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小小未婚妻
离京前,皇太子妃长孙氏召秦琅入宫。
丽正殿,拜见太子妃后,长乐郡主丽质居然躲在太子妃后面有些扭捏的不肯上前了。
“这孩子,你之前不是天天喊着要见三郎哥哥嘛,如今三郎来了,你还躲起来了。”长孙看着女儿这害羞的样子也不由的笑了。
“三郎哥哥,你要离京去幽州吗,听说幽州很远。”丽质靠在母亲的背上,露出小半张脸来对着秦琅问道。
“嗯,幽州离长安有数千里之遥,就算是最快的马也得五天五夜才能到,正常情况下得走上十天半月呢。”
“我听说幽州靠近塞外,你可要当心突厥人。”
“谢谢郡主的关心。”
丽质有些不高兴的上前,“我阿耶阿娘已经收到你家大媒宿国公程将军送来的娉礼了,也合过了生辰八字,换过了庚贴,如今婚书也下了,我们现在就是定亲的未婚夫妻了。”
秦琅听着一个四岁的可爱小姑娘跟他一本正经的说两人是未婚夫妻了,顿觉很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三郎哥哥,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就长大了,就嫁入秦家。”
秦琅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这奶声奶气,这一本正经。
“三郎哥哥,你可要答应我,等我哦。”
“好的。”
“那你发誓!”丽质那双大眼睛不灵不灵的闪动着。
秦琅感觉自己居然有点抵抗不住,只好举起手发誓,“我发誓,等你长大那天,我会身骑白马来迎娶你。”
“真的吗?”丽质欣喜。
秦琅伸出右手弯起小拇指,“我们拉钩。”
“拉钩?”
“嗯,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秦琅用小拇指钩住丽质的小拇质,然后用大拇指上翻,与丽质的大拇指印在一起。
一大一小两只手便牢牢的锁住了。
“为何拉钩还要上吊?”丽质不解。
“两个大拇指上调印在一起,便表示诺言永不背弃。”
“好,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丽质开心的把大拇指紧紧的按在秦琅的拇指上。
长孙太子妃在一边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样子,笑的很开心。
原本当她听说太子把丽质许给秦琅的时候,一开始是反对的,两人相差十几岁。可后来李世民说秦琅其实也就比丽质大十二岁,十年后成亲时秦琅也不过二十六,甚至早点出嫁,只要再等八年就行了。
丈夫仔细劝说后,太子妃才终于没那么反对。
不过现在看到丽质跟秦琅这般好,她又觉得或许这两人真的本就当是一对的。
“三郎,这个你拿去。”
太子妃取来两个盒子,打开,里面一叠的契书等。
“这是?”
“左边这个盒子里的地契等都是程咬金替你家送来的娉礼,除了那对大雁外,其余的东西我都装在这里了。”
“右边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太子刚给丽质的真封实邑和永业田,三千户真封和八千亩永业田,我现在一并都交给你。”
秦琅看着这两个盒子,有些怔住,一时不太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娘娘这是?”
“本来按理丽质要到婚后才会拿到真封,但殿下宠爱这孩子不顾大臣反对破例给了全部实封,我虽也劝谏但殿下不肯听从。既然这真封都已经赐下来了,也就罢了。可丽质还小,自己也管不了这些,所以我便干脆将这些都交给你来打理好了。”
长孙太子妃一番话可真是惹人惊讶了。
秦家给的娉礼很丰厚,虽说十年后大婚,但现在订婚前就把娉礼全给足了,还是无比丰盛。可人家太子妃更过硬,秦家给的娉礼多,但太子妃一点也没留下。
不但全都返回,另外还把长乐刚拿到的真封实地都一起给了秦琅来打理。
“这不是赔嫁,殿下说了,丽质的陪嫁过两年再开始置办,时间还早,来的及。这些只是丽质的真封,本来也是出嫁后才拿,现在就干脆交给你来帮她打理,反正早晚也是你们的。”
秦琅想了想,摇头拒绝。
“太子妃,这娉礼既然送入东宫,那便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至于郡主的真封,更应当由太子妃代为打理。”
“三郎啊,如今你家娉礼也送进东宫了,等你从河北回来,便要正式举行订婚仪式,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呢已经从齐国公府分家出去了,听说你还是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这很了得。但也得开始置办些产业,为将来早做打算,你父亲给的娉礼,还有长乐的真封我们现在一并给你,这也是我们两个家庭对你们两个未来的小家庭的一番祝福。”
“你也要开始学着理财持家,这些还是你自己来管理的好。”
长孙氏坚持道。
从东宫辞别出来,秦琅还是带上了那两个箱子,箱子不重,里面只有一些地契、存单,秦家的那些金银钱绢、器物用具等娉礼,都另存在他处,凭存单去取就行。
可这两口小箱子里的东西却真的很贵重,秦琼下的娉就足差不多是亲仁坊齐国公府半个家当了,长乐的真封也是足足三千户的真封加上八千亩的永业田。
“翼国公请随咱家来。”
一名东宫内侍引秦琅到太府寺去交接。
一番手续过后,秦琅才惊讶的发现,李世民给女儿的三千户真封,居然挑的都是那些丁多的殷实大户,平均都在每户三丁以上,实际上的三千户真封,足给了一二千万丁口。
这意味着长乐每年都能领到一万二千课丁的租调,一丁年租两石、年调绢二丈、绵三两,公主可独占三之二,另三之一缴朝廷。
公主的这些封户基本上都集中在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淮南等地,全是富庶之乡。
“翼国公,这是太子殿下的旨令,给你重新在关内山东等地颁授的永业田,国公四千亩,上柱国三千亩,按新规官爵勋兼有者,按最高者给予,因此当授四千亩。太子令,全部足授,关内一千亩、河东一千亩、河南一千亩、淮南一千亩,另外,额外赏赐一千亩于河北,加上前次太子殿下赏赐给翼国公终南山下原废太子庄园的三千亩地,共计八十顷。”
开国之初,皇帝李渊对于臣子们的赏赐向来大方,为了争夺人心,各种勋官爵位不要钱一样的撒下去。
就算是永业田,也都是有一份官勋爵就发一份。
但是现在天下一统,情况有变,田地既要均给百姓,又要皇家和官府占用,因此可用之地也渐少,故李世民听从臣子建议,对于勋官爵皆有者,官人永业田只按最高的一份给,甚至并不一定能够完全实授全给。
现在给秦琅这个女婿,李世民很大方,不但按最高的国公那份永业田的四千亩全给,而且还额外多给一千亩,又都选在那些富庶之地。加上前次三千亩,实际到手八千亩,这变相的等于还是把翼国公和上柱国的那两份都给他了,连官人永业田也给了。
秦琅前后两次给实封,真封数已有六百户,这次皆按每户三丁给,总共六百户给了一千八百丁,以后秦琅每年能享受一千八百丁三分之二的租调,虽然比长乐郡主的一万二千丁还是相差很远,但已经在满朝臣子中都算是丰厚待遇了。
“翼国公,你这手里可是总共有两万亩地了,主要都在关内河南河北河东山南淮南诸地,恭喜翼国公,不过咱家也要提醒声翼国公,这地拿到手后,今年朝廷可暂时不管,但从明年春起,这些地可不能再荒废了,必须得耕种,否则朝廷若发现荒废,将会责罚。若是连续三年抛荒,那么这些地就要被收回的。”
那位官员一番话,说的秦琅有点惊到。
“不能荒废全都得耕种?可我哪有这么多人手?”
那位绿袍官员便笑道,“翼国公无需要惊慌,殿下早为你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你的这些地虽然分散在多地,但是翼国公和公主的封户,也并不都集中一处,也是分散各处的,所以翼国公可以把你的这些地,交给你的封户们佃种,然后收租便好。这样一来,翼国公的地不会荒废,有人耕种,而翼国公的封户们也能佃租到更多田地,有更多收益。”
“百姓不都均田到户了吗?大家自己均了田地,那还需要佃我的地耕种?种的过来吗?”秦琅问,毕竟朝廷的均田令上写的明白,每丁均田百亩,可世袭的永业田二十亩,死后需要收回的口分田八十亩。
一丁就有百亩地了啊。
“呵呵。”
那官员笑了笑,“翼国公有所不知,朝廷虽然下令均田,说一丁百亩,但具体也是看当地人口和田地实情来的,若是在那人少地多的宽乡,有足够的田地,自然能均到百亩,这百亩就是上限。但在中原人多地少的狭地,这一丁百亩基本上是难以达到的,往往能均到三四十亩就是不错了。因此,多数百姓,其实还是需要再额外佃种一些地主官员的田地,或是官府的职田、公廨田等的。”
原来所谓均田一丁授田百亩,只是理想状态,或者说是授田上限,但在人多的中原地区,这条很难达到,一个村子的田地是有限的,而除掉地主和百姓手里的私田,能拿出来均田的也就是官府手里的官田公田,人丁越多,平均分下来就越少。
战乱之后,中原许多村庄等被毁,人口大量减少,给了朝廷均田的空间,否则一块田地一个主,哪还有地可均呢?
现在就算是战乱之后,可均来均去也均的差不多了,无主的地已经越来越少,有也是在那些边疆之地了。
手里一下子握有两亩地,八千亩是代长乐管理的,他自己八千亩,秦琼拿出来做娉礼四千亩太子妃也转交给他了,他现在确确实实也成了唐朝的一个大地主了。
好在有一万三千八百封丁,否则这些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耕种管理了。
两万亩若全租出去,按官田出佃标准亩升六斗的话,那一年就能有一万二千石粟的地租收入啊。若是再加上一万三千八百个封丁三分之二的田租约九千石粟,还有调绢折两千多匹······
卧槽!
秦琅心里一算吓一大跳,仅封户租调和永业田租,一年下来就是两万一千多石粮,加两千多匹绢,这李世民是给了他一颗摇钱树啊。
这才是迎娶白富美,当上ceo,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啊!
第77章 趁火打劫的颉利可汗
怪不得人都说隋末唐初是最后的贵族时代。
娘的,这年头当上贵族,还真是什么都有了。经商做贾,这几辈子也比不上当贵族来钱快啊,何况做商人还得时刻当心要被朝廷贵族们杀猪。
贵族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坐地收租,一本万利,毫无风险。
贵族的待遇太好了,好到秦琅如今这个既得利益者都觉得有些过份了的感觉,长乐一个四岁的郡主,居然就从国家嘴里抢走了整整一万二千个青壮劳动力,抢走了一万二千丁三分之二的租调。
秦琅一个人就占了两万亩良田,而普通百姓们却连一百亩的均田都无法实授,这意味着秦琅一人最起码就挤占了一百多两百户普通百姓的田地。
怪不得唐初虽猛,可没几十年就不行了,朝廷头上压着如此沉重的贵族大山,能轻松前行才怪。
秦琅去了趟亲仁坊,准备把秦琼的那四千亩地还给他。
结果秦琼听说太子妃把娉礼又都给了秦琅,还把长乐的真封也都给了他后,只是淡淡的来了句,“这些你都收着,太子妃说的对,你现在也是分家立户了,也得开始置业理财了,这些就算是你的本钱吧。”
“那四千亩地还是还给阿耶吧。”
秦琼只是笑了笑说,“先前我的国公和上柱国勋爵永业田就有七千亩了,后来还得了几千亩赏赐,然后之前殿下改封我为齐国公时,又特旨在齐州给我赏赐三千亩地,算起来也足有一万五千亩左右,我给了你四千亩做娉礼,又给了秦勇他们两千亩安家,如今我手里头依然还有九千多亩地呢,更别说现在还有一千二百户真封,封丁足有三千六百,一年的永业田和真封,又够置办不少地了。”
原本秦琅还以为秦琼大出血,两次就送出去六千亩地,家里没什么地了,谁知道秦琼居然还有九千亩地,真不愧是大官僚大贵族大地主啊。
父子俩聊了几句,结果秦琅震惊的发现,其实秦琼这样的新贵虽然得赏赐多,可在长安论财富土地根本还排不上号。
不说什么八柱国家这些老牌关陇贵族门阀,就说山东五姓七贵,说河北的柳薛裴,说京兆的韦杜,说关西的弘农杨,说江南的兰陵萧琅琊王,朱陆顾张等,哪家不是家财亿万呢。
哪怕之前只是打铁出身的老黑尉迟恭,加入唐朝比秦琼还晚了几年,之前地位也一直比秦琼低,可玄武门当天,就凭着他一槊捅死元吉,救下李世民的救驾之功,事后直接就接收了元吉的全部产业,府邸别野庄园钱财奴仆等等,就那一笔赏赐,其财富就已经远把秦琼甩了一整条朱雀大街了。
而玄武门当天杀进长生殿软禁了皇帝李渊的侯君集,事后也是得了数座皇家大庄园,光是绢就赏了万匹。
论家底,侯君集这个原本的全椒县开国子,如今都远超秦琼。
至于驸马柴绍啊,西梁皇帝之子隋朝国舅唐朝宰相萧瑀啊,南陈皇子大唐宰相陈叔达啊,李渊的老伙计宰相裴寂啊,这些老家伙个个都是富的流油,全是大贵族大地主。
秦琅刚还以为自己也能迈入长安十大富豪之一呢,结果现在一看,连长安富豪榜都上不去。
两万亩地,根本算不得什么。
秦琼对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看的不是很重,秦家以前也是地方士族,自汉代到如今,也延续几百年了,秦家世代仕宦,家乡更是有不少祖产,所以可以代代薪火相传,学文习武,出仕为官,日子一直是不错的。
从不缺钱的人,对钱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渴望和看重。
“我马上要去凉州了,你也要去幽州,路上小心些。”秦琼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跟长乐郡主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也就不要再东想西想了,安安心心踏实本份点。有空,也多读读书,有句话你阿娘说的对,开国之初,将门兴贵,但一统江山后,便会偃武修文,到时便会是文官士大夫的天下,我们秦家顺应时势。借着拥立之功,如今一门三国公,但若要想兴盛下去,终究还得靠文。”
西魏以来,多少关陇贵族强盛一时,不说一门三国公,就是一门十几个国公郡公县公的又如何,还不是兴也忽忽亡也匆匆,说到底天下只有千百年的士族,却很少能有数百年兴盛之将门。
“阿耶你也要小心一些。”
“其实我过去也就是替换一下长乐王,他也是废太子的人,殿下不太放心他,但是他这人也比较胆小,我諒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等我一到,便会老实交出印信回京了。”
秦琅摇了摇头,“阿耶,长乐王自然不用担忧,我担忧的其实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燕王李艺?”秦琼笑笑,“李艺前朝大将,素有威名,战阵统兵确实了得,但李艺虽说跟太子亲近,可他并不是太子的人,其实真正算起来,李艺本是前朝大将,隋乱时割据河北幽州一方,但李艺打仗厉害,却没有什么政治威望,又被堵在幽州边地,故后来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归附大唐,因归附的早得封郡王之爵位赐李姓,列入宗室属籍。可李艺始终还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大唐开国之初,需要他这样的实力派来降。但是等天下渐定,朝廷便也开始要收夺他们的权力。”
当年李渊先后把吴王杜伏威和燕王李艺征入朝中,杜伏威和秦王李世民走的近,燕王则因为得罪过李世民,便被建成拉拢过去结成同盟。
李艺在河北幽州经营多年,在那边威望高,可他入朝也有数年,此后朝廷再也没有让李艺回过河北,几次短暂外任也都是在关内一带任职。
他当年带入京的得力部下如薛万彻兄弟等,也多被调离。
“李艺如今在豳州,实不足为惧,若他和李瑗换个地方,那就不一样了。”
“阿耶,其实我也没怎么把李艺放在心上,正如阿耶所说,李艺如今在京西北,他根本没有什么折腾的机会,南有长安,北有凉灵两个都督府,他敢妄动那就是自取灭亡。儿子担忧的,其实是突厥人。”
“李靖之前上奏说上次围攻乌城的只是突厥的南面设郁射设私自行动而已,颉利根本没有南侵之意。”秦琼相信李靖不会乱说。
“彼一时,此一时也。之前突厥围盐州乌城,确实是郁射设勾结朔方的梁师都的私自行动,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刚经历了靖乱之战,京中大变,此时天下未稳,正是突厥可乘之时。颉利虎狼之辈,他焉肯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若儿子所料不差的话,颉利此刻估计已经在征调部落兵马,准备乘势南侵了。”
秦琼皱眉。
“去年武德八年,颉利已经大举南侵过,可是被我大唐数路出击击退,最终颉利派使者与我大唐达成和议了。”
“阿耶,去年那一次入侵,前期边军就已经屡次大败,大将军张瑾被打的全军覆没,若不是李世绩和李靖两员大将一东一西顶住了颉利进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后来颉利见没什么机会,也是狠狠敲诈了朝廷大笔钱财女子才撤兵的。”
“自隋末始毕可汗以来,始毕、处罗、颉利三兄弟一次次南侵,每次都要从中原敲诈勒索,早就已经上了瘾,这次有机会肯定还会再来,而且只怕会规模更大。希望阿耶此去凉州,早做预防,李艺虽然不足为惧,但要防范他勾结突厥人里应外合,打开泾河一线通道放突厥人进入关中饮马渭河,直抵长安城下。”
秦琼认真的思考起来。
“之前突厥数次南侵,虽然自西而东,两三千里边境出兵,但主力主要都还是集中在河东一线,你现在意思这次若突厥南侵,会选择关中方向突入?”
秦琅点头,这可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颉利率四十万大军南侵,正是在灵、凉之间的泾河河谷孔道一线突入,一直杀到了长安城下,最后逼迫李世民不得不来了个白马之盟。
可以说,那一战,打的李世民憋屈万分。
若不是李世民那是马上打出来的,这一战就能被逼的身死名灭。
“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些话你有没有对殿下说过?”秦琼问。
“我刚说的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可靠的情报佐证,我已经让镇抚司派出了许多人手往边塞去收集情报,甚至我这次去河北,其实不仅仅是冲着王君廓李瑗去的,也是奔着去边境上瞧瞧突厥人的虚实去的。”
“未雨绸缪,你这样想是对的,不过就算没有证据,可这种大事,想到了也应当及时上奏太子殿下,供他参谋。”
“论及行军打仗这等事情,还是阿耶的本行,报告太子这事还是阿耶你来吧。”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份量也是不一样的。
秦琼充满担忧,“如果突厥颉利可汗真的不顾之前和大唐结下的盟约来犯,只怕又会是一场恶战,数千里边境上的百姓又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阿耶其实也不需要过于担忧,就让颉利再嚣张几年又能如何,咱们的太子殿下可是百战得天下的主,论打仗那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现在顾及内外安稳不能放手一搏,可顶多隐忍几年,咱们到时就能大军北伐,彻底的教颉利做人。”秦琼很是自信的道。
“战争一开打,就会有无数的将士、百姓亡命!”
“阿耶,大唐与突厥早晚要决战的,这世上有大唐便不可能留着突厥,看吧!”
第78章 搂草打兔子
“老马,咱们司里账上还有多少钱,全调出来采买商货。”
“去河北?”
“对,反正搂草打兔子,捎带活。”
平康坊,镇抚司衙门里,主簿马周有些无奈的听着秦琅的打算,“三郎你此去河北,任务很重啊,哪还有功夫运货贩卖?”
“这你就不懂了,做戏就得做全套,再说了,贩卖点货物赚点外块也不耽误我们的任务嘛。赚点钱回来,不正好可以扩大下咱们司里的小金库嘛,等年节的时候,也好给大家多发点年货节礼啊。”
秦琅自己现在成了坐拥两万亩土地,有一万三千八百封丁税可收的大地主,但他可没忘记手下兄弟们的福利。大家跟着他做事,总得有好处啊,平时不把马儿们喂饱,关键时候马儿怎么会卖力奔跑呢。
福利好,凝聚力才好啊。
一味的讲责任派任务,但手下人的死活不顾的上司,十个有九个最后得被背后放暗箭弄死的。
况且秦琅早就了解过了。
这年头,长途贸易十分不易,因此能够搞长途贸易的都是比较有实力的商家,高风险带来的是高收益,长途贸易的利润是相当惊人的。
秦琅他们这次北上,就算扮成普通商队,但实力摆在那里,不论明里暗里,黑的白的那都是不用担心的,一路上都可以摆平。现在的条件不利用,那就是资源的浪费啊。
像是边境上的军队,就喜欢利用手里兵马的实力,还有边境上的位置优势,经常会偷偷的派兵去搞点回易,也就是走私,赚了钱将校们拿大头,手下士兵们也跟着吃点肉喝点汤,皆大欢喜,甚至朝廷就算知道了,一般也往往是睁只睁闭只眼的,如今秦琅北上,打算也捎带着赚他一笔,反正他名面上还可以用贸易做掩饰,连私下回易的名头都不用担。
另一主簿魏征也是直摇头,他觉得秦琅这年轻人哪都不错,可就是死爱财,据说还好色,年纪轻轻的居然就染上这么多毛病,真是可惜了。
不过魏征把这些归根于秦琅没读多少书,若是秦琅能够多读一点圣贤之书,儒家经典,也就不会如此了。
“魏主簿,你来的正好,你之前给我的酒曲秘方和魏公酒酿造之法,我回去后找了些老酿酒师傅,仔细琢磨之后稍调整了下,新酿制出来一款酒,取名国公酒,你来品品味道如何,若是你也觉得不错,我准备就上市了。”秦琅笑呵呵的把一个酒葫芦递给魏征。
魏征本想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可鼻子一吸溜,居然没忍住,手不自觉就伸了过来。
打开,小抿一口,魏征不由的两眼放光。
“这酒不错,与魏公酒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这是新酒?”
“没错。”
“可眼下正是盛夏季节,酷暑闷热,不是酿酒的时节,此时酿酒,最容易酒酸,你是如何解决的?”
“这个说难不难,其实关键还是温度,而不是季节。季节变化,改变的正是温度。现在天气热,会影响发酵的过程,所以我特意选在了窑洞里酿酒,窑洞里春暖夏凉,尤其是大点的窑洞,挖的深一些,那么外面的暑热就完全影响不到了。”
说是简单,但是真要调整一套工艺,要摸索出新的流程,把握好每个关键的节点,却是非常不易的,好在秦琅找来了不少老师傅,又开出了重金悬赏,加上他后世经常见乡下祖父小酒坊酿酒,所以也还算是能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思路来。
“这酒如何?”
“好酒。”
魏征点头承认,虽然他觉得比之他的魏公酒珍藏不是缺了点味道,但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魏公都认为是好酒,那我这酒就算成了,正好已经酿出了几批,这次就都带上去河北沿途贩卖好了,名字嘛,就叫国公酒。”
魏征酿的酒叫魏公酒,秦琅酿的酒按理应当叫秦公酒,可秦琅毕竟太年轻,叫秦公也不好听,秦琅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叫国公酒,国公国公,国公酿造的酒,喝了当国公,多高大上啊。
将来也容易形成品牌传播嘛。
“老魏啊,这可是咱们酒坊第一款酒,你有空的时候也去帮忙指点改进一二。”
“这酒是三郎你酿的,自然是你的。”魏征倒没太在意酒坊的事情,当初他答应了秦琅拿出酒曲和秘方来,后来说到做到,但对于管理等却是一概都没插手。
“等年底再合算吧。”
秦琅只是拿这国公酒试水,他现在已经准备上马白酒了,酿造水酒会剩下许多酒糟,剩下的酒糟一般也只能拿来做饲料喂牲口,正好用来酿白酒,这种糟烧酒又称为酒汗,在后世江浙一带可是很流行的,好的酒汗那也是酒中精品呢。
不过暂时来不及了,秦琅打算等河北回来后再弄,不过之前实验时得了一批高度蒸馏酒精,他倒是干脆留着准备带上做医用酒精了。
一口气把镇抚司衙门账上的钱都提了出来,然后让魏昶这些熟悉长安坊市的原不良人去大采购,进了大批比较稀罕的货物。
“西域的香料,高昌的葡萄酒、益州的蜀锦、成都的麻纸、天竺的霜糖、江南的茶叶等等·····”
长安到幽州,距离两千多里路。
按照正常的贸易情况算,从长安运蜀锦等商货到幽州去,价格起码翻上一倍。而如果运过去的是更稀少的一些商货,利润有时能达到更高的两三倍之多。
当然,若是秦琅他们连沿途的关卡孝敬卡要等都省下来的话,那利润还是非常惊人的。
“我们跟东西两市二百七十行的那些行首们都挺熟,直接找他们要的一些好东西,而且每样货物都只付了二成货款,余下的约好三个月后付,到时我们多付两成利息就好。”
这简直是不要钱的买卖,无本生利,付二成款拿货,三月后付尾款,只多付两成利,在这个时代来说,这确实有点强逼的嫌疑了。
“不是逼迫,是大家卖我们的老脸面,都是在长安城多年的老朋友了,大家相互关照而已。况且,有些人本就是我们镇安司的暗桩线人。”魏昶不以为意的道。
秦琅想了想也是,这年头好多商人都得依靠有实力的靠山,要不然这买卖哪这么好做的,能有机会跟镇抚司搭上关系,就算要白送货物送钱,他们也愿意啊。
这确实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就跟到电视台或报纸上登广一样,这都是有回报的。
“三郎,最近西市新到一批胡姬,非常不错,有波斯萨珊国来的一些沦落为奴的贵族女子,也有一些拂菻国来的金发碧眼女奴,三郎要不要,你只要开金口,我马上就给你送几个过来。”魏昶一脸猥琐的道。
“老魏啊,你现在怎么也喜欢这个调调了。”
“不白拿他们的,就当是我送三郎你的,我掏钱买。”
“那不成你行贿了?”
······
“要不去买几个过来,咱们这趟带着去幽州?”
刘九凑过来道。
“行车赶路的,捎带几个女人不方便。”秦琅拒绝。
“商队里带女人是常事,贩卖女婢更是赚钱买卖,咱们带几个,更显的像模像样嘛。”刘九还是想带。
看他们那起劲的样子,秦琅也想瞧瞧这时代的欧洲大洋马,于是假装勉强同意了。
······
三天后。
长安城外,灞桥。
一支商队从长安出来,采购的许多商货全都用骆驼背着,骆驼运货比起车马方便,不用受限于道路条件。
秦琅换上了一件充满胡风的对襟小翻领短衫,脚上踩着一双透气的草鞋,头上戴了顶遮阳笠子,骑着豹子头。
没有带马槊铁枪,只在腰间佩了一把横刀,鞍上弓袋里装着一副弓箭,但暗藏了一对金锏。
身后是换做了稽胡打扮的刘九、林三,以及做护卫装扮的秦勇秦用,还有做马夫装扮的阿黄,另外魏征一身长袍,明显是商队的账房先生了。
后面还跟着约三十来人,他们充当着商队的护卫、马夫、力工等。
商队后面,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和尚,是要搭伙同行赶路的,这年头虽说大唐一统,可道路上并不安靖,拦路打劫的山贼响马依然不少,大家出远门还是习惯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而商人们也喜欢带上书生或是和尚道士们同行。
出了长安城来,驼队缓缓前行,驼铃声声。
镇抚司几十人,或骑马或步行,看似随意,其实早就有了详细的部署安排,外松内紧,尤其是对秦琅这个司丞,更是四面暗中保护,一旦有意外发生,会第一时间护住他,确保万无一失。
秦琅骑了会马,便有几分后悔了,让阿黄弄了块丝巾过来围在脸上遮住口鼻,这年头的官道虽然挺宽,可却都是土路,这下雨天泥泞难行,天晴了却又灰尘仆仆,骆驼人马前面一过,后面人就完全被灰尘笼罩住了。
银面韦陀秦勇看秦琅直皱眉,便道,“三郎,要不我派兄弟们拉开一些,也省的到处是灰?”
秦琅瞧了瞧这位银面韦陀,虽然他并不曾被秦琼收为义子,但论勇猛,却是秦家家将里不输秦用的猛人,仅看他使用的兵器就能知道了。
大锤公子秦用惯用马上长兵是铁枪,近战是对铜锤。
而秦勇马上长兵却是棍,但又不是普通的一根长棍,而是一根级为沉重的熟铜盘龙棍,这根铜棍前端有一段链条连着一截短棍,使的这支盘龙棍变化无常,既像两节棍又似链枷,加之铜铁材质,刚猛无比。
而秦勇的短兵器却是一对金刚降魔杵,长不及前臂,这杵虽短,但用的时候握在手里,露出前段的尖头,配合拳法却是极其凶猛狠辣,能锤能刺,尤其是这玩意还能当暗器投掷甩砸。
长短兵器皆为钝器的将领,一般都是走刚猛路子,秦勇秦用两个,一个勇悍一个威猛。秦勇用金刚杵还有个来历,那就是他少时曾是寺中沙弥,后隋末乱世寺破成了流民,再到被官府捕拿为奴,再到秦琼身边为亲兵,一路走来,这位昔日的小沙弥也早成了一尊嗜血战神。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警戒,咱们这才刚出长安城呢,总不可能就会有山贼响马吧?”秦琅笑道。
秦勇表现看起来面皮白净倒是斯斯文文的样子,闻言轻轻一笑,“三郎可莫被长安城的繁华所迷惑,只要出了长安城二十里,就没有哪里是净土了。咱们这么大一支商队,那么从骆驼货物,只怕一出长安城,就被有心人盯上了,所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不至于吧?”
“三郎若不信,可以问下老马头,他以前干这行的。”
阿黄牵着秦琅的马,迈着一双腿丝毫不慢,闻言嘿嘿一笑,“阿勇说的没错,这天下啊,哪哪都不太平,这京都长安,各州县城池,有城池军队护卫,当然没有贼匪敢靠近,但是这逢山过林,遇水经河,可就得小心了,左不齐哪里就藏着群强人呢。”
“咱们这么多商货,还一看就都是值钱玩意,肯定有那强人眼线早盯上了。”
秦琅听了倒不以为意,丝毫也不慌张。
“你们这么一说,我倒反而来了点兴头了,这沉闷赶路吃灰也没意思,若是有人来助助兴倒也打发下闷子。”秦琅瞧了瞧这漫天灰尘和驼铃声声。
“今晚咱们就不入城歇息了,离城稍远些,找处山脚或是河边,咱们露营。”
秦勇撇撇嘴,“三郎咱们这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了?大家出门在外行程赶路,那都是不想惹事,哪还有故意招摇引诱的。”
“你这个引诱说的好,阿黄啊,你让兄弟们把货物归置归置,故意多暴露点出来,一定要让那些所谓的强人知道咱们是大肥羊,不可错过的那种。”秦琅一脸坏笑。
阿黄嘿嘿的笑,“三郎你这也太坑了啊。”
“这叫姜太公钓鱼,咱也是愿者上钩嘛。”秦琅道。
“有必要吗?”秦勇问。
“咱们是什么衙门?镇抚司啊,干什么的?掌监察揖捕大权啊,我觉得这些什么绿林响马江湖好汉剪径强人啥的,其实都是值得好好收编一下的,这些人在道上消息灵通人脉广,若是能被我们收编一二,对我们大有帮助。”秦琅道。
“原来三郎打的这主意啊!不过这些人要么是些亡命之徒,要么就是些桀骜不驯之人,或者是些无赖宵小,只怕并不好用。”
“好不好用,总得先试试嘛。再说了,就算收编不成,咱们顺便清几个寨子贼窝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赚点意外之财呢!”
第79章 江湖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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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琅很向往江湖。
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绿林好汉们。
只是银面韦陀对于所谓的江湖,所谓的绿林好汉却只是满脸不屑。
“在朝廷的眼中,江湖绿林不过是山贼马匪盗贼宵小而已。”
乱世之时,这些人或许也能啸聚人马,纵横一时,可如今天下一统,这些人便没有什么活动的空间了。
识时务的早投奔归附了朝廷,运气好点的百战余生封爵授勋,起码也能得一官半职,运气差点的,自然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了。
阿黄、秦勇这些人当年也都是那江湖的一份子,他们本不是江湖人,最后在那乱世里也成了江湖一份子,可最终都还是远离了那个江湖。
江湖里当然也出了不少人物。
但现在还在那江湖里混的,自然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据说单雄信曾经是前朝末年第一好汉,家住山西潞州八里二贤庄,是大隋九省绿林公推的总瓢把子,绰号赤发灵官,行走江湖极为仗义,他的武器是砍伐门前的一颗枣树制成的马槊,称为金顶枣阳槊,又称寒骨白,据说重七十二斤?”秦琅笑呵呵的道。
“三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单雄信此人是前朝河南济阴郡人,曾与东郡任法曹翟让交好,好结交朋友倒是真的,后来也正因为翟让聚众起兵,便率部前往归附。”秦勇是跟随秦琼多年的亲兵,对于当年瓦岗的二当家还是比较了解的。
“单雄信号称飞将,擅使马槊,骑射本领很强,不过此人地方豪强出身,性格却有些胆小怕死。”
“单雄信怕死?”
“可不,”秦勇不屑道,“当年单雄信与徐世绩,也就是如今的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一起率众归附起兵的翟让,后来徐世绩提议以瓦岗为大本营,劫掠运河,势力渐大。再后来李密上山,李密是八柱国李弼之后,曾经是杨玄感的谋主,兵败后逃亡江湖,最后上了瓦岗,此人有本事,带着瓦岗打了多次胜仗。”
当年秦勇随着秦琼在河南剿匪,在张须陀的率领下,打遍各地的流民义军无敌手,翟让徐世绩单雄信的瓦岗军也多次败于他们的手里。可后来李密号令瓦岗,在荥阳大海寺设下陷阱,却把张须陀杀死,秦琼和单雄信、贾务本等诸将被迫去投裴仁基。
“李密威望高后,瓦岗一山难容二虎,最后李密摆下鸿门宴,伏杀翟让,当时单雄信可是跪地求饶不止的。再后来,李密与王世充决战兵败之时,阿郎与程将军等都是被围后而降,单雄信却是主动率兵归附的。”
当年的瓦岗三雄,翟让虽然义薄云天,但却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徐世绩人年轻而凶悍有远见,唯独这个单雄信却是勇悍却又怕死,最是让秦勇他们瞧不起的。
“当年李密虽败于王世充,但并不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阿郎与程、罗诸将还在死守,徐世绩也镇守黎阳,可是单雄信和邴元真引兵献关投降,李密无奈逃往关中投唐,阿郎等最终箭尽粮绝才被迫降王世充的,当年义军中声势最大的瓦岗,因此崩溃,实在可惜。”
在秦琅看来,瓦岗的败亡其实有很多综合因素,可以说瓦岗虽是翟让等人建立起来的,但成也李密,败也李密。在李密一上山后,就注定瓦岗会有场内讧,而那内讧,也使的单雄信等人早就跟李密离心离德,早有裂缝了。
当年的瓦岗,出了无数英雄好汉豪杰,其中多数都是起于草莽的,奈何这支势力终究还是败了,最终让八柱国家的李渊得了天下,当年无数瓦岗豪杰也最终汇聚到了李世民的手下。
而李世民带着这群瓦岗好汉,最终又发动玄武门之变,抢了大唐天下。
“自瓦岗败亡后,天下间再没有这样英雄汇聚的壮观了。”秦勇感叹着。
当年秦琼徐世绩程咬金黄君汉等那一批人之后,江湖里也再无这样的英雄好汉,只剩下了些群盗宵小了,这也是秦勇瞧不起如今江湖的原因。
秦琅呵呵一笑。
“时势造英雄也,非当今江湖再无好汉英雄,而是如今没有那样风起云涌的时势了。”
这话倒让一边捧着本书在看的魏征眼露惊讶。
“英雄造时势,三郎这话说的好。”
秦琅抽出一张羊皮地图。
从长安到幽州,此时最佳的路线,其实是不用出潼关往洛阳去的,而是走华州经蒲津桥过黄河入河东,然后北上太原,最后越太行井陉进入河北,最后抵蓟,这条路线更短更快捷。
只是秦琅此行要去洛阳北邙拜祭秦琼兄弟罗士信、裴行俨这两员虎将的坟墓,还要去河北洺州战场祭奠。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这次还要先去洛阳,李世民有些话有他代传一下洛阳那边。在与建成争斗的这些年里,洛阳一直是李世民的大本营。
眼下河北不稳,李世民也是第一时间要稳固洛阳,以此为前敌大本营。
出长安渭南县,便进入华州境内,一条渭水相隔,北岸便是同州。
从长安出潼关,其实最便捷的出行方式是乘船,走广通渠。广通渠自长安西北引入渭水,略循汉代旧渠故道而东,至潼关而入黄河,长三百余里。广通渠其实是与渭河相并而行,相隔不远,但隋朝费力修建此河的重要原因,还在于渭河水流大小无常,流沙深浅不一,故不利于渠运,才命建筑长安的大师宇文恺另修了一条永通渠,连接渠运。
自永通渠修好后,隋朝在华州境内设立了永通仓,成为重要转运粮仓之一,运河上漕船不断,两岸兴盛。
三百里广通渠连接关中与关东,漕运兴旺,但也引的无数盗贼靠渠吃渠。
同华之间,渭河之北,便有一片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的巨大沙地,称为沙苑,这片广阔的沙地位于渭水和洛水之间,这片难以耕种的巨大沙地,遍地水、碱、草、沙,因此既是一处优良的牧马场,也早成为盗贼们藏匿的贼窝。
贼匪们以此为贼窝据点出入,劫掠广通渠运河,得手之后便退入沙地之中隐匿,极难对付。
平常路过这段运河,商民都会尽量结伴而行,绝对会避免夜晚在城外露营。
可秦琅却非要靠上去,还故意带着驼队走在广通渠和渭河之间的官道上,还十分张扬招摇,故意露出许多值钱的商货来。
眼看着要天黑了,还故意在外磨蹭,一副今晚就在野地露营的样子。
夜幕降临。
渭河的波涛声声,凉风徐徐。
“三郎,刚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现在人不见了,估计是贼人的探子,今晚要小心些,可能有贼人来袭。”
秦琅笑笑。
“怎么的,银面韦陀还怕几个毛贼不成?”
秦勇嘿嘿一笑,“这次随我出来的可有十六个秦家老兵,不说个个如何勇悍,可哪个不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对付几个毛贼还真是不值一提,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咱秦家的家兵当然个个勇悍无双,但我这次不是还带了二十几个司里弟兄们,这些人里既有以前长安县不良人,也有市坊游侠儿等,咱们这次可是要去河北,到时说不定还要干仗,所以现在提前演练演练嘛,总得加强下配合的默契才行。”
“我看三郎就是闲的没事干。”秦勇很不给面子。
秦琅嘿嘿一笑,“就请勇哥安排。”
把骆驼围成一个大圈,然后烧了几堆篝火,再搭起几个帐篷,一个简易的营地就算完成了。
火上架着锅,有的锅里在煮汤饼,有的锅里在煮渭河里网起的鲤鱼汤,还有的火边在炖肉。
风干的羊肉干,加上一锅水,再撒点盐,再扔点野菜,那股子咸香让人直流口水。
大锤公子秦用根本不管营地护卫的事情,这事都交给了秦勇,他就坐在秦琅身边,充当着秦琅的贴身保镖,至于魏征,依然在看着书。
刘九和林三则等着吃饭。
一片和谐的野营样子。
秦琅躲在纱帐里,免的被蚊蝇叮咬,本来最好是能冲个凉,或是下渭河洗个澡最舒服,但考虑到今晚可能会有朋友来,所以只能忍着呢。
“老魏啊,你说今晚来的朋友多不多?”
魏征看几页书,抿一口酒。
“招蜂引蝶。”
“其实我就是想瞧瞧这些绿林好汉们!”
“等见到了就会让你很失望的,没什么绿林好汉,如今江湖上只剩下一群宵小盗贼而已。”魏征道。
“老魏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当年不也是那江湖里的一份子嘛。”
“那不一样,当年我投身义军,我们是以推翻暴政解民倒悬为目标,可如今那些人,却真的只是一群盗贼而已。”
用魏征的话说,当年他们是被杨广逼的没办法造反,可如今这些还在江湖里的人,能选择上岸却依然不肯上来,那就是本性坏透了。
切着炖肉的刘九耳朵抖动了几下。
“三郎,你等待的朋友们来了。”
“还不少呢!”
第80章 匹马孤剑,崩围陷阵
银面韦陀秦勇领着十八名秦府家兵缓缓走出。
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列阵!”
秦勇大步上前,直接走到最前面立定,盘龙棍插进地里,两壶六十支羽箭一壶拿出,箭插在地上,一壶依然背在身上。
长弓上弦。
一名高大的年轻人紧随其后,他手持着一杆长矛,锋利的矛头下悬着一面黑色三角旗。两个个头稍矮但很粗壮的汉子站到了他的左右,两人没持矛,腰间各一把横刀,手上一面团牌,背上长弓。
又是四名汉子默默的上前,站到了第三排。
·······
秦琅走出帐子,站在骆驼圈起的营地里打量着圈外列阵的秦勇他们。
魏征也收起了书,站在他旁边打量。
“不愧是齐国公的亲兵队,这站位,最标准的战队了。队头站最前面,旗手和护旗紧随其后,然后逐排增多,最后一排是队副执长刀督战。”
“有队头引战,有队副督战,有长矛、盾手,也有刀牌手跳荡兵,更兼人人持弓引弩,全队呈三角突击队形,充满进攻之势!”
那边刘九跟刘三见了那十九名秦家家兵的站位后,也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娘的,才十九人,一个不完整的战队,却仿佛一个战团般的威压,了得。三儿,咱们也帮兄弟们压下阵!”
刘九和林三便招来二十个手下游侠儿,两人各统一队十人,翻身上马,站在营地两侧,既护卫营地,也随时可以支援秦勇的战队。
魏征左右打探了他们几眼,“不愧是边塞游侠儿,这骑射还真是天生的本领,步骑协同配合,虽区区不过三十余人,但就算面对十倍的贼匪,也稳了。”
说实话,秦琅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正规的战法,之前玄武门时他带着虽然一两千人,可都是乌合之众。
如今秦勇他们人少,但这站位,这气势却完全不同。
“为何不排成方阵呢?”秦琅问。
他记得老外电影里的那些冷兵器战争,最喜欢就是密集的长枪阵,越密集越好,也都是方方正正的。
比如罗马军团步兵阵,比如马其顿方阵、西班牙长枪阵等。
魏征有些意外的瞧了秦琅一眼,觉得做为将门之子不应当问这样的外行问题啊。
“三郎可知何为军,何为阵?”
“军不就是士兵,阵不就是阵形吗?”
魏征摇头,“错,大错特错也,阵不是阵形,阵是作战体系是指挥系统,我大唐一个标准的战术兵团是两千八百战兵,其中步兵一千八,骑兵一千。”
“步兵是主力,步兵又分成三类,第一类便是基本步兵,五百人,五十人编为一个战队,共十个战队,列边长十丈的三角形队列,队长要站在最前端,称为引战。这个队头必须得是最勇猛最能打的。”
队副提长刀站最后面,是督战的,谁敢后撤逃跑就要一刀砍了。一个五十人的战队,一共八行,第一行队长一人,第二行旗手和两个护旗三人,第三行七个步兵,第四行八个步兵,到第七行十一个步兵,第八行一个队副。
这样的战队是大唐最基本的战术小队,可以搭积木一样组成大小不等的阵列,最常用的,便是前一后二的三个战队一百五十人的大战队。
然后按照战场情况,这些战队又可以布置成前后几条战线。
然后唐军步兵的第二类,便是弓弩手,他们基本上是部署在基本战队的两侧。
第三队步兵是机动步兵,也是五百人,组成十个机动战队做为预备队。
然后骑兵则是两侧部署。
“看到没有,我大唐军队的核心战术,就是步兵。步兵的核心就是基本战队。每个战队都有旗手,这是因为队旗正是这支兵团指挥的核心,将军校尉们通过令旗直接在战场上指挥各个战队,各个战队按照旗手的战旗指引进退。”
“再辅以锣鼓军号,于是便有了一个完整的军阵。一支军队只要训练有素,熟悉号令,配合默契,那么理论上就算是十万人也可以全部摆在一个战场之上。通过主帅的纛旗、将军的号旗,各团队的团旗队旗,通过金鼓号令,通过望车等,能让十几里战场上的军队都能听从指挥。”
按魏征的话来讲,无论是多少人的军队,都必须得有这样的指挥体系,方能称为军阵,否则人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而一支军队,一旦指挥体系崩了,军阵也就崩了。
“打仗是一门学问,指挥更是高深的技艺,如果只是勇悍能打,那最多只适合当个引战的队头而已,但凡指挥一团、一军的将校,都得懂得如何指挥方行。”
说到这,魏征怀疑的望向秦琅,“三郎难道这些也不懂?”
“不是不懂,是不记得了。”秦琅辩解,“我之前打球坠马受伤,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真是可惜了,指挥作战,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秦琅不在意魏征的可惜之情,他倒是明白了不少这时代的军事作战思想,为何秦勇他们用锥形阵?为何老外喜欢用方阵?
这体现的还是唐军注重进攻的战术思想。
而步兵还分成三种类型,又辅以骑兵,这种多兵种协同作战,更是极为先进。
那种提一把大砍刀,从南天门一直砍到蓬莱东路,从早上砍到晚上的,只可能是混混之间斗殴,顶多贼匪之间火并。
但凡稍正规点能称为军队的,都不可能这样乱砍。
军队讲究的是令行禁止,该进就进,该停就停,该退就退,把一个个战队凝聚成一个整体,一个个战队,最后凝聚成钢铁般意志的军阵。
甚至开战前,就得根据敌人的数量、强弱来制订布阵方案。
秦勇只有十九人,不满一个基本战队。
但他们依然还是排成数排,秦勇亲自引战。
“这战队人会不会太少了,影响战队的效果?”
大锤公子秦用却很自信的道,“三郎可莫小瞧了他们,当年我和阿勇率领着阿郎的亲军,什么样的恶仗没打过?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
“可他们没披甲!”
秦琅出来是带了铠甲的,但秦勇他们却都没披甲。
“用不着,真要披了甲,那贼人岂不知道这是陷阱,早就跑了。就算是现在,阿勇他们这样列阵,但凡有点见识的山贼都会跑。”
确实,哪个商队的护卫,能够摆出正规军的战队队形来,哪个商队护卫能够有这么多长矛、长弓、横刀、盾牌呢?
虽然朝廷不禁民间拥有弓箭短刀,但长矛盾牌可都是和铠甲一样严禁拥有的。
秦琼勇冠三军,在朝廷大将中,绝对数一数二的。
要知道秦琼在李世民麾下七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经历过许多硬茬子,每次若是对方敢在李世民面前炫耀武力,李世民必然会派秦琼出马。
而秦琼每次都是直接跃马扬枪,直接冲入敌军,必将敌将刺落于马、斩首而归,千万军中斩大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每次都把敌人的气势打压的冰凉冰凉的,气质这一块,秦琼那绝对是拿捏的死死的。
有什么样的将军,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士兵,秦勇这些秦琼家兵,哪个不是小号秦琼,个个勇悍无双。
要不是秦琅非要故意招摇引来贼匪,他们都是懒得出手的,堂堂战神秦琼的亲军出手对付一群毛贼,那也太掉身份了。
秦琅却很有兴趣的盯着。
黑暗里,贼人汇聚而来。
他们先前隐声匿迹,此时到了近前,却又故意呼啸喝喊。
只可惜小小野营地,毫无惊慌之状,倒让他们十分意外,等看到秦勇等那一个小战队时,更是惊讶。
“莫不是哪个长安权贵的私兵护卫?倒还有模有样。”
“怕个鸟,才这么十几个人,一通刀削剑砍也就全了结了,这队伍带了不少值钱货,可不能放过这大肥羊!”
自始自终,秦勇和手下们都没吭一声。
贼人渐渐靠近。
秦勇那张白脸依然如故,不见丝毫变化。
“把火都灭了!”
一声喝令,营地内外顿时火都被浇灭,顿时到处漆黑一片,惨淡月光之下,只有些隐约的影子。
贼人似乎也不意外,这边灭了火,他们那边却都点燃了火把。
一支支的火把亮起来,倒如同点点萤火照亮。
“不知死活!”
秦勇冷哼一声,却已经抬起弓,一箭射出,顿时对面一个火把晃动,那个持火把的贼人却已经被一箭射杀,火把落地。
“直娘贼,好凶的箭法!”
贼人惊叫。
秦勇身后的十八名秦府家兵,此时却全都张弓引箭,射个不停。
每一箭射出,对面便有一支火把落地。
秦琅在后面看的赞叹不已,这才是精锐,这才是猛卒啊。
魏征却直打哈欠。
“我先去睡会,完事了叫我,我好给大家记功。”
贼人惨叫连连,都想不到那十几人的箭术那么强,不过贼人也不甘心,呼喝着要一起冲过来。
“上,干死他们!”
贼人一窝蜂似的四面冲来,秦勇却依然射个不停,几乎箭箭不落空。
眼看着贼人已经近前,秦勇将弓丢在脚下,提起了自己的盘龙棍,呼啸一声便迎了上前。
棍舞如龙,拍、甩、抽、砸,好不容易冲到面前的贼人一下子被打倒一片,而他后面的十几个老兵,刀盾长矛紧随而上,刀盾手们盾挡刀砍,长矛手们更是排刺而出。
那边刘九见秦勇一行人如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牛油里一样凶猛,忍不住吐了口口水,“娘的,赶紧上,要不然咱们连口汤都喝不着了!”
马上骑士们一夹马腹,催动坐骑直杀过去。
刘九、林三两翼杀出,贼人顿时溃败星散。
秦琅看的直摇头,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起码上百的贼人来袭,结果转眼间就被秦勇、刘九他们三十来步骑杀的落花流水了。
“毫无看点,虐菜没意思!”
摇摇头,秦琅也退回帐中,为了这样的战斗而被蚊子咬太不值得了。
第81章 暗蓄私兵
百战精锐对付区区一群沙苑毛贼,那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毫无意外,秦勇十九人,都只是被碰掉点油皮而已,而骑着马的刘九等二十二人,更是毛发未损。
可敢来打秦琅主意的那些贼人,却下场很惨了。
他们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三郎,来犯贼人全都拿下,无一逃脱!”
刘九勒住战马,直接从马上扔下一个俘虏。
此时的营地里,篝火重新燃起,营地里绑了一堆的俘虏。
运气好点的还只是受了点轻伤,起码命还在,运气不好的,缺胳膊断腿的也大有人在,此时被扔在一边哼哼唧唧的痛苦不已,当然也有运气更不好的,此刻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只剩下了被砍下的首级扔在那地上凑成一堆,等着捂着口鼻的魏征确认登记呢。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渭河畔。
“三郎,这些人怎么处置?”
秦琅瞧着这些惶恐不安的家伙,一个个自号好汉英雄,被人称为强人大王的,可实际上也不怎么样,不说长的歪瓜裂枣,一个个穿着装扮什么的也很差劲。
这跟他想象中的绿林好汉完全不同,不说个个跟水浒一百单八将一样,可起码也要膀大腰圆吧,这尖嘴猴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算什么?
“把这些活口分成两三拔,分别审问,然后再对一个口供,谁敢说谎直接砍了。”秦琅有些意兴阑珊,本以为能碰上什么牛人猛人呢。
“重点询问下他们老巢在哪,还有多少贼人在。”秦琅不忘记交待一句,既然动手了,总不能白出一番力气吧。
魏征一手纸卷一手毛笔,转了一圈,已经登记了不少数字。
“总共一百三十七个贼人,当场格杀七十五人,另有十九个重伤的,轻伤的有三十几个,无人逃脱。缴得马匹五十余匹,另有骡驴三十多头,各式兵器、衣甲若干,银钱些许·····”说到后面魏征直摇头,这些人也是些穷贼。
“居然有五十多匹马?”
“不稀奇,沙苑本就是朝廷的牧马场,贼人肯定没少从那里偷盗马匹。”
“老魏啊,你说按我们朝廷制度,这些人当定个什么罪呢?”
“肯定是强盗罪和杀人罪,若有人命在身的,当斩,就算没人命的,也是绞。那些头目,更是斩立决,妻儿子女也要株连的。”
历朝历代,杀人放火,强盗抢劫,那都是要严厉打击,绝不会轻饶的。
“是否通知下当地衙门?”
“派人知会一下,至于这些贼人,派人通知赵安来接收吧,既然落到咱们手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总不能再让给别人。”
面对审问,那些沙苑贼没一个有骨气,都是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不但把自己姓名祖籍都交待了,而且贼穴何处,还有多少人手,有多少金银钱粮等也都是通通如实相告。
有些甚至不待问,便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一遍了。
把交待的口供简单的交叉对照了遍,发现只有少数几个家伙说谎,多少都很老实,于是秦琅直接当众把那几个家伙给砍了。
天亮吃过早饭,秦琅便带人渡过渭水进入沙苑那伙贼人的老巢剿匪,说是剿匪,其实昨天贼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留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女,以及一些被他们绑来的肉票人质而已。
这次刘九打头,带着二十余骑一冲而入,一番刀箭,便把那沙磧里的贼寨平了。
抄出来一些金银钱粮,解救了一群人,清点了一下,发现这次拥有二百多个贼人的寨子,居然还没之前秦琅在长安平康坊灭掉的青蛇堂有钱。
“这些房子都烧掉吗?”
秦琅想了想,“这地方适合藏贼聚盗,就算我们现在把这烧了,只怕很快又会聚起其它贼人,刚你们也听那贼人说了,这沙苑聚起的盗贼大大小小有数十伙,我觉得不如留着。”
“留着?”
魏征意外。
“从那些贼人中挑一些有家有口,不是那么凶残无人性的家伙出来,把他们暂时收编进我们镇抚司,划归到魏昶的校署统管。”
“回头记魏昶再安排几个人过来当头。”
魏征道,“难道还让他们继续在这做贼?”
“有何不可呢,留着这伙人,我们就能在这沙苑埋下一个暗桩,可以慢慢的把沙苑的这些贼人都摸清楚,当然,留下他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再做那些抢劫绑架的事情。”
“那他们干什么?”
“可以黑吃黑啊,打动下其它的贼人,并且负责帮司里收集情报。”
魏征被秦琅的打算惊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可秦琅却认为沙苑这个地方挺特殊重要的,这里不但紧邻渭河、洛水、广通渠,同时也靠近长安、潼关、蒲津大桥这些要地。
安插一支人马潜伏在这里,必要时能起到关键作用。
“我连他们以后的旗号都想好了,就叫替天行道。打出这旗帜来,抢劫贼人黑吃黑,然后济贫救孤。”
秦琅在见识到了沙苑贼跟秦勇他们的差距后,也没有兴趣继续对沙苑其它贼人下手了,再说还要赶路呢。
“替天行道,水泊梁山。”
一群被挑选出来的贼人,看到秦琅拿出来的旗帜时,一个个都傻了。
这位翼国公不但不杀他们,居然还要让他们重操旧业。
“翼国公,我等真的不敢了,再不敢了。”
“收下,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再是过去的那伙沙苑小贼了,你们是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你们有理想有目标,你们要替天行道,地锄奸扶弱。你,就说你呢,黑矮个,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宋富贵!”
“不,你不叫宋富贵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宋江,外号及时雨,今后就坐这聚义厅里的第一把交椅。”
那个黑矮的家伙一头雾水,可看到对面妻子儿女们那惶恐不安的眼神,又不敢拒绝反对。
最后只好惶恐不安的上前接过了那面替天行道的旗帜,然后从此改名为及时雨宋江了。
“敢问翼国公,为何要叫水泊梁山?”
十几个被选出来的贼人都一脸疑惑,是啊,这里是沙苑,到处都是沙丘、沙磧,为何却要叫水泊梁山呢?这也没水泊,更没梁山啊。
“谁说这里没水泊,你们寨子边上不是有片水泊嘛,寨后不是有个沙丘嘛,从今天起,那片水泊就叫大水泊,那沙丘就叫梁山了,这就是你们寨子以后的名号,把替天行道的旗帜树起来,听从镇抚司的指示做事便好。”
秦琅可没说叫水泊梁山给替天行道旗是他的恶趣味。
“好好干,你们的妻儿老小镇抚司会给你们安置好的,但是谁若是恶习不改,敢背着镇抚司行恶,不听调遣,后果自己想想。回头,司里也会派人过来加入,大家好好搭伙配合。”
那伙贼人听了慌忙跪下磕头感谢。
被官府拿住,基本上是死路一条,就算勉强能活下来,也起码得充军千里到边塞做役充军的,现在这结果挺不错,虽然他们不明白这位翼国公为何要这样安排。
秦琅除了挑选了十八个沙苑贼让他们打起替天行道的旗帜,建立水泊梁山外,还从贼人中又挑了五十个青壮者出来。
“这些人挑来做什么?”秦勇问,他对于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很是不屑。
“勇哥,我打算收编这些人,五十人刚好组成一个战队,我连战队名都想好了,就叫黑云长剑队,我希望勇哥能够帮我好好的训练这队人,不说能练成跟你们一样勇猛彪悍能战,起码也应当能在你们手底下走上几个回合才行。”
秦勇皱眉。
“三郎要用人,何不直接招募些良家子,这些劣迹斑斑的贼人要来何用?”
“我觉得这些人胆挺大,不怕死,其实也不错的。”秦琅笑笑,其实秦琅看中这些人,是觉得这些人本来的贼匪身份好操纵,招良家子得有套正规程序,但用这些本就不在户籍上的贼人,却方便的多。
他主要还是想要把这些人打造成自己的亲兵队,见识过秦勇他们的厉害后,秦琅现在也心痒痒的想弄一支牛逼的卫队。
听完秦琅的解释,秦勇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好好操练这群牲口的。”
“交给勇哥你,我就放心了,随便操弄,敢不听话,往死里操弄!”
黑云长剑队,主要武器便是无环横刀了。
其实做为镇抚司丞,秦琅当然有自己的亲兵,但那个是属于衙门里的人,是公人。秦琅想要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人马,一支私兵,私人保镖性质的卫队。
这就好比晚唐五代时期,那些节帅们虽然都有骠悍的牙兵,但正因为牙兵太骠悍了,动不动造反哗变废立节帅,所以后来藩镇节帅们又都会在牙兵外建立亲军,甚至拥有多支不同番号的亲兵,以制衡牙兵们。
秦琅倒没想过造反啥的,只是见秦勇这些原来秦琼的家兵部曲们很厉害,于是也想自己弄一个。
“老魏。”
秦琅过去找魏征,“你把这六十八人的名字从你那本子上划掉,他们都是镇抚司的秘密暗桩。”
魏征瞥了眼秦琅,“那十八人留在这做暗桩划去名字正常,可这五十人你弄来做护卫没必要也划掉名字吧?直接登记为镇抚司内的护卫不一样吗?”
“老魏啊,我觉得他们不留名字在档案上最好。”
魏征瞧了瞧秦琅,“随你吧,不过我劝你还是谨慎着点,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盯住弹你一本,说你蓄养死士私兵,可是会很麻烦的。”
“我这哪是蓄养死士私兵呢,这是司里训练培养暗桩啊,为司里办事,公务呢。”
"你自己小心就好."
第82章 北邙山
驼队沿着渭河畔继续向东行进,队伍后面新增加了五十人。
这些人个个六尺有余,二十出头,是那群歪瓜裂枣里难得挑选出来还算青壮健强的。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路边草上的朝露还未消散,晨风清凉。这群年轻人却个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大口褶裤,小腿上用布条打着绑腿,脚上一双草鞋。
每五人一伍,一起扛着一根原木小跑着前进。
秦勇等秦琅家兵个个骑着马,手里拿着根皮鞭走在旁边,不时的大声喝斥。
“跑起来,快!”
“注意节奏!”
“配合!”
一根原木几十斤重,五个人扛倒不算沉重,可问题是还得扛着跑,这就涉及到耐力以及默契,若是配合不好,那比一个人扛着还累。
一不留神,鞭子就抽到了背上,那火辣辣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跑的最慢的三伍,早饭减半,宿营时还要负责挖茅坑,涮马!”
秦勇重重一甩鞭子,啪的一声,那些家伙个个不由的抖了一下。
魏征在马上悠闲的看着书,“这操练之法倒是挺新鲜的,不练金鼓号令,不练长矛刀盾,却练扛木头,每天往死里折腾,这些家伙每天都是欲死欲仙啊。”
秦琅倒很满意秦勇的操练,甚至这扛木头本就是他的坏点子。
“老魏啊,金鼓号令那些当然要练,但不急。首先得把这些人从贼匪转换过来才行,否则本事再强也没什么用。”
“这倒也是。”魏征说完,继续看书了。
秦勇训练黑云长剑队的方法非常简单和粗暴,就是不停的鞭打,把这些人抽的彻底服软为止,把他们原来当贼的那点桀骜那点懒散通通揉碎,然后把他们重新塑造起来。
五人一起扛木头跑步,既是在训练体能,其实更是在培养他们集体感,尤其是强调他们的配合。
军队最注重的就是团体,讲究的是整体,而不是个人勇武。
贼匪们却恰就是强调个人,很少讲集体的。
“老魏啊,出了长安这一路上,我看今年好像天时不怎么好啊,你看这路边的庄稼都不行啊。”
魏征收起书本,扭头瞧了瞧两边的田地,叹口气道,“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袭,州县骚然,百姓饥馑交加,东奔西走,怨声载道。关中关东,多有饥荒而卖儿卖女者。”
秦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惊讶道,“不可能吧?到这地步了?”
魏征冷笑两块,“你秦三郎王公子弟,京中纨绔,自然不知道这底下的世道如何。隋乱以来,这天下大乱,仗一打就是十来年,各地早就打烂透了。”
“可我大唐不是已经统一天下了吗?”
“统一天下?武德四年方才平定洛阳王世充,可随后又有河北刘黑闼两度叛乱,再加上山东的徐圆朗等降而复反,整个关东地区糜烂,而突厥又连年趁机入塞侵扰,百姓哪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去年武德八年,突厥大举入侵,河东、河北、河套、河西多地告急,被掳去人口牲畜无数,多支军队大败,虽然最后朝廷大举调兵北上,突厥退兵,可紧接着今年郁射设又出兵围乌城,这边塞从未安宁过啊。”
“到现在,朔方梁师都还割据一方呢!“
秦琅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之前在长安的时候还感受不到这些。
可现在离开长安,一路东行,发现离长安越远,这道路两边越萧条,尤其是庄稼长的也差。
天灾**。
兵祸连连,偏偏天灾又不断。
“今年又是个大灾之年,大灾之后便是大饥,只怕今年粮价又会再次高涨,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要卖儿卖女,流离失所了。”魏征叹道。
现在匹绢不过易斗米,米价已经高达二百多钱了,这可是前朝开皇之治时长安米价的十倍有余了。
秦琅沉重的道,“如今太子主政,以太子的仁德,再加上房杜等的辅佐,相信朝廷很快能缓过这口气来,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魏征却没有这么乐观。
“太子宫变夺位,只会让这天下雪上加霜,如今突厥外患未定,又引发地方不稳,何来的越来越好呢?若是内乱一起,只怕就更加是乱上加乱了。”
“所以我们这次去河北,一定得成功。这天下,经不起再折腾了。”秦琅道。
天下未安,所以府兵们得经常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去打仗,耽误了家中农时生产,而一个府兵出征,往往得五个十个百姓壮丁负责转运粮草辎重,更多的百姓耽误了农时生产。
偏偏打仗需要更多的粮草物资,百姓就得承担比平时更重的负担。再加上天灾水旱蝗灾,以及塞外的突厥人时不时的来打草谷入侵,百姓饥饱馑,有人便干脆投入山林草泽为寇为盗。
盗匪横行,百姓更加受苦,于是恶性循环。
被秦琅攻破的那伙沙苑贼,其实除了少数是无赖亡命之外,更多是破产的百姓、逃奴、饥民等,只求活命而已。
连魏征这样的人,也都对如今的局面感到有些绝望,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我以为,攘外须先安内,先平缓渡过此次中枢的权力交接,然后才能团结举国之力来对抗突厥,迫使突厥不再入侵,这样才能全力休养生息,安宁天下。”秦琅道。
“谈何容易?”魏征摇头,大唐太原起兵,至今九年,一路走来,也是刀剑征伐,击败一个又一个反王,平定一个又一个州县,总的来说日子看着是比以前有些奔头了,但李世民玄武兵一搞,又让本来渐安稳的天下局势变的混浊起来。
大唐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那点中央权威,那点天子威慑,正在一点点失去。
这一切怪谁?
当然是怪李世民。
不过秦琅倒觉得这种事情没法深究,毕竟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改变当前的困境。
魏征判断今年的局势会急转直下,不管幽州李瑗王君廓、泾州李艺等会不会叛乱,仅今年多地霜旱灾情,就会让今年关内关东的粮食大减产,今年必然会暴发饥荒。而突厥也不可能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突厥再一来,整个北方只怕都要乱起来。
到时边患、饥荒四起,必然导致流民、盗匪横行。
连年的战乱,导致不管是朝廷中央,还是地方州县的仓库里面,都是空空如也,百姓更是没有什么存粮。
路边荒草里,一具枯骨半露。
风吹雨打,这具骸骨早就已经残缺不全,但仔细观看,还是能看的出来,这具枯骨绝对没超过十年。
也许这是武德四年中原大战时倒下的哪个士兵,又或许是个饿死的百姓。
可到如今,居然连收葬都不曾,就这样白骨露于野。
秦琅跳下马,看着这具枯骨许久,最后一躬腰。
“挖个坑,把这具枯骨入土为安吧。”
秦勇摇头,劝道,“出了长安后,这一路上这样的枯骨到处都是,收葬不过来的。地方上的州县官员们都管不过来,我们只是路过。”
“这样无人收葬的尸骨很多?”
“多,河南河北,还有河东河套等边塞之地,到处都是枯骨,有些地方甚至百里无鸡鸣,到处荒芜一片。”
隋末以来,长达十余年的反复鏖战,让曾经繁华的中原地带,时至今日也还有许多地方如同无人区一般。
中原大战后,虽然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可时间太短,依然还没恢复过来。
大唐在关东击败了王世充,击败了窦建德,又击败了刘黑闼、徐圆朗、高开道等一个又一个的反王,但时至今日,依然还有无数的流贼草寇占山为王。
大唐均田地,清户籍,安民抚孤,可饱受催残的中原依然还没恢复元气。
秦琅没有理会秦勇他们的劝谏,路边但凡看到有尸体露于野,必定会收敛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再树一块无名碑。
秦琅让魏征登记这些无名之人的数量。
越往东行,收敛的尸骨越多,魏征的本上,已经记下了三千多具无名者尸骨。
出潼关,入洛阳。
秦琅登上北邙山,来到罗士信、裴行俨、裴仁基的坟前祭拜,他们都曾是秦琼的兄弟,乱世之中已经先一步往黄泉招旧部了。
倒一杯国公酒,点上三枝香。
“罗叔,这天下越来越好了,总有一日,大唐将开创盛世,那盛世定会如你所愿!”
飞鸟腾空。
一群人围过来。
那是一群饥民,老弱妇孺皆有,甚至还有抱着娃的。
他们有的拿着桑叉,有的拿着打狗棒,双眼发绿的围过来,盯着秦琅供在罗士信他们坟前的猪头、烧鸡等。
秦勇提起盘龙棍。
五十名已经操练的有些模样的黑云长剑队员,纷纷拔出了手里的横刀。
可对面的那一群饥民并没有后退,依然站在那里不肯走。
秦琅摆手。
“收起你们的刀兵,这些只是些饥民而已。”
“三郎小心,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秦勇当年在河南随秦琼剿匪,其中剿的最多的就是因饥恶而造反的流民。
秦琅摇头。
“因为饥饿抢劫食物,不应当算是犯罪!”
第83章 李存孝
供在罗士信几人坟前的大猪头、烧鸡等被秦琅端走,摆在了饥民们面前。
饥民们看着那肥硕的猪头,金黄的烧鸡,都不由的直流口水。
秦琅拔出刀,把猪刀和烧鸡切斩成小块,又把蒸饼也摆在面前,“妇女儿童老人优先,排队来食!”
饥民们犹豫的看着秦琅,若不是秦琅身后站着那数十人都手按着刀柄,他们早就忍不住会围上来抢了。
“来吧,人人有份!先到先吃。”秦琅拿刀子叉起一块猪鼻拱,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终于,有个孩子忍不住小跑着过来。
这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上梳的两个角也早散了,披头索发,光着脚丫赤着上身,露出两扇排骨。
他冲到秦琅面前,就伸手去抢肉吃。
秦琅一下擒住他手。
“按规矩来,站好,先在这盆里洗干净手。”
那少年盯着肉挣扎了几下,可手如同被铁钳夹住一下扯不开,最后只好点头。
秦琅松开手,他马上又伸手来抢,秦琅一刀背拍在少年手背上,痛的他直咧嘴。
“老实点。”
少年这才无奈的走到旁边,弯腰随便在盆里洗了几下手便又过来,一双眼睛依然一动不的紧盯着秦琅刀上的肉。
喉咙却已经不住吞咽口水。
“叫什么名?”
“没名。”
“那别人怎么称呼你?”
“他们都叫我李突厥,也有叫我李丑儿的。”
秦琅细细打量,发现这小孩还真有几份异族模样,听他这名号,估计这孩子是个突厥人或是突厥混血,所以别人就喊他李突厥,或是李丑儿的。
“哪个是你阿耶阿娘?”
“我没有阿耶阿娘。”
秦琅把那块猪拱鼻递给李突厥,“你先站到一边。”
李突厥很胆大,此时也不管其它,接过猪拱鼻便啃了起来,甚至吃的太急而噎的眼泪都出来了,秦琅给他拍了几下,一块猪拱鼻自喉咙里喷出掉地上,结果他马上又捡起来扔进嘴里嚼了起来,还一脸满足。
见李突厥吃到了肉,其它人也终于相信了秦琅,纷纷排队。
妇孺老弱排前面,青壮男子们排后面。
人多肉少,便每人先分到一块。
秦琅让大家把携带的干粮饼子等先拿出来接济下这些饥民,这群饥民约有百余人,吃的狼吞虎咽。
李突厥吃完了猪拱鼻,便又围着秦琅身边,想要再吃点。
“我已经让人生火架锅煮汤饼了,一会就有吃。”
李突厥倒也胆大,围在秦琅身边不肯走,倒是有问必答。
这孩子看着瘦弱,居然已经有七岁了,他说他家本是河东人,母亲姓李,多年前突厥南侵,母亲被突厥乱兵糟蹋,后来便生了他。因为未婚生子,李氏被人鄙夷,后随乡人逃到洛阳一带逃荒,病死了,李突厥那时才三岁便没了娘,也没有人抚养,于是成了乞丐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最近洛阳城里也讨不到吃的了,李突厥于是出城,跟着一群饥民到处游荡。
虽然有着突厥的血统,也被人称为李突厥、李丑儿,可他打小生活在洛阳附近,也从没有接触过突厥人,李突厥说自己最恨突厥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啊?”李突厥问他。
“我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贩卖货物。”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拜那几个坟呢?我听人说那几个坟都是有名的大将军呢!”
“呵呵,你知道的倒不少。”
“你带上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干,我可以帮你喂马。”少年期盼的道。
“我们要去河北,卖完这批货要回长安。”
少年道,“那就去河北,回长安,我恨洛阳,恨这个地方。”
“这里没有半点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
少年摇头。
“我讨厌这里,人人欺负我,你带上我吧,我只要一口吃的就好。”
“我可以做你的奴仆!”
少年本就是个黑户孤儿。
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他都愿意抓住。
秦琅感叹,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再可怜,也依然还会有阳光温暖,而在这,他却从三岁起就开始自生自灭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在这世上挣扎求存了四年。
“好吧,你可以跟着我。”
“谢谢。”
少年跪地,向秦琅磕头,磕的很认真,额头都磕出了血来,直到秦琅扶他起来。
“都磕出血来了,小心些。”
“没事,烂命一条。”李突厥道。
“你会些什么?”秦琅问。
“我会下陷阱捕鸟捉兔,我还能用弹弓打鸟兽,我还会突厥话。”
“你会突厥话?你不是说你从没接触过突厥人吗?”
“曾经我跟一个老头一起乞讨,他会说突厥话,但不是突厥人,李突厥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后来他教过我突厥话,再后来一个冬天他冻死了,再也没有醒来了,他是个好人。”
说起那个老丐,李突厥有些伤感。
“突厥丑儿只能算是外号,我给你取个大名吧,存孝,如何?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你母亲,她虽然已经过世,但我希望你能够记得她,心中永存一份孝心。将来活出个人样,混出几分出息来,为你娘挣个诰命追封,也算是对的起你娘了。”
“存孝,李存孝。”李突厥念了几句,点头。
“这名字好,我以后终于有大名了,就叫李存孝。我在这世上有娘无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爹了,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秦琅有些措手不及,不料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还知道打蛇随棍上,给他取个名字,他就来拜爹。
不过想想这年头人普通喜欢收义子,许多义子其实也就是部曲奴仆之意,并不算是儿子,只有那种记入祖谱的继子才算是真正的儿子。
“你小子,好吧,我就收下你这个干儿子了,以后你就跟着老马头阿黄,学学如何喂马赶车这些。”
阿黄对这机灵的小子倒也挺喜欢的,“三郎收个义子,我就收个徒弟。”
汤饼煮好,一群饥民狼吞虎咽,李存孝更是连吃了三大碗,那个瘪瘪的肚子都吃的溜圆起来。
“三郎打算怎么办?”魏征指着那群饥民。
秦琅叹口气,“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一顿饭吃了,至于其它,我暂时也鞭长莫及了。救济灾民,安抚百姓,这应当是地方官员们的责任。”
“地方官就是没法子了,才会有这么多饥民游荡在外的。”魏征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呢?”秦琅问。
“我这里倒是有个临时的安置办法,我听说三郎你手里可是有不少田地,足足两万亩,遍及关内关外?”
“你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如此,不过有八千亩是长乐郡主的永业田,我只是代管。”
“反正早晚都是你的,我有个提议,你可以派人去联系下你在洛阳附近的庄园,然后看能不能把这些饥民安置到那里去,让他们干点活,能混口饭吃,暂时撑过这饥荒,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试试看吧。”
这些饥民刚才问过,多数其实都是附近百姓,是登记在州县户籍上的课户,现在灾荒之时,地方顾不过来,只能任他们出来就食讨饭,但是等灾情过后,他们还是得回到原籍的。所以秦琅的田庄上,也不可能真正收留他们,于朝廷律法不合。
当然如果仅是暂时收容也是可以的,只是会有些风险,得防别的饥民也都趁机涌过去,到时就麻烦了。
现在这种时候,其实就算秦琅的庄园,估计也没有什么事可做,毕竟霜旱连连,人过去了也只能是去接济点粥。
饥民们听闻了秦琅的打算后,面露高兴之色,但有人见秦琅收下了李突厥留在队伍后,也把孩子送了过来。
“贵人就请收下这个孩子吧,可怜可怜他,给他口饭吃就行,他什么都能干。”
一个憔悴的妇人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推到秦琅面前,让他跪下磕头请求收留。虽然秦琅说会安排他们去洛阳的庄园,但这个家庭里有好几个孩子,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如今这种饥荒之时,更是要命。
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如果能跟着这个大商队,或许这孩子就能在这饥荒中活下来。
又有几个男人妇人把孩子送来,多是些**岁,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有几个把丫头领来说要送的,其实就是卖,想换一二斗粮食充饥。
过去秦琅只在史书上见过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这些,可真正看到父母把儿女送掉甚至是卖掉时,他很受冲击。
他想起后世之时自己对独生女儿的百般宝贝宠爱,真是心肝宝贝,可如今这些孩子却如此可怜。
不能说他们的父母心狠,父母也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
人命如草芥,秦琅突然想到这句话。
“把他们都收下来吧。”
秦琅叹气。
“三郎?这些小家伙带着也是累赘啊。”秦勇劝说。
“等我们经过洛阳时,把他们留在洛阳,我让魏昶来接他们。这些孩子司里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也可以派出去做暗桩间谍甚至是杀手的。”秦琅道。
“三郎倒是计划长远,也行。”
“告诉魏昶,把这些孩子好好养养,回头再让他们读点书识点字。”
第84章 幽州狱
就在秦琅带着一群孩子进入洛阳城的时候,崔敦礼已经星夜兼程的赶到了幽州。
崔敦礼本家虽是博陵郡人,但是其家族在北魏末年便已经迁入关中,从此定居于雍州咸阳,崔敦礼祖父更曾担任过隋朝的礼部侍郎,这次回河北,崔敦礼也算是头一次回到祖地故乡。
幽州,蓟城。
武德五年,朝廷在幽州设立大总管府,管三十九州。武德七年,改大都督府,管十七州。
幽州做为大都督府驻地,也是河北的第一重镇要塞。
河北自朝廷击败窦建德、平定刘黑闼之后,也一直是势力复杂,废太子建成和李世民都曾统兵征讨过河北,并在得胜后在河北安插了大量亲信心腹,另外原隋末割据势力之一的罗艺在降唐后,虽然被征召入朝,但也依然在河北留下了许多旧部。
再加上一些其它归附的割据势力等,可以说河北这块地方,是整个大唐如今势力最复杂的地方,加之河北本就归附时间短,又曾几次反复的原因,使的河北不论是现在朝廷官方的势力还是民间的民心,都极为复杂多变。
而皇帝以儒懦的庐江王李瑗来做这个大都督,也是大有深意。
燕州刺史王诜是李艺的人,幽州长史王君廓明着是李瑗的亲家,是太子的人,其实这人狡诈凶狠,两边不靠,自成体系。
长安城的玄武门之变刚过去没多久,新太子对朝中元老,地方实力派,都是大加赏赐优抚,基本上都没有调动。
可偏偏对于幽州大都督李瑗,却是第一时间征调入朝。
这很反常。
虽然在此之后,新太子李世民又接连下旨调灵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入朝,长乐王凉州都督李幼良入朝,废河东道大行台,诏行台尚书令李孝恭入朝等。
可李瑗在宗室中既不是威望最高的,也不是官位最高的,却第一个被征召入朝,这让李瑗很不安,不安的主要原因在于李瑗向来自视为建成的人。
现在建成死了,世民为太子,立即征召他入朝,他如何能安心。
李瑗是个没主见的人,平时打打猎喝喝酒强抢漂亮人妻这种事情他干的很溜,可现在面对这情况,便六神无主了。
他急忙把亲家公王君廓请来。
彭国公王君廓是个猛人,深得李渊赏识,特让他来协助李瑗镇守幽州,掌控幽州兵马。
朝廷派崔敦礼来召李瑗入朝,却又向王君廓传达了一道封赏诏令,王君廓被加封为左领军大将军,真封一千户。
白天时,
王君廓摆宴款待了崔敦礼,把他灌醉借机打听了许多长安的事情。
宴席散罢,王君廓脸上的笑容不再。
他对自己的儿子道,“新太子封赏七人,裴寂柴绍长孙顺德李艺刘弘基,还有秦琼与某。看看这名单,觉得奇怪吗?”
“好像都是陛下赏识倚重的臣子。”
“没错,就是如此,皆是太极宫赏识之人,除了秦叔宝,其余的人都不是李世民的人。”
王君廓的儿子道,“看来新太子也知道要拉拢武德重臣。”
“拉拢个屁,你还没看出来吗?一封诏令征召你丈人入朝,给我加封左领军大将军,但是幽州大都督并没有授我,这说明什么,说明李世民根本不相信我,在防着我。”
“可相反,秦叔宝授左卫大将军不说,还进封齐国公,加凉州大都督!”
翼国公的封号当然不能与齐国公这样的大国封号相比,连彭国公封号也远比不上。更别说秦琼的左卫大将军在十二卫里序列第一,而现在又封凉州大都督。本来长乐王镇守凉州时,凉州都督也仅是中都督府,现在派秦琼去,却升为大都督府了。
相反李瑗任幽州大都督时,其实真正镇守幽州的都是他,可现在李瑗走了,李世民也不给他授大都督,相反崔敦礼却说新太子有意要调屈突通来当大都督。
真是岂有此理。
“这明摆着就是李世民的缓兵之计,先调走李瑗,换上屈突通,然后等局势稍稳,便要再把我也调回长安去,到时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圆就搓圆,还不是任他处置?”
“阿耶你也曾随李世民多次征战,难道他就不能信任阿耶?”
“李世民算个鸟?”王君廓骂道,他当年投李渊再反唐再投唐,反反复复几次,李渊也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李世民他确实不怎么放在眼里。正因此,他后来才会选择跟太子党人的李瑗结为亲家,可谁料到李世民居然发起玄武门之变夺权。
“那怎么办?”
王君廓阴起脸,“终究还是小瞧了他李世民,事到如今,也只能想办法跟废太子甩清关系了。”
“怎么甩?”
“多学着点。”王君廓对儿子道。
大都督府。
李瑗不安的等来了王君廓。
“亲家公,崔敦礼说了些什么?”
王君廓坐下,对亲家李瑗缓缓道,“事情有些麻烦。”
“如何?”
“长安突然生变,如今具体详情仍未得知。大王你是宗室名王,奉旨镇守幽州,节制十七州,拥兵数万,如今新太子派个六品小吏便要征召大王入朝?况且大王莫要忘记一件事情,先前赵郡王孝恭为扬州大都督,北起淮河,东包大江,越岭而南,尽归他统管。有人诬告他谋反,陛下不问证据直接召还京师,打入天牢,受尽盘问追究,最后得无实据,才算放出,可却改授这宗正卿,再不能出长安半步。”
“如今长安诏令大王入京,焉知不是赵郡王重复也?”
“现如今长安城里,太子、齐王皆被诛杀,赵郡王又有前车之鉴,大王今若奉诏归京,能自保乎?”
王君廓这一番话,说有李瑗那是面色惨白。
李孝恭是宗室第一名王,大唐的东南半壁江山几乎都是他打下来的,其战绩能与李世民并列。
可这位宗室名王被从扬州大都督任上召回长安后,却很惨,先是被诬谋反下狱,最后虽无证据赦免但改任为宗正卿,扬州大都督和宗正卿相差巨大。
再加上他特意暗示李瑗建成和元吉被杀,使的李瑗心里已经认定李世民诏他回去是要杀他,就算不杀,估计也要被软禁的下场。
其实李瑗也知道,当初把李孝恭弄下去的是皇帝李渊,不是当今太子李世民。当时弄李孝恭的原因在于大唐一统天下了,皇帝开始着手剪除那些地方实力派的权力。李孝恭当时统领了东南半壁江山,皇帝当然不可能容许的,找了个人告李孝恭谋反,然后借机召回下狱,一番敲打后放出,改授宗正卿,成功剥夺了李孝恭的实权。
若是李渊没被李世民兵变夺权,其实李渊接下来也会继续剪除那些实力派的,比如玄武门前,秦王李世民其实也已经被李渊剥夺了兵权,剪除了羽翼。
还有原割据幽州的燕王李艺,也被李渊召入朝中。
更远点的吴王杜伏威,召入朝中后下场更惨,直接被杀了。
若没长安的兵变,李渊肯定也会最后清洗到李瑗头上来的。
可现在王君廓的一番话,却让李瑗觉得要搞他的人是李世民,李世民要杀他。
心惶惊悸之下,李瑗向王君廓问策。
王君廓冷冷的回了一句,“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先发至人。我听闻如今世民将陛下幽禁太极宫中,大王不如以勤王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
李世民可靖乱,那李瑗当然也能靖难。
本就是草包的李瑗如获至宝,马上觉得这真是一个极好的计划,当即决策起兵。
王君廓拍着胸膛表示,“某愿为大王效死!”
等他回到府中,跟儿子王永安一说,他儿子大惊,“阿耶怎么却要跟大王起兵?”
王君廓不屑的道,“李瑗这个草包,我怎么可能跟着他一起去送死,这不过是我们断尾求生之策,让这个草包起兵造反,然后我们父子就可以平乱除贼,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洗清我们废太子党的身份,还能捞一个靖乱之功,到时这幽州大都督之职,李世民不给我给谁?”
王君廓的儿子一脸震惊,想不到他爹如此狠辣,居然连亲家公都要算计。
“这能行吗?”
“哈哈哈,有何不行,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王君廓一脸得意的道。
李瑗这种人,他能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幽州城内。
崔敦礼睡的正迷糊,却被人一把从床上提起。
“你们是何人?”
“走!”
几名幽州牙兵拖死狗一样的把崔敦礼拖走。
“我是镇抚司司马,我是朝廷的宣旨使者,你们安敢如何!”
任由崔敦礼如何喊,结果也没有人理会他,依然如拖死狗一样的将他拖着走。
“你们放肆,我姐夫是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凉州大都督秦琼,我外甥是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
“我是博陵崔氏第二房嫡子!”
·······
一路被拖进了大都督府,李瑗红着眼睛盯着崔敦礼。
“姓崔的,李世民究竟有什么对付我的计划,说出来,我可以免你一死!”
崔敦礼看着狰狞的李瑗,也是一脸震惊。
“大王,为何如此?”
“说!”
“大王这是要造反吗?”崔敦礼喝问。
李瑗夺过皮鞭,一鞭狠狠的抽在崔敦礼身上,痛的他呲牙咧嘴。
“我是博陵崔氏子,我姐夫是齐国公秦琼,我外甥是翼国公秦琅······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
李瑗又一鞭子抽过来。
········
“大王,姓崔的已经晕过去了。”
“这么没用,呸。”李瑗气的扔了鞭了,甩袖而走。
回到厅内,李瑗咬牙切齿,浑身激动的颤抖。
“传本王命令,发驿征兵,征十七州兵马!”
“大王,此万万不可也!”
幽州兵曹参军事王利涉上前,高声反对。
第85章 猛将庙
“万万不可!”
兵曹参军王利涉大声反对。
李瑗怒目而视,一个小小的七品兵曹也敢高声反对他,“汝要反乎?”
王利涉官职卑微,他本是隋朝河北地方小官,后被窦建德俘虏归附,再到后来窦兵败归唐,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不过他虽官职低,只是运气不好当初跟的是窦建德,并不是能力不足。
“大王,京都朝廷有诏令至,大王不肯奉诏而擅自征兵,此为反矣。因此,属下以为,当前须改易法度,以权宜应变,先定众心。”
王兵曹这番话其实跟王君廓先前提的有些类似,就是你李瑗既然不肯奉诏又擅自征兵,这就是确切的谋反了,那么这个时候你就应当跳出大唐朝廷体制,你要想办法,比如打出一个旗号来。而现在李瑗恰相反,他既不奉诏又擅自征兵,本就已经是谋反了,可却还要用他在大唐的官爵职位来征召州县兵,那么这岂不矛盾?
一旦刺史、都督们不肯听令,到时怎么办?
王利涉确实是个很有见地的人,他对于河北的形势很清楚。
隋乱以来,最先是罗艺割据幽州,与窦建德、高开道等人对抗,后来罗艺归附大唐,被授予幽州大总管之职,管辖三十九州军事民政。在后来朝廷平定河北之后,罗艺被征召入朝,幽州大总管府改为幽州大都督府,但辖州已经从原来的三十九州降为了十七州。
原来的诸州里又新建了数个都督府。
不仅仅如此,朝廷派李瑗接替罗艺来做幽州大都督,可李瑗本身没有什么威望能力,故朝廷派了猛将王君廓来。
可实际上此时的河北,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李瑗在河北虽是职位最高的,可并不能管辖整个河北,就算是他管辖的那十七州,他也只能号令李建成的人马。其余如李世民的人他就很难调动。
更别说还有原来罗艺的许多旧部,罗艺虽说入朝后跟太子关系好,可实际上罗艺的人马向来是自成一系的。
之前李瑗以幽州大都督的身份还勉强能压住这各方人马,可现在他敢造反,那么下面那些都督、刺史们,尤其是李世民和罗艺的人未必就会听他的了。
王兵曹一语便指出了问题核心,诸州刺史或有逆命,王征兵不集。
他已经确定,李瑗以大都督的名义征兵,下面肯定不会附从。
本来挺不高兴的李瑗一听,又觉得挺有道理。
“王兵曹有何高见?”
“大王,山东之地,先从窦建德,豪酋首领,皆是伪官,今并黜之,退居匹庶,此人思乱,若旱苗之望雨。王宜发使复其旧职,各于所在招募兵马,诸州倘有不从,即委随即诛杀。此计若行,则河北呼吸可定。然后分派王诜北连突厥,道自太原,南临蒲、绛,大王整驾亲诣洛阳,西入潼关,两军合势,不盈旬月,天下定矣!”
王利涉官低职卑,但在河北多年,对天下的形势却有独特的见解。他反对李瑗直接征召各州县兵马造反,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
即河北这个地方,就算到了现在民心也并不归附大唐。当年窦建德在河北很有人心民望,窦建德中原大败后被俘,李渊放了王世充却独杀了窦建德,接着又派官吏对于原窦建德旧部大肆追究,对河北百姓也十分苛刻,导致最终河北乱起。
刘黑闼两起两败,可时至如今河北豪强们依然很不甘愿心服。
因此眼下李瑗只要打起反唐的旗号,或是清君侧为废太子报仇这样的旗号,给那些原窦建德、刘黑闼手下的旧部们封官授职,让他们招募兵马,那李瑗就能得到一支既能战,又愿战的精锐大军。
到时以这支军队再去威逼裹挟唐朝在河北诸州的都督刺史们出兵顺从,如果有人敢不顺从,便干脆让河北兵把他们杀了,夺其城池,抢其印信,节制其兵。
等那时,派罗艺旧部,现幽州长史、北燕州刺史王诜越过太行山,出兵河东,联合突厥,联兵南下,直抵蒲州、绛州。而李瑗率大军则从幽州南下,一路打到洛阳去,最后两军兵临潼关,杀入关中,夺取长安。
这计划,确实是挺不错的。
当然,究竟能不能如他所愿,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比如窦建德刘黑闼当年的旧部虽然还有很多,但几次大战,许多猛将也早就被绞杀殆尽,剩下少数人,其中部份归附了大唐,如原左仆射齐善行降唐后便成了秦王府左二护军,还有程名振等,也有一些不愿意再出来的,就呆在乡下耕地种田,如刘雅、苏烈等。
当然也还会有些心有不甘有机会就愿意出来做乱的人,但这些人现在有是有,可既不算多,也不算强。
毕竟强的人,随着刘黑闼两次反唐后,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另一方面,眼下不是刘黑闼起兵的时候了,大唐进入河北已经有五年时间了,虽然经历过武德四年和五年的两次刘黑闼叛乱,但距离平定叛乱也已经有四年了。
这四年,大唐在河北日渐稳固,尤其是二次平乱时太子挂帅,听从了魏征等人的建议,以招抚为主,镇剿为次,一改以前的苛政,使的不少河北人渐渐归从归附大唐。
这也是刚才王利涉提出要打出清君侧,为旧太子报仇旗号的原因,李建成在河北比李世民更有人心。
王利涉最后又提到了一个重要的建议。
“王君廓无赖贼出身,好反覆无常,大王切不可相信他。宜将兵权委给王诜,并寻机先下手除掉王君廓。”
王君廓的勇猛是出了名的,曾经十三骑破万,但王君廓的无赖反复更出名,在隋末,他带着几万人马,先后归顺唐朝,然后又改投李密,再带人马归附王世充,最后再归附唐朝,可以说是反复无常。
这种人当然是不能相信的。
可李瑗听完后,却很为难。
“彭国公乃我亲家公,岂会反我?况且起事举兵,正需要彭国公这样的猛将挂帅统兵,岂能未战先杀大将?”
看着他直摇头的样子,王利涉失望不已,仿佛看到当年他向窦建德、刘黑闼提的那些建议未被采纳时一样。
李瑗犹豫半天,最终决定,一面向各州县征兵,并将幽州城防交给王君廓指挥,另一方面,派另一长史王诜负责执行王利涉的计划,向原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们封官授爵,召他们招募兵马举事。
李瑗还为自己的这个两全之策洋洋得意不已,最后又让王利涉亲自去趟定襄见颉利可汗,请求颉利出兵南下太原。
·······
河北洺水,一支商队抵达,数十匹骆驼马匹,满载着各种长安运来的稀奇珍货。
洺州,刘黑闼第一次叛乱时的都城洺州下小城。
武德五年,李世民率唐朝大军,联合幽州大总管李艺,黎州总管李世绩,山东道安抚大使李神通等集重兵在洺州与刘黑闼展开大决战。
这一战,战神罗士信陨落。
这一战可以说是打的天昏地暗,刘黑闼充分展示了其战术大师的本领,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燕赵儿郎们的勇悍。
可惜刘黑闼生不逢时,虽然他多次击败李艺、李世绩、李神通等人,但在当时天下另一位战术大师兼战略大师李世民的面前,最终还是饮恨败北。
不过当时刘黑闼匆匆起兵,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席卷河北,并把李世民也打的手忙脚乱,还是可以说仅论战术本事他丝毫不弱于李世民,只是败于战场之外。
洺水城下。
秦琅看着那座四面临水的城池,不由的感叹,这城池四面环水,水深三四丈,城门一闭,还真是易守难攻。
遥想当初,罗士信以二百勇士临危请命入城,血战八日,那是何等的慷慨。
先入城打探消息的阿黄回来。
“三郎,我打听到一个消息,罗将军当年战死后,本地百姓为他在城外修建了一座猛将庙。据说那年大战过后,这里发生过瘟疫,被传染而死者众多,后来有一名大夫遇到罗将军托梦说在他战死之地有一种草药可解此役,后来大夫寻到那处地方采下那草药配制汤药,果然能治好瘟疫,后来百姓感恩,于是特筹钱修建了猛将庙,以纪念这位战神猛将对大家的庇护。”
“还有这等事情?那猛将庙在哪?”秦琅惊讶。
“就在这城外不远,当年罗将军死守洺水血战八日被俘,不肯屈服投降,最后在城外被刘黑闼亲自斩杀。”
“走,去猛将庙拜祭一下罗叔。”
猛将庙就在洺水城外不远,庙东紧邻着河道,南临湖滩,西、北两面是河,庙西南侧有一座桥跨河通往洺水城。
庙宇五开间,二进十八间。
正月十三是罗士信生辰,故此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是猛将庙庙会,附近百姓都会来此拜猛将,走庙会,商贩们也来此易市。到每年三四月的时候,附近的百姓又都来此演戏,各个村子轮流会戏,能演上几十场。
逢五逢十,猛将庙还成为草市,附近百姓来此当墟赶市。
今日恰逢市集,正当墟市,还是大墟,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赶来此当墟,十分热闹。
秦琅一行赶来的时候,猛将庙后院里,苏烈正在接见一个从幽州赶来的客人,旁边,一名小男孩正在举枪练习。
第86章 忠烈遗孤太平郎
武将庙后院。
黄昏时分,大枣树下,苏烈看罢手中信,微微摇头。
“抱歉,苏某已经归隐田园,退隐江湖了,打打杀杀这些事情已经不想再参与了。”
来人一袭长袍,见此失望至极。
“苏兄不想为义父报仇乎?”
“不想为当年无数的弟兄袍泽们报仇乎?”
苏烈摇头。
“俱往矣,如今天下已定,再去争也只是徒增杀孽而已,又有何意义呢?”
“苏兄错矣,想当初李渊欲空山东,使男子年十五以上皆坑之,小弱及妇女,总驱关中,以实京邑。苏兄与高将军等奋起反抗,追究汉东王起兵,那时是多么的慷慨悲歌,为何如今却已经毫无血性了?”
“今非昔比了,当初天下大乱,各为其主,皆为争天下。然如今天下大位已定,人心思安了。”
“苏兄真不想为高将军,为旧太子复仇乎?苏兄莫忘记高将军是死在谁手里,而苏兄当初兵败后还能得到赦免苟活如今,又得得谁之恩?杀苏兄义父的正是李世民,而赦免苏兄的却正是旧太子!”
可任来人怎么劝说,苏烈却都只是摇头。
“苏兄莫非是嫌给的官职卑微?洺州都督、刺史这个职位可不算低了,何况大王还已经封你为武邑侯。只要苏兄肯起兵举义,到时建功立勋,肯定还更有重封!”
苏烈只是摇头。
“看来苏兄真的已经丧胆了!”
苏烈不以为意的笑笑,想他苏烈苏定方本是翼州武邑地方豪族,年十五岁便随父亲组建乡团征剿流贼,保境安民。他年虽少,可却胆气绝伦,骁勇善战,每战必为先锋。父亲后来讨贼战死后,苏烈不满二十岁便接过统兵讨贼重任,继续讨贼安民。
当时河北最凶恶的贼匪张金称,便是被他亲手斩杀,他还曾经击败了横行一时的巨贼杨公卿。
只是当时隋朝已经无可挽救,窦建德起兵后,很快凭着仁厚爱民深受河北百姓爱戴,苏烈最终便也率部投奔窦建德,他在窦建德麾下大将高雅贤下作战,高非常欣赏他,收他为义子。
窦建德兵败被杀后,苏烈随义父高雅贤追随刘黑闼起兵反唐,两起两败。义父在刘黑闼第一次兵败时被杀,苏烈则在刘黑闼第二次兵败时被俘,后来被太子建成赦免,从此返回家乡,并不出仕唐朝。
十五岁上战场,如今年方三十三岁的苏烈其实已经是员沙场老将了,百战余生的将军岂会怕死?
他只是已经看透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那个造反的人又是李瑗,一个只知道抢人妻女的家伙,何德何能值得他去追随呢?
“兄台请回,代我向大王问好,就说我征战厮杀十六年,早就厌倦了厮杀了,如今只归隐田林而已。”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会在洺水城呆三天!”
“我意已决,不用再考虑,兄台请回吧,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
来人失望的甩袖离开。
苏烈怔怔出神。
那个举枪练习的少年停下动作,走到他面前。
“师父,刚才那谁啊?”
“一个故人!”苏烈笑笑。
“他找你干嘛?”
苏烈伸出手在男孩的脑袋上揉了揉,“一点小事,太平郎,今天的枪练完了吗?”
“一百记刺枪已经刺完了。”
“你没趁我刚才谈话便偷懒吧?”
“师父,我才没有呢。”
苏烈哈哈一笑,“好吧,师父相信你,既然完成了今天的任务,那就赶紧去打水擦拭下身体,换好衣服回家去吧,你娘估计饭都做好了呢。”
“师父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今天就不去了,你回去时注意些,今天大墟人多,当心被人把你拐了去。”
“哼,要是遇到坏人,我就拿这大枪扎他。”
男孩扛着长枪离开,苏烈看着他那幼小的背影怔怔出神。
想当年,他跟男孩的父亲交手过多次,战场上生死相杀,谁料到如今自己却成了这孩子的师父,还在这里尽心教授他枪术呢。
“罗士信啊罗士信,你小子确实厉害,当年你抢走了线娘,我很不服。可惜你小子运气不好,战死在了这洺水,你可知道你这样一走,线娘有多么的痛苦,可你又是走运的,你虽然走了,线娘却为你生了个遗腹子,而且这小子很像你,长的虎头虎脑的,小小年纪练武却极有天份。若是你没死,能亲自教这孩子武艺多好啊。”
苏烈收拾好院里的刀枪,擦拭着这些武器,他不由的想起了曾经的金戈铁马。
“夏王,义父,你们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决定吧?”
当初窦建德虎牢关大败被俘,李世民承诺不杀,可押到长安后却被斩首,之后朝廷又要血洗山东,高雅贤范愿等拥刘黑闼起兵,苏烈也是毫不犹豫的骑上马披上铠甲上阵。
那代表着他们这些燕赵儿郎们为夏王的复仇,李唐言而无信,他们要复仇。
那一次,无数个苏烈奋而起兵,凶悍顽强,打的唐军节节败退,最后李世民亲自统兵来到,苏烈等击败了李艺、李世绩、李神通、薛万彻、薛万均、史万宝等,但最终却还是败在了李世民、秦琼、王君廓、罗士信等之手。
义父高雅贤也在那一战战死了。
战败后,苏烈逃回老家,隐匿山林,东躲西藏许久后,刘黑闼从突厥再次卷土重来,苏烈也第一时间响应,他要为义父报仇。
苏烈拼了命一样的与唐军对战,然而半年后,他们还是败了。
唐太子建成俘虏了他,却没有杀他,将他赦免。苏烈不肯归附大唐出仕为将,最终选择归隐山林。
自那时起,对于苏烈来说,往事不愿再提。
他已经为窦建德、为高雅贤复仇战斗过,最终败了,也不想再战了。
他现在一心只有线娘,只有太平郎。
那次赦免归隐后,他偶遇了当年心爱的夏公主窦红线。当年他为夏国先锋大将,年轻勇悍,深得夏王喜爱,曾经有意要把女儿红线公主许给他。
只是后来红线在战场上偶遇到瓦岗大将罗士信,两人年纪相当,罗士信的勇悍大胆博得了红线公主的喜爱,最终夏国公主居然被瓦岗大将罗士信拐的私奔出走。
因为这事,苏定方曾经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极恨过罗士信。
后来夏国与唐军作战时,苏定方也在战场上找过罗士信交手,欲亲手斩杀此人,可两人不分胜负。
后来罗士信战死洺水消息传来时,他还曾一度十分失落。
当他后来在洺水意外遇到了线娘时,发现她居然带着个年幼的孩子。当年红线私奔投罗士信,离开了河北。后来瓦岗兵败,罗士信带着红线先是投了王世充,后来又弃王世充投唐。
很快,李唐与王世充决战中原,窦建德挥兵南下救援,唐夏郑三国大战,罗士信做为唐将也开始与夏军交战,窦红线夹在中间很痛苦。不久窦建德兵败被俘入长安斩首,窦红线悲痛之下离开了长安。
刘黑闼等起兵反唐,罗士信随李世民入河北征讨,最终罗士信战死洺水。
罗士信不知道的是,窦红线离开他时,恰好刚有了身孕,他战死洺水不久,他的遗腹子出生。
红线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赶到洺水,却连罗士信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后来当地人建起了猛将庙纪念罗士信,窦红线便带着孩子从此长留此地。苏定方后来偶然在此遇到红线,也便迁来此地隐居,他一面照顾红线一面教导着那孩子。
一晃也已经三年了。
·······
猛将庙前堂。
进入庙门,前殿设有财神堂,左右两边是如来、观音、善财、龙女等,正殿则是猛将罗士信,身披铠甲,手执马槊,背弓负箭,威武不凡,两侧是十八尊罗汉。
“三郎,当地百姓祭祀罗将军,称为他‘天曹司上天王’。”
秦琅看着这尊泥胎雕像,这位是秦琼曾经最亲密的战友,隋末时,秦琼与罗士信并为张须陀的左右先锋,无数次搭档冲锋陷阵,后来一起转投到裴仁基麾下,再随裴仁基投瓦岗,再到后来被迫归附王世充,再到弃郑归唐。
归唐之后,罗士信被封为郯国公,绛州总管,秦琼则是秦王府马军总管,后来封翼国公。
论勇悍,罗士信甚至在秦琼之上。
他在洺水城战死时,才二十三岁。
秦琅在神像前跪下。
“叔父,怀良前来拜祭,我阿耶在长安时常怀念你。”
秦琅磕头。
猛将堂罗士信的塑像后,太平郎悄悄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跪拜自己父亲神像的人。
听到他称父亲为叔父时,他更感好奇。
“罗叔,这是侄儿酿造的国公酒,特捎来请罗叔喝。”
“这是我刚才在外面买的一些猪耳朵,我以前常听我阿耶说罗叔当年在张帅麾下为执衣,想要上战场,结果被人嘲讽年少个矮,当时罗叔才十四岁,听后不服气的身披三层铠甲,跳上战马执枪冲入贼阵,连数杀贼,并割下贼耳吃掉,回来时颈上挂了一串贼耳,震惊众人,从此张帅不顾众议,让叔父披甲上阵·····这些猪耳朵,罗叔就将近一些。等回头,我弄些更好吃的卤耳丝来孝敬罗叔。”
太平郎偷瞄那盘猪耳朵,见猪耳朵炸的金黄,切成细长的耳丝,香气诱人,刚刚练完枪早就饿了,口水都被诱出来了。
伸出手去擦口水,一不小心却从神像后面滚落下来。
秦琅正拜祭罗士信呢,哪料神像突然动作,一个孩子滚落,连忙伸手去接。
等孩子接到手,发现这孩子居然跟那神像面目极基相似。
“你是?”
太平郎被接住,倒是胆大的很,“你刚不是喊我父亲叫叔父吗,那我就是你弟了。”
“你父亲?弟弟?”秦琅怔住。
第87章 山间两公主
“哪来的小兔崽子!”
阿黄上前喝斥,他才不相信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定是躲在庙里想要偷食祭祀贡品的小偷。
“你才是小兔崽子,我可是猛将之子。”小孩傲气道。
秦琅又仔细瞧了瞧那神像,又看了看这小孩子,这猛将庙是罗士信死的当年所建,因此按理说这神像的面目模样应当比较真实,那这小孩子长的这模样,又自称是罗士信的儿子,确实有几分可能。
只是秦琅所知,罗士信死时才二十三岁,并未有子嗣,所以这位大唐的郯国公死后,身死爵除,连个继嗣承爵之人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秦琅抱住这孩子问。
“罗太平!”
“罗太平?”
小孩也在仔细打量着秦琅,“你刚才喊我父亲叫叔父,那你又是谁?”
“我姓秦,名琅字怀良。”
“秦琅?不认识。”
“家父讳琼字叔宝。”
“秦叔宝?啊,我知道,我听我娘讲过,说我阿耶以前有个最好的兄弟就叫秦叔宝,生死交情,过命的兄弟,还是同乡呢。你就是秦叔宝的儿子?可我听我阿娘说秦伯父当年弃郑投唐,妻妾子女皆陷于洛阳被王世充所杀害呢。”
这下秦琅真的已经相信这个孩子就是罗士信的儿子了,“我当年侥幸逃出了洛阳,你能带我见你娘吗?”
小孩子盯着秦琅,“你真是秦伯伯的儿子吗?”
“千真万确。”
秦用和秦勇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上前来,“三郎,这孩子还真是像极了罗将军模样。”
秦勇点头,“简直就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刚才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罗将军转世投胎呢。”
“义父与罗将军多年生死兄弟,我做为义父的家将,却从未听说罗将军成过亲生过孩子。”
秦琅倒觉得战乱时代,就算没有明媒正娶,但罗士信好歹也是一员上将军,在外面有女人孩子也很正常。
毕竟罗士信死时都已经二十三岁了。
“兄弟,你能带我们去拜见下你娘吗?论辈份,她是我婶娘,我应当去拜见的。”
“我娘不怎么喜欢见外人,平时只跟杨姑姑来往,就算我师父去了,我娘也见的少。”
“我是你父亲故人之后,相信你娘会愿意见一面的。”
“那我去告诉我师父,喊他同去。”
“你师父也在此?”
·······
后院。
秦琅与苏烈见面。
“秦琅秦怀良,家父讳琼。”
苏定方有些意外的看着秦琅,良久才道,“其实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猜到你身份了,你长的跟秦叔宝还真是极似。”
“不知兄台高姓大名?”秦琅见这人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冀州苏烈!”
“兄台表字莫非定方?”秦琅问。
“想不到你居然知晓我!”
听到对方承认自己是苏定方,秦琅很惊讶。苏定方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隋朝末年时,涌现出了一大批年轻猛将,俱号称万人敌,比如荣国公来护儿之子来六郎,再比如裴仁基之子裴行俨,再比如西秦霸王薛举之子薛仁果,还有便是罗士信、苏定方、杜伏威。
皆是十四五岁便披甲上阵,冲锋陷阵无可匹敌的万人敌。
“将军十五岁随父剿匪征战,战无不胜,后来更曾是河北夏王麾下第一先锋战将,所向无敌!”
苏定方摇了摇头,“如今我只是一个隐居乡间的平头百姓而已,不敢当将军之称。”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秦琅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不知道太平郎的母亲是谁?”
苏定方犹豫了一会。
“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被打扰,不如就先请翼国公在此喝杯茶,我先送太平郎回去,当面问过她的意思后,再来转告,如何?”
秦琅虽然很想见一见对方,搞清楚事实,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反正见到了太平郎,见到了苏烈,这事情也不可能会一直隐藏下去。
苏定方带着太平郎离开。
秦用和秦勇都在那里感叹着。
“想不到罗将军居然有后。”
“这孩子看着也就三岁左右吧?算算时间,感觉对不上啊。”
“可你看那模样?那还能有假?”
阿黄上前,“三郎,要不要我跟过去瞧瞧?”
“还是不要唐突。”
猛将庙后院里,秦琅端着茶杯细品,这加盐加葱的茶只当做是一种汤,倒也还不错。
秦用在一边道,“这苏定方当年也是个猛人,想不到居然窝在这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了罗将军儿子的老师!”
“其实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下,觉得这也并不怎么奇怪。”秦琅道。
“为何?”
“因为我想起来我阿耶曾经跟我讲过的罗叔的一些事情,记得其中有一件讲的是当年罗叔和我爹还在瓦岗的时候,罗叔曾经把河北夏王窦建德的公主给拐跑了,这事当年还差点闹的魏夏两国交兵呢。我估摸着,十有**,太平郎的娘便是窦公主了。”
“这事?可我记得窦姑娘虽然跟了罗将军,但后来窦建德长安被斩后,她便失踪了,有传闻说她自杀了。”
·······
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秦琅便打量起这处后院来。
很明显,这个院子是苏定方在居住,打理的还不错。
不经意间,看到书案上有封未收起的信。
出于礼貌秦琅没打算看,可阿黄却直接拿起来看,“老马头莫要失礼。”
“我就瞧瞧,反正他也不知道。”阿黄呵呵笑道,他总觉得这里有太多秘密。
可当他打开看了几眼后,却面色大变。
“三郎快看,这是封造反的信。李瑗要造反,给苏烈封官授爵要他出来造反呢!”
一听这话,秦琅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当即接过读了起来。
看完后,他也是很震惊。
“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看来李瑗真的已经铁了心要造反了,居然想要拉拢山东豪强们造反,倒是挺有想法的。”
·······
苏定方带着太平郎出了猛将庙往东行,骑马数里路到山脚下,一处幽净山谷里有一座尼姑庵,庵旁有一座草庐,竹篱围起一片菜园,洼垅之间,种着各色绿油油的蔬菜。
一个身着粗布裙头插荆钗的年轻妇人正在菜地里浇水,听到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苏烈他们便又继续浇水去了。
妇人对面还有一个身披尼姑袍的女尼在松土。
“阿娘,杨姑姑。”
太平郎跳下马,奔进菜地里。
“慢点,不要把菜给踩坏了。”浇水的妇人道。
苏烈把马寄在路边树上,走到篱巴前先对尼姑拱手。
“见过公主。”
尼姑却只是专心松土,“苏阿郎何必客气,大隋朝都早亡了,我也早遁入空门,哪还有什么公主啊。”
浇水的妇人问,“阿兄怎么来了?”
太平郎奔至母亲身边,高声道,“阿娘,刚才阿爷庙里来了个年轻人,他跪拜阿爷雕像,喊阿爷叔父呢。”
苏定方便道,“是秦叔宝的儿子,叫秦琅字怀良的。”
“哦,是秦三郎啊,当初在瓦岗的时候也是相熟的,后来一同去了洛阳,一晃也是数年未见了,他怎么来洺州了?”
“好像是路过来拜祭罗兄弟的,意外遇到太平郎,他本来说要来拜见你,我说先要来问过你意见。”
“不见。”妇人道。
苏定方想了想,“线娘,其实我觉得应当见一下,你总不能一直带着这孩子呆在这乡间山里吧,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现在去见秦琅,以如今秦叔宝父子在朝中的地位,把太平郎的身份向朝廷禀明,不说能继承罗兄弟的郯国公爵位,起码也能得个门荫勋官的。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不可能一直缩在山里乡间的。”
“留在山里不好吗?难道一定要做官封爵?”窦红线问。
“线娘,如今不比过去了,以前隋末乱世,天下大乱,外面征战不休厮杀不止,做官也不安稳。可现在天下安稳了,我们这些人当然是甘愿在这山里乡间隐居的,但是太平郎他们肯定呆不惯的。再说,这世道从来都是一样的,若没有半点权势地位,乡间山里又哪是什么净土呢?一皂衣胥吏就能够让人不得安宁,一个县令就能破家灭门!”
“我只能教太平郎读书习武,却不能给他出身,线娘,你好好考虑一下。”
窦红线停下手里动作,想了会,转头问在松土的尼姑,这位尼姑刚被苏定方称为公主,却也不简单,她本是隋朝皇帝杨广的嫡长女,被封为南阳公主,后下嫁给权臣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江都兵变时,丈夫的兄长宇文化及弑杀杨广,在江都的皇族男丁几乎全遭杀戮。后来窦建德诛杀宇文化及,公主气度从容,丈夫宇文士及却舍弃妻子,逃回长安投奔李唐。
窦建德曾经问过公主,如何处置她的儿子宇文禅师,可公主却厌恶宇文氏,并未保全儿子,儿子被杀后她回到了洛阳,再遇宇文士及,愤然拒绝复婚请求,并剃度出家,后来更干脆到了河北躲避。
南阳公主与窦红线相遇结伴,一个在此出家修佛,一个在此隐居育子。
“姐姐觉得呢?”
南阳公主虽已出家,可平时跟红线形同姐妹,对太平郎更视若已出。
“我觉得苏阿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还是问问太平郎的意思吧。”
“太平郎,你想去长安,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小小年纪的太平郎却想都没想的回答道,“常听阿娘和师父说长安瑰丽辉煌,我想去长安,阿娘和姑姑还有师父,我们一起去长安。”
窦红线有些意外,怔了会,最后苦笑道,“还请阿兄去把秦三郎请来吧!”
第88章 女中吕布
草庐前,秦琅见到了窦红线,一位奇女子。
远远的,便看到窦红线正在教儿子太平郎练武,只见菜园边空地上,一年轻女子红巾裹额,身穿白麻粗裙,手中却舞一杆方天画戟,腰间一副金丸弹弓。
那杆方天画戟在她的手里却翩若游龙,虎虎生威。
秦琅看的不由的大为惊叹,戟这种武器在秦汉时代较为常见,但是到如今基本上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甚至早就不是军中制式武器了,在大唐,也就是皇帝的御驾仪仗里有专门的戟兵,比如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征高句丽时,薛仁贵穿白袍持长戟杀出,大展雄风,让李世民一眼赏识。
其实当时薛仁贵穿白袍持长戟不是故意要吸引李世民眼球的,而是他当时的身份恰好是李世民仪仗队的持戟队员,而皇帝仪仗队里有五色服士兵,白袍也不过是他的仪仗军服而已。
但薛仁贵拿着仪仗武器,却能大展雄威,杀的高句丽人鸡飞狗跳。
这反而在一众拿长矛、马槊的将校中极为显眼,故让李世民印象深刻。
说到底,长戟在春秋战国时代源于戈,当时武器锻造技术不够,剑只能是短剑,士兵们装备长戈、戟,比起长矛来既可刺又可勾。
但到了如今,战将们都用马槊,槊刃更长更锋利,拥有极强的破铠甲能力,这是戟远比不上的。
方天画戟是戟的一种,以其戟杆上的彩绘以及月牙形利刃的戟尖而闻名,可砍可刺可勾。
秦琅在长安的翼国公府里也有方天画戟,秦琼府上也有,甚至三品以上大将家都有,门内列戟,以示功勋。
仅仅只是一种礼器了。
可窦红线舞起这丈八方天画戟来,却极为娴熟,秦琅一眼就看出这画戟绝不是样子货,这重量一般男子只怕都舞不来。
难怪秦琼曾经跟秦琅说到过,隋末之时,涌现出无数的英雄豪杰,其中也有些巾帼英雄,其中有两位公主便十分有名,其一是大唐已故平阳昭公主,李三娘一杆银枪,在李渊还未入关时,便在长安地区招兵买马,攻城夺地,引李渊入关时,其麾下更是多达近十万大军,其声势比李渊还要猛。
后来在抵挡突厥入侵之时,镇守太行山上关隘,中带毒流矢而亡,李渊下诏特以军礼下葬,是古往今来公主中第一人。
而另一位公主也是极其了得,便是河北夏王窦建德之女窦红线,昵称线娘,封号勇安公主,她亲自招募训练了一支女军,为窦建德御营后队,随父出征,屡立战功。
若不是后来遇到了罗士信,私奔出走,只怕天下又多位女战神。
一般人印象里,女子总是柔弱的,打仗更与女子不沾边,可天下也从不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怀良拜见婶娘!”
虽然面前这个女子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可是辈份不能乱。
秦琅大礼拜见。
那边窦红线收回长戟,抛给儿子,她抬头打量了秦琅几眼,“三郎已经长大了,跟婶子也生疏起来了?当初在瓦岗,在洛阳时,你可没这么见外的。”
秦琅愣了下,倒是没料到原来窦红线跟以前的他很熟,想想也是,秦琼跟罗士信什么关系?生死兄弟,那感情比跟程咬金还要更亲一些,秦罗两家自然也便是通家之好。
“请婶子见谅,我先前打马球时落马伤了脑袋,好多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窦红线刚练完戟,浑身汗水淋漓,胸脯起伏,脸上两团红晕,看的秦琅赶紧转移目光。
“自当初洛阳一别,我们也有七年没见了,你到长安的时候,我刚好已经离开了,当初我在长安听闻你母亲兄弟姐妹们的恶讯时,心痛不已,万幸的是你逃出来了。一晃这么些年了,你已经长成一个男儿汉了,听说你现在已经爵封翼国公,勋加上柱国了?还当了什么镇抚司的司丞?”
秦琅也不由的感叹。
“我阿爷也总念起罗叔,说若是罗叔还在多好,百战开太平,可战神猛将却没能看到太平日。这些年我阿爷也有寻找婶子,却没想到婶子居然在这洺水,更想不到我罗叔有后,孩子长这么大了。”
窦红线招手叫来太平郎,把孩子搂在身边,抚着他的头道,“当初我对李唐皇帝父子怨恨,也对罗郎失望,一时负气之下便独自离开了长安,那时还不知道已经怀有身孕,后来到了洛阳遇到了杨姐姐,得她收留在那落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孩子出世,却就没了父亲。”
窦红线带着孩子来洺水祭祀罗士信,最后便干脆留在此隐居。
“婶子这些年为何不回长安呢?我阿爷若是知道罗叔有后,肯定会极为高兴的,也定会为太平郎向朝廷请求抚恤,让太平郎继承罗叔的勋爵还有家业。”
窦红线摇头。
“我恨李家人,也恶长安。”
李世民当年俘虏窦建德后,曾经亲口承诺过不杀,但到了长安后,还是杀了。
对于窦红线来说,唐夏两国之争她不想说什么,可李唐杀了他父亲,这便是杀父之仇。
“三郎现在是镇抚司丞,来洺水难道是冲着我们这些反逆余孽来的?”
“婶娘误会了,我此来幽州是有另外公干,来洺水是阿耶特意交待要来拜祭罗叔,之前我经洛阳时也在邙山拜祭过罗叔和裴公父子的坟了。”
秦琅劝说窦红线随他返回长安,并承诺会尽全力帮助太平郎继承罗士信的勋爵家业。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谁还记的罗士信呢?”
“婶娘莫如此说,我父亲就忘记不会忘记罗叔这个兄弟,还有如今的太子殿下。”
窦红线对李世民印象极差。
“当初洺水之战,若不是他让罗郎率二百勇士入城替换王君廓,也不会战死洺水城了。整整八天,血战八日,二百死士几乎死绝,八日不见唐军来援,最终罗郎城破力尽被俘,不屈而死。”
她将罗士信的死,归之为李世民的责任。
而自己的父亲,又是死在李世民的言而无信之下。
“婶子,其实当初朝廷杀夏王,皆是陛下之意,太子也曾力劝不杀,可终抵不过一道圣旨。”
“那洺水城呢?”
那边苏定方听了许久,忍不住插嘴。
“线娘,其实洺水城之战,我事后详细打听过,对这事比较了解。当初刘黑闼起兵为夏王复仇,燕赵男儿皆奋勇而起,个个慷慨悲壮,然后唐军集结各路大军而来,我河北军终究仓促而起,最后不得不徐徐北撤,以暂避锋芒。”
当年那一战,确实是极为壮烈。
刘黑闼起兵后很快席卷河北,一路杀到了黄河边,眼看就要打到洛阳去了。
李世民亲自挂帅出征,统兵来战,双方接战,打了几场,刘黑闼发现李世民兵精将猛,而且打的很稳,眼见没有什么机会,他便主动后撤,以求内线机动做战,引诱李世民深入河北,以寻找歼敌机会。
一个撤一个追。
最擅长突击和追击的李世民,却丝毫没有在刘黑闼撤退过程中找到半点机会,一直到了洺州一带。
这个时候,洺水城内当地大族见唐军势大,趁机夺取降唐。
洺水此时在两军中间,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必争之地,对刘黑闼来说,占据洺水,便能维持他在这里布置的防御线。而对李世民来说,若能拿下洺水,便成功的撕开了刘黑闼的这条防线。
双方都急忙出兵想要抢夺洺水,李世民为了争抢时间,特派了王君廓统一千五百轻骑急驰前往,最终先刘黑闼一步进入了洺水城。
而刘黑闼虽晚了一步,但依然还是比唐军大部队先到一步,他立即包围了整个洺水城,然后四面攻城,当时正是寒冬,洺水城四面的护城河水早就结成了坚冰,洺水城危急。
偏偏王君廓为了早点进入洺水,一千五百轻骑是轻装疾行,没有带什么装备补给,此时面对刘黑闼的围城大军,王君廓虽猛,可手下的疲惫轻骑也很不利于守城。
李世民带着大军赶到,虽然发起猛攻,可始终撕不开刘黑闼的阵线。
在关键时刻,罗士信请缨,愿意率小股敢死队寻找机会冲入洺水,接应王君廓。李世民认为这个计划可行,利用大部队佯攻,创造机会,让小股部队趁天黑之机突破防线进入洺水城。
当时李世民比较自信,认为顶多有一两天就能撕开刘黑闼的防线,于是便同意了罗士信的计划。甚至在考虑到王君廓的轻骑此时经历急行军、守城战后,疲惫不堪,于是决定等罗士信入城后让王君廓带骑兵突围出来。
李世民最擅长突击、追击,靠的正是他麾下的精锐骑兵,这些骑兵数量不多,但每一支都是精锐王牌,李世民不想让这些精锐骑兵损失在洺水城,因为轻骑根本不适合守城,不如撤出来在城外,更有发挥的余地。
可正是这种自信,最终害死了罗士信。
当天,罗士信成功在秦琼佯攻掩护下,率二百死士突入洺水城,李世民在城外以旗语遥令王君廓率轻骑出城突围。
最终王君廓带着千余轻骑杀出,罗士信带二百死士接防洺水。
可随后下起了大雪,大雪阻滞了李世民随后的进攻计划,足足八天,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攻势都被刘黑闼挡下了。
八天后,刘黑闼终于攻下了洺水城,罗士信被俘,拒不投降,被杀。
当时罗士信如果稍低个头,跟李世绩、李神通他们一样,兵败之后投降,有机会再跑路也是可以的,但战神罗士信不肯投降,最终被杀。
苏定方感叹着道,“当时洺水之战是巅峰对决,双方都很厉害,士信入城,其实也不算失误,毕竟对于一位统帅来说,考虑的是全局,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是老天导致,人力难违。”
在李世民的眼里,当然没有说王君廓的命比罗士信的更值钱,当时考虑的只是如何守住洺水城,他唯一的失误,就是当时不应当把王君廓和那支骑兵撤出来,否则洺水或许就能坚持到唐军救援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阻滞了唐军的攻势,最终让一代战神陨落。
窦红线不管这些,她恨李渊恨李世民,恨他们杀了她的父亲,又害了她的丈夫。可苏烈与南阳公主的话,让她不得不为儿子考虑。
儿子说想去长安,那她也只能同意。
“三郎,我此生都不会再踏入长安半步,但是太平郎想去长安,我不能拦着他,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了,让他拜你为义兄,到了长安拜你阿爷做义父,拜托你们替我照顾他。”
“那婶娘?”
“我就留在这,这里有他的庙,常去庙里看看他的雕像,好像又见了到他一样。”
此时的窦红线年龄不过二十七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本来正是花季之时,但她却已经心死了。
她舍不得儿子,但又不想阻碍儿子去外面的自由与梦想。
曾经当过公主,也当过国公夫人的窦红线,已经不再稀奇什么荣华富贵了,经历万山千水,早就看淡一切,可儿子还小,她不能替他决定他的未来。
窦红线不肯去长安,她让太平郎拜自己为义兄。
秦琅和太平郎跪在地上,一起磕头起誓,这也便算是延续了两家的情谊。
“苏大郎同行如何?”秦琅问苏定方。“你是太平郎的老师,有你帮忙照看太平郎更好。”
苏烈并不想去长安。
他也只想隐居在这里,就陪在窦红线身边,哪怕她不肯接受自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保护她也就足够了。
“苏大郎莫非是另有去处?”秦琅笑呵呵的道。
苏烈眉头一皱。
秦琅直言,“其实我此次来,正是冲那些人来的,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我劝苏大郎还是莫要与他们牵扯上为好。”
“我已经拒绝过他们了。”苏烈也坦言。
第89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烈不想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他的余生只想过的简单些,有线娘就足够了。
秦琅请苏定方单独谈话,两人坐在草庐外的梨树荫下。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苏大郎帮忙!”
“我一个山野小民,真帮不上堂堂翼国公的忙。我相信只要翼国公一封信,洺州都督都要立马赶来拜见的,就算是洺州的统军府府兵,也不过是你一道鱼符便可征调的,又何须找我呢?”
秦琅打量着苏烈,三十出头,高大魁梧,满手老茧。这个十五岁开始随父亲征剿流贼,保境安民的河北人,征战半生现在还只是一介山民,但看的出苏定方就算隐居在此,日子也还过的不错的。
他家本就是冀州豪强大户,在窦建德麾下当过多年先锋大将,估计也积攒了不少钱财,虽然最后大唐得了天下,这些河北出身的人处境有些尴尬,但经历了两次刘黑闼叛乱后,也让朝廷明白这些人不好招惹,因此调整了政策,不敢过于对河北人压迫。
苏定方多年积攒的家业,虽然也割了些肉,可起码不比窦建德刚亡那会全都抄没,大部份还是发还给了苏定方的。
他现在虽无官无职,但家里也是大地主,还涉足些工商业,政治仕途虽不得意,但经济上还是挺富足的。
不过秦琅觉得苏定方肯定心里总是有几分不甘心的,毕竟征战十几年,也曾经封过爵当过大将,如今才三十出头就呆在乡间做个屁民,是个人都会有心理落差。
更何况,历史上的苏定方好像在李世民继位之后不久,便被朝廷征召出仕,先是担任了河北一个统军府的统军,然后不久后随李靖征讨突厥为先锋,立下大功,授中郎将之职。
可惜后来因为李靖被弹劾一案,李靖虽然最终没事,但苏定方成了背锅的,从此在中郎将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没挪窝,直到高宗时期,已经六十多岁的苏定方再次受到重用,征讨西突厥,征讨百济,征讨高句丽,三战灭三国,擒三王,军功牛到爆,在开国大将都凋零的高宗时代,苏定方成为当时军界的扛把子。
他是继李靖之后,大唐又一个大器晚成的战神名将。
“苏大郎,恕我直言,我婶娘永远不会和你好的。”秦琅突然来了一句。
苏定方怔住。
“你莫觉得我年轻,其实感情这个东西,备胎永远就是备胎,转不了正的,况且我看婶娘也从没有把你当过备胎,她顶多拿你当成兄长。你再怎么默默守护,也不会守得花开见月明,放手吧,这是一段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的感情。感情这东西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只是单相思是没用的。”
苏定方低头。
他虽没听明白备胎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推测出其意思。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人,但是自当年在夏王面前见到线娘起,他就喜欢上了她,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喜爱越来越强烈。
最后偏罗士信还横刀夺爱。
罗士信死了,他意外再遇到线娘,本以为机会来了。可他已经在这里陪了她三年,红线一点也没有对他的表示有过回应,甚至他曾经想让太平郎认他做义父,但线娘也拒绝了,只是让太平郎称他师父。
可苏定方总是不死心。
他钻入了感情的牛角尖出不来了。
今天秦琅的一语点破,让他尴尬之余,也彻底明白,谁都看的出他没机会了。
“线娘不赶我走,我便一直陪着她。”
“醒醒吧,苏大郎,感情是双方的,不是这种卑微乞讨来的,你再卑微有何用。反过来说,我婶娘不喜欢你,你这样死皮赖脸,岂不是强人所难,这难道不是感情绑架?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真要如此逼迫别人?”
“这样下去,又有何幸福可言呢?你开心吗?我婶子开心吗?既然做不成夫妻,当不成恋人,何不就把这段感情化做亲情呢,我觉得你不如主动放心,干脆提出与我婶娘结做义兄义妹,你当太平郎的阿舅不好吗?”
苏定方双手抱头,头痛万分。
“苏大郎,你也三十多岁了,莫要误了终身啊,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亲结婚,生儿育女才是正道啊。”
三十多岁还不成亲,在这时代都已经成老光棍了,值得炫耀吗?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不要总想着儿女情长这些。只要苏大郎肯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会向朝廷向太子殿下为你请功,助你出仕,如何?”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苏定方摇头。
秦琅开门见山,也不再弯弯绕绕了。
“幽州大都督李瑗和王君廓要谋反,李瑗正在向当初河北豪杰们暗里封官授爵,让他们招兵买马响应举事,以苏大郎的威望影响,当年窦王旧部里还建在且归隐的大将里,苏大郎你首屈一指,李瑗肯定会派人来联络劝说你,没错吧?”
苏定方瞧了瞧秦琅,发觉这年轻人聪明的过份,智多近妖。刚才感情上的那些话说的跟个年老智者一样,现在又一语点破李瑗联络他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猜到,那我也不瞒你,李瑗确实派人来找我,说要举旗为旧太子为夏王报仇,说要清君侧,还授我洺州都督、刺史之职,并封为郡公之爵,但是我没答应。”
秦琅笑笑,“可苏大郎你也没有把这等谋逆叛乱之事报告官府,这可是逆罪!”
苏定方确实没有报告官府,也没打算报告,虽然他不打算参与造反,却没想着要向朝廷官府揭发检举,说到底,还是心底对唐朝有怨气。
“苏大郎你帮我个忙,这事情我便替你摭掩过去。”秦琅伸手制止苏烈的拒绝,“其实也不麻烦,李瑗不是要拉你一起造反吗,你就暂且答应他,然后你招募点人马去幽州会师。”
苏烈疑惑的看着秦琅。
“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我就算假意答应他,但招募人马这事呢?这些应募的人到时可都是参与谋反啊。”
“招募人马的事情交我来解决,你刚也说了,以我的官职,确实是可以临时调动一些地方府兵和州县兵的。到时你就带着我和那些官兵一起去幽州。”
苏烈惊叹于秦琅的大胆计划,“李瑗若真造反,幽州可就成了龙潭虎穴,李瑗这人虽没本事,可他的亲家王君廓却一等一的勇悍,还有北燕州刺史王诜,他是罗艺的旧部,也是久守边疆的悍将,你就这样过去,不怕露馅之后羊入虎口?”
“知他是龙谭虎穴,这才偏要去闯一闯,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果然不愧是十六岁封国公加上柱国的年轻人,了得!”苏烈惊叹道。
“一般一般,想当年苏大郎你十五岁便已经上战场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了。而我罗叔当年十四岁尚为执衣,却已经能披三层甲纵马冲入贼军之中万夫不挡。跟你们比,我差远了。”
苏烈摇头,“我们可没有你这小子这么好的运气!”
叹了几声,“你可有什么详细的计划,总不会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去吧?”
“暂时没有计划,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没计划可不行。”
“计划就是见机行事,只要我们进了幽州城,那不就是大把的机会,到时来个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干掉王君廓,生擒李瑗、王诜等,那时贼首既诛,再颁下朝廷敕旨,我相信便可威慑幽州了。”秦琅道。
“你就不怕被识破,或是到时就算你擒了李瑗他们,可乱兵一拥而上,把你砍成肉酱?”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怕字。何况,我也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双士洛、丘师、齐善行、程名振、郭孝恪这些河北都督、刺史,可都是太子的人。”
苏定方考虑了一会。
“李瑗封我为洺州都督、刺史不假,可他要我在这里招兵买马,举旗起事,到时迫洺州原来的都督、刺史县令、统军校尉们也造反,若是他们不肯,便要我杀了他们,占据州县府库以响应幽州,可没说让我去幽州。”
“这有何妨,我可以让洺州都督刺史统军们配合你演一出戏,到时这洺州首举义旗响应,然后我们再率兵北上幽州拜见李瑗,这不是水到渠成应有之事吗?李瑗只怕会高兴来还不及,哪会料到你会跟他唱这么一出呢。”
苏定方惊叹于秦琅居然有这么多鬼点子,信手拈来。
“说到底,其实三郎你也不过是要借我的名头行事而已,我就算不肯也不影响你什么,不是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现在非常时期,我可是非常需要你这位万人敌的猛先锋帮忙呢。”
“我现在临时征辟苏大郎你为镇抚司右司马,从六品!”
相比起李瑗封的洺州都督、刺史之职,从六品的镇抚司司马就很一般了,不过苏定方笑了笑,还是接下了。
第90章 刀挑都督
秦琅去与窦红线商量,打算把太平郎先留在这里,他和苏烈去幽州干一票买卖,事成之后再来接太平郎回长安。
对于幽州之行秦琅倒也瞒什么,直言李瑗王君廓要造反,这回去就是要去干死他们的。尤其是王君廓,当年若不是他,罗士信也不会死。
“那算我一个。”窦红线听完后,咬牙切齿,直接提起方天画戟也要同往。
“婶娘,此行深入虎穴,十分危险,还是请婶娘暂留此地。”
窦红线一舞画戟,“三郎你好多事不记得,婶子也不怪你,婶子我这杆画戟可是也曾阵前斩敌杀将过的,原来罗艺手下的薛氏兄弟你知道吧,薛万彻薛万均薛万淑三兄弟我都曾跟他们正面交过手,薛万淑还曾被我挑落马下,差点丧命。就算是薛万均薛万彻哥俩,我也没落下风。”
这番话听着极像吹牛,毕竟秦琅是跟薛万彻交过手的,知道这家伙不论是统兵还是骑射本事皆一等一的牛。但想想窦红线能被秦叔宝称为巾帼英雄,会被战神罗士信一见钟情,肯定也不简单。
人家可是跟平阳昭公主一样建立过娘子军的女武神。
“你不信?要不我们比划比划?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你如今武艺如何了?”窦红线提戟一顿,对秦琅发出挑战。
秦琅意外。
呵呵笑了两声,结果这一呵呵却惹恼了窦红线,她认为秦琅这是嘲讽她。
“走,到外面去比划,今天定要让你见识下厉害!”
秦琅被窦红线扯着来到外面菜园边上。
“你用什么武器?”窦红线手持方天画戟,好似女中吕布。
“婶子这里有什么趁手的兵器?我身边也没带长兵。”秦琅无奈道,准备随便应付两下。
“马槊、长枪皆有,你选。”
“长枪吧!”秦琅选了长枪,因为马槊本马上长兵,太长,步下不好施展。
不过看到窦红线这草庐里居然还私藏有马槊、长矛、大枪、画戟,他不由的心里暗暗惊叹,都说燕赵男儿勇猛,就这私藏禁兵就是一重罪了。
取下长枪,拿在手里试了试,丈二大枪,刚中带柔,倒也趁手。
“呀!”
窦红线也不客气,大吼一声,一把画戟便猛的砸了下来,真真别看红线身娇体柔,十分苗条的样子,可这一记力劈华山却是十分威猛。
秦琅不敢大意,枪出如龙。
场上飞沙走石,声若龙吟虎啸。
婶侄两个战做一团。
窦红线一把方天画戟恍如战神吕布降世,砸扫拍刺,攻势凌厉。秦琅一把长枪在手,使出秦家槊法,刚柔并济,连挑带削,绵绵不绝。
越打秦琅越加聚精会神。
窦红线已经逼他使出了十分功力,这马下较量没有战马坐骑,却更考验功夫,转眼间几十个回合过去,他已经打出了一身汗水。
那边窦红线居然依然体力旺盛,方天画戟一记又一记,丝毫不降威猛。
这体力,已经胜过九成的男儿了。
打到最后,窦红线又一记画戟横扫千军,秦琅同样是一招横扫千军还击,枪戟交击,两股巨力撞击在一起,最后戟杆和枪杆居然都齐齐断裂。
两人各握着半截杆子停手。
“婶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佩服!”秦琅气喘吁吁,真是出人意料。
那边窦红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几年没见,三郎你真是武艺大进了,再打下去,婶娘可就体力不支了,看来你已经尽得你阿耶真传了。”
秦琅感觉自己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窦红线猛的过份,原本以为她就算使方天画戟,也应当走的是技巧流,谁知道她居然走的全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
“怎么样,婶娘凭此画戟,幽州可去得?”
“去得去得,别说幽州,就是东海龙宫婶娘你都去得。”秦琅连忙拍马屁,不过这还是他到唐朝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女武神。
其它如郑十三娘也号称是擅长剑术,但真比拼起来,却是女儿身先天不足了。
等秦琅来找苏定方商量行动时,苏定方嘿嘿的笑着,“没料到吧?”
“确实,婶娘太强了,也只有我罗叔那样的盖世猛人才降的住,苏大郎你差了点。”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定方一脸讪讪。
若论统兵打仗,苏定方要胜窦红线一筹,可若只单论武艺,苏定方还真压不过她。
简单的商议过后,秦琅决定先去见洺州都督。
洺州都督府驻地在洺水城以西的洺州永年城,在洺水北岸。
武德初,大唐新平定河北后,在洺州设立了大总管府,当时与幽、并、荆、交并称五大总管府。此后平定刘黑闼,废大总管府,改为中都督府,辖洺、卫、岩、相、磁、邢、赵七州军事。
洺州大总管原是李瑗,后李瑗改任定州大总管,再改任幽州大都督。李瑗走后,双士洛任过洺州都督,现任使持节都督洺州相七州诸军事兼洺州刺史的是程名振。
今年刚从营州都督府长史任上调来,程名振本就是洺州当地人。
隋末之时,随义军反隋,后投到窦建德麾下出任县令。任县令期间,政绩突出,抚民得力,使得盗贼不敢涉足。不过在武德四年,中原大战前程名振却主动脱离窦建德投奔唐朝,被授为永宁县令。
中原大战时,他领着县中兵马袭击邺县,扩充地盘,立下大功。此后在平刘黑闼之战中也是屡立大功,最后积功拜为东平郡公、授营州都督府长史。
“这个程名振有点意思啊!”刘九笑呵呵的道。
“那可不,本一介平民百姓,乱世里加入贼军拉起了自己的队伍,后来又能看出河北最终窦建德为王,于是主动带人去投,虽只授个县令,却也能干的有声有色。中原大战还没开打,他就已经认定窦建德会败,主动又去投李唐,这眼光可是十足的厉害。”林三也称赞着道。
阿黄则道,“莫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当过贼匪的,乱世里多少英雄豪杰都起于微末啊。”
“那人家程名振现在都是洺州等七州都督了,阿黄你曾经也算是绿林好号,江湖中有一号的人物,现在可差的远。”刘九取笑。
“你笑我做甚,你当年还是太子王呢,可如今不也跟我老黄相提并列嘛。”
秦琅骑在马上,听着几个手下的斗嘴,也没理会,他在琢磨着收集到的程名振情报。
从履历上来看,这个程名振确实了得,这眼光极其毒,几次改换门庭,都有先见之明,充分说明这人大局观强。
这份情报显示,当初战刘黑闼时,程名振的母亲、妻子都陷入敌手,可他都没有丝毫动摇,依然坚持与敌军做战,并立下大功,这是一个眼光了得,且心智了得的人物。
武德四年的时候,都还只是窦建德麾下的一个小县令,如今不过五年时间,他就已经做到了大唐河北洺相等七州都督了,这个升迁速度,可谓是十分了得。
中都督,那也是正三品的职官,与侍中、中书令这样的宰相长官品级一样了。
大唐多少开国大将,偏偏程名振做了这都督,由此可见这人很不一般。
连母亲妻儿陷于贼手都绝不妥协的人,李瑗此时谋反,他更没到理由参与了,程名振值得秦琅相信,会是他在河北的重要后援力量。
洺州城内,都督府里。
新任的都督、刺史程名振很忙,从营州都督府长史升任洺州都督,节制七州军事,兼任洺州刺史,职位升了,担子却也重了。
一到任,他便雷历风行的开始处理公务。
他本就是洺州人,此时调回家乡担任都督一职,他视为是一种恩赏荣耀,让他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窗外院里树上的蝉一直知了知了的叫着,吵的让他心烦,程名振很想问问这蝉到底知了个什么?
他现在到任已有一段时间了,可发现对洺州的军事民政都还是一头雾水,理不清楚。
能感受的到,大唐朝廷在河北地区依然还是没有什么民心,百姓中尤其是那些豪强地主里普遍对朝廷官府有一种仇视怨恨之心。
就连他衙门里的胥吏衙役,也多有阴奉阳违不配合之举。
家丁推门进来,端来一大块烤的金黄的羊肉。
“阿郎,先吃点东西再处理公务不急。”
程名振放下手里的文书,拿起刀子开始切肉,肉煮的很烂熟,尤其是加入了昂贵的西域胡椒,让这肉少了腥膻。
“阿郎,苏烈来了,就在外面。”
程名振一听苏烈的名字,立马放下刀子,“他来了?那还不赶紧请进来。”
刘黑闼两反两败后,当年窦建德麾下的精兵猛将死的死亡的亡,剩下一些还多归附了朝廷,只余少数归乡不肯出仕。苏烈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还是当年窦建德旧部里极有威望的一个了。
程名振一到任后,便主动去拜访过在洺水隐居的苏烈,他希望能够请他出来做事,凭苏烈的名望,若肯出来帮忙做事,会给他带来很大帮助。可惜苏烈怎么请都不肯出山,想不到今天居然来了。
“我亲自去迎!”
程名振擦干净身,整理了下衣襟,亲自到外面迎接。
来到前厅,程名振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粗布短衫的苏烈苏定方,他正要出声问礼,结果余光看到了旁边一个熟悉的人。
勇安公主窦红线?
然后又看到了另一个女子,那不是前隋的南阳公主吗?
惊讶一个接一个,然后他意外发现这三人居然都围着一人坐,而那个坐在中间的居然是个年轻人。
这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