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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招兵买马

    洺州都督府里。

    都督程名振打量着秦琅,秦琅却也在打量着这位都督。

    程都督在猜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头,居然能够让前隋的南阳公主、还有窦建德的勇安公主,以及河北猛先锋苏烈做陪,看着这么年轻,但一身简单的白袍,实在让人猜不出身份。

    秦琅饶有兴趣的打量程名振,短短几年时间里能够从七品县令做到三品都督,这可绝不简单。

    看着程名振也就四十出头,算起来也是秦琼那一辈的人,个头高大魁梧,可又与那些武将们有明显差异,他身上有几分儒雅之气。

    秦琅率先打破沉默。

    “程都督,还要委屈你一下了。”

    程名振一愣,不明何意。

    秦琅继续笑着说道,“长安内乱,庐江王已经号召河北燕赵好汉起兵举义,要兵发长安,清君侧,勤王室!现在起,洺州便由苏将军接任都督、刺史之职,还请程都督配合。”

    程名振面色大变,他的眼神一下子变的坚毅起来。

    看向秦琅的目光,也不再是探寻好奇,而变成了敌视。

    “来···”

    刚喊出一个来字,林三却已经将一把匕首架到了程名振的喉咙上。

    秦琅面带着微笑劝说,“程都督,还请配合下,否则我这部下手里的刀子可是很利的。”

    “你是何人?窦建德余孽乎?难道是窦建德的养子?”

    程名振目光扫过窦红线和苏烈,当年窦兵败被俘后,窦妻曹氏和左右仆射等带着后军撤回河北,当时有将领提出要拥立窦的养子继位,继续抵抗。但仆射齐善行坚决反对,认为窦建德统领十几万大军南下,结果还是在虎牢关被一战而擒,大局已定,天意难违。

    最后曹氏与齐善行等献河北而降。

    秦琅继续微笑,“程都督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能够加入我们,共谋大事,那么待攻下长安,到时程都督不失王公之位。”

    程名振冷哼一声,“李瑗谋反做乱,那是自取死路?还打入长安,只怕不出一月,李瑗的人头就要游长安街了,我劝你们也不要再做痴心妄想,最好是能够弃暗投明,将功赎罪。”

    “程将军,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你以为劫持了本都督就能夺取洺州?痴心妄想,你们连这个厅门都走不出去,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放了本都督!”程名振根本不为秦琅的威胁所迫。

    厅外有都督府衙内官吏差役们走动说话的声音传来,程名振丝毫无惧。

    秦琅走上前,盯着程名振的眼睛,“都督真不怕死?”

    “该怕的是你们!”

    “都督,命是自己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值得为朝廷这般尽忠吗?况且,我观都督之前经历,也不是那事主忠心不二之人啊。”

    “我奉劝你们一句,李瑗成不了事的。”

    秦琅掏出匕首走到程名振面前,他依然丝毫不动。

    “那就只能送都督上路了。”秦琅边说边看着他的眼睛,手里的匕首扬起狠狠的刺下。

    程名振感觉腹部一痛。

    秦琅转动匕首几下。

    “都督真是好样的。”秦琅收回匕首拍了拍程名振的手臂。程名振惊讶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腹部并没有被刺破。

    原来刚才秦琅是拿匕首柄捅了他一记。

    “要杀就杀,用不着羞辱戏耍!”程名振恼怒。

    秦琅示意林三也收起匕首,然后退后几步,对着程名振深深一躬。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琅字怀良,大唐镇抚司丞。刚才只是试探了一下都督,还请见谅!”

    “秦琅?秦叔宝的儿子?”

    程名振当然知道秦琅是谁,朝廷会定期向天下各都督刺史等抄派邸报,通过驿站传递,邸报的内容,主要便是皇帝谕旨、大臣奏章、朝廷公布的法令等政府公文,是内部传抄的参考消息。

    便于地方上的官员们能够及时的了解朝中的动态。

    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夺得太子之位,也是第一时间向各地颁下敕旨诏令等,一封封邸报当然也纷纷传向州县。虽然玄武门当天的具体经过受到了审核,对外的说辞有些修改,官方定性是废太子建成和元吉谋反做乱,秦王率兵勤王靖乱,击退了废太子的宫府兵,守住了太极宫。

    事后皇帝下诏,废建成元吉为庶人,封秦王为太子,并将建成元吉交给新太子处置······

    在这些邸报之中,秦琅的名字数次出现,并在靖乱之后这小子加官晋爵极为突出,故此程名振也清楚眼下长安城里,秦琼秦琅父子最得新太子信任。

    “这是怎么回事?”

    程名振捡回条命,可却没什么高兴可言。

    堂堂正三品的都督,结果被刚才那般刀剑加颈,谁都不好受。

    秦琅亮出自己的镇抚司麒麟印!

    “李瑗、王君廓在幽州密谋造反了。”

    “还有刚我说的苏将军做洺州都督刺史的事也是真的,不过是李瑗等伪授。”

    一番介绍之后,程名振聪明的领悟到了事情缘由。

    明显,秦琅是奉太子之命来处置李瑗王君廓的,秘密前来,他来洺州肯定是来找自己支援,却并不完全相信自己,所以才有了刚才那出试探。

    “秦司丞大可不必如此,我程名振对朝廷忠心耿耿!”

    秦琅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秦司丞,既然已经发觉了李王二贼谋反,那么就当立即调兵平乱。我这就发令,征召洺州七州兵马堪乱。”

    秦琅叫住了程名振。

    “程都督且慢,李瑗王君廓谋反暂还是在暗里谋划,我们眼下调兵也只怕来不及。况且,真要集结兵马摆阵对战,也非最佳之策。”

    “那秦司丞之意?”

    秦琅于是把自己的计划一说。

    “所以还要委屈下程都督了。”

    程名振想了想,“做你们的‘俘虏’倒也没什么,可李瑗他们能信?李瑗没什么本事,不过王君廓却得提防,这人很狡诈!还有王诜,他是幽州地头蛇。”

    秦琅指了指苏烈,“所以我请出了苏将军和窦娘子,有他们的信先送到幽州,定能取得贼人信任。”

    秦琅的计划很简单,让苏定方和窦线娘回信李瑗,表示愿意响应大事。然后让程名振配合,假装苏定方已经召集旧部控制了洺州都督府,然后再带着人马去幽州会师。

    当然,实际上嘛,是秦琅带着程名振、苏定方几个集结洺相等驻军去幽州直捣虎穴。

    “我们直捣贼穴,到时擒贼擒王,也免的河北战乱生起,眼下这个时候河北乱不得,否则突厥便又会趁机来犯。”

    计划很大胆,程名振惊讶于秦琅这个年轻人的胆大,但见他坚持计划,也就不在意自己暂时配合演戏了。

    “我这就调兵集结。”

    “我的意思恰相反,眼下洺相七州兵马不但不能集结来洺,相反要坚守地方,加强警戒,以免真有那些歹人响应做乱。”

    “那去幽州?”

    “兵贵精不在多,借用都督府二三千人便可。”

    为了能够逼真些,秦琅问苏烈能不能招些旧部来。

    “以苏将军之威望,振臂一呼,肯定应者云集。到时堪乱之后,我定会向朝廷为你们表功请赏的。”

    苏烈想了想,点头应下。

    于是他便马上去给自己的老兄弟们去信,要求他们前来洺州。

    那边程名振也开始召来洺州附近的军官们来议事。

    苏烈只给十几个部下写了信,可每个接到信的人都是马上就赶来洺州。他们出发前,又各自给自己信的过的部下兄弟去信。

    于是乎,接下来几天,各路河北豪杰好汉们纷纷向洺州汇聚,短短数天之间,苏定方就招来了上千人。

    而窦红线也没坐等,她一样给一些旧部、亲友们去信,数日后同样有上千人赶来。

    程名振也在数天时间里,从洺州附近抽调出了一千府兵。

    洺州城外的营地里,秦琅向三千义勇好汉们展示了麒麟令。

    “我秦琅做事向来照顾兄弟部下,当日长安靖乱,跟着我的几千兄弟事后封爵者七,得官者十九,授勋者三百,其余也皆得赏赐钱粮田地,人人有份。”

    “今日,尔等前来襄助堪乱,事成之后,我也会向太子为你们表功请赏,就算有兄弟不幸死难,我也保证,其子弟也将补授府兵,或选三卫,抚恤津贴更不会少分毫。”

    “尔等三千人,不论此刻是府兵还是义民,本官现在皆赐下每人田地二十亩,钱五千,米十石,绢二十匹!暂且都记在账上,待回头一并赐给领取。”

    讨逆堪乱有重赏,这是正常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些人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既有河北精锐府兵,这些人当年就是平定过窦建德和刘黑闼后驻扎定居此处的。也有当年河北的将士,兵败后归隐乡间,如今被窦红线和苏烈召唤出来。

    有程名振、苏定方、窦红线三人站在旁边,底下三千人马对于台上这个年轻的秦司丞,都表示信服。

    何况,这位秦司丞可是在不久前长安靖乱中,带着囚徒、游侠、恶少年们立下过靖乱大功的人。

    这一次,大家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再立堪乱大功。

第92章 心狠手辣

    幽州。

    大都督府里,李瑗看着手下呈上的苏定方、窦红线来信,越看越欣喜,简直是眉飞色舞。

    “这个苏定方倒是挺识时务的,一召便应。”

    一名小吏在旁边拍着马屁,“大王你南征北战,平萧铣破黑闼,那是战功赫赫,如今你举起义旗,那还不是四方响应。”

    李瑗捋了捋那两摄油光水亮的胡须,又看着窦红线的来信,那字迹绢秀漂亮,让他不由的想到这字的主人也定是个极不错的美人。

    “孤听闻窦建德这个女儿是个女中豪杰,上的战场,出的厅堂,武艺好,人漂亮。当年战场上与罗士信私奔,倒也传为一桩奇谈。可惜罗士信是个短命鬼,没福享受这样的美人儿。回头孤定要将此女收服,到时也赐封她做个大将军!”

    “哈哈哈!”

    ·······

    幽州城中另一处,王君廓刚跟几位心腹谈完事。

    “阿耶,想不到那苏烈居然真的响应了,还这么快就拿下了洺州,那程名振也挺有些本事的,怎么如此不济?”王君廓的儿子王永安道。

    “程名振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他此前在营州为官,也是刚调到洺州任都督,新官上任,还没有什么根基,那苏定方在河北的名声比程名振大的多,十五岁便纵横河北无敌,有心算无心,拿下程名振也很正常。倒是洺州官兵居然没有什么反抗,让我意外。”

    王永安有些担忧的道,“阿耶,王诜那边也有许多好消息过来,你说局面会不会失控啊?想不到李瑗到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啊。”

    王君廓冷笑两声,很是不屑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道,“别看表面上应者云集,实则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趁乱打劫而已。不过闹的越厉害对我们越有利,到时我把李瑗砍了,弹平叛乱,岂不显得更加功劳大?这幽州大都督的位置,到时舍我其谁?”

    欲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现在王君廓看着李瑗疯狂,等到他最疯狂的时候,再出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到时提着他的人头去换幽州大都督的位置。

    至于什么儿女亲家又算得了什么。

    李瑗一死,到时便把儿媳妇送入掖庭,回头给儿子再娶个名门嫡女就好了,说不定到时李世民还会给儿子赐婚个公主呢,就跟秦叔宝儿子一样。

    自己儿子可是嫡长子,秦琼儿子还是个庶出子呢。

    “你这些天多走动下都督府,盯紧点李瑗。”

    “明白。”王永安犹豫道,“阿爷,我挺喜欢兰娘的,到时能不能替她向太子求个赦免?”

    “你糊涂?李瑗一死,你还想把她留在你身边?”

    “可是她真的挺好的,而且现在还有了我的骨肉在身。”

    “大丈夫何患无妻?刘备都曾说过女人如衣物,这衣物随时可换。”

    ·······

    “这方面你还不如秦叔宝那个婢生庶子,他都知道不娶郑氏女,就因为郑氏是废太子一条船上的,你看他当初拒了郑氏女,现在多风光?赐婚太子嫡长女,仅这聪明,就能让他在未来三十年富贵不衰。”

    王永安不服气的道,“秦三若真有那么聪明,可为何后来还拒了丹阳公主呢?”

    “也许那小子一早就是奔着长乐郡主去的。”王君廓猜测道。

    “阿爷,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那苏烈、窦红线不是正在来幽州的路上吗?还有许多李艺、窦建德的旧部也都又出来了,我们正好等他们都聚集幽州,到时来个一锅端,咱们这功劳便又大了几分。”王君廓恶狠狠的道。

    这人向来贪婪凶狠,年少的时候见一商人路过,便提着鱼苟套在商人头上,然后抢夺钱财逃走。

    当年为了劝叔父一起造反,甚至捏造婶娘与邻人通奸的谎言,唆使叔父杀了婶娘和邻人,逼的他叔父无路可走唯有一起造反。

    在他的眼里,什么亲家公李瑗,什么同僚王诜,都只是他谋夺利益官职的踏脚石而已,至于苏定方、窦红线这些人,更不过是给他增添些功绩的。

    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等这次咱们将幽州这各方势力一扫而尽,到时整个幽州甚至整个河北,就都是我说了算了!”王君廓不无得意的道。

    ·······

    秦琅带着三千人马,打着‘义旗’,沿着北运河永济渠北上,沿途州县军府不敢拦截,纷纷闭门自守。

    实则是秦琅早提前派人秘见当地刺史县令统军等,让他们不得出城拦截。有太子密令,有镇抚司麒麟令,故此沿途都很配合。

    于是乎,秦琅这三千人马浩浩荡荡北上,中途甚至还真有不少要造反的人来加入。

    对这些人,秦琅倒也全都收编起来,不动声色的全带往幽州。

    数日后。

    幽州城便出现在前方。

    李瑗特派王利涉出城前来迎接。

    苏定方和窦红线做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与王利涉亲切会唔。

    王利涉带来了酒肉钱粮犒赏,等他亲眼见到了这多达五千余人的义军精锐后,更是十分兴奋。他为自己当初向李瑗进见的建议而自豪,你看看这些燕赵儿郎们,多英武雄壮啊。

    秦琅此时身披一件两裆甲,手执一杆长矛,扮做了苏定方的亲兵队副,凶神恶煞的刘九是队头。

    老黄是弩手,秦勇是刀牌手,秦用是长矛手,至于魏征,他做了点伪装,充做参军。

    “大王对你们这些河北豪杰向来敬重,想当初先太子抚慰河北,也是宽厚仁德,谁知道如此贤德太子,却为李世民那个贼人所害。大王今起义军,便是要召集河北豪杰讨逆勤王,为先太子复仇!”

    苏定方一身明光铠甲在身,威风凛凛,很配合的接下话茬,“当年苏烈兵败被俘,正是先太子仁德赦免放还,苏烈至今还感怀恩德。听闻李世民做乱谋逆,谋杀先太子,苏烈也是怒发冲冠,大王号令一发,我与许多昔日受到先太子恩德的同袍们,都纷纷汇集响应。我等燕赵男儿,最讲究个义字。恩必报,债必偿!”

    王利涉听完激动的脸色发红。

    “这话说的好,不愧是燕赵男儿。”

    说了会话,王利涉转弯抹角的表示出他对王君廓的担忧。

    “苏烈与参军有相同感觉,苏烈也不信王君廓!”

    那边窦红线更是直言,“当年我夫君罗郎便是因这王君廓而死,今次我来幽州,便是冲他来的。”

    王利涉一拍大腿。

    “窦娘子痛快人,只可惜大王不听我劝。”

    这时窦红线便表示出一副我愿为大王清除隐患以报夫仇的样子,“王将军只要肯给我行点方便,让我带点兄弟入幽州城,我便可寻找机会伺机诛杀王君廓!”

    王利涉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一拍大腿,“把你们五千人都安排入城,这我没办法,但是安排个一二百人还是没问题的。”

    当天稍后,苏烈窦红线便各率一百亲兵进入幽州城中。

    幽州监狱。

    崔敦礼饿的两眼发绿。

    虽然李瑗顾忌他五姓子的身份,没有对他用刑,可因为崔敦礼不肯把长安那边的详情交待出来,于是李瑗便一直把他囚禁在监狱里。

    虽不用挨打,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大夏天的地牢里再阴凉,可十来天不洗澡,也早就浑身都酸臭无比了。

    平时自诩名士,最好华服舒适的崔敦礼什么时候受过这苦?

    上次被谢叔方他们关在终南山里,好歹没关几天就被秦琅救出去了,可这回,都半个月了,也还没人来救他。

    他都快要撑不住了。

    现在他就盼着能再见到李瑗,不管李瑗问什么,他绝对有一说一。可是这该死的李瑗,似乎已经忘记他在这里了。

    他就是想如实相告,都找不到人说。

    崔敦礼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浑身散发着酸臭味,指甲盖里全是黑泥。

    肚子一阵阵的响,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他一声。

    “我是五姓子,我是博陵崔氏嫡子,我是左卫大将军秦琼的妻弟,我是镇抚司丞的阿舅,赶紧把我放出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这阴森的监狱里格外的清楚。

    崔敦礼挣扎着坐起。

    “秦琅?”

    崔敦礼看着面前这人,不敢置信,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却依然还是他。

    “不可能,你怎么来了?”

    “不对,你不是秦琅,你到底是谁?”崔敦礼看着这个穿着两裆甲的小兵。

    秦琅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牢里的昏暗,也有些认不出来对面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居然是崔敦礼。

    “要不是这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听说你被李瑗关押在此,却始终没透露过半点朝廷情报消息,倒是意想不到的忠贞不屈啊。”

    “真是你,秦琅?”

    “嗯,我来救你出去,你的忠贞不屈我会如实奏报朝廷为你请功的,走吧!”

    崔敦礼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

    “你怎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在这关了关个月了·······”

第93章 杀无赦

    幽州城很热闹。

    热闹的跟个憋了半年后刚开市的边市一样,幽州城里新来了很多人,穿着铠甲带着弓刀,骑着马匹横冲直撞。

    城外更是遍地营帐。

    因为王君廓的钓鱼,也因为王利涉的建议,李瑗的造反大业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光明正大的在幽州打出了清君侧诛奸贼的勤王旗号。

    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威风些,他甚至为自己加了一个讨逆大将军的称号,并在幽州城里开府建牙,征辟属吏。他授王君廓为左领大都督,授王诜为右领大都督,任命王利涉为长史。

    李瑗春风得意,对前来附从的各路人马,皆发给赏赐。幽州本是朝廷边防重镇,河北防御突厥的前线,因此这里存有许多粮草器械,此时李瑗直接开仓分发。

    大将军府下设立六军,王君廓和王诜各领三军,都是统领其旧部。然后李瑗听从王利涉的进言,把苏烈这些原来窦建德刘黑闼来投的旧部,统一划入他的内三军。

    李瑗在大将军府里大设宴席,准备宴请诸路人马将校,共襄盛事。

    苏烈因为早有威名,加之这次又带了五千精锐前来,在诸路人马中都算是势力强劲的一支,于是李瑗特加苏烈大将军府司马之职,并让他来统领内三军。一下子就把他提到了造反军的核心位置。

    “今晚,幽州城里城外的反贼头目们都会聚集都督府宴饮。”苏烈见过李瑗回来后,跟秦琅通报消息。

    一边,崔敦礼刚刚洗浴完,正抱着一桶饭胡吃海塞,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苏烈有些鄙夷。

    “三郎,今晚大都督府守卫很严,咱们就这二百人,难以成事。”

    秦琅给崔敦礼先倒了杯茶,“崔司马慢慢吃,别咽着。”

    “王君廓那边打听到什么动静没?”

    “王利涉倒是把许多王君廓的动静情报都告诉我了,只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动。”窦红线答道。

    秦琅摇头。

    “不,不可能。王君廓此人向来凶恶狡诈,李瑗谋反,看似挺热闹的,但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李瑗不可能成功,王君廓没道理会跟他一起作死。我始终认为,这是个阴谋。”

    “阴谋?”

    “王君廓在坑李瑗!他故意唆使李瑗造反。”

    “可他们是亲家,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那边,崔敦礼把一桶饭吃完,忍不住插嘴。

    秦琅敢说这话,是他对记忆的梳理后得出的结果,王君廓在武德朝是极厉害的猛将,也深得李渊信任,对他的赏识一点不比秦琼差,甚至在秦琼之上。

    历史上李世民继位后,王君廓的封赏也远在秦琼之上,而他并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他封赏的功绩是平李瑗之反。

    现在王君廓却成了李瑗的左领大都督,毫无疑问,要么历史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王君廓一直在伺机干掉李瑗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瑗谋反,然后王君廓大义灭亲,诛杀李瑗平定叛乱呢?”秦琅问。

    “王君廓居然如此无耻?”

    “观其一向行为,这并不奇怪。”

    窦红线直言道,“管他是不是在坑李瑗,我们就当他也是真造反,李瑗不是已经授他为左领大都督了吗,那就说明他也已经参与谋逆了,咱们抢先下手,把他们一起诛杀!”

    “可这样做,那我岂不是和王君廓一样的小人?”秦琅反问。

    如果秦琅这样做,那就是故意谋杀。

    虽然不论朝堂还是军伍中,权力斗争激烈的时候,各种手段齐出,这比更加没底限。

    但这样做会留下把柄,将来就是个隐患。

    “给我盯住王君廓!”

    “你犹豫什么,一起杀了就是!”窦红线看着十分亲切的邻家嫂子样,但口中说出的话却很惊人。

    ·······

    有王利涉这个二五仔的帮助,窦红线他们很快就发觉了王君廓的异动。

    “王君廓一直在暗里调动兵马,他要对王诜动手了,而且我估计他杀了王诜下一个就是要对我们这些人下手。”苏烈回来禀报。

    “确定?”

    “虽然他行事隐密,可只要仔细分析就不会错的。”苏烈答道,他毕竟是军伍十几年的老将。

    通过仔细的分析后,已经能猜测到王君廓的行动计划了,先趁机突袭王诜府第诛杀王诜,然后再杀了李瑗,连同苏烈这些窦建德旧部一起杀了。

    “行动就在今夜夜宴之前!”

    “果然还真是宴无好宴了。”秦琅考虑了许久,“既然王君廓早就已经谋划许久,那说明他只是要坑李瑗并不是要反,算了。我现在给王君廓写一封信过去,说明身份,今晚咱们一起平定叛乱!”

    秦琅最终做出这个决定。

    一来王君廓确实没打算造反只是在坑人,二来王君廓早就谋划好了,箭在弦上,他实力强劲兵马众多,秦琅等人才二百人,就算想把王君廓一起干了,也没这实力。

    不管怎么说,现在王君廓都是堂堂左领军大将军、彭国公,若没有他造反的真凭实据,擅自诛杀这等级别的大将,事后朝廷追查,秦琅也无法交待的。

    至于没选择隔岸观火,则是担心王君廓出手后误伤了自己的人马。

    ·······

    王君廓正在披甲。

    夜宴在即,他却在披甲配剑。

    一队队亲军也在披甲。

    一名亲兵把一封信呈上。

    王君廓疑惑的接过打开,看了几眼后,已经目露精光。

    “阿爷?”

    “想不到居然有人来抢功劳了,老子辛苦种树,别人却来摘桃子。”

    “谁?”

    王君廓把信递给儿子,“秦琼那个婢生庶子。”

    “秦三儿?他来幽州了?”

    王君廓眼睛眯起。

    这种时候,身为镇抚司丞的秦琅来到了幽州,还是秘密前来的,无疑就透露着很多信息。

    之前崔敦礼已经来幽州宣过旨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秦琅就是来抢功摘桃子的。

    他辛苦的唆使李瑗造反,这果子催的熟熟的,秦琅直接就伸手了。信里倒说的好听,共同平乱。

    “凭什么?”王永安问。

    是啊,凭什么?就凭他是秦叔宝的儿子,凭他尚了长乐郡主?

    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崽子,也要跟他平起平坐?

    老子十几年征战,才打下这份功勋,得了这爵位官职,真正百战得上柱国,当年还是带着几万人马投的唐,才有上柱国之勋。可他秦三儿,就因为抱了新太子的大腿,就授上柱国?

    现在王君廓不仅恼秦琅来抢功,他还担忧起来,秦琅什么时候潜入的幽州,他是不是还知道更多?

    他知不知道李瑗谋反是自己唆使呢?

    如果这事泄露出去,那他最终不但无功,还将是死罪。

    一念及此,王君廓不由的露出了凶恶的目光。

    “阿爷?”

    “去告诉弟兄们,更改目标,兵分两路,除一路按既定计划去诛王诜外,分出一部人马来随我去杀秦琅!”

    王永安大惊。

    “阿爷?”

    “一不做二不休。”王君廓夺过儿子手里的信,将信放在火上烧成烬,“我们去诛杀窦建德余孽苏烈、窦红线,我们也不知道堂堂翼国公居然混在余孽之中啊。”

    杀了秦琅,就没有人跟自己抢功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谋反泄露。

    夜幕尚未降临,西边尚余一线日光。

    王君廓府中数百甲士涌出,兵分两路。

    一路直接杀向北燕州刺史王诜府第,一路由王君廓亲自带队直奔向城东苏烈落脚的大宅。

    秦琅在等王君廓的回复,可左等右等不来。

    最终等来的是林三急报说王君廓府中杀出两队甲士,一路向城北王诜府,一路向城东自己这来。

    “多少甲士?”

    “起码五百,王君廓亲自带队,我看到他披甲持刀骑马带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看来,王君廓想把我也给杀了。”秦琅得出结论。

    魏征震惊。

    “不可能,你既然已经向他送信,表明了身份,王君廓岂敢?除非他真的是已经铁了心跟李瑗谋反了!”

    正常人确实不可能这样做,可王君廓就这样做了。

    秦琅不认为王君廓真跟李瑗反了,他认定王君廓只是想把他杀了而已,至于为什么,是不想跟他分功,还是怕他知道了什么,他还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王君廓这种无赖狠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能唆使亲家公造反,自然也不会介意误杀一个秦怀良。

    “怎么办?”魏征问,这个书生也有点慌了,谁能料到王君廓如此不按情理出手呢。

    秦琅却只是微微一笑。

    “这有何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告诉弟兄们,准备干活了。今日,谁敢闯进这宅子,但杀无赦!”

    这宅子里有二百人马,有洺州府兵,也有苏烈、窦红线旧部,更有秦琅镇抚司的人马,还有秦家的家兵部曲。

    真要拼命,谁怕谁。

    “你马上去找王利涉,就说王君廓反了,他要把王诜、苏烈等一起杀了,然后杀了大王向朝廷请功,请他禀报大王立即打开城门,引我们城外的兵马进来平乱!”秦琅对魏征交待了一个任务。

    “今晚,就让他乱个透!”

    “来人,为本司丞披甲!”

    秦勇、秦用、刘九、林三、苏烈、窦红线\程名振等各领手下分守宅门、院墙,严阵以待!

    “见反贼王君廓,立杀无赦,有得王君廓首级者,赏黄金百两!”

第94章 幽州乱,名将陨

    一名幽州兵举起一枚长柄重斧向着宅门冲来,欲劈开大门。

    这是一名高大的外族胡兵,唐军有许多外族胡兵,尤其是边境上,胡兵更多。幽州是边境重镇,北面长城外便是奚人。

    奚人游猎放牧,悍勇骁健。

    一支长箭自院墙之后射出,疾如电光。那名身穿厚厚铁甲的持斧奚兵被一箭射中眼窝,惨叫一声倒地。

    王君廓勒停战马,看着前面紧闭大门的宅子,宅内寂静,却越发如一只噬人猛兽。

    他冷哼一声。

    立时,自身后冲出十余名持盾提刀的跳荡战士,这些跳荡步兵个头皆不算高大,但行动敏捷,一面团牌能将自己全身摭挡。

    十名跳荡兵分成散兵线持盾缓缓逼近,小心提防。

    眼看距离宅门不过十余步时,突然院墙上露出了几个人影来。

    紧接着,那几人便猛的投掷出几枚大铁椎。

    数十斤重的大铁椎呼啸而至,跳荡兵赶紧举盾抵挡,整个人都缩在盾后。

    数十斤重的大铁椎被甩掷而出后经过加速后冲击力巨大,那跳荡兵哪料到会是这等凶猛之物,结果以惯常手法举盾抵挡,结果啪的一声,铁盾直接碎裂开来,盾后的跳荡兵更是被砸成了肉酱。

    十名跳荡兵一下子死了四个,剩下的六个也是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

    这下连王君廓也不由的变色,想不到秦琅身边还有这等大力猛士。

    王君廓气沉丹田,高声喊道,“苏烈,何不出来相见!藏头摭面的岂不显懦弱!”

    秦琅登上墙头,站在梯子上高声喝道。

    “王君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围攻朝廷官员!”

    王君廓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墙头,已经猜到他便是秦琅,却依然喝问,“苏烈何在?”

    “苏将军不在,但长安秦琅在此!”

    “哪来的毛贼,也敢在此猖狂?”

    “本官便是玄武门靖乱功臣,威镇关中,以及关外山东部分地区的大唐上柱国、翼国公、镇抚司丞秦琅,王君廓,你要造反吗?”

    王君廓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坚决不肯承认眼前之人是秦琅。

    “放火箭!”

    眼看秦琅跳出来了,王君廓知道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杀死秦琅,否则他就完了。

    一队弓箭手上前,点起火箭。

    秦琅赶紧缩了回去,他娘的,玩阴的啊。

    “举盾,找东西掩护,箭来了!”

    一阵火箭从天而降。

    宅里众人连忙扑火,那边王君廓立即举起大刀亲自率领手下趁机冲杀过来。

    宅子只是普通民宅,院墙既矮且薄。

    幽州兵拼了命过来,顶着弓箭、铁椎上前,死伤数十人后,成功的撞开了宅门,冲杀进去。

    窦红线见王君廓骑马闯入,挥着方天画戟大喝一声,“王君廓,拿命来!”

    那边苏定方看到窦红线冲上去,也立即挥刀来助。

    “婶子,我来助你!”

    秦琅也没跟王君廓讲什么客气,站在那里提着弓就是一顿乱射。

    宅内地方小,涌进一堆兵,双方混战,王君廓骑在马上毫无优势,反倒是显得格外突出。

    秦琅的箭又狠,不去射身披重甲的王君廓,专射他那匹马。

    几箭过去,王君廓的马倒中箭倒地,把王君廓也弄的狼狈不堪。

    宅内宅外,双方混战一团。

    王君廓率五百甲士前来,没料到秦琅在这里的二百人马虽少,却皆是精锐,也是早有准备,借着地形限制,跟幽州兵杀的不分上下。

    尤其是秦琅、窦红线、苏定方、刘九等人皆是一等一的狠人,此时个个以一当十。

    幽州兵摆不开阵势,甚至后面的许多甲士被堵在墙外根本进不来,在这种混战情况下,秦琅这边‘英雄单位’多,尤其是围着王君廓打,反占了上风。

    王君廓一把大刀左挥右舞,骠悍异常。

    窦红线方天画戟只攻不守,一招狠似一招,苏定方则专门帮窦红线防守,冷不丁的突袭一枪。

    秦琅舍了弓箭,直接提着一支马槊站在那里步战,槊粗且长,瞧准机会一槊刺去,总让王君廓狼狈万分。

    王君廓的亲兵们拼死守护,可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双方的厮杀之声惊天动地。

    幽州大都督府。

    魏征骑着马一阵狂奔赶到,直接闯进了王利涉的面前。

    “快,王君廓果然反了,他兵分两路,一路突袭王刺史府,一路突袭苏将军宅,还请王长史赶紧禀报大王,发兵平乱。还有,请王长史,立即打开城门,让我引城外的洺州兵入城平乱!”

    王利涉咬牙切齿,“我早就料到这个王君廓定会反水的,可惜大王一直不肯听我的。”他拿出自己的鱼符,“你持此鱼符到南门去,城门守兵见此鱼符便会放你出城,你去引苏将军部下入城,我这就去见大王。”

    “还请速劝大王发兵平乱,否则今夜我等与大王皆将死无葬身之地,明日他王君廓便可提我等人头往长安邀功请赏了!”

    王利涉赶紧去见李瑗,李瑗正在后院更衣,准备参加今晚宴席,见王利涉闯进来十分不满。

    可等听说王君廓反了的时候,根本不敢置信。

    “大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那个无赖。”

    “王君廓并未来犯都督府啊?”

    “大王,若是王诜和苏烈皆被杀,就算他不杀大王,可明日这幽州城大王还不是得受他王贼控制?大王还不明白吗?”

    直到此时,李瑗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亲家公居然背叛他。

    李瑗气的一把扯下身上刚换好的礼服,扔在脚下踩踏。

    “拿孤的铠甲来,拿孤的宝剑来,孤要亲手斩下此贼的首级!”

    李瑗召集都督府的卫队亲兵,披甲执剑,集结数百人马。

    ·······

    城北,王诜府邸中,王诜正在洗头沐足准备赴宴。

    王永安带着五百甲士杀到,靠近府第时,王平安举手让部队停下。

    “我先进去,你们听到喊声后便冲进来!”

    王永安只带着几骑侍从出现在王府前,“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王都督!”

    王府门仆不知有诈,开门引王永安入内。

    正洗头的王诜听闻,赶紧握干头发出来相见,结果刚见到王永安,却见他突然抽出宝剑猛的砍来。王措手不及,连退几步,依然还是被一剑刺中倒地,被王永定赶上一剑砍下首级。

    王永安突袭得手,一手提着王诜的首级,一手掏出支牛角吹了起来。

    停在不远处的五百甲士闻得号声,呼啸冲进王家,四处屠杀,转眼便杀尽王诜一门。

    屠灭了王诜满门后,王永安带着部下按计划赶往城中军营,准备动员士兵。

    城南,秦琅等二百余人与王君廓的五百甲士杀红了眼。

    魏征引五千人马入城。

    这个时候,那些兵士多数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援兵赶到。

    程名振和崔敦礼上来接应,崔敦礼向幽洺两军宣布李瑗、王君廓谋反罪状,并称王君廓已被翼国公秦琅斩于院中,如今只剩下个李瑗了。

    “今李瑗独在,无能为也,汝等若从之,终亦族灭,从翼国公取之,祸福如是,意欲何从?”

    这番话其实主要就是冲着王君廓的手下,和秦琅北上时半路上加入的那些人。

    那些半路加入勤王义军的两千人马,此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反军,而是官军。

    王君廓的手下听闻将军已死,都惶惶不安。

    又见数千洺州军杀入城中,顿时许多人便做了墙头草,高呼愿从讨贼。

    这个时候程名振洺州都督,和崔敦礼的镇抚司司马的身份还是很重要的,这都是朝廷要职,他们的话很有官方力量。

    宅外的王君廓部下或降或溃散,于是尚在宅中血战的王君廓等便成了困兽。

    洺州军盾兵在前,长矛连排而上,弓弩随后杀入,宅中的王君廓部下立即被一边倒的屠杀。

    此时秦琅趁势高呼,“王君廓、李瑗做逆误人,尔等何忽从之,自取涂炭?”

    “放下刀兵趴地抱首,可免一死!”

    此时王君廓身边还剩下不到二百人,见到四面围来的官兵,众皆崩溃。

    片刻之后。

    便只剩下了王君廓一人还站在院中。

    王君廓浑身是血,扶着支断矛站在当中,看到这情景,不由的惨笑起来。

    算来算去,没想到最后栽在了十几岁的秦三手里。

    “秦琅小儿,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秦琅看着这个血人,也不由的佩服他的顽强凶狠。

    他提着马槊上前。

    “王君廓,死到临头,还这么狂?”

    王君廓扫视四周一眼,“这些人没资格杀我,来吧,最后一战!”

    秦琅让人把王君廓的大刀寻来还给他。

    “那就让我送你一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王君廓舞了个刀花。

    秦琅持槊大吼一声冲过去,王君廓挥刀劈下。

    长槊与长刀撞击,荡开。

    秦琅弃槊拔出破甲锥刺,撞入王君廓的怀里,锥刺无视王君廓身上的铠甲,直接自缝隙中刺入,直没到底。

    王君廓咳着血,一手持大刀,一手抓住秦琅的手,似乎想要把锥刺拔出,可却已经无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断断续续的吐出几口血沫,这个曾经十几骑破万军的狠人,今日血战半天,终究是力竭了,原想临死拉个垫背的,却不料被秦琅一刺击杀。

第95章 黄雀在后

    阿黄持刀上前,一刀斩下王君廓的首级,他手挽头发高高举起,向将士们展示。

    四面的兵士无不欢呼雷动。

    秦琅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真论本事他不是王君廓的对手,刚才不过是捡了个人头罢了,王君廓早已经身负重伤,精疲力尽。

    窦红线望着那首级,失声痛苦,这是大仇得报后喜悦的哭声。

    魏征挤到秦琅面前,扫了眼王君廓的首级,“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王君廓虽除,可还有李瑗,请司丞立即率兵攻打都督府,擒拿反贼李瑗,早点平定幽州。”

    秦琅点了点头,锥刺一甩,沾染的血渍甩下,收回锥刺,他下令前往大都督府。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十七,幽州。

    城中早已经乱成一团。

    王君廓父子各率五百甲士先发制人,分攻苏烈与王诜,不料王君廓反被秦琅诛杀,另一面王诜被杀,李瑗亲率卫队赶到,与王永安杀做一团。

    秦琅最先调城外兵马入城,可稍后王君廓的心腹也引军入城。

    到处都是喊杀之声,骑兵、步兵往来冲撞。

    王永安趁斩杀王诜之势,与老丈人李瑗大战,王永安让人用长矛高高举起王诜首级,劝说李瑗亲兵。李瑗亲兵以寡敌众,根本不是幽州悍兵的对手,眼看王诜也被杀,便有许多人动摇溃散。

    王永安趁势率军猛烈攻杀,李瑗大败,被执。

    “呸!”李瑗面对着女婿的刀,恶狠狠的朝他面上吐了口口水。

    “老王八,找死!”

    王永安早得了王君廓交待,一抓到李瑗就要马上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活着去长安受审,以免他的那些谋划被捅出来。

    “老东西,念你我翁婿一场,今天就给你个全尸!”

    王永安抽出一条备用弓弦,让人按住李瑗手脚,然后亲自动手勒死了李瑗。

    看着李瑗双眼上翻,舌头吐露,死不瞑目的样子,王永安只是给了一个无情的嘲笑。

    “走,随我去监狱!”

    去监狱放出崔敦礼,这是王君廓计划的一环,杀了李瑗、王诜、苏烈后,到时请出崔敦礼,借朝廷使者的身份来收拾幽州乱局。

    大群幽州兵带上李瑗尸体,王诜首级动身。

    刚转过一处街角,突然对面无数箭支落下。

    前排的幽州兵纷纷倒下。

    王永安过于得意,骑着一匹极其雄俊的战马,身上的铠甲还十分耀眼,一件镶金银甲加上腥红披红,盔顶还插支着极长的雉尾。

    这身装束让所有伏击的弓手们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都把箭往他身上射。

    王永安瞬间就被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程名振亲自持槊杀出。

    几百幽州甲士瞬间倒下一大半,被程名振率洺州兵再一冲杀,于是溃不成军。

    秦琅现身,身后的阿黄提着王君廓的首级。

    “跪地弃械者投降者,免死!”

    王君廓王永安父子皆死,突袭中幸存下来的幽州军校们一头雾水,他们本以为埋伏者是李瑗的人,谁知却是镇抚司丞秦琅和洺州都督程名振。

    银面韦陀秦勇手中盘龙棍猛的一甩,将一名愣在那的军校砸的脑浆迸裂。

    “顽抗者死,投降者活!”

    终于,有人把兵器扔到了地上,老实的趴在地上请降。

    一名幽州兵趴在地上,对着旁边同样趴下来的同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将军带队去突袭苏烈反被斩杀?这程名振不是早被苏烈杀死了吗?

    今日,到底谁是猫谁是鼠?

    林三和刘九一人提着王永安的首级,一个提着王诜的首级过来。

    “王诜被王永安斩了,李瑗被王永安勒死,现在王永安又被诛杀,这真是乱成一团糟!”

    秦琅看着一个又一个首级。

    螳螂捕蝉,却没料到黄雀在后。

    现在首要的人物都被杀死了,需要的就是迅速平定乱局。

    “咱们需要个说法!”

    秦琅对魏征道。

    魏征点头,确实需要定个性,今日这幽州之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瑗和王君廓、王诜一起造反,可为何又会发生内讧火并?

    总得统一口径,及时宣告,而且也得向朝廷上报的。

    “王君廓和李瑗内讧?”魏征问。

    秦琅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觉得简单的内讧不合理,难以交待。

    而如果一切如实上报,那也不太好,毕竟按这样说那王君廓就不是谋反,他是要反正平乱的。

    “老魏啊,我们来捋一捋啊,这个事情的开头呢,是太子得河北的几位都督刺史的奏报,说李瑗要谋反,所以太子派我来河北调查·······李瑗拉笼亲家王君廓一起造反,还招揽河北窦刘旧部,并要拉络燕王旧部王诜等一起谋反。王刺史忠于朝廷忠于太子,表面附和,其实一直在谋划着反正,与赶到幽州的我们一拍即合。可惜事不机密,为王君廓察觉,于是王君廓先发制人,亲率甲士突袭王诜与我等······王刺史不屈被杀,而李瑗因王君廓不先禀报请示便直接调兵杀其大将王诜,误以为王君廓是要造反,于是率亲卫前往,结果发生误会,被王永安所杀。”

    “至于王君廓,大意失荆州,没料到本官与程都督有备而来,被杀。”

    魏征听了秦琅的话,愣了一下。

    王诜实打实的反贼,却成了一个忠于朝廷的被害者。

    “这非事实吧?”

    秦琅把魏征拉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现在我们要开始考虑如何善后了,王诜是李艺的旧部,李艺现在坐镇泾州,实力强劲,距离长安不到三百里。而河北这边,还有许多李艺旧部,所以我们这样说,那么暂不会牵连到关中的李艺,也不用牵连到河北的罗艺旧部,不会弄的人心慌慌。”

    “当然,事情真正的经过,我会原原本本详细的奏明太子殿下。”

    表明一套说辞,背后一套说辞,魏征心里不喜欢这种做法,觉得一是一二是二,可秦琅说的却也有道理。眼下关键还是要平幽州乱,罗艺在幽州割据称雄多年,虽然平定刘黑闼后就被调入朝中,可他的许多旧部依然在河北担任要职,死了一个王诜,还有许多个刘诜张诜在。

    “司丞考虑的长远。”魏征点头,算是同意了。

    定下了事件的调子后,就好办了。

    秦琅一面派人去分别控制各门、都督府衙、仓库、监狱等,一面派人在城中街坊巡逻警戒,同时敲锣打鼓宣示百姓,并派军官前往城外军营、军府抚慰将士。

    反贼李瑗王君廓等即诛,则不再追究其余人等。

    秦琅这个时候带来的五千人马,就发挥出重大作用了。而他把王诜定性为一个对朝廷和太子忠心耿耿,时刻准备着诛杀李王反贼的大忠臣,因此王诜的部下,也都不被追究。

    原王诜旧部,也都识趣的第一时间向秦司丞表明对朝廷的忠心,秦琅也将他们调派给程名振。

    苏烈与窦红线这个时候,则去安抚那些被李瑗召来的原河北好汉们,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造反,都既往不咎。

    秦琅甚至还让苏烈与窦红线把那些幽州城里城外的豪杰好汉们给收编,甚至发给他们一些武器装备,让他们协助维持治安。

    最倒霉的是李瑗和王君廓以及他们的心腹,他们被定性为谋逆乱贼,手下当然也都成了附逆乱兵。

    被收缴武器,关进俘虏营,李王的心腹军官上百人,更是被秦琅直接就在南门外当众斩杀,然后传首诸营,最后悬首诸门之上,以示警戒威慑。

    李瑗王君廓等被诛逆贼的家眷也皆被抓捕收押,其财产府第更被抄没。

    一切都朝廷的很顺利。

    幽州这个燥动的火山,很快安稳下来。

    王君廓和李瑗、王诜的死,让各方人马失去了指挥,而许多幽州兵士等,本就不过是被上司裹挟造反,至于那些什么燕赵好汉之类的窦刘旧部,本是些乌合无赖对大唐心怀怨恨,想要趁火打劫,王李等一死,也就成了无头苍蝇,加之苏烈和窦红线出面招抚,倒也很快就识趣的安份老实了。

    等秦琅抽空亲自召见了那些大小头领好汉们,给了他们一些承诺后,这些人便都老老实实的甚至卖力帮忙维持幽州秩序。

    唯有王利涉很愤怒,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视为自己人的苏烈等最终会捅自己一刀,看着李瑗等皆被诛杀,他自知也难逃一死,最后干脆的撞墙而死了。

    “三郎,李瑗有个妾侍还真是漂亮,赏我如何?”刘九笑着来讨赏。

    “我不是已经命令封锁李瑗、王君廓的府第吗?”秦琅皱眉。

    “那个妾侍原本是个商人妻子,后来被李瑗看上,他杀了商人强抢回府的。”刘九看中了那女人,想要。

    “你若不想死,就别起这念头,咱们平乱有功,你可别搞到最后反被论罪。不管是李瑗的妻妾儿女,还是王君廓的妻妾儿女,最后都是要送往长安发落的,你我可别乱来。”秦琅警告。

第96章 攘外必先安内

    长安。

    一骑快马飞驰在官道上,马士骑士背旗红色小旗,快马加鞭。

    官道之上商民百姓见到那红旗,纷纷避让不及。

    “红色驿旗,这可是八百里加急快马,难道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身着宽松长袍,头戴笠子,正趁着休沐想要去渭水钓鱼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看到那驿骑后,不由的叫停了马车。

    “调头,回长安。”

    长孙无忌的马车刚入城门,便见到来寻他的百骑校尉程处默。

    “处默拜见长孙公,太子有令,急召长孙公入东宫。”

    “我刚在城外看到八百里加急驿骑,出了何事,可是山东反了?”

    大唐的山东地区指太河山以东,河北指黄河以北,山东和河北大致是相同的,长孙无忌猜测可能是李瑗真的反了。

    “回长孙公,庐江王李瑗和右领军大将军王君廓在幽州反了!”

    长孙无忌一听,直吸一口凉气,“还真反了?现在局势如何,打到哪了?”

    百骑校尉、千牛备身程处默炫耀的道,“告诉长孙公一个好消息呢,李瑗和王君廓二贼虽反,可却已经被诛杀平定了。”

    “啊?”

    长孙无忌一脸不信。

    “真的,刚那八百里加急驿骑就是来送捷报的。”

    “是谁平定的,定州都督双士洛还是洺州都督程名振,又或是营州都督还是冀州刺史?”

    “是镇抚司丞秦三郎!”

    长孙无忌愣住。

    “还请长孙公赶紧前往东宫,殿下和房杜等诸公都已经赶过去了。”

    长孙无忌一路上都在猜测,这秦琅究竟是如何平定这谋反的,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

    到了东宫,显德殿里已经聚集了一票朝中重臣。

    三高官官六部尚书,在京的十二卫大将军等都到了。

    “无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幽州平定了。”李世民一见长孙无忌,就满脸欢喜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殿下,臣刚也听说了,听说是秦琅平定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说来怀良还真是朕的福将,他这一出马,居然就办成了这么大一件惊天动地之事,朕都始料未及呢。这是怀良刚派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捷报,你看下。”

    长孙无忌接过,迅速浏览,看完一遍,又看了第二遍。

    等全都看完之后,长孙无忌一脸震惊。

    这封捷报秦琅亲自所写,那字写的是十分一般般,毫无书法美感,只能说是普通入门水平。

    但是这内容,可就真是跌宕起伏,悬念迭起,**不断了。

    谁叫秦琅是个穿越者,以前还是个历史小说作者呢,写个报告,也当成了小说来写,把一件不算太复杂的事情,他非要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弄成了一个爽文故事。

    本来报告魏征写了一个,整件事情前后经过魏征只用了几百字就写完了,十分简明,但也很干巴,秦琅看过后十分不满意,觉得这样写完全不能突出自己和弟兄们的功绩。

    于是他以自己为主角,用他的视角写成了一个万多字的短篇。

    这还是限于篇幅,否则他都打算写个一二十万字了,恨不得给自己手下每个人都安排上几个章节好好宣扬一下。

    这份报告李世民看过后,当时是直拍几案,大为惊叹。

    房杜等人看过后觉得虽有夸张嫌疑,但却把事情经过描述的十分清楚,没有什么疑惑岐义。

    “想不到殿下对王君廓也不薄,之前还刚加封他一千户实封,进封左领军大将军之职,结果他那边还唆使李瑗谋反,真是乱臣贼子。”长孙无忌叹道。

    李世民此时很高兴,虽然最终幽州反了,可秦琅这么快的平定了,还把事情清理的这么干净,没什么后患,就非常好了。

    其实这次捷报送了两封来,一封是公开给朝臣们看的,还有一封是单独密奏李世民的,那封简明扼要一些,也是真正完整的事件经过,王君廓唆使李瑗谋反,然后打算杀了李瑗王诜等以换取功名,图谋幽州大都督职,甚至暗中去勾结突厥的事实都十分清楚。秦琅本来要拉他一把,结果他却要连秦琅他们一起杀掉,最终自毙。

    两封信看过后,李世民对秦琅越发满意,觉得他的处置非常不错。

    这个时候没有把王诜一起清算,而是给这个贼子一个忠臣之名,是高明的做法,没有把燕王李艺和他河北旧部们卷进来,这很好。

    要不然李世民担心河北幽州之乱刚结束,又要来一个泾州之乱了。

    秦琅也在那封密奏里汇报了自己的几条安定河北的建议,比如对河北罗艺旧部不追究并给予适当安抚,可趁机升一些人的职,或上调入京或升调出河北任他职。

    而对原窦刘等旧部,择其中有威望、能力者,授以官职,起用这些河北人,以缓解河北人对朝廷的对抗之心,以河北人协助朝廷治理河北。

    他重点表荐苏烈,赞赏在此次行动中他的功绩。

    李瑗死了好,王君廓死了更好,这样就省了很多后患,尤其是这个王君廓,一直为李世民所忌惮,他与秦琼等诸将不同的地方在于,王君廓在大唐与李世绩、李艺类似,都是当初带着兵马地盘归附的,长期以来,他虽然依附于太子建成,可实际上自己有一支很强大的势力。

    现在他一死,对于眼下还根基不稳的李世民来说,就少了一个隐患。

    至于说王诜这个逆贼死了还要给他忠臣名号,李世民无所谓,反正人都死了。

    “当初安元寿攻打东宫后抄检内外,便得到李瑗与建成往来密信多封呈于孤,其中多涉及到离间孤兄弟之情的内容,孤出于安稳考虑,没打算追究,可不料李瑗居然还敢谋逆!”

    李世民说到这里就很生气。

    “孤派镇抚司司马崔敦礼往幽州召李瑗入京,也是想给他留条路。”

    长孙无忌高声道,“殿下,臣请下敕宣示李瑗谋逆大罪,削其王爵,诛其子嗣,并籍没其家!”

    眼下众臣是在显德殿中议事,这里议事与朝堂上的朝议不同,没有什么规矩礼仪,大家可直言无罪,这种议事称为廷议,一般都是由皇帝的心腹重臣参与。

    实际上,这种廷议,其实是皇帝侵夺相权的一种。按朝廷制度,朝廷议事制度,规定严格。决议朝政或军国大事,一般由皇帝在太极殿召集百官公议,这便是朝议,朝议时不论官职高低,都可直言进谏。

    而一般朝廷政务,在上奏皇帝前,都会由三高官官在政事堂中合议,而后请敕奉行,政事堂会议只有三高官官这几位宰相有资格参与,故称为堂议。

    杨广的时候,经常出游在外,时常将王公贵族宰相们丢在京师,十余年不开朝议,皇帝不在京堂议也没意义,朝廷政务多由内侍省、殿中省、秘书省这内三省的近侍协助皇帝处置,形成史无前例的监议。

    李渊登基之后,恢复制度,但遇到重大事情,李渊往往会在两仪殿召宗室王公、三高官官、左右卫大将军、御史大夫等共议军政大事,这其实就是把本来宰相们的堂议,扩大成了由皇帝主持的御前廷议。

    不过在武德朝,廷议参与官员,官职都不低于三品。

    而李世民册封为太子后,许多军政大事都亲力亲为,廷议成了例会,甚至参与官员,只要得李世民的太子令都可以参与,品级不再限于三品,往往六七品的官员都可以奉令参与。

    这种新的廷议方式,使的李世民的一众心腹皆得以与会。

    大家原本都是天策府的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顾忌。长孙无忌做为皇帝的大舅子,更是直接提出要尽诛李瑗子嗣,籍没其家。

    这是最严厉的处置手段。

    李世民本来犹豫着自己上位不久,是否要对李瑗这样的宗室宽仁一些,既然李瑗已死,就不追究他的家人。

    李世民想了想道,“李瑗、王君廓此案,颇令人心惊,建成多年布置,党羽遍布朝野,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后患无穷。”

    候君集马上发言。

    “先前靖乱之后,殿下听从秦琅、魏征等建议,马上颁下大赦令,对废太子党羽尽皆赦免,既往不咎,可殿下的宽仁却依然被王君廓李瑗这些乱臣贼子视为软弱,居然囚禁朝廷使者造反谋逆,所以该下狠手时还是得下狠手,一味的宽仁是不行的。现在李瑗和王君廓也都被诛杀,那么就干脆诛灭其族,也好好震慑一下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殿下,这事没什么好犹豫的,该杀就杀,现下朝野对于殿下入主东宫,非议依然不少,若不能迅速立威稳住朝廷大局,只怕会有更多人起来做乱,更何况之前秦琼上奏说要提防突厥趁机南下,攘外必先安内,若是连内部都不能安,还谈什么攘外?”另一心腹张亮也进谏道。

    李世民手指敲击着几案,听着这些心腹之臣们的建言,皱眉沉思。

    房玄龄此时也发言,“据秦琅的奏报,李瑗谋反此案中,还曾妄图勾结窦建德旧部做乱,自建德被杀,山东之地不曾有过一日之安宁,李瑗一封信,便能召起成千上万山东人起来,此事堪忧。秦琅的一些建议,臣认为很有道理,可以考虑。”

第97章 再次加封,全面动员

    大唐朝廷对于河北地区的政策,此前主要是两种思想,一是李渊提出的杀尽豪俊而空其地,因此李渊才会杀窦建德,并召其旧部大将等入京,准备如当初平定王世充、薛仁杲后一样,尽杀其大将。

    当年单雄信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李渊所杀。

    可是这一计划最终导致河北诸将人心不安,而纷纷起兵造反,李世民挂帅讨刘黑闼也死伤无数,但刘黑闼一败之后很快就卷土重来。

    此后,太子建成在魏征、王珪等谋士的建议之下,提出以安抚为主的绥靖策略,后来李建成挂帅二征刘黑闼采用此招之后,效果不错,杀了刘黑闼后山东很快平定。

    李世民也感叹,当年他征讨山东,便是奉李渊的剿杀政策,所以到现在,河北人或因为当年李渊的剿杀政策而怨恨他,或因为怀念李建成的宽仁而怨恨他。

    这次李瑗振臂一呼,河北四方响应,就让李世民深感不安。

    秦琅建议要对河北安抚怀柔之策,可他担心河北会成为反对他李世民的根据地。

    “如今山东或因建德仇我,或因建成仇我,山东不宁,天下不安。”李世民紧皱眉头道。

    他想宽厚,但又怕山东人都跟王君廓李瑗一样白眼狼。

    “据叔宝从凉州发回来的奏报,他派游骑探子深入塞北草原,发现颉利可汗和突利小可汗已于本月初离开了定襄汗庭,草原诸部也都在召集部族战士,千里边境之上,突厥战士正在集结,随时可能南下。叔宝建议孤开始征召各地府兵集结,准备迎战。若到时,山东作乱,如之奈何?”

    兵部尚书杜如晦直言上奏。

    “臣以为该抚还得抚,确实冥顽不灵者该杀就杀,但不能一概而论。山东自古人杰地灵,尚武擅战,眼下若是殿下认为山东是隐患,主动弃之,那山东必然便会反唐。还是应当听从眼下在山东的秦琅之言,安抚为上。”

    李世民目光转向左仆射萧瑀,“萧相以为如何?”

    萧瑀是杨广的大舅子,也是李渊的表妹夫,眼下做为朝廷首相,态度很重要。

    “臣以为眼下为悬疑忧患之时,不宜考虑过多,一切当以稳定朝局准备抗击外敌为先,秦怀良之策,是朝廷眼下唯一选择。我们不能把山东给逼反,不能处处树敌,而应当如秦叔宝所言,当团结内外一切力量,准备打赢与突厥的这一场大战!”

    李世民听后笑了笑,“封相呢?”

    封德彝见李世民笑了,便堪酌道,“兹事体大,但臣也以为既然幽州之乱已平,还是先安抚为上。”

    “陈公,你的意见呢?”

    陈叔达正容,“此事涉及山东数十州千里之地,我等远离千里坐此纸上谈兵,实不如人在当地的秦琅更有发言权。”

    这时连旧太子心腹王珪也进奏,“臣下以为,所谓乱源,不过建德和废太子,如今二人不存,李瑗和王君廓也被诛,山东乱源已除,只要加以安抚,那么便可稳定山东。”

    李世民广泛听取了一众大臣们的意见后,背着手在殿中踱步绕圈,绕了几圈后心下终于拿定主意。

    “玄龄一会拟旨,便以父皇的名义草诏,就说以前的事情,凶逆大罪,止建成、元吉而已,其余人概不追究。而如今幽州生乱,也皆王君廓和李瑗谋逆,六月十七日前事连东宫以及李瑗、王君廓者,尽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赏,违者反坐。”

    “再拟一道旨意,授翼国公秦琅河北抚慰大使,降幽州大都督府为中都督府,原节制之十七州,除幽、易、蓟、北燕、平、檀六州依然节制外,其余十一州划归定冀等都督府管辖,授秦琅使持节,检校都督幽易六州诸军事,幽州刺史。令秦琅宣抚河北,安抚人心,并积极备战御突。”

    想了想,李世民又宣布赦免武德四年对窦建德的罪名,并追封其为夏王,谥号闵,以表怜恤、哀伤之意,并决定为窦建德在长安以郡王之礼重新安葬。

    李世民还决定收窦建德之女窦红线为义女,赐封乐寿郡主封号,食邑三千户实封六百。

    同时,对窦红线与罗士信的遗腹子太平郎特旨敕其承袭罗士业郯国公爵位,并赐名罗通。

    赐封窦建德旧部苏烈武邑侯爵位,授为幽州卢龙统军府统军。

    “李瑗之宅第钱财,皆赏赐给幽州平乱将士们。将王君廓府中人口奴隶、及财产田地皆赏赐给秦琅,包括原赏赐给王君廓的一千户实封。”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羡慕之色。

    大家既感叹于太子对于臣子们谏言的纳从,也感叹于他对窦建德、窦红线、苏定方这些曾经的敌人的宽容大度。

    而现在他们更惊叹羡慕于对秦琅的厚赏。

    不说王君廓投唐之后,历来得了无数金银钱绢田地的赏赐,光是这一千户真封,那就足够羡煞无数人啊。

    之前秦琅本就已经两次授实封,共六百户真封了,还代管着郡主的三千户真封,现在居然把王君廓的一千户也都转授给他,这样一来,秦琅个人就足有一千六百户的真封,加上郡主的三千户,四千六百户啊。

    这待遇,光他自己的这一千六百户,现在已经超过裴寂、秦叔宝、罗艺等成为了大唐实封最多的臣子了。

    “追赠王诜为幽州都督、北平侯!由朝廷拔钱治丧!赐其嫡长子袭爵!“

    “加封王珪为门下省正五品上谏议大夫,授原秦王府参军李玄道为幽州都督府长史,前往幽州协助秦琅。”

    最后,李世民顿了顿,又道,“进燕郡王李艺太子太保!”

    对于这道敕旨,大家倒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太子现在对李艺非常不信任,但又碍于他现在统兵坐镇泾州,故此现在只能对他加官晋爵加以安抚。之前本已加李艺开府仪同三司的到顶文散阶,现在又特授了太子太保这样的荣衔。

    但是众臣却没有谁羡慕李艺。

    太子现在给李艺加的官阶越高,表明对李艺越发不信任,等回过头来,李艺肯定就跌的越重。

    这跟授给秦琅的官职实封完全不能相比,人家那个才是实打实的封赏。

    虽说河北抚慰大使只是个临时使职,就算是幽州都督也是检校职,朝廷肯定会很快选派合适的都督接任,但不管怎么说,能让他暂时节制幽州抚慰河北,那都是对他无比的信任。

    “传旨给凉州都督秦琼、灵州都督李靖、并州都督李世绩、检校幽州都督秦琅,潞州都督黄君汉,让他们立即征召兵马,储备粮草器械,做好大战准备。”

    “克明,你是兵部尚书,马上行文下令,令关中、陇右、河南、河东诸地军府立即开始征召府兵,往洛阳、长安、太原集结。”

    杜如晦问,“何等级别?征召多少?”

    “叔宝上奏说,这次颉利可能会倾族南下,起码会有三十万以上的突厥骑兵来犯,所以我们要做好打举国之战的准备。孤要求起码要在长安地区集结十万府兵,太原和洛阳各要集结五万左右的兵马以备战。”

    杜如晦听到这个数量,不由的惊讶。

    大唐百战开国,以府兵制为兵制,中央十二卫,各地设置军府,但强干弱枝,总共六百余个军府,仅关中地区就有近三百个,其余的也主要集中在河南和河东地区。

    就算是河北、陇右这样的要地,也不过各数十个军府而已。

    至于说江南地区,更基本上是少之又少。

    兵部的兵帐上总共是有府兵六十余万,但这些人平时务农种地,还要轮番上京番上宿卫,以及到边境戍守,非战时当值的府兵有二十万左右,其中京畿地区就占了小半。

    现在要再征召起二十万人来,意味着,天下府兵三分之二都要征召集结起来,而要维持这么庞大的府兵集结调动,供应粮饷,那就要数倍民夫壮丁。

    这一次,整个关中河南真的要户户出丁家家出力了。

    “有问题吗?”

    “请殿下放心,再大的困难,兵部也会想办法解决。”

    “好,孤会让十二卫全力配合!”

    殿中,君臣们都感受到了一股迫切的压力。

    李世民喃喃道,“但愿我们的动作来的及,能赶在颉利到来之前集结好兵马,做好战斗准备。”

    “殿下,臣比较担心幽州方面,原本王君廓镇守幽州,他能征善战,又有宗室名王李瑗坐镇,这是很好的搭配。可现在二人被诛,河北人心不免会有些惶惶,殿下让秦琅检校幽州都督,臣不怀疑秦琅的忠心,可担心秦琅太年轻,又没有什么统军作战的经验,当此大敌来犯之际,将幽州交与他,能否放心?”提出担忧的是秦琅的老上司高士廉。

    他倒不是不满秦琅,毕竟秦琅曾做为他的属下总有些香火情,而且秦琅对他向来也比较尊敬,他这担忧只是为秦琅考虑,万一秦琅到时没守住幽州,这可就是大罪。

    “还请殿下尽快选任一位老成持重,统兵打仗经验丰富的大将正式出任幽州都督之职。”

    “高相有何适合人选推荐?”李世民问。

第98章 牛叔

    幽州。

    秦琅与魏征等人接听敕旨。

    前来传旨的却正是之前的老部下,如今的秘书丞郑玄礼。

    郑玄礼捧着明黄敕旨宣读完毕,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钦此!”

    “臣谨奉敕!”

    郑玄礼又道,“太子还有一道口谕要宣给翼国公。”

    秦琅只得对着郑玄礼行礼,“臣秦琅恭听上谕!”

    郑玄礼以李世民的口吻说道,“幽州的事情你办的很好,孤很满意,如今北面突厥已经在调动兵马,随时可能进犯,孤便让你暂时主持河北大局。河北这块,你暂镇守幽州,另程名振、郭孝恪、双士洛、齐善行、丘行恭等河北诸都督刺史,孤也令他们全力协助配合你,另外孤已经给河东并州的李世绩去信,让他随时关注幽州这边,有他做为你的后盾,你可放心。”

    “按目前情报,此次颉利南侵,重点进攻方向将是关中一带,其次有可能会出兵河东,幽州河北方向此次不是其用兵方向,但也不得不防。”

    “战场之事,所谓计谋策略不过是花巧罢了,真正打起仗来,还要看双方的实力。如今兵力上我们是劣势,朝廷此番要重点防御关中、河东,幽州和河北方向,孤没办法给你增兵支援,另外还要从洺、定方向抽调兵马前往洛阳、太原增援备战,孤也知道幽州军府本就不多,如今又刚经历一场叛乱,此时人心不稳,但只能由你来想办法了!”

    “好好干,孤相信你的能力!”

    “孤赐你旌节,你抚慰河北诸州,行黜陟大权,可便宜行事。河北诸州上至都督下至旅帅队正,若有违法犯忌、妨碍防突备战者,皆可不上报朝廷而直接处置,可以视情节轻重罢官、入狱,或是直接斩杀!”

    秦琅听的暗暗心惊,没想到平定李瑗王君廓的叛乱后,李世民给了那么大的封赏后,居然没有另外派大员过来接管幽州,反让他这个镇抚司丞暂代都督之职,虽说幽州都督府从二品的大都督府降为三品中都督府了,节制的州也从十七州降为六州,可这依然也是正三品大员啊。

    尤其是幽州地处要点,眼下还是大战将临之际。

    不过听完李世民给他的口谕他也有些明白眼下李世民的难处了,颉利果真要打过来了,眼下李世民要全力备战,集中全力在关中和河东组织防线,那边是重点,而幽州河北这边已经推测出不是颉利的进攻方向,所以便让他暂时顶住这个缺口了。

    秦琅检校幽州都督兼刺史,派李玄道来任都督府长史,魏征检校都督府司马,苏定方授统军,崔敦礼因为被俘而不屈,倒得了李世民表扬,授了他一个北燕州长史之职。

    左卫中郎将牛秀此次奉旨护卫郑玄礼一行到来,他是秦琼的老部下,当年瓦岗时的老兄弟了,因为牛秀父亲隋朝时曾在河北任过官,所以牛秀对河北挺熟,这次李世民虽然手中兵马紧张,依然还是派出了这位原秦王府心腹前来河北,协助秦琅,特授他检校北燕州刺史之职。

    牛秀还带来了一千名骑兵,这是李世民给秦琅最大的支持了。

    “牛秀拜见都督!”

    一名身披明光甲,高大魁梧,圆脸大眼的汉子上前来叉手拜见。

    “牛叔不必如此客气。”

    秦琅赶紧上去扶住他,牛秀字进达,跟秦家关系可是极好,从瓦岗到唐朝,程咬金一直都是秦琼的副将,而牛进达则一直是程咬金的副将。在玄武门之前,牛进达在秦王府的职位不高,任秦王府统军之职.

    玄武门之时,也算是立了功劳,这次李世民调他来河北,便特加封他为左卫勋二府中郎将,然后检校北燕州刺史,也算是沾了秦琅的光,否则留在长安,可不会有这样连连高升的机会。

    当然此时来河北,也是考验他能力的时候。

    “牛叔名门之后,累从征伐。玄武门靖乱之中,更是立下大功,如今牛叔奉令前来河北,我可是激动万分啊。”

    牛进达对于秦琅这个侄子的态度很满意,以前都是一口一个怀良、三郎的叫着,如今若是秦琅跟他摆上司架子,那还挺尴尬的。

    北燕州在居庸关之外,是当年平定高开道之后,以怀戎县置北燕州,一个在关外的下州,人口不过数千户,还不如中原一个稍大的县强。辖境却很广阔,大致在后世的怀来、涿鹿、延庆至张家口一带,后来贞观中改名妫州。

    北燕州刺史正四品上,虽说品级不高,州人口少,又位于军都关之外,但北燕州的地理位置很重要,这里位于太行山和燕山、阴山之间的孔道,联通着塞外草原、河东、河北,甚至可往西联接河套漠南,尤其是眼下大唐与突厥的形势下,这块地方更是每次突厥入寇的首冲之地。

    若是突厥入侵河北,那么必然会有兵马先寇北燕州。

    李世民选牛进达检校北燕州刺史,也正出于此考虑,知道这里特殊,需要一位大将镇守。

    “我跟随你父亲征战多年,太子也知道这层关系,所以这次挑我来,就是让我来好好协助你的。以后咱们就是上下关系,有何吩咐只管说。”牛进达没摆长辈架子。

    这次机会对他来说,也是来之不易。

    秦琼程咬金等老兄弟早就已经名扬四海,威震朝野,但牛进达从瓦岗到洛阳,再到秦王府,仗没少打,功没少立,可一直都是以校尉、副将身份随从征战,没能有机会独挡一方,因此既不能因功得到上柱国的勋,也没机会升任更高位置,眼下好不容易来河北,还检校了北燕州刺史,那就得好好珍惜,把这差事办好了,那么就能顺利转正。办不好,不但对不起太子的信任,也对不起老兄弟秦琼,更会害了前途无量的秦琅仕途。

    “现在河北情况如何?”牛进达很积极,没有过多寒喧。

    “情况不太乐观啊。”秦琅对牛进达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本来以为干掉王君廓李瑗后就可以返回长安了,现在没料到还得在这里接盘主持防突备战。

    “幽州都督府原是大总管府,一开始是管三十九州,后改为大都督府,已经降为管十七州,此次再降为中都督府,只管六州。而目前整个山东河北地区,经过此次调整后,朝廷只保留了幽、营、定、洺四个都督府,四个都督府管辖十九州,余下诸州为普通州。”

    秦琅平定叛乱后,暂时接管都督府,对于幽州河北的情况也是有了些了解的。

    河北虽然在隋朝时人口众多,而且有着河北大平原,但唐朝从太原起兵,以河东为龙兴之地,后夺取关中,定都长安,所以唐朝的战略一直是以关中为根基,同时经营河东以防御突厥,再然后是河南,山南,反倒是河北地区,因为比较晚收复,加之河北几次反叛,所以朝廷对河北防范之心很重,巨大的河北地区,统军府前前后后总共才设立了四十来个。

    全部府兵加起来才四万余人而已。

    “现如今幽州地区,边关要塞的军镇守捉戍堡关兵,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两千余人,其中骑兵六千左右,这点兵力实在捉襟见肘。再有一点,这两万多人马,分驻于七个军城、四个守捉城、以及十几个镇戍堡城。”

    秦琅跟牛进达交底,“而且这些兵其实你也应当清楚,除了少数府兵是内地调来的,多数都是原河北窦建德刘黑闼旧部投降后改编的,也有原割据幽州的李艺旧部等改编而来,甚至还有不少隋末时的豪强地主武装,以及一些山寨贼匪兵马。平素里就是谁也不服谁,想要他们统一指挥只怕很难。再一个就是军械、后勤粮草问题,也比较麻烦。”

    “偏偏幽州又刚经历了一场内乱,现在还有些人心惶惶,军心士气俱无啊。”

    牛进达坐在那里,默默的听完了秦琅的诉苦。

    “我也没有料到幽州这边是这样的情况,但大战来临,太子将幽州河北交与我们,我们绝不能拉稀摆带,必须顶起来,得想办法。都督你向来聪明多智,你得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秦琅摆手,“我只是镇抚司丞,来这是来调查李瑗谋反一案,谁想到现在幽州砸我手里了。”

    “都督,这不是砸你手里,是殿下信任你才交到你手里的,你现在可是手持殿下赐予施节,掌有黜陟大权,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干就是了,不管如何,我都全力支持。”

    “总之,这次事成了,老牛我沾都督的光,到时也就真坐稳刺史之职。若是咱们没顶住,到时老牛也就跟都督你一起罢官免职!”

第99章 娘子军(求首订!)

    老牛一番话,让秦琅大为感动。

    考虑良久,秦琅把目光转向郑玄礼。

    “郑公,请替我捎谢表回长安呈给太子殿下。眼下局势如此,秦琅虽能力不济,可也不能临危退却,只能先硬顶上去了。幽州河北这块,突厥人如果想打进来,先要从我秦琅的尸体上踏过去。”

    “臣感激太子的赏识,幽州的差事我接了,但殿下的赏赐臣不敢接。王君廓一千户实封,臣拒不敢受。王君廓的家中人口奴仆钱帛等,臣也不敢收。暂与李瑗的钱财皆充入幽州府库,做为平乱将士们的赏赐,以及用于备御突厥的粮草赏赐。”

    郑玄礼见秦琅居然直接把赏赐给他的王君廓一千户实封和财产都拒了,不由暗暗惊叹,这小子还真是有几分道行,并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年轻无知啊。太子虽赏,可若他真敢接,那他就将有一千六百户实封,这可就将成为朝中皇族宗室以下实封最多的臣子了。

    而秦琅何德何能封这么多?之前长乐郡主的真封,已经让许多臣子妒忌不满了,若秦琅再敢接下这一千户,那他会被口水淹没。

    “翼国公,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已经是颁下了敕旨的,何必推辞。”

    “国难当前,我秦琅当为国思虑,岂是想着这些的时候?”秦琅说完,便去写了一封谢表,简短的一封表章回给李世民。

    对这个卖女儿的家伙秦琅也懒得多理会。

    打发他走后,他便开始派人去召双士洛、郭孝恪、程名振、苏定方、齐善行、王君愕、丘师等都督刺史前来幽州议事。

    都督府后院。

    窦红线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返回洺州。

    秦琅带着太子的封赏敕令进来。

    “婶娘,太子听闻我罗叔有后,十分高兴,特敕封太平郎袭爵郯国公。另外,听闻婶娘这次出来帮助平定幽州叛乱,太子对大臣们称窦公虽为隋末一反王,可在河北推行仁政,深得民心·······”

    窦红线放下行李,坐在那里沉默许久。

    “我很感激太子能让太平郎承袭罗郎的爵位,但对于他追赠我父亲的事情,我并不感激,这不过是他收买河北人心的手段罢了,做戏给世人看的。至于收我为义女?他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秦琅早料到窦红线可能是这个态度,他好声劝道,“婶娘,有句老话说的好,成王败寇,历来争天下失败的人,不管仁义还是残暴,最后都会被胜利者踩上几脚,泼上许多脏水的,如今太子能为夏王平反追封,给出了不错的谥号,还要改以王爵之礼隆重安葬,并传令让我在河北为夏王立庙祭祀,这已经是极难得了,婶娘你说古往今来,还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夏王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也会感动的。事已如此,婶娘考虑下夏王的身后之名,考虑下太平郎的未来,不如就接旨谢恩,太子说了,若婶娘不愿去长安,也不勉强,六百户真封,三千亩地,也皆可以选在河北。”

    “再说了,当年要杀夏王的是皇帝,太子当时也难违其意。如今皇帝尚在,太子便能为夏王平反追封,极为难得了。”

    窦红线叹气,“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了?”

    “侄儿请求婶子接下敕旨并上表谢恩,这不仅仅是私事家事,也关系到整个河北整个天下的大事。婶知也知道现在突厥入侵在即,我们现在需要团结整个河北的力量来防御突厥,曾经夏王的旧部,李艺的旧部,甚至是王君廓的旧部,能团结起来的都要团结,只要大家愿意一起抵抗突厥,不让突厥的铁蹄蹂躏河北,那们我们都应当放下过往恩怨,你说是吗?”

    这番话便是以大义压私仇。

    窦红线也无法反驳。

    “我可以接受敕旨,也可以上表谢恩,但我不会去长安,更不会称李世民为父亲。”

    “私下里婶娘可以这样。”

    “婶娘,我也有个请求,我想让婶娘晚点回洺州。”

    秦琅提出让窦红线做他的将军,主要是借她的名望来号召整编河北夏王旧部们。

    “如今河北兵力有限,且互不编属,我临危受命都督幽州,慰抚河北,必须得把这些兵马统合起来,否则突厥来犯,到时不攻自破。”

    “我一女流妇人!”

    “婶娘当年在夏王军中,训练娘子军,统领后军,也曾出阵攻伐,屡立战功,将士佩服的。”

    “定方在军中很有威望,你让他来整编他们就好。”

    “苏将军再加婶娘,那才是如虎添翼。”

    其实此时幽州最适合的大将人选应当是李艺,他从隋末一直到武德五年,控制幽州长达十余年时间,窦建德实力最强劲的时候,几乎一统河北,可依然拿幽州没有办法。

    若罗艺回到幽州,只怕突厥人根本不敢来犯。

    只是李世民兵变夺位,眼下根基不稳,外敌来犯之际,根本不敢派罗艺来幽州。

    就连原罗艺的手下大将薛万彻薛万均兄弟等,都一样不敢派来。

    相同理由,朝中大将刘弘基、长孙顺德、柴绍、史万宝、钱九陇、樊兴这些人,李世民都不敢派。

    宁愿让这些人留在长安,也不敢轻易放这些人出来前线指挥坐镇。

    万一又出一个王君廓,那才是内外交急。

    甚至就连宗室里极能打的李孝恭,李世民也提都不敢提一个字。

    出了李瑗和王君廓谋反之事后,原本李世民对于皇帝元老、太子党羽稍放松了些,可马上又把那根弦崩紧了。

    对于李世民来说,防御突厥固然重要,可首先得稳住自己的位置才行。

    这种时候,秦琼坐镇凉州,李靖坐镇灵州,李世绩坐镇并州,尉迟恭率兵驻防长安西北监视泾州李艺,候君集驻于渭北,监视岐州柴绍,屈突通坐镇洛阳,守卫长安东面。

    程咬金镇守长安。

    对于李世民来说,让秦琅来检校幽州都督,抚慰河北也是无奈之举。也有人劝说他从河北镇守诸将中选一个为主将,主持河北方面。可河北李世民能信任的潜邸旧臣中,也就双士洛和丘师二人,其它如郭孝恪、程名振,一个原是李密徐世绩的部下,一个是窦建德那边投降过来的,他甚至连程名振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而齐善行原是窦建德的宰相,王君愕是王君廓的部将副手。

    双士洛和丘师一个是冀州刺史,一个是定州都督,两人勇猛还行,但指挥方面却能力不足,思来想去,李世民干脆就让秦琅来主持河北,省的一众河北诸将互相不服。

    不管怎么说,秦琅年轻资历浅,可正因此,他在幽州,就意味着完全是李世民心腹之人,是近臣,这与其它朝代派出宦官监军是一个道理,真正指挥打仗,也还有牛进达和苏烈二将负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李世民觉得秦琅既然能这么短且迅速的平定王君廓和李瑗谋反,也充分说明秦琅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连王君廓都阴了,这种本事双士洛他们就办不到。

    幽州都督府里,秦琅坐在那个位置上,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他开始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魏征、崔敦礼等一名名部下,把各式各样的报告呈到他的面前,摆在他案上待批阅的公文堆积好山。

    秦琅翻看了会后,干脆看都不看了。

    这要是亲力亲为,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整天在这里看文公文批阅吧。

    “开个会吧!”

    做为上司领导,得懂得如何领导,就是如何分派任务。

    幽州都督府刚经历了降级,现在只统六州,基本上就是燕山南面这些边州。

    幽州都督府管六州军事外,另外与幽州还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合署办公。

    都督府和州衙合署办公,经历一场内乱后,不少李瑗、王诜、王君廓的心腹被杀,好在秦琅带了不少人来,暂时填充上了。

    大大的都督府议事厅里,所有有品级的官员皆参与会议,甚至一些重要的吏员也跪坐后面列席会议。

    “内乱新定,大敌当前,我奉太子敕令,持节检校幽州都督,抚慰山东河北之地,现在千头万绪当前,大家整天忙的脚不着地,但我要说两句,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要不然就是白忙瞎忙。”

    “眼下当务之急,我们先办好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把平乱的赏赐先发下去,务必发到位,以激励军心士气。其二,立即征召军队,整编人马,要把原来互不统属的几大系统的兵马,迅速转变成战时行营编制,并且要立即部署到位。其三,就是把军需后勤转运供应跟上!”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先忙这三件事,这三件事先给我办好。”

    “魏主簿你检校都督府司马,便先负责把平乱功绩核对后发给赏赐,要快,并且要做到公开公平公正,要张榜公示。”

    “牛刺史,你检校北燕州刺史,也是太子派来的大将,我再给你加个担子,暂授你为幽州都督府代司马,你来负责召集各部兵马并整编、部署驻防之事。”

    “李长史,你是太子殿下特派来的都督府长史,现在我请你负责后勤钱粮军械事务。”

    秦琅对三人道,“我把任务交给你们三个,你们各负责一块,差事办不好,唯你们是问!”

第100章 临阵脱逃

    “幽州都督府下辖六州,现在统军府三十,其中幽州十四府,易州九府,平州一府、北燕州二府,蓟州二府,檀州二府。”

    都督府内,新到任的幽州都督府长史李玄道正向秦琅禀报军情。

    “整个河北统军府四十八个,幽州都督府独占三十。”

    “另幽州都督府下六州,设有七军四守捉两关七城二镇十三戍!”

    秦琅手里拿着一张统计单子,也是越看越惊讶了,可以说整个河北地区的军事力量三分之二都集中于幽州地区。

    李玄道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也是陇西李氏,甚至是皇室远支,同时他还是房玄龄的表侄,他从长安来,又长期在李世民幕府中,因此对于府兵数据是非常清楚的。

    按他所说,整个大唐现在设有统军府六百三十五个,其中仅关中便有二百五十七个,占四成,另外陇右还有四十六个。

    其次统军府最多的是河东,皇帝龙兴之地有一百六十二个。再次是中原腹心的河南,设有七十五个。河北前后设立了四十八个统军府,占比不到总数一成。

    河北统军府的设置与河北户口数人丁数完全不对等,隋朝开皇大业中统计,当时天下人口最多的地方首推河北,其次是河南,再是关中,然后淮南、河东。但大唐的统军府设立,明显是按政治、军事的重要职能分布的,是守内虚外,强干弱枝。

    相比起来,河北还算好的,在江南、岭南等一道之地才几个军府,还都集中在一二重要的州里。

    江南总共才设立了两个军府而已。

    河北人口最多的其实不是幽州地区,而是南部的魏赵等地。军都关之外的北燕州,人烟稀少,却设有两个军府,有两千余府兵,可以说北燕州绝大多数的人口都是府兵和其家眷。

    这正突出了大唐军府部署的思想,强化关中,以及戍卫边境。

    本来说幽州有三十个统军府,就算都是下府,一府八百人,那也起码有两万四千兵马的,不过统军府的性质是基层军事组织,主要负责的是训练之责。

    真正打仗又是另外一个体系。

    刚才李玄道说的幽州七军四守捉便是指这个,府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平时轮流到京师上番宿卫或到边疆戍卫守边,幽州这三十个统军府的兵并不是直接守边的,他们一样要轮流去长安当值,真正在幽州边境上守边的只是幽州三十个统军府里少数士兵,并且有很多边军是来自中原其它统军府的。

    用后世的话来说,唐朝的统军府类似于市县武装部这类的组织动员机构,军、守捉、镇、戍才是真正的守边防卫组织。

    大唐边境之上,紧要之处驻守边军,大的称军,次的称守捉,再次称城、镇、戍等。

    军、守捉等皆置使统领,比如幽州的这七军,便是驻于北燕州的广边军和清夷军,驻于檀州的威武军和镇远军,驻于蓟州的静塞军和雄武军,驻于平州的柳城军,七军是边塞的七座军城,里面驻七支边军。

    北燕州的两个统军府,和当地的广边军与清夷军,其实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毫无关连。

    北燕州两个统军府里的兵,都是府兵,但平时只少部份轮调去长安或边境当值宿卫京师或守边,其余人在家种地。而两个军里的兵,属于当值的边军,既有可能是河北抽调过来当值的兵,也可能是关中、河南、河东等地统军府里抽调出来轮值守边的。

    统军府是受十二卫统领,兵部调动的。边军、守捉是受兵部调动,都督府指挥的。

    “北燕州的兵也要轮番到长安去宿卫上番?关中的兵也要轮调来北燕州守境戍边?”秦琅觉得这个军制有些问题,从北燕州到长安一东一西,一千多里远啊。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让北燕州的兵驻守边境呢?

    李玄道回答这是朝廷的府兵制度,就好比打仗的时候,朝廷会从各个统军府里抽调兵马,然后集结起来重新编制,再选派将领军官们统领一样,并不会说直接让各个统军府的统军、别将带着麾下统军府府兵直接上阵一样。

    李玄道递给秦琅一张图,是幽州都督府六州地图,上面标记了各州、军、守捉、城、镇等的位置,从图上看就要明了的多。

    幽州都督府下七个军,皆设置在阴山下,沿长城一线。而幽州这个重镇,州内却并未设军,而是环幽州城四面设立了多个军城,如笼火城,广阳城,常道城,都山城,古路城,回城等。

    在幽州一东一西两个重要的关隘处,则是军都关(居庸关)和渝关(山海关附近),长城一线的关口,如北口等又设立了北口守捉、盐城守捉、洪水守捉、渝关守捉等。

    这些军城、守捉堡、镇寨、戍堡等构筑了幽州防线。

    军一级的城堡里驻有千人以上五千人以下的边军,守捉则少的三百,大的千余。至于镇,则一般是几十到几百人,戍则多是十几人到几十人。

    不论是军还是守捉还是镇、戍,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皆据城寨堡垒而守,扼守关津要隘。

    士兵皆是轮调过来守边当值的,并不全是河北或幽州兵。

    秦琅还挺高兴,觉得幽州防御网挺严密的,结果李玄道马上给他泼了盆冷水。

    “名义上幽州都督府有七军四守捉二镇十三戍两关,当有驻防边军三万七千五百人,然我清查兵籍花册,发现虚额严重,且有许多在籍之兵,老弱病残不能战。甚至兵籍有名,而查实无人。”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当年罗艺归唐后造幽州兵册上报,他有虚报。

    再是许多将领故意虚额吃空饷等等。

    幽州归附朝廷虽早,但朝廷真正控制幽州是在平定刘黑闼之后,实际也才就这两三年时间,根本还没有理清楚,加之当时坐镇幽州的是李瑗和王君廓两人,李瑗无能,王君廓却是野心勃勃,在里面动了不少手脚。

    而罗艺旧部王诜等人,也没少弄虚作假。

    “李长史的意思,我们现在兵不够,还不能打?”

    “除此之外,还存在着士兵缺少训练,装备不齐全,统领无序的问题。”李玄道直言,王君廓、王诜等人之前都只顾着自己的势力,对自己的嫡系人马当然是十分优厚,装备钱粮都先尽着他们,然后其它的一些部队,就懒得管了。

    加之边军本就是轮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主官不愿意善待他们,他们又岂愿意认真卖命?

    于是来了之后,大多是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其实不仅是我们幽州,河东的代州等边地也多有这些问题,要不然这些年,突厥人岂能如进自家后院串门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几次入侵,边军都被打的丢盔弃甲甚至全军尽没,都是因为积弊太多。”

    大唐比较能打的,也就关中的那些百战府兵了。

    秦琅看着手里的地图,军城镇戍堡垒设置的倒多,防线本来很密,可如果没有兵,不能打,那就空有其表。

    “李长史,我觉得咱们得先想办法实兵,否则再多的军镇堡垒,也是无用。”

    “都督此言大善,然兵从何来?”李玄道问,眼下大战在即,到处都缺兵。

    秦琅想了想,“先派将领到各军镇堡城去实查兵马,把那些老弱病残充分的全都清除,缺了多少都要有个数,少了多少军械,剩下多少钱粮马匹也要登记起来。”

    “至于缺少的兵额,我会向太子奏请,直接从河北统军府里紧急征召府兵补上。”

    魏征办事很麻利,王君廓和李瑗在幽州的宅第钱财皆被抄没,连带着当日被秦琅捉拿斩杀的那几百附逆骨干的钱财也统统抄没了,当日平乱的将士,功绩也迅速的被统计起来,然后张榜公示,没有人检举之后,便开始论功行赏。

    刘九、林三等镇抚司官员们皆加散阶一级,镇抚司兵士授勋二转,另有钱帛赏赐,表现最好的部份则特授跳荡、先锋等功,另有重赏。

    而洺州府兵等,俱授勋一转,赏赐钱粮,表现勇猛者也另有重赏。

    苏定方窦红线招来的旧部,皆赏赐钱粮,至于半路上加入的那些来幽州造反的家伙,秦琅颁太子令赦免他们的罪行,也皆赏赐了些钱粮。

    赏给秦琅的钱财,他分文未取,统统拿出来分赏将士们。

    “不少人喊着要回家!”

    苏烈告诉秦琅,现在聚集在幽州的河北好汉们还有约八千左右,多数本来是要来加入李瑗叛军的,现在虽未被问罪,可也惶恐不安,便想早点回家。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大战在即,既然来了,那就奉献一份力量,所有人都整编入伍,以备突厥。”

    “有些人不想为朝廷打仗,昨晚有数十人半夜逃跑,都被巡营士兵捉回来了,不知该如何处置?”

    秦琅对苏烈的这个问题弄的有些恼火。

    “本都督既然已经颁下了紧急征召令,那么这些人便是朝廷的兵了,既为兵员又在军中,还是大战将临之际,他们的行为算什么?”

    苏烈无奈答道,“逃兵!”

    “那请问苏将军,逃兵该当何罪?”

    “朝廷制定了《捕亡律》,逃兵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上了战场的逃兵,第二个是戍守边关或守城时的逃兵,各有不同处罚。驻守逃兵,从逃离当日起算,每加一日,则杖打八十,每三日罪加一等,最高为流放。”

    “而上了战场两军交战时逃跑则当即处死!”

第101章 河北豪强

    苏烈是带兵十几年的人,岂不知道逃兵的处置会有多严厉?可现在问题在于,那些逃跑的家伙原本并不是兵。

    这个时候若是开了杀戒,只怕会起反效果。

    秦琅又岂会不知道这里面的玄妙,李世民都已经追赠窦建德王爵,还给他以王侯礼改葬,并要秦琅在河北为窦建德立庙祭祀,为的就是收取河北人心,免的这些人对朝廷一直怨恨在心。

    若现在秦琅又大开杀戒,那之前的那些不就白用功了。

    杀不能杀,可也不能不管,否则今天放了他们,明天估计全营的人都跑了。

    秦琅看着苏烈为难的样子,也不由的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我先前看过你奏上来的报告,这八千河北‘好汉’们,都曾追随过夏王或是刘黑闼,少数人则是那些追随者的子侄后人,另外,这些人多是些地主豪强们,少数贼匪强人,没错吧?”

    苏烈点头,确实如此。

    这八千人,有两千是苏烈和窦红线召起来的,还有六千则是接了李瑗的号召起来的。

    他们本来就是起来造反的,对唐朝都是有些怨恨的,多数是当年窦刘的旧部,唐朝占领河北后,这些人的地位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是河北朝廷里的官员将校,之后被打回庶民不说,许多人的财产还被大唐剥夺或抄没许多。

    更别说回到了家乡,还得被地方官吏监视打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李瑗王君廓振臂一呼,他们马上就起来了。这也算是河北人的一个特性了,当年窦建德兵败,其宰相和皇后献河北投降,许多将军官员们分了府库里的钱帛财宝后回家乡,原想做个富家翁,谁知后来被唐朝派来的官员们搞的鸡飞狗跳,到处逃亡。

    故此后来刘黑闼一反,他们立即响应,哪怕是刘黑闼第一次兵败后,再次起兵,他们依然迅速响应。

    这些人,谁反唐,他们就响应谁。

    现在秦琅让他们为大唐做战,还真没几个愿意的。

    “这些人认为自己不是大唐的人,认为河北不是大唐的,对吧?”

    苏烈讪笑了几声,他之前也是怀有这种想法的,所以不肯仕唐。

    河北人与唐有仇有怨,对唐没有认同感,尤其是那些地主豪强们,他们在隋末时跟着窦建德拼了许多年命,好不容易也混了个官身爵位,本来也是开国功臣,新朝显贵,可李唐一来,把他们打入了泥底,谁能高兴。

    “如果,你说如果我给这些河北豪强们授以官职,你说他们会接受吗?你说这些人愿意做大唐的官吗?”

    苏烈一愣。

    “太子殿下让我抚慰山东河北,授我黜陟大权,我既可监督河北官员们,对不合格者贬官或夺职,也可以对一些有能力者、忠诚者授官给职,这是太子给我的便宜大权,没错吧?”

    苏烈点头,确实如此,这是很重的权力,虽说事后贬降或是升迁的官员也要经朝廷的审核。

    “其实我觉得那些河北好汉们,什么心怀故主,怨恨朝廷,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打拼来的官职爵位甚至是金钱地位,因为大唐而失去了,所以才心怀怨恨。尤其是河北的那些夏王旧部中,那些文官们多数都还是仕唐了,但那些好汉们因为多数只知道带兵打仗,甚至不少出身于隋末的流贼盗匪,所以未得重用,身份落差让他们更加愤愤不平而已。”秦琅一语道破真相。

    不说远的,就说苏定方吧,之前不也怨恨大唐嘛,可现在当大唐的官当的真香呢。

    “都督打算给他们授什么官呢?”

    苏烈问,授的官小了只怕别人不认,授的大了,那朝廷也不肯啊。

    “我准备给那些河北好汉中威望高本领强的,授以团练使、教练使、兵马使等职,让他们统领河北人马。”

    团练使、教练使、兵马使这些职务,听起来跟守捉使、军使等相似,可又并非朝廷官职。

    苏烈听这几个官名中都有使字,觉得这应当是使职一种,使职便是非正式职事官,而是一种临时性的官职,比如秦琅的抚慰大使便是使职一种。

    “当然,我还可以给他们授散阶,立功后还可按功授勋官。”

    “刘希道、孟柱、刘斌、崔元逊、崔野久、曹湛、王小胡、王琮、范愿、董康买十人,皆夏王旧部大将,也曾两次随刘黑闼起兵,后皆亡入突厥,随后又潜回河北,隐迹家乡,此次闻听李瑗造反,便都跳了出来。”

    秦琅把一个个当年跟唐军杀的眼红的河北大将报出名来,这些人现在都在秦琅军中,有些人还在隐藏真名呢。

    “如今大敌当前,我不计前嫌,便暂表授此十人团练使之职,每人统兵八百,授武散阶正五品下宁远将军,与下府统军府统军级别相同。”

    大唐的官制,有散阶有职事官,有勋官,有爵位。其中散阶又称为寄禄官员,就是不管你的职事差遣是什么,散阶相当于你的正式级别,你发俸禄都按这个级别发。你的实际职事官可以比散阶高也可以比散阶低。

    大唐授官,必先授散阶,然后给职。

    因此秦琅弄一些临时性的团练使使职给这些河北好汉们,但也不全是糊弄,还是愿意拿出五品的散阶来的,这样他们就是正五品本阶了。

    “朝廷会认吗?”

    秦琅告诉苏烈,朝廷连窦建德都能追封王爵,修建庙宇祭祀,给这些人点官职有什么?

    而且到时若打完仗,朝廷就算不再重用他们,但只保留一个官阶本品不再给什么职事,也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威胁啊。而相反,若这些人保留着官阶本品,就依然还是官身,便能享受到许多官员的待遇好处。

    远的不说,五品官员子弟就能够有门荫资格,可以入选三卫,或入国子监读书,这是一条入仕之路。更别说,你就算要在乡下当个地主豪强,可如果没勋没爵没官,那你就是大头百姓一个,你拥有田地是有上限的,一丁不能超过百亩。

    你想当大地主都当不成,所以哪怕你只保留个五品散阶,你也一样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高额的田额,可以悠闲的当个大地主了。

    “当然,若是他们仗打的好,立了功,到时论功授勋,甚至得到重用,授给统军啊、甚至刺史之类的,也不无可能。就如苏将军你,上次平乱后不就得了个统军之职吗?若是再立下功劳,到时郎将、刺史之类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河北好汉们因为失去旧有地位而怨恨朝廷,现在秦琅可以给他们地位,不管是将来想入仕大唐,还是想回老家当个逍遥地主豪强,都可以。

    “至于范愿以下,也可按原来官职和他们的本事授给教练使、兵马使、指挥使、都头、十将等。”

    秦琅没说给校尉、旅帅、队正等职,而说的是兵马使、指挥使、都头、十将这样一听就很山寨的职务。

    不过他也表示会按范愿等人例,给这些人授散阶。

    其实团练使就相当是一个统军,教练使就相当于一个统军府别将,至于兵马使相当于管一团二百人的校尉,指挥使则类似于管百人的旅帅,都头则是管五十人的队正,十将自然就是管十个人的火长了。

    听着都很高大上。

    “你去告诉范愿他们,当年他们拥刘黑闼做乱,朝廷为征河北死难的刺史就有十个,国公也有五个,其余将士伤亡数万,罪恶深重,然则如今太子仁德,皆既往不咎。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本都督已经颁下了紧急征召令,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要帮本都督打完这一仗,谁敢当逃兵,本都督便按军法立斩不赦。若是他们愿意配合,共御外敌,本都督则会向太子表荐功劳,授阶给官,将来战后,不愿当官,也可以保留阶品回到家乡,继续做他的豪强地主去!”

    范愿、曹湛都是当年和苏烈义父高雅贤同辈同级别的河北大将,这几年隐姓埋名日子也过的着实不怎么样,这次本来以为能够响应王君廓李瑗再风光一回,谁能料到居然钻到了秦琅这个小浑蛋的网里了。

    苏烈与窦红线带着秦琅的话,请范愿他们吃了一顿饭,说明了秦琅之意。

    “范公、曹公,新太子仁德,为夏王翻案追封立庙,又赦免了诸位等夏王旧部,本来这次你们起兵附逆,这是不赦死罪,但太子还是赦免了。现在翼国公开出的条件很不错,给官阶给职事,甚至承诺此战后任你们选择去留。”

    窦红线则直言道,“虽然我讨厌李世民,但我得承认他这次做的不错。还有,我认为不管过去恩怨如何,我们都是汉家人,现如今塞外胡虏突厥来犯,我们应当团结一起,共抗外敌。”

    曹湛道,“什么汉胡之别,李渊父子起兵还不是向突厥称臣借兵抢天下?现在就说汉胡有别了?”

    “曹叔,胡虏铁骑若侵入河北,将会有无数百姓遭殃,河北是我们所有河北人的河北,是我们的家乡祖地,难道你愿意看到我们的族人、我们的乡邻被杀戮掳掠吗?”

    曹湛无法反驳,唐军当初进入河北后,虽然对他们这些夏王旧部十分凶恶,但再凶恶也不会比突厥人更凶残。

    唐军只是以胜利者姿态压在他们头上,但若突厥人侵占河北,他们所有人都只会沦为突厥的奴隶。

    范愿问窦红线,“秦琅的话算话吗?他说给五品官阶,朝廷肯认吗?”

    “秦琅是太子亲授河北抚慰大使,检校幽州都督,握有黜陟大权,而且秦琅又是太子女婿,他们父子如今深得太子宠信,我相信他的话能算话。”

    范愿又问,“昨日逃跑的那几十个兄弟,秦琅打算如何处置?”

    “都督说若是诸位深明大义,愿意留下共御外敌,那昨日的那些兄弟就只罚他们打扫半个月军营茅厕便算了,若是你们不肯,那么昨日便要公开腰斩那些逃兵,还要连你们一起斩了。”苏烈也没藏着掖着。

    “哈哈,这位秦三郎倒也是个直人,不过他这样说我倒觉得此人说话比较可信了。”范愿笑了笑,“但是呢,我们必须得亲耳听到秦都督对我们说这些话,另外还得拿到朝廷正式的任命告身,才能做数。”

    苏烈心中一喜,范愿等人终于肯松口了,这样便好。

    “好,我就这去禀报都督!”

第102章 太岁头上动土

    窦红线骑着匹枣红马,手提方天画戟缓步到来桃谷山前。

    “都使,前方便是燕州城。”

    一名河北团练向窦红线禀报。

    “你可确定,抢劫我们物资的人是往这去了?”

    “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就是那群该死的靺鞨人。”

    窦红线眺望远处隐现的胡骑,冷笑几声,“冤有仇,债有主,既然知道是谁劫了我河北团练的物资就好办!”

    数日前,河北都团练使窦红线麾下的河北团练,奉幽州都督秦琅之令,往军都关押运一批粮草过去,结果路过昌平附近时被人打劫。

    数百车粮草被劫,连着押运粮草的一队团练也皆被杀,甚至负责押运的百余民夫都被抓住,听闻这个消息,窦红线立即亲自赶了过来,派出轻骑追踪调查。

    大战在即,幽州都督府费力从各处筹集粮草运往边塞各城堡关隘处,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现在居然在幽州境内被打劫了。

    “都使,找到了地方就好办,咱们先撤吧!”

    窦红线身边只带着百余轻骑。

    “总得当面问清楚才行!”

    对面,数百胡人骑着俊马呼啸着飞奔而来。

    “都使,先撤吧。”

    窦红线不听属下戏说,提起方天画戟反而一催战马向胡骑奔去。

    “保护都使!”亲兵队正大喊一声,也率部跟上。

    两支骑队正面对冲。

    一边是窦红线带着的百骑河北团练,一边是三百余骑桃谷山胡骑。

    这伙胡人是来自于辽东的靺鞨人,隋朝时,辽东靺鞨一部首领突地稽率领八个靺鞨部落千余户内附,杨广将其安置于辽西营州,并授突地稽辽西太守、金紫光禄大夫官阶。

    大唐立国后,突地稽遣使朝贡,皇帝李渊便诏封突地稽为燕州刺史。后刘黑闼做乱,突地稽奉旨率部入定州,遣使拜见征讨河北的秦王李世民,听从节制。平乱中多立战功,被封蓍国公之爵,后将其部从辽西燕州迁置幽州昌平附近,朝廷在此侨置燕州,下辖辽西、卢远、怀河三县,仍以突地稽为刺史,实际上只是管辖其本部落人口,无实土户。

    燕州这种侨置州,其实在南北朝时便十分兴盛,甚至从三国起就开始流行。比如南朝丢失了徐州,于是在江南侨置一个徐州,也委派官员等等,甚至把从徐州撤回迁来的百姓安置在那里,仍受这个侨置徐州管辖。

    而隋朝的这个辽西郡和唐朝的这个燕州,也是侨置州,但属于羁麼侨置州,安置的全是一些内降内迁的胡人。

    比如燕州便是安置突地稽带来归附的八个靺鞨部落一千余户人口。

    他这个刺史也只管他那一千来户部落人口,这样做是为了部落自治,免得汉胡杂居共管起冲突。

    突地稽从隋朝时就内附,对于中原王朝倒也挺忠心,后来高开道做乱攻幽州,突地稽又引兵伏击,事后论功赐封突地稽李姓,并加封他为燕州都督。

    做为从隋朝就内附的胡酋,突地稽早已经老迈,如今当家的是他的儿子李谨行,年轻气盛,还有点桀骜不驯。

    内附两代后,现在李家实力强劲,不说其部族已经繁衍至三千多帐,仅是李谨行父子的奴仆家丁就有五千多人,隋乱时,多有辽西河北百姓被掳掠或主动依附。

    之前王君廓在幽州,便与李谨行结交,关系密切,互为奥援。李谨行和王君廓合作,大搞边境走私,赚的是盆满钵满。

    幽州内乱,李瑗、王君廓谋反被杀,新来的年轻都督全面整顿幽州,尤其是边军和边关,这使的李谨行的边境走私买卖大受影响。

    那些靺鞨骑兵们,身上披着的是过去从幽州军中流出去的明光甲、索子甲、铁札甲、皮甲,手里挥舞的是雪亮横刀,甚至有些头人子弟手里举着马槊。

    窦红线一身亮银甲,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舞动。

    手中的方天画戟稳稳握着。

    一名靺鞨头人子弟平端着马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已经预见自己这二尺长的马槊槊刃轻易的刺透了对面那人的铁甲,将他扎个窟窿。就如他昨天用这把八面破甲棱槊刃轻易的刺透了数件唐军铁甲,跟扎层甲一样轻松。

    又近了些。

    他忽然发现对面马上骑士居然是个娘们?

    原本只觉得对面是个长的英俊的小白脸,可看来真是个女人,一个很年轻又很漂亮的女人,还把马骑的这么好看,还挥这么好看画戟的女人。

    他忍不住把马槊举了起来,他不想杀这个女人,他想生擒这个女人带回去,若是献给大公子肯定能换笔重赏。

    窦红线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画戟依然平端着,她打算把方天画戟就当长矛使,对付一个区区胡骑,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技法。

    当那靺鞨人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窦红线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那是一张鬼脸,将她那美丽的面庞完全摭住。

    方天画戟疾如闪电,戟出如龙,在那个靺鞨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如毒蛇吐芯般的刺入了他护颈甲的缝隙里,那么小的缝隙依然还是没有逃过那刁钻的戟尖。

    一戟击杀。

    策马而过。

    窦红线头也没回,对面又冲来一骑,她手一挥,画戟高高举起,再落下,画戟的月牙刃已经把那名嚣张的胡骑首级砍下。

    就在靺鞨人聚居之地,就在燕州辽西城前,窦红线带着一百骑河北团练,却几乎如屠鸡宰狗一样的把那三百骑给屠杀了。

    三百骑靺鞨骑士,有那正当年的青壮战士,也有已经老迈的靺鞨人,更有一些还是少年的,可不过一会功夫,三百骑被屠杀一空。

    赤血染红土地。

    窦红线血人血马,身后百骑依然还有七十余骑跨坐马上,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带走!”

    窦红线找到一个受伤的幸存者,那是一个少年,断了一条腿,哀嚎不已,窦红线的亲兵队长一刀一刀砍掉了他的两根大拇指,然后给他留下了一段话,是让他带给突地稽的。

    “让突地稽父子来幽州向秦都督请罪,并交还抢走的粮草,放还抓走的运粮壮丁,否则,三日后,八千河北团练将血洗桃谷山,屠灭尔等八部!”

    河北团练砍下首级,迅速的离去。

    当那个倒霉的家伙被绑在一匹马上驮回到辽西城,向李谨行转告了那段话后,暴跳如雷的李谨行直接一刀砍飞了他的脑袋。

    怒火无法平息的他,挥刀把自己屋内的床榻几案等都砍烂了。

    冷静下来后,李谨行开始后悔以及惶恐不安。

    已经迟暮将死的突地稽听到儿子的禀报后,惊的目瞪口呆。

    “你怎么如此的愚蠢,居然背着我犯下这等大罪,你可知道如今这中原的天下,已经是大唐的了,你为何还要与王君廓勾结,他都已经被诛杀,你为何还敢去劫掠幽州的粮草?”

    突地稽已经老迈,他三年前开始把族中事务交给幼子李谨行负责,他喜欢这个年幼的儿子,觉得他打小学习汉文化,聪明能干,比起其它的儿子们更适合继承家业。

    自己本想安享晚年,谁能料到他却背着自己犯下这等罪行。

    “这是灭族之祸啊!”

    突地稽气的举起拐杖在儿子的头上背上乱砸,李谨行抱头乱窜。

    “阿耶,现在怎么办?”

    “你还有脸说,你做事之前怎么不想到现在?”

    “我当时只是一时恼怒,那个孩童都督杀了王君廓后,现在胡乱折腾,我的走私买卖已经快做不下去了,这一年得少赚多少钱帛。”

    突地稽一棍子砸在儿子头上,“蠢货!”

    突地稽不反对儿子走私,甚至当初儿子与王君廓往来,他也不反对,但这是有限度的。

    这底限就是不能跟朝廷做对。

    走私只是小事,朝廷发现了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可现在却已经越过那条红线了。

    “那孩童都督能杀了王君廓、李瑗,就说明这人不简单,你连王君廓都不如,还敢小瞧那都督?”

    突地稽气的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立即给我准备一千匹马,三千只羊,还有五千匹绢,一千石粮食,我要亲自去幽州负荆请罪。”

    “到时就一口咬定这事是下面不懂事的人做的,但损失我们得承担。”

    “阿爷,何必你亲自去,我抢了他百来石粮食,我十倍赔他,还他千石粮就好了。”

    突地稽失望的看着儿子,“枉我为你请了那么多中原儒生为师,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们从辽东迁到辽西,再从辽西迁到幽州,你难道还没看清楚,眼下已经不再是隋季乱世了,现在是大唐的天下,四海一统,天下归一,皆是大唐。”

    “你给我老实的呆在家里,禁足一个月,哪也不许去。这事情,我亲自去陪罪,看能不能卖个老脸,就此揭过。”

    从隋朝的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到唐朝的燕州都督、蓍国公,突地稽靠的还是自己敏锐的直觉。以前辽西幽州这边有许多势力称王称霸,可最终却让远在关中的李渊得了天下。

    如今连当年逼迫的他内附隋朝的辽西霸主高句丽,都在向李唐称臣进贡,自己的儿子却还犯下如此蠢行。

    也许自己该重新考虑一下家业的继承人选了。

    “再备一千两黄金,十个年轻美丽的女奴,另外备十匹上等名马。”

    “公爷,不是已经准备了羊马绢粮吗?”

    “那些是赔偿都督府的,而这些黄金美人名马是给那位年轻都督准备的。十六岁的幽州都督,轻易的就把王君廓李瑗给杀了,这样的年轻人定是那种飞扬跋扈得意张狂之辈,黄金美人名马,正当是其所好也。”突地稽自信的道。

第103章 负荆请罪

    窦红线带着三百靺鞨人首级回到幽州城,引起一片震动。

    秦琅听完禀报后,对于窦红线大开杀戒的行为没有责怪,他不屑的撇了撇嘴,“突地稽父子内附中原二十余年,从辽西到幽州,虽也立过些功劳,可突地稽老迈昏庸,其子李谨行桀骜不驯,早已经呈现不受羁縻管控的苗头。”

    “我翻看幽州档案,发现燕州的靺鞨人常纵兵掳掠周边,甚至暗里越过边境走私禁物,如今又阻隔道路,劫掠我唐军补给。更添李谨行还与王君廓早就暗里往来勾结,图谋不轨!”

    对于这种人,光是安抚怀柔已经不够了,必须得示之以威,得打疼他们才知道大唐的厉害。

    “窦都团练使做的好,你不动手,本都督也要动手的,把这些首级通通插到尖木桩上,插到幽州城外道路两旁。”

    长史李玄道看着那一堆血肉糊涂的靺鞨人首级,暗暗心惊。眼下正是夏季,这些首级已经开始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恶味。

    “都督请三思,突地稽内附我朝,多立功劳,得赐国姓,封国公之爵,授都督之职,统领的靺鞨人马不下万人。眼下边境不宁,若这个时候再把突地稽父子逼反,只怕幽州不得安宁,边境更加不稳了。请都督以大局为重,还请派人去安抚一下突地稽,将这些靺鞨人首级送还,并给予一些赏赐安抚。”

    秦琅冷笑几声,“李长史你名门世族出身,书读的多,曾是殿下的十八学士之一,论学问我估计在天下都是顶尖的,可怎么却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靺鞨人劫我军粮,阻我道路,现在擒斩乱贼,你不但不赞赏下团练兄弟的勇猛,反而要我给突地稽陪礼道歉,还送钱粮安抚?天下间,还有这等道理?”

    李玄道论辈份是皇帝的族弟,还是太子的从叔,他是陇西李氏姑藏大房,父亲曾是隋朝的都水使者,他在隋朝时已经出任杨广之子齐王杨暕的文学掾。后来李密得势,被引为记室参军,李密败被王世充俘虏,因其文名才气,拜为著作郎。

    后来李世民攻破洛阳,因为是族叔,便引为秦王府学士,授为秦王府主簿。做学问这块,李玄道确实了得,而且他最擅长研究的学问,是魏晋以来的显学谱学,就是专门研究那些士族门阀谱序的,一说某某世家,他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在秦琅看来,其实这就是一个专门搞研究,钻故纸堆的老学究。李世民派他来做幽州都督府长史,固然是因为他是嫡系还有宗室的身份在。

    “李长史,突地稽本是辽东靺鞨人,当年受高句丽压迫才内附中原隋朝,后来又主动归附大唐,当年平河北之乱后,便干脆被安置在幽州,侨置燕州。大唐待他不薄啊,封国公授都督,划给他地盘让他自己管辖自己的部落人口,这些年甚至都没向幽州和朝廷交过一点租税,平时还嚣张跋扈,现在居然还敢打劫军粮?试问,这些靺鞨人究竟是王君廓的余党要为他复仇,还是说早就已经暗中投靠了突厥颉利可汗,要做他的内应奸细呢?”

    “李长史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秦琅虽然人年轻,可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这事是他主动挑起来的,我也不是那怕事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现在敢背后捅我刀子,我必先灭了他们!”

    “苏定方、牛进达二将听令!”

    “末将在!”

    “立即召集兵马,准备随本都督去灭了他们!”

    李玄道叹气连连,不停劝谏,认为眼下这些胡人就算做的再过分,可能安抚还是要安抚,切不能把他们给逼反了。

    “事又经权,请都督三思!”

    “反了又如何,不过区区万余人马,还能反上天不成?”秦琅怒目而视。

    “都督,这可不仅仅是万余靺鞨人的事情啊,幽州之地可不仅一个侨置燕州,还有侨置威州的契丹内稽部落,有侨置慎州的靺鞨乌素固部落,还有侨置顺州的奚族部落等,加起来十余个侨置羁縻州,各部落内附人口好几万啊。”

    李玄道担忧一旦突地稽反了,到时其它侨置内附的胡人也会反。

    当年隋末大乱之后,河北之地空虚,李渊把一些内附的部落,尤其是原来隋朝时就内附侨置在辽西之地的胡人部落都迁到了关内河北来,以充实空虚的边境幽州地区。

    这些胡人部落环幽州侨置州县,自治本部,不纳税赋,人马众多。虽然几次打仗,这些部落也都奉诏出兵协从,但终究都是非我族类。

    秦琅根本不吃这一套。

    “突地稽部落是诸内附侨置州中人马势力最大的一股,若是他如此嚣张跋扈朝廷不敢制反而要赏赐安抚,那么就会开一个恶劣的头,今天是不是其它部落也都要效仿来劫掠百姓、抢夺军粮,阻隔道路了?”

    这些侨置州大的千余户,小的几百户,都是自成体系,简直就是化外之民,搞的他们的地盘跟大唐的胡人租界一样。

    “本都督已有决议,但敢再有阻挠出兵者,休怪本都督请出节杖!”

    李玄道闭嘴了。

    他虽是长史,可秦琅有太子赐节,这节以专杀,加之还有黜陟大权,年轻人一怒之下把他砍了也许不敢,但是将他夺了冠帽关起来倒有可能,那就丢人大发了。

    秦琅命令一下。

    苏定方和牛进达都各去点兵。

    这些天,秦琅也基本上理清了幽州兵马,他派人把原来七军四守捉二关等边关戍堡清理整顿一番,原本当有三万七千多边军,经过一番清理虚籍和淘汰老弱后,只余下一万七不到,缺口两万余。

    秦琅便向幽州六州的三十个统军府直接下令,向他们紧急征召在府府兵自备装备行粮到幽州集结,然后补充到各个边镇戍堡。

    秦来这个都督有太子所赐旌节,又以战争为名紧急动员,向诸统军府统军和六州刺史出示鱼符,刺史、统军们不敢怠慢,只能紧急动员府兵们听令。

    把未入京上番和赴边戍卫的在家府兵都征召起来,秦琅得了两万府兵,终于算是把边军的空子补上来了。

    然后他把八千河北兵组成了河北团练十营,以做为幽州的机动预备军团,也充当辅兵。

    一切走上正轨,靺鞨人却敢抢夺军粮,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说这一仗,秦琅肯定要打,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否则他秦琅的威信何在?若是几个靺鞨人都不敢打,突厥大军来了那还怎么守?

    秦琅先前传令郭孝恪、双士洛等都督刺史来幽州议事,可结果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没有过来。

    而秦琅原计划从各州抽动兵马前来增强防御,这些家伙也都以接到朝廷命令,要派兵增援洛阳、太原为由给拒绝了。

    这可是让秦琅十分恼火的,他知道他们是不服自己,觉得秦琅不过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嘴上毛都没长齐呢,就想骑在他们头上发号施令。

    唯有一个程名振因为跟他一起平幽州乱,对他比较尊重,最后秦琅也恼了,干脆让程名振也回了洺州,只是把他带来的一千洺州兵留下了。

    没了张屠夫,他秦琅就要吃带毛的猪?

    现在一群靺鞨胡人,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秦琅搞不定他们的话,那郭孝恪双士洛这些军头们就更加会瞧不起他了。

    幽州城外,牛进达带来的一千长安兵,程名振留下的一千洺州兵,以及窦红线苏定方范愿等统领的数千河北团练兵,正在迅速集结。

    牛角号声呜呜做响。

    战鼓擂动。

    距离幽州城不远处,桑干河北岸的一处山坡上。

    突地稽带着数十靺鞨武士先行到此,后面赶着牛羊马匹还在路上。

    “听,号角!”

    “是幽州城里的唐军在集结。”突地稽听的大为惶恐不安,“不好,幽州城中唐军定是要来出兵讨伐我燕州!”

    一名随从大汉道,“他们不敢吧?”

    “人家连李瑗、王君廓都直接砍了脑袋,还有什么不敢的,快,随我赶去幽州城请罪!”

    突地稽虽一把年纪了,但姜是老的辣,相比起年轻桀骜的儿子,他很清楚中原王朝的强大,他的部落不到三千帐,人不过万余,若是放到白山黑水,也能算是靺鞨诸部中较强的了,但跟中原大唐一比,就不值一提。

    幽州北门。

    兵马一支支整装集结,秦琅也披上了李世民亲赐的明光甲,跨上豹子头,提上了秦王槊,要亲自率部征讨靺鞨部。

    数十骑自北而来。

    为首一骑赤着上身,背上缠绑着一大捆带刺的荆条,血都刺出来了。

    阿黄带着一队轻骑上前拦截,很快回来报告。

    “三郎,是突地稽,这老狗自称是要来负荆请罪的,说部落里有那不知死活的胆大之徒背着他劫掠了朝廷的粮车,他听闻那些家伙已经被都督你派人斩杀后,特来请罪。”

    “他还说已经准备了大批牛马羊只粮食布帛等做为赔偿和道歉,请求都督宽赦。”

    堂堂大唐皇帝钦封的蓍国公、燕州都督,赐国姓李,此刻却下马跪地,背负荆刺请罪。

    李玄道赶紧上来劝说,“都督,既然突地稽知罪,此事就此做罢吧!”

第104章 秦琅杀人不用刀

    炎炎六月,时当正午。

    日头猛烈,酷热无比。

    秦琅没有理会李玄道的碎嘴,他对阿黄道,“你去告诉蓍国公,就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来与他商议这桩‘误会!’”

    “苏将军,牛将军,你们解散队伍吧。”

    李玄道见秦琅调转马头回城,赶紧拦住马头,“都督,是否先让突地稽入城再说,外面太阳这么大?”

    秦琅冷冷道,“你看突地稽都知道负荆请罪,那么再晒会太阳,不是更有诚意?这样,也能稍平大家怒气嘛。”

    说完,他便直接入城。

    秦琅返城,兵马归营。

    幽州北门外,突地稽赤着上身,背着荆刺依然跪在原地,听完那唐人的转述,突地稽咬着牙不敢起来。

    终究是年纪大了,太阳暴晒,晒的头昏脑花,身上的汗水如瀑,那汗水淌过被荆刺刺伤的地方后,更是又痒又疼。

    “这些该死的唐人,居然敢如此侮辱我们尊贵的酋长!”几名靺鞨战士恼怒。

    “住嘴!”

    突地稽心头恼怒,却很清楚眼下是什么局面,若是他今天晚来一步,这年轻都督看样子真就带着千军万马杀到桃谷山去了。

    二十三年前,隋朝皇帝杨广继位时,当时粟末靺鞨与高句丽交战不胜,突地稽的兄长瞒咄率领所属的厥稽、越羽等八个部落,部众数千人从抚余城西北举部南下,请求内附隋朝。

    杨广将他们安置于辽西,后来兄弟瞒咄在随杨广征高句丽时战死,突地稽得杨广册其官职,代领部众。

    他继承兄长首领之位,继续随杨广讨伐高句丽,每战有功,后杨广设置辽西郡,授他为太守,并封他为扶余侯。

    九年十年隋朝二征三征辽东时,他都率部随从。

    十一年,杨广被始毕可汗困于雁门时,他率部族战士勤王,后随杨广巡江都,杨广被弑后,他夜间率部逃归,在中原与李密数十战,损失惨重,仅以身免,到了河北,又被王须拔俘虏,后来被罗艺所救,从此效命于罗艺。

    等罗艺归附唐朝,他便也请求内附。

    这一辈子,突地稽吃过最大的亏,打过最多的败仗,便是从江都回辽西时,被李密打的全军覆没,被王须拔生擒活捉,一次次死里逃生。

    而他这辈子见过最强大的军容,则是当年随杨广征高句丽时,百万隋军征辽,那场面那军容,简直是无与伦比。

    所以突地稽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中原王朝之强大,是他们无论如何与无法对抗的,他们只能依附,绝不对对抗叛乱。

    秦琅回城,卸甲,还冲了个澡,然后悠闲的喝了杯午茶,再睡了会午觉。

    等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连魏征都觉得秦琅有点过份了,不得不提醒他,“三郎莫非忘记了突地稽还跪在城门外负荆请罪呢,今天外面太阳可是有点毒。”

    秦琅打着哈欠,“哦,睡个午觉真是精神抖擞啊,嗯,走,瞧瞧那老狗去。”

    “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过份吗?不觉得。”秦琅摇头,“这事皆因他们挑起来的,再过份都是自找。”

    秦琅带着亲军黑云长剑队来到北门外时,突地稽还跪在那里,属下想要帮他摭阳都被他喝止了。

    秦琅故意要晒他,那他就只能老实的晒着。

    他怕的不是年轻的都督,而是这年轻都督是大唐朝廷的代表。

    秦琅骑马缓缓来到突地稽面前。

    地上热浪阵阵,突地稽还光着个上身,早就晒的皮肤发红,嘴唇干脆了。

    “突地稽拜见都督!”

    秦琅一脸假笑的伸手扶起突地稽,“蓍国公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呢,赶紧起来吧。”

    突地稽被扶起来,却站都站不稳了。

    秦琅抚着他坐下,递给他一壶水。

    然后开始跟突地稽谈起这次误会来,突地稽喝了半壶水人缓过来点,本来以为这下总该入城了,谁知道秦琅蹲在地上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

    就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话,也不让人打伞什么的。

    秦琅倒是精神好,他睡了一个时辰午觉,还喝了午茶用了点心,可怜突地稽在日头下跪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还得继续晒。

    老头不敢怠慢,秦琅蹲着,他还得弯腰站着,甚至得站到秦琅前面为他摭阳挡日。

    “蓍国公啊,这次的事情影响可是非常恶劣啊,我也知道蓍国公忠心耿耿,为大唐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可是呢,你老了,精力不济,对部落手下管束已经有些不力了啊,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可是干了许多坏事,勾结王君廓李瑗参与谋反做乱,走私禁物,甚至是劫掠百姓,如今还抢夺军粮······”

    突地稽只得一遍遍的请罪。

    秦琅左一搭右一搭的讲个没完,不时的还要问一问燕州的部落人丁啊,牛马牲畜养殖情况啊,以及他们老家粟末水的风土人情等等。

    有时,秦琅又要问起当年他随杨广征战高句丽之事,地会又忽然问他当年勤王雁门救驾的经过。

    问着问着,他又扯到当年杨广在江都被弑杀的细节等。

    还问他当年是如何从扬州逃回去的。

    突地稽不敢不答。

    最后,秦琅看着突地稽奉上的礼单,很是满意。

    而当突地稽把给他的私人礼单奉上后,秦琅假意斥责了一番,最后却又说代他把这些转送给太子殿下,依然收下了。

    等秦琅终于不再罗嗦起身,这时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

    突地稽从正午晒到日落,晒了整整半天。

    等谈话结束,突地稽已经昏昏沉沉了。

    “蓍国公,此次误会既然已经说明,那么就算了。给的赔偿我收下了,给太子的礼物我也代收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蓍国公了,蓍国公请回吧!”

    一名靺鞨武士愤愤的道,“我们公爷能否在幽州住一晚再走?”

    “不是本都督不肯留客,实是刚发生了那误会之事,现在幽州的将士们对蓍国公可是不太友好,我怕蓍国公在幽州会遭遇到点什么意外,这也是为蓍国公考虑嘛。”

    突地稽摆了摆手。

    “多谢都督宽恕,突地稽这便返回燕州,今后定严加约束部下,奉公守法。”

    突地稽被扶上马,可这位马上纵横一生的枭雄豪酋,却连马都骑不稳了,最后还是一名武士带着他回去。

    从幽州到燕州,也足有一百多里路。

    突地稽不敢逗留,连夜返回。

    结果白天暴晒一下午,晚上又吹了凉风夜露,等第二天赶回到桃谷山部落里时,已经不行了。

    当天晚上,突地稽便死了。

    他这一死,李谨行愤恨了。

    他认为这根本就是秦琅故意使计害了他爹。

    李谨行的那群哥哥们虽没读过多少汉书,可个个彪悍勇猛,都是脑子缺根筋肠子通到底的猛人,个个喊着要为父报仇。

    李谨行此时也顾不得他父亲临死时告诫他的那些话了。

    兄弟伙当即开始动员人马。

    突地稽部落当年在他兄长带领下内附时,是总共八个小部落,共一千多户,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人丁已经繁衍很多,虽然当年突地稽在江都逃归时,手下的一千部落族人战士皆亡,当时弄的几乎家家带孝。

    但眼下依然还有三千多户,尤其是突地稽父子钱多财厚,光奴仆就有几千人。

    李谨行全族动员,当天就下令集结老少五千骑兵,每人三马,置办粮草,准备直杀向幽州报仇。

    “唐人杀我父亲,我必复仇,手刃秦琅!”

    幽州城里。

    林三带回了突地稽死讯,并说李谨行正在全族动员,杀牛宰羊以做军粮。

    李玄道听的直惊叹,“这下麻烦了。”

    “慌什么!”秦琅道。

    “都督,这事闹大了,突地稽这一死,靺鞨人反了。”

    秦琅也没料到这老头这么没用,本来只是想要故意惩戒一下他,谁料到才晒半天就死了。

    说到底,还是突地稽年老体弱嘛。

    真打起仗来,难道还要跑树荫下打?

    “不用担心,反不了。”

    “都督,靺鞨人都集结兵马了,还如何说反不了?”李玄道真是被秦琅气晕了,这年轻人果然是做事不谨慎。

    “本都督亲自走一趟!”

    “都督,还是派人前去吊唁安抚吧,不能开战啊。”李玄道再次反对用兵。

    一早,秦琅点三千精骑,快马直奔燕州桃谷山,牛进达和苏烈率五千步卒随后跟上。

    桃谷山。

    秦琅一身素服到来,引的李谨行兄弟等如临大敌。

    身披孝袍的李谨行兄弟大怒,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吹响号角,点齐兵马,随我去杀了那狗都督!”

    李谨行率兵来迎。

    秦琅拍马上前,抢先道,“本都督听闻蓍国公病逝,闻讯特赶来吊唁,李公子真是客气,居然亲自来迎。”

    李谨行气的手直接去拔剑。

    秦琅又大声道,“先前尔燕州与河北团练有些误会,但蓍国公亲自来幽州化解,本都督对蓍国公十分敬重,听闻他去世讯息,本都督十分哀伤。”

    “本都督奉旨抚慰河北山东,现蓍国公去世,燕州不可一日无首。本都督现在便行黜陟大权,授李谨行为检校燕州都督、刺史,授李陆咄为辽西县令,授蓍国公其余诸子为燕州参军······”

    等宣完对李谨行兄弟几个的授官后,秦琅直接带着亲军卫队进入燕州城,入灵堂拜祭吊唁突地稽,甚至还流了两行眼泪,痛说与老国公的亲密战友情云云。

    “老国公一生忠勇,如今以七十余高龄而仙逝,也算福寿圆满。老国公且安心去,谨行等兄弟老弟我自然会代为照顾好的。”

    秦琅臭不要脸的直接称突地稽为老哥哥,然后自认为李谨行他们的叔父了。

第105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老国公的丧事,一定得按朝廷礼制,以国公之礼仪规格隆重下葬。几位,这事就交由本都督来亲自负责,定要让老国公风光大葬!”

    秦琅拜祭完起身,走到李谨行面前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

    “还请节哀,老国公这一走,燕州这副重担就要交到你的身上了,我这就向朝廷表奏你为检校燕州都督、刺史,相信太子殿下接到表章后,很快就会授你为正式的都督刺史职了,老国公的爵位是辛苦打拼来的,我也会随表奏请由你来承袭!”

    李谨行看着秦琅的这番作态,五味杂陈。

    他很想拔刀一刀斩了秦琅,可外面就是三千轻骑唐军,更别说秦琅说了,还有五千幽州铁甲也正赶来为老国公送行。

    什么送行,就是威慑。

    不过让他冷静下来的倒不是幽州兵马,而是秦琅当众授他检校燕州都督,刺史职,并说要上奏朝廷为他请袭爵位。

    “几位,老国公生前可有什么遗愿遗表?若是有,都可交给我代为转呈朝廷。”

    李谨行面色复杂,站在那里阴沉着脸。

    秦琅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老国公的死只是个意外,但我希望这个意外不会让已经过去的灭族危险还继续威胁着你们。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如何选择,一定要慎重。”

    秦琅掏出一叠书信交给李谨行。

    “这是什么?”

    “你和王君廓的书信往来,还有你走私的帐目,这些东西若是交到朝廷手里,你自己想想吧。”

    李谨行咬了咬牙。

    “你想我怎么做?”

    “接受朝廷的封赏,继续效忠大唐。”

    李谨行是突地稽的幼子,打小就接受汉文化教育,人是非常聪明的,不像哥哥们一根筋。

    秦琅亲来吊唁,虽然假模假样,却也给了他台阶下,而秦琅当众封他官职,让他继承都督和刺史之职,则是帮助他继承家业,成为部落之主。

    思来想去,李谨行最终想透。

    起兵造反来不及了,唐军来的太迅速,这时仓促强硬起兵,只会死的很惨。

    念及此。

    李谨行自箭囊里抽出一根箭来,举到面前,当众折断。

    然后他向着众人盟誓,表示要继承父亲遗志,继续效忠大唐。

    “谨行在此拜谢叔父,有劳叔父为先父操办葬礼!”

    李谨行没在意秦琅占他便宜,干脆打蛇随棍上称呼秦琅为叔父了。

    其实李谨行再怎么受汉文化教育,骨子里依然是胡人,他依然崇尚的是强者,欺软怕死是他的本性。

    秦琅表现的很强硬,他反而很顺从。

    若是今天秦琅没有马上率兵赶来恩威并济,可能他还真就一怒之下带兵造反了,大不了杀回关外去。

    可现在秦琅先威慑再示恩,主动还给他与王君廓往来的书信账目,又授他都督刺史之职,这样一来后患解决了,前途也有了,尤其是面子也给足了,也就不愿意再冒险造反了。

    毕竟李谨行桀骜不驯没错,但又不是真正的亡命无赖。

    许多靺鞨部族人也并不清楚这前后事情经过,只知道现在不用打仗了,朝廷也不会再追究他们先前掳掠百姓,劫掠军粮、走私贸易之事了,当然高兴。

    “叔父,小侄得叔父帮助继任燕州都督之职,现愿献黄金千两,马两千匹,骆驼五百匹,牛羊万头,做为幽州军资!”

    李谨行还是很大气的,既然选择了继续效忠唐朝,那便也拿出了许多牛羊马匹黄金来。

    秦琅呵呵笑着收下。

    对于李谨行的懂事,他还是很满意的。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会比较难搞,谁料到人家识趣的很。

    看来突地稽父子能纵横河北多年,也确实是有些道行的。

    当下秦琅便也宣布,以燕州靺鞨战士组成燕州团练军,下辖三营,以燕州都督李谨行兼任燕州都团练使,以李谨行的三个兄长分任营团练使,各统一千骑。

    秦琅还选了李谨行兄弟以及八部头领们的五十子弟,在自己的亲军里新建了一个银枪效节队,对这些子弟皆授给**品的散阶。

    这一招,让李谨行等都很高兴,子弟们这样一来也算得了个官身。

    对秦琅来说呢,他等于是把燕州这些靺鞨头人的子弟弄到身边做人质了。

    当天稍晚,五千幽州步兵赶到。

    结果牛进达和苏定方发现秦琅和李谨行居然以叔侄相称,尤其稀奇的是三十多岁的李谨行居然喊十六岁的秦琅为叔父,还恭敬万分,哪有半分传说中的桀骜不驯模样?

    就连突地稽那些号称野人一般的儿子们,也都对秦琅客客气气的。

    燕州城里,虽然已经缟素,但大家似乎都很高兴的样子。

    甚至那些靺鞨人居然都在忙着杀牛宰羊,以款待来‘吊唁’的幽州军士们。

    “都督,这是?”

    牛进达也不由的一头雾水的来问秦琅。

    “靺鞨弟兄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兄弟!”秦琅哈哈道。

    魏征听了直撇嘴。

    苏定方还担忧的道,“都督当心有诈,万一这李谨行是要麻弊我们,然后把我们灌醉之后动手?”

    “你想多了,不过小心点没错,就由苏将军你来负责值班警戒!”

    事实上,李谨行当然没那样的胆子。

    秦琅在桃谷山逗留了八天,为突地稽举办了葬礼,五千幽州战士一起为他送葬。

    八天后。

    驿骑接力送来长安回复。

    太子李世民接到秦琅关于燕州突地稽父子的奏报之后,对于秦琅的处置办法表示了同意。

    李世民下敕旨,追赠突地稽为幽州都督、右卫大将军。敕旨由突地稽子李谨行袭爵,改封为燕国公,加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阶,授燕州都督、刺史,并赐封突地稽长子李陆咄为扶余侯,加从三品归德将军阶······”

    秦琅承诺给李谨行兄弟的,李世民都给了。

    官职爵位,甚至是对突地稽的封赠,给尽了面子。

    捧着诏敕,李谨行兄弟激动的跪地拜首,把头都磕破了,一众靺鞨族人也都十分感激。

    “从今以后,我李谨行与燕州两万三千人口,誓言效忠大唐,效忠太子。今后叔父但有命令,悉听调遣。”

    秦琅安抚了李谨行几句,便开始回返幽州,在桃谷山吃吃喝喝八天,每天不是炖牛肉便是烤羊肉,也有些吃腻味了。

    不过好在这次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双方都很满意。

    带着五十名银枪郊节队的靺鞨年轻子弟返回,路上,魏征跟李玄道一起讨论这次事件,李玄道坚持认为秦琅有错在先,所以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他要如实向朝廷弹劾秦琅这个上司。

    而魏征则表示秦琅有大功。

    事情最后争到秦琅面前。

    “这次的事情,挺操蛋的,你们难道没觉得?这李谨行等内附胡人本就应当效忠朝廷,听命调动,可是呢,他们暗里勾结王君廓谋反,还走私贸易,打劫军粮,最后的结果呢?不但没有半点惩罚,反倒是得了不少封赠,不操蛋吗?哭一哭,闹一闹,最后得封又得赏,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受招安啊。”秦琅叹声道。

    “听都督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不过内附胡人向来跋扈,这次的事情闹的那么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就必然是一场叛乱,但都督你镇定若常,指挥有方,轻松就化解了,还将他们收服,我幽州除一内患,还新增三千勇悍团练骑兵,这可是十分难得啊。”魏征倒还是实话实说的。

    “燕州靺鞨人老实了,那么其它诸侨置州内附胡人也就都老实了。”

    “何况,突地稽、李谨行父子前后献了那么多牛羊马匹,既能补充骑驮运所需,还得了许多肉做军粮补充呢,还有黄金、钱粮不少。”

    秦琅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朝廷对内附胡人的政策太过宽松了,搞的这些胡人倒像是国中之国,反高汉人一等一样。

    有机会,将来定要改变这种政策。

    “老魏,我觉得咱们搞定了燕州后,倒可以趁热打铁,对慎州、顺州等侨置州内附胡人部族下令,让各部抽调青壮组建团练兵,隶属于幽州都督府,听从统一调度,另外还要向他们征召一批马匹骆驼和牛羊等以补充军用。”

    李玄道一听又出来反对,“以前并无这种政策,现在这样做,会不会引的这些内附胡人不满?既然他们现在都挺老实,不如就不要去动他们?”

    秦琅摇头。

    “他们内附我中原,侨居幽州,便是我大唐的一份子,如今大敌当前,怎么能置身事外?总不能我们的将士们在前线守边杀敌,他们却在后面看戏吧?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就出力,不仅仅是这些内附部落胡人,我看整个幽州甚至是河北地区,大家都得如此,商贾们捐钱,百姓们出力,世家豪族们也得出钱出力。”

    秦琅现在刚刚解决了边军兵员的充实问题,但几万人马守边,每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粮草,另外他还开始赶制军械补充,这些都需要材料需要工匠需要钱的。

    打仗打的就是钱,但现在幽州都督府库里,却无法支撑,而长安那边现在也无力供应不是主战场的幽州,秦琅只能自己想办法。

    “难道都督要开战争捐?这可万万使不得!”李玄道再次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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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