致,上面还有精锐的雕纹,里面则装的是珍珠宝石翡翠等。
“阿耶把小特勒骠都赏赐给你了。”
承乾看到那匹黄马,有些意外,特勒骠是当年突厥可汗送给李世民的突厥宝马,李世民当年骑着此马征讨刘武周宋金刚,当时天下未定,宋金刚陷浍州,兵锋甚锐,其麾下尉迟敬德更是勇悍难挡。
李世民骑着特勒骠勇猛冲入敌阵,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居功至伟。此战后,李世民麾下大将秦琼击败尉迟恭,最后迫使尉迟恭归降,让李世民又得一绝世猛将。
因此李世民对特勒骠是非常喜爱的,平时跟个宝一样。配种都是从突厥运来的宝马,产下的小特勒骠也是爱乌及乌,想不到现在却赐给秦琅了。
长孙氏也觉得丈夫对秦琅有些过于情绪化,之前一口气封了上柱国和翼国公,然后没两天就因拒婚之事给一日数贬,可现在不但复爵还给了他一个更重要的职事。
镇抚司丞,正四品上,相当于是六部侍郎或五监了,比起之前的检校长安县令明显权职更重,不仅仅是品级高。
长孙对秦琅印象不错,觉得人年轻又勇敢,可现在也还是觉得丈夫把这么重要的一个新衙门交给秦琅去管,有些太过于草率了。毕竟年轻勇敢是没错,可也没有经验啊。
秦琅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他其实宁愿当长安县令,哪怕只是当个千牛备身也不错,轻松悠闲嘛。
告别了长孙太子妃和中山王承乾他们后,秦琅先到了东宫詹事府去报了个道,他这个镇抚司不归三省六部管辖,直接向李世民负责。
但也不可能事事都向李世民请求汇报,所以李世民交待,一般事务可以找詹事府对接。
东宫有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对应的是朝廷的尚书和门下、中书三省,现如今太子掌国,东宫机构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是真正的权力中枢。
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为左春坊左庶子,高士廉和房玄龄为右庶子。
秦琅先去拜访了一下宇文士及,这个干巴的瘦老头是隋朝权臣宇文述的儿子,当年娶了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他的哥哥宇文化及后来在江都弑杀杨广。宇文士及算是一个另类了,宇文家本是北周宇文泰家族的奴隶,后来也是以军功起家封爵,成为关陇贵族之一。
可宇文士及却是弃武习文,而且人品比起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个兄弟来好的多,只是后来杨广亡国,身为皇帝女婿的他也只能随波逐流,隋末时也投过窦建德,后来归唐。
因为妹妹是李渊的得宠昭仪,宇文士及做为李渊的大舅子在唐朝倒也一直混的不错,做到宰相位置。他向来跟秦王关系好,如今更是顺水推舟的成为太子詹事。
“三郎年少有为啊。”宇文士及赞赏秦琅。
秦琅也不管他只是说场面话还是真心赞赏,笑着回敬了几句好话。
“三郎你打算怎么做呢?”
“还要请教郢国公!”
李世民只说给秦琅便宜行事之权,可现在问题是这个镇抚司仅存在于太子令之上,一无所有。
既无衙门,也无官吏。
宇文士及很忙,他现在是中书令兼太子詹事,两边担子一起挑,也没什么空跟秦琅闲聊,几句话后直接便道,“太子已经吩咐过,对镇抚司大开方便之门,总之,这衙门现在是你的了,你先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做镇抚司衙门,然后衙门官吏差役等,你可以到长安各衙门挑人,挑中的我都答应调给你,另外公廨经费这些,可先拔给你一千贯钱绢三千匹为公廨钱拿去放贷收息,另在郊外蓝田县拔给你们三千亩地做公廨田收租。”
公廨田和职田类似,职田是给有职事的官员的,公廨田则是给官府的,都是佃地出租,亩收六斗,三千亩地一年能收一千八百石粟租,拿来肘平时镇抚司伙食是足够了。
“我看上谁都可以给我?”秦琅笑问。
“你看上谁了?”
“魏征魏玄成可以吗?他现任詹事主簿,我想请他到我镇抚司去做主簿。”
宇文士及笑了笑,“你这也太贪心了,换个人吧,这个不行。这个魏玄成可是殿下打过招呼的,殿下身边要用。”
其实秦琅也只是随口一说,没真想调走魏征。魏征原是东宫核心之一,在李世民那里是挂了号的,不可能轻易的交给他,魏征有本事,李世民要用他。
“那暂借如何,我那还没开张,一无所有,总得有一两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忙搭下台子。等台子搭好了,我一定完璧归赵,如何?”
“这我得问下太子。”
“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太子吧,你就算让魏征去我那兼个职也行啊,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詹事主簿嘛。”
宇文士及摇头,“实不相瞒,我现在一人身兼多职,忙的昏天暗地的,东宫詹事府这块,我现在都要依赖魏玄成替我分担处理,你把人给我借走了,我哪能放。”
软磨硬泡了半天,最后秦琅跟宇文士及终于达成了协议。
魏征不借调,但可以有空时过去镇抚司兼职帮帮忙,另外,对于秦琅提出其它衙门办公场地、借调人员等方面,都是全力配合。
宇文士及特事特办,直接给了秦琅一大迭空白的告身,两个从七品下的主簿,两个从九品上的录事参军。
此外镇抚司暂设前后中左右五个校署,各置七品令、八品丞一人,府二人,史五人,典事二人。
“郢国公,镇抚司比较特别,我们要辑查镇暴,监督追捕,还得要有兵马,有武备。”
“你之前手下不是网罗了上千不良人、游侠儿等嘛,这些人做辑查这些更专业,你从中招募就好。招募好了,造个名册报上来便行。”宇文士及直接道。
“剩下的事情,你去找魏征好了。”宇文士及说着已经端起茶杯送客了。
第60章 重招旧部
平康坊内有二寺,南门之东有菩提寺,街之北有阳化寺。
此二寺在隋时也曾一度兴盛,大唐开国之后,皇帝李渊受太史令傅奕等谏言影响抑制佛教,发布了沙汰僧道诏下令整顿僧道,下诏京师只留佛寺三所、道观二所,天下诸州每州只许留一寺一所。
菩提寺和阳化寺因此都被朝廷取缔,寺中僧侣净人或转并他寺或还俗归籍,昔日占地宽广的寺庙被封闭荒废下来。
新任万年县令虞世南陪着秦琅两座寺庙都转了一圈。
“怀良觉得哪里合适?”
“两座寺庙都还不错,地方大房间多,要不虞明府干脆两块地方都给我好了。”
“怀良胃口很大啊。”
秦琅笑道,“我镇抚司新设,是个比较特别的衙门,除了办公之场所外,还得有个监狱。这两座寺庙,刚好一做办公一做监狱。”
虞世南听到监狱二字,面色微微有变,叹息一声还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新设的镇抚司衙门,这位新任万年县令其实是反对的,认为没有必要弄这样一个衙门,尤其居然还能够有自己的监狱,这岂不是要脱离朝廷监督管控?
“太子说过要全力配合你们,既然你两处都想要,那就都拿去吧。”
“虞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出手帮我镇抚司提个匾额。”秦琅笑呵呵的道,虞世南可是位书法大家,他本江南人,父亲南陈太子中庶子虞荔,兄长则是有隋朝五贵之一称号的大奸臣虞世基。
虞世基在隋朝杨广时为宰相,极有才名,权倾一时,可虞世南跟兄长住在一起,却甘守清贫,正直忠厚。历仕陈隋二朝,任过秘书郎、起居舍人等,还曾被窦建德任命为黄门侍郎,后来归唐,引为秦王府参军、记室、弘文馆学士,与房杜等共掌文翰,为十八学士之一。
如今李世民执掌朝政,便让他出任万年县令。
虞世南与同是十八学士之一的许敬宗不同的是,他还是一个相当有名的诗人、书法家。一般人找他写个墓志铭什么的,都得上百贯钱。
“好吧。”
虞世南知道给秦琅写字也不会有润笔费,也只能无奈应下。
“你怎么偏挑中平康坊呢?”他有些不解,按理说秦琅之前是万年县尉,镇抚司选在街西长安县内更合适啊。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太子妃赏赐了我一套平康坊内的宅子,我想着若是镇抚司衙门也在平康坊内,那我以后上班不就近些嘛。”
听到这个理由,虞世南哭笑不得。
不过等他知道了太子妃赏赐给秦琅的宅子是在西北隅后,更惊讶了。那处宅子是平康坊内第一大宅,原是隋朝申国公太师李穆的宅子,李穆可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跟当今天子李渊的爷爷李虎齐名的同辈人物,历任三朝太师。
这座宅子因此也占地极广,独占坊内一角,据平康坊四分之一地。更别说楼台亭阁,朱门绮户无比奢侈。只不过李穆家族虽曾辉煌一时,可终究在隋朝时子孙不孝无能还偏偏内斗争产,最终卷入谋反大案搞的家破人亡,此后这宅子也被收为皇家。
“恭喜怀良,那处宅子可真不错。”
平康坊紧邻皇城,本就是勋戚云集。
褚遂良、李靖、孔颍达、郑元璹等高官府第,也有前朝兰陵公主等贵族府邸,坊中国公府就有八家,公主府第五家,尚书侍郎将军等更是十几家。
可哪家也没有给秦琅的这个宅子大啊,独占了坊内十六分之一。
平康坊约有一千亩大,坊内街巷分割,将整个坊大致分成了十六块,除去街道等每块约五十亩左右,而这个李穆宅直接就占了坊内西北一隅,拥有平康坊四分之一大,足足有二百亩之广。
当年杨坚代周建隋后不久,在旧长安城南新建新都大兴城,规划极大,新建好的都城后,给那些高官贵族们直接划出大片土地让他们自建府邸,李穆当时是太师,位高权重,于是独占平康坊四分之一。
李穆家底雄厚,花费了许多心血建造这座府邸。
李穆宅不仅大,而且还是直接在坊墙上开门连着坊外大街的。
秦琅原先在永安坊花二百贯买的那宅子,才二亩地,不仅小的多,而且那是城南,现在许多坊内还空着在种菜呢。而平康坊可是上东区,黄金地段啊。
连虞世南这样洒脱的人听了都不由的有几分羡慕了。
宅子是太子妃赏的,说是谢秦琅当日救宏义宫的大恩,这是私赏不是公赏,代表的是李世民和长孙氏夫妻一家子的感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如今太子已经正式颁下旨意,改赐婚嫡长女长乐郡主李丽质与秦琅,虽然郡主年幼只是先订婚,可毕竟秦琅也成了皇帝名义上的郡马女婿,做为李世民夫妇第一个女婿,太子妃自然要好好赏赐一下。
这份厚礼秦琅收下了。
人家尉迟敬德连李世民赏赐的整个齐王府和府中的所有钱帛珠玉奴隶都收下了,他有什么收不得的。
相比下,褚遂良父子在坊内的宅子,就要小的多。褚遂良父亲褚亮在隋朝时为太常卿,是三品显贵,隋时长安地广,因此才得到一町五十亩宅地。
虞世南觉得很受伤,虽然他平时给权贵们写幅字也能收几十上百贯,但跟秦琅这赏赐一比真的没法提,他再没兴趣,随便聊了会便走人了。
没多久,虞世南便派人送来了写好的字。
镇抚司三个字写的是遒劲有力,浑厚大气。
找人把字做成牌匾,然后便挂到了街之北的原阳化寺大门上。
镇抚司三个字牌匾一挂,立即感觉到这处寺庙的巨大转变。
原大雄宝殿里,佛像都还没有拆除,秦琅坐在那里,把腿直接架到了面前桌案上。
“都通知到了吗?”
“都通知了,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肯来。”阿黄道。
“肯定会来的,我秦三郎召集他们,没理由不来。”秦琅自信道。
阿黄呵呵一笑,“也是,跟着三郎有肉吃,确实没理由不来。”
殿里只有两人,便显得很空荡。
等了没多久,魏征骑着驴进来了,他晃悠晃悠的坐在毛驴背上,腰间还挂了个酒葫芦,里面装着魏公酒。
“魏公!”秦琅笑着上前迎接。
魏征下驴,“秦司丞,你现在可是我上司,岂敢岂敢。”
“你是我借来的客,有劳你来暂任镇抚司主簿之职。”
“只是来帮帮忙的。”
“这个忙不白让你帮,主簿的俸禄一文不少,另外每月给你一笔仆役钱,再给一笔车马钱,再给一笔纸笔钱,再有冰炭钱、酒水茶钱······”秦琅一口气说了好多名堂的补贴,魏征都听惊了。
“提钱就俗了,我不是冲着钱来的。”魏征摆手。
“知道知道,可也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啊,一点辛苦钱该拿还是要拿的。”
魏征打量了四周几眼,“要不是外面门上挂的那虞伯施的字,我还真不敢相信这就是镇抚司衙门,秦司丞,我现在该干嘛?”
·······
人陆陆续续到来。
原本空荡寂静的大雄宝殿里,也很快的热闹了起来。
魏昶、李楷、张诚、赵安、刘九、林三,还有秦用、阿黄、马周,再加上个魏征,济济一堂。
“三郎召我们前来,有何吩咐?”
刘九现在得了赦免,成了自由之身,之前还拿了笔赏钱,日子倒也潇洒。
不过听闻秦琅相召,还是马上就来了。
“大家也都歇息了好些天了,应当都养足精神了吧?”秦琅笑问。
“挺好,你看我人都已经吃胖不少了。”刘九道。本来他打算返回河东的,不过秦琅之前派人来告诉他,让他暂时先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他便也就没走。
“挺好挺好。”
·······
“叫大家来呢,当然还是有好事的,废话我也不多说,先说第一个好消息吧,我昨日到见太子,太子给我恢复官爵了,我呢也趁着殿下心情好,给你们请功求赏了,太子爷一高兴便应下来了。”
“本来靖乱功绩还得过一段时候再论功行赏,咱们就算特事特办先论功发赏了。”秦琅一边说着,一边便拿出一札黄绢纸。
“太子教令,诸位听令。”
秦琅当众宣读封赏令。
秦用封永新开国县子,正五品上,授勋护军,视从三品,赏钱三百贯。
李楷封新渝开国县子爵,授勋轻车都尉,赏钱二百贯。
魏昶、张诚、赵安、刘九、林三、黄彪六人皆封开国男爵,从五品上,授勋上骑都尉,视正五品,赏钱百贯。
宣读完,殿中安静。
“怎么,不满意,嫌爵小勋低,还是嫌钱少?”秦琅笑问。
原本只是个长安县监狱小牢头的赵安喃喃道,“浏阳开国县男,上骑都尉,我这不是做梦吧?”
林三给了他一拳,痛的赵安直咧嘴,可他不但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兴奋的大喊,“这是真的?我封爵了?”
刘九撇了撇嘴,不屑道,“不过一区区男爵而已,值得吗?”
赵安大声道,“当然值得如此高兴,想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黔首百姓,我在县衙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想不到居然也有机会封爵。浏阳县男,以后我老赵家也成贵族了。”他激动的都流下眼泪了。
原本以为,能够授他二三转的勋官就不错了,若是再能提一提让他也进入流入,就心满意足了,谁能料到还能封爵呢。
“你瞧人家三郎,十六岁的翼国公、上柱国,你见人家高兴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刘九道,好歹他当年也是当过反王的人,还曾做过大唐的郡王世子呢。
阿黄跟秦用两个也有点意外,想不到他们也有封爵。
“大家先冷静一下,我这呢还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秦琅提出了要让众人加入镇抚司的提议,“愿意来跟着我继续干的,我这里会有职位安排,不过暂时都是些七八品的官职,若是你们嫌低,也可以不来,我不勉强。若是愿加入的,我热烈欢迎。”
话音刚落。
“这有什么可说的,管他官大官小,只要是跟着三郎干,我都愿意。”赵安先拍着胸脯响亮了。
阿黄则道,“我肯定是跟着三郎的。”
魏昶也愿意,李楷倒也不反对。
只有刘九和林三两个没马上答复,还在犹豫。
“九兄和林兄怎么说?”
“我原本想着要回河东塞北的,不过想想留下来跟着三郎一起干应当也蛮有意思的,就留下吧。”
“九哥留下,我也留下。”林三马上表态。
魏昶问,“三郎,我们做什么呢?”
“镇抚司,看到门外的那个牌匾没?这里,以后便是镇抚司衙门了。”
“镇抚司?没听说过这个衙门啊?”魏昶做为长安不良帅,也算是个长安万事通了,可从没听过这衙门。
“今天刚成立的新衙门!”秦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