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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0章 胡服骑射李承乾

    贞观八年。
    这一年,太上皇李渊已经六十八岁,即将走到生命近头。而天可汗李世民刚刚三十五岁,如日中天。太子承乾刚十七岁,风华正茂。
    卫国公秦琅二十四岁,年轻有为。
    在雪域高原上,十二岁即位,讨平叛乱,重新统一高原,正厉兵秣马磨刀霍霍的松赞干布,此时也才刚十七岁。
    这个年纪,与大唐皇太子承乾一样,也是天可汗起兵之龄。
    这一年,一衣带水的辽东高句丽荣留王,却已经在位十七年,在漠北,夷男可汗在位方五年,却已经倚仗四十万骑而桀骜不驯,意图挑战大唐。
    长安,太极宫甘露殿中。
    朝会过后,李世民特留下太尉秦琼仗下奏对。
    临近新年,寒冬腊月,长安城里草木皆枯,难寻绿色,可在甘露殿里,居然有一座温房,里面是长乐公主为父皇载种的许多花草盆栽,长的郁郁葱葱,甚至有些花草开的正艳。
    而本来生于南方为橘,过淮为枳的水果,却在温房里挂满了金灿灿的果实,如同是一树金元宝般,那鲜艳的颜色,诱人的芳香,让人都想忍不住摘一个尝尝。
    冬日里,能坐在这些充满生机的花花草草和果树的旁边,似乎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的燥热烦心了。
    午间的阳光,透过殿上的琉璃明瓦,照入殿中,带来让人感觉温暖的阳光。
    三十五岁的天可汗李世民正跟即将知天命之年的太尉秦琼聊天,十七岁的皇太子承乾很恭敬的坐在一边。
    “十二岁父亲被毒杀,中国旧贵族纷纷叛乱,一众被其父亲征服的国家部落纷纷趁机反叛,换做是一般人,只怕早就国亡身灭了吧,居然能够仅用三年时间就带兵讨平各方叛乱,又用了不过两年时间,还迁都逻些,改革制度,强军富国,这个弃宗农不简单啊。”李世民说着看了眼同样仅十七岁的承乾。
    虽然自被立为太子以来,承乾的表现可圈可点,学文习武,参与政务,年纪轻轻已经能给出许多不错的建议,甚至在他不在京时,留守监国摄政,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两年让他亲自统领雍州府事,也在臣子们的辅佐下,表现的很好。
    虽然也有些东宫官属如孔颖达等经常上奏说太子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喜好奢华,好讲捧场,喜欢美食华服,甚至还喜欢一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年纪轻轻还就贪恋美色,又喜欢游猎,爱打马球,花钱大手大脚,经常一掷千金,对于学问不怎么上心等等。
    可在李世民看来,这些都只是一些小问题,大的方面,承乾都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现在拿来跟这个弃宗农一比,李世民又突然觉得太子好像有些比不过了。蛮荒小邦的国君,居然也如此有为?
    “吐蕃的使团已经到了长安,他们向鸿胪寺递交国书,不仅带了货物前来朝贡贸易,也还希望能够求娶大唐的公主!”
    “漠北薛延陀的夷男可汗,派使者送来了一万头羊,也旧事重提,想要求娶我大唐公主。”
    李世民伸手从面前的金桔树上,拧下一颗金灿灿的小桔子,在衣服上擦拭了两下,扔进了嘴里,金桔很甜,南方的桔子树在北方种不活,种活了也结不出甜果子。可这在温室中长大的金桔树,虽然小巧玲珑的种在盆里,却结了满树的桔子。
    本以为也只是中看不中吃的,谁知道却格外的甜,李世民现在没事就喜欢揪一个当零食吃,甜中带丝酸,很是开胃解渴。
    太子承乾也伸手从树上摘了一颗金桔,却不是自己吃,而是擦了擦双手递到秦琼面前,“太尉请尝尝圣人这果子,是三郎从岭南派人送来长安给五皇妹的,五皇妹又特意选了几盆摆到了甘露殿里,味道很不错的。”
    秦琅谢过接下。
    承乾转头对李世民道,“圣人御极之后,便定了下制度,我大唐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这些年多少番邦异国的国君酋长们想要求娶我大唐公主,我大唐何时答应过一个?别说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就算是太极宫里的一个宫人,赐封公主封号和亲给藩国,都不曾有过,他吐蕃和薛延陀,凭什么以为大唐会答应他们?”
    年轻的皇太子近年开始掌握权势,虽然脸庞还显稚嫩,已经开始蓄起的短须也并没有改变多少,可心智上已经逐渐成熟,尤其是有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虽然气势显得有些张扬,与已经气势开始内敛的皇帝比起来,还嫩了许多。
    可这位与大唐一同诞生的皇太子,有着与生俱来的对蛮夷的不屑。
    李世民笑笑。
    “和亲是不可能和亲的,虽然汉代的和亲政策对于汉朝的伟大有很大贡献,而北周隋朝等也都采用过和亲政策,可三郎说过,我大唐的伟大,无需建立在牺牲自己女人的幸福之上,凭我们大唐男儿,堂堂正正一样可以让四方来朝。”他说着又拧下一颗小金桔扔进了嘴里,轻轻一咬,汁水迸裂而出,很是甘甜。
    “不过承乾啊,你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让薛延陀和吐蕃都送个公主来给你做侧室,我听说你最近很喜欢换上突厥人的衣服,骑着突厥人的战马,故意住在突厥人的帐篷里面,甚至把衣服发式也都换成突厥人的,还换上突厥人的武器,带着东宫的旅贲军跑到终南山里玩起突厥骑射战法?没想到你对异族的习俗这么感兴趣,朕就让吐蕃和薛延陀送个异族公主来给你做妾!”
    皇帝是带着笑意说这些话的,但说到最后,皇帝却摘下了第三颗金桔扔进嘴里,咬起来有点凶恶的样子。
    承乾不慌不忙的对皇帝行礼。
    “圣人请容儿臣解释。”
    “说!”
    “儿臣并不是玩物丧志,甚至是忘本丢根,儿臣只是最近在研究突厥人,想要更深入的知晓这些草原部族,圣人和老师都曾经教导过儿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儿臣以为,若只是拿着一些现成的突厥消息,终究有些肤浅,不如自己试验一下。”
    “故此,臣带着东宫的旅贲军和东宫官吏们做了一个试验,用老师的话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儿臣是在演习,模拟突厥人的行为方式,包括他们的生活方式,传统习俗,作战阵法等等,儿臣认为,如果我把自己扮成一个突厥人,处处按突厥人的方式去做事,那么就能得出更接近突厥人的思考结果,这样的话,对于我了解突厥人大有帮助。”
    承乾并不慌乱,他知道肯定又是孔颖达这些老师在告他的状,但他很自信皇帝能理解他。
    因为他真不是在玩。
    “圣人继位以来,擒颉利灭东突厥,斩肆叶护平西突厥,功高至伟,突厥已不再如从前般严重威胁我大唐了,但突厥依然也还存续,仍然是漠北西域最大的势力,所以儿臣以为应当对他们更多些了解,这样儿臣在面对突厥问题的时候,也许就能更加理解父皇与众臣们的对突策略,甚至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言!”
    秦琼在一边马上道,“太子深思熟虑,用心甚深!”
    李世民把咬碎的金桔咽下,脸上表情稍好看了些,“若是如此,倒也算有心了,只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行事影响,莫让别人误解了。”
    “儿臣的这个试验向来是秘密行事,故意挑选在终南深山里进行,并没有在公众面前展示过的。”
    这是反打一钯,把告他恶状的老师们反将一军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这小金桔味道还真不错,叔宝你也再摘几个吃吃,这屋里怎么突然这么热呢,摘几个桔子吃解下渴。”
    这事,就算是带过了。
    秦琼心里松口气,原以为太子要被怪罪,想不到太子从容应对了。
    “那吐蕃和薛延陀的公主太子你嫌弃不?”
    承乾笑着谢过,“圣人所赐,儿臣不敢拒,若是儿臣纳两个蛮夷女子为妾,能够为大唐带来一些好处,儿臣愿意出力。”
    “哈哈,好你一个愿意出力,搞的好像你还吃亏了一样。就这样说定了,朕回头就让鸿胪寺跟两藩使者说一下,让他们告诉自己的君主,要和亲可以,但大唐不嫁女儿,只娶。愿意就来,不愿意就罢!”
    “顺便让慕容顺也送个女儿来给你,高句丽王的女儿你要不要?西突厥可汗泥熟的女儿你要吗?听说新罗女王有个妹妹,也还挺年轻的,要不朕也跟你要来?”
    承乾有些无语,赶紧道,“儿臣怕有心无力,应付不了这么多异国番邦的公主王女们。”
    气氛轻松了下来。
    秦琼提醒皇帝,“吐蕃那位年轻的赞普野心勃勃,现在后方的泥婆罗和西面的象雄都已经与他和亲联姻,绝了后顾之忧,接下来他便可能要出兵北上,用兵诸羌。如今苏毗、白兰、东女诸羌,人人自危,都希望我大唐能够出兵相救,臣在松州,对吐蕃多有所闻,他们的野心极大,若是让他们北上吞并了西羌,只怕到时还要得寸进尺,又想染指青海,甚至到时直接威胁我大唐的西域之地了。”

第871章 父子共镇半边天

    “叔宝你的意思是大唐现在就发一支兵马,深入雪域高原上去讨伐吐蕃吗?”李世民摇了摇头,“不说现在吐蕃还没有出兵侵略诸羌,就算真的出兵了,大唐千里迢迢的入雪域高原作战,也不太现实,之前你和怀良平党项和吐谷浑,已经十分用险,当时我大唐将士在那边行军打仗,可是吃尽了苦头,这还是在青海湖边不远打仗,若是更深入去与吐蕃打仗,对我们的后勤负担极大,甚至可能造成极大的军士伤亡······”
    皇帝始终认为,跑到雪域高原打仗后勤负担太大,而且唐军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条件等,伤亡会很大,费那么大劲去打仗,赢了得不到什么好处,那种地方就算夺了也没有占领的价值,可如果输了,那可就亏到西天去了。
    怎么看,这仗都没打头。
    更何况,现在朝廷已经在准备应对极有可能要发生的草原之战,与薛延陀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旦开打,大唐也得全力以赴。而辽东的高句丽自上次卑沙城之后,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也已经跟大唐关系极为僵硬,那边一直在秘密备战,也一样有可能要打仗。
    而秦琅还在南方折腾,虽然句町叛乱已平,但据秦琅奏报,那侬三娘逃到了西道江以南,如今还挑动了和蛮鬼主孟谷悮夺了西部和尼大鬼主之位,居然自建了个什么罗盘国。
    蛮乱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甚至有可能即将迎来又一波反攻**,而广西左右溪蛮经上次叛乱后,现在也还没有安定下来,黔中广西不少蛮夷,最近也因为秦琅的改土归流、平蛮等事,有些人心不稳。
    这种情况下,不论是李世民,还是政事堂的宰相们,都不想再在本来太平无事的西疆再开战了。
    不过秦琼的提醒,李世民也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叔宝啊,你是松州都督府都督,松州府本来就节制甘松岭以西的党项、白狼、白兰等诸羌羁縻州,诸羌早已归附我大唐,诸酋受我大唐册封节制,乃我大唐之臣民,若那吐蕃小子真的狂妄嚣张的敢来犯我藩属臣民,你在边疆松州,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和部署,许你节制调动诸藩防御反击。”
    “当然,若是吐蕃只是做做样子,但并没有出兵的话,我们也没必要先发制人,后发而致人就行,那吐蕃穷藩,跟他们打仗,没什么好处,打赢了也是亏,所以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世民也知道打仗备战得用钱,于是最后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内库里拔出了一百万贯来交给秦琼,让他拿着这些钱加强剑南西面的防御,增修堡垒戍所,烽堡军屯,增加一些军用物资和粮草的储备,另外也用这钱整合一下白兰、多弥、迷桑、东女、西山、白狼等诸羌。
    就算要打仗,李世民也希望到时指挥这些西羌跟吐蕃打。
    “叔宝啊,你也不要太把那小子放在心上了,若是他真的狂妄北犯,到时你教他做人好了,有我大唐堂堂战神和门神镇守西南门户,但凡这小子聪明点,都不敢来犯的!”
    对皇帝如此态度,秦琼微有些失望,但也没反驳,不过还是请求皇帝于松州西南的维州提升为都督府,增派一员上将镇守,以节制西山八国诸羌,在金川、大渡水建立一条防线,提防吐蕃到时自这个方向进犯。
    “你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臣举荐苏定方或段志玄二将,皆可担此重任!”
    李世民让承乾取来一副地图,对着剑南西边研究了一会。
    松州在剑南道的西北角上,是处于与党项的最前沿,也与吐谷浑接近,不过如今吐谷浑和党项等都已经归附臣服大唐,松州的军事压力不大。
    吐蕃若北犯,这也是他们进入大唐的一个重要门户,不过秦琼和李世民也都认为,吐蕃在没有拿下多弥、白兰、迷桑、党项诸羌之前,是不太可能直接奔着松州来的。
    更有可能是沿着几条高原上的大河谷孔道,往剑南道的西南方向去,那边金川江东面的维州和大渡水边的雅州,东泸水边的巂州,也就是朝廷新改名的西宁州,都是战略要点。
    当然,吐蕃也可以沿着怒江、澜沧江、金沙江这三江而下,进入到云南,到达洱海一带。
    不过这边其实要翻越雪山,穿越峡谷,道路非常难行,得在三江之间往来变换道路,行军和补给都是极为不易的,民间的马帮贩卖盐茶马匹等走这条路,都是极为不易的,再一个吐蕃人若冲入云南洱海,那边都是六诏诸蛮,没有什么大的城市,难以抢掠到足够的资源物资,无法以战养战,最关键的是,他们冲进滇西,完全影响不到大唐半点,反有可能被大唐包抄的危险,所以相对来说,秦琼和李世民都认为,弃宗农真疯狂的敢进犯的话,也最可能是直接北上打苏毗,然后一路是多弥、白兰、党项、吐谷浑,一直打到青海湖边,或是往西打到且末那边去,而不是往松州剑南这边来。
    当然,也得防着这小年轻不按常理出牌,毕竟正常的话,吐蕃是绝不敢来犯大唐的。
    “这样,朕让段志玄检校西宁州都督府长史,兼领宣武军使,镇守西宁。由苏定方任维州都督,兼德胜军使,镇守维州。各节制都督沿边诸羌羁糜州部落,叔宝你就辛苦一点,再加一个剑南道宣抚经略使,节制诸都督府、州、军、镇、戍!”
    松州的宁远军,再加上在西宁州新设的宣武军,和维州新设的德胜军,三个军都是各三千军额,总共才九千兵,虽不多,但李世民意思已经够了。
    三军九千精锐镇守剑南三边,再加上益州等地的府兵、镇戍军和团结兵等,御敌于国门之外应当是没问题的,何况还节制了关外大大小小的羌、蛮羁縻州总共二百六十一个,以及松州府节制的党项羁縻州又二十四个,可以说大唐沿边羁縻州,剑南道所统是数量最多的,陇右和河西,节制了包括西域在内的诸羁縻州、都督府,总共也才府五十一、州一百九十八,隶属于原江南道的原是五十一州,而现在江南道已经拆分为湖南、江西、江东、浙江、福建五道了。
    岭南的羁縻州更是被秦琅减为了九十二州,共中广西道三十六州。
    大唐现在所有的羁縻州府总共为八百九十六个,号为羁縻,虽贡赋版籍,然多不上户部。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南蛮、西羌,终归现在多是听大唐号令的,因此真要跟吐蕃打起来,秦琼、段志玄、苏定方三将,都可以立即征召诸羁縻府州羌蛮协从作战,数量还是十分可观的,到时全都自带粮草武器从征,可远比从中原发南北衙军远征强的多,省事还省力更省钱。
    秦琅接受了朝廷的决定,提议干脆现在就从诸蛮、羌各部中,征召一批精锐敢战之士,用大唐的府兵战阵之法武装训练,驻于险关要隘之处,并开展屯田放牧,且耕且牧且练且守,还可以搞轮戍法,定期轮流征召诸部精锐来训练值守,这样既能增强边疆守卫能力,同时还能增强朝廷对于诸蛮的影响控制力。
    这样的常备轮戍蛮军不需要多,三个都督府下,每军各配两支城傍蛮军便可,各三千人的宁远军等,按一比二的比例配备,各弄六千蛮部战士,一个大唐边营配两个蛮羌城傍营。秦琼的这个提议,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剑南边军从九千一下子变成了两万七,这就有了可攻可守的能力。
    尤其是这些蛮、羌们都是世代生活在边疆之地,他们适应那边的高原气候,和恶劣的地形,许多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对于高原气候和雪山寒冷也是不惧,用他们组建一些高原骑兵或是山地步兵,都是不错的选择,再配合拥有精良武器装备的大唐正规边军,那就是如虎添翼,唐军退可守,进可攻。
    唐军帮忙训练这些蛮军,甚至可以给予一些不错的待遇,比如选中的授给他们田地、牧场啊,甚至将来立功可以授勋封官啊,让他们的孩子能够进入军府设立的学校读书啊,甚至表现好的,立下功劳的,还可以选送到长安来。
    总之,得有好处。
    当然若是这计划成功,对大唐也有很大好处,到时凭白增添了一万八彪悍战士,而且肯定会有很多蛮子到时受大唐影响,而亲唐甚至同化为汉人的,这对于剑南边地的统治,大有好处。
    李世民望着秦琼,这位老伙计真的已经开始老了,有了白头发,胡子居然也开始有些掺白,更别说一张脸更腊黄了,魁梧挺拔的身躯,曾经在战场上往那一战,就能震慑千军,可现在居然有些佝偻了。
    “叔宝,剑南那边我可就全交给你了,我知道你向来稳重,所以交到你手上我是完全放心的。”
    “叔宝你稳守剑南,怀良则在南边尽情折腾,一静一动,你们父子俩便能替朕安稳南边半壁江山了,朕呢,就带承乾专心精神,好好的来陪薛延陀和高句丽玩玩!”

第872章 魏王李泰

    东宫。
    崇贤馆内,新年将至,学馆也已经散馆放假,要到明年上元灯节之后才重新开馆授课。馆里王公宰相们的子弟学生虽放假了,但馆里聚集的众多大儒名师却都还在馆中。
    太子承乾对崇贤馆十分重视,秦琅任馆主时拟定了崇贤馆的规章制度,并列举了发展方向,除了教授皇家宗室和宰相重臣们子弟,陪太子读书外,还给定了重要的任务,就是主编一份东宫出品的长安时报。
    同时,崇贤馆还利用馆里大儒云集的优势,为崇贤馆收集、整理、编撰天下图书,近年来,先后编成了十几套图书,并加以刊印出版,也是文化界的一大盛事。
    更不用说,秦琅在时,还让太子从东宫内坊拔钱,于京畿,建立了两所书院,分别为白鹿洞书院和白鹭洲书院,这两个书院相当于是崇贤馆的附属书院,优选年轻才俊入学授课。
    近年魏王李泰得皇帝特许,于长安城中开府设幕,并特许建文学馆,招纳四方名士才子入馆,李泰礼贤下士,也仿崇贤馆投入了许多钱帛,又是编辑发行了《京报》,又是建立起了长安最大的私人图书馆文渊阁,藏书超十万册。
    魏王又经常前往国子监,笼络读书人,还在长安搞了好几家坊内社学,专门挑选长安百姓人家的子弟,资助他们入学。
    李泰似乎处处在模仿着皇太子兄长,虽然眼下来说,魏王府还是处处模仿东宫,但还从未能超越,但有这么一个小老弟一直在后面盯着,总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尤其是皇帝的态度,皇帝对于越长越肥胖的魏王李泰,居然是越来越宠幸,对于这位不仅特许留京不到封地西宁州就藩,甚至还特旨让他建文学馆,还给他拔钱,他那文渊阁的十万册图书,就大多数是皇帝送给他的。
    如今十六岁的魏王李泰,虽然越长越胖,可在长安的名头倒是越来越好,名声直追圣贤太子李承乾,民间还有了四贤王的名头,这让承乾不免有时会很恼火,但又不好在皇帝面前说。
    要不,就会显得他这个太子哥哥小气,容不得胞弟。
    可承乾却不相信白白胖胖的魏王李泰,真的只是想做个风雅的贤王,他这般卖力表现,还是为笼络士人,邀买人心,最终还是冲着权力去的。
    同样已经做了父亲的承乾,内心已经不再是那般单纯了。
    为崇贤馆里的学士、直学士、正字、校书等一众官吏、先生们发放了丰厚的年终福利之后,承乾告别了众人,走出了馆门。
    回到自己的书房,承乾脸上的微笑尽去。
    “殿下,太子千牛贺兰楚石在外候见!”
    贺兰楚石是东宫太子千牛,一名勋贵子弟出身的侍卫武官,他父亲贺兰师仁是应山郡公,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
    贺兰师仁是个三品官,散骑常侍虽说不是什么要职,但位尊品高,居皇帝顾问,本就是安排给一些重臣养老之职,贺兰师仁乃是鲜卑贵族,关陇名门,其父贺兰蕃曾任隋朝吏部尚书,其先祖贺兰讷更曾是北魏道武帝的舅父,曾任北魏尚书令。
    不过,在长安城里,贺兰楚石这样的勋戚子弟太多了,毕竟关陇集团乃是曾经缔造了四个王朝的贵族集团,四朝一脉相承,代代勋贵。而唐开国以来,又有大量的军功新贵,还有许多旧士族归附,大都云集长安,一个郡公的儿子真不稀奇。
    贺兰楚石被带进殿中,他年纪轻轻,风度翩翩。
    “殿下!”
    承乾瞧了眼他,“你说你翁丈有话要带给我?”
    贺兰楚石的老丈人却正是当朝吏部尚书侯君集,中书门下的宰相,参预政事。
    勋戚们相互联姻,从来都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贺兰家是北魏鲜卑老贵族,几百年的名门,侯君集家虽也是关陇将门,但以前只是代北小军头,地位哪及贺兰家,所以侯君集发达之后,立马也开始找那些名门联姻。
    五姓七家瞧不上三水侯家,关陇六姓同样也是不稀罕侯家的,倒是如贺兰家这样的旧贵族,在新朝因为站错队,地位很尴尬,于是便跟新贵宰相侯君集瞅对了眼,两家联姻,互利互惠。
    当然,贺兰家也并不是只跟侯君集联姻。
    贺兰师仁让长子贺兰楚石娶宰相侯君集的女儿,又让次子贺兰越石娶应国公武士彟的长女。
    武士彟曾经是武德朝的当红宠臣,虽说商人出身,但也是差一步就拜相的,只是运气不太好没站好队,新朝一度处境不佳。好在武士彟当年酒后跟秦琼订了个儿女亲事,秦家在他落难时却大力相帮。
    在秦琼秦琅爷俩帮助下,武士彟虽然仕途波折起伏,但也终究还是得到重新重用,如今检校太子少詹事兼太子家令,成了东宫名符其实的大总管。
    特别是因为秦琅与太子的亲密关系,武士彟这个秦琅的姻亲,也因此得到其举荐受太子重用信任。
    贺兰家凭着与武家是姻亲,也算是搭上秦家这边的路子。
    “殿下,就是我之前提的那件事情,我丈人也有此意。”
    承乾不由的想起上次贺兰楚石家为其弟举办婚礼,迎娶武大娘时,他受邀前去贺礼,然后无意间遇到的那个女子。
    一双明亮的眼睛,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尤其是笑起来脸上还有小酒窝,十分的迷人。
    那小娘子正是贺兰楚石的姨妹,其妻侯氏的胞妹侯三娘子,侯君集的嫡次女。
    当日,承乾意外遇见侯氏后,两人倒没有什么接触,女子告罪避走,倒是第二天,贺兰楚石就向他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提议。
    他对承乾说昨日他刚好看到太子对姨妹那欣赏的目光,所以想成人之美,他说愿意为太子穿针引线,去向侯君集提亲。
    “侯公真的愿意?”
    “我丈人有何不愿意的呢,你可是一国之储君啊,他的女儿能得殿下青睐赏识,若能入东宫之中,那是求之不得呢。”
    “我刚刚迎娶了苏氏入宫。”
    “殿下,侯相可从来没奢求过什么太子妃这样的事啊,侯三娘若能入东宫,便是太子妾那也是对她的抬举了。”贺兰楚石倒是毫不隐瞒老丈人的热切和期盼。
    一直以来,侯君集以皇帝少时玩伴,和秦王府心腹元从的身份一步步走上朝堂高位,甚至两拜宰相,但一直以来,侯君集却在朝堂上并不怎么安稳,皇帝是重用他,但他在朝堂缺少威望。
    尤其是长孙无忌和秦琅对他不留情面的打击,更让侯君集在朝中有些寸步难行的感觉。若能结亲东宫,成为太子的岳父,对于侯君集来说,这无疑是极好的。
    承乾猛然抬眼盯着贺兰楚石,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怀疑之色,他在想,那天的偶遇,究竟真是意外呢,还只是侯君集翁婿二人故意安排的局。
    “那天侯三娘怎么会出现在那?”
    “一个意外,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注定了一段天赐良缘呢。”
    “呵呵!”
    承乾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案几,表情恢复了淡定从容,又是平时的和气可亲的样子。良久,承乾才缓缓说道,“孤的妾侍地位倒也不低的,若是真才情皆佳,品性良好,那么良媛良娣皆可。只是,侯相公以往与我并没有什么来往,而且他与我老师卫国公和我阿舅赵国公皆有些不和,我若纳侯公之女,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影响吗?”
    贺兰楚石立马道,“殿下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忧,臣也知道卫公、赵国皆殿下敬奉之人,且是殿下强劲助力。可殿正当也知道,卫公赵公和我丈人陈国公,不也皆为陛下心腹重臣,同为中书门下的宰相吗?”
    “我丈人与卫公他们虽有些不和,那也只是政见不同而已,殿下纳我丈人之女为妾,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况且,其实为君者,有时并不需要手下的人铁板一块啊,不是吗?”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低,却也很大胆。
    为人君者,驭人术中最重要一条,就是得平衡。
    “殿下,听说裴氏又有身孕了,不便再尽心侍奉殿下,而太子妃刚入宫,也还不太熟悉宫中事务,只怕也难处处照顾妥当,不如纳侯三娘入宫,这样也有个贴心人有身边服侍,更何况,侯公乃朝中宰相,又是一员猛将,若好事成就,殿下岂不在朝中又添一有力后援?”
    “实不瞒太子殿下,近日魏王常有意接近侯公,百般示好拉拢啊。”
    魏王李泰。
    一听到这名字,承乾就不由的微微皱了下眉头,现在魏王李泰几乎成了他一块心病,虽然眼下来说,李泰还没能威胁到他的太子地位,可大唐的第一个太子就没能继位,父亲李世民更是开了兵变夺位的坏头。
    承乾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说实话,承乾受秦琅、长孙无忌的影响,其实也是有些看不起侯君集这人的,年少时本就是皇帝的玩伴,说难听点就是个跟班狗腿,后来做了护卫官,其实也就是个保镖,他以前跟着皇帝,可皇帝那么有名的神射手,侯君集却箭术差的很。
    另一方面,侯君集只是稍通文墨,信都写不全一封,这也是他如今在朝中相,可被众人鄙夷的一些重要原因,这根本就是个粗鲁的军汉,皇帝身边人出身的,又没什么实打实的军功战绩。
    偏偏还跟秦琅、长孙无忌这样的当红重臣不对付,这不是傻吗?
    可现在贺兰楚石在提醒他,不管怎么说,侯君集那也是宰相,他还是皇帝信任的宠臣,最重要的是,魏王李泰在拉拢侯君集,若是自己不用,那他就可能投到魏王府那边去。
    毕竟是个皇帝心腹的宰相,若是李泰拉拢过去了,那胖子还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
    不能让侯君集投魏王李泰,一瞬间,承乾就下定了决心。
    “楚石兄,其实孤也一直很钦佩侯相公的勇猛的·······”

第873章 露水夫妻

    清晨。
    天还未全亮,秦琅已经醒来,睁开眼,却一眼看到林邑公主范琳早已醒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我睡觉打呼噜,还是流口水?”
    “你睡的很安稳很香甜,如同婴儿一般甜睡,你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如今更是统领着千军万马,居于这蛮荒之地,你是怎么睡的着的?”公主好奇的问。
    晨曦透过窗户把屋中照的蒙蒙亮,秦琅转个身把枕头抬高靠在床头,扭头望向公主,她还未梳妆,一头长发披散,脸上不着半点铅华,素净,却又带着几丝刚睡醒的慵懒。
    罗衫半开,欲隐欲现。
    年轻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秦琅呵呵一笑,伸手将美人揽入怀中,手抚上蛮腰。
    两人朝夕相处许久后,一开始倒是一直保持着礼貌,但接触的久了,两人也就越走越近,从经常骑马打猎,河边散步,再到经常一起用餐,甚至是野餐,一个是流亡在外的林邑公主,一个是统兵征战在外的大唐宰相,在这片蛮荒之地,在军务之余,两人倒是越发的有了好感。
    秦琅是那种喜欢欣赏美好事物的人,尤其是美人,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御姐萝莉,尽皆诱人。不过他毕竟是来自后世的人,虽如今身居高位,却也没有说看上什么就一定要抢夺占有,他更喜欢有些情调点。
    就算喜欢一件事务,也想水道渠成一些。
    总的来说,秦琅是那种面对美人们,会流露喜欢,愿意欣赏,也愿意主动去了解追求,但不会强迫,可也不会拒绝美人送怀。
    能主动,也不拒绝主动,事后也愿意负责的人。
    对范琳公主秦琅展现出了中原上国年轻贵族温文尔雅的一面,风度翩翩,这让在异国逃亡,心灵孤独的公主感觉到温暖,她尤其是喜欢他那永远有礼貌的优点,从不会强人所难,不会轻易的过界。
    在这样年轻的上位者中,这样的人很少了。
    一切就是这么水到渠成,虽然程处默等有时会笑话秦琅居然跟个流亡的南蛮公主谈情说爱,还总说直接扛进房间吹灯就行了,哪来的这么扭扭捏捏。
    可秦琅其实挺享受这个过程的,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就是什么爱情,毕竟成年人嘛,谁没张面具呢,那热情背后,多少总会有些虚伪的,男女之间真正不掩饰的,也许只有那已经在婚姻生活里被柴盐酱醋被孩子等煎熬的没有了半点耐心的夫妻了吧。
    没有正式进入婚姻之前,甚至还没有孩子,没有复杂的家庭关系,琐碎的家庭生活,甚至是各种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力时,一对男女的相处,是人生最让人沉醉的时光了。
    没有负担,还充满着新鲜感,互相吸引着,双方都只被对方的优点吸引,也只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在一起只有风花雪月,只有花前月下,永远只有优雅和美丽,激情满满。
    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
    等真正感情稳定,双方迈进一步,踏入婚姻生活,扑面而来的就会是一个全新的家庭,还有双倍了的复杂家庭关系,更不用说,婚礼、房子车子,然后又是孩子,甚至养老等等,那个时候才会发现,快乐没有了。
    只有一座座无形的大山,一条条紧勒的绳索,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也无法摆脱束缚,会越来越不开心,压力越来越大。
    很难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很难再有一顿浪费的晚餐,或者是周末温馨的电影享受等。
    秦琅和范琳说不上谁主动,谁不主动,两个人互相吸引着对方,然后一点点的靠近着,心照不宣。
    直到有一天,两人又一次晚餐时,她带来了一瓶酒,而秦琅看着她清心打扮过的样子,也在半醉时拉着她的手拥她跳起了舞,再然后,便就滚到一起了。
    在第二天的早上,醒来的两人,多少还有些尴尬。
    但很快,激情重燃,奔腾的热情又释放过一遍后,这点尴尬便再也没有了,从这天起,这位公主便开始了与卫国公同居的生活,两人公然的出双入对,也不再有半点摭掩,而其它人,对于这对狗男女最终还是滚到一起的事情,并没有半点意外。
    反倒如程处默他们觉得,两人也太矫情了些,本来早就应当省略那中间的二三四五六步骤,直接就跳到后面的。
    秦琅暂留通海坐镇,范琳便也在通海陪着秦琅,两人倒俨然是一对新婚夫妻一般,虽说通海是一座新建中的城池,一切都还很简陋,可两人倒也相处的很愉快。
    多数时候,秦琅醒来时,她都会为秦琅准备好早餐,虽然她的厨艺真的很一般,但在秦琅的指导下倒也突飞猛进的提升着,而秦琅有时也会早起为睡过头的她也做一顿早餐,不论是煎几个鸡蛋,还是煮个海鲜粥什么的,这份温柔都能让公主芳心大动,满面桃花。
    蛮荒很偏僻,生活却并不无聊。
    程处默等将领们每天忙的脚不着地,不是忙着带兵征剿不肯归附的蛮子,就是要训练新征集来的通海军和土团,还得不断巡视几条交通线的道路桥梁修建进度,查看沿途驿站、烽墩、兵堡的工程。
    甚至还得经常化身为主持正义的大青天,要为蛮子们调解纠纷,甚至是审案查案,不时还要带着米油肉蔬等去蛮寨转一转送温暖。
    反倒是秦琅这个主官,却基本上呆在通海城没怎么挪窝,杞麓湖畔喂喂红嘴鸥,黑虎山上带公主打打猎,偶尔新城工地上指导下工程,有时接待下蛮部首领什么的,轻松的很。
    生活的节奏慢下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不像长安是个不夜城,这里到了天黑,真的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了。
    新年过后,秦琅倒也不急着返回了。
    部份征讨的军队已经开始调换回防,从东面源源不断的有兵马移民等开过来,然后一支支各地征讨的兵马又交防返回。
    有秦琅坐镇通海,不论是滇池的爨弘达,还是在南宁城(曲靖)的爨乾福,东西二爨的当家人,都没有人敢对眼皮子底下的唐军说半个不字。
    爨弘达虽然几召不至,却也还是派出了自己的长子爨归王前来,一开始秦琅不许爨归王他老婆带乌蒙部的一千山地骑兵入通海府境内。
    这事还让昆州的爨弘达病情加重了几分,他不得不派人加急跑了趟通海,最后硬是说把这一千乌蒙山地骑兵跟儿子,都一起划到秦琅麾下,为秦琅效力。
    最后秦琅勉强同意,把爨归王任命为通海军衙内指挥使,让他带着他妻子的那一千乌蒙骑驻于通海城外札麓湖畔,成了通海军的城傍蛮军。
    然后程处默转头就过来把这一千人借走了,把他们拆散安排到各地去帮忙筑城修堡,偶尔也调他们去征剿那些不听话的蛮寨。
    三十六岁的爨归王对此毫无怨言,手下的兵全撒出去,自己夫妻俩天天跟在秦琅身边,他做为秦琅的卫队长,而他妻子阿姹则专门负责保卫后宅的林邑公主。
    那位阿姹秦琅见过,确实让人印象深刻,这位乌蛮女将,骑射本事了得,更惊人的是她主武器虽是白蜡杆大枪,可配的钝器副兵,却是一把大斧,那斧子的重量,估计一般的将军都用不太顺手,可在她手里,舞起来就好像拎了把菜刀一样轻松。
    当然,让人印象更深的还有她脸上的绣面,也就是刺青。那张长的本来还挺清秀的脸上,居然有半张脸都刺青,刺的是一副古老的部落图腾,显得神秘而又带着几分狰狞。
    在秦琅看来,阿姹身上有股子后世影视里的维京女海盗,或者是古罗马时代蛮族女英雄们的气势,那一千乌蒙蛮骑,在她面前全是服服贴贴的,比爨归王说话管用的多。
    相比起来,在长安当过十八年奴隶的爨归王,虽然回归滇地十八年,从奴隶又变成了刺史将军,可他比人感觉总像是个很内敛甚至是有点窝囊的人。不过秦琅看阿姹对他无比顺从的样子,便知道这个看着老实巴交如同是个普通蛮子的爨归王,绝对不会是表面上那种人。
    这种人其实才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他把所有的心事情绪都隐瞒起来,喜怒不形于色,这种人一般都是意志坚定,且十分执着的人,一般都是拥有领袖气质的。
    但爨归王面对秦琅的时候,却恭顺无比,恨不得拜秦琅为义父,这种人绝不是畏惧权势,或想攀附权势,只能说这种人很可怕,不过秦琅倒也喜欢跟这种知时务的人合作的,跟一个聪明的人合作,总好过跟那些蠢货合作的。
    “阿姹说爨乾福最近正在南宁州秘密召见东爨一支的诸州刺史,以及所统的乌蛮诸部,说是爨乾福意图叛乱,阻止朝廷沿南盘江在其境内修路筑城,尤其是不许朝廷进入爨氏家族经营四百余年的根据之地同乐······”范琳依在秦琅怀里,突然想到昨天阿姹跟她说这事。
    “南宁州的东爨真敢叛乱?”范琳问。
    秦琅笑笑,“其实不论是爨乾福还是爨弘达,东西二爨都是一样不欢迎朝廷入境,我在这里设立通海都督府,已经是他们的底线了,如今朝廷还要从通海修一条大道,联通昆州、南宁州,甚至跟北面的戎州连接起来,等这条路修好后,接下来还要修南宁州(曲靖)至东宁州(贵阳),昆州至西宁州(西昌)的道路,到时候,整个滇地,可就再不是爨氏说了算了,你说他们能不急吗?”
    “那他们真要反?”
    “先故意喊一喊闹一闹,试试我们这边的反应。”
    “原来这个阿姹平时见她挺好的,没想到也不安好心,居然利用我。”范琳对阿姹一下子就不满了。

第874章 少年

    大年初一。
    武安州门县同登乡平登堡子,一片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请了门神买了新桃符,甚至还请堡里小学的先生写了如今时兴的春联。
    去年蛮乱,整个邕交之间一片混乱,一开始大家也挺担忧的,可是后来事情的进展却是让人喜出望外的,句町大败,左右溪蛮虽然叛投句町蛮,可继而败逃又归附朝廷,各家的当家男人和家中年少的子弟一度都被征召起来,但这趟任务却没多少伤亡,相反战利品赏赐却很丰厚。
    在新年前,武安州都督府衙和卫国公府都已经把战功赏赐和抚恤这块落实下来,立了功的,自有县乡里官吏领着衙役丁差敲锣打鼓下乡来颁授,伤残抚恤也都格外丰厚。
    少年刘小三出去半年,回来后却已经成熟了许多,他很喜欢参军给他取的名字刘延禄,所以如今回到家,都让堡里叫他刘延禄,不再喜欢小三这个名字。
    刘延禄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褶袴,这是唐军的戎服式样,他上次受召出征,一直随军打到了高平,还参与了高平守卫战,事后又一路追击句町蛮,沿途扫荡句町诸部,最后直抵侬人河畔。
    他和同堡的伙伴在侬人河畔新设置的文山州吃了卫公的欢送宴后,带着不少赏赐返回了武安州,赶在新年前,终于又回到了堡子。
    身上的褶袴并不是正经的唐军戎服,只是小三他们回家后,拿着赏下的绢布让母亲裁减缝制的,穿上这衣服,他似乎也神气了许多。
    家家户户的木屋草棚前,都挂起了红色灯笼,还有新的桃符,大门前甚至还有红色的春联,上面是先生用毛笔写下的春联祝福之语,刘小三不识字,却记得自家那副春联上的内容,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据说这句是出自卫公之口,堡里许多人家都是让先生写了这副。
    为了求得这副卫公的春联祝福对联,小三还特意送了先生两块肉干,这也是他的赏赐之一。
    远处传来猪肉的香味。
    年前,屯子里杀了不少猪,除了把栏中的肥猪卖到县乡,家家几乎都还杀了猪,每家都腌制了许多,准备留着过年请客,以及走亲戚时送礼,这是以往都舍不得的,可今年大家格外的大方。
    都因今年堡里几乎家家都有两三个男人被征召,多少都拿到了些赏赐,如刘小三他们这样幸运的家伙,甚至还一路打到了句町老巢侬人河,所以赏赐更是格外的丰厚。
    家家备了许多年货,妇人们也欢喜的给家里老少们一起裁减绢布,制作新衣新帽新鞋,而平常可舍不得,总是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家里孩子多,更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还得留着老三穿,甚至叔父穿过的留给小侄子,最后破烂的不行了,还得收拾收拾,再拿来做鞋袜,或是做夹袄等。
    总之,没有一块布头会被浪费,也没有一件旧衣服会被扔掉。
    小心的从一片泥泞旁绕过,刘延禄低头瞧了瞧脚上的新靴子,又扭头看了眼腿后的裤子,确实没有被弄脏才满意的继续前行。
    出去半年,运气很好,除了辛苦点累点,偶尔担惊受怕外,其实基本上没跟蛮子交战过,有几次也只是远远的在后面辅助备战,但却也得了份功劳。
    回到家后,一家人细细总结计算,发现还真丰厚。
    其中光是开元银币,就得了三枚,另外开元通宝铜钱,得了五千。此外绢、布、绵、米、面各不少。
    当然,最让一家人高兴的还是刘延禄从侬人河直接带回来的一个句町女蛮奴隶还有一匹马。
    那女蛮奴是句町侬人部的,约摸得有二十多岁,样子很丑,脸上还有刺青,牙齿还涂黑了,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说话也听不懂,但做事还不错,一家子仔细调教,虽然刘母的织机不放心她用,她也不会,但却也会做许多粗笨的事情。
    而那匹马虽然比较矮小,但据说这边马帮都用的这种马,擅长行走山地,耐力好,甚至也能是耕地的好帮手。
    那女人和老马,家里商量过后,决定还是留下来,能帮家里减轻许多劳动负担,现在若是卖的话,倒是不太好卖出价格,毕竟平蛮后,大量的商人涌过来,一队一队的从那边往这边运蛮子运牛马过来,价格一跌再跌了。
    刘老爹因为腿伤,去年没被征召,当时还很庆幸,后来却很后悔,看着别人得那么多赏赐,拿回那么多战利品,自己却什么也没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在其它两个儿子虽没小三得的多,但也带回一些赏赐,总算让他稍好过了些。
    刘家打算明年开春后再去买一头一岁左右的小水牛回来,自己喂养着难后自己教犁,跟那老马搭配着一起耕种家里的田地,这样就不用再租用屯里的牛马,能省一笔牛租。况且,那老马是头母马,还是能生的,再买头小母牛,过两年也一样能下崽,到时就能为家里添一大笔进项。
    伺候好了,若是一年一头牛崽和一匹小马,那起码能增加两三千钱的进项。
    而大哥则提出希望明年能够拿出些赏钱先在旁边空地上,再起三间屋子,也不用说单门别院,就相当于修一个偏房,他年纪也不小了,希望能够托人说门亲事讨个媳妇。老刘夫妇对此倒是赞成,老二有些羡慕,可也知道虽然家里新得了一笔钱,但也不可能同时给两个儿子一起说亲。
    只能等老大先讨媳妇,他再等等。
    老刘觉得这赏钱大多是小三赚回来的,如今要拿来买牛盖房给老大娶媳妇,不免有些亏欠他,干脆提议,让小三直接把带回来的那女蛮子领自己屋。
    老刘说先将就着用,等再过几年,老大老二都说过亲后,便也给他说个媳妇。
    老二有些眼红,这是要把那女蛮奴给老三当妾啊。
    当然,因为老三并没有勋官在身,一介白丁的他没有重婚纳妾的资格,所以也就并不会有妾侍的名份啥的,也就是屋里人吧。
    刘瘸子对老二的不满并没理会。
    “你要有本事,你也好好练武,下次有机会征召上场时,也带一个回来不就是了,你要有本事,你带两个回来,我都给留你屋里用。”
    那女蛮子二十多岁,据她自己说她本来在寨里是早就嫁人成亲,还生过三个孩子的,只是如今寨破人亡,夫离子散,也不知道孩子丈夫在哪了。对于刘家的决定,这个已经勉强能听的懂一点点汉话的女人,只是眼神暗淡的接受了。
    不妥协会被打,虽然刘家人也不是那种狠毒的人,但对于不听话的奴隶,也一样还是会打骂的,轻则饿肚子,重则挨竹鞭,在这个唐人的移民屯堡里,这个女蛮子与其它奴隶一样,都看不到希望。
    刘小三虽然觉得这蛮子年纪大,而且样貌也不好看,脸上有刺青,牙齿是黑的,但晚上这蛮子搬到他屋里来,睡到了同一个床上的时候,这少年终究还是没忍住,反正黑灯瞎火下,也看不到这女蛮子的模样了,倒是她那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女人味道,让少年燥热难耐,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
    女人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几下,被刘小三抽了两巴掌之后,便在黑暗中停止了挣扎,她如一条死鱼一样的躺在床上,任那个少年冲动而又急躁的动作,那笨拙的模样,甚至让她没那么讨厌他了,想起从侬人河畔被带到这个少年面前,然后一路东来,都是这个少年照顾着自己,虽然语言不通,但他对她却还是不错的。
    良久,听着少年在黑暗里郁闷的叹气,女人伸出了手,却是主动的带着他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新世界·······
    赵嗣源牵着匹马过来,看到刘延禄,笑着摸出一块芋头,“刚从灶里挖出来的,还热着呢,烤的可香了。”
    刘延禄接过拍着芋头上的灰剥皮,问,“牵着马去哪?”
    “遛遛!”赵小二有些得意的道,这匹马也是他的赏赐,同样是从侬人河牵回来的,相比刘延禄的那匹马,他这匹要年轻雄俊一些,虽比不得战马高大,但起码比刘延禄的强多了。
    “又去显摆啊?”刘延禄笑着道,虽来自不同地方,可一起在这堡子里生活几年,去年又一起扛枪受召,一个帐篷里住了半年,两人的关系倒是更亲近。
    “我听说钱兵曹升官了,他家大娘子可是十分高兴,特意从交州请了戏班子过来要唱三天大戏呢,还有杂耍班子,远近不少商贩也都要过来搭集摆摊,所以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过来赶场看戏,到时你想啊,肯定会有许多年轻的小娘子也会来的,咱们这不得收拾收拾,展示展示?说不得就有个好姻缘在等着呢。”
    “我家正给我大哥说亲呢,”刘小三有些无奈的道,“我大哥今年若能成,接下来也还得给我二哥准备,等到我,估计还得几年,够等呢。”
    赵嗣源是家中老二,他大哥却是已经娶过妻的,所以如今家里正张罗着要给他说亲呢,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媒人张罗了。
    “我听说你阿爷把你带回来那女蛮安排到你屋睡觉了?”赵嗣源有些好奇的问。
    刘小三脸微红。
    “你睡了没?”
    刘小三支支唔唔,左右张望了下,最后点点头。
    “啥感觉?”
    “能把骨头化掉的感觉,长这么大,从没想过,原来冬天搂着女人睡觉是这么舒服呢。”
    “只是搂着睡觉?”
    “傻子才只搂着睡觉。”
    “快跟我说说,到底啥感觉,这事怎么弄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你搂在怀里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感觉啊,美滴很!”刘延禄不无几分得意,虽然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急的满头大汗,不得其门而入,后来那女人主动引导,可他却也是突然就兵败如山倒了,弄的他又羞又恼,好在那女人有经验,倒是让他很快重振雄风,着实尝到了男人的滋味。
    赵嗣源看着他那回味的样,有些无奈,“早知道我就不该让我爹把那女蛮卖掉的,我那奴隶比你这个可年轻许多,只换了头水牛,真亏。”
    他叹着气,“回来一路上,校尉们管的也太严格了,硬是没让我捞着半点机会,否则我也能尝下其中滋味的。”
    刘延禄安慰他,“你家卖掉了那女人,不是给你换了牛又还得了钱,不也是给你置办结婚的彩礼嘛,等到时说得哪家的小娘,你小日子才真是美死咧。”
    两个少年都穿着崭新的红色戎袍,在屯子里十分显眼精神,很快,上次同去的另八个少年也都聚起来,引得许多屯中少年孩子们都围着转。
    “听说了没,咱们领主钱郎君要高升了,好像是要升任七溪县令了呢。”
    “咱钱郎君本是武安州兵曹参军,这改任七溪县令,是升不是降吗?”
    “兵曹参军虽是州衙的官,但也只是从七品下而已,而且在州中只是僚属,但到了县里,却是长官啊。”
    一名少年问,“七溪县蛮地新设,应当是下县吧,下县令也才从七品下,若只是小县县长,好像更才正八品上啊。”
    大唐的州县都是分为上中下三级,基本上是按户数来定的,其中又还按照畿辅望紧这样来细分。
    上中下不同级别,刺史县令的品阶也是不同的。
    而下县县令本就只是从七品下,但若是那种特别小的县,甚至连县令都不称,而是设县长,其品级还要再降一级。
    而州兵曹参军全称是州司兵参军事,实打实的从七品下,判一州兵曹事务,权力还是挺大的。
    “谁说七溪县小了,那是蛮地新设没错,可那里以前人家叫七源州,现在降为县,但三郎括地检户,改土归流,又把许多战败被俘和归附的蛮子打散安置那边,甚至还有不少党项羌、突厥胡等南迁移民安置在那,人家七溪县一设立,户数就已经过万了。”
    大唐的县设为赤、畿、望、紧,上中下三级,除了赤、畿一般为京都、畿辅之地,其余的望紧也则是以关津要害等地授予,一般的县还是只分上中下三级的。

第875章 新世界

    在武德初定标准时,正式的上中下标准其实是五千户以上的就称为上县,两千以上不满五千的称为中县,不满两千的称为下县。
    而一些甚至连千户都不满的边远之县,干脆其主官都不称县令,而是县长,官吏级别降低一等。
    七溪县原是左蛮十八羁縻蛮州之一的七源州,之前秦家就已经开始向那边扩张开发,而这次朝廷收走了秦家的高平、武峨等地,把七源降为七溪县划给武安州。
    许多武安州秦家封臣,开始把在高平、武峨等地的一些屯堡庄园撤回来,这使的七溪的户口人丁大增,再加之秦琅在这次句町之乱后,也趁机把许多句町蛮、左右溪蛮等安置过来,又从北方调来一批党项羌、突厥胡移民,所以这块秦家武安州封地的西北地,如今户口数已经突破了一万了。
    虽说这是扫地为兵,把所有两条腿的人,不论汉胡蛮夷全都给上了户口,可这满万总是事实的。
    所以秦琅表奏协助平蛮有功的武安州兵曹参军钱德兴为七溪县令一事,在吏部顺利通过,毕竟武安州是秦琅的封地,对于他举荐的人选,吏部基本上总要给个面子的,更何况这钱德兴乃是郇国公钱九陇的儿子呢,那位可也是大将军,虽说是太上皇的人,但如今也是已经渐得天子信任的。
    七源也好,七溪也罢,字面意思都表面这块地方很好,是许多河流汇聚之地,有水的地方总是好地方。
    尤其是在这些蛮地山区,便于定居和屯耕、交通的地方,基本上都在水边,傍水而居,沿水而行。
    “听说钱公这次都要晋封男爵了。”
    “那不再是咱们武安州秦公的家臣了吗?”
    “男爵也只是虚封,名号好听而已,说实在的,还不如咱们卫公推恩再封给的采邑领地呢,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领地,长安多少公侯伯子男,那都是虚封呢,一寸土地没有,一户食邑没有,哪比的上咱们这。”
    少年们虽然年少,但谈起这些来,一个个却很老道,没有大人在场时,更是神采飞扬,指点江山。
    如刘延禄赵嗣源他们这批出去见过世面的少年,说起话来,就更让其它少年们信服。
    早在先前,圣人旨意就已经降到武安州。
    圣人以卫国公平蛮定乱有功,特推恩再封其四子,四子一县公三县侯,皆提前于武安州划分封地,其中七溪这块新划给武安州的地盘,便被圣人钦赐给秦琅第四子乐陵县侯秦俨为封地。
    不过那位秦四郎如今还在其母杨氏怀里吃奶呢,当然不可能就藩,因此钱德兴授封开国男爵,调任七溪县令,当然就是代乐陵侯秦俨管理封地。
    秦俨就藩之前,这七溪肯定都是由钱德兴代管的。
    少年们并不清楚朝廷对于宗室功臣的世封地几经调整,其实现在封臣们对于封地并没有完整的统治权力。
    秦琅也是通过武安州世封都督、刺史这个职务,来管理武安州的行政、军事,但朝廷对于其它各级官职,都是吏部选派,并有吏部、御史台这两个衙门负责监督、考核的,秦琅虽有举荐之权,但用不用是上面说了算。
    并且税赋、司法这块,也都得遵从朝廷制度,并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封臣只是能享受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而已。
    但在少年们眼里,封臣,那就是分封诸侯,自然就是这块地方的主人。
    卫公秦琅是整个武安州的国君,而他四个儿子虽授封为县公县侯,推恩分封一县之地,也依然还是受卫公管的,爷管儿子嘛,天经地义。
    秦俨是七溪县世袭县令,身上有乐陵县侯爵位,钱德兴实际上是要出任检校七溪县令,暂代县令一职。
    “我可听说,都督府为了发展七溪县,出台了不少鼓励移民的政令呢。”一个同样去年去打过句町的少年道,“听说只要报名去七溪落户,待遇优厚,尤其若是我们武安州里的移民里肯分家去落户的,可以直接发个娘子呢。”
    刘延禄一听这个,十分惊讶。
    “你从哪听来的?”
    “我昨天到钱郎君家里帮忙做事呢,听他们钱管家说的,是真的。”
    “哪来的娘子发啊?”刘延禄有些心动,屋里那个蛮女虽然让他惦记,可那毕竟是个比他大许多的蛮女奴隶,良贱不婚,他也不可能拿她当娘子的。初经人事的少年,越发渴望找个既能共享欢愉,又可以交流的同族姑娘。
    “我听说啊,是卫公出面,从江南西道、黔中道、山南西道,福建道、浙江道等道的偏远山区州县,将那里的一些已经到了成婚年纪,却迟迟不能出嫁的女子,或是一些因贫困无力置办嫁妆而不能出嫁的女子,由官府登记,鼓励动员他们嫁到朝廷四边的那些移民垦荒的适龄未婚男子······”
    “不可能吧,谁愿意千里迢迢嫁到边疆来?”
    “当然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有些人家女儿迟迟未嫁,其实就是家里要的彩礼高,别人出不起,或是女儿长的一般,个头矮啊人笨啊等等,又或者是因为要置办嫁妆,家里没钱所以一直拖延·····”
    总之,大唐男之们虽然娶亲要出彩礼,但其实女人出嫁也是要准备嫁妆的,甚至这笔嫁妆还不轻,条件越好,这嫁妆越好,而越穷的地方,对于彩礼和嫁妆的要求也会更高。
    导致男穷不能娶,女穷不能嫁这样的情况很普遍。
    大唐开国之后,为了鼓励人口繁衍,所以朝廷早就出台过政策,女子十五岁就要嫁人,若是过了十五还没嫁,地方官府还会组织官媒为他们安排相亲,若是三次相亲都不中,就要强行婚配。
    而若是配对成功,官府还会拿出一笔钱来,帮办婚礼嫁妆彩礼,减轻百姓的负担。
    武安州做为大唐近年无数新开拓的移民边地之一,缺人一直是个大问题,而移民里往往又会有婚嫁难的大问题。
    秦琅就特意针对这个问题,想了许多办法,其中一个办法就是从中原内陆的一些偏远落后山区里弄些女人嫁到封地来,吸引她们的办法简单,给钱,给她们家里钱,替她们置办一笔丰厚嫁妆。
    这样一来,那些本就十分落后地方的百姓,嫁女儿不用负责嫁妆了,还能收一笔彩礼,听起来像是卖女儿,事实上也差不多,但这种事情在那些落后地区本就很普遍,就如岭南以前的山区蛮子们卖孩子很普遍一样,甚至刚怀上还在肚里就卖的,更有怀都没怀,就先卖空肚子,等以后怀上生了再抵·······
    除了从这些偏远地区招一些山区新娘过来,秦琅还出台了一些政策,比如对于一些奴隶、贱民、部曲甚至是胡蛮夷狄等的女子,只要肯嫁到边疆去,那么就能立即享受到加入大唐户籍,成为大唐良民的待遇,甚至她们的家庭亲人也能享受到相关的福利待遇。
    总之,好处是看的见的。
    更别说,秦琅还特意派人向那些女子和她们家人宣传,说移民们很富有,个个都是地主,都是自己的房屋、田地,甚至有牛羊织机,嫁过去后,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能够过上温饱富裕的日子。
    这样的宣传,其实对于不少落后地区的人来说,是很诱人的。
    虽然要面临的是遥远的陌生边地,和那里一个根本不曾见面的陌生丈夫,但终究是个改变生活,改变命运的出路。
    一些山里的穷人,自己穷却又舍不得移民出去,没那个胆子,孩子生了一堆,抚养却又艰难,更别什么给孩子们好的婚事等等,儿女婚事往往就是换婚,拿女儿去换个儿媳回来,或者干脆就卖掉一两个女儿。
    这种事情很普遍。
    如今官府招新娘条件给的可是相当的优越,比以前卖女儿还划算,但却还不用担这骂名,有那心理负担,更别说,还能给女儿一个不错的出路。
    反正,秦琅的移民新娘计划推出实行之后,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如今大批大批的山区新娘正一车车的往武安州这边运来,接下来,武安州将会举行官媒婚配,为那些州中治下适龄未婚的男子们安排相亲,每人有三次机会相亲,若是不满意,可以更换两次相亲对象,但第三次就不容再拒绝了。
    相中之后,接下来彩礼、嫁妆,都会由武安州来出,实际上是由州衙给新人夫妻一笔钱,以这两个名义给,做为新家庭在边疆扎根立户发展的基金了。
    “我已经跟钱管家说了,等报名开始,就帮我也报个名,真要有山区新娘过来,我一定要找一个,不花钱白得个妻子,还能得州衙送的一笔彩礼和嫁妆钱呢,听说两项加起来起码有一万钱,到时就能盖三间房,建个自己的家了!”一名少年充满期待的说道。
    刘延禄和赵嗣源听了,对视一眼,也不由的眼睛大亮。

第876章 生不逢时

    “爨乾福野心不小啊,听说他是你堂兄?不过想来你们爨家东西两支如今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虽同为爨氏,可只怕你们比任何人都恨对方吧?皆欲除之而后快?西爨东爨本为一家,本是同根生,相煎相太急呢?”
    杞麓湖畔,秦琅又在喂海鸥。
    滇南的通海,并没有太多新年的气氛,虽然远征的将士和新来的移民们,也还是在简陋的条件下,尽量的弄出一些新年的气氛来。北方来的将士和移民们包起了饺子,蒸起了大白馒头,还砍了许多桃树,削成一块块的桃木,然后在上面写上门神或天王的名字。
    有人很守旧,桃木上写的是神荼和郁垒两旧门神的名字,而有人则写着秦叔宝和尉迟恭这新门神的名字,还有人写秦琼秦琅这两天王之名。
    两块桃木,写上门神之名,挂于门上,便能驱魔辟邪,保家安宅。
    年前许多商人也特意运来了许多过年的商货,什么红色的灯笼啊,节日饮用的酒啊,崭新的布料,衣衫鞋袜等等。
    自通海都督府设立后,红河水路已经越发的繁忙,秦琅于红河北岸设立的三个码头河港,也越来越兴盛,有大唐驻军在,商人们放心的满载商货而来。
    这边虽是蛮荒,可战争往往意味着商机,意味着暴利,蛮族的奴隶,黄金、象牙、犀齿、白银、皮毛、药材、木材等等,这些山里的东西,以往交通不便,还时常要受到蛮子们的袭击劫掠威胁,而现在唐军控制了红河,航道安全,几大交通线上,更是沿途皆是烽墩、兵站、驿所,都有巡逻的军士,他们甚至可以放心的在野外宿营,可以满载着各种货物往来交易。
    爨归王跪坐在秦琅旁边,很安静。
    一袭葛衣,如一个老实本份的庄头一般。
    “听说当年你祖父爨玩数次起兵反抗隋朝,皆因隋军欲打通滇地,联通黔蜀与交桂之间而起?”
    爨归王依然不吭声,倒是他身后站立的妻子乌蛮女骑士阿姹忍不住开口,“卫公有所不知,当年隋王朝一统中原,结束南北分裂之局,随着便继承北周之策对南中地区开始动手,其先是在滇地设置南宁州总管府,派韦冲为南宁州总管。”
    “韦冲初至滇地,与我们爨氏击掌为盟,约定只要我爨氏尊隋朝正朔,则维持两晋以来滇地格局不变,我们相信了他。然而这个韦冲却是个骗子,他骗得我们的信任之后,暗中摸查清楚我们诸部各地的驻防等情况,窃取我们布防机密,然后秘密召上柱国王长述引军南下。”
    王长述突入滇地,打了爨氏一个措手不及,爨氏压制努力,仍然保持了克制,默许了王长述在滇地的驻军,看着他们突破了自己许下的诺言。
    “可隋朝得寸进尺,把我们的退让相忍当成软弱可欺,他们又开始调派更多的官吏前来,单方面开始在滇地划设州县,任命官吏,驻派军队,完全就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许可。那些中原派来的官吏,残酷压榨我们,有的甚至掠人之妻,致滇人彻底失望,引发众怒,后来我公爷不得不在众人要求下领导滇人起兵反抗,驱逐了南宁总管府的官吏士兵!”
    “后来史万岁引大军前来征讨,我们本着以和为贵的想法,主动与隋人进行会盟和议,史万史向我们索取了爨氏镇族之珍宝,直径一寸的大明珠,承诺会停止战争。可是他们骗走了我们的镇族之宝和无数金银财富后,却突然发难,劫盟抢人,把我们首领大将全都抓捕,后来他又敲诈了我们无数的财宝后,才放了我公爷等首领。”
    “不久后,史万岁入朝,他骗盟敲诈之事被败露,隋天子降罪处罚,将他处死。然而隋帝杀了史万岁后,却又拒不承认与我们达成的和议,再次派兵前来攻打,我们不得不再次迎战,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隋帝领军大将刘哙、杨武通却暗里招降了爨氏一些人,正是这些人在关键时候,临阵倒戈,里通外敌,才导致我公爷他们兵败被俘,被押到长安处斩·····”
    那一战之后,隋朝在滇池边建立了恭、协、昆三州,爨氏势力大减。
    “对于我们来说,那一战没齿难忘,隋人是我们永生之敌,但是相比隋人,当年爨乾福父子的东爨对我们的背叛,才是最不可饶恕的。”
    秦琅却只是对这番话笑了笑。
    “你所说的与中原史书所记录的完全不同,我也不说谁对谁错,只说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当年的那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表面上应当是隋朝,只是不久后隋朝却也主动放弃了滇地统治,南宁总管府罢除,官吏将士撤走,所以说起来,当年最后渔翁得胜的确实是爨乾福父子他们。”
    “谁得益谁嫌疑,你们总说当年韦冲、王长述、史万岁等隋朝官将是如何坏,如何弃信背义,如何敲诈逼迫,说隋天子又如何言而无信,可在我看来,当年的事虽过去了三十多年了,但现在来看,也是有迹可查的,爨氏四百年雄据南中,可那一战后,几乎覆灭。大宗损失最重,偏偏小宗的东爨却大受其益,一跃而起,取而代之。”
    “那一战后,你们大宗宗主爨玩被擒入长安斩首,少主爨弘达与兄弟叔伯们也被擒入长安没为官奴,反而东爨却趁机而起,抢占地盘,甚至后来趁着隋朝中原动荡之机,迫隋人主动的放弃了滇地,委托他们代管,你们想想看,这一切,是不是很像是东爨从头到尾的阴谋?这叫什么?引狼入室,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的好计啊!”
    “不论是汉末三国,还是两晋南北朝,你们爨氏虽然控制着南中大部份地区,但你们也确实是一直对中原王朝称臣进贡的,你们不是以藩国的身份臣属,而是以朝廷授命之臣代为治理地方的,这一点你们自己也承认吧,所以隋一统中原,然后进军南中地区,在滇地设立南宁总管府,接着派兵屯驻,设置州县,调派官员,这一切都并没有什么问题吧,除非你们不承认你们是中原王朝的一部份,除非你们否认你们一直以来中原授封官员的身份,可如果你们否认,你们又如何来证明你们对于南中这块地方的统治合法性呢?”
    “说来说去啊,其实也都是你们爨氏当年利用汉末三国天下大乱动荡之机,凭着当年蜀汉所授给的身份来到南中地区,开始经营,你们是靠着这身份在这里落足,生根,经营的。之后的两晋南北朝,三百余年里,中原并不安稳,所以他们也很倚重爨氏代为管理南中地区。”
    “你们从始到终,都是中原王朝的臣子,这南中地区,也始终是中原王朝授权让你们代为管理的,但你们时间一久,就把这片地区当成了你们自己的了,你说一个管家替主人管理一个外地的庄园,时间久了,就能说那是他自己的产业吗?”
    “隋朝要来收回这块产业,你们爨家不肯,于是有了战争,可你们又打不过,所以最终爨玩被擒入长安斩杀,献首太庙,爨弘达等被没为宫奴。当然,南中远离中原,天高地远,朝廷对这边不熟悉,所以最终还是委派归附的东爨来代为管理,这本也是维持一惯以来的传统,但最后东爨也还是趁隋内乱之机,把滇地占为已有了。”
    “我大唐立国之后,太上皇让爨弘达返回滇地,还让他做昆州刺史,这也不能视为是把滇地送给你们了吧?只不过是让以前老管事的儿子再来当新管事,重新为大唐打理这片产业而已,对吧?”
    自爨弘达返回滇地后,已经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来,东爨忌惮中原朝廷,没敢对你们硬来,可以说没有大唐,你丈夫父子哪能在滇地重新立足?就算是西爨各支,其实也不过是看中你们得大唐支持这块,才愿意让你们重新来做这西爨之主,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人替他们抵挡东爨的咄咄进逼而已,都是不愿意放弃手里的利益罢了。”
    “自你们回来后,这十八年来,斗的也是不亦乐乎吧,可始终难分胜负,其实东爨势力是远强于你们的,只是你们背后有朝廷站着,东爨不敢太乱来,怕引来朝廷之军。要不是他们克意压制,其实如今滇池早在爨乾福父子的控制之下了,之前滇地也是有过好几次小规模的叛乱,大唐都是立即出兵助你们父子平乱,说到底,这不过是东爨的试探之举罢了。”
    爨归王依然静静的在跪坐在那里听着,不发一言。
    秦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阿姹,你是个女中豪杰,但论起弯弯绕可就不如你丈夫多矣,其实你丈夫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东西。你丈夫比你公公有野心,爨弘达这人在长安为奴十八年,早就被磨灭了雄心壮志,回到滇地之后,对大唐还是比较恭顺的,他也没什么野心。但你丈夫不同,他虽打小在京当奴,可回来后,却有着很大的志向。”
    “只是我要跟他说,他生不逢时,如今这时代,这局势,我天唐不可能允许滇地再回到爨氏割据的时代的,这十几年来,朝廷虽然一直对滇地没什么大动作,不过是根据你们诸部的势力范围,划设了许多羁糜州县,授封你们这些首领为刺史县令,一切委你们自治,也没征收过你们的税赋。”
    “但是,那是从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爨乾福的那点小心思,我看的一清二楚,想借机威吓我,想试探我态度,呵呵。当然,你爨归王的野心,我同样洞若观火,你别想以当年爨乾福父子之道再还治其人之身,别想挑动朝廷与东爨的战争,更别想坐收什么渔人之利,我实话告诉你,若战争一起,到时刀箭之下,可无余辜,不论东爨西爨,我都会一扫而净,谁也别想捡便宜!”
    “当然,若是你们能够顺应时势,恭顺朝廷,朝廷也会充分考虑你们的利益,妥善为你们安置好的,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爨归王终究还是动容了,他感觉身上似乎压上了一座大山,那份量让他不断的趴伏下去,最后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地上。
    那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让他份外的难受,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淡定从容,自信冷静,在这一刻被无情的粉碎。
    冷汗如雨。
    爨归王跪伏在地上,“南中爨氏愿世代忠心大唐,不敢有分毫二心!”
    秦琅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面前的爨归王,他并没有相信他的姿态,这样的人,心志一般都会很坚定的,这种人也绝对是能屈能伸的,都是他娘的演技派。
    “爨归王啊,你现在是我通海都督府的衙前指挥使,没错吧?”
    “末将全听卫公调派!”
    “你与阿姹回去一趟,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来时,给我带上爨乾福和爨崇道、爨日进叔侄的首级来见我,就算是你的投名状吧,若是你能做到,那么我会向朝廷表奏由你为姚州都督,至于你父亲,可以安心的致仕休养,不用再操劳这些费心的事了。”
    姚州都督,姚州在昆州西面,是朝廷新设的一个都督府。
    爨归王咬着牙。
    “犹豫了吗?昆州刺史是不可能给你的,你也知道,朝廷已经将昆州设为世封刺史州,授封给了御史大夫马周,所以你阿爷致仕后,你转调姚州都督,姚州府虽是新设,肯定也不如昆州,但距离昆州也不算远,那里你也熟悉,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跟东爨的地盘相隔较远,你到那边去后,也省的跟东爨相邻会继续摩擦纠纷。”
    “好好考虑下吧,如果你能够识时务顺应大势,最后说不定能得个世袭姚州都督之封,虽然你们爨家四百年来占据了黔滇高原大部份坝子,如今只留个姚州府看似不多,但不要贪心,若贪心,到时可就一无所有。”
    “能留一个姚州府,总比一无所有强,你说对吧?”
    爨归王抬起头,“爨乾福、爨崇道、爨日进等各据州县,拥兵甚众,如今又在集结东爨各支和乌蛮诸部,一个月时间拿下他们人头来献,我只怕有心无力。”
    “呵呵,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做的到的,若是你做不到,只说明一个情况,那就是你有意做不到,想养贼自重!”

第877章 夜叉

    “你真要去杀爨乾福?”
    阿姹站在杞麓湖畔,心忧问道,“爨乾福兵强马壮,自当年你祖父兵败被擒入长安杀害后,爨乾福父子已经称霸滇东十八载,那秦琅说的没错,若不是他们顾忌长安天子,你们父子根本不可能在滇地立足的,这些年虽然划地为界,分为东西两支,可东爨势力向来强过西爨,当年爨氏所领的三十七蛮部,包括洱海边诸诏,现在也大多只听东爨而不听西爨的。”
    “阿姹,我回来了滇地十八载,又岂会看不清谁强谁弱?西爨都是大宗各支,当年被东爨打的落花流水,一个个苟延残喘着,若不是我爹被唐天子送回来,他们早就已经抱着爨乾福的大腿投降,请他到滇池来做昆州刺史了。”
    “我爹能做这个西爨之主,不过是因为这个家主太难当,他们各自又都不服气别人当,于是便迎了被唐天子派回来的我父亲来当,一旦东爨打过来,也是我阿爷首当其冲。谁不是打的好算盘,一旦投降东爨,这西爨之主肯定活不了的,而他们这些刺史却是没事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答应秦琅去杀爨乾福?”阿姹走到丈夫身边,为丈夫把斗蓬披上。虽然在山里,阿姹打小就开始习练弓马大枪,能舞长枪,可劈重斧,十五岁就随父亲上阵杀敌,初阵首战,便砍下了三个敌人首级。
    在乌蛮部,阿姹的威名仅次于老首领,深得年轻一辈们的敬服。
    但是在丈夫面前,阿姹却十分的温柔,夫妻多年,她依然是那么的喜欢这个男人,他是从中原长安回来的,不是那些山里的蛮汉一样莽撞粗鲁,他温柔他细心。她的生日,他总能记得,并且每次都会给她送一束花,送一份礼物,年年送,年年不重样。
    就连在床榻之上,他都是那么的温柔,她爱这个男人,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化在他身上,永远在一起。
    她担忧他出事。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南中爨氏啊。”爨归王叹声气,转身把妻子拥入怀里,两人站在杞麓湖畔看着碧蓝的湖水,还有那接天的山峦,那在山与水之间翩翩盘旋的海鸥。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这吗?因为我想亲眼看一看那位名震天下的卫国公,看看这位被人传唱的大唐战神、天王、门神是如何的了得。我想知道,滇地未来的局势走向。”爨归王温柔的看着妻子,“不虚此行,这段时间的细心观察,让我明白,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这位卫国公,虽然比他年轻多了,可这本事是真了得。”
    “是吗,可我这段时间看他到是整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天天跟那林邑国公主郎情妾意的偷欢,倒是那程处默、牛见虎等人很是凶悍,十分杀伐果决。”阿姹道。
    “这你说错了,程处默牛见虎等唐朝将门新贵二代,确实很凶悍也很难打,比长安有些世代高门的纨绔强的多,但是他们也顶多是个年轻的将军罢了,大唐这样的将军一抓一大把,甚至如他们父亲程咬金牛进达等经验丰富的顶级名将更多。但是,”
    “秦琅要更高一级,那才是真正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他的眼光格局都要远远超过程处默等人,程处默其实只其量是秦琅的先锋、战将,秦琅才是那个真正的指挥者,是决策者。所以南中未来之格局走向,其实完全取决于秦琅的决策。”
    “他是大唐天子最信任的宰相,也是天子女婿,还是太子之师,又这般年轻,坐镇广州,封疆安南,这人才是未来大唐真正对我们南中决策的制订者。我本以为,我们还有机会,秦琅毕竟年轻,这种长安贵族,哪会真正在意蛮荒之地?可我错了,这人对我们南中的认识十分了得,他很在意这片蛮荒,你看他一步步行事就可知道,这人绝不会轻易的放弃南中,甚至他还更激进,大唐开国以来对岭南、南中、黔中等地的羁縻之制可以说终结了,将终结在秦琅的手里。”
    “秦琅正在一手建立起整个南疆的新秩序,岭南三广,南中的云南、黔中,此五道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堪称千年未有。”
    “有这么夸张吗?”阿姹问。
    “一点都不夸张,其实从秦朝起,虽然开始进入南中地区,但一直以来,都不曾建立过什么真正有效的统治,怀柔也好,羁縻也罢,总归也只是名义上遥领而已。我爨氏能够控制南中四百年,也是因为背靠着中原朝廷,做为朝廷在南中的代表,不管他是东西晋,还是南北朝,我爨氏地位不变,不管谁做天子,我爨氏都是南中之王。”
    “那南朝虽然年年任命南中的都督、刺史等,可是从来没有真正的能来到这片地方任职,事实上都是我爨氏在管理着这片地区。当年隋朝曾想改变这一格局,最后引的南中大乱,三次大战,差一点我爨氏就亡了,好在后来中原乱起,隋人不得不撤走官将兵马,我们才得以又继续掌控这里。”
    “先前唐人也借送我父子回来之际,进入南中,但基本上也还是大体沿袭了以往的传统,可这回秦琅来不一样了,他比当年的隋人更激进,他是要彻底的终结我们爨氏的统治,你看看他在岭南的所作所为,是如何对待冯盎、宁长真等二百年豪酋的,再看看他和李大亮是如何对句町蛮、和蛮讨伐征剿的,又是如何借这次句町叛乱之机,把邕州上游左右溪蛮给连锅端起的!”
    “此人太过凶戾,行事狠辣无比,而且他不是那种胡乱来的凶猛,而是很有章法谋略,一步一步,一刀一刀,让你就算想反抗都难。”
    “既然那秦琅这么厉害,那就让他去打爨乾福,我们坐山观虎斗好了。”
    爨归王低头看着妻子,微微一笑,“秦琅会让我们如意吗?不,他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彻底倒向唐人,并拿爨乾福做投状,将来给我们留一个姚州都督。或者,我们就成为他的敌人,而那秦琅肯定会连我们一起打,甚至先挑我们打!”
    “他想两面树敌?”
    “那秦琅有什么不敢的?你看看他的行事,看似嚣张凶悍,其实每一步都是充满着算计的,他早算计的死死的,就算我们反抗,也没有半点胜算,因此给我们的选择,我们也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我们不可能在一个月里杀掉爨乾福他们的。”
    “秦琅也知道,但他还是这样要求了,所以我们能不能做到不是重点,而是我们会不会去做,只要我们动手了,那么东西爨正式撕破脸皮,重燃战火,则秦琅便可放心的对东爨动手了。”
    “可是我们若动手,只怕会引来东爨大军,若到时秦琅不来救,我们可能就要被他借刀杀人了。”
    爨归王笑笑,“这很有可能,甚至是必然,你看看他之前是如何让左右溪蛮跟句町蛮打的,前方打的正激烈,他在后方按兵不动,硬是把溪垌蛮给逼投降句町人了。”
    “这人坏的可怕!”
    阿姹搂紧丈夫,“你既然都识破了他的诡计,又何还要应他?”
    “识破了又如何,他本来也没想瞒着我们啊,这不叫阴谋,这是阳谋。我们能有选择吗,没有,就如那左溪蛮王也曾一时恼怒,转身投句町蛮,但最终结果呢?还不是跟着句町大败,最终无奈在秦琅面前跪地自尽?”
    说到这,爨归王也终于眼神里有了一抹狠色,但很快就收起。
    “我们若是听秦琅的话,为他做马前卒当讨东爨先锋,那么我们肯定会在这场战争里伤亡不小,甚至是元气大伤,只有实力不再的爨氏,才能让秦琅放心,让大唐放心。这样,我们也才能留有一点元气,可以继续在南中存续下去,说不定还真能得到个姚州都督的赏赐。”
    这是让人绝望的结果,明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可你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因为若按着秦琅的话去做,还能有些保留,但如果反抗,只怕就要落的跟句町蛮一样的下场了。
    秦琅强大的让人无法反抗,爨归王心中一遍遍的计算过各种结果,但没有一个是能够保住如今的地盘,更别说想重新成为南中王了。
    按秦琅的话去做,才是唯一的尚好的结果。
    “我们不能拼到底吗?联合东爨,联合三十七蛮部,联合江南的句町、和蛮,甚至是西面的洱海诸诏蛮?咱们跟他们打,我不信,在这片蛮荒之地,大唐虽强,可又如何能够长久跟我们打!”阿姹心疼丈夫。
    “没用的,当年隋朝三征我南中,那时我们爨氏还没内讧分裂,诸蛮也皆受我节制,势力是何等强大,可我们一次都没打赢,更别说如今。东爨根本不可能跟我们联合,就算联合,谁听谁的?东爨肯定是要做主的,那我们还跟他们联合做什么,最终为他们做嫁衣裳,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诸蛮也没几个有胆子起兵的。”
    “更别说你看那秦琅的安排,从交州到通海,这条通道已经打通,一旦开战,唐人援军就能从交州,从海上源源不断的开过来,无数的钱粮顺着大河过来,他们兵强马壮,再有充足的粮草器械,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打呢?句町起兵,又坚持了多久?”
    “有秦琅这个年轻却可怕的战神坐镇,我们没有半点机会的。”

第878章 阿斗

    范琳出了通海堡一路寻到杞麓湖畔的营寨。
    位于秀水畔的通海堡是驻军之所,一座堡垒要塞,十分坚固,但却不大,平时除了军士便没其它人在城中,连一些随军的匠人、马夫等等,都是在军堡外的一座土围城里居住。
    其选址是秦琅亲自选定,没选在靠湖的湖畔平原上,而是建在其东南的乌龙潭秀水河畔,秀水河虽是条不大的小河,但却往西南汇入了曲江,最后再汇入了南盘江,这处位置是水陆要冲,进出通海湖积平原的一个必经之所。
    故此,秦琅将通海军堡设在此处,控扼险要,把守通道,依山背河,还有水陆交通运输之便。
    至于通海都督府衙所在的通海城,却是在相距十五里的北面湖畔平原上。
    军堡首要险固,而州城却要求能容纳更多的百姓,以及开设市场,所以两城分建。
    各取所需。
    湖畔,一座新城正在拔地而起,无数从四面八方征集来的南蛮壮丁们正在唐军的指挥监督下筑城,湖畔的几座大山里,也修起了一座座的炭窑,日夜冒着白烟烧炭。靠湖处,还有砖窑瓦窑等等。
    更别说无数的伐木队,运输队从山里将许多巨木大树运来,把许多石头采运出来,各种各样的材料,汇聚到湖边秀山脚下,然后一点点的建筑起来。
    范琳骑在马上,头上一顶笠子,还罩了青纱,身边大群秦琅亲兵护卫着,那位乌蛮女将阿姹也骑马背弓在一边。
    看着那蚂蚁般的巨大人群,范琳很是感叹,这么大的工地,征召了这么多蛮人,居然管理的井井有条,这里并没有出现多少严厉刑罚监工的情况,也没怎么看到那些蛮人们愤怒的眼神,甚至恰相反,这些人似乎干的挺愉快的。
    阿姹见到她的疑惑,解释说,“这些蛮丁分属诸蛮部,但不管是哪部的,其实原本的日子也并不是过的很好,如今都督府征他们来做役,虽然有二十天时间是免费的劳役,但都督府却又让各乡里,提前给这些人准备了路上的干粮等,甚至你看到这些人的衣服多数都很统一对吧?”
    “那是都督府奉卫公之令,给这些到达工地上做役的蛮子们发的两套衣服,包括衣帽,虽然样式简单,也只是些粗土布,但可都是新的,这两套衣服,蛮子们自己就算是给人做二十天活,都赚不来的。何况,他们在这里做役,虽有任务,但定的较为合理,并不算太重,是能够完成的,加上伙食又都不错,一日三餐呢,每天还有一顿加鱼肉,这样的生活,许多蛮子以前都享受不到,这都是来享福来了,当然干的起劲了。”
    阿姹很佩服秦琅的手段,对一群征服部落的蛮子,居然如此大方,这些粮食、衣布等,他知道都是秦琅从交广调过来的,虽说有西道江的水路便利,但从交州港到通海,也得一个月水路。
    听说秦琅向岭南许多商人传令,让他们运送物资过来,然后换取在这边的许多种种经商权益等等,比如换奴隶引票,先为通海府运送所需的物资过来,甚至需要自己垫资采买,运到后,通海都督府给他们开一张引票,他们拿着这引票,然后再到山里各处唐军的军堡、蛮寨却换取奴隶、牛马、皮毛、药材等各种战利品。
    因为秦琅给商人们留足了利润,所以虽然很辛苦,但许多商人都争抢着垫钱买货运送过来,这就让秦琅省去了后顾之忧,钱粮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进来,各种战利品再源源运出去。
    一进一出,通海根本不用担心粮草物资的事情,手中有粮,秦琅对来做役的蛮子也格外的大方,一天三顿管饱,路上往返还包给干粮,每天有顿肉吃,甚至来了就发两套衣服······
    更别说,还有诸如做役用功表现好有可能点选入土团、府兵,一旦选中就会颁授田地,可免本人课役诸多好处。
    蛮子们当然心动。
    “其实啊,这里这么多蛮子,卫公管理很高明,所有的蛮子征召过来后,先统一发两身衣服,换上这新的衣服后,原来各部穿青的穿黑的穿白的穿花的,那些不同的特征就都没了。卫公又把这些蛮丁全都重新打散,组建成一个又一个的工程营,有专门烧炭的,专门伐木的,专门取土的,各式各样,但有个特点,就是不再是以部落村寨来划分,全都打乱了,也不再是用原本各村寨的头人们来管理,而是派军官管理,再从蛮子中挑选听话用心的人做副手·····”
    阿姹对秦琅的这种手段很是佩服,如今大量的蛮子聚集在杞麓湖畔,却没一个作乱的,既是他大方豪爽,也是他瓦解了原来的蛮子组织,使的现在各部蛮子混编后,根本没法再有效的组织联络起来。
    那些各部带队来的头人们,全都被秦琅请到秀水河边的通海堡进行官话普及汉字扫盲去了,称为是天恩浩荡,实际上就是把他们与蛮子大众隔离开来了。
    “公主是要去观澜阁吗?”
    观水澜阁是一座湖畔的别墅庄园,但并不在这个方向。
    “不,我是来找我王兄的。”
    穿过一支又一支做工的队伍,走过一处又一处灰蒙蒙的工地,她们来到了一大片营区。
    这是在新城工地边上的工棚区,原本只是规划给来做役的蛮子们居住的,一排排的简陋木棚草屋,间杂着一些牛毡帐篷。
    不过因为做役的人多,许多过来的商人们嗅到商机,干脆就在这通海新城工地边的居住区里,建起了临时的市场。
    有人在这里盖起几间木屋,挑起杏黄旗卖酒,有人卖茶,更有人卖起了色,还有人开起了赌档。
    开杂货店的,开饭店的,也有开药铺医馆的,后面还有人开青楼妓院,也有人干脆在这里开起牛马行,贩起奴隶,不再仅限于做这工地上通海官兵们的生意,也做那些蛮子们生意,甚至吸引四面八方的蛮寨过来赶集交易。
    倒是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起来。
    秦琅为此还特意专门规划了一块地,拿木栅围了起来,建成了通海南市,派了专人管理。
    范琳公主进了通海南市后,直接便往一家叫醉仙楼的酒楼去。
    天字楼甲号院里,公主看到自己的兄长范镇龙一大早就搂着姑娘在喝酒,他这位王兄都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感觉了,现在在南市醉仙楼直接包了一个院子,整天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要不就是去赌场里赌钱。
    曾经在林邑浦名声还很不错的贤良林邑王子,如今却表现的让人格外失望,沉醉酒色之中,整天醉生梦死,花钱如流水,除了隔三差五派人来找她这个妹妹要钱,便再没了音讯联系。
    因为花钱豪爽,逢赌必输,范镇龙甚至在南市有了个散财王子的名头,深受众人喜欢。谁见了都要恭维几句,反正这王子只要一高兴,就会打赏。
    公主看到兄长那自甘坠落的模样,不由的摇头。
    “大清早就喝酒,还是昨晚喝到现在没结束?”
    “现在什么时候了,王妹怎么来了?”
    公主见兄长喝的连时间都不记的了,对他怀时的女人挥了挥手,厌恶的赶走。
    “美人别走啊,继续喝!”
    范镇龙拉着女人不舍。
    “王兄,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范镇龙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还不忘记摸出粒银豆子放入女人手中,“一会再叫你!”
    “王妹,何事?难道是你要嫁入卫国公府做第九房侧室了?可惜咱们兄妹落魄了啊,否则你一堂堂林邑国公主,怎么也不可能给人做妾啊。”
    “王兄,可知道林邑最近出大事了?”
    范镇龙醉眼迷离,手捧着酒杯,“哦,什么事,你那未婚夫打进僧加补罗了,还是那弑君者暴毙而亡了?”
    范琳走到兄长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厌恶的看着一片狼藉,简单的收拢了几下杂物,“前不久,卫公给武安州港带了封信过去,派人组织了支船队运了批货到林邑浦,”
    范镇龙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坐直身子,“然后呢,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弑君者是不是众叛亲离,国内是不是都在翘首以盼等着我们回去?”
    公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王兄你想多了,恰相反,现在林邑浦城一片风平浪静,那弑君者如今已经完全清理了朝堂,不仅控制着王都,而且各地如今也纷纷向他归附投诚了,没有人还念着我们王室。”
    范镇龙颓然的又坐了下去,端起酒杯狠狠饮了一口,“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大事?算个屁的大事,你如今睡也跟姓秦的睡了,他答应过我的要替我平叛讨逆,怎么还没有动静?”他赤红着眼睛盯着妹妹。
    “卫公说还没到时间。”
    “屁的还没到时间,我看他根本就是欺骗我们,你也一样,现在整天跟着那秦琅,哪还愿意再回林邑,只想着早点跟着去长安吧?可我告诉你,就算你到了长安,你也不过是个妾,没了林邑国,你什么也不是。”
    “就凭王兄如今这滩烂泥样,也想复国?就算卫公肯相帮,也扶不起这样的烂泥!”
    “放肆!”
    范镇龙扬手便往范琳脸上扇去,公主毫不闪躲反抗,梗着脖子让他打。
    可巴掌在半空被人握住,却是阿姹抓住了他的手。
    “放开,你个丑八怪!”范镇龙盯着阿姹脸上的刺青骂道。
    阿姹冷哼一声,手加重几分力气,范镇龙惨叫起来,“放开我!”
    “给公主道歉!”
    “凭什么,我是林邑世子,我还是他哥!”
    “在我眼里,你什么也不是,道歉,否则我废了你这只手!”
    手臂越来越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范镇龙不由的泪涕俱下,在声求饶。
    公主失望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兄长。
    “本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央得卫公同意,借给我一支船队人马随我回林邑,我是来接你一起回去的,可是现在,我不想带上你这滩烂泥了。”
    说完,公主转身便走。
    范镇龙在后面大叫,“我是林邑世子,是你大哥,那支人马该我由统领!”
    “呸!”
    阿姹对着范镇龙吐了口口水,“你这个废人就在这里烂掉吧,卫公已经决定扶持公主回去当林邑王了!”
    “不!”
    “你个该死的贱人,你们这一对该死的贱人,还有秦琅那个言而无信的骗子,你们这群该死的贱人,林邑是我的,我的!”
    门被咣当一声合上,范琳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曾经,在秦琅提出要支持她而不是她兄长做林邑王的时候,她是犹豫甚至是拒绝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想好了,还是自己来吧!

第879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你真打算回林邑?”
    一番**过后,范琳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今天的她格外的不同,变的狂野无比,甚至有些如虎狼一般猛,硬是梅开三度。
    刚才的她如同一个走火入魔了的疯子一般,现在却温柔的可怕。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够跟你永远呆在这杞麓湖畔,看看风景,喂喂鸟,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老去。”
    她闭着眼睛,软软的呢喃。
    “可惜这终究不可能,你是大唐的宰相,是皇帝女婿太子老师,这杞麓湖畔的通海,不过是你人生短短的一个旅途过所,能停留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马上就是春花三月,漫山开遍映山红,你也差不多要动身起程顺西道江而下,扬帆出海回到广州城了吧?”
    “三郎,你以后还会记得杞麓湖畔的范琳吗?”
    秦琅轻笑,有些伤感。
    终究还是得离别。
    他突然问,“你说叶子落下,究竟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范琳睁开眼,望着秦琅,想了想侧着头答道,“是命运使然,命运注定树叶终究有一日要脱离大树,跟着风飘零,但风终究会抛下树叶,最终树叶落在树不远的地方,最终化为泥土,待来年再成花绽放。”
    秦琅笑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也是你的诗作吗,写的真好。”范琳把头趴在秦琅胸口,“真不想离开你。”
    两人沉默。
    秦琅知道他无法挽留她,她也不可能留下来,她有自己的使命,她要回到林邑去。其实一开始,这也正是秦琅设计的,那本来是最初的一场交易。
    相处久了,秦琅都说不清如今这一切,究竟本就是那交易一部份,还是说真有日久生情这么一说。
    但确实有几分不舍了。
    “回到林邑,我会想你的。”范琳道。
    “你最好忘了我,然后找一个林邑年轻才俊成婚,过上幸福的日子。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忘记的,大唐会支持你回去复辟平逆,大唐不会容忍林邑乱臣以下犯上,弑君不道,大唐会为林邑主持正义。”
    范琳搂着秦琅不想起来。
    “若我真能讨平弑君谋逆者,登上林邑王位,我必将向大唐进献封域图册,户籍田簿,林邑将成为大唐最忠诚的藩属国,而不仅仅是贸易往来的朝贡国。他日大唐若有召,召必至。”
    抚着美人还带着些汗潮的乌发,秦琅有些漫不经心,这种本来应当摆在台面上讲的事情,在这种场合讲,越发让他觉得两人的一切就是个交易,这让他很不喜欢。
    “其实你大可不必现在就急着回去,你不如先随我回广州城,我安排人手先到林邑去打探情报,为你秘密联络一下林邑国中支持范氏者,待到我这边平稳之后,到时也就能腾出手来,那时我调南海舰队过去。”
    “你不是跟我说过一句话吗,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我若要成为林邑的女王,那就得自己打下这江山,别人送的,终究不稳固。”
    “你兄长如何处置?”秦琅问。
    “可不可以将他托付给你,你可以带他回广州,或送他去长安,只要不让他再回林邑便好,其实这也是保护他,他本来是个很不错的王子,只是突然的变故,让他有些承受不起,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并不怪他,只是林邑国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可能交到他手上。”公主很平淡的说着。
    “你想过没有,这样做终究是个隐患。”
    范琳却是一笑,“你也见过我哥,你觉得他能成为隐患吗?倒不如留在唐国,就当是我给你和大唐的一个质子吧。”
    “若是将来我不对兑现对大唐的承诺,你们不正好可以册封他为林邑王吗?”
    又是一阵沉默。
    “盖上被子,当心着凉。”秦琅为她扯上些被子,可她却掀到一边,目光有神的盯着秦琅,“再要我一次!”
    “········”
    秦琅苦笑。
    “再要我一次,最后一次。”
    “这里到交州,还有一个月呢,还有时间。”
    “不,我明天天亮就走,我不等你同行了,我先去交州港,在那里还要做些筹备。”说着,她大胆的翻身而起。
    ·······
    她终究还是走了。
    天还未亮,辛苦了一夜的秦琅还在睡梦中,一夜未眠的她轻轻起身,在秦琅的脸庞上亲吻了一下,深情的凝视着这个让自己彻底沉陷的男人,最后狠下心肠起身离去了。
    当秦琅醒来的时候,屋里残留着公主的气味,却再不见她的踪影。
    她走了,留下了一枚宝石,熠熠生辉。
    这枚宝石是公主珍藏之物,乃是她父王范头黎送给女儿的礼物,产自天竺,由天竺商人带到林邑了,生于金中,百淘不消,可切金玉,坚硬无比。
    其实这就是一颗钻石,中原称为金刚。
    公主向来视此物为宝,不仅仅是因为金刚稀少,也因为这是他被弑杀的父王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想不到,她居然留给了秦琅。
    捏着那颗金刚,秦琅有些怅然若失。
    在一起虽时间不长,终究有了羁绊,心底有了很强烈的占有**,并不愿意失去。
    也许这就是爱的表现吧。
    秦琅手握金刚,追出屋外。
    门外的侍卫告诉秦琅,林邑公主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走前还特别交待说秦琅睡的很香,不要打扰吵醒。他特意进来查看过,见秦琅确实睡的很香,也就没打扰他。
    秦琅来到城堡门前,守卫告诉他公主早就走远了。
    接下来秦琅在通海又呆了几天,突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以往走哪里都有她陪着,出双入对,长夜虽漫,可也总有陪伴。
    他试图用工作来代替她,可却总是会走神出错,事情倒是越忙越错,最后干脆也就放弃这无效的举动。
    这种感觉,还真是挺稀有的,似乎也只是当初与玉箫如此,还有阿侬,或许曾经与郑十三娘似乎也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吧,其余如鱼玄机、杨虫娘等,似乎都谈不上这些。
    就算他名义上的未婚妻长乐公主,他心里其实也从不曾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一直是拿她当成一个孩子的。
    终于,又一夜夜晚失眠后,秦琅顶着黑眼圈,在程处默等人的嘲笑声,以及说要给他挑几个南蛮美人的声音里,宣布提前离开。
    程处默不舍。
    “三郎,你这就要抛弃我了吗?”
    “滚!”
    老程挠头,“说真的,我不舍得你走啊,有你在这吧,虽然整天啥也不干,光顾着跟那林邑公主卿卿我我了,但我就是觉得有主心骨,心里安稳踏实,干啥都有劲头。你要是一走,我感觉我好像突然就没主心骨了一样,心茫茫的。”
    秦琅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家伙故意蓄起了一脸的络腮大胡子,上次剿蛮的时候脸上被流矢射中,本来不算严重,可这家伙硬是觉得这伤痕过于秀气了些,硬是自己给加工了一番,足足延长了一倍多,搞的成了个大疤脸,还非说有杀气。
    “大郎啊,你做的挺好的,其实你要多点自信,你在胜州呆过几年,刺史不也当的挺好?现在这检校通海都督,虽然时间不长,可也是整治的服服贴贴的,有我没我,其实都一样。路子咱们都早就已经规划好了,接着只要按部就班的一步步推进,总是稳当的。何况,我也只是回广州,又不是回长安了,交州那边也还有李大亮嘛,水路也就一个月就能到,你若真有事,我们很快就能赶来的。”
    牛见虎笑道,“老程你要是撑不住这里场子,就换我来,我还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了,这里风光独好啊。”
    老程不客气的道,“你以为这里真就太平安稳了?那句町蛮退到西道江南岸和蛮部,那孟谷悮跟侬金虎,居然硬是来个了鸠占鹊巢,把那罗盘甸的和尼大寨主给杀了,夺了人家的寨子基业,这段时间趁着咱们在江北四处征战安抚蛮部,他们在江南也一直没停歇着呢。”
    侬金虎与孟谷悮在罗盘甸发动了一场兵变,杀了罗盘主,拥立了孟谷悮为新的罗盘主,接着侬金虎又领兵四处威胁攻打那些不服的和尼部落,当她以雷霆之势灭掉了几个不肯服新王的寨子后,孟谷悮又出面,封官许诺,大肆赏赐。
    侬金虎则在各处散发着唐人即将过江,到时要赶尽杀绝所有和蛮的谣言,弄的人人自危,于是诸部在他们联手双簧的威逼利诱之下,渐渐联合起来。
    各部蛮在罗盘甸会盟,杀白牛白马,歃血为盟。
    侬金虎在盟会上公然喊出了共立蛮国,共拥蛮皇的口号,于是那群蛮子们就这么建立起了南蛮王朝,共尊孟谷悮为蛮皇。自己称自己为蛮子蛮国,这也倒是头一回了。
    可侬金虎说了,中原汉人一直贬称他们为蛮,称他们为南蛮子,那他们就彻底的蛮一回,就以蛮为国号,要与中原南北分治。
    北唐南蛮,将来要打到长江去,划界而治。
    中原汉人首领称皇帝做天子,他们也一样要称皇帝天子,绝不比唐人低一个头。
    被尊为南蛮武皇的孟谷悮于是便定立国号,改元建朝,设立百官,分封诸部,各大部落首领皆直接分封为藩王,各以其部落之地为王国,小一点的部落则授封为国公、侯伯子男等,采取分封制度,同时又立起中央朝廷来。
    各有封赏,公侯满朝,各部首领不是元帅就是将军。
    可这一招确实有效,反正诸蛮正在整合起来,侬金虎成为了句町王、左元帅,句町府大都督等,孟谷悮让她自各部中抽调精锐,整编训练,于西道江南岸设立防线,甚至打造战舰器械,准备随时反攻过江。
    “切,都他娘的成了丧家之犬了,还有闲心在河那边玩过家家呢?什么南蛮国,蛮皇,一群叛乱蛮子,你要不跟三郎回广州去,我留下来过江灭了他们,让我老牛也捞个功挣个爵位。”
    程处默白他一眼,“你要轻敌冒进,到时你那条腿估计也得折,江南边可是更加偏僻,山高林密,咱们若无完全准备,不可轻易过江。”
    秦琅赞扬程处默,“说的好,先不要理会那些蛮子,让他们自嗨一会,真有要胆子过江来,给他当头一棒教训就好。只要不过江,随他们怎么闹,我们先安安心心在这边筑城屯田、抚蛮移民练兵。只需三年,这里应当就安稳了,到时再过江讨伐,岂不水到渠成的事?”
    牛见虎被秦琅训了,倒很老实不敢炸刺。
    呵呵一笑,“我不是怕这些蛮子们闹的太欢,到时传到长安,天子不满嘛。万一有那多事的御史言官,或是如侯君集那种烂屁股的家伙拿这事恶心咱,参三郎一本,那不也麻烦嘛。”
    “侯君集这种人,没事他也要挑点刺出来,所以根本不用理会。”秦琅不以为意,这边的详细情况,皇帝又不是不知道。
    皇帝虽远在五六千里外,但皇帝耳目灵通,对这边的一举一动盯的清楚着呢。关于暂以西道江为实际控制线之事,其实也是得到了李世民的许可的。
    通海都督府虽然囊括了西道江以南,直到澜沧江去了,但其实君臣都很清楚,这不过是好看而已。
    你就是划到南边天竺海去,也没人拦你,但并没多大实际意义。
    对现阶段来说,李世民对眼下这边的局面已经是非常高兴了,堪称意外之喜。
    不仅把句町蛮赶走了,还把江北的部份东部和蛮也赶过了江,句町都督府、通海都督府,以及在右江源头,南盘江一带新设的牂牁都督府,成功的为大唐把那二千里蛮地纳入统治。
    更不用说,秦琅还借平句町蛮之机,把邕州以西的左右溪三十六羁麼蛮州全都改土归流了。
    这大大超出了李世民的心理预期,本来想着能够击退句町蛮,迫他们向大唐称臣纳贡,然后顺便西出邕州,把几个左右溪蛮州改为朝廷正县就不错了,哪能想到是拓地两千里的大喜呢。
    在这种大捷下,秦琅硬是在爨氏地盘的南面,划设一个通海都督府,设通海军。在爨氏东面盘江(牂牁江)一带又趁势威慑诸蛮,建立起牂牁都督府,加上灭掉句町后在其地建立的句町都督府,三个新都督府,拓地两千里。
    李世民满足了,也没有好大喜功的要秦琅继续追击,他很相信前线的统帅,秦琅说打到西道江北岸为止,那就为止。
    所以江那边的蛮子们建南蛮皇朝也好,称南蛮武皇也罢,其实都跟秦琅没太大关系,那是化外之地,又不是自己地盘上闹出这样的乱子来。
    “我会让水师派人定期巡防江面,你们江北也多加警戒,虽然我不认为这些蛮子有胆子越过江来,但小心驶的万年船。”秦琅交待程处默。

第880章休妻让妻为哪般

    贞观八年三月。
    杞麓湖畔秀山下,爨归王看着跟随自己十余年的阿姹,常年习练武艺的她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看着却依然年轻,有如少女般健美。
    这些年,她对自己是毫无保留的付出,甚至有如一个姐姐在照顾一个弟弟。
    “阿姹,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阿姹一如继往的对丈夫信任着。
    他扫视了一遍周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凑到她耳边低语一阵。
    阿姹的眼睛猛的睁大了许多,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脸上也没了半点血色,惨白惨白。
    “你说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道。
    “阿姹,这是为了我们爨氏,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知道这样对你太残忍了,可那秦琅绝非易与之辈,我若不肯拿出些真正让他放心的来,他是不会相信我的。”
    “可是我跟了你十八年,十三岁便嫁给你了,我为你生下三个孩子,我们······”说着,阿姹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这个在乌蒙部落里能顶半边天的女蛮将,在丈夫面前从来都是小女依人般的温柔,可现在,丈夫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你委屈了,可是我们如今面临的是灭顶之灾,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举族灭绝,阿姹,就算我欠你的。秦琅这人虽狠辣无情,但对女人却是名声不错,那金鸡垌的阿侬,跟了她之后便还不错,甚至他对阿侬之子也视如已出······”
    “你不要说了,归王,我们何必要如此,大不了我们跟句町侬金虎一样,跟他们拼了,实在不行,我们也往南迁!你们爨氏本就是汉朝时南迁的汉人,与孟李等共称南人八姓,当初举族避祸南迁滇地,不也经营了这么大的家业,如今就算这里呆不住,可我们继续往南,那边的诸蛮遍地,并没有什么太强的势力,我们一样有机会重整旗鼓,再创家业的······”
    爨归王摇了摇头,“谈何容易,如今这家业,是我爨家历代先祖,用了近五百年才打下来的,当年南迁创业,家族上下一心,才能在这蛮荒之中立足建立基业。然而你看现在的爨家,一盘散沙,内斗不止,这样的爨家一旦树倒就是猢狲散,哪还可能团结一心,再说,秦琅也不会让我们爨家南迁的,你以为那句町侬三娘,还有如今自称蛮皇的孟谷悮能有什么好结果?不会的,秦琅现在不动他,只是暂时而已,不出三五年,秦琅便会挥兵渡江,将他们一一扫灭······”
    阿姹颤抖着,甚至绝望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深爱甚至崇拜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来。
    “你不要抛弃我,就算死我也愿意陪你一起。”
    “阿姹,我信你,我也爱你,可我身上还肩负着爨氏家族,我不仅是你的丈夫,我还是孩子们的父亲,爨氏五百年打下来的基业,不能毁于我的手上!”
    阿姹颤抖着,“你父亲才是爨氏的家主。”
    爨归王向阿姹跪下,扶着她的手,“阿姹,我求你了,为了爨氏,为了我们的孩子们,你就委屈一下吧。”
    “你是个男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阿姹突然觉得丈夫是如此的陌生。
    “我向你保证,将来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
    阿姹惨笑。
    十八年的一心付出,结果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有如晴天霹雳。
    “难道女人在你们男人的眼里,真的只如衣物一般?”
    ·······
    良久。
    阿姹抹干净了眼泪,眼神也坚定了起来。
    “你起来吧,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我们夫妻十八年,你用不着跪我。你放心,我会按你的要求去做的,不是为了爨家,也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只是因为我跟了你十八年,爱你十八年,如今,就算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吧。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爨归王咬咬牙,但还是没收回主意。
    他要把自己的妻子送给秦琅做妾,这个念头也不知道怎么起的,却挥之不去。即将要离开杞麓湖返回滇池,要去完成秦琅交给他的投名状任务,临走之前,他却心神不宁。
    秦琅给的任务很艰巨,但他相信秦琅要的只是他的态度,只要他行动了就行,并不一定要真的能杀掉爨乾福等人。可心里总有股子莫名的不安,有如一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十分危险。
    他曾见过秦琅看阿姹的眼神中有欣赏赞美之意,也听闻这位年轻的卫公有许多美姬艳妾,既有名满长安的女校书,也有南蛮寡妇阿侬,甚至还有吐谷浑的可汗之女等,这是一个风流种子。
    他在长安当奴隶的时候,是宫奴,专门在御马厩养马,也听说过许多长安贵人们的事,知道这些人风流好色,甚至有些人就是喜爱别人的妻女。
    “阿姹,如今爨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长安天子在我们周边已经设置了西宁、南宁、东宁三都督府,册封皇子亲王镇守,又设立昆明、永昌二都督府,派两位宰相级心腹重臣分封于滇池、洱海,现在秦琅又南边和东边设立了通海和牂牁二都督府,再加上刚设立的弄栋、姚安等县,即将也要设一个姚州都督府,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就没给我们留下半分余地,这是欲完全拔除我们爨氏的基业啊,可这个时候了,我父亲却还只是畏惧中原唐人,爨乾福等人却还总在想着如何吞并我们西爨·······”
    “唐人对我们现在是四面包围,步步紧逼。”
    阿姹惨白着脸,声音冰冷的道,“所以你一堂堂大丈夫,就想到送娘子?这又算什么本事?你一直以来都认为你跟那些山里部落的莽汉们不一样,你有见识有能力,还对妻儿温柔······”
    “阿姹,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我们爨家需要你的牺牲。”
    阿姹道,“我不过三十多岁的蛮族妇人,那卫国公年轻英俊,风流潇洒,能看的上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就算你想送,人家都未必肯收。”
    “不,我见到他看你的眼神,对你很欣赏,我也是男人,我知道那眼神背后的心思。”
    “不要再说了,我感觉恶心。”
    “阿姹,我也是万不得已,我只盼你到了他身边后,能够替我们说说话,我也别无奢求,但愿意最后秦琅真能兑现诺言,最后给我们西爨留有一线余地便好,到时平灭东爨后,按约给我们姚州都督府,让我们爨氏能够继续存续,我也在这里向你承诺,将来,若我能得姚州都督之职,我定将这都督之职和家主之位传给我们的长子守隅。”
    “阿姹,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儿子守隅和他的兄弟们,将来如我一样,被俘往长安,贬为宫奴,为唐人养马,甚至是被阉为宦官吧?”
    阿姹向来佩服丈夫的眼光,认为他眼光长远,见识比起滇地的南人总要强上许多,可是现在,听着这些话,她却浑身发抖。
    “你回头让人给我送一封休书来,还有,如果卫国公真不嫌弃我愿意收下我,那我只有一个要求,三郎守忠才三岁,我舍不得他,我要把他一起带过去。”
    归王摇头,“守忠是我儿子,爨家人,我不能让他认别人做父!”
    阿姹冷冷道,“我不也是你妻子?这是我唯一的条件,若是不答应,那这事便休要再提,我们也不要再做夫妻了,我自回我娘家乌蒙部。”
    爨归王咬咬牙,看着眼神坚定的妻子,“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
    爨归王站起来,伸手去拉妻子手,阿姹却甩开了,“我先回去了,有结果了派人来通知我,我也不想再见你,就这样吧。”
    目送着妻子离去,爨归王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最不堪的一目,可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一步,如果送出妻子,真能换的爨家保留一脉,他觉得这终究是值得的。
    他爱阿姹,可身为男人,身上肩负着更多。
    ······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秦琅,见到来辞行的爨归王,简单的交谈几句后,爨归王递过一个信封。
    原以为里面会是银票庄票一类的东西,结果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休书。
    休掉妻子阿姹。
    印章鲜红,指纹都还是新鲜的。
    “贤伉俪这是闹什么别扭了?可我要帮忙调和?”秦琅问。
    爨归王拜伏地上,恭敬的说出了自己让妻的打算。
    秦琅惊的目瞪口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
    看着屁股高高撅起的爨归王,秦琅觉得自己三观尽毁。
    “你开什么玩笑?”
    “卫公,这不是玩笑,这是我的诚意和决心,归王对大唐忠心耿耿,对卫公敬仰无比······”
    “你这是侮辱我!”秦琅有些恼怒。
    “卫公,阿姹今年三十,虽从我十八年,但你也看到,她依然年轻健美,她到了卫公身边后,定会对卫公体贴服侍的·····”
    “不要说了,我秦三郎哪里看起来像那种夺人妻女的人?”
    “不是卫公夺我妻女,是我爨归王自愿赠妻,阿姹也仰慕卫公自愿跟随·····”
    “滚,现在就滚,马上滚,滚回滇池去,想办法先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要紧,不要总是想这些歪门邪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要出卖,算什么男人,这样的人,让我如何信任?你连自己的女人都要出卖,我如何能相信你不会背叛大唐背叛我?”

第881章 投怀

    将那个要卖老婆的家伙赶走后,秦琅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虽然不少,但反正也不用他费心。
    夜晚,公主范琳不在,倒是总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坐在灯下,秦琅拿出纸笔,自个儿倒水在砚台上磨墨,开始提笔写一些关于通海都督府未来的规划条陈,这些东西他准备一份陈奏给天子,一份留给程处默。
    关于通海都督府,秦琅很用心,这里是撬动整个滇桂交广一体化的一个枢纽。尤其是对于滇地来说,以往云贵高原那就是一块飞地。
    蜀中成都平原往南,这片连绵高地,因为缺少像样的平原盆地,尽是些较为零碎的湖坝、河谷的小坝子,所以也就向来难以形成一股子较为强大的势力,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蛮部,各立山头。
    尤其是东面的贵州高原,那边的坝子更小,所以就更难形成大势力,远不如云南这边,毕竟这边以前还出过滇国、哀牢等一些大的古国。
    中原以往对这边控制力有限,关键还是在于沿途南下虽然修了五尺道这样的交通道路,但沿线缺乏有效的控制,尤其是缺少一些能够自给自足的战略要点。
    蜀汉立足巴蜀,定都成都,向南开拓,设立过南中七郡。但这南中七郡,实际控制力很弱,真正能控制起来的也就是朱提郡,这还是因为当时朱提郡(昭通)是在五尺道上,而且那里临近宜宾这个小三峡平原,昭通本身也是一块较大的坝子盆地,故此在刘备伐蜀兵败,托孤白帝城时,南中七郡反了五郡,朱提郡没反,还有一个郡宁郡没反,则是因为那里是当时蜀汉来降都督府的驻地,驻有重兵,控制较严。
    当年反蜀的五郡,其实就基本上是当初刘备授封的当地南人,也就是早年南下的汉人大族,便是孟李爨等八大姓。七擒孟获也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孟获也是八大姓之一,而爨氏当年也是参与了叛乱的。
    后来诸葛亮率大军南下,也是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
    但最后也还是仍然授封八大姓为诸郡太守等,让南人管理南中诸夷,说到底,还是地方的汉人豪酋控制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坝子,而诸部蛮夷们占据山区,形成了很强大的地方势力,让蜀汉也无力插手,于是才有了那般妥协的政策。
    如今的局面与当年的有些不同。
    当年蜀汉控制南中不力,有很大一部份因素,是当时蜀汉也只是占据天下一隅,是个割据势力,其体量不能与大唐相比,更不用说当时的交广还控制在东吴的手中。
    蜀汉那场叛乱开始,黄元先起兵,便是打算顺江而下去投东吴的,许多南中豪强叛乱,也都是跟东南的交州那边暗里联通。
    而现在,大唐如日中天,从所未有的强大,北方突厥、辽东高句丽、西域西突,青海吐谷浑等老对手,现在没有一个能站着的,这让大唐可以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这片高原坝子上各个势力。
    特别是当爨氏经历隋三征之后,到现在也还没恢复实力,还在窝里斗之机,这更是大唐难得控制云贵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云贵高原上最大的坝子当然是滇池地区和洱海地区了,这也向来是云南的核心中枢,爨氏称雄滇地几百年,就是靠控制了滇池核心,而后来代起的南诏国,则是以洱海起家。
    大唐要控制云贵高原,当然得把昆明、大理这些要地控制起来,但是事情得一步步来,这些要地,自然也是传统的南蛮势力的核心,隋朝当初就是期望靠战争,一步到位的夺取昆明大理这些要地,但最后并不理想,反抗太过激烈。
    秦琅还是认为该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但前提得先切一刀,把这个洋葱一切两半。
    这一刀,就是打通从戎州到交州的交通线,戎州到曲靖到昆明,这条线路早就有了,沿五尺道拓宽就是,但从昆明到交州,这却不太通畅,现在就是要全面联结起来,还要沿线建立驿站、兵堡,移民屯田等。
    昆明、曲靖那边先不管,那边朝廷已经设立了都督府,封皇子功臣镇守,会先建立起封地城堡、屯庄,一点点扩大。
    现在关键还是通海城,这是个联结的枢纽,一定得牢固结实,在昆明暂时还没完全控制在手前,在昆明南面的通海,建立起这么一个大本营据点,既分隔东西爨氏,也把红河南岸的那些叛乱诸蛮,跟现在摇摆不定的爨氏分隔开来。
    同样的,这条线路,不仅是一条军事控制线,而且还将成为一条商货贸易线,源源不断的货物将输送到交州港,然后交州港无数的货物又会沿路送进高原,送入一个个坝子。
    秦琅认为这反而是更重要的一点,经济虽然看似不如政治军事重要,但其实经济才是政治军事之本。
    原本分散的几个孤岛,打通成一片之后,交州将会越发的繁荣,而繁荣的交州,也能反过来再加强朝廷对云贵高原上的控制影响力。
    通海都督府,正是处于这个关系的重要节点。
    为此,秦琅给李世民的奏章里也写明,通海地理上理应划归云南道,但目前来说,应当划给广南道代管,控制住通海道,也就等于掐住了云南道的命门。
    只要用心经营,虽然说一二十年也不可能取代昆明的中心位置,但是却能够有效的钳制云南。
    而在给程处默的那一份策略中,秦琅则重点突出了关于对云南爨氏等南中大姓,也就是那些移民南中几百年,跟南蛮都快一体的豪强们的关系。这些人在蜀汉时就被称为南人,实际上等于是跟汉人是划分开来的,区别对待。
    这些人本质上其实是汉代殖民扩张政策下的移民者,当初举族迁移,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凭着文化、技术等各方面的碾压,渐渐在蛮地形成了强大的汉人豪强势力。
    南中地区有南人豪强,而岭南也有俚帅汉豪,他们虽都是汉人,但利益在蛮地,与中原既是同源同种,又有不同的利益需求矛盾,故此这些人可以拉拢,但不能完全信任。
    而那些诸蛮部们,就更非族类。
    但秦琅提醒程处默,对于蛮子也好,对于南人豪强也好,不能一味的打压,如果你把他们都当成敌人,那你就举目皆敌,你得团结大部份,打击小部份。说白了,就是得搞拉拢分化,逐个击破。
    尤其是对于蛮子,要打压上层头人,安抚拉拢下层蛮子,这样才能让大唐超然起来,立于不败之地。
    继续从中原移民是必须的,但中原现在也没那么多汉人可移了,因此秦琅也提出要适当的从北方边地,移一些吐谷浑的鲜卑人,党项等的羌人,草原的突厥人,甚至是幽燕一带附唐的契丹、奚人等,迁一些这些北方的胡人过来,虽然这些人也是胡人,但他们跟本地的蛮夷不是一个体系一个族群的,因此程处默可以用这些北方胡人,来协助管理南方蛮子。
    这样就能避免被南中的诸部蛮夷到时架空少数的汉人。
    “重点控制几条交通线,占据几个大点的坝子发展,屯垦农业得发展起来,还要充分利用商路优势发展贸易,争取早点做到自给自足,而对于山区里的蛮夷诸部,要小心的推进,不必争于一时·····”
    “每个要塞、屯庄,都得建立学校,要专门建立起蛮族子弟的学习班,招收他们过来学习,既通过汉化影响他们,又能够当成质子控制诸部,还能加强双方交流,和交易·······”
    一写起来,便有些一发而不可收拾。
    等写完,都已经半夜了。
    张超端着杯银耳汤进来,有些神色猥琐的道,“早知道三郎还有这样的安排,我就不用费这功夫守在这了。”
    “什么安排?”
    张超嘿嘿一笑,“那阿姹都在外面候着了,三夜还跟我装啥,倒没想到,三郎原来你还喜欢人妻,前有阿侬,后有阿姹,这林邑公主刚走,马上就又补了一个阿姹,倒是不闲着。”
    秦琅听着这话,明白过来。
    “阿姹来了?”
    “嗯,在外面候着呢,换了身汉家衣裙,还差点没认出来。三郎真是好本事,你是如何让爨归王那家伙肯的?”
    张超跟着秦琅久了,倒是有些习惯了没大没小,就两人的时候,说起话来也是没摭没拦的。
    “这个爨归王太不像话了,这不是败坏老子名誉吗?”
    张超听说原来是爨归王主动送老婆,有些半信半疑,可毕竟也跟着秦琅身边这么久了,对秦琅的人品倒还是比较相信的,“还以为是因为林邑公主走了,你缺个暖被窝的所以让爨归王送来的,没想到居然是这家伙主动送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我平时看那阿姹冷傲的很,又十能打的样子,怎么也肯来?”

第882章 始乱终弃秦三郎

    秦琅喝着银耳汤,“你去给我把阿姹打发了,就说爨归王这事办差了,我秦琅不是那种仗势欺人夺人妻女的人,这事呢就当是个闹剧,不提也罢,让她回去吧。公主也回交州了,阿姹也便随爨归王一起回昆州吧。”
    张超笑着道,“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不要白不要,我看这阿姹平时虽然有些凶有些冷,可换身衣裙倒也挺有一番味道的,你不如就收下嘛,这长夜漫漫,被窝里有个人不也挺好。”
    “你就不怕这阿姹其实是个刺客?万一她是来行刺的呢?”
    张超赶紧道,“她敢,量她夫妻也没这个胆子。再说,谁会把妻子送人床上来行刺啊?”
    秦琅终究是拒绝了。
    这跟阿侬那事不一样,当初阿侬是自己自愿,虽说也是半被逼无奈,可终究你情我愿的事情。而现在是爨归王卖老婆,哪怕阿姹来了,这事情说出去,终究是难听,甚至不止难听这么简单。
    再者,秦琅也觉得这阿姹未必就那么可靠,万一是个刺客呢?就算不是刺客,这也摆明了是爨归王送到身边的探子啊。
    “赶紧给我送走,我又不缺女人,只要我点个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赶着往我床上钻?”
    张超笑着去了。
    然后又回来说那阿姹不肯走,还说这事情她是自愿的,并说她愿意给秦琅做妾,但要带着小儿子守忠一起过来,还说可以给守忠改姓秦,又说希望秦琅将来能送守忠到长安去生活,最好是能进国子监读书云云。
    “这娘们倒是挺厉害啊。”
    秦琅摇摇头,还是拒绝了。
    阿姹是一朵美丽的花,但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轻易碰不得。
    “三郎,我倒觉得不如收了,这阿姹可是乌蒙部的半个当家,乌蒙山地蛮骑可是乌蛮三十七部中最彪悍的,若是你收了阿姹,这乌蒙部岂不马上就为你所用,到时打东爨,正好让他们打前锋······”
    “滚,打个爨氏,老子用的着这么费尽心思么?”
    这一晚上,阿姹却并没走,秦琅没见她,她硬是就呆在屋外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阿姹从院里走出去,然后收拾了下自己的包袱便又回来了,爨归王一夜未眠,坐在门口看着阿姹回来,眼睛赤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阿姹对他视而未见,径直进屋收拾东西,然后走出门。
    走了几步,停下,没有回头,站在那里说道,“秦公昨夜待我很温柔,待我随秦公到了广州后,我会派人来接守忠。”
    “走了!”
    爨归王握紧拳头,双眼赤红,站起来咬牙切齿,可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阿姹走远了。
    秦琅吃过早饭动身起程,阿姹仍穿着昨晚的那套汉式衣裙带着几个乌蒙女蛮跟在后面。
    “阿姹夫人何意?”秦琅无奈。
    阿姹却很淡然,“我现在是你的妾侍了,顺便问一句,你屋里有几个妾,我现在排第几?”
    “阿姹夫人请回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跟爨归王已经和离了,现在我是你的人。”
    “可我并没有同意啊。”
    “我们乌蛮女子蛮的很,打定主意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九头牛都拉不回,不管怎样,现在我就是你的妾侍了,你去哪,我便跟到哪,回头我会派人去把我儿守忠接到身边,你替我送他到长安入国子监读书·····”阿姹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理会秦琅的意思。
    “阿姹夫人?”
    “卫公,我昨夜在你府中一夜,不管你如何对外解释,现在整个通海的人都知道爨归王把妻子送你,你留宿一夜。很快,整个滇地的人都会知道这事,卫公既然背了这名头,又何必在意其它,以你的身份,你也不会惧点什么风言风语吧?还是说,卫公嫌弃我人老色衰?又或是讨厌我脸上这刺青?”
    “夫人挺好,只是这事太过荒唐?”
    “有什么荒唐的,你们男人不常说女人如衣物吗?我们女人不过是那可以随意抛弃更换甚至是赠人的衣物罢了,这也是女人的悲哀。”
    秦琅劝说了几句。
    结果阿姹道,“我曾经满心托付那人,以为可以托付终生,想不到终究还是错付了,秦公以为那样的男人,还值得我再回去吗?”
    秦琅拒绝阿姹相随,结果阿姹却依然自顾自的骑马跟随在队伍后面。
    送行的队伍里也有爨归王,许多人当着他面指指点点,爨归王沉默着一声不吭。
    “把你妻子领回去!”秦琅没好气的对这个家伙道,真是凭白惹一身骚。
    “阿姹如今已与我休离,跟我没有关系了,她的来去是自由的,归王只有一个恳求,愿卫公能够善待她。”
    这种话听着更让人恶心厌烦。
    “卫公既然昨夜都收用了阿姹,如今为何又说这般不负责的话?卫公难道也是那种吃干抹净不守信用的人?”爨归王居然不顾众在在旁,大声的问道。
    秦琅差点暴走。
    “爨归王,你放肆!”
    “卫公,难道某说错了吗?多少人看到阿姹昨天晚上进了你府,留宿一整夜,天亮才归,收拾了东西又跟着你了,你难道要说昨天晚上你们孤男寡女两人什么也没干?”
    他故意把话说的很大声。
    四周一片哄笑之声,尤其是程处默等居然还吹起了口哨,秦琅临走了,想不到还给他们送了这么大一乐子。
    他们倒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反觉得秦琅很有本事啊,当然,爨归王的无耻也是刷新众人的眼界,而那位阿姹昨夜居然真的去了三郎那,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秦琅招手叫来阿姹。
    “阿姹夫人,你跟爨归王解释一下,我们昨夜面都没见,更没什么其它,你还是跟他回去吧,这事闹的不像话了。”
    阿姹看着秦琅,却瞧都没瞧爨归王一眼,当着众人面,阿姹道,“卫公昨夜搂着阿姹欢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那时还说阿姹身上有股独特的幽香,还说阿姹身上的纹身很好看呢,怎么今天当众却说见都没见?卫公是嫌弃阿姹了吗?”
    哄声四起。
    这下彻底坐实爨归王的话了,甚至让秦琅有了渣男的标签,连程处默都有些看不下去,特意过来小声道,“三郎啊,咱们可不能做那种始乱终弃的事啊,既然这爨归王赠妻,三郎你也没拒绝,收都收用了,那就干脆把人带走就是,你怎么能裤子一提,然后就吃干抹净不认帐了呢,这可不是咱们长安爷们能做的事啊!”
    秦琅瞪了他一眼,“滚,瞎起什么哄,老子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吗?”
    牛见虎也道,“就是,咱们三郎向来是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想当初陇右之战的时候,人家睡了吐谷浑公主,睡了名王的又胞胎女儿,可有不承认?”
    “三郎啊,这到底怎么个回事?”
    一群勋戚贵族都围着秦琅,想打听下这离奇的绯闻八卦。
    秦琅看着爨归王,又看着阿姹,到真是让他们夫妻俩搞的晕头转向了,再看看四周的人,就连程处默他们都不相信他是清白的了,别人自然更不会信了。
    “阿姹,你这样做,可是让你自己没有半分退路了啊。”
    阿姹却很自然的道,“我早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听说三郎也是名神箭手,这道理肯定比我懂,我们乌蛮女子很蛮,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转。”
    “阿姹你这是赖上我了?”
    “卫公多我一个也不多吧,何况我也并没有那么差,不是吗?”
    “若是两情相悦,倒是不在乎,可问题是这事情我感觉被强上了,让我觉得很别扭,我这人吧,不喜欢被人强迫,我更喜欢掌握主动。”
    “卫公就原谅阿姹一次吧,请带我离开,给我保留最后一点体面,我现在一刻也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阿姹说着,居然眼角流下了眼泪。
    这让秦琅大为惊讶,本来总觉得这事就是他们夫妻俩设的一个套,心怀不轨,另有图谋的,可是现在却怎么感觉越来越狗血了。
    难道爨归王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送出老婆,而阿姹因此看透了这个男人,心灰意冷,便想跟他离开?
    “其实有很多其它办法的,何必非要用这一个?”
    秦琅也不太愿意让人围着看笑话,阿姹的眼泪让他有些心疼,虽然也只是半信半疑,终究不愿意在这被人当猴看,反正一个女蛮子愿意跟着就跟着先,还能妨碍他到哪去?
    再者,其实内心深处里,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愿意投怀送抱的,不管是不是另有居心,终究是能让人内心愉悦一下的。
    “我带你走也可以,但我秦琅可不是那种能够被人随便欺骗甚至是利用的人,你可要先想好了,一旦真跟我走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秦琅道。
    阿姹望着这个年轻的男人,毫不犹豫的道,“我不后悔,我也早做好了准备了,我们女人本就是无根的浮萍,无干的藤蔓,找到一颗大树依附,本就是命运。只要卫公不嫌弃我就好。”
    秦琅摇了摇头,然后也懒得再理会爨归王等人,直接便上马启程,身后留下一片嘘声,似乎觉得卫国公终究还是被阿姹揭穿虚伪面目,有些可笑。
    而爨归王站在那里,一直望着阿姹,但从始至终,走到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阿姹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再也不见那个身影,爨归王怅然若失,心堵的难受。
    而四面还尽是一片嘲讽之声,人人对这个送老婆的家伙不屑一顾,纷纷远离。

第883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船行西道江上,随波逐流。
    大河涛涛,水浑且红,自秦琅几次称此河为红河后,倒也让这个名字迅速传播开来。
    红河上很热闹,如今成了交滇之间最繁忙的交通动脉,通海都督府立足稳固后,河上船只络绎不绝。
    沿岸也新增了许多热闹的码头市集。
    隔段距离便能看到一座崭新的城堡或是碉楼、烽墩、灯塔,这是沿红河航线设立的,专为保障这条交通动脉,每一座军堡、碉楼边,也将成为一个新的移民点。
    顺江而下,船很平稳,秦琅坐的是水师的大船,船上并不颠簸,船上的早餐也很丰富,总少不了红河里捕钓上来的鲜鱼。
    阿姹在甲板上练枪。
    那天的汉式衣裙早已换掉,重又穿上了乌蛮的服饰,这衣衫没有汉式的华丽,但很修身。
    一杆白蜡杆红缨大枪在她的手里舞的翩若游龙。
    秦琅现在都已经有点习惯了她的存在,一开始她只是搭乘了一条小船,后来航程有些无聊,秦琅便也叫她来船上聊天,本只是想看能不能看破点她们夫妻的虚实目的,没成想,聊多了几次,倒发现这女子确实也挺不容易。
    她曾经视爨归王为天,如今天崩了。
    她喜欢舞枪练箭,也喜欢喝酒,酒量而且很好,只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她,一旦喝酒后,嘴也就絮叨起来。
    她会说起曾经的一些往事。
    比如乌蛮各部的关系,乌蒙部落里的生活,她小时候,正是前隋进入滇地,爨氏内乱,乌蛮诸部夹在中间动荡之机,各部经常往来掠夺征战,他父亲是部落里勇敢的战士,而她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我母亲是个仁慈的女人,寨里所有人都说她跟菩萨一样,家里下人仆妇们犯了事,我母亲也从不大声责怪她们,而若有人病了,母亲也会帮忙请医抓药,对了,我母亲还是个有名的巫医,懂许多药方草药,能治许多疾病。她对来求医问疹的人从来没拒绝过,有钱没钱都治,没钱的就欠着,但是欠下的医药费,多数是还不上的,她也从来没有追讨过。”
    说到这,她眼中有泪。
    “这么菩萨般的人应当长命百岁才对,可是后来居住在我们乌蒙部下游的阿旁部,这个我们部落手下屡次败将,却在我父亲接受爨氏征召领部落勇士出征之际,无耻的偷袭了我们部落,他们破了我们好几个寨子,攻破其中一个寨子时,我母亲当时正好在那寨中替一位寨民看病······”
    阿姹吐着酒气,醉眼迷离。
    “我母亲多么仁慈的一个人,却碰上了一群无耻的畜生······”
    秦琅给她递了块手绢。
    “我那时还小,但也明白一个道理,战争不会放过女人,所以我开始央我父亲教我习武,在我十三岁那年,我便正式随我父亲参加了对阿旁战的突袭,在一个雨夜,我们摸到他们的大寨,疯狂的杀了一夜,那一夜,我杀了三个人······”
    秦琅平静的道,“失了秩序便会混乱,最后受苦的还是底层的人,大唐这次就是要在这片土地重新建立起秩序,结束这样混乱的局面。”
    阿姹摇了摇头,“当年隋人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却是让滇地越发动荡,混乱了几十年。你们总是说的好听,可你们就不能呆在自己的中原,为何非要来南中呢?”
    “我们不来,你们也并不安稳,百蛮并立,也就意味着争斗不断,你们缺少一个足够威慑各部,让大家都能老实安静坐下来的力量,而大唐就是这个力量。”
    阿姹却有些激动,“谎言,都是谎言,你们不过是为了地盘,为了土地人口为了财富!”
    砰的一声。
    阿姹将酒碗拍在桌上,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我十三岁开始杀人,杀到现在三十一岁,这些年,我杀过的人早过百了,确切的说是一百零八个。”说着,她从腰上解下一条织带,上面绣着一条条杠,针脚很一般。
    “我每杀一个人,事后都会绣在这上面。”
    秦琅笑笑。
    “你我皆非良善之辈啊,你过了百人斩,其实我也差不多吧,当然非我直接杀死的更多,我打过突厥,征过党项,攻过吐谷浑,还袭过高句丽,也征过流求岛番,在岭南打山蛮、溪垌僚,讨句町僚破和蛮,前前后后大小百余战,死在我兵下的敌人早过十万了,被破家亡族俘虏为奴的都有几十万·····”
    阿姹盯着秦琅,良久,才吐出一口酒气,“你表面看起来跟个书生一样,想不到才是真正的狠辣之人。”
    “慈不掌兵,统兵为将者,掌杀伐之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我统领的是大唐之兵,守护的是天唐大汉。”
    “论杀人,你更厉害。”
    秦琅却摇摇头,“我虽然杀人不少,但我杀人也是为救人,征突厥、平党项,破吐谷浑,袭高句丽,征汉求番,讨句町蛮,这些都是以战止戈,结束一地之动荡,重建新秩序,再开太平,避免了更多的混乱与杀戮。”
    “每个杀人的人都这样说,可有几个能做到?你们男人其实更多的是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与征服的权力吧?”
    “不,我其实祈盼天下太平,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说的好听,你真能让我们这些女人也都放下刀枪,不用双手沾染鲜血吗?你知道我刚开始杀人后,好几年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总觉得那些刀下鬼一直在纠缠我。”
    “我是部落里尊敬的女战士,是完成百人斩的勇士,可我却只想学好烹饪和女红,能让我的刺绣纺织更熟练漂亮一些,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陪我的孩子们,能够多照顾下丈夫,而不是披上铠甲,骑上战马,拿着刀枪去砍杀别人的性命。”
    秦琅望着她,“从现在起,你都可以放下刀枪了,你一辈子都不用再杀人,我可以送你去长安,安排你儿子进国子监读书,你可以在长安那座百万人的大都市里,安心的教儿子读书,享受大唐盛世,远离那让你做恶梦的一切!”
    “要享受这些,我需要付出什么?”阿姹问秦琅,“我不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我杀过一百零八个人,所以我很清楚这个世界很残酷也很公平,有得到总得有付出,没有凭白无故的好处的。”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秦琅看着她,“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希望得到你和你娘家乌蒙部落的友好和尊敬,另外,在杞麓湖这段时间,你替我护卫照顾公主很用心,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感谢吧,这个答案可满意?”
    阿姹望着秦琅,似乎想看透这个男人一表正经下的真面目,她不信这冠冕堂皇的话。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曾以为爨归王是个好男人,事实证明,也不过是个臭男人。
    “我知道你答应帮林邑公主复国这事。”
    “我也听说过你当初南下时与阿侬的故事。”
    “还有谅山杨氏,还有你征吐谷浑时曾经收了吐谷浑公主和名王的双胞胎女儿·····所以有条件就直接条,不用跟我摭掩,我是个痛快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自认为还有点姿色,虽然杀过许多人,身上也有些伤疤,还有刺青,但你的妾侍里当还没有我这样的蛮族女战士吧?”
    “阿姹,你醉了!”
    “人醉心没醉。”
    “如果夫人非要这么想,那么我说乌蒙部够吗?”
    “你们男人总不会够的,我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不就是那么点事吗?女人天生是弱者,可也有天生的优势,这些年我打过许多仗,见过太多兵败的寨子,那些女人们的下场了,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生过孩子没生过孩子的,只要年轻的,便也属于一种有价的货物,或许会被发卖为奴,或被分赏给战士,这些女人很悲哀,会跟货物和牲口一样被转卖、交易,最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继续生活,再给他生下孩子,若是不幸,可能下一次战事中又被俘,再转卖给另一个陌生人,开启又一段生活······”
    “我们蛮族的女子,没有你们汉人的那种什么贞洁观念,就算换个男人,也一样还要生活下去。男人、儿子,就是我们女人的全部,我们没有部落,男人儿子是哪个部落的,我们就是哪个部落的······”
    “男人们征服部落,征服女人,我们却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看着他们长大再去征服部落······”
    “你恨爨归王吗?”
    阿姹想了想,摇头。
    “不恨,但也不再爱了。”
    从此不再是爱人,而只是陌路人。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在现在,把好事成了吧,省的总记挂着。”阿姹道。
    秦琅摇头笑笑,对方这般赶着投怀送抱,越发让他多几分提防,虽然她那酒后之言听多了,越发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怜,想让人怜惜,可越如此,越让秦琅不敢头脑发热。
    “你不是一般女人,我也不是一般男人,你虽不再是爨归王的妻子,但也依然还是乌蒙部族长的女儿,我秦琅虽好色,却也非仗势欺人之辈,阿姹你也不要再多想了,既然离开了滇地,就干脆安心的欣赏下沿路风景,等到了交州我就安排你坐上去长安的船。”
    阿姹有些意外。
    很少有男人能这样拒绝一个女人。
    “看来卫公真的是嫌弃我了,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我一被休掉的蛮女,如今孤身一人,还得要卫公蛮妾的身份护身,卫公不介意吧?”

第884章 永镇天南

    红河上放舟而下,依然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到达交州宋平城。这一路虽说顺江而下,比去时要快了许多,不过秦琅一路过来,还不时停船靠岸巡视沿江新设的驿站、要塞、兵堡、烽墩、屯庄的修筑情况,还走访了几个新移民屯庄。
    这样到了宋平城时,已近端午。
    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秦琅跟阿姹倒是关系极佳,两人似乎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不过秦琅却还始终保持了界限,阿姹成了秦琅名义的新纳妾侍,也同居一条船上,但却在艉楼安排了一间舱房。
    秦琅越是这样,阿姹倒是越故意来撩拨他,好像成了无聊航程里的一点趣味插曲。
    “这交州城好大啊,怎么没看到海呢?”
    站在水师旗舰的甲板上,看到面前那白帆密集的码头盛况,阿姹很是惊叹。
    “交州港其实是红河内河港,这里东距海边还有三百二十里呢,真正的海港其实是我武安州的太平港,那原也是在内河里,但现已经移到海边筑成了新港城,真正临海海港。”
    “还有三百二十里,怎么不建在海边?”阿姹问。
    “海边多风暴啊。”
    交州城没建在海边,当然有各种历史原因的,并不是说海边有风浪,那只是原因之一,比如广州那也是在海边。
    交州城建在红河三角洲的中心位置,占据整个三角洲的核心,其实位置还是不错的,围绕着交州州城宋平,附近还有龙编、交趾、平道、朱鸢、南定、新昌、武平等诸城,可以说,红河三角洲上交州独大,其余如武安、长州等其实早前都属于外围边缘城,发展一般。
    舰队入港,商船们都纷纷避让出一条路来。
    李大亮也带着一众将校文武前来码头迎接。
    “交州比昆州城大多了。”阿姹感叹。
    “那你是没见过长安洛阳,还有扬州广州益州江陵等地,那可都是天下中心,财货汇聚之地,长安洛阳都是百万之家,扬州广州等户口皆在十万户以上·····”
    阿姹无法想象那长安洛阳等有多繁华,虽然以前爨归王也经常跟她讲长安,但那个长安似乎跟秦琅讲的长安又不同。
    “这里到长安很远吗?”
    “嗯,很远,交州北上,若顺江出海,有三百二十里,而若是往北走陆路,到我武安州北面的镇南关,便是五百五十里路。距离长安数千里之遥也,若是到我大唐河北道之幽州,更是足一万一千一百六十五里,至扬州,八千一百二十里,就是桂州,也两千八百里也·····”
    “你说远不远?”
    真正的万里之遥。
    “从昆州到交州,现在交通畅通,全程也不过两千一百二十里路。”
    “从通海过来都一个多月,才两千多里路,这要是到幽州一万一千多里,岂不是得走了半年?”
    “走半年也很正常啊。”
    这还得是走水路为主,这个时代出门可是极艰难的,有大江大河能通航的地方还好,相当于走高速甚至是坐火车了,既平稳又不颠簸,而若是坐马车,那可是能把屁股颠散,更何况尘土飞扬的还要吃一肚子灰,若是遇到雨天,或是春夏季节,道路泥泞的时候,更是要命。
    水路一天起码能走个六七十里,但若是坐马车可没这么快,一天三四十里就算不错了。
    而若是盘缠不够,靠两条腿来赶路,可就更辛苦了。
    在科举年代,一些穷士子为进京赶考,好多人真的是提前大半年就出发的。
    到了后世,出个远门都是件很麻烦的事,更何况是这个时代,而在边疆上走远路,不但难走,还危险。
    意外无处不在,危机四伏。
    交州能够从秦汉到隋唐,坚持到如今仍掌控在朝廷手里,也是绝对的不容易。
    上了码头,李大亮等迎了上来。
    “三郎你可终于回来了。”
    去年因为张弼冒进八千精锐全军覆没,李大亮也被着实狠狠训斥了一番,这几年在安南本来做的政绩不错,眼看着就能升调入朝,有传闻说是可能要任北衙一军大将军,过渡几年就要当兵部尚书拜相的。
    谁料出了这事,被记一大过,如今戴罪立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有机会升迁了。
    好在之后的战事进展很顺利,秦琅引兵西进后,更是很快扫平句町和东部和蛮,直接陈兵西道江北岸,并一路北上杞麓湖,硬生生在爨氏手里划出一个通海都督府,交给安南大都督府代管。
    “长安有天使刚到,圣人降下旨意,安南大都护府更名镇南大都督府了,魏王泰遥领镇南大都督之职。”
    安南更名镇南,大都护府改为大都督府,改了两个字,但却意义很大。都护府的本意,其实就相当于是对边疆上的一些并不易控制的地区,推行羁縻控制之意,都督监护诸部落蛮夷嘛。
    安西都护、安南都护都是这意思。
    而广州大都督府、幽州大都督府、并州大都督府、凉州大都督府、益州大都督府、荆州大都督府、扬州大都督府,则都是在中原实控且核心战略要地。
    都督府有下都督府和中都督府还有大都督府,名义上来说,三个级别的大都督府其实并无从属关系,但实际上,等级越高的都督府,在特别时期,尤其是战时,他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可以临时节制周边的其它都督府、州县等等。
    大唐都督府的本意,其实就是给一些边境,以及一些核心要地的地方长官,给予他们节制军事的权力,以免关键之时,朝廷鞭长莫及,调度不力,让刺史们兼管军事。
    其权力还是非常大的。
    特别是贞观以来,进一步的明确了都督府的制度,各都督府下都编设屯驻了边军、州镇军等。
    随着诸蛮的改土归流,纷纷臣服,李世民也就顺势把安南都护府更改为镇南大都督府,安改为镇,估计也是要对敢在红河南岸地区建南蛮王朝自称南蛮武皇的那些蛮子们一些警告了。
    对秦琅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武安州隶属于广南道,其本身现在升为下都督府,而句町、通海则为中都督府,都是隶属于广南道,可武安州毕竟是秦琅的世封地,这块地盘他有很大的自治权力。
    大都督府内。
    秦琅跟李大亮两人简短交流了下最近的局势情况,通海都督府那边一切顺利,让李大亮安心不少,而交州这边也挺太平,上游的战事逐步平定,这边的海贸、工商等没受多大影响,反而进一步繁荣了。
    “今年有些不大太平啊,月初,长安天现日食,乃是不吉之兆,而紧接着陇右便频现地龙翻身,山崩地裂,大蛇屡现。紧接着,崤山以东,黄河以南,淮河下游,暴雨成灾,洪水泛滥,山东、黄河,淮、海之间大水,受灾数十州······”
    而秦琅在通海过年的时候,岭南这边又乱了。先是广东罗窦洞僚人,这些经常做乱反抗编户齐民的蛮人,再次因为朝廷要编户齐民量田清地而叛乱,这里面甚至有着冯冼等豪强甚至是俚帅们在背后搞事情。
    紧接着浔江龚州的溪垌蛮又作乱了。
    这叛乱迅速蔓延。
    广西宜州西面的都泥江、潭水等流域的俚僚蛮纷纷叛乱,大有烈火燎原之势,虽然这些叛乱都不怎么成气候,各地的地方官员迅速动作,组织兵马讨伐。
    很快又把叛蛮击溃了,目前也仅是逃回山区里,城池等并未失守。
    可不管怎么说,这乱子还是发生了。
    冯盎等被扣在长安的俚帅汉酋们也趁机一次次请求回岭南平乱,李世民最终同意过完端午节让他们返回,并已经各授官职,各有加赏。
    “我在通海的时候倒也知道这边的一些乱象,不过到底是不成气候的,无知的蛮子们,被一些有心之人,暗里挑动生事,不外乎也只是想造点势,增加点讨价还价的筹码罢了。可是我连句町蛮和东部和蛮都打跑了,这左右溪蛮也都服帖了,剩下的我又岂会在意?谁也不可能阻拦朝廷在岭南推行的改土归流,上次忙着打句町,是先对左右溪改土归流,其它的地方还没安排上,如今看来也正好提上日程了。”
    “这一次,岭南三广之地,我打算一个羁縻州都不保留了,全都改为正州,或降为正县,谁敢不自量力,螳臂挡车,通通碾过去。”
    李大亮对秦琅这霸气的宣言,倒是很支持的,他也是个强硬派,如今朝廷新胜之际,那更应当是趁势而进,哪还能再有反复的道理。
    虽然溪垌俚僚蛮的势力也不小,但总的来说,现在大势已起,那些蛮子一盘散沙,根本难成气候。
    “天使来,还有一件事情,北方估计要开战了,薛延陀越来越过份,朝廷与薛延陀也谈了许久,总没法安抚住夷男,现在只能打了。”
    秦琅笑了笑,“薛延陀虽然控有漠北,但他控制漠北没几年,而且这几年朝廷也不是没用功的,回纥联盟虽不及薛延陀,但也还是有些实力的,朝廷安插的这把刀子,关键时候有大用。”
    李大亮也点头,“薛延陀敢挑衅大唐,终究是要撞的头碰血流的,可现在高句丽人也在蠢蠢欲动,他们与薛延陀暗里联通,打算一起发难。所以陛下旨意,要从我们岭南这边把东海和北海两支水师先抽调回去,另外还要再抽调一些精锐过去,大约两万人吧。”
    秦琅不由的皱眉。
    上次张弼损兵八千,可都是安南驻防的府兵镇戍边军,这都还没有补充过来呢,现在怎么还要从岭南再抽两万人过去?
    “朝廷都要向岭南抽兵了,看来这次要是打大仗了?”秦琅捏着下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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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