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贞观俗人TXT下载贞观俗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贞观俗人全文阅读

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5章 姜还是老的辣

    中书省内,政事堂上。
    侯君集撸起袖子,须发皆张,面红耳赤,口水乱喷。
    “秦琅如何无罪?”
    他站在诸相公面前,“那秦琅贪婪残暴,侵略蛮夷,故意挑起边衅,制造战争,然后好发战争财,还借此邀功,好名利双收。”
    “想那蛮夷,虽在偏远,可自成部落,千百年来在山里也活的自在,对朝廷也向来恭顺,安南交州也是安定。可秦琅李大亮却在岭南安南乱搞,搞的是乌烟障气,鸡飞狗跳,岭南遍地烽火,处处刀兵,整个岭南如今都乱套了,不罢秦琅,不足以安稳岭南······”
    长孙无忌捻了捻唇上的胡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陈国公知道句町在哪,和蛮又是哪个蛮吗?”
    侯君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得罪了皇帝的大舅子,虽然他也曾经向侯君集陪过礼示过好,可不管用,后来也就想开了,皇帝似乎对他们两个关系不睦,反而是很乐见的,于是干脆也就不再给长孙无忌面子。
    “河蛮不就是生活在洱海周边的诸部吗?”他眼一翻,嚷声道。
    中书侍郎参知政事马周温笑道,“侯相可就说错了,侯相说的那是河蛮,河水的河,这个河蛮泛指居住于洱海周边的诸蛮,是对各部落蛮的统称,不是专指一部,河蛮也称西南蛮,汉代时称为昆明部的,如今河蛮里较强的有六诏,这六部首领皆称诏,故称六诏,乃河蛮之首·····”
    “赵国公所说的和蛮,也就是如今卷入了安南叛乱中的那个,是和气的的和,这和蛮乃是乌蛮别种,原本是云南爨氏所统之三十七蛮部之一,只是爨氏近些年内乱不止,分为东西两爨。
    西爨管辖诸部,称为白蛮,居于西部,西爨控制着石城(曲靖)、昆川(昆明)、曲轭(马龙)、晋宁、喻献(澄江)、安宁至龙和城(禄丰),主要在滇池地区。
    东爨则在曲州(今昭通)、靖州(今贵州、威宁)、弥鹿川(今沾益)、升麻川(今寻甸、嵩明)南至步头,谓之东爨,约以滇东北地区为东爨地也。”
    侯君集闹了个乌龙,错把洱海河蛮当成了红河的和蛮,被长孙无忌嘲讽,让马周科普了一些。
    那边魏征更是开始讲起了历史。
    “说起这个和蛮啊,其实本不是现在那的土著,有史可查,他们在先秦之时最早是居住在西倾山下的泯江、白龙江河谷的古羌氐近亲,后来在先秦时迁到蜀西大渡河一带,再到秦汉时,又不断南迁,先到洱海地区,然后又迁往滇池一带,最终一路南迁到了如今的西道江中上游(红河)一带定居,秦时称为他们为和夷,汉代称昆明,南北朝称西南夷,隋时称为乌蛮,到如今称为和蛮,也是因为近些年爨氏内乱,和蛮不肯再依附听令于爨氏,乃自立旗号也,他们自称和尼,所以安南将他们称为和蛮。”
    说到历史这块,魏征无疑是个权威,反正很多人就想不到,这些天南之地的和蛮,居然会是最早从陇右西倾山一路迁移过去的。
    侯君集有些恼怒,管他是河蛮还是和蛮,反正都是蛮子,有什么区别?他现在咬定一点,认为秦琅就是故意挑衅,是他逼迫蛮子们造反的。
    “侯公也是军将出身,怎么现在当了吏部尚书,说起话来却这么奇怪了?蛮子们本就叛服不常,尤其是在那些偏远地区更是如何,那和蛮连爨氏都不肯服,先前不论是云南还是安南派人招抚,这些人都桀骜的狠,你几时见过他们派人来长安朝贡天子?”
    “而且安南李大亮也不止一次奏请朝廷,说这个和蛮诸部,经常袭扰滇交商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跟我们说秦琅讨伐蛮子讨错了?”
    “依你之见,你想怎么样?罢了平蛮的秦琅,撤回前线平乱的军队,然后呢?是不是最后要朝廷让和蛮自立,让他们也跟句町蛮一样建国称王?还是说干脆把交州也送给他们当赔礼?”
    长孙无忌虽不是武将,可本身将门出身,关陇贵族向来强势,更何况他也是随着天可汗南征北战过的。
    侯君集一心想借机攻击秦琅,却不料他选的这个理由在政事堂上立不住脚。
    和蛮确实无足轻重,可正因此,朝廷才不会管和蛮死活,他们只看到了秦琅在岭南搞出来的局势,看到了秦琅给出的未来美妙前景。
    大唐这些年越来越重视海上贸易,而交州港如今可是东南数一数二的顶级外贸海港,更不用说交州有岭南最大的一块三角洲平原,那是岭南的粮仓啊。
    所以任何威胁到交州的蛮夷,都是有罪的。
    另一方面,朝廷正试图改变以往从蜀地和黔中进入云南的惯例,那边道路难走,而且蜀南和黔南的蛮夷也太多,朝廷到现在也确实还没怎么控制住局面,想对更南面的云南之地管理,也是鞭长莫及。
    现在朝廷对岭南控制力大大增加,于是在秦琅的主张下,朝廷换了思路来开发云南,一面派亲王、功臣大将分封镇守云南要害之处,另一方面,从交州沿红河打通一条直抵昆明或洱海的要道。
    甚至等联通云南后,到时还要继续延伸到黔中、巴蜀之地,甚至直通长安。
    这是一条政治、军事和经济三管齐下,皆能得益的战略大计。
    和蛮部挡在路上,还不老实,那自然要被铲除。别说他们没有造反,就是他们臣服了,朝廷都还要想办法弄一弄呢。
    这件事上,政事堂的宰相们哪个不清楚,毕竟这种大战略计划,那是国家级的,早就君臣反复商议过多次,基本上是达成了一致态度的。
    侯君集先前罢相外出,恰是没有参与到这个战略决策的商议制订中来,现在他以此攻击秦琅,诸位宰相没有人会支持他,因为这意味着与先前定下的大战略背道而驰。
    秦琅所作所为,正是在执行那条战略而已,因此秦琅是不会有错的,除非他控制不了局面,导致最后不但局势糜烂,甚至有可能危及到交州安全的时候,朝廷才有可能说换帅。
    但现在局面控制的很好啊。
    句町蛮已经差不多被连根拔起,左右溪蛮更是彻底服帖了,如今和蛮也被卷入了战争中来,这正是让大唐师出有名啊。
    到了长孙无忌等宰相们这个级别,他们看待事物的眼光格局已经更长远了,不会有人却死抠着什么多少蛮子反了,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钱粮这些表面的东西。
    为何岭南遍地烽烟,打的乒乓响,朝堂上对此事却好像无动于衷呢,其实倒也不全是朝堂上瞧不起岭南那边,而是宰相们有意在压制这事。
    刻意低调。
    目的还是想给秦琅创造点更好的输出环境,让他能够放手去干,若这事情传的太热闹,到时不免会给秦琅些拖累。
    偏偏侯君集就看不懂,非要借机找秦琅的麻烦。
    其实政事堂中诸相公们,也不全都跟秦琅关系好,若是平时,肯定有人乐得看到侯君集撕咬秦琅,说不得有机会还会落井下石什么的,可在现在这个问题上,大家不可能还跟着侯君集,因为皇帝不会允许。
    右仆射高士廉倒是个老好人,不愿意看到宰相们红脸难堪,于是便道,“和蛮本乌蛮别种,是其三十七蛮部之一,只是和蛮早就跟东爨反目成仇,双方经常相互往来攻打劫掠,这次和蛮胆敢收留句町蛮一起作乱,我看朝廷可以传令东爨,让他们出兵,从和蛮背后出击,配合秦琅夹击和蛮!”
    云南爨氏汉代时进入南中地区,也就是云贵高原,在两晋时,借着中原动荡之机,爨氏雄据高原,独霸一方。
    北周隋朝开启统一,兵马南下,云南爨氏也不得不臣服,只是后来爨氏并不甘心,于是叛服不常,隋朝几次派大军征讨,爨氏数次大败,最后族长和继承人都被擒入长安。
    爨氏则因首领之位内讧相争,由此各支自立,云贵高原上形成了爨氏各支并立,形成东西两爨氏联盟的局面,中原隋朝则恩威并济,挑拔离间,两爨皆臣服于隋,想借隋朝力量对付另一边,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到唐开国。
    唐开国后,李渊把隋朝时兵败后被擒入长安的爨氏首领之子,由奴隶身份恢复自由,赐封官爵,让他抚父亲灵位回乡。
    不过时隔多年,这位爨氏少主回云南后,爨氏分裂的局面并没缓解,反而更加的复杂了,争斗更加激烈,而重返南中的爨弘达最后也只成了西爨之主,但是西爨的诸州刺史,也就是西支的那些爨氏子弟,也并不完全听令于他。
    东爨各支就更不用了。
    本来爨氏在云南算是建立起了第一个真正的政权,但是在爨弘达父子兵败被擒入长安后,爨氏就进入了诸爨割据,东西对立的局面了。
    甚至原本被爨氏统治的诸蛮,也都纷纷自立,原本东爨控制着三十七蛮部,现在也纷纷自立。
    南中地区被改称为云南道之后,原爨氏部份地区,被划入了剑南、黔中、安南、广西四道,许多原被爨氏统领的蛮部,也被唐朝授封为羁縻刺史、都督等职,爨氏大不如前,但毕竟曾是南中霸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召爨氏出兵助战,若听话,这是驱虎吞狼,若是不听话,到时就又有把柄捏在手上,待时机成熟,就可以拿来宰爨氏了。
    一石二鸟,姜还是老的辣,高士廉的提议得到赞赏。

第856章 盘龙

    盘龙江畔。
    “报大鬼主,句町部已过尖山,前部距此还有二十里。”
    一个身披青毡的和蛮骑马奔驰而来,大声禀报。
    “蒲尼兵马可在后面?”
    “句町女王侬三娘亲自率人马殿后。”
    和蛮大鬼主孟谷悮站在暮色下,望着天边的那片火烧云,天就快黑了,交州的蒲尼大军正在追来,句町的侬三娘子只怕现在很危险。
    他的身旁,一名年轻的和蛮战士,担忧的望向父亲,“蒲尼人这次要对句町斩尽杀绝,咱们出手,只怕引火烧身,蒲尼人的兵马太强了。”
    另一个披着青毡斗蓬的年轻人反驳,“蒲尼人也不过两只手一张嘴,又没长三头六臂,他们并不比我们强壮多少,只是武器盔甲更精良罢了,可只要我们不跟他们在开阔的平地上对阵,咱们引这些蒲尼人到深山老林里钻,那他们那些沉重的铠甲,长长的枪矛,甚至是他们那些巨大的弩车,就会成为负担,他们高大的战马也无用武之地,胜利最终属于我们!”
    好几个披着青毡斗蓬的年轻人都是十分自信,他们并不畏惧唐人。他们和尼人也叫哈尼人,跟那些蒲尼汉人打了几千年的交道了,虽然祖祖辈辈传唱下来的鬼歌里,详尽的记录了蒲尼人的强大,将他们打的一路南迁,可他们和尼人从不曾畏惧过。
    虽然千百年来,也有许多和尼人最终选择了向蒲尼人投降,甚至有不少人做了蒲尼人的女婿,连姓都改了,生的孩子都成了蒲尼人,也有不少人在南迁途中,最后也接受了蒲尼人的统治,渐渐忘记了他们族群的传承和历史。
    可起码,他们这些人就从不曾忘记。
    从西倾山到大渡河,从洱海到滇池,再从礼社江到李仙江,他们一路迁移,从不妥协。
    他们的鬼歌里留下了一个个当初他们曾经迁移经过的地名,把昆明叫益切,把大理称为斯益,洱海叫斯益巴玛。
    石林称为鲁那,开远叫做阿木······
    他们把礼社江上游叫搓度米擦,意为中转站,把元江坝子叫拉沙,把元江水称为拉沙巴玛,把墨江称为易么洛巴,把下游李仙江称为鱼玛沟巴·······
    这是一支永远都在迁移流浪的部族,他们没有文字,但有自己的语言,他们崇尚鬼巫,祭祀神鬼,他们用鬼歌来记录自己的历史。
    头缠黑色的布包头,身披青色毡子,他们自称和尼人,和是山坡的意思,他们是一群生活在山坡上,擅长于整治耕种梯田的山里人。
    和尼人流浪太久了,曾经的一王族四大部,到如今经过千百年的迁移,不断的繁衍和分裂,早就已经分不太清了,从洱海边,一直到李仙江较,和尼族各支各族,连绵数千里。
    盘龙江上游尖山一带(文山州)的这群和尼人,就是曾经四大部落之一的一支,一路南迁,最终到了这里,成为了和尼人最东面的一支。
    当年孟谷悮的先祖本在元江坝子生活,后来与族人矛盾纷争,于是带着族人向东迁移,越过了红河,最终来到了盘龙江上游,句町侬氏接纳了他们,两族联姻,携手并进。
    两部以盘龙江为界,江东北为句町侬氏部,江西南为和蛮孟氏部,两部向西北直抵南盘江畔,都曾一起受爨氏统辖。
    曾经有很长时间,孟氏和尼人都以侬氏女婿自居,句町侬氏擅长采矿冶炼铜铁,打造器械,而孟氏和尼部则擅长整治梯田,种植水稻,两部互补,和睦相处,联盟对抗各自的敌人。
    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定支援,虽非同宗同源,但这翁婿之情,却代代传承,两族也世代联姻。
    上次交州的唐军攻打和蛮诸部,孟谷悮就率部前去增援同族,不管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矛盾,但他们终究都是同宗同源的族人,关键时候,就得一致对外。
    而那场战斗,本与侬氏无关,但侬天富还是义无反顾的率部来援,见证了两族的世代友好。
    如今侬天富虽死,可他的妻子却还在统领着族人战斗,现在败兵来投,他们不可能不管。
    “青壮战士皆随我前去接应侬夫人,其余人等接应侬氏老弱,先回部落。”
    孟谷悮那双眼睛里透露出坚决。
    唐军很强,远比他们孟氏强大许多的侬氏联合了句町九大部落,组成了十万大军东进,依然大败而归,可他别无选择,面对盟友,只能出手救助。
    盘龙江中游。
    这条被安南都护府称为盘龙江,但在句町国称为侬人河,此时,暮色之下,侬人河已经填满了侬氏部族青壮们的尸体,血染河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天上火烧云倒映在江水里染了色,还是江水被血染红后,把半边天也映红了。
    侬人河畔。
    句町九大部落的虎豹狼象蛇鹰等图腾旗帜东倒西歪,混杂一起,数不尽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幸存的句町战士,却还依然挥舞着长矛和刀剑在奋战。
    侬氏引以为傲的象军,那支奔跑起来能让地动山摇的强大力量,此时已经被歼灭。
    就在侬人河岸边,上千头战象的尸体堆满河滩,那些巨大的战象本是巨无霸般的存在,但在拥有着强弓劲弩的唐人面前,全都战死。
    丈长的鸡卵粗铁弩枪破开了战象身上披的皮甲,将这些巨物深深穿透刺死。
    战斗还未结束。
    冲天而起的血腥味,却引来了无数的乌鸦和秃鹫在空中盘旋。
    战斗在吴谷悮他们到来前就开始了。
    侬三娘自在高平堡与左溪蛮王扶三和平分手后,率部一路东撤,刚回到句町境内,就撞上交州的李大亮军,双方数次交战,句町军虽很勇敢,可却早疲惫不堪,终究是被以逸待劳的交州军击败。
    然后便是一路突围逃窜。
    李大亮部率军衔尾追杀,就这样一路跑一路追,最终追到了侬人河畔。
    面对追兵。
    侬三娘亲自率军殿后,掩护老弱妇孺先撤。
    句町军背水一战。
    置之死地。
    身后就是滚滚侬人河,这是句町最后的领地,身后就是刚渡过河的族人老弱。
    战斗开始,交州军发挥弓弩优势,以步槊长矛结成密集的长枪阵,缓缓推进,又用弓弩手在后支援掩护,以弓弩压制句町军,再加上两翼骑兵游弋,随时准备扑咬撕杀,唐军虽少,可却硬的无从下嘴。
    那密集的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一个接一个的推进,意图将他们全赶进侬人河里。
    句町军无路可退,唯有死战。
    侬三娘站在蛟龙大旗下,身披铠甲,亲自擂动铜鼓助阵。
    句町军义无反顾的一次次冲向那些长枪,前仆后继,拼死血战。
    句町军展示了强大的勇气,他们勇敢且不怕死,可最终还是被唐军一步步的赶着后退到了河边。
    两里地,他们被推后了两里,两里地上,倒下了上万名句町九部青壮。
    最终,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后面的战士已经退进了河里。
    和蛮部终究来迟了一步。
    孟谷悮为了从上游渡河,多花费了不少时间。
    猛虎旗下。
    孟氏子弟们看到那惨烈的战场,无不悲愤。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帮那些蒲尼人。
    “我们来晚了。”孟崇道叹气。
    孟谷悮却拔出了大刀,这是当年他们孟家祖上迁到侬人河畔后,侬氏族长亲自打造的一把大刀,大刀以虎骨虎血淬炼打造,厚重且锋利,做为尖山孟氏和尼人的镇族之宝,代代相传。
    “父亲!”
    孟崇道大惊,句町已经败了,要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被全赶进侬人河中,全军尽没。
    而孟氏远道赶来,全军疲惫,这个时候根本救不出句町军。
    侬氏的象军都败了,无力回天了。
    孟谷悮看了眼手中的大刀,然后目光望向战场。
    “交州唐军也已经力竭了。”
    “句町军心还在,他们还在誓死抵抗。”
    “这个时候我们杀过去,攻击唐军后阵,还有翻盘的机会!”
    “全军压上,拼了!”
    孟崇道惊的嘴唇都颤抖着,这是财命啊。唐军确实疲惫了,可他们也一样十分疲惫,气都还没来的及喘息一口。
    等他们列好阵,唐军估计已经把句町人赶下江了。
    “父亲,唐人也许还有预备队。万一我们杀过去,他们的伏兵杀出,我们就得一起全被扔进侬人河喂鱼去。”
    孟谷悮看了长子一眼。
    “做事不能总瞻前顾后,年轻人,你怕了吗?”
    “我不怕,我只是觉得不能这样上。”
    “儿子,打仗便是赌命,就算你计算的再周详,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的。我赌唐军肯定没有预备队了,仗打到这个地步,若是有预备队,他们早就押上,一鼓作气把句町诸部全赶下河了。”
    挥起刀,孟谷悮甚至都不整理队列再出击,而是直接全军压上。
    孟崇道心中叹息一声,他们祖上自曾是三国蜀汉时南中的孟获后人,孟获曾被蜀汉丞相七擒七放,说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年轻的孟氏子弟们纷纷拔刀,一把把由侬氏替他们打造的战刀拔出,发出耀眼的光芒。
    成千上万的青毡斗蓬拂动,如同一团青云猛然袭向唐军背后。

第857章 疯狂的母老虎

    岌岌可危。
    句町战士虽勇,可也无力回天,安南都护府的唐军长矛阵密不透风,成千上万支长矛密集攒刺。
    一排排的长矛如林,不断的前刺前刺。
    没有人能够挡的住这样的长矛阵前进的步伐,对付这样的密集长矛步兵阵,唯有以弓弩远程射击,才能有效的杀伤他们。
    可是现在句町蛮哪还有这么密集的弓箭火力,甚至句町蛮已经被杀的连个像样的阵线都没有了。
    没有足够多的弓兵,那么眼前那缓慢移动的枪阵,便是无敌。
    “大王,你快撤,我来掩护断后!”
    一名年轻的句町战士勇敢的站到侬三娘前面,年轻的战士脸上还带着丝稚气,身上的厚重的铠甲压在他的身上,显得臃肿。
    不合身的铠甲已经遍布血污,年轻人的一条胳膊早血染衣甲。
    战士的脸上,还有一条伤口,皮肉外翻,沽沽流血。
    那是侬三娘的长子,一个十二岁的侬家少年,却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
    看着极似丈夫样貌的儿子,侬三娘咬牙,忍住悲伤。
    “你带人突围,我来殿后。”
    “娘。”
    “这里没有娘,只有句町的女王,女王得和她的蛟龙王旗在一起。”
    此时王旗若败逃,则句町便将彻底崩溃,所有人都会葬身侬人河中。
    “走啊!”
    侬三娘冲儿子大喊,“走,走的越远越好,去孟氏和尼部,去找你姑母,他们会收容并帮助你的,若是唐人继续追杀,你们就继续往南走,好好活着,莫忘大仇,但愿有一天,你能回来复仇,重新夺回句町故地,再复句町王国,我的儿!”
    说完,侬三娘不仅不再退,反而提起一杆白杆长枪,大喝一声,“随我来,断后!”
    数百青壮侬氏妇人女军齐齐挥动着白杆枪转身向前。
    一名高大黑壮的侬氏妇人旗手,更是高举蛟龙旗勇猛向前。
    一个又一个的侬人折转身体,提起刀兵向北。
    明知转身便是死,可也没有人犹豫分毫。
    但求一死!
    侬三娘的儿子大叫一声,提起大刀也要上前,几名侬氏少年死死拉住了他,“女王已经上前了,你不能也回头,侬氏还不能死绝,从现在起,你就是侬氏的少主,是句町的王,走!”
    少年亲卫拼命拉住侬云,扯着他往后撤。
    侬人河畔。
    那面侬人王旗突然转身杀入唐军之中,在一个接一个视死如归的侬人猛扑之下,那铁壁一样的长枪阵,居然也有了一丝隙缝。
    侬三娘一身银甲,也下马步战,一杆白蜡杆大枪,刚柔并济,左刺右挑竖打一条线。
    马蹄声传来。
    唐军两翼的轻骑出动,他们也看到了侬人的拼命反击,立即调动轻骑来拦截。
    一名女兵挡在侬三娘面前,为她挡下一支长矛。
    “死也不降。”女兵吐血而亡。
    “侬人永不为奴!句町必将复国!”侬三娘对着她咬牙道。
    一个接一个的侬人倒下,高大的王旗旗手也被长矛阵后的弓箭手们箭雨覆盖,王旗目标太大。
    旗手浑身插满箭羽,如同一只站立的刺猬,但她死前还是咬着牙跪地伏好旗帜,努力让旗不倒。
    护旗手也被射死,旁边冲上来数名女兵扶住王旗,又是一阵箭雨射落,那几名女兵也中箭而死。
    蛟龙旗缓缓的倾斜。
    侬三娘望着倾斜的王旗,咬了咬牙。
    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那丝缝隙终究还是又合上了。
    她回头望去,已经有些句町军跳入侬人河中,奋力向对岸游去,这些人中看不清有没有儿子的身影,但愿他能听话。
    重新转回头。
    看着不断推进的唐军,枪阵如林,且更加严密坚固了。
    侬三娘几步上前,从一个女兵手中扶住蛟龙旗。
    就算只剩下她一人,她也要战斗到底。
    如雷一般的马蹄声传来。
    天边传来沉闷的雷声,不,那是铜鼓的声音,侬三娘甚至能听出,这绝对是侬氏部落的鼓匠们所打造的铜鼓。
    这铜鼓很大。
    眺目远望,在那如林的长矛缝隙中,侬三娘似乎看到了一支骑兵。
    青色的骑兵。
    无数披着青毡斗蓬的骑兵,那是熟悉的身影,是尖山和尼部,孟家来了。
    “青骑兵!”
    “孟氏和尼,言而有信,有情有义!”
    侬三娘笑了,虽然孟氏来的有些晚,可他们真的来了,就算自己死在这,也没关系了,幸存下来的句町部落人马,能得到孟氏和尼部的接应。
    在强大的唐人面前,左右溪蛮最终还是背叛了句町人,但孟氏始终还站在他们这边。
    在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及将落尽的时候,尖山和尼蛮赶到了,孟氏家主孟谷悮亲自提着当年侬氏赠送的宝刀赶到,在他的身后,是八百骑孟氏山地骑兵,后面还有整整八千跑步赶到的和尼战士。
    侬人河。
    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但**才刚开始。
    当双方已经杀的疲惫不堪的两军,背后突然又杀出一支同样疾驰赶路来的疲军后,战场乱套了。
    唐军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此时唐军把所有精锐都摆在了前方,一路追杀句町人到了侬人河滩上,那里湿滑泥泞,想转身都来不及了。
    面对这突然到来的和蛮援兵,战场上的唐军将领喝令连连,旗手不断的挥动旗帜,传令骑兵拼命奔走。
    号角和鼓声响动。
    两翼的骑兵开始奉令调动,扭头拦截刚杀到的和蛮。
    长枪兵后面的弓箭手,也开始扭转方向。
    本在长枪阵两旁护卫的刀牌手,这时也接令,全都调头跑步到弓弩手的后面,组成新的步兵防线,为弓弩手们护卫。
    狭路相逢,唯战尔。
    “长枪兵继续向前推进,把该死的句町蛮子全赶到河里去,不要回头,不要乱!”
    传令骑兵带来了主将的最新命令。
    这个时候,主将并没有把所有兵都调过头去对付增援的和蛮人,句町蛮不能放过,既要防止他们趁机逃走,还得防止他们反咬一口。
    前后两条防线,一面都不能乱,否则疲惫的唐军,也一样可能会崩会败。
    两面一起打,撑住了,今天就是两面开花,花开两朵,两朵一起收。撑不住,那就全凭天意了。
    “该死的和蛮部,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被打服了吗,他们不是已经跪地称臣,向大唐归附,上表归附,置为羁縻了,为何现在还敢来?”
    有将领发出愤怒的咆哮。
    “待此战过后,我要踏平所有和蛮部落山寨,将他们斩尽杀绝!”
    ······
    一箭射来。
    侬三娘中箭,她踉跄退后两步,单膝跪地才止住去势。
    王旗失去依撑,终于缓缓倒下。
    一个身影冲了上前,扶住了蛟龙旗。
    又一个身影冲上来,护在了侬三娘的前面。
    更多的人影冲上来。
    却是本来已经绝望崩溃的句町战士,看到了和蛮援兵到来后,重又燃起希望,振奋斗志,他们齐齐转身,再没有人试图突围逃跑。
    面对着唐人的枪阵,他们再不退却。
    而失去了弓弩手和骑兵、刀盾手掩护支援的枪兵,也一时黯淡了不少,句町蛮如潮水倒卷,硬生生的顶住了枪兵的推进。
    侬三娘被扶了起来,看到扶自己的正是儿子侬云。
    “你怎么还没走?”
    “上天庇护,胜利属于我们的。”侬云对母亲一笑,然后提着刀转身加入了反攻的句町战士队伍中,奋不顾身的呐喊着向唐军如林的长矛阵冲去。
    侬三娘微笑,十分欣慰。
    下一刻,她便瞪大了眼睛,一支长矛突然刺出,侬云挥刀砍刀,可又一支长矛刺来,侬云的护卫挡下。
    唐军枪兵阵中,突然投出无数的短矛。
    措不及防。
    长矛阵前的句町蛮死伤无数,侬云身中数支短矛。
    “不!”
    侬三娘发出嘶心裂肺的悲吼,幸福和绝望都只在一瞬间。
    那个年轻的儿子,那个顶天立地的儿子,就在她面前,被唐人的投矛活生生的杀死了。
    “我的儿!”
    侬三娘如同是一只疯狂的母狮,不顾伤痛,也不顾还在继续投掷而出的短矛,拼命的向儿子的尸体冲去。
    长矛手们的短矛投掷,把凶悍的句町反击攻势打断,双方转瞬又陷入了令人绝望发疯的绞肉僵持攻杀之中。
    侬三娘名金虎,此时真的化身成了一头母老虎,她捡起儿子的大刀,又从地上一位亲兵尸体手中拿起一面盾牌,然后便猛的冲向了枪阵。
    左劈,
    右砍,
    盾挡!
    在侬金虎的身后,无数句町蛮子齐齐转身。
    在侬人河的西岸。
    本来已经渡过河的战士,又义无反顾的跳进河里,奋力的向东岸游来,无数岸边的老弱妇孺们,也都不管不顾的转头向东岸而来。
    侬金虎吼叫连连,整个战场上都响彻着她愤怒的咆哮之声。
    无数的句町蛮仰天长啸。
    所有的蛮子们都疯狂了。
    侬蛮,沙蛮,土蛮,连后赶到的和蛮也一样疯狂无比。
    暮色之下,蛮族气势不断飙涨,唐军两面作战,两面皆陷入苦战。
    枪兵迟迟不能把句町残兵扫过河中,回身加入对和蛮的迎战中,缺了长枪兵,面对和蛮的唐军缺有了有力的依靠。
    喊杀声响彻天地,鲜血彻底染红了整条侬人河。

第858章 惨烈

    林西州,河口寨。
    因地处于红河与南溪河交会口,故称河口,从东汉以来,数个王朝在此设立过郡县,派兵扼守。
    贞观初,李大亮领交州兵沿红河上溯开拓通往滇池、洱海的商路,击败和蛮与句町,夺取了河口寨,在此设立了林西州,设立镇戍边军。
    汉之进桑,唐之林西。
    李大亮立在南溪江边,看着从南溪江上游飘下来的数个木排。
    木排上,满载着血肉模糊的首级,但还是能够认的出,那是交州战士。
    牙关紧咬,怒目瞪眼。
    一队队士兵正在从江里拦下这些木排,打捞起这些首级。
    整个南溪江畔,都站满了交州战士,所有人都沉默着,愤怒着,眼睛赤红。
    李大亮捧着一颗首级,不由的泪流满襟。
    “张公,我对不起你!”
    李大亮身后一名年轻参军哭倒在地,“阿爷!”
    被李大亮捧在手中的是爱州刺史张弼,对李大亮曾有过救命之恩,当年大业末年,关陇将门出身的李大亮,在禁军大将庞玉手下为校尉,后跟着庞玉率关中精锐拥护东都皇泰主,与王世充一同讨伐瓦岗李密。
    一次战斗后,庞玉军败,李大亮与属下被俘,李密大将张弼把一同被俘的一百多人全都杀了,却唯独留下了李大亮,觉得这家伙勇猛过人,而且被俘后也表现的慷慨激烈不怕死,于是求饶的都杀了,不求饶的反而留下了。
    张弼不但不杀李大亮,反而十分欣赏他,引为知己,举荐他为自己的副将。后来李渊兵入长安,李大亮前去投奔,张弼发觉,带兵追上他,最后却又放走了他,为此张弼回去后还被李密重罚。
    数年后,东都王世充虽败李密,可王世充最终还是为李唐所败,张弼在李密败后便归隐家乡,李大亮却在大唐深受重用,刚归唐时仅授县令,很快凭才能一路高升总管、都督等职。
    贞观后又遇贵人秦琅,得秦琅父子在朝中支持,李大亮的仕途也是十分顺利,一路青云直上,最后做到了安南大都护府的长史、交州刺史。李大亮上任前找秦琅,拜托秦琅一件事,就是希望能够为当年的老友张弼谋个差事。
    李唐击败王世充后,李大亮曾经数次寻找张弼,可张弼都一直不愿意见他,李大亮官职越高,张弼越躲着不见。
    后来李大亮三番五次的上门堵人,好不容易才又见到张弼。
    秦琅很给李大亮面子,先是把张弼调到自己的麾下任职,等干出了成绩后,又大力保举。
    于是几年后,李大亮如愿的把老大哥张弼调到了自己的安南,张弼就在交州东南的爱州任刺史。
    这次平蛮乱,张弼统领一军为前锋,作战勇猛,所向披糜,捷报频传。
    想不到,转眼间就被人砍下首级顺江流下。
    李大亮很后悔,若不是自己执意想请老大哥出来共享富贵,这位也不会再披战袍,本来他在长安做官也做的不错,都已经升任左卫中郎将了,自己却非还要安排他到爱州来做刺史,就是想一起有个伴。
    这次平蛮,张弼特别卖力,也是想回报李大亮,避免有人说李大亮为他循私,他要以实打实的战绩,向别人证明。
    因此,格外卖力的张弼,甚至脱离了李大亮的作战计划,与李大亮的队伍越拉越远,他追句町蛮太急了,结果在侬人河边功亏一篑,追击句町大战力竭之时,遭遇了尖山孟氏和蛮的袭击。
    一名将军上前。
    “眼下只知道一些不太确切的情况,张刺史在侬人河追击句町蛮时遇和蛮背后偷袭,兵疲军竭,最终全军覆没。”
    李大亮感觉一阵头晕目炫,脚步踉跄,差点晕倒。
    池梦彪赶紧上前扶住他,另外几位当年一起结义过的把兄弟吴孝宽、朱叔裕、范承业也都上来扶住他,这几位都是李大亮义结金兰的把兄弟,多年来同生共死,如今都在安南或任刺史或任参军等职,这次大家一起披甲上阵,兄弟同心。
    “确定了吗,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吴孝宽叹气道,“当时张公追的太急,一路追击,追了七天七夜没有停歇,沿途交战,打到侬人河畔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而那侬三娘狗急跳墙,亲自率精锐殿后死战,掩护老弱渡河撤退,他们背水一战,双方大战半日,本来张公马上就能把侬氏首级斩下,可最后时刻,孟氏和蛮来了·····”
    侬氏背水一战,本是置之死地。
    可谁知道最后当和蛮赶到,从背后突袭后,这句町蛮的背水死地,却又成了安南张弼军的死地。
    侬三娘带着句町蛮绝地反击,拼死冲击,死死拖住了安南军的枪兵,最终成了一场大混战。
    许多已渡过江的句町蛮,又返身渡河,加入到了侬三娘的蛟龙王旗下战斗,战斗从黄昏打到晚上。
    天黑难辨,完全就是乱斗。
    最终反而是张弼的唐军先士气崩溃了,蛮子们那疯狂的打法,让他们也不由的畏惧,加之疲惫不堪,被前后夹击,首尾难顾,天黑不清,唐军强大的弓弩手们,也早把携带的箭弩都射光了······
    池梦彪四将都是长长的叹气。
    若不是天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天黑以后,句町蛮、孟氏和蛮又有新的援兵赶到,张弼又中流矢而亡,全军失去了最后一个撤退突围的机会。
    没有主将的撤退命令,唐军在黑夜里坚持战斗,直至天亮,最终一个也没能逃出来,被全歼于战场。
    李大亮老泪纵横,沉默许久。
    张弼率领的前军足足八千战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居然全军尽没,折戟沉沙于侬人河。
    吴孝宽安慰李大亮,“张公一时大意,但也没有辱了安南唐军的名头,他八千将士尽没,换了起码两万句町蛮与和蛮的伤亡,贼蛮已经伤筋动骨了,现在两蛮已经仓惶南撤了。”
    张弼之子张绍宗上前,跪地请令。
    “请使君让我率领一军人马,我愿立即驰往八平城,阻截两蛮,报仇血恨。”
    河口寨位置在南溪河入红河口,而南溪河往上,也是安南通往昆明的商路要道,之前李大亮数次出兵征讨这一带的蛮子,又打又拉的,沿南溪河设立了林西州、郎茫州、汤泉州、禄索州、龙武州、八平州、洞燥州等。
    授封蛮酋官职,同时派驻军队,筑城修堡设驿站烽堡驻守。
    正是通过南溪江河谷道路,李大亮打通了安南红河与云南南盘江这两大河流,继而连接昆明,然后经昆明往西连接洱海大理,往东北连接曲靖,继而还可分别联通剑南和黔中内地。
    可以说,短短的南溪江一线,却是安南联通南中地区最重要的一段。
    只是时间还短了点,安南在这片地区还不算稳固,如今蛮子乱起,那些新置诸州城,其实也很危险。
    侬人河在南溪江的东北方向,句町蛮与和河要往南撤,必须经过南溪江,八平城更是必经之地。
    八平城在西汉乃是益州所领二十四县之一,为贲古县。隋朝时,云南爨氏叛乱,虽然几经征讨,云南爨氏名义上臣服中原,实际上隋朝反而是彻底的放弃了云贵高原地区。
    唐立国后,才重新通过送爨弘达返回云南,开始插手云南事务,贞观时,李大亮从交州溯流而上,重点对南溪江一带的蛮子用兵,才勉强打通了这条商路。
    可蛮乱一起,南溪江一带的蛮寨又纷纷反叛,堵塞商路,抢劫商货,甚至攻打设立的州县城寨屯堡等。
    李大亮沉吟良久。
    “先前我等始终还是对他们太过宽厚了,让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不知道什么叫做威武!”
    “传我的命令,全军北上。”
    “沿途所过之处,凡反叛诸部,男子长过横刀的杀,女人三十以上的杀,年老的全杀。”
    “石要过刀,屋要过火!”
    李大亮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他曾想过对蛮子们招抚,一面威一面抚,汉蛮共存。
    可现在事实告诉他,蛮子们根本没有任何信用。
    张绍宗大声的应令,“是!”这位刚失去父亲的年轻参军,此时怒火填胸,只想将所有的蛮子都杀个干干净净。
    吴孝宽小心提醒,“使君,这南溪河沿途三百八十里,蛮寨数百计,足有六七万蛮子,这次基本上都卷进叛乱里了。”
    李大亮伸手拍了拍把兄弟的肩膀,“孝宽,不要总替那些蛮子们想,我们为他们想再多,他们也并不领情,不懂感恩。我们之前给他们的条件太好了,看看张公,死不瞑目,看看着南溪河上,多少战死的弟兄们,还有更多的弟兄们,他们的尸首还在侬人河畔,谁来可怜那些河边骨?”
    “整整八千将士战死,必须得有人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这笔血债必须讨还。我得向绍宗交待,我得向那八千将士的父母妻儿们交待,我还得向卫公交待,向陛下交待,不拿他们开刀,我拿什么交待?”
    “如果他们识时务愿意归附,我承诺只追究首恶骨干,余者不究。可如果蛮子们自寻死路,非要顽抗到底,那我这次也不介意给南溪河这块土地换下种。”李大亮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动了真怒。
    八千将士阵亡,全军覆没。
    大唐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了?
    只怕贞观以来,大唐还没有过这样整支大军都被歼灭的记录,他李大亮居然在安南,被一群南蛮子给歼灭了八千战士。
    奇耻大辱。
    血债必须血偿!

第859章 暂且记下

    贞观七年,初冬。
    河江。
    泸江汇入盘龙江的河口,一块平坦的丛林山地上的寨子。秦琅率领的南路军,从锦江上游山地河谷,往西南斜穿,进入到了盘龙江的上游支流泸江河谷,然后沿河谷扫荡诸蛮村寨,一路往东南到了这片丛林山地之中。
    秦琅看中的是此地地势平坦,尤其是接入盘龙江上下游,又可经泸江联通锦江,因此早早就定下在此设立河江州,驻军屯兵垦荒屯田之计。
    在这片蛮荒山区里,要控制蛮夷的要点就是那些河谷孔道,而要控制这些孔道的要点,就是那些能联通数处的十字路口的河流交汇处。
    风光独美的河江好似世外桃园一般,山清水美,与世隔绝。
    既有布满山间的一块块梯田,同时又有刀耕火种的山坡旱稻种植,这片不大的丛林谷地里,生活着数个蛮族部落,各有传统,有和蛮精于山坡梯田整治耕种,也有句町蛮喜欢直接刀耕火种,还有些溪垌僚蛮子喜欢采矿冶炼,有些俚蛮则喜欢打猎捕鱼,相互井水不犯河水。
    田间地头,看到的往往都是些妇人女子。
    “为什么有人开梯田蓄水种稻,有人却烧山点种旱稻?”站在河江的寨中干栏吊楼上,看着外面的景象,许多中原来的将士们不解。
    “其实与地理气候有关,你们也应当知道安南这边,与岭南两广那边的天气其实又大不相同了,这边雨季旱季明显,并没有如中原般明显的四季分明。当雨季来临时,会有持续的雨水降落,所以就算是山上,也是一样能够种稻子的,那些句町蛮或交州蛮种的山坡旱稻,就是直接放火烧一片山,然后拿根木棍在烧过的山坡上戳个洞,再往里面撒几粒稻种就行了,连土都不用盖。烧过的树木草灰能够为稻种提供养份,充足的雨季降水,又能保证他们所需的水份,甚至都不用怎么打理,等着稻谷成熟收获就行了。”
    牛见虎惊的目瞪口呆,“还真有旱稻?刀耕火种?”
    有人欣喜道,“那咱们把这稻种带回中原,尤其是关陇怎么样?”
    “你傻啊,没听说这边能在山上种旱稻,是因为这里有那个雨季吗,关中本就缺少,你再往山上种稻,那能活?”牛见虎不屑道。
    秦琅点头,“确实如此。”
    又有人觉得不对。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和蛮却要搞梯田,那不是费力不讨好?”
    “刀耕火种的山坡旱稻,虽然很神奇,但也只是这些蛮子长期培养出来的一种特殊稻种而已,这种稻种虽也有不少优势,但也有缺点,就是这种山稻其实产量不高。”
    “而和蛮人喜欢搞梯田,其实也是源于他们以往从中原一路南迁来的习惯,毕竟从陇右到剑南再到云南再到这南中,很多地方可没有条件搞山地旱稻,既没那稻种,也没那天时气候,所以他们还是传统的水稻种植,只是一路南迁,好的平原地带,都早有人占据,他们只能迁入山区,甚至是住到山里山坡上,没有山谷平地,那就在山坡上建梯田。
    代代传承,于是和蛮人拥有很精良的梯田水稻种植技术,尤其是在这边,雨水充足,更适合营建梯田种植,和蛮人种植的糯稻,更是口感绵糯好吃,还适合酿酒。
    当然,更重要的是,梯田营建虽然比刀耕火种复杂辛苦,但收获也更高,刀耕火种的山稻,亩产不过石,可梯田里种的糯稻,产量甚至远高于中原的稻田产出。
    换句话说,其实和蛮人掌握了先进的水稻梯田种植技术。
    “不可能吧,和蛮还能比我们汉人更擅长耕种?”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毕竟也是世代农作,而且你们不要忘记,他们是个不断迁徙的部族,不断的学习和整合了其它部族的农耕技术,采纳众家所长,自然能更强,当然,这也与这边的天时气候有关。你若是到陇右关中去搞梯田水稻,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牛见虎不服,“我记得三郎你在长安边上不就有挺多梯田的?”
    “这也不假,可你看看我那些梯田在哪?都是在一些河边沟峪开垦整治的,离水源近,通过架设水车,修建沟渠引水灌溉,才能保证收益的。”
    安南其实没有真正的雨季旱季,安南以南的林邑真腊扶南等地,才是真正的热带季风气候,有分明的雨季旱季,可安南毕竟也是邻近,所以气候也是比较接近的。
    从入秋开始,到明年初夏,都是偏旱少雨的季节,而从夏到秋,则是雨水连绵的季节。
    眼下这个冬季里,其实也正是征讨南蛮的好季节,因为天气凉爽,干旱少雨,利于行军,若是拖到雨季之时,虽然这边不像南边那样厉害,可气候也会变的既潮湿闷热,又雨水连绵,江河水满,那个时候行军打仗,对于中原战士来说,绝对是个恶梦。
    尤其是在这种季节里,往往北方军队还容易爆发许多疫病。
    在中原的五月,都有恶月的叫法,有饮雄黄酒等驱疫等传统,在安南,北人当然更难适应。
    秦琅制订的战略计划,为何是分路线状进攻,然后设立点状屯堡,就是没想过一次性解决问题。
    而是打通几条交通线,各个节点上建立堡垒要塞,然后还要屯田垦荒,驻兵训练,要适应这边的气候,并且准备长期镇守围剿平乱,不急于一时。
    最终的目的,就是不满足于打服而已,而是要真正的进行直接的实际统治的。
    对于秦琅这个计划,当然也还是有人提出过置疑的。
    现在大军齐发,气候凉爽干旱,倒是挺好。
    可万一到了明年雨季开始,大军撤退,留下来镇守的各要塞堡垒里的士兵,和那些迁移过来的随军家属,以及配军的囚犯、奴隶们,能够维持的了吗?
    他们能不能真正适应那时恶劣的气候环境,尤其是瘟疫疾病,以及蛮子们的反攻呢?
    秦琅还是认为可以一试,只要提前多做好充足的准备。
    想要大军过一次,就让所有蛮子都臣服,这根本不现实也不可能,只能是自欺欺人。
    不说其它的,这些深山老林里,就算把所有的蛮寨都拜访一遍,估计没有个几年时间都做不到的。
    在那交通不便的山里,这山望着那山,看着不远,两座蛮寨似乎大声喊两句都能听到,可如果你真的要过去,那可能就得翻山越岭,甚至得左绕右绕,那些连绵的大山,深深的河谷,会让你苦不堪言,可能走上七八天都未必能过去。
    这就是蛮地的现状。
    秦琅他们虽分成三路大军,三路军又再分成左右两厢等,可也只能沿着主要的河流谷道前进,对于一些大寨用兵,但对于偏离主道上的其它蛮寨,就暂时鞭长莫及了。
    这只能一步步来。
    到目前为止,秦琅从高平堡出兵以来,到是进展还挺顺利,句町主力仓惶西逃,山里的句町蛮,以及一些其它部落蛮,都无法再有效抵抗唐军。
    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秦琅沿着主要的孔道前进,前后击败威服了不少寨子,但身后还有更多的寨子连见都还没见到。
    不过计划里一些主要的节点,倒都很顺利的拿下,并且已经都在开工建造。
    河江,是秦琅所拟新拓七州之一,一个很重要的要点,这里将建成一座镇守要塞。
    在此略做休整后,他们将留下部份辅兵、民夫们在此与一些召来的蛮子修要塞堡垒,然后带着战士沿盘龙江而上,直抵句町侬氏部的老巢。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河江要塞刚刚开始在打地基,连日行军赶路的将士们还很疲惫,结果从西南赶来一队轻骑,他们送来了李大亮的最新军报。
    就在不久前,安南都护府爱州刺史张弼,率八千军追击句町蛮至侬人河畔,全军尽没。
    八千兵马全军尽没,不是什么羁縻蛮州的协从蛮军,而是安南大都护府下的正规唐军,其中还包括了两千轻骑兵。
    八千装备精良的唐军,甚至拥有两千轻骑,这在安南绝对是横着走的力量,可却在蛮地全军覆没了。
    虽然这八千人战死前,也用鲜血和刀剑,带走了句町蛮与和蛮近两万人马,但这依然让秦琅等人震惊不已。
    那个侬三娘又一次创造了奇迹,她带着两万句町青壮背水列阵,阻击唐军追击,结果不但没覆没,反而是把八千唐军给歼灭了。
    和蛮部孟谷悮带来的八百蛮骑和八千青壮很关键,后面陆续赶来的两蛮部众,更是给了唐军最后一击。
    可不应该啊。
    牛见虎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他们都觉得蛮子就是蛮子,唐军就该一个打十个。
    “猛虎也架不住群狼!”
    秦琅细细复盘了这次战役,最后也不得不摇头,张弼之败,最关键还在于他轻敌冒进,之前追击七天七夜,把全军追的疲惫不堪,本来他后面还有上万的辅兵民夫等,可为了追敌,他把那些甩在身后几百里。
    而本来应当保持距离相互策应的李大亮部,也被张弼甩的太远。
    当然,若是当和蛮部出现夹击的时候,张弼能够果决放弃战斗,率军徐徐后撤,放过句町一马,那么他自己就算有所损伤,也不可能全军覆没。
    他自认为能够敌过两蛮,最后却终究还是兵败军覆。
    这一战,张弼打的也确实够猛,可犯的致命错误很多,当然,蛮子们能够在这种绝境下背水一战,绝地反击,也是出乎人意料的,估计换其它将领,当时也不会认为蛮子有机会赢,都认为自己能赢。
    那个侬三娘真是处处出人意料啊。
    当听说侬三娘的长子死在阵前时,牛见虎等人都拍手称快,秦琅却反而更理解了那个女人几分。
    这一战,说到底不是上次句町入侵唐境的战斗,这次是他们逃亡路上的拼死之战,他们不拼命,就没命了,他们的家园没了,他们的父母妻儿也将没命,他们这是为生命而战,更为亲人而战,为族群而战。
    那些人心中有太多怒火,当他们全部爆发出来的时候,很可怕,尤其是在一个拥有着无比惊人斗志和决心的统帅下时,更可怕。
    李大亮在失去了张弼这员猛将,以及那八千精锐之后,虽然迅速率兵北上,但最终还是没能在八平城拦住南逃的两蛮。
    双方在八平坝子上展开了一场大战,侬三娘白巾裹额,身披白袍,提着儿子的斩刀大马冲锋在前,和蛮大鬼主孟吴恪带着彪悍的和蛮战士联手而攻。
    李大亮终究是远道而来,将士疲惫,尤其是失去了张弼那支大军后,李大亮手里也只不过几千兵马。
    与蛮军血战一日,终究还是挡不住蛮子们那惊天的气势。
    李大亮军折损三千,不得不退入八平城中,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余万蛮子扶老携幼,浩浩荡荡的从八平城下经过,蛮子从城下过了三天三夜。
    李大亮虽也几次出城袭击,但最终都还是被侬三娘与孟吴悮击退,并没有什么战果。
    “卫公,请下令发兵追击。”牛见虎诸将请令。
    秦琅却只是将信放下,缓缓摇了摇头。
    人都跑了,还追个什么?
    两蛮冲过了八平城这道关后,往南就已经无人可拦了,他们一路向南,那边是和蛮的大本营,和蛮十几支部落,无数的蛮子,实力仍在。
    李大亮现在是伤筋动骨,若不是有水师的一些兵马替他撑着,他都得担忧和蛮趁机顺西道江而下,直取交州了。
    “既然仗都已经打完了,蛮子也跑了,那就暂时不要管他们了,先把这后面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再说。”
    “在明年夏天雨季到来之前,我希望西抵南盘江,南抵西道江,往北直到右溪,东抵高平的这千里蛮地,尽皆征服。”
    “那侬三娘和孟吴悮杀了我们八千将士兄弟,就这么算了?”
    “不是算了,是暂时记下,总要还的。”秦琅握紧拳头,缓缓说道。

第860章 待漏院里说秦琅

    长孙无忌坐在火盆边烤着火,一边吃着蒸胡饼,“真是令人不思相信,李大亮居然会犯如此错误。”
    宫门外待漏院里,宰相们的休息室中,一众宰相们都很是唏嘘,南方平蛮本来一帆风顺,秦琅李大亮高歌猛进,杀的蛮子落水流水,本以为这蛮乱能很快结束,可谁知道,爱州刺史居然八千兵马尽没。
    不是率领的安南羁縻蛮子八千,而是大唐精锐八千,这八千人基本占了大唐在安南一半的精锐。
    消息一传到长安城,宰相们都震惊了,皇帝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贞观以来,大唐对外战争无往不利,擒颉利灭突厥,杀伏允亡吐谷浑,又兵发西域,攻灭西突厥肆叶护可汗,还不提秦琅在陇右打的羌人跪地臣服,党项、白兰诸羌纷纷归附。
    好久没有过这种挨打的感觉了。
    侯君集却有些兴奋,兴灾乐祸的道,“我早料到他们会有些败。”
    这话还没说完,结果长孙无忌诸相就齐齐怒目而视,让他剩下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士廉叹气问,隋末时,高士廉因为卷入兵部侍郎斛斯政的叛逃高句丽谋反案中而被牵连,贬官交州任了个县主簿,对于安南那边的情况,算是宰相中除了秦琅外,最熟悉的一个了。
    可他也对于此败,也是十分的奇怪。
    八千精锐啊,怎么就全军覆没了。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李大亮和秦琅都对此战有详细的奏报,另外兵部的职方司,镇抚司、百骑司等都有调查报告,总的来说,这本来是不会败的败仗,张弼也非不知兵者,恰相反,张弼是一员猛将,战阵经验丰富。不仅隋末时参与中原混战,后来还打过突厥、平过吐谷浑等,此次天南蛮乱,张弼也是冲锋在前,屡立战功的。”
    “要说怪就怪在这,那句町蛮在一个妇人率领下,却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侬人河一战,他们表现出的已经完全不是一般蛮子的水平了,其斗志甚至能够超过突厥、吐谷浑等军,与张弼军不相上下。”
    侯君集忍不住道,“这败仗不过皆因秦琅李大亮轻敌,张弼贪功冒进而导致,哪有你们说的这样,那句町蛮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而且先前已经在左右溪大败而归,数败之下,早就成丧家之犬,惊弓之鸟了,哪还会有什么斗志决心?若非张弼贪功冒进,哪会有此之败?”
    长孙无忌怒不可遏。
    “姓侯的你也是带兵的将领,难道综合这些情报,你还不能正视敌人?你现在说这些话,除了攻击政敌外,你可敢说你有半分公道可言?八千将士血战侬人河,全军覆没,可他们也杀伤了两万余蛮军,给予了叛乱的蛮子沉重一击,迫使他们不得不弃巢而逃······”
    高士廉也很不客气的对他道,“请尊敬为国牺牲的将士们,你也是军人出身,请不要辱没他们!他们为国牺牲流血,容不得你在后面侮辱。”
    侯君集冷哼一声,“是非功过自有圣人评定,你们也莫因跟秦琅关系近,就这般为他摭掩。”
    长孙无忌听够了,直接伸手指着侯君集,“一会我定要在圣人面前奏请让你侯君集去安南带兵平叛,给秦琅做副将!”
    “到时到要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也如你的嘴这般能说!”
    因为先前西域的恩怨,侯君集与长孙无忌两人算是结下梁子了。
    “朝廷根本用不着一兵一卒,就一样能够招抚这些蛮子,本就没有战事,是秦琅他们故意逼迫蛮子挑衅而起的,现在只要圣人降一道安抚旨令,这事很快就能平息。”侯君集针锋相对。
    “够了!”长孙无忌忍不住拍了桌子,“句町蛮、和蛮两部之前就屡屡堵截商路,抢劫商货,这次句町更是大胆狂逆,居然敢建国称王,这岂是一般的乱子?你侯君集还是不是大唐之臣?”
    马周等也懒得理会搅屎棍一样的侯君集,“现在那边情况如何,秦相是否要求朝廷调兵南下?”
    长孙无忌也不再理侯君集,正色道,“秦琅倒是没慌,说虽折了一员大将,损失一军精锐,但蛮子还反不了天。恰相反,经此一战后,现在句町蛮已经彻底伤筋动骨,无力回天了。侬氏已经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南逃,将句町巢穴也置之不顾了,秦琅如今已经基本上大致占领了句町之地,现在正加紧建设七州,修建要塞堡垒,屯兵移民,修建道路,对各个蛮寨加紧攻打招安,他还说在新年之前,能够让西道江以北蛮地皆平!”
    “吹牛!”侯君集不屑。
    魏征问,“秦琅现在哪,李大亮又在哪?他们手上还有多少兵,还有左右溪垌蛮们是否已经安稳?”
    “军队钱粮器械是否供应的上,将士们可否有怨言?”
    “李大亮将一部留守八平城,自己退回西林州河口驻守,而秦琅现在则进驻侬人河。”长孙无忌吃完手里的蒸胡饼,拿手绢抹了抹嘴,马周递给他一杯茶,马周谢过接下,饮了一口,“如今西道江以北,基本上已无叛蛮主力,叛蛮主力皆已随侬金虎与孟谷悮等逃窜江南。现在秦琅他们正忙着扫荡江北诸蛮寨·····”
    “钱粮这块,秦琅说暂时没有问题,西道江完全控制在朝廷手里,又有水师入河巡逻,粮船往来无忧,交州本是产粮地,又沿海产盐,所以盐粮都不缺,器械这块也还算充足,将士们士气倒还不错,总之,现在那边天气凉爽,倒是挺适合扫荡蛮子们。”
    因为蛮子主力南逃,所以现在江北蛮子也不多,留下来的在被李大亮和秦琅狠狠的杀了一通后,现在已经有不少人也知道敬畏了,许多蛮子如今也不敢再负隅顽抗,反正顽抗也抗了不多久,因此如今大多已经是望风而降,很老实的接受编户齐民了,甚至秦琅召他们头人子弟前去效力,他们也都很听话,对于征召蛮丁筑城修路,也很配合。“
    “秦琅说这一仗,打出了两千里蛮地,为朝廷打出了七州之地,倒是实话的。”
    侯君集冷哼着道,“秦琅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他为何不趁胜追击,直接杀过西道江,把那边的和蛮句町蛮都一起解决了,再为朝廷开辟两千里地,增置七州啊?他们就是为自己的失败掩饰!”
    马周等没理会他,都在思索这个结果对于大唐的意义。秦琅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他既然说局面已经控制,那定然如此,况且他就算说谎,镇抚司百骑司等也会揭穿,现在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就说明情况大抵如此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若是因那一败,安南局势失控,那就会很麻烦。
    朝廷虽然也能从各地抽调兵马南下,但别处的兵只怕难以适应那边的气候条件等,更别说这已入寒冬,此时调兵难下十分不便,而等兵马到了那边,估计就是年后,转眼就将是那边雨水连绵的季节,更不利平乱。
    总之,若真到了要朝廷调兵南下平乱的地步,那局势可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好在秦琅掌握了局面,不需要朝廷派兵南下,还已经为朝廷新拓了两千里地,把句町蛮与和蛮孟氏部都打的逃过了西道江,而江北的二十七蛮部,如今因句町蛮与和蛮部的如此大败,也都已经很识时务的没敢乱动。
    对于秦琅与李大亮的西进,都很配合听话,阿月部,合资部、哈迷部、七溪部、铁容甸部、纳楼部、惠么部、王弄山部、弥鹿部、弥勒部、楚雄部等现在基本上没卷入叛乱中。
    其中南盘江以南,西道江以北的诸部,更是对挥兵到来的唐军恭敬无比,秦琅召见诸部首领,说要改土归流,编户齐民,这些人都没敢拒绝。
    秦琅见他们如此识相,倒也没逼迫过份,设立了通海都督府,府下辖州县。
    仍委诸蛮酋们担任刺史、县令诸职,秦琅亲自兼任通海都督,又委派一些军将出任诸州的长史、司马、参军等职,于都督府内各州紧要之处,驻军屯兵。
    滇池昆州的西爨,曲靖的东爨,对于秦琅等率朝廷官兵进入云南境内,也保持了沉默,他们还各派子弟押送了一批钱粮来劳军,但却并没有发兵来配合。
    侯君集皮笑肉不笑。
    “秦琅搞改土归流,搞出那么大的乱子来,现在都还没收拾好,现在又接着搞了?他就不怕把滇东南的蛮子们又都搞反了?就吹吧,什么望风而降,诸部顺服,若真有这么听话,那句町蛮怎么会反,和蛮怎么会反?真有那么大名头威慑,怎么西道江以南的和蛮部、棠魔部怎么就没望风归降呢?”
    魏征捧着茶杯,若有所思,“得提醒下卫公,还是得悠着点来,先把句町蛮地平定了再说,至于滇东南的诸蛮部,暂时先不要去动,东爨西爨更不要触动为好。”
    相比起爨氏来说,句町虽然历史久远,但现在啥也不是,在爨氏面前,只是小蛮子,爨氏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哪怕爨氏在隋朝时内讧分裂,可到如今,爨氏在滇地也依然是霸主。
    若是把爨氏给逼反了,那才是大麻烦。
    “秦琅知道轻重的,他虽然进入了滇地,但也止步到南盘江南,并未渡江北上,这条线也是如今爨氏的底线,双方如今都很有默契的以南盘江为线,秦琅对江南的诸蛮招抚,爨氏也是默许的,只要不过这条线,滇地爨氏就不会有事。”长孙无忌很自信的道。

第861章 临危受命

    “你们说请我来吃饭,我高高兴兴还洗了个澡来,可是这是个什么菜,这又是个什么菜,还有这又是什么?”
    程处默看着一桌子的所谓山珍美味皱起了眉头。
    秦琅等哈哈大笑,“入乡随俗,来到了滇地,总得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嘛,这些可不就是这里的特色美食嘛。”
    滇南杞麓湖畔的湖积平原上,通海城。
    通海通海,固名思义,便是直通大海。此地汉代时便已经开设汉代开“麊泠水道”,乃是西南丝绸之路的一支。
    之前乃是爨氏所统,为黎州治下。
    秦琅这次趁大破句町、孟氏和蛮之机,强势领军进入滇南,一路进抵杞麓湖畔,吓的两爨大惊,以为秦琅有意假途伐虢,秘密在滇池召开爨氏大会,秦琅却勒兵停军,派人往昆明告之爨氏。
    秦琅与两爨一番交涉之后,最终两爨勉强承认了现状。
    两爨互不统属,各自提防,秦琅左右挑拨,搞的两边都怕对方投附唐朝来对付自己,也就不敢过于坚持,最终只得把札麓湖及以南的大片地盘,都交给秦琅改土归流了,默认了这个通海都督府的设立。
    秦琅于是设立通海州,置通海军,西北以绿汁江、峨山与楚雄为界,东面以南盘江为界,南抵西道江。
    并且名义上是南面以哀牢山、李仙江为界,把和蛮部的地盘也是直接划进了这个都督府,只是暂时实际上是以西道江(红河)为界。
    通海是交通要道,又地处于湖积平原上,风景宜人,土地平坦肥沃,号称是秀甲滇南的小江南。
    从通海到昆明,其实已经不过三百里了。
    这块交通咽喉,军事战略要地,本来两爨也不想放手,可东西两爨内讧,给了秦琅可乘之机。
    尤其是滇南诸蛮被秦琅征句町蛮吓破了胆,句町几乎亡族灭种,在这前车之鉴下,也没有哪个蛮子敢再反抗朝廷,两爨心有不甘,可互相猜忌,诸蛮又都不齐心,偏偏秦琅又胆大,领军直上,最终在爨氏和诸蛮反应之前,弄成既定事实,然后又是拍胸膛又是许诺的,给了爨氏与诸蛮不少甜头许诺,倒也把这事情定了下来。
    “这些菜可都是地道的当地特色美食,你尝尝,不错呢。”
    程处默盯着桌上的盘碟看了半天,“这个我认出来了,这不是天牛嘛,我小时候在瓦岗时,还经常跟你一起去捉来着,这玩意也能吃,你不是骗我吧?”
    那盘子里一大盘黑色的确实是天牛,黑色的硬壳壳,还长着长长的触角,更别说那一对铁钳一样的大嘴,这玩意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可不得了。
    “咱们小时候也只玩天牛,可没吃过,这玩意全是硬壳壳,能吃?”
    秦琅呵呵一笑,“你小时候不也吃过知了嘛,不都是虫,再说,咱们中原不也有吃蚕蛹的,蚕蛹还是道下酒美食呢,你看这个,竹虫,白白胖胖的。还有这个灰色的,这个是葛虫,专门长在葛根里的,还有这个是蜂蛹,这个你应当也认识,蚂蚱,现在中原也早成了美食了······”
    滇人食虫。
    这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其实不只滇地,岭南也是如此,甚至往南走,林邑啊真腊等地,吃虫子的更多。
    “其实这虫子很有营养的。”
    程处默犹豫了会,最后坐下来,拿起一双筷子伸出来又缩回去。
    “靠,你一大老爷们,请你吃点东西还这缩手缩脚的,真是丢人。你可知道,这玩意可还不便宜呢。”
    牛见虎笑着抓起一只天牛,扔进嘴里就嘎巴嘎巴的嚼了起来。
    “这天牛是油炸过的,还特意裹了层面糊,又撒了胡椒粉等,味道可是相当不错了,你是没见过那些蛮子们怎么吃的,下了雨后,林中就有许多天牛出来,他们抓了可是直接放火上烤了就吃的,没盐没味的,甚至有生吃的,拧掉壳壳就吃,还特喜欢吃那母的,肚子最肥,有的一肚子籽,一口下去,爆浆······”
    程处默嘶的一声,“想想就觉得有些恶心。”
    牛见虎嘎巴嘎巴的吃着,“所以说三郎改进过的这个就味道很好,跟在长安吃的飞蝗腾达倒是挺像的。”
    秦琅则夹起一只蜂蛹吃。
    “这蜜蜂采花酿蜜多辛苦啊,你们这些禽兽居然抓蜂蛹吃。”
    “你个棒槌,这个蜂蛹可不是采花蜜蜂的蛹,这些是不采花的那些野蜂,胡蜂土蜂黄蜂黑蜂等的蜂,这些蜂可是专门杀蜜蜂的。”
    一盘蜂蛹炸的金黄酥脆,里面不仅有蜂蛹,还有幼蜂。
    老程看着这颜色倒是挺诱人的,那天牛实在是不好下嘴,于是夹了只蜂蛹,入口小心的尝了下,发觉确实不错。
    吃完一个还想一个。
    蚂蚱、蜂蛹、蚕蛹、竹虫,甚至还有蚂蚁蛋,他是真没想过,原来蚂蚁有蛋并且长这模样,吃起来还真不错。
    至于其它的什么蜻蜓幼虫啊,天牛啊,也倒还看着能接受了。
    只是当秦琅给他介绍后面的油炸花蜘蛛,油炸臭屁虫,甚至是油炸飞蚂蚱,然后还有什么蜈蚣上金山,炸蝎子,还有他娘的炸蚂蟥的。
    至于什么蛇啊老鼠的,这都已经根本是小儿科了。
    牛见虎倒是好像已经吃上道了,这个介绍那个试试,吃的不亦乐乎。
    “在这蛮地啊,管他娘的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是土里钻的,木头里爬的,都逃不过蛮子们的嘴,啥玩意都吃,上到七老八十的,下到三五岁的孩子,人人都吃虫。”
    “甚至是见到就抓,拿个竹筒绑在身上,在外的时候见到各种虫就抓起来,闲时就烧上火烤一烤就直接吃了,有时当零食,有时直接就当顿饭了。配上这里各式各样的野菜啊野果啊,可是很丰富的。”
    秦琅笑笑,转身亲自却端来了一锅汤。
    在云南,当然少不了得吃菌子,这可是最鲜的。只不过云南菌子多,可有毒的也多,据说就连云南当地的那些蛮子们,有时都经常分不清那些菌子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经常有吃了中毒的。
    厉害的直接上天,轻点的可能就是上吐下泄,满眼都是小人人在飞舞了。
    而传说如果小人人见的次数多了,便能获得很强的毒菌免疫能力,一般的毒菌子就已经能百毒不侵了。
    “这里的蛮子啊,你也是见过的,多住在山里,随便盖个木屋,许多甚至席地而睡,也没有灶台厨房啥的,随便挖个火塘,架上口陶锅,平时除了米饭米粥这样的主食,便就是各种野菜虫鱼啥的了,能吃啥,就取决于出门的时候会遇到啥······”
    秦琅这一桌子虫子宴,其实一点都不够地方特色,人家吃的是原滋原味,一点调料不加,基本以烤或水煮为主。
    秦琅弄的这一桌,却基本上都是油炸和烧烤,胡椒、孜然等各种贵死人的香料撒上去,好吃是好吃,但确实不够原味。
    程处默刚开始还有些拒绝呢,可吃着吃着就忘记这些玩意本来的样子了,甚至最后连八条腿的花蜘蛛也吃的不亦乐乎,凉拌蚂蚁蛋更是连连叫好。
    而那鲜美的菌子汤,差点让他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吃掉了。
    “你们几个谁愿意留下来做这个通海都督么,要是愿意,我可以向朝廷荐举一下。”
    程处默牛见虎几个倒是齐齐一愣,留下来做通海都督?
    大家不免犹豫起来了。
    这里可是滇地了啊,论理应当是属于云南道的,只是现在秦琅这个岭南经略带兵设立,自己临时兼了通海都督一职,但却又让安南都护府代管,实际上就是脱离云南了。
    但是呢,这里遍地蛮夷各部,爨氏在这边又依然有很强的影响力。
    虽新设了六州,但这里根本没几个汉人。
    通海都督府的东南,以河口为界,原来沿南溪河开拓设立的几个州县,这次也都划入了通海府。
    甚至原来东面侬人河两岸的和蛮孟氏部和句町侬氏部地,也都划入了这个通海府。
    论地盘,那确实是极大。
    乌蛮三十七部,这通海都督府下倒是有十三部。
    “我知道这里条件简陋,局面复杂,但也正因此,才能突出能力,有机会立功劳。你们要知道,这通海都督虽为边疆下都督府都督,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从三品职位,与上州刺史同阶。”
    从三品那也是三品,三品以下分正从上下,而三品以上只分正从。
    三品是个高级官员的门槛,一入三品,那就是紫袍玉带的高级官员。程处默牛见虎等人都还很年轻,既依托了家世,也借助了机遇,这才能有如今总兵水师舰队的机会。
    可就算如程处默,早早就跟秦琅去了丰州河套,并一直在胜州呆了好几年,在那边打了不少仗,喝了好几年的西北风,这才勉强坐稳了四品官阶。
    但想从四品再升上三品,可就难了。
    没有点特殊功劳,想按部就班的升上去,估计没个十来年也没可能。
    可是现在,有一个难得的机会摆在面前。
    临危受命,借着远征南蛮的机会,由秦琅举荐先检校,然后再转正,干上三五年,这从三品也就稳下来了,以后借此迁转他官,这三品不就妥了。
    紫袍啊。
    想想就让人心动。
    “我们不够资格吧?”程处默心动了。他现在是太子左卫率中郎将,四品武将,这次出来一年多了,提督北洋水师舰队,也着实立了些功劳,但就算稳定了这个位置,转正水师提督,那也只是个四品武职。
    牛见虎几个都没吭声,虽然也很心动,可他们本品更低,不像程处默有过胜州刺史、太子左卫率中郎将等履历,从三品通海都督这样的要职,他们想都不敢想。
    哪怕是个过渡性质的边地都督,他们也不敢设想。
    “老程,还想啥啊,当然是赶紧谢过三郎,以后可就天天有花蜘蛛、蚂蚁蛋吃了!”牛见虎一巴掌拍在程处默肩膀上。

第862章 锦囊妙计

    “两爨真的甘心将杞麓湖以南之地,皆交给朝廷?”
    程处默心动了,通海都督,哪怕是临时检校,那也毕竟是个难得的机会,从三品职官,就算以低阶就高职,可只要坐上了这从三品职,那对他的仕途无疑会有巨大的帮助。
    “主要是西爨这边的态度较为重要,不过自爨弘达扶灵返乡,被授封昆州刺史之后,还是对朝廷较为恭敬的。爨氏内讧分裂成东西两支,而西爨这支如今虽承认了爨弘达的家主之位,可也支子弟也各占据滇中要地,割据一方,爨弘达必须得依靠朝廷,才能维持的住他那家主首领之位。”秦琅对于局势的把握,要强于程处默等人,因为他掌握了更详细全面的情报。
    爨氏强大不错,但自爨玩被隋朝数败,最后更被擒入长安处死,其诸子并擒入长安为奴后,爨氏嫡系也就倒下,各支于是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斗的不亦乐乎,自东汉末开始进入南中,从两晋时便称霸滇地的爨氏,于是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隋朝后来有意收回兵马,放纵爨氏诸支相争,没有了外来威胁,爨氏就更打的厉害了,最终东西对立。
    唐朝开国后,放爨弘达回云南,授其官爵,名义上恢复对云南的统治,唐朝和爨弘达各有所需,于是相互合作,爨弘达借着大唐的旗号,勉强回来做了爨氏之主,但实际上爨氏内部还是分裂严重,各自割据一方。
    正是在这种局面下,秦琅认为爨氏很难团结起来对外。
    所以朝廷之前于东爨地赐封皇子为南宁州刺史,于西爨地昆州刺封功臣张亮为世封昆州都督,于六诏蛮地洱海赐封功臣侯君集为世封都督,还于滇地西北东北各封一位皇子为西宁州世封都督,东宁州世封都督,形成对滇地的战略包围。
    爨氏多有不满,可最终也只是私下抱怨,连个带头站出来的人都没有。
    爨氏这般软弱,朝廷自然要得寸进尺。
    这次借平句町蛮之乱,唐军自安南和广西西进,不仅要强化李大亮开辟的步头道,还要进一步延伸。
    “你若肯用心,那就大胆的去干,不要有负担。我也给你交个底,你若来做这个都督,最重要的任务,就一个,把步头道与五尺道联通起来。”
    五尺道又称石门道或身毒道,最早其实是秦国统一六国后,为了有效控制在夜郎、滇国等地设立的郡县而修建。
    这条道路为将军常頞所筑,多数地方是对僰道至味县段的拓宽、修建,道虽宽五尺,可由于沿途山势太险,凿通十分不易,比汉中栈道也好不到哪去。全靠在岩石上架柴猛烧,再泼冷水使之炸裂,就这么一点点的弄出一条道路来。
    这条道路由蜀南下经僰道(宜宾)、朱提(云南昭通)一直通到滇池,道路仅宽五尺,相比当时秦国在全国各地修建的宽达五十步的驰道来说,路极窄,但却具有强大的战略意义,是云南与蜀的重要商路。
    这条路从秦孝文王时蜀郡太守李冰招募劳工开山采石,修筑巴蜀通道道路僰道开始,再到常頞续修,直至曲靖,全称两千多里。
    西汉武帝时,又派中郎将唐蒙率巴蜀兵续修五尺道,史称南夷道或夜郎道,南夷道从宜宾起,经镇雄、贵州、威宁、宣威直达曲靖。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战事频繁,中原无力南顾,而蜀滇也常发生地震,导致南夷道、五尺道许多地段震塌,道路随之荒废。
    隋以来,巴蜀通滇路也是时断时续,而爨氏为了自己的统治,也是有意不去修通这些道路,好关起门来当自己的土皇帝。
    “步头道现在基本上已经打通了,从安南都护府交州城沿西道江水路到古涌步,一千六百二十里水路,航行需二十五日。”
    从交州城一直到古涌步也就是郎茫州的贾勇县,全程水路,交通便利,但距离已经一千六百二十里,需要航行二十五天。
    到了这里,开始需要改换陆路前往昆明,之前是在林西州的河口,沿南溪河谷往八平城,不过那条河道只是中下游百里可航行,上游险滩多,需要拉纤,通航并不易。
    而从林西州上游的贾勇县上岸陆路行,走另一条陆路,前往通海,总共需要六天。
    只是现在这条陆路还不怎么完善。
    “我们要开辟更多的路线,沿线修建兵堡、驿站、烽墩,同时移民建立屯庄,牧场等。”
    除了南溪路,秦琅还打算建立贾勇路,另外还准备在贾勇上游的西道江畔再建一个码头,以尽量缩短通海到红河的距离,把红河水路优势发挥到极致,同时也对红河上游的蛮族有更大的影响力。
    通海都督府红河南岸之地,秦琅暂时不打算理会经营。
    三条路线,南溪路是从河口到屏边再到蒙自,再到开远,再到通海。
    贾勇路是从贾勇到卡房再到个旧,然后绕过蒙自,经过建水,北上通海。
    步头路则是从元阳县,沿红河支流养马河谷直达建水,再北上通海。
    三条道路,于红河北岸建立三个码头堡垒,河口、贾勇、步头,然后有四个重要中转节点,蒙自、开远、个旧、建水,最终都到达通海。
    通过这三条路线,建立起八座要塞堡垒,以此为点,链接起三条锁链来,以此控制通海都督府境内诸蛮。
    “你明白我的思路吗?”秦琅问。
    程处默拔起匕首,开始在地上划拉起来,东一划西一杠,按秦琅所说很快画出一张图来,盯着看了半晌后,拿鞋底抹去,笑着道,“明白了。”
    “通海是我们控制这片地方的要害,但沿西道江的河口、贾勇、步头这三座码头堡垒,也是重中之重。通海防范爨氏,把爨氏与诸蛮隔绝,另外,我们屯兵于此,也能形成对爨氏的威慑力,通海北上,开拓两条道路,一条走滇池西,直通昆州。一条走滇池东,直通南宁曲靖。”
    秦琅拿起几只烤天牛,在桌子上简单的摆起。
    “这是通海城,这是昆州城,这是南宁城,而这是洱海,在他们的西北是朝廷所设的西宁州,我已上奏陛下,请求朝廷自西宁出兵南下,沿西泸水而下,出泸津关而下,开辟姚安、弄栋两县,直抵南面龙川江,夺威楚堡。”
    秦琅向李世民建议趁现在爨氏混乱的局势,出兵南下直接抢占楚雄重镇,出西宁南下,永仁、姚安、南华,直到楚雄。
    这是很狠的一招,因为这一刀目的地是楚雄,这里位于滇池与洱海这两块云南重要版块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是咽喉要地。
    朝廷南面控制通海,北面控制楚雄,再进而对昆明、曲靖、大理等地进行渗透分封,则爨氏就会陷入被分割包围的境地,就算将来爨氏能出来一个有本事的子孙,可到时也无力回天了。
    历史上,唐朝对于爨氏的解决手段,是扶持了洱海边六诏中的南诏部统一各诏,然后向东进攻滇地霸主的爨氏。
    在滇地称霸四百余年的爨氏,后来在内讧中被南诏国攻灭,可是南诏这个唐朝扶持的藩属,一灭了爨氏后就不甘心继续臣服大唐了,于是他们转而跟吐蕃联手,反过来攻打起大唐来。
    在中唐以后,南诏国可以说给大唐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若没有南诏,大唐也不会在与吐蕃的战争中总是顾此失彼。
    南诏国甚至后来还曾经一度攻占了安南都护府交州城,搞的大唐上下惊慌失色,当时大唐藩镇割据,全靠着东南海贸才勉强撑着,交州这样的重要大港,怎么能失去呢,为此大唐不得不诏令名将高骈调集诸藩镇兵马南下讨伐南蛮,虽然一战灭了二十万南蛮,但这也让当时的晚唐农民军们有了喘息之机,为他们后来攻入两京,动荡大唐埋下伏笔。
    秦琅并不愿意搞以夷制夷,扶南诏对付爨氏,哪比的上朝廷直接南北包夹,直接灭了爨氏呢,就算一时没准备好,也可以徐徐图之,千万不要去养白眼狼,那样没半点好处。
    程处默咬咬牙。
    秦琅所图甚大啊,这不仅仅是要趁机抢地图,这根本就是奔着整个滇地去的,是要翻爨氏的根基啊。
    “三郎能给我多少兵,又能帮我弄来多少移民?”
    “通海军编额三千,其中步头、河口、贾勇设镇戍,。南亭(建水)、临安(开远)、八平(蒙自)、贲古(个旧)设守捉城,通海城设军。”
    “才三千?少了点吧?”
    “三千已经不少了,更多我也没有,你可以自己想想办法,你可以择诸蛮首领子弟等编练一支城傍军,也可征召蛮丁组建乡勇侧近兵。”
    程处默有些犹豫,“不能再多给点么?”
    “三千你还嫌少?不少了,若是你不行,就直说。”
    “行,爷们怎么能说不行,三千就三千。不过三郎你得多留些日子,有那不服的蛮子,你帮我先干翻几寨好好立立威再走,行不行?“
    “行!”秦琅也笑着应道。
    “那能不能再给我多迁点人来,全是蛮子,我这通海都督也当不踏实啊。”
    “等着吧,也不是说迁就能迁的,现在边疆到处移民,也没那么多贫苦之人可迁了,就是各州有到的监狱里,你现在看看还有几个囚犯?人口这事,你得多自己想办法,这里有那么多蛮子,我可以给你出点主意,给他们出点政策,拿些荒山荒地什么的拿来分给他们,这些人到时自然也就拥护通海都督府了。”
    “可蛮子们都由各酋节制,这什么荒山荒地也多是各蛮部落的啊。”
    “具体的就得你自己去想法了,事事要我解决,那我还需要你来当这都督干什么,我自己兼着不就行了?总之,你若留下做都督,就跟我们先前打仗时不一样了,不能一味靠武力了,既要打,更要拉,总之呢,你想办法团结大多少蛮子,打压少部份,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程处默苦着脸,“三郎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哪有这么简单啊。”
    秦琅呵呵一笑,万事都难。

第863章 王

    拉沙。
    通海都督府称为元江坝,拉沙直译为罗盘甸。
    当初和蛮南迁,渡过元江(红河上游河段)来到元江坝子时,这里还是一片无人居住,人迹罕至的原始大森林。
    和蛮一眼相中了两岸地势平坦、水草丰美的元江坝,于是停下脚步,开始开拓这片土地。
    和蛮语,罗盘即是一马平川的大江大河流淌的地方。
    安顿下来后,和蛮在元江坝迅速繁衍,并逐渐向南面扩张,哀牢山两岸,东到元江,西到澜沧江,李仙江两面遍及和蛮诸部,甚至孟氏一支还一路越过元江,扩张到了侬人河畔。
    不过一直以来,元江坝子的和蛮大寨,却始终是和蛮人的中心。以元江寨为中心,和蛮人建立起了罗盘和尼部落联盟,元江寨主便是罗盘主,为联盟领袖,而分布于后世元江、墨江、景部、绿春、红河、金平、江城、宁洱、西双版纳、普洱、澜沧等许多地方的诸部,则共尊元江罗盘主为领袖,又各自管理自己的部落。
    他们以农业种植为主,精于梯田,同时兼营狩猎,渐渐形成了一个控制面积达到三万多平方公里的部落王国。
    侬金虎带领着族人,随着孟谷悮一路退到了拉沙大寨。
    在这座拥有数千户和尼人的大寨里,总算暂时得到安稳。
    东临元江大河,西倚哀牢群山,一片山间坝子平原得天独厚,拥有山河天险。
    磨刀河谷,漫漾沟边,侬三娘在此安葬儿子。
    装着长子骨灰的坛子放入棺中,棺里用一具木雕代替儿子尸体,侬三娘还为儿子穿上了句町王的王袍王冠,把一柄金错银青铜剑和他生前用过的斩马大刀一起放入棺中下葬。
    捧起泥土撒在棺上,侬金虎脸若冰霜。
    泪早已流干。
    大鬼主孟谷恪戴上鬼面具,披上鬼袍,在坟前跳舞祭祀。
    “哈尼-麻如-那欧竜,阿纽-麻勒-千嘎保····”
    和尼人将不再逃亡了,要留下来繁衍生息,要留下来战斗到底,誓死守卫自己的家园。蒲尼人被拉沙巴玛阻挡在水的对岸,永远也无法再侵犯我们!
    孟谷悮做法半天。
    “三娘,蒲尼人不会来了,大江会阻拦他们,而且我已经于沿途各地埋下了白牛头、白牛脚、白牛骨等,蒲尼人若是敢跟着过来,便会受到诅咒而得瘟疫而亡。”
    句町也崇拜鬼神。
    但侬金虎站在儿子的墓前,却并不信这些。
    唐人既然能够从中原一直杀到句町,那一条元江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也许要不了多久,唐军就会跨过元江再追杀过来。
    罗盘主认为元江坝子有天险,又是和尼大寨,兵强马壮,但曾经统领过句町九部,甚至还成功重返过左右溪垌蛮的侬金虎,却没那么乐观。
    除非所有的和尼部落都联合起来,但这几乎不太可能。
    罗盘甸的都大鬼主肯接纳他们,也并不全凭着宗族血脉之情,而是也看上了他们带来的近十万人马。
    这么多人口,任何一个部落都会心动。
    “孟鬼主,唐军一定会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元江阻拦不了他们,你也见识过唐人的水师,他们的船可以畅行于元江之上,可我们这些世代居住于两岸的部落,却只会些小舟小船,凭这些小船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的战舰······”
    这是一个令人沉重的话题,孟谷悮并不想深入,但心里也承认这是个事实,唐人早晚会来。
    “秦琅如今在元江对岸新设了一个通海都督府,南抵元江,北抵南盘江,硬生生的从爨氏嘴里拔了一颗牙,难道爨氏就能允许?我以为,唐人必然会和爨氏反目,也许等他们一打起来,我们就有机会了。”
    孟谷悮很关注对岸的形势,爨氏衰弱不假,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难道爨氏诸支就这般无能了,眼睁睁的看着唐人一步步的蚕食吞并他们的地盘无动于衷?
    唐人要在味县设南宁都督府,在昆明设昆州都督府,现在还在札麓湖设通海都督府,爨氏真的就能容许?
    唐人步步紧逼,总会触碰到爨氏的底线,最终肯定会有爨氏子弟站起来振臂高呼,到时整个滇地只怕都要风起云涌。
    那个时候,唐人会陷入爨氏的反叛之中,又哪还有能力渡江南下?
    侬金虎却只是摇了摇头。
    “如今的爨氏,没有一个有出息的了,尤其是那个爨弘达,在长安做了多年奴隶,早就膝盖都跪软了,爨氏平时对我们诸蛮是做威做福,但对唐人的时候,膝盖却是软的,这些草包,根本不敢反唐人,就算有个把反的,也成不了气候的,指望不了他们。”
    孟谷悮摘下了脸上的鬼面具,望着这位后辈,“三娘怕了?”
    侬三娘扭头离开儿子墓地,脸上是苦涩,“以前我不曾怕过唐人,可经历了这次惨败之后,才让我明白唐人的强大,我们与他们相差太大了。”
    “你怕了,退缩了?”
    “不,我明白了他们的强大,但并不表示我会屈服,恰相反,惨败之后,只是更坚定了我的不屈斗志。只是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不能再如以前那般蛮干了,那样的话,根本对付不了唐人。”
    “你有什么打算?”
    侬三娘望着头发花白的孟谷悮。
    “要想打败唐人,我们首先得联合起来,可是眼下罗甸主的态度让人失望,他是一个老迈昏庸,却又贪婪的人。你知道他昨天召我见面说了什么吗?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不死的,居然还想纳我为妾,他真打的好算盘,想吞了我的部落人马,还想收了我的人。”
    孟谷悮没说话,他相应她。他的妻子是侬三娘丈夫的姐姐,两家本就是世代姻亲。再说了,当年孟氏也是从元江坝子被逼出走的,寨子里各支系明争暗斗向来严重。
    “不要理睬他,谅他也不敢乱来。”
    侬三娘长叹一声,“可我们难道就只想着苛活世上吗?我们难道就不想复仇血恨,就不想着重返故地,甚至建立一番真正的功业?”
    “姐夫,我有一个提议,我愿意率句町诸部助你为罗盘王。”
    一句罗盘王让孟吴恪愣了一下。
    “姐夫,请相信我,我们若是不先发制人,罗盘寨早晚会对我们下手的,别以为只有那老不死的昏庸了,你看看他那些儿孙,一个个都贪婪不已,却又自负无能。”
    “你来做罗盘主,甚至建立罗盘国,做罗盘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联合和尼诸部,依托元江建立一条真正的防线,而不是等到哪天唐人在对岸站稳脚后,再从容渡江南下,那个时候,我们能靠谁,难道靠那老不死的,和他那些无能的儿孙们?”
    “三娘,我们毕竟是客,罗盘寨收容了我们,于我们有恩!”孟谷悮道。
    侬三娘望着这个老男人,在关键时候,义无反顾的率部前来增援,最后被连累的带着全族背井离乡的逃窜,这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也正因此,让侬三娘对他完全信任。
    “这个恩情我不会忘,可我们不能因为这,就最后让我们这十万人,甚至更多的和尼等部落兄弟们置于险地,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相信我,咱们先发制人,要拿下罗盘寨并不难,杀了那老不死的一家,剩下的也不会都反对你来做都大鬼主,到时我们拥你为王,你授封各部首领为诸侯,咱们联合起来,训练兵马,准备钱粮,打造船只,建立江防。”
    孟谷悮犹豫了许久,最终有些意动。
    “我孟氏部人少兵寡,真要起事,也当推三娘你为首领。”
    侬三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愿率句町部全力助你为王,这个罗盘王只有你来当,你是和尼人,我是句町人,不是一个部落的,我如何能号令的了和尼诸部呢。假如有一天,我们能够成功击退唐人,我就有一个请求,希望到时姐夫你能发兵助我打回江对岸去,我要重返家园,要重建句町国。”
    侬三娘甚至直接提议到时便以元江为界,江西岸为罗盘国,江东岸为句町国,两国世代友好,和尼人与僚人守望相助。
    孟谷悮被侬三娘说的心动了。
    孟氏和蛮的鬼主,与罗盘甸大鬼主,当然都远远不及一个罗盘国王来的诱人。
    “如果真要做,那就得从长计议,仔细谋划,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否则你我两族这十万人口,到时可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我自然晓得。”
    ······
    杞麓湖边,通海。
    通海城还只是一个雏形,秦琅规划了一座通海城,又在旁边规划了一座更小点的通海军堡。
    堡虽小,却易于防御屯守。
    而城稍大,便于容纳更多居民,建立市集、学校、仓库等。
    一城一堡隔河相邻,同时开工建筑,许多战俘在鞭子监督下干活。
    马蹄如雷,烟尘四起。
    被秦琅向朝廷表奏为检校通海都督,但还没得到正式任命的程处默一身尘土回来,在他身后的骑士们长矛上,插着一颗颗首级,而在队伍后面,跟着长长一串的俘虏队伍。
    程处默来到秦琅面前翻身跳下马,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不顾嘴唇上干裂的口子,“百里奔袭,那敢不尊卫公征召,还胆敢派人抢劫军粮的寨子破了,酋长和他的战士都已经被砍下首级,插在了长矛上,其余人等也尽被我等俘虏回来了。”
    张超也一身尘土的下马,“直娘贼的,那么嚣张,还以为长了三头六臂呢,结果我们一到,还敢出寨来战,直娘贼的,被我一箭射杀,一命呜呼了,真是草包,早知道是这种货色,我都懒得跑这一趟,颠的我屁股都痛了!”
    秦琅看了看那群面带惶恐疲惫不安的俘虏们,并没有多少同情之色,“修城的人手倒是又增添了不少!”

第864章 血夜

    已近黄昏。
    罗盘寨中,一名蛮丁来到最气派的一座寨楼前,“侬三娘求见。”罗盘主莫洛尼哈正在喝酒。
    自称已年过八十岁的莫洛尼哈身体却还很强健,虽然须发皆白,但却满面红光,腰也还很挺,他的干栏楼上现在还住着七个妻妾,今年小妾还又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莫洛尼哈想起侬金虎那婀娜多姿的身段,不由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侬三娘如同一只年轻的母老虎般凶悍,可这样的凶悍的美人儿,却让莫洛尼哈感受到了一股子想要征服的**冲动。
    他对侬三娘表露过自己的欣赏赞美之意,可是这个女人却很冷淡,这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他笑着起身迎出去,“三娘有何事需要帮忙?”
    侬三娘把侍卫留在外面,独自一人登上楼,她望着这个老家伙,心中不屑,脸上却是一副苦涩,“尊敬的最玛洛哈,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复仇!”
    莫洛尼哈笑着靠近,装作一副慈祥的样子,伸出手直接去摸侬三娘的手,“放心吧,一切有我,到了拉沙,就是到了家。”
    侬三娘不着痕迹的移开一步,来到桌前为莫洛尼哈倒了一杯酒,“我先谢过最玛。”
    “酒要一起喝才有意思嘛。”老家伙淫笑着又凑近。
    “最玛,请不要这样,我丈夫以前曾经极为尊重您。”
    老家伙呵呵笑道,“哪个丈夫,是那个死去的句町商人侬天富,还是你先前再嫁的左溪蛮王扶三?不管是哪一个,这两人如今都死了。”
    侬三娘身子一移,再次让开那只咸猪手。
    老家伙有些恼怒。
    “三娘啊,你如今人在我罗盘寨,你的部众也全靠我接济,你当知道你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容易吧?我呢,也就不跟你弯弯绕,开门见山吧。我自知一把年纪了,可是我就是挺喜欢你的,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路你带上你的人马从哪来回哪去,不过提醒下你,江对岸现在可是唐人的地盘,你这一过江,估计就要难免落个被擒斩的下场,就是你的族人们,也难逃被俘为奴的结果。”
    “当然,你也还可以选另外一条路,那便是跟了我,做我的第八房妾侍,放心,我也不会委屈了你,你若是跟了我,我会好好宠爱你,甚至你带来的那两孩子,我也当成我亲生的一样对待,我还可以给你们句町族人划分山场,分给田地,让他们耕种休养,如何?”
    老家伙终于撕开伪善的面具,赤果果的展示出了他的**,他的急不可耐,他的肮脏**。
    侬三娘听了却只是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
    侬三娘瞧着老家伙,不屑的道,“我不过二十来岁,你都八十多岁了,就算我从了你,你还能行吗?我可听说,你那第七房小妾给你生的儿子,怎么都说跟你的侍卫队长更像呢?”
    老家伙一听这话怒不可遏。
    “侬金虎,你可想好了你的处境!若没有我罗盘寨收留你,你不过是条丧家的野狗罢了,哪来的自命不凡?你以为你很高贵吗?一个烂货,在老子面前装什么清高,你在左溪为了赢唐人,不也千里迢迢把自己送到左溪蛮王床上吗?还有孟谷悮,若是你没有陪他上床,他会这般舍命帮你?”
    “哼,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
    老家伙破口大骂,哪还有半点尊者的样子,他骂了半天,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居高临下的望着侬三娘,“现在乖乖的把衣服脱了躺下,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老子可以把你刚才的那些不敬的话都给忘记······”
    侬三娘扭着腰走上前来,眼睛直盯着老家伙。
    “大敌当前,却还只想着裤裆里的那点玩意,八十多岁的年纪,你是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怪不得和尼人千百年来都在迁徙流浪,正因为有太多你这样的人坐在最玛这样的高位之上。”
    “你放肆!”被说的恼羞成怒的老家伙大喝。
    最玛是和尼人的领袖,外人一般都称之为鬼主,每寨每部落都有最玛,基本上都是世袭相传,这些人既是寨中的头人,部落的首领,也同样还掌握着祭祀的权力。
    在信仰鬼神的蛮部,他们也因此被外人称为鬼主。
    部落里,鬼主基本上就是****,世俗与鬼神皆掌握,权力大到无边,甚至如今和尼部落里的鬼主们,基本上都成了大奴隶主,许多和尼寨民沦落为他们的奴隶、佃户。
    最玛高高在上,层层剥削着部民。
    和尼人重视农耕,每年开耕、插秧、收割的时候,都要举行祭祀仪式,大大小小的最玛们负责主持祭祀,然后惯例,所有的寨民都要到他的田里去参加仪式,结束后,还要给他免费帮一天白工,收割的时候各户还要轮流请他吃新饭,猎得猎物也要分一份肉给他。
    而那些掌管着几个寨子甚至许多个寨子的大最玛,自然就还能得到更多的进供,其实就已经是税赋了。
    和尼人是一支迁移的民族,他们在迁徙当中掌握了先进的梯田耕作技术,但同时,和尼人也是一支内部分裂极为严重的民族,千百年来,他们不断的迁移,然后又不断的内讧,于是失败者又继续迁移,这样不断的迁移着,一代代的传唱着迁移的鬼歌。
    时代变迁,社会发展,但和尼人内部的组织结构却千百年不变,甚至最玛们越来越凌驾于部民之上了。
    “从拉沙巴玛(礼社江)到哈加巴玛(清水河),再到呀嘎洛巴(南溪河),你们和尼人曾经与我们句町人一样,都是强大的部族,我们曾经可以不惧中原王朝,我们虽屡战屡败,却从不曾屈服过,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自由的人。”
    “罗盘主,你的罗盘寨管着二十三个和尼大寨,你年轻的时候,可远不止这点寨子,你曾经几乎名誉上统管所有的西部和尼,你父亲做最玛的时候,他手下有十二个最玛拉海,协助他管理整个西部和尼,各地的各个部落又有他任命的最帕分管地方,各寨子的最帕,都效忠听命于你父亲,那个时候,他统领着七十二个最帕,仅拉沙坝子就有三十六个和尼大寨,而还有更多小寨子虽没有设最帕,但那些小最玛也是听命于你们的,可如今呢?”
    老家伙喝道,“我们和尼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句町侬蛮来指手划脚!”
    “以前不关我们句町人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了,唐人来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为了大家,为了世代生活在这大河两岸的人们,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感觉浑身无力,甚至心痛?”
    老家伙望向手里的酒杯,“你?下毒?”
    “你这个好色而又贪婪的老家伙,你的眼睛自我进来后,便一直盯着我看,可你却没发现刚才我背着你倒酒时,早给你酒里加了点东西。”
    老头想喊,可却发现自己已经喊不出来了。
    侬三娘扭动腰肢来到已经倒地挣扎的老家伙面前,看着他手撕着喉咙,想要撕开个洞来透气呼吸的艰难痛苦模样,却是微微而笑了起来。
    “没用的,这毒很厉害,知道爨氏的箭毒木吧,爨氏掌握了提炼箭毒木毒的秘方,他们把这些毒涂抹在箭上,能够见血封喉,基本无解,十分厉害。当年爨氏本蜀汉将领,南下滇地,最终能在滇地打下这四百年的地盘,这毒可是功劳极大。我夫君以前也常跟爨氏往来交易,所以好不容易弄到些这种毒药,本来我随身携带着,是想着若有朝一日我兵败了,不想落到那唐人的手里,给自己准备的,一服就死,免的到时被唐兵糟蹋,你也知道,那些当兵的哪个不是如狼似虎,若真被他们掳去,只怕会被活活玩弄而死······”
    “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也是废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也活了这么把年纪了,这辈子也享受够了,这里还是交给我们吧。”
    老家伙痛苦的撕扯喉咙,可最终脸憋胀的青紫,手也渐渐无力,一双眼睛凸起,死状恐怖。
    低头看着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侬三娘啐了一口,转身走了出去。
    夜沉如水。
    元江和蛮罗盘大寨,却在黑夜里混乱起来。
    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一夜的混乱和砍杀,天亮,浓浓的血腥气依然直冲天际。
    浓浓的晨雾,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变成了红雾。
    孟谷悮等天明齐聚最玛楼。
    每个人都杀的一身是血。
    侬三娘与孟谷悮对视一眼,两人都一起点头。
    看到对方点头,两人脸上终于露出丝笑容,成功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一切都按预计的轨道进行着,罗盘寨是个大寨,罗盘主甚至还控制着三十多个和尼大寨,虽然上一代罗盘主曾经控制着多达七十二个大寨,更有数百个小寨,但当老家伙的首级悬在寨前大门上,而老家伙的子子孙孙和心腹们也都被砍了脑袋插在寨墙上时,寨里的和尼部众们,便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和尼人似乎早习惯了内讧纷争了,总能很快的从混乱中安定下来。
    侬三娘列出了老家伙的诸多罪行,然后提议拥立孟谷悮为新的罗盘主后,也并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在侬三娘与孟谷悮控制了罗盘寨,并将老最玛一家与其亲信等都杀了后,谁还会反对呢。
    于是,在一个雾茫茫,血腥味弥漫的早上,孟谷悮成了新的罗盘主,成为西部和蛮的大最玛,接着又接受众人拥护,成为罗盘国王。
    他们正式打出了罗盘王国的旗号,建年号,设诸司,封百官,高举抗唐旗号。孟谷悮以罗盘国王的名义派出使者,向各地和尼部落传令,册封诸部首领各等官职头衔,请他们前来罗盘甸共商抗唐大计。

第865章 十抽一

    清晨。
    红日升起,朝阳洒落,云开雾散。
    隐藏于深山里的蛮寨才现出身形来,一座座山坡上,一片片的土屋木楼低矮错落有致,聚落而居。虽然远远望去,一山挨着一山,一寨挨着一寨,可外来人却往往连入寨的路都寻不着。
    有的寨子建在坡上,似乎被云海笼罩,旁边便是他们开的梯田。
    山中,崇山峻岭之间,百来户和蛮聚居于此,寨子下梯田层层,晨曦绽放着光彩,梯田里每一层都是细碎而又精巧的涟漪。
    一支队伍的到来,打破了山里清晨的宁静。
    牛角号吹响,寨里的男人们慌忙的披衣而起,抄起猎刀和弓箭,他们脸上带着不安和恐惧。
    站在寨前,能够清楚的看到山里那支正在靠近的队伍,初升的朝阳下,铠甲锃亮,杀气腾腾。
    年轻的寨民手握着长矛、砍刀,手脚却有些发抖。
    这段时间,大河两岸到处都在流传着这些打着三辰旗的铁甲军,各种各样的传闻,让大家都知道这支铁甲军的强大。
    “最玛?”
    男人们都望向一个披着青毡的老人,老人那厚厚的头缠布下,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沟壑纵横,每一条沟每一道褶里,似乎都深藏着一段峥嵘往事。
    一个男人忍不住在旁边道,“昨日松树寨已经被打了,最玛被当场砍了脑袋,黑铁军把松树寨最玛家的地全都没收了······”
    他语气里带着惊恐,“你们没有看到松树寨的惨样,死了几十个男人,都是青壮·····”
    老最玛长叹一声,站在阳光下如一尊雕像,他望着那支披着黑色铁甲,外罩鲜红罩袍袄衫,打着日月星三辰旗帜的唐军,心里千回百转。
    寨中的青壮男丁们开始忍不住发言争论,若是在平时,是没有人敢在最玛面前这般乱来的,可现在大家都有些忍不住,甚至都顾不上千百年来的老规矩了。
    “咱们跟铁甲人拼了。”
    “拿什么拼?就我们这几百号人?人家松树寨比我们可大多了,足有两百多户呢,以往我们跟松树寨争猎场争水的时候,咱们就打不过他们,现在松树寨都败了,我们还要上吗?”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乖乖听那铁甲人的命令?”
    ······
    老最玛听着寨民们的争议,也明白寨中人心乱了。以往他们跟松树寨是死对头,经常因为一些事情引发群殴,可虽然败多胜少,但每次只要最玛振臂一呼,全寨的男丁都会嗷嗷叫的冲上去,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今天,心乱了,人心不齐了。
    寨里有人把唐军称为铁甲人,有叫黑铁军的,也有叫红衫军的,年迈的最玛做为寨中的头人,对于外面的消息算是要灵通一些,事实上他做为最玛,本就是这个百多户和尼寨子最大的地主,寨子四周有近一半的梯田其实都已经是他家的产业。
    同时,他还让一个儿子经常带些猎物皮毛、药材、粮食等到外面去卖,然后换回来盐巴、铁料、布料等商货,基本上垄断了对寨子里的买卖交易,甚至周边的不少寨子也经常定期前去交易。
    所以老头比一般人对外面的情况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一般不会轻易的把这些消息透露给寨民,因为这能让他维持高高在上,英明睿智的形像,这是他父亲曾经一点点教导他的。
    老头早就知道了这些披着铁甲罩着红袍举着三辰旗的外来者,是来自遥远中原的汉人,是大唐帝国的皇帝派来的。
    连统治滇地数百年的爨氏家族,都没能拦阻他们南下。
    而东边的句町僚子部落,和同是他们和尼人的孟氏部,都已经被这些唐军大败,无数的寨子被抛弃,一路南逃到江那边去了。
    而他们这些生活在大河这边,靠近滇地的和尼人,现在也不免处境堪忧起来。以前他们接受了爨氏统治,会定期交些土贡,偶尔也会受召出丁什么打个仗什么的,但基本上日子还算安宁。
    可现在这些唐人来了,却派人送来了书信。
    最玛在外面跑商的儿子替他翻译了那封信,却是一道写给诸蛮寨的公文,据说现在他们这里与许多寨子都一同归属了唐人新设立的通海都督府。
    新任的检校通海都督程处默对各部下文,要求编户齐民,缴税服役等。
    这位程都督还要求各寨的头人们,不论是和尼部还是什么句町蛮又是什么其它蛮族部落,都要前往杞麓湖通海城拜见。
    同时,还要求各寨上缴钱粮以供军需。
    刚接到这公文的时候,老最玛沉默了许久,最后没有把这封公文扔进火塘烧掉,而是折好收了起来。
    但并没有打算应令。
    虽然唐人听起来极为强大,但老最玛依然认为,在这遥远的滇地,中原的唐王朝管不到这里来,而他们寨子也依附听令昆明的爨氏家族四百余年了,没有理由现在却跑去向唐人交钱粮。
    老人对儿子说此事不用理会,也不用跟寨里的人透露,但又让儿子在外密切关注唐人动向,及时收集他们的消息。
    本以为,不用理会就行了。
    谁知道,唐人还真的就跑进山里来了。
    相隔不远的松树寨,几百户的大寨,转眼居然就败了。
    距离杞麓湖百里之外,却也已经到处是这些唐军的身影了。
    马蹄声敲打在冬日里霜冻发硬的梯田路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最玛回过神来。
    再次打量起这支唐军,队伍在并不宽阔的梯田埂上蜿蜒而行,约摸二百人,皆披甲执锐,领头的甚至还骑着战马。
    而在这行唐军后面,还跟着约摸上千人,黑鸦鸦的,有穿青毡的有披白斗篷的,甚至有花头巾的,很混杂。老最玛却看的眼熟,这些都是沿九溪大江附近山区里生活的各部。
    这里生活的并不只有和尼人,而是诸蛮共存。
    在杞麓湖一带,甚至早就有汉人在那边定居和经商了。
    也许这些蛮子中,就有松树寨的人。
    老最玛心中感叹着,变天了。
    千百年来这片九溪大江山区里,虽然你争我斗,可大体的格局是不变的。
    九溪大江,绵延数百里,最后汇入了南盘江,在他们这一段,和尼人也称之为猊江,据说是以前刚迁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有狻猊出没。
    不过据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再看到过这种传说中能食虎豹,喜烟爱坐的猛兽了。猊江也慢慢变成了九溪大江,而其它部落则多称他们为曲江大河。
    老最玛心想着,也许早个二十年,他或许也会跟松树寨那个年轻的最玛一样抗拒唐人吧,但终究他老迈了。
    他曾经也是能够刀劈恶狼,箭射花豹的,也曾年轻气壮,他不止一次带领着寨子反抗松树寨的欺凌。
    终究是老了。
    看着那支铁甲锵锵的队伍,老最玛整了整青毡,最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了决定。
    老最玛在寨中的威望依然还是极高的,虽然唐人到来,让寨里的人有些慌了手脚,可当老最玛开口后,大家都还是很恭敬的聆听,再没人敢插一句话。
    “滇池畔昆州城里的都大鬼主爨弘达已经将札麓湖以南的地方,都划给大唐朝廷了,如今这里是通海都督府治下了。”
    寨民们都望着老最玛。
    “滇池的爨家都归顺了李唐,我们这小小的山前寨自然不能抗拒天威,都随我前去迎接天兵天将!”
    老最玛叫来几个儿子,吩咐他们到自家后院的仓房里,却把他珍藏的好东西取来,虎豹熊皮,还有上好的蜂蜜,另外又让他去取来一些金银。
    寨前。
    带队而来的是一位团校尉,看到打开寨门出来迎接的和蛮们,倒是一脸轻松,其实蛮子不出来,也无所谓,全副武装的一团唐军,再配上一千个蛮丁,要拿下这寨子易如反掌。
    不过既然这些人识相,倒也省了些手脚。
    毕竟来时程都督也有交待,尽量招降安抚,不要大动干戈,以后兄弟们就要常驻通海了。
    对于老头人呈上来的礼物,一身明光甲在身的校尉让随军的参军事记录在册,然后对老头宣读都督府的公文。
    “通海都督府检校都督程将军特奉同平章事太子詹事岭南经略使广州大都督兼通海都督卫国公之令,向尔等宣读······”
    一通宣告过后,旁边的翻译大声的又传达一遍。
    虽然礼物暂且收下了,但韩校尉却还是公事公办的告诉老最玛,他需要寨子里马上把所有寨民都召来开会。
    要点人头。
    寨民们有些不安的聚到晒场。
    参军领人清点寨中人口,男女老少各多少,壮丁中男各多少,全都登记造册,同时还要一一询问有多少田产牲畜等等。
    “这是做什么?”
    “这是人口普查,现在只是初步摸查登记,回头还会有更详细的核查登记的。”
    “普查登记做什么?”
    “普查登记了便要编户齐民,以后你们就不再是蛮子,而是大唐的在籍良民了,以后大唐户部和地方官府都有你们的档案,据此征税派役等等。”
    韩校尉让人把所有二十一岁以上到四十岁间的青壮男子叫出来。
    “你们寨有一百二十户,按都督府令,十户抽一丁,现在要从你们寨点选十二名壮丁,被点中者将成为都督府团结乡勇,前往各军镇训练戍卫,为朝廷效力,三年役满,在此服役期间,由都督府提供衣食之用,并按月发放粮饷津贴······”
    韩校尉还是比较客气的,可山前寨的和尼人的后,都不由的骚动起来。

第866章 征服

    韩校尉此次前来,就两个任务,征粮、征兵。
    十户抽一丁,这是都督府定下的,至于征的钱粮之数,也完全是都督府定下的,基本上都是按照各寨子的大小规模所定,征收之数倒是不算多,但有一点,就是所征之钱粮,需要由各寨先自行运送到各县乡入库清缴。
    这倒是比较耗费的一项。
    可都督府设立后,又要驻军,又要修城,没有钱粮总不行。光从交州千里迢迢运来也是不现实的,毕竟太过遥远,总不如就地征粮来的快。
    老最玛那满脸的褶子皱的更深了。
    他摸出一块金子往韩校尉手里塞。
    姓韩的校尉看了眼那块粗糙的金子,成色也不怎么样,但份量倒应当不轻,怎么也应当能有个十两八两的,若是找金银铺或是钱庄兑换,应当能值个五六万钱。
    不过韩校尉却摆了摆手,对送到眼前的金子拒绝了。
    “我们军纪严明,这金子收了我脑袋可要不保。鬼主请把这金子收起来,你放心,我这也是照章办事。点选的十二人,也不用担心,这是去吃皇粮的。三年服役,训练戍守,时间也还是过的很快的,而且会很安全,不用过多担心,甚至都督府还有新规,每个服役的团结乡勇,役满三年后,若选择留在戍所当地定居,可获得三十亩永业田,若是愿意回乡的,到时也发给十五亩永业田。”
    “当然,若是运气好,服役期间表现好,能力又强的,被点中为府兵,那就不得了了,转身就成了大唐的侍官,直接授给一百亩永业军田,且可免除本人田赋课役。”
    老最玛那捏着金子的手有些尴尬的伸在那,他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其实以往也没什么机会能让他需要送出珍贵的金子。
    虽然他们部落隶属于爨氏,但爨氏也很少直接跟他们联系,一般是逢三年要小贡一次,十年大贡一次,大贡之前,爨氏会派人到下面来巡视一遍,这种时候老最玛才会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孝敬给爨氏管事。
    送出点金银虎皮什么的,能换来那管事到时大笔一挥,让他们可以少交许多钱粮等。
    收礼的和送礼的都是十分默契的。
    可现在居然不收。
    老最玛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嫌少了,中原来的将军果然胃口更大,只能忍痛叫儿子去又取一些来。
    但韩校尉叫住了他。
    “我们公事公办,除了十户抽一丁点选团结乡勇外,这次还要临时征召一批青壮去服役,主要是筑城修路,为期二十天。”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生活,所以会采取轮役制,十丁抽一,各寨的青壮丁男,分成十番轮征服役,这样不会导致寨中青壮都外出服役,影响寨里生活,这也是卫公和程将军为你们着想呢。”
    说着,韩校尉叫来参军事,让他根据刚才登记的寨中丁男数,再按十抽一定出这次要带走服役的丁男,另外又按寨子户数、田亩数,开出一张征钱粮单来。
    “亩纳粮二升,稻、粟皆可,另每户再按等征收,最高上上户五石,余各有差,下中和下下的贫困户可免。”
    通海都督府这次征收钱粮,其实还是按照武德年间的租庸法来征的,并不是按贞观两税法来征,是以丁口为征税依据。
    但这次并没有直接开征租庸,没有说每丁两石粟,几匹绢这样的,而是按中原内地早前的义仓粮的标准来征的,一亩征粮二升,按田亩数征田亩粮,再按户等征户口钱,为了简化,所以这次也不征钱,而是依然直接征粮。
    但也允许百姓自主选择交粮还是折钱上缴。
    基本上来说,都督府开出的这个税单,还是较低的,也是考虑到都督府刚刚设立,这里遍地蛮夷,若是税赋定的高,蛮子们只怕要反。
    所以第一年连正税的租调都免了,只按义仓粮标准先征,另征召服二十天免费役。
    事情摆开了说,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老最玛与寨民们并不太相信,如今唐人来了,又有强大的武力,今天说只征这么多,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加征呢?
    以前爨氏统治这里四百多年,虽也有约定俗成的进贡,但有时也一样会加征。
    “老鬼主,这个数字可不算多啊,你们应当没有困难吧?”韩校尉笑问。
    老最玛心中当然清楚,唐人索要的这笔钱粮倒是不算多,一亩两升,按他们和尼人的梯田耕作水平,能够亩收一亩以上,这就意味着不过是五十税一左右。
    就算再加上户等的粮,那也不会超过三十税一。
    三十税一,当然是交的起的,甚至可能比以往爨氏要的还少。
    但服兵役,服瑶役,兵役三年,瑶役二十天,这让老最玛担忧。
    谁能知道,这些青壮被征走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可是看着那位校尉笑呵呵的表情,他却心中一凛,松树寨可就是前车之鉴啊。松树寨拒不服从,结果眼前这位笑呵呵的校尉,却是直接带兵杀进了寨子。
    砍下了那位莽撞的最玛首级,连着他一家子也都被杀或被俘为奴。许多寨中的青壮也被杀,一个强大的寨子瞬间就破灭了。
    “问一下校尉,不知道松树寨要如何处置?”
    韩校尉依然笑眯眯的,“松树寨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我跟他好言好语劝说,他却半夜来偷袭我营地,我也只好破了他的寨子了,如今上面发话,松树寨的鬼主一家男丁皆处死,女眷孩童全都没为官奴,参与袭营的寨丁全部处死,家眷皆为奴。以后就没松树寨了,上面认为这地方倒还不错,所以要在这里设一个曲江戍,另外建曲江乡,到时会建乡公所和乡巡检站,以后还会有驿站、邮递所、商铺等等,会很热闹的。”
    “至于原来寨子的山林田地等,自然是全部充公,部份田地做为县乡的公田职田,也会有一些拿来均田授地,分给入籍的无地之民。当然,优先授给那些服完乡兵役的忠勇之士。”
    听说唐军还要在松树寨驻军,老最玛越发有些不安了。
    压下心中的种种不满,最后他双手伸出,接过了韩校尉手里的征兵征粮单子,转手交给了儿子。
    “按韩校尉的要求,把乡兵和役夫都点选好,另外钱粮也都立即备好,按上面的数多加两成。”
    韩校尉听翻译在旁边小声的翻译,对这干巴的老家伙倒是很佩服,一路过来,他前后剿了十几个寨子了,当然也有更多的寨子很听话,但还真没碰到如这个山前寨这般老实听话的。
    不但一切按要求照办,甚至还主动多交两成粮的。
    “用不着多加,按数来便行。”
    老最玛解释,“这一路运粮过去缴纳,山弯路转,就怕到时数量不够,或路上有些损失,再回来补送过去就耽误时间了,我们费些时间力气倒不怕,就是怕误了都督府的事,所以提前多备两成的好。到时若缴够了,剩下的就算我们捐献的,也是一点诚意忠心。”
    对于这般听话配合的鬼主最玛,韩校尉很喜欢,甚至存了回头要向上头举荐这老头当这曲江乡乡长之念,毕竟以后要长久控制统治这里,总得有几个识时务又有能力的人。
    这老头除了年纪大点,其它方面倒都还不错的。
    山前寨总共拥有三千多亩梯田,攀附在七座半圆山梁上,三千多亩梯田形状各异,如同万蛇静卧花蕊间。
    这些梯田是山前寨和尼人千百年来代代开垦出来的,也是这片田地养育着这里的代代子民。
    三千多亩地,这次总共是征收了一百二十来石粮,平均亩征不过四升余。虽然山路难行,但这一百来石粮倒也难不倒山前寨子,山里人力气大,组织寨里的青壮运粮。
    每人便可挑一石到山外几十里去缴粮,不用车不用牛驴,人挑就行了,而且可以一趟挑完。
    整个寨子征了十二个乡勇,又征了三十个役夫,一切都很顺利。
    没有战争,没有流血。
    更没有抢劫骚乱屠杀的强奸等等。
    二百名通海军唐兵一直都没有卸甲,军容整齐的呆在寨外,始终不曾进入过寨子。
    相反,倒是那一千名临时征召的乡勇,还没受过训练,虽有军官们约束管理,但还是表现的有些散乱。
    中午。
    老最玛让寨子给这一千二百人准备午饭,一顿饭倒是吃去了两千斤粮,寨子里猪都杀了好几头。
    当吃饱喝足的韩校尉,终于领着寨里送来的十二个乡勇、三十个役夫转身离开时,老最玛儿子带领的百多人的缴粮队也一同下山。
    老最玛站在寨前,寒冬腊月里,发觉自己居然汗湿了衣背。
    一顿饭吃了这么多粮食,这要是留下来多呆几天,山前寨都吃不消了。
    “咱们以后就都听这唐人都督府的了?”
    老最玛没有回答儿子们的话,转身走进寨子,现在,他只想静静,坐到火塘前好好的眯上一会。
    “最玛?”
    “若唐人都是如此,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了。”老最玛缓缓说道,声音里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其它。

第867章 画饼

    秦琅坐在杞麓湖畔的吊脚干栏上,手里举着块馒头喂海鸥,澄清的湖面上,无数红嘴的海鸥精灵一般的舞动。
    虽然杞麓湖不如滇池、洱海大,没有那么漂亮,但每年依然吸引了无数的红嘴鸥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万里南下来到这边越冬。
    “这些真的是在万里之外北方海上生活的鸟?”通海都督府程处默直接拿牛肉干喂鸟,他总觉得不可思议,这些红嘴巴的鸟,是怎么认的路的,为什么海边生活的它们要跑到这深远内陆蛮荒来?
    红嘴鸥根本不怕人,也已经习惯了秦琅每天在这投食,它们盘旋飞下,轻轻啄走他手上的食物,飞上天空,吞下后又盘旋着鸣叫感谢。
    “候鸟迁徙,这你也不知道,海鸥你没见过,可燕子你总是见过的,每年秋燕子便南迁过冬,到了春天后又飞回来。燕子年年迁徙,甚至还能准确的记得自己的燕窝在谁家呢,你难道没注意到,每年飞回家中的燕子,依然还是那一窝?”
    老程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这些鸟还真是厉害啊,只是我奇怪,海鸟为什么跑到云南来?”
    “因为这里有滇池、洱海这些内陆大湖啊,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边的气候好,滇池四季如春呢,这可是一块宝地。你别看这里蛮夷遍地,蛮子们吃虫子,可实际上也只是距离中原太过遥远,尤其是蜀地和黔地交通不便,蛮夷众多,中原一直以来都还没有把那边理顺,所以一时难以深入进来,若真要论起来,这以滇池和洱海为中心的云南道,可是比黔中许多地方还要强不少呢。”
    秦琅喜欢云南,以前他就曾经数次到云南旅游,这是一个来过之后还想来,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虽然后世的滇池惨遭毁灭式的污染了,但那边的山水依然是让人心旷神怡的,除了紫外线强一点,也没啥毛病了。
    特别是昆明,四季如春,鲜花之城啊。
    其实想一想,历史上在云南建立的几个王朝就知道这块地方的好了,南诏国、大理国等,以一隅之地,都能对抗中原统一王朝数百年,可见一斑,这里不仅有山河之险,更有农耕之利,物产丰富。
    在唐以前,从汉到隋,把整个云贵高原都是并列一个地理单元的,或称南夷,或称南中,南宁。
    云贵高原之险,加之川西南、湖南西南等地本就也是交通不便的蛮地,故此中原王朝其实一直在往南推进,只是进程有些缓慢。
    到了明清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将云贵之地纳入了中原王朝直接控制。
    云南可以算是另一个巴蜀,有山河之险,有土地之沃,只是巴蜀因为靠近中原,所以在战国之时,就被秦国吞并,此后中原动荡之时,虽也屡屡有地方割据势力称雄,但只要中原一统,巴蜀根本难成气候。
    而云南则因为太过遥远,使的虽从秦汉时开始修路铺桥,进军云贵,但始终也是鞭长莫及,更多的还是采用以夷制夷的羁縻制度,这也使的在这片地方,大姓豪强与蛮夷部落们共治。
    爨氏与孟氏等许多云贵大姓一样,都是自秦汉时南下的汉人,然后代代经营,最终背靠中原,联结蛮夷,雄霸一方,爨氏更是称雄两晋,至此已有四百余年。
    说到底,还是这地方本身底子好。
    去过云南的人都知道,其实云南虽没有什么大片的平原,也缺少如成都那样的大盆地平原,但云南拥有许多湖积盆地或河谷小平原,更有许多山间坝子,这些坝子也并不小,算是小盆地小平原,加之这边的日照充足,雨水充足,又少霜少雪,所以这边其实很适合农耕发展。
    不比陇右朔方那些遍地石头沙子的地方,又缺水又少土地,主要还是靠放牧为主,人口很难发展的上去,还得经常面临着游牧民族的入侵抢劫,经常成为中原与草原的战场。
    云南虽偏居一隅,可反而有了从容发展的好条件,加上其地利,宝地一块。
    “真要有三郎说这么好,为何南中地区始终没发展出什么像样的势力出来?不论是滇国还是哀牢国、句町国等等,都不行啊。”程处默问。
    秦琅又举起一块馒头,递向空中盘旋着的海鸥。
    “这个说来复杂,但也简单,因为缺少文明和技术,我中原王朝能从三皇五帝到秦汉隋唐,能一直延续下来,虽也经历过五胡乱华的黑暗时刻,可却还是传承了下来,靠的正是汉文明,文明的传承让我们始终有着很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使的我们这个民族可以不断前行,汉民族不断的开疆拓土,一代代伟大的君王将臣们,让我们的族群越来越大,使的我们不致于被外来侵略者毁灭,也让我们能有余力致力于思想、技术等的研究,因此我们有了诸子百家的伟大思想指导,有了强大的农耕制造等技术发展,而蛮夷们呢,绝大多数始终都处于混乱和无序之中,他们逃不过那个束缚的圈子······”
    “我们来了就不一样了,通海虽然在滇东南,但这里有个很好的条件,便是通往交州大海,而交州在我中原数代经营下,如今越发的繁荣,所以倚靠交州,虽然这里依然是蛮荒内陆,但却有了发展出路。我们再迁来汉人移民,带来我们中原的先进农耕制造技术,开路修桥,筑城通商,这里很快就会繁荣起来的。”
    在秦琅看来,通海都督府是值得大力发展的,也有发展的巨大潜力。
    真要把这里经营好,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
    程处默正色,很用心的听着。对于同龄的秦琅,他早就没再当成是以前在瓦岗一起骑竹马争将军当的朋友了,他视他为师友。
    “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我们虽然得不断从中原移民汉人过来,但是对于这里的蛮夷,我们不能将他们当成敌人,若是你一开始就把立场设定好了,那么我可以说,通海都督府走不远,我大唐虽兵甲强劲,但朝廷也不可能给通海都督府太多兵,甚至真要搞的蛮夷大乱,朝廷其实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从遥远的中原投放太多军队过来,所以这个关系得拿捏好。”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终究不是一路人。”
    秦琅笑笑,“爨氏虽被称为蛮夷,可其实他们也不过是东汉末年才从中原南下的汉人,但为何他们却能够跟蛮夷们打成一片,并最终统治他们呢?其实啊,统治统治,说到底其实就是拉拢大多数人,打压小部份人的一件事情而已。”
    他一语道破统治的核心本质。
    “你看看这通海都督府,暂时不算上红河南岸的那些地方,就说江北地区,蛮夷遍地,各有部落种族,大的部族也有十三个了,小的就更不用提,所以说,本身这里虽遍地蛮夷,其实也并不都是一伙的,这就让我们有机可乘。再一个,就算同是一个部族的,蛮夷们也多是以寨子划地而居,甚至相邻而居的都往往有矛盾的,就算是一个寨子里,其实也是有矛盾的。”
    “头人和寨民之间,往往就是地主和佃户的关系,甚至有的部落寨子,头人更是奴隶主,许多寨民早沦为他们的奴隶。”
    程处默听的若有所思。
    “你是说挑起他们内部矛盾,然后我们就可以超然于外?”
    “没错,当然,你还要注意一点,就是我们不能是那个到处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坏人,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有目的,而通海都督府的目标就是要代表大唐,为南中地区带来太平与稳定,带来公平与正义,我们要带领这里的百姓,过上比以前更安稳,更富足的日子,让他们远离战争、贫困和疾病,让弱小不受强者欺凌,让孤寡贫苦者得到帮扶救助,让他们能成为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野人······”
    程处默打断了秦琅激情的讲话,“三郎,咱们中原都还没能做到这样呢。”
    “你懂啥,做事总得有目标,而且你还得让百姓们看到我们的目标,你得学会画饼,就算这个饼一时半会还吃不到,但也得先画出来,还得画大一些,这样大家才有动力嘛。当然,我们所说的这些,也并不是空中大饼,事实上,我们大唐就应当是代表这些的,这是我们的治理理念,所以我们一定得要告诉百姓们。”
    “我建议你可以派人到各处走村窜寨的宣传,并派人调查各部落间的矛盾,以及一些地方上积陈的一些大案要案,组织人手侦察这些案子,把一些案子给处置了,另外就是对于一些欺凌弱小的蛮寨,尤其是一些山贼马匪,一定要积极处时的给打击了,这样能为我们赢得更多人心。”
    “把我们收回来的一些土地,拿出来一些,分授给那些穷困的蛮子,当然,优先授给那些被征召为乡勇团结的蛮丁们,这样他们就能跟我们关系更紧密了。”

第868章 阿姹

    程处默忍不住问,“我们不应当是先争取大姓豪强,蛮夷首领们的支持吗,怎么却反而要先向着那些底层的蛮民?”
    “我问你,这里究竟是底层的蛮民多,还是上层的头人们多?”
    “可是上层掌握着权力,掌握着这些蛮民啊。”
    秦琅摇了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上层的头人们确实是一直统治着这里,也掌握着这里方方面面,可是因为我们的到来,其实早就已经触及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其实是一直不满我们的,我们就算对他们示好让利,那也不会改变这一点,但恰相反,那些底层的蛮子们对我们的到来,其实没受什么影响,我们与他们没多大的利益冲突,因此我们若是帮扶他们,让利给他们,那么就能争取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所以我们现在要争取的是底层的蛮子,而不是那上层的头人,我们要让蛮子自己内部分裂,拉拢多数的底层蛮打击少数的上层蛮,明白了吗?”
    “可是底层蛮都被头人们控制住了啊?”
    “所以我们就需要想办法啊,之前不是已经让你去各地点选团结兵,十户抽一丁吗?这些蛮丁集结起来,要服三年团结兵役,我们有三年时间,你难道还没能力把这些人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吗?我给你不是也出了主意,给这些蛮族团结兵授给田地,甚至到时从中挑选能忠心且精锐的补入通海军中吗?”
    这是变相的均田制和府兵制,且是也面向南蛮们的,虽然朝廷已经罢除了均田制,府兵制现在也在中原不彻底了,但秦琅认为在云南等地区,还是有必要推行这种制度的。
    因地制宜嘛。
    光靠从中原移民过来,从中原调兵过来,根本是不现实的,朝廷现在没有那样的能力再大规模的移民云南广西等地,也不可能把宝贵的兵力部署在南中、岭南这些对朝廷来说,始终没太大威胁的南疆。
    所以通海都督府只能从蛮子中要人,但又不能被那些头人牵着走,所以秦琅给出的方案,就是从蛮子中再造一个阶层出来,造就一批新阶层,一批亲唐的人,一批跟大唐利益捆绑一起,与头人们关系割裂的新阶层。
    如何造就?
    秦琅给出的方案有两个,第一通过招兵,从蛮子各寨里招募一批年轻而又底层的蛮丁,将他们分别编入保甲的联防大队,乡巡检的巡检大队,县衙的壮班的民壮大队,以及州县的团结营。
    先统一受训,再逐级分流,忠诚度最高的,选入团结营。
    而团结营中,经过训练观察后,再选出忠诚度高,表现好的调入通海军,甚至是授予府兵身份。
    根据联防队员、巡检队员、民壮队员、团结土兵、通海军、府兵等这不同的身份,给予不同的福利待遇。
    比如能入选联防队的,授给多少亩地,然后其它各级,逐级增给。
    若能成为府兵,则直接授田百亩,并免课役。
    就是要通过这些,从蛮子里弄出一支与大唐利益捆绑一起的亲唐新蛮来。
    对于那些头人,秦琅的意见是能拉拢就尽量拉拢,对于些拒不配合不肯归附的,则一个个来。
    能顺从的哪怕是表面归附的,也要搞好关系,可以给他们一些头衔,或是给他们一点封赏,然后征召他们的子弟到军中效力,或是到州县新设的官学里读书,教导汉文化,同时也算是扣留人质,潜移默化的文化入侵他们。
    还可以拉着他们做生意,开矿建坊,利益相连。
    而那些顽固派,先找软的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得起到震慑作用,要果断稳准狠,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绝不手软留情。
    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到时头人等上层全都斩杀清除,家眷全都送到交州发卖为奴,其余的蛮丁也都要打乱分散到其它地方去安置,原来的寨子田地,全都要没收入公,然后再充做公田或分授给乡勇民壮等亲唐者。
    “按照我们划设好的几条重要的交通线,先把这几条线上的蛮子给理顺了,然后再逐渐扩散到山里去,要目标明确,条理清晰。”
    程处默挠着头,“三郎说的太好了,简直是给我指出了一条清晰的明路啊,你这么一说,我以后照着做就行了,省的跟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往哪撞。”
    “对那些顽抗者,该杀就杀,要狠。但平时,对待其它部落,一定要表现的仁慈正义,尤其是你手底下的兵,一定要管好。绝不能有欺凌蛮民之类的事情发生。我可以给你们多拔一些军费下来,你给兄弟们的待遇提高一些,可军纪一定得维持住了,若是他们的刀乱动,你也不能手下留情,否则一旦军纪败坏,也就跟着民心散乱了,到时还有哪个蛮子又真的能信我们呢?”
    接下来的日子,秦琅继续留在杞麓湖,他还得为新设的通海都督府压阵,也要为程处默多盯着会,老程总觉得自己有些势单力薄,怕蛮子不服,又担心滇池那边的爨氏心怀不轨。
    本来秦琅打算回武安州过年的,但这个计划也难以实现了。
    侬氏早盼着他回去过年,因为她怀孕了,侬氏去长安后跟着秦琅一路南下,两人难得的相处了一年,侬氏左盼右盼的也终于怀上了,如今肚子显怀,越发的大了,心里也就越盼着秦琅能够回去多相处会,最好是能陪着到孩子出生。
    秦琅无奈的去信阿侬,告诉他暂时无法回去过年。
    好在封地现在一切尚好,今年的一场蛮族入侵,并没有影响到武安州多少,一个蛮兵也不曾侵入境中,州中封臣乡兵们虽然尽起,一度连中男也征召起来,但伤亡的不多,反倒是立了不少功劳,抢的不少战利品。
    快过年了,蛮乱解除,封臣、乡兵、壮丁也陆续返乡,赏赐还在结算中,但不少人还是领了不少战利品回乡。
    牛马钱粮,甚至是蛮子奴隶。
    句町蛮乱之后,交州港太平港等反而越发的繁荣起来,战争让商人们闻腥而来,一场平蛮大捷,意味着能产生十万以上的战俘奴隶,还有无数的战利品,这些都是足以让商人们疯狂的好东西。
    武安州百姓今年能过个安稳的丰年了,欢声笑语当中,也间夹着一些悲伤,终究还是有人战死,有人负伤残疾。
    几家欢乐几家愁,贞观八年也就要到来了。
    远在数千里外的秦琅,依然每天坐在杞麓湖畔,观海喂鸟晒太阳。
    长安的冬天,此时应当很冷,玉箫来信,说儿子又长高了,还说长安入冬后接连大雪,天很冷。
    家里儿女多了,越发热闹了,可是秦琅不在京,大家总觉得这家缺少了点东西,很盼着他能回去。
    秦琼今年十月的时候,从松州动身入京朝集。
    这是天子派人迎接入京的,秦琼自就藩松州后,已经几年没回京城了,李世民想这老伙计了。
    秦琼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平康坊和亲仁坊两个秦府都因此十分热闹。
    秦太尉入京,每日来拜访者络绎不绝,门前车水马龙,但他一入京,就被皇帝召入宫中,甚至留他甘露殿中同榻而眠。
    “三郎,爨弘达称旧疾复发,难以前来拜见,特派了儿子爨归王前来拜见。”张超前来通报。
    秦琅笑了笑。
    “爨弘达还怕我吃了他不成,这么胆小?”
    “这个爨归王是其长子,倒也还挺有诚意的。”张超道。
    “真有诚意,他早就该亲自来拜见我了,也不会磨蹭到现在,几次派人召都不来。”秦琅摆了摆手,“爨归王到哪了?”
    “已至玉溪州!”
    “带了多少人来?”
    “千余人马,运了许多粮草钱帛,说是要来劳军慰问的。”
    “哈哈哈!”
    秦琅哈哈而笑,“派人去把他的钱粮接收了,至于他的那千余人马,留在通海境外便行了,爨归王带随从一队就好,带这么多人来通海,我还没那么多粮食招待呢。”
    “三郎难不成还怕他们来偷袭?”
    “单纯只是不想浪费粮食而已,一千多人,每日人吃马嚼可不少,我们现在的粮草还得下乡征收呢,另外还要从交州千里迢迢运过来,走水路都得一个多月,哪有这粮食招待他们。”
    张超拿出一张纸,“这是我们掌握的爨归王的一些情报,他是爨弘达嫡长子,其母为乌蛮三十七部的乌蒙部人,其部居于泸水(金沙江)支流七曲水一带(昭通),势力很大。当年爨弘达之父爨玩被隋军三次击败,因反叛无常,最后一次于开皇十八年被擒入长安处死,爨弘达与其妻子兄弟等亦皆被擒入长安,没为官奴。爨归王出生之时,刚好是爨氏兵败之日,他也被带到长安,做了十八年的官奴,后于武德元年被太上皇恢复身份,随其父扶其祖灵柩返乡······”
    爨归王虽出生在滇池湖畔,但却在长安长大,长安当了十八年奴隶后,跟随父亲返回云南,然后转眼又已经快十八年了。
    自长安返回云南后,爨归王迎娶了其母族乌蒙部的女子,娶了母舅家的表妹。
    “这次随爨归王来的一千余人马,便是其妻子阿姹所领的乌蒙骑兵,很是精锐的。说来其妻阿姹也很了得,居然是个能征善战的女蛮,爨氏分裂东西两部后,东爨一直试图控制乌蒙部,但乌蒙部自爨弘达回来任昆州刺史,重领西爨后,便马上不再听从东爨号令,东爨的爨干福几次出兵讨伐,结果都被乌蒙部击败,领兵的就是阿姹父女,后来阿姹嫁将了爨弘达后,更是坚定的站在西爨这边,只听昆州的命令了。”
    “乌蒙部的山地骑兵很是厉害,那阿姹更是能骑擅射,是个女骑将。”
    秦琅听着这情报,倒是大为惊讶了,还真是江山处处有英豪呀。

第869章 叔宝与叔德

    长安。
    大明宫,长生殿中。
    龙涎香袅袅升起,烟雾凝而不散,殿中飘荡着一股着沁人的香味。
    秦琼缓缓说道,“南日论赞是吐蕃第三十二代赞普,但真要说起来,他其实是吐蕃的开国国王,在他以前,吐蕃也只是雅垄河谷的牦牛部落,后来弃聂弃统一了牦牛部各部,确立酋长世袭,吐蕃开始迅速扩张,到第八代赞普布袋巩甲起,吐蕃从原始阶段过渡到了奴隶制度······”
    “而到了近几十年来,原本只生活在山南地区的雅垄部,在达布聂赛、囊日论赞的领导下,逐渐的扩张到了藏河一带。”
    “囊日论赞袭位时,年富力壮,很有野心,他整训兵马,联络部落,在武德三年时,率部攻灭了苏毗女国,威服诸羌,被尊为囊日论赞,其意为政治如日中天那样高明,盔甲如同山那样坚硬的君王。”
    “囊日论赞一统高原,重用在战争中立功的苏毗、山南等新贵族,结果引起了雅垄部旧贵族的怨恨,在几年前,旧贵族中的父王三臣和母后三臣先后叛乱,乘机毒死了他,引发了吐蕃各部大叛乱,原本被他征服的苏毗等诸部,也乘机自立,吐蕃陷于内乱之中。”
    太上皇李渊手里捧着一杯茶,听的倒是很有劲头,这位已经越发年迈,满脸都是褶子的太上皇,虽然现在年年都还要生七八个孩子,可确实老了。
    住进了大明宫的太上皇虽然高兴了一阵子,可很快又萧索寂寞起来,这新宫也不过是个更大更豪华的囚笼而已。
    秦琼回京,李渊特地让人给皇帝传话,说要让秦琼入宫来陪他叙叙旧,如今京城已经没多少老臣可以叙旧了,长孙顺德、刘弘基、钱九陇、杨毛等一众老臣,如今多任职在外。
    “这个蕃酋倒是有些本事了,可惜有些激进,重用新贵却忽视了旧贵族,这跟前朝的杨广行事差不多,败亡也是在常理之中的。”李渊说道,“这么说这吐蕃也不过是忽悠而起,忽悠而灭了?”
    “那倒没,囊日论赞被毒杀后,吐蕃陷入了内乱之中,其子弃宗弄赞当时年仅十二岁,在其叔父论科耳和大相尚囊等父亲亲信的拥戴下继承赞普宝位,这位年轻的赞普很是了得,一方面坚守山南琼结一带,一面追查阴谋毒害他父亲的人,经过一番追查,查出为首的几个人,消灭了许多旧贵族,并消灭了在宫廷内部的敌对势力,局势很快就稳定下来。旧贵族力量逐渐削弱,羊同的进攻也被在年楚河地区的娘氏力量所抵制。”
    “他在局势稍稳之后,便亲自渡江巡视各地,得到逻些贵族和庶民的欢迎和拥戴,北方很快安稳下来,接着他招募和训练士卒,假意安稳旧贵族,经过三年隐忍,在贞观六年开始出兵讨伐各地叛乱旧贵族,所向披糜,很快就将各地旧贵族一一讨伐平定。弃宗弄赞把所占的土地、民众和军队全都收归到赞普统辖之下,苏毗、羊同等叛乱自立的诸部,也节节败退,高原重又一统,年轻的弃宗弄赞威望大涨。”
    “贞观七年,弃宗弄赞迁都逻些,受尊号松赞干布,意为端庄尊严、深邃沉宏之意。迁都之后,他将妹妹嫁给了先前曾起兵反叛的象雄国王,对其笼络,又求娶了南面泥婆罗国王之女为王后······”
    “弃宗弄赞虽年轻,但行事果决,心狠手辣,对于叛乱者,尽行斩灭,令其绝嗣。在讨伐叛乱的过程中,亲手招募训练了一支完全忠诚于他的精锐军队,他还仿我中原驿站军令制度,也于吐蕃各地设立驿所,以金箭为契,银鹘加急。他还从中原和泥婆罗、西域等地重金招募聘请工匠,为其军队打造出精良的铠甲武器,其所仿造波斯人的铁索子甲,十分精良,衣之周身,只露两眼,强弓劲弩不能伤······”
    李渊对于遥远的吐蕃也只是当个谈资,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对他而言,吐蕃那是遥之又遥,再说了,他一个退位的太上皇,也操不了那闲心思。
    他也只是想跟秦琼这样的老臣子聊聊天,回忆一下往昔荣光,反正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他已经能够感受的到,自己似乎油将灯枯了。
    有人给太上皇献长生不老药,但李渊不信。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啊,秦始皇和汉武帝这样伟大的帝王都相信这玩意,但以他们的权力,都无法寻到长生药,所以李渊根本不去想,他只想着活一天就逍遥一天。
    他七岁袭唐国公爵位,十几岁时凭一手精湛的箭术,在窦家的比武招亲上,箭中屏风孔雀双眼,一举抱得美人归。然后在姨夫杨坚的隋朝混了几十年,最后在表弟杨广手底下还隐忍多年,最后在隋末风云之中,夺得天下,虽被许多人称之为捡便宜,不服气,可李渊却很自豪,以成败论英雄,他李渊能入关中,能得天下,当然不只是靠运气。
    只是晚年有些不美,居然弄出了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父子操戈,好在儿子没有弑父,他退位后又当了八年的太上皇。
    “近年来听说北方的薛延陀夷男可汗很是蠢蠢欲动,我唐军在阴山已经跟铁勒人打了好几仗了,虽然控制住了局势,没让事态失控,但估计早晚还会有一场大战的。你那个义子秦国忠,被皇帝封为东突厥大可汗,本是要让他去漠北建牙设庭的,可现在却被夷男堵在阴山以南不得北上······”
    “还有高句丽,先前被你那极能折腾的儿子三郎偷袭夺了卑沙城,硬是割让了几百里地,最后被迫忍气吞声的应下,可一直不服气。如今他们跟新罗停战,不断从南面调兵到辽河一线来,看样子是想找回场子的,估计也快开打了!”
    “三郎在辽东抢了卑沙城,又跑去东海流求大岛上死命折腾,据说硬是从那岛上擒了二十多万岛蕃为奴,引的福州、泉州现在都成奴隶大港,无数奴隶商人都跑那边去。”
    “他在流求折腾完,又跑岭南去了,我在大明宫里听说他跟那什么海上来的胡商打起来了,然后又跟安南的句町、和蛮等打起来,说是搞的几十万蛮子叛乱,好不热闹,这家伙,是真能折腾啊!”
    李渊呵呵笑着。
    “可惜这小子现在还在云南,硬是从爨氏手里咬下一块肉来,立了个通海都督府,加上先前夺句町地立的的句町都督府,这小子的折腾本事,我也不得不服。若是他回京了就好,一起打打麻将,涮个火锅那是极好的······”
    太上皇絮絮叨叨个没完,“叔宝啊,你表字叔宝,我表字叔德,咱们俩如今不论君臣,就以兄弟相论,我知道三郎很能折腾,但是啊,你当爹的也最好管管他,虽然二郎的性子还算不错,在皇帝里算是比较开明能容人的,但刚过易折,树大招风,三郎过于能折腾,并不全是好事,这大唐朝,也不就他一个有本事不是?这做臣子的,若是太过厉害了,当皇帝的终究会有忌惮的一天,现在二郎还年轻,但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等二郎年老的时候,三郎却还正年轻着呢,那个时候,你说二郎这个皇帝会不会担忧怀良?”李渊难得的跟秦琼说这些心里话,“其实我挺佩服叔宝你的,你本事是不错的,可你最了得的还是这份心境,玄武门后,没有争权没有夺利,没有恋栈权力,激流勇退,这份心态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瞧瞧侯君集和尉迟恭?那两家伙当初宫变时,逼迫朕是多么的放肆无情,事后也是小人得志,嚣张跋扈,尉迟恭去山南呆了几年,倒还收敛了些,那侯君集却是变本加厉,我敢说,这侯君集终究是不得好死的,这种人二郎虽然用着,但有一天肯定要处置了这人。”
    “我听说先前怀良在安南封地大肆扩张领地,皇帝出手拿走了他许多打下的地方,这已经是个不好的苗头了,这次皇帝留了情面,但可一不可再。”
    秦琼叉手拜谢。
    “臣谢太上皇指点!”
    李渊摆了摆手,“说了咱们现在不论君臣只以兄弟相论,反正这也没个外人。我现在还记得,当年中原大战的时候,你抛妻弃子的来投我,这份情义我是一直记得的。我李家的江山,你秦琼有很大一份汗马功劳·····”
    “听说你回京后,跟二郎说要提防吐蕃?最好是先下手为强,提议出兵征讨吐蕃?”
    秦琼回道,“那弃宗论赞如今野心勃勃,平定叛乱后,整训兵马,打造甲械,联姻泥婆罗和象雄国,现在正准备向北进军吞并苏毗、白兰、东女等诸羌,他甚至直接派使臣到吐谷浑,要求与吐谷浑和亲联姻,要慕容顺嫁女与他,其野心昭然若揭,不得不防。”
    “我大唐绝不能坐视吐蕃侵犯吞并诸羌,令其坐大。”
    李渊不以为然的道,“吐谷浑在我中原卧榻之侧几百年,也没成气候,那雪域高原上的吐蕃小邦,还能有什么威胁?让吐蕃跟诸羌狗咬狗去吧,咱们坐山观斗便好,不用担忧的。”
    “你也是百战之残躯,伤病缠身,还是多休养身体要紧啊。”李渊暗有所指的说道。
    “如果真要打仗,到时让侯君集、尉迟恭、张亮那些人领兵打仗去,你啊,就安享太平便是,何必再去操那个心。有时啊,操心太多也未必是功劳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244/ 第一时间欣赏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作者:木子蓝色所写的《贞观俗人》为转载作品,贞观俗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贞观俗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贞观俗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贞观俗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