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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90章 不识相

    思太夫人沉默的审视着秦琅,灰白混浊的眼睛里却闪着光。

    “恭喜牂柯郡太夫人,圣上洪恩浩荡,厚赏谢家。”

    年过八旬的思氏太夫人双手握着犀杖,“如此厚恩可不敢当!”

    大唐对三品以上文武官之母或妻封郡夫人诰命,但一般只限于职事官三品,且并不是每个三品职官的母、妻都能获郡夫人诰命,这也是得深得圣眷的。如今朝廷一般都是三品职官获得县公以上爵位后,方有可能封赠妻子,敕封诰命。

    当年隋朝曾赐冯盎的祖母冼夫人为高凉郡太夫人,后又加封谯国夫人,诏许冼夫人继续开设幕府,并将海南临振县做为洗氏的汤沐地。死后,也追谥敬诚夫人。

    思氏当然清楚知道,自己比不得岭南圣母冼太夫人,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冼氏本就出身岭南最大的俚人部落首领家族冼家,后来嫁与汉人豪强冯氏,双剑合璧,称霸岭南东道,僮仆家兵就不下十万之众,控制十余州之地。

    所以从梁陈到隋唐,都对岭南冯家很重视。

    可东谢虽也统几百里地,但比冼氏差远了,他的儿子谢元深也没那样的本事,东谢也那么大的地盘和人口。

    “卫公若是以为一个诰命就能换整个应州,那卫公就高看我这老太婆了。”

    秦琅却只是端起雀舌茶细细品尝,“太夫人,这雀舌确实是好茶,我随谢姜到茶园里看过,只是这传统的制茶之法,未能把这茶的好处完全体现出来,差了点意思,有些可惜了。”

    谢夫人目光炯炯,“这茶好不好喝,都是几百年的老传统了,哪能轻易改变丢弃?”

    “并不是要丢弃,只是建议改良一下方法,便能重获新生,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说完,秦琅笑着拿出一道表章,冲老夫人旁边的谢姜一笑。

    少女瞬间被这笑容俘获,满面飞红,然后娇羞着上前接过,转交给曾祖母。

    老夫人打开看过,有些惊讶。

    秦琅缓缓道,“圣人授我经略岭南三广和南中二道,许我承制拜封之特权。”

    “谢公忠义无双,东爨、乌蛮叛乱,谢公深明大义,立即举兵响应朝廷讨贼,于乌蒙山对阵乌撒部时,更是奋勇当先,第一个攻入乌撒部大寨,并将自尽的乌撒蛮王的尸体抢下,砍下其首级献于张都督帐前,其功了得。”

    “我已向朝廷表奏谢公为威宁州都督、牂柯侯。”

    “哦!”

    老夫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连自己这老太婆都能得个郡夫人诰封,那儿子肯定也少不了,虽然她也是才知道孙子居然在乌蒙山那么为唐廷卖命,但孙子也五十的人了。

    “食邑千户,赐实食封三百户。”

    “太夫人,你看洛阳天子对东谢的忠诚可是十分满意,给予了如此嘉奖,我这表章一上去,圣人立即就亲自回复,赐封官爵,甚至还破天荒的给了真封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老夫人顿了顿手里的犀杖,并没有被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给诱住。

    “朝廷调谢郎去威宁州任都督,去镇乌撒蛮子,那我东谢应州这家业,朝廷要交给谁来接管?是给我家老大吗?”

    秦琅笑着又递出一封表章。

    “谢家几位郎君都是年轻俊彦,我已表奏大郎谢端入羽林宫为郎,做天子亲侍,二郎谢竚表奏入国子监读书,三郎谢翊为威宁都督府衙内指挥,四郎谢竣为本相的帐内·······”

    “皆是好出身,不知太夫人可满意否?”

    谢元深嫡出四子,都还算不错,可如今秦琅给谢氏四兄弟都安排好了,两个去长安,一个随谢元深去威宁,一个到秦琅身前效力,却是一个也没安排留在应州。

    “应州呢,莫不卫公打算让元深的兄弟来接管?”

    秦琅却哈哈一笑。

    “我打算让镇海军使苑将军出任应州都督兼平南军使。”秦琅礼貌中却又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拒绝,谢家想要继续把持着应州,是不可能了。他既然让谢元深升凭威宁都督,加封侯爵,又给老夫人牂柯郡太夫人的诰命,还给谢元深的四个嫡子都安排了出身,那当然不可能应州也留给他们。

    “谢元汉将军和谢元泽将军,若是需要我安排,倒也没问题,去长安或洛阳都行,若是愿意去广州也可以的。”

    太夫人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老骨头说不定哪天就散架了,长孙元深要去乌蒙山当都督,我这把年纪了没法跟着去,还是得留在这里的,将来死后,也还要去跟我那老头子合葬于祖坟的,到时总得有几个孙儿曾孙在身边送一送,甚至为我张罗身后之事的。”

    “那安排元泽将军为都尚县尉,或者是在平南军任一戍主如何?”

    “我有些累了!”

    老夫人顿了顿犀杖,对身边一直盯着秦琅看,甚至还不时的痴傻的笑着的曾孙女谢姜,“阿姜,扶我回去休息。”

    “卫国公,老身累了,絮不能再相陪了。”

    “我送送太夫人!”

    “不用麻烦了,卫公日理万机,忙自己的事去吧。卫公只是路过应州,可不能在我们谢家这小地方耽误太久。”

    秦琅面带着微笑。

    “四位小谢公子的调令,我一会就让人送过去,安排他们尽早动身,我看就三天后起程吧。至于元汉元泽两位将军,我看不如元汉将军授为都尚县尉,元泽将军授为平南军团校尉吧。”秦琅似乎在跟太夫人商量,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阿姜,你送太夫人回去好好歇息,剩下的事情,我便与你叔父兄弟们直接谈便是了。”

    思太夫人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可看秦琅那笑容里的那抹严肃,最终还是回头走出去了。

    “倚老卖老,装疯卖傻的老太婆,还真把自己当成岭南圣母了?也不想想,她有那样的资格吗?”

    张超哼着道。

    秦琅却瞪了他一眼。

    “这思老夫人可不一般,东谢虽只有一州五县之地,可东谢出自西谢,西谢势大,又还有南谢分支。再加上与西赵世代联姻,同时这老夫人又出自黔州思氏,这些子豪族世代联姻,盘根错节,利益相连,不是那么好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得小心谨慎。”

    “一力降十会,咱们如今是泰山压顶,还怕什么?”

    怕,秦琅当然不会怕,但现在不是讲怕不怕的时候,而是要讲策略,玩手段,要尽量避免直接的对立冲突,如何寻找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平衡点,这对于秦琅来说很重要。

    他这个岭南经略兼抚南中,皇帝用他是要尽快的安稳南中地区,同时还要加强对这块地区的渗透和控制,既要控制,又要避免反叛,这就需要讲究策略了。

    张超一味的喊打喊杀,以强凌弱,必然会激起反抗,虽然东爨刚被平定,但那各部能听从朝廷号令攻打东爨,也是因为东爨犯了个大忌,他不该公然反抗中原朝廷,这是自汉以来,不能触碰的红线。

    你关起门来当土皇帝没人管,可你公然造反就谁都容不得了。

    爨氏称雄南中四百年,其实也有许多人乐意看他们倒霉,有大唐出头,他们当然愿意跟着落井下石。

    这也正是所谓的师出有名。

    可如果无缘无故的就对东谢出手,那其它人就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团结起来。

    说到底,这里本就交通不便,大唐虽强,但在这里的势力却不强,秦琅并不想闹到从中原调兵过来的地步,那样一来,就会跟打句町一样了,全面对抗,这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他更喜欢合作。

    既然是合作,就不能搞霸王条款,得妥协,最好还是利益交换。

    这个交换的过程中,强势的一方肯定会占些便宜,但只要不太过份,也能照顾到另一方的利益、感受,终究还是能谈的成的。

    “我看这老太婆并不太识相啊。”

    秦琅摇头。

    一开始谁都不会太高兴,可只要做成既成事实,她高不高兴也不太重要了,最终她自己也是要权衡利弊得失的。

    “我已经去信张士贵将军,让他向谢元深转达我的命令,谢元深与他的部众直接留在乌撒部地,建立威宁州。”

    “他能听吗?”

    “张士贵将军会奉我的命令,另抽调兵马与谢部组建威宁军,在威宁安定前,张士贵将军会暂时亲驻南宁州味县(曲靖)。”

    而段志玄则会暂驻昆州。

    这个安排,会十分有效的震慑诸蛮们。

    谢元深敢不服朝廷旨意,直接带部回来,那就视为叛乱,他会面临被手下威宁军直接拿下,或者被张士贵从后面追杀,又或者是被东宁州都督府军半路截杀的危险。

    就算他真有本事逃回来了,可秦琅已经让苑竹林做了这应州都督、平南军使,苑竹林可不是那些什么空降来的文官,秦琅会把自己带来的大军,直接拔出五千人留下来,组建成平南军,手里握着这样一支精锐,谢元深有家也回不了。

    “三天后,起程继续西行,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也确实够多了。”秦琅端起茶喝了一口,茶却已经凉了!

第991章 将军白头怕新甲

    “侯君集这个直娘贼!”

    程咬金领着凉州河西军刚入兰州,兰州都督薛万彻便递给他一道命令。来自陇右海晏堡的皇太子令,命令程咬金薛万彻二将限期赶到海晏州神威军城集结。

    程咬金接到的这道太子令,上面给的最后期限刚好在昨天。

    河西军除非直接翻越祁连雪山,否则正常行军根本不可能在限期内抵达。

    薛万彻以前跟程咬金不对付,薛以前是东宫建成大将,更早是跟幽州罗艺的,而老程以前是跟瓦岗李密的,后来跟秦王李世民。若是再细论,薛万彻是隋朝大将军薛世雄的儿子,薛家是河东薛氏名门,河东四大名门,王裴薛柳。

    而老程家虽说也不是什么寒门,但到程咬金这代时,确实也只能在乡下当地土豪,两人都以勇武闻名,偏偏就互看不对眼。

    当初陇右之战时,两人更因为主帅秦琅的缘故,而没少较劲。

    薛万彻听程咬金在他面前直接骂侯君集,却是哈哈笑了几声,“侯君集那个该死的王八蛋。”

    命令是太子下的,但两人却都在骂侯君集。

    无他,这肯定是侯君集假借太子之令,或者是蛊惑了太子。

    虽然两人也都隐约知道这两年太子有些越来越胡闹,可他们没法怪太子,自然得怪侯君集。

    都督河西七州的程咬金,和都督半个陇右兰河廓鄯四州的薛万彻,两个本来互相看不对眼的大将军,此时却因为共同鄙夷侯君集,而难得的没见面就掐。

    “太子现在到哪了?”

    “这道太子令是从海晏堡发来的,现在估计应当在神威军城。”薛万彻道,这位薛大将军打仗十分勇悍,他带兵打仗不是大败就是大胜,胜负难料,从当年跟着他爹薛世雄,到后来跟随罗艺,再到投建成,再到归附李世民,薛万彻打的仗确实不少,胜仗也没少打,但败仗估计也是如今号称名将者中的第一人。

    当年号称薛家八虎的兄弟伙随罗艺打刘黑闼,结果战场上都被俘了,连头发都给人剃光了,好在这兄弟几个也是猛,在战场上被押回去的时候,都能硬是暴起杀人,抢夺兵刃,削开牛筋,然后夺马驰回。

    秦琅曾经跟程咬金苏定方等陇右诸将聊过薛万彻,说薛勇悍绝纶,带兵冲锋陷阵绝对一等一,就是缺点谋略,说白了就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之勇,只适合做一员冲锋战将,但战策谋略等不行,军伍经验丰富,带兵也有一套,这方面没的说。

    所以薛万彻需要搭配一员智将,比如说若是跟李靖、柴绍这样稳当型的将帅搭配,能发挥出无比威力,是最锋利的刀。

    若是跟罗艺、尉迟恭这样的将领搭档,那就是一勇无前,轻易不会败,但万一被设计也就是一败涂地。

    “你接到太子令怎么没立马赶过去?”

    老薛哼了一声,“侯君集算个鸟,他也想随意指挥爷爷?”

    老程呵呵一笑,“人家侯君集是政事堂相公。”

    “前相公,现在可不是,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可没了,吏部尚书衔也没兼着,他现在就是青海道行军大总管而已。”老薛不以为然。

    “青海道行军大总管不也足够了么?”

    “他做他的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爷爷我是陇右道兰州都督,风马牛不相及,他凭什么指挥爷爷?”

    老程清楚姓侯的现在手握着皇帝的旨意,当然是能节制调动河陇兵马的,“兰州军准备好了没有?”

    薛万彻脸色不太好看,他这个兰州都督,虽然不是使持节都督整个陇右道,但也都督了陇右道西部的四个要州,兰河廓鄯。朝廷近年在陇右驻扎了许多军队,就是为了震慑吐谷浑,把先前吞下的三百里新夺之地给稳固下来,沿着陇右边境,不仅秦琅先前所设立的陇右九军都保留下来,而且后来又陆续的新设了多军。

    从一两千人的军到三五千人的军,其中兰州都督府所统的四州,加上代领的功臣们世封的诸州,兰州都督府名下统领着十三个军,兵力五万余人,其军力甚至在河西凉州军之上。

    叠州都督、岷州都督二都督府,合起来兵力都没兰州府强。

    况且,朝廷近年还计划要在陇右河西再添八军,关于这八军的驻防之地,陇右河西都在争,甚至陇右内部的兰、岷、叠三都督府也在争,现在虽还没最终决定,可兰州都督府因为紧邻青海,位置重要,起码也能争取三军甚至以上。

    这样的实力,薛万彻当然不太服侯君集的。

    尤其是侯君集到了河陇,立马就把鄯廓两州以及沿边诸军的兵权给硬拿过去了,他调动兵马,完全就不跟兰州这边打招呼,神威、振武诸军,直接受他节制了,这让薛万彻很不是滋味。

    可因为如今太子在侯君集处,他也不好动怒。

    事实上,太子令送到兰州时,兰州都督府的几万人马,基本上都被侯君集调走了,薛万彻手里也仅剩下了一支都督府牙军,另外就是驻于凉兰边境琵琶山的乌城守捉,驻于兰州南面洮河畔的长城堡守军,以及驻兰州的金城关守军。

    关城堡垒的兵不能轻调,薛万彻能调的也就剩下他自己的三千牙兵了。

    所以薛万彻接令后,干脆就在金城坐等程咬金来。

    就带那三千人去见侯君集,他不乐意。

    “反正多我这三千不多,少我这三千不少!”

    “你就不怕侯君集借题发挥,拿你治罪?”

    “怕个鸟,真要治罪,到时也是我们两个一起,跑不了我,也少了你。”看他说话轻松的样,却是料定侯君集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叔宝北上没有?”

    程咬金也不跟这家伙争论,薛万彻虽然说不是当年秦王府的人,可在皇帝那里却还是很得信任的,尤其是这家伙自尚了丹阳公主后,也算是憋屈无比,头上绿油油天下皆知,皇帝也觉得亏欠了他。再加上薛家诸兄弟,那一个比一个的能打,所以向来对他们比较优待的。

    承乾还得喊薛万彻一声姑父,他倚老卖老承乾也不敢轻易动他。

    “秦太保听说病了。”

    “病了?”老程眉头一皱。

    “嗯,秦太保是我难得佩服的将军,论打仗,本朝之中我只服两个半,一个是秦琼,勇悍无双我辈武人楷模,还有位是代公李靖,大器晚成,老当益壮,用兵如神善用奇。”

    “还有半个?”

    “还有秦琅,勉强算是半个吧。”薛万彻至今不服秦琅,虽然心中也多是佩服了,可嘴上就是死硬。

    “英国公李绩、江夏王李道宗、赵郡王李孝恭、鄂国公尉迟恭这些都入不了你眼?”

    “李绩当初在河北,被窦建德刘黑闼打的落花流水,一次又一次的兵败,甚至还被人家俘了,说来,当年老子在河北吃过的平生最大的败仗,受过的最大耻辱,就跟他李绩拉稀摆带脱不了干系,别人吹嘘李绩如此了得,但要我说,他李绩连我都不如,更别说跟秦琅比了。”

    “至于说江夏王和赵郡王两位王爷,我们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别看功高爵显,那不过因为是宗室,当初赵郡王立的功,基本上都是李靖的。”

    “尉迟恭?那个黑炭?他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功绩吗?秦叔宝的手下败将而已,追随圣人后也只是充当着帐内护卫而已,跟侯君集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武德九年胆大心黑,跟秦琅一样,做了别人不想做的事,朝堂上哪还能有他们的位置?”

    老程笑笑,“尉迟老黑的马槊可确实了得!”

    “为大将者虽然弓马骑射不能弱,但又不是靠论武力分高下,他马槊使的再好,那做个禁军马槊教头好了,尉迟恭虽有万人敌之勇,但也顶多就是当个万人兵马的偏将,让他统领千军万马独挡一方试试?”

    薛万彻这个也不服那个也不服,尉迟恭说只有匹夫之勇,勇而无谋,李绩说败仗打的比胜仗多,李道宗李孝恭更是直言没什么真本事。

    至于苏定方,后起之秀,可他顶多算秦琅的门生,还没能真正独挡一面打过什么大胜仗呢。

    这么多当朝名将他都看不上,面前的程咬金则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他说尉迟恭顶多当个万骑长,至于程咬金嘛,做个千夫长就好了。

    程咬金没空跟他扯这些,他急问秦琼情况。

    “还能是啥病,早年征战留下的旧伤呗,秦叔宝十几年就在来护儿麾下做帐内,还渡海征过辽东,后来因母丧丁忧在家,因河南大乱,郡守张须陀征召他,从隋末一直打到如今,大小战数百场,不知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以前年富力壮还好,如今老了,一停下来,就浑身都是问题了。”

    “听说皇帝派了使者去剑南松州,想让秦叔宝总督河陇战事,可秦叔宝却已经病的下不了榻,连圣旨都是躺在榻上迎接的,据说瘦的都脱了形,堂堂战神虎将,如今却瘦的皮包骨,跟只病猫一样了,哎,我等武将乱世开太平,却能安享盛世年啊。”

第992章 龙须疗虎将

    秦琼病了。

    多年征战留下的无数老伤旧疾复发,病来如山倒,整个人一下子就病倒在榻上,起都起不来了。

    皇帝从洛阳派到松州的使者,本来是要拜秦琼为河陇兵马副元帅,让他去青海接替侯君集主持青海平吐谷浑的战事。

    大元帅之位,是留给承乾的,名义上承乾挂帅,实际交由秦琼统兵。

    为此,皇帝还特意又给秦琼加了平章军国重事的宰相头衔,结果秦琼却连旨意都无法下榻迎接。

    使者匆匆赶回洛阳奏报天子。

    “叔宝离京不过半年,先前分别时朕看他身体还很好啊。”

    李世民深深叹息,之前秦琼伤病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他也特意强留秦琼在京呆了两年,就是想让他好好调整休养身体。

    在京两年,虽然身体也没大好,但也并没有更坏啊,怎么一回到松州,这么快就已经如此严重了。

    “召御医!”

    尚医局、尚食局还有太医署等等,所有供奉着名医大家的医疗机构,李世民都派人去召那些名医前来。

    让使者仔细向他们述说如今秦琼的身体状况,一群名医们就这样听着使者的见闻,来给秦琼开方子,也真是难为了这些大家们。

    不过这些名医们其实之前也都奉旨给秦琼看过,知道秦琼是因为当年打仗留下的旧伤,尤其是气血亏输这个问题严重。

    先前秦琼吃秦琅给开的一些偏方,各种补血养气的方子,吃了之后效果确实还可以的,这些方子让那些御史们都极为惊讶,仔细的跟秦琅求教过。

    如今也得到验证,甚至根据秦琅的方子出了许多新的方子,之前秦琼返回剑南,李世民还特意让御医调配了许多药给带回去。

    “先前叔宝吃秦琅开的方子都好好的,怎么现在用你们开的药却一下子垮了?”

    御医们觉得很冤,他们根据秦琅的那补血养气方子,仔细的验证,然后加以改良,用起来效果确实是很好的,秦琼之前也吃了快两年,都还不错。

    至于用的材料,那更是精益求精,比如人参,只采用辽东白山的老人参,起码也是百年老山参,都是辽东白山部靺鞨人进贡来的,皇帝特旨从宫中取出赐给的。

    另外黄芪、阿胶、鹿茸等,使用的材料也都是最好的,而各种材料的配伍用量,都是很小心谨慎的。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御医直言,秦琼如今的病况不是因为吃药吃坏的,药方没问题,不论秦琅的药方,还是他们的药方,甚至是秦琼最早吃的药方,都没问题,这些方子都是好方子,而且一个比一个好。

    “秦太保全靠着这些宝贵的方子在吊续精元,太保的身体气血亏输的太厉害了,年轻一些的时候,身体强,还能有造血的能力,勉强滋补。但年纪越大,这身上的旧疾也就危害越大,再加上年纪大,旧疾多,身体本身的造血之功能也越来越弱,光靠人参黄芪这些药来吊着,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位老御医乃是尚药局的供奉,是药尚局中医术最高超的,尚药局则又是如今大唐官方里最高的医疗机构,太医署只是太常寺下的一个机构,主要是负责医学生的教导培养和管理药材的,里面反倒没什么有名的大医生。

    老供奉的话让李世民也只能相信。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方子了吗?叔宝是我大唐的开国功臣,为我大唐居功至伟,朕当年与叔宝并肩作战,叔宝的大枪,朕的长弓,无人可挡,所向披靡!”

    “叔宝还很年轻!”

    ······

    皇帝坐在那里深情的回忆起曾经与秦琼并肩作战的那金戈铁马,纵横睥睨的往昔光荣岁月。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把叔宝治好!”

    ·······

    这可愁坏了一群御医了。

    他们虽然医术高明,可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啊,就算是药王现世,也恐怕只能束手无策。

    就如他们对长孙皇后的病情无能为力一样,面对着已经病入膏肓的秦琼,他们同样没有办法。

    可今天皇帝怒了。

    面对着这些说无能为力的御医们,皇帝出离愤怒。

    他猛然的踹翻了面前的御案,指着那些惊惶不安的御医们大骂。

    “当初江王染上痘疮,你们说束手无力,宰相马周消渴症,你们说无药可医,皇后气疾缠身,你们说这是不治之症,如今秦琼病了,你们又说回天无力!”

    “朕要你们这些人何用?天天吹嘘自己医术如何高明了得,说的天花乱坠,你们这是欺君!”

    御医们全都跪伏在地。

    就连白胡子的老供奉也都伏在地上。

    天子之怒,实在是太惊人了,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实非凡人所能抵挡承受的。

    “说,有什么方子!”

    可谁有什么方子,好方子都用过了。

    沉默。

    一众御医惊惶的浑身是汗,可却没人敢随便开口,毕竟胡编一个容易,可没有效果,到时可就真的是欺君大罪了。

    “你们不是个个都自负了得吗,怎么现在却都哑口无言了?”

    这段时间皇后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李世民每天看着皇后越来越销瘦的样子,看着她对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一直憋的难受。

    甚至自己亲自为太子选的太子妃苏氏,居然先天不能生育,他让太医院治,可也毫无进展。

    李世民对御医们越来越不满,甚至把太子承乾如今跟他斗气,跑去陇右的事情归罪于御医们的无能。

    若是皇后这几年不是身体太差,就能帮着多管管承乾,以前承乾可是个极贤良的太子,孝敬父母,尊敬老师,友爱兄弟,完全不是如今这副叛逆的样子。

    若是苏氏的病能治好,能为承乾怀个嫡子,他们父子也不会闹到如今这地步。

    这些不满堆积心中,今天全都暴发出来了。

    许久都没有再踢过御案的皇帝,又踢翻了御案。

    御医们瑟瑟发抖,伏在那里,谁也不敢大气喘一下。

    “想不出来,谁也不许离开!”

    皇帝难得的展现出了一丝暴君的气质,龙威之下,众医官全都瑟瑟发抖,汗流夹背。

    “圣人,不如降旨询问卫国公。”

    一名御医斗胆发声。

    “秦琅?你们是大唐最有名的医官,现在却让朕去问秦琅?”

    “圣人,卫公见过药王孙思邈,听说还得过药王真传亲点。卫公先前的痘疮接种之法,可不就是明证。就是齐国公先前所用的补血养气方,也是卫公的,我等只是照着卫公的方子,加以增减调整,以适应齐公的身体情况而已。”

    李世民长吐一口浊气。

    咬着牙,“来人,立马派人去岭南见秦琅,告诉他叔宝病重,朕的御医全是群废物,让秦琅赶紧想办法拿个方子出来。”

    内侍小心的提醒皇帝。

    “宅家,卫公已领兵西巡,昨日卫公奏章入宫,说是已经出了黔中道,进了云南道,目前正在新设置的威宁州,于草海边与段志玄、程处默、张士贵三位将军会面,宣抚南中各蛮!”

    李世民拍了拍脑袋。

    真是气糊涂了,都忘记秦琅已经不在岭南,西巡到了云南。

    自己昨天还在他上的表章中给他赞赏,对他表奏举荐的一些官员也都同意,威宁都督府、曲靖都督府、应州都督府等的设立请求,也全予通过。

    这会却完全忘记了。

    “对,秦琅已经到云南了,让人八百里加急,沿驿路送到云南去,走水驿!”

    想了想,皇帝又特别交待了一句。

    从洛阳出发,先到襄阳,再下荆州,然后沿长江而上,直抵泸州,经戎州的五尺道入云南,这条路基本上都是水路,朝廷沿线设有水驿诸站,只是传递军情诏令的话,能够更快传递。

    一众御医们松了口气。

    可皇帝却并没有让他们退下的意思。

    皇帝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看的众人头皮发麻。

    “秦琅虽然不学有术,学识博杂,但未必就有良方,你们别想就这样甩手,继续好好想想,可有良方?”

    御医们煎熬无比,真要有良方哪还用等到现在。

    可皇帝这般咄咄逼人,甚至不讲道理起来,他们又能怎么办。

    一名中年御医实在是扛不住了。

    “圣人,臣听闻有一个偏方,或许有用,只是还未经验证过。”

    “说!”

    那御医流着汗水道,“那偏方主要用两样材料,一是地上的驴子,宰杀后剥皮熬成驴胶,然后再配上·····再配上····”御医结结巴巴不敢说下去,满头大汗。

    “说!”李世民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御医面色苍白,只好颤抖着道,“臣听说,地上驴皮熬胶,配上天上龙须为引·······”

    “天上龙须?”李世民龙颜大怒,神龙见首不见尾,虚无缥缈的东西,只存在传说神话之中,让他到哪找去?

    “圣人息怒,圣人为真龙天子,圣人的胡须便是龙须啊!”御医见皇帝已经怒不可遏,赶紧说道。

    “朕的胡须?”李世民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当今天子有一副美须髯,皇帝的母亲窦氏乃名门士族出身,但魏晋以来,关陇名门大族,基本上都与鲜卑人通婚过,李世民的祖母独孤氏,更本就是出身鲜卑族。

    尤其是北朝起,胡汉融合,鲜卑等许多胡人主动汉化,融入汉族,汉胡一体,甚至如今的鲜卑人都已经跟汉人没什么两样,但与鲜卑通婚整合终究还是会有一些遗传的。

    比如说北朝以来,中原男子都以大胡子为美,甚至那些有些胡人混血的男子们,也都容易长出大胡子来。

    李世民的胡子就挺漂亮,他跟世人一样,也喜欢梳理甚至是装饰自己的胡须,精心修剪,细心保养,每天都要打理装饰。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理须发。

    这一脸威武的胡子,可是花费了很多心神的。当初李世民二十来岁统兵为帅,就曾特意把胡子蓄的很长,以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一些。

    当了皇帝后,他的胡须风格又有变化,让自己显得更威严。

    “剪!”

    “为了朕的大将,一点胡须算什么!”

    李世民说完,直接走到一边拿起一把剪烛芯的金剪刀就给自己剪了起来,三两下就把那把好看的胡须全剪下来了。

    “够不够,不够朕唇上的这些也可以剪了,还有两腮的。”

    那御医咽了咽喉咙,却只觉得干哑的很。

    “圣人,其实龙须为引,只须拔几根就好。”他越说声音越低。

    皇帝目露杀机,胸膛起伏不平。

    良久,皇帝才平复了一些心情。

    “无妨,都快马送去松州,留着备用。松州洛阳相隔数千里,多留些备用的好!”

    一群御医们都低头不敢说话。

    李世民伸手去捋胡子,却捋了个空。

    摸了摸留下短茬的下巴,皇帝笑了笑,“若是朕一把胡须能治好一位大将军,朕以后的胡子长出来,定期剪下来备作药引好了。”

    “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好好再想想,还有没有良方妙药!”

    一众御医们汗流夹背的退下,有些善长保养养生的御医,甚至走出大殿后,差点就晕了过去。

    “真龙之威!”

    那位建议以龙须为药引的中年御医脸色苍白的道。

    其它御医们都没吭声,大家都是名医,很清楚的知道刚才这位同仁开出的药方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就是驴胶而已,这确实是有补血功能,但若说就能治好秦琼如今这情况却难了。

    可这位同仁刚才站出来,献出驴胶龙须方,那也是救了大家,大家欠他一个情,所以谁也不会拆他台。

    也许死马当活马医能有效呢,毕竟这驴胶确实是补血的好东西,若是再加点人参或是鹿葺啥的,还能再补气。

    至于龙须为引,这个但愿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吧。

    “天恩浩荡啊!”

    献药方的御医又感叹了一句,一股死里逃生的感觉,站在这风一吹,透心凉。

    他说以龙须为引时,还真料不到皇帝真会把自己的胡子剪下来!

第993章 海晏堡

    “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出去狩猎吧!”

    青海湖东北方向,长孙家海晏堡中,皇太子承乾一身猎装兴趣昂扬,贺兰楚石架着一只海东青。

    侯君集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位太子爷。

    “殿下,我们的斥候还没有发现吐谷浑军,神威军也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哦,这说明他们怕了我们,望风逃避了。”承乾得意大笑。

    “臣有个不好的感觉,我觉得吐谷浑人可能就在我们附近。”

    “在哪?”

    “不知道,也许藏在某座山谷里,这里附近山谷连绵,要藏个十万八万兵马的太容易了。”侯君集提醒承乾小心。

    这里已经不再是鄯城,出了赤岭,这里已经是边地了。虽然前方还有一座神威军城,可神威军总共才三千人,而且还要分散驻守数座堡垒以及诸多烽燧,兵力薄弱,他们找不到吐谷浑人去向,并不能说明吐谷浑人真的退了,反而让侯君集越发的觉得这些吐谷浑人在搞什么阴谋。

    承乾却笑道,“侯陈公自出了赤岭之后,也太严肃了,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之前还说吐谷浑人会在赤岭到海晏堡的中间埋伏我们,后来又说极可能在湟水河谷的哪处山谷里等着我们,可这一路过来,别说一个吐谷浑人没见到,就是一坨吐谷浑人的战马马粪都没见到了,神威军几千人在前面守着,不也说没放一个吐谷浑人过来吗?”

    “今天天气如此晴好,正好去打猎,侯陈公若是不想去就罢了,别打扰孤的好兴致。”

    说完,打马扬长而去。

    一群猎犬在后面吠叫着跟随而去。

    侯君集看着太子纵马扬鞭的动作,只能冲着自己的大女婿贺兰楚石点头示意。

    “请大人放心,我们定会护卫殿下周全的。”

    老侯叹气,也是后悔让太子跟着来了,现在整天东一出西一出的,你若只是贪恋点美色什么的还好,可现在都到关外来了,还整天这样,真让人头疼,真想派兵把太子护送回鄯城。

    可是又不敢,他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想得罪太子。

    “注意一些,千万别让太子伤着了。”

    侯君集有些烦躁,“我总感觉不太对劲,有种被盯上的感觉,我十分怀疑吐谷浑人真的就隐藏在这附近。”

    “不会吧,神威军也一直说没有发现吐谷浑大军啊,吐谷浑人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过来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是塞外,不是关内。神威军远出关外,孤军前出,守在西边,其实也就是起个警戒作用,但是,若吐谷浑人真的要埋伏在这附近,有的是办法,神威军也未必就能发现的了,这鸟地方,地广人稀,到处是山,随便哪条山谷里也能藏个十万八万的,当初秦琅率陇右军攻打吐谷浑,伏允便在青海湖边的库山山谷里藏着千军万马,后来与乙弗部再战曼头山,后来又打赤水源等,哪一战不都是在这种破地方打的。”

    “会不会是阿爷过于担心了,所以才会?”贺兰楚石道。

    “你先去吧,多加小心,一旦有事,立即护着太子回来,不要走远了。”

    回到海晏堡中,站在堡中最高的钟楼上了望许久,四面十分平静,长孙家的牧民还在城堡附近放牛牧羊。

    不大的海晏堡甚至也因为突然来了千军万马而热闹起来,城里仅有的那个小小的市场热闹非凡,什么酒楼茶铺饭店都十分火暴不说,就连城里唯一的青楼,里面平时那么十几个姑娘经常没生意,如今却火暴异常。

    不管老少美丑,都有人排着队等。

    老鸨子那是笑脸如花,嘴都咧耳后根上去了。

    连那些什么铁匠铺子等,也都跟着生意火爆起来。

    如今陇右诸军,加上征召来的各蕃部落兵马,小小的海晏堡一带,已经聚集了小十万人马,后面还有民夫运送着辎重络绎不绝的赶来。

    侯君集带领兵马,倒也中规中矩,虽然被宰相们瞧不起,也被许多将领鄙夷,但他毕竟也是打了多年的仗的,经历过无数的大场面,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也算是学了许多东西,后来李世民还特意让他拜李靖为师学兵法。

    近十万人马,侯君集把他梯次铺开,以海晏堡为中心,把一支支兵马部署开来,并没有全都挤在一起,但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能够互相支援。

    海晏堡就处于中心,最精锐的兵马在此,外围还有无数支部队,层层拱卫,所以正常来说,海晏确实是安全的,就算吐谷浑人突然杀过来,外围的这一支支兵马,也能逐步拦截,并提前示警海晏堡这里,让这里早做预防。

    海晏堡虽不算大,但还算占据险要,依托这座堡垒,再加上堡四周正在构建的营寨工事等,这应当是没有问题了。

    可侯君集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这也并不是他头一次领兵出战了,他在几年前还曾领着青海的吐谷浑军杀到西域,抢了长孙无忌的平西突厥之功。

    所以对青海,对吐谷浑人,包括如今奉令前来的党项人等,应当都是比较熟悉了解的。

    围绕着海晏堡,这里已经有近十万人马,虽然良莠不齐,其中还有许多蕃部,但毕竟有这么多兵,那些吐谷浑人还没这么精锐呢,尤其是自秦琅大杀吐谷浑后,吐谷浑早就不复从前了。

    自己为何还总是不安呢?

    这种感觉,完全就是一种直觉,是在战场上多年历练下来的,以前总是百试百灵的,每次大战之前,他一般都会有这种感觉。

    这次究竟是自己多疑了,还是真的被盯上了?

    走下碉楼,回到军议厅。

    “让那些党项人再把轻骑撒出去,我要他们查遍这百里之内的每一个山谷,对每一个可疑的地方都搜查几遍!”

    “陈国公,党项人已经反复的找了好几遍了,如今很有怨言,说我们是在故意折腾他们,还说我们唐军就在这里休整晒太阳,他们却整天奔波不公平。”

    “不公平?”

    侯君集扔下手头的马鞭,“告诉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们没有资格跟某讲条件,这里是军中,行的也是军令,若敢违抗,后果自负!”

    “还有,跟他们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之前胡乱敷衍行事,以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这次,必须给我他他细细的搜查清楚,一处也不得放过。”

    等那参军走兵,他又冲另一个参军怒道,“程咬金和薛万彻怎么还没有到?”

    那参军大气不敢出一声,低头回道,“兰州的薛驸马说兰州都督府的兵都已经被宣帅调走了,他现在手里无兵可派,还说要在兰州等凉州程都督一起过来。”

    “那程咬金到哪了?”

    “暂无消息,估计····应当到兰州了。”

    “混帐,估计?应当?本帅要知道的是这些推测猜度吗?本帅要知道的是确切的情况,立马去查!”

    心头火起的侯君集把厅中的一众参军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等一通火气发完,黑着张臭脸离开了。

    侯君集再次登上了堡中钟楼,居高临下的眺望着外面,他无比的烦躁,似乎想在这里搜寻太子的位置。

    可太子早跑的没影了,包括他那些狗和鹰。

    堡内堡外依然热闹非凡,虽然侯君集把一半以上的兵马都安排到了海晏堡的外围,最远的甚至相距数十里地,尤其是把大多数的蕃部都安排到了外围去,越靠近城堡的,越是信的过的陇右唐军自己人。

    “当初秦琅是如何让太子对他言听计从的?那家伙到底有什么法力?”侯君集喃喃自语,“他毕竟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还会对臣子言听计从的,秦琅也不行,所以秦琅现在跑去岭南,把东宫官职都交卸了。”

    “这个蠢货,太子就算再怎么不听话,可他终究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好好的太子老师不做,东宫詹事不当,多少人求之不得啊。今日太子之师,明日就是帝师,今天的东宫詹事,他日就是中书门下宰相之首啊。”

    侯君集就想的明白,他在朝中始终不被宰相大臣们待见,甚至在军中都被鄙夷,一来是缺少足够硬的军功,二来就是始终被视做是皇帝的儿时玩伴或是贴身近臣。

    这样的玩伴、近臣身份虽然让他得皇帝的信任,可却被其它人排斥,甚至现在皇帝都开始对他渐生不满,也觉得他没有功绩不配做宰相了。

    侯君集想证明自己,让瞧不起自己的李靖、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秦琅等人看看,今天的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的我,将让你高樊不起。

    长孙无忌当年不也是个落魄的被异母兄长们赶出家门的家伙吗?最后凭妹夫是秦王之妻才得重用,然后再凭从龙之功,而一跃为宰相。再说房玄龄,以前也只是个二等士族子弟,既不入关陇豪门的眼,也不被山东顶级士族们看的上。

    可就因为跟对了人,拥着秦王夺了天下,于是也就有了如今十年宰相的地位。

    至于秦琼秦琅爷俩更不用说了。

    他侯君集现在被视为天子近臣,被人排斥,可只要他再牢牢抱上太子的大腿,将来等太子继位,那他可就成国丈了,长孙无忌一个国舅都能当宰相,他到时国丈难道还不够当宰相?

    秦琅一个帝婿都能当宰相,封司空,秦琼天子亲家翁也能做太保,他侯君集将来难道就不能做个太师或太傅什么的?

    “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名军士大声禀报,将他的思绪打断了。

    “报,宣帅,大事不好·····”

第994章 不退

    时已入冬。

    青海湖畔的冬天寒风刺骨,早上起来更是一片白霜笼罩着大地,土地都冻的邦邦硬,牛毡帐篷都冻的跟块铁一样硬。

    这样的季节,呆在外面无疑是受苦的。

    “草原上的牧民都早早的转场去了避风的山谷过冬了,咱们却还得天天在这喝西北风,直娘贼的。”

    青海湖畔,一队奉命出来侦察的党项羌骑艰难的顶着北风前行,身上的羊皮袍子也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脸已经冻僵,甚至胡子上都是冻茬子,口鼻呼出的热气很快就在胡须上凝结成冰霜。

    “这风越刮越大,看着是要下大雪了,咱们在这荒野里漫无目的找什么?”

    “就是,吐谷浑人也不傻,这样的天怎么可能来袭。”

    “慕容承又不是傻子,如今海晏堡一带聚集了十万大军,他是有多蠢才会一头撞进来?”

    “要我是慕容承,就直接声东击西,或者干脆暂避锋芒,让这寒冷的朔风阻击击败我们就行了,哪用的自己出马?”

    几名党项骑士在马上抱怨着。

    带队的党项骑士却只是一声不吭,策马缓缓而行。

    “别那么多废话了,在这外面吹点朔风有什么,咱们还怕这点霜刀风剑?你现在要回去,想要领教侯大将军的军法吗?是想吊起来扒干净抽皮鞭,还是按地上打脊杖?”

    “要是碰到他心情不好,搞不好你这抱怨的舌头都要被割去!”

    一名骑士不太服气的道,“侯君集就是他娘的乱搞,各种折腾,要打就早点打,先前秋高气爽正好速速进兵,可他却左折腾右磨蹭,从鄯州集结再到出发,这前后折腾了几个月,慕容承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呆那不动任你来打吧?”

    “就是,这姓侯的比起秦天王那真是差远了,人家秦天王当初用起兵来多果断。”

    虽然他们曾经被秦琅打的哭爹喊娘,但向来彪悍的党项羌战士也因此被彻底的打服气了,前后几战,羌人打的一点脾气都没了。

    而秦琅秦琼爷俩虽然将他们打的大败,把最后一点自信都击垮,但他们都没对党项赶尽杀绝,甚至向朝廷请来了不错的处置方案,这几年党项羌都在剑南经略、松州都督秦琼的都护之下,日子还算比较安稳的。

    党项人不再跟吐谷浑结盟,也不再劫掠大唐,转身大唐称臣后,这几年划定草场界线,置州设县,封爵授官,商路大开,边市兴起,各部落卖牲畜、卖皮毛、卖药材、矿石等,日子都是十分滋润了。

    比起以前,确实好许多。

    以前到了冬天前,他们就要把公的牛羊大部份宰杀掉,把肉冻起来过冬,这样也能减少草料的消耗,能让其它的母牛母羊和幼崽安然过冬。

    但现在,他们杀的少了,直接在冬天前,把大部份的牛羊卖给唐商,换取钱财或是麦粟、盐茶布匹等。牛羊换成粮食吃,可划算多了。

    更不用说,他们的奶酪酥油这些,现在也成了值钱的宝贝。过去盐、茶、布这些东西,都是极为贵重,而这几年随着党项对唐臣服,边市放开,这些东西则越来越便宜了。

    甚至许多铁锅铁壶等铁制品也没有以前那样管禁的严,生活大为便利。

    现在各部冬天留的牛羊都较少了,反正换来了粮食吃,所以大家也不会为了争夺那有限的可过冬的草场而经常打斗,更不会因为突然一场大雪,埋住了过冬的草,冻死了牲畜后只得相互攻杀劫掠。

    现在就算遇灾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没牛羊还有粮食吃啊,牛羊冻饿死了,皮行也还能值钱,就是肉也能马上宰杀后冻起来卖掉,降低损失的,根本用不到去杀去抢这步。

    仗打的少了,人口恢复的也快了。

    之前跟唐硬战几场,被歼灭杀死的,被俘虏为奴的,还有后来被迁移走的,党项八部都损失了许多人口,这几年休养生息,已经恢复了不少。

    这一切,党项人当然也都记在心里,对秦家父子,也是既敬畏又感激的。

    “要我说啊,要不是当初卫公离开了陇右回朝去了,换来这个什么鸟侯君集来宣抚经略青海道,让这姓侯的在这边瞎折腾了,现在也不至于有这样的破事。”

    “可不,卫公要是还在陇右,吐谷浑谁敢炸根刺?”

    “秦太保也是被圣人召回朝两年多,才让那慕容承敢有狂妄之心,连那小蕃也敢北上了。”

    在这些党项羌骑眼里,秦琅就是大唐的镇国天王,有他的陇右,这边没有一个敢对大唐有半分不敬之心。

    当年党项也曾八部起兵反唐,吐谷浑更是在伏允的率领下,举国之兵数十万之众来犯,结果呢,一次败的比一次惨,人家秦琅都不用大唐朝廷发兵,仅凭陇右之兵就打赢了,而且打的党项和吐谷浑人都是心服口服的。

    他们这次被侯君集征召起来,结果左磨右蹭的转眼就几个月过去了,一仗都还没打过,吐谷浑人的面都没见到,天天在野外折腾,乌龟爬似的行军,先前还好,如今天冷了,这日子可真是格外难熬。

    他们又都惦记起部落里的妻儿孩子,惦记着家里的羊有没有赶在过冬前把最后一季羊毛也给煎下来,有没有把公的牛羊给在过冬前卖给唐人,帐篷里有没有储存好过冬的干牛粪、奶酪酥油,有没有买够粮食、茶叶、盐巴这些。

    又听说如今南边的吐蕃人一直在往北边劫掠,他们又担心不知道吐蕃人会不会跑到河曲来·······

    现在这寒风刺骨的又被侯君集赶着天天在外面找吐谷浑人,可鬼影都找不到一个。

    这么大地方,怎么找!

    “你说圣人怎么不让秦太保来带兵?”

    “听说秦太保生病了。”

    “真的?”

    “你们可别乱传,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好像秦太保自京师回松州后,就病了,一病不起,要不然哪轮到侯君集来挂帅。”

    “那卫公呢?卫公挂帅也比侯君集强十万八千里啊。”

    “卫公在南疆啊,一人经略岭南三广,南中滇黔五道呢,抽不开身。”

    “我不是听说先前朝廷让尉迟恭经略河西、张亮经略陇右吗?而且凉州都督程咬金、兰州都督薛万彻,这几位里除了张亮打仗不行,其它的可都很猛啊?当初灭吐谷浑,程咬金和薛万彻可都有份。”

    “谁知道呢,听说侯君集把女儿送上太子的床,所以现在有太子撑腰,狂着呢。”

    “这太子也不是什么好太子。”

    “听说太子是卫公的学生,怎么相差这么大?”

    骑士队长听他们越说越过份,忍不住喝止几人,“好了,休得胡言,这些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你们的人头都不保。”

    “要不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会吧,烧点热水煮点奶茶喝?”

    雪飘飘洒洒的降落。

    海晏堡中,侯君集伸出手接下一朵洁白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迅速的融化,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将军为何发笑?”

    “这大雪来的及时啊,你看这漫天的鹅毛大雪,下上一天一夜,积雪就能淹没膝盖,到时大雪封路,吐谷浑人不管有没有阴谋,就算他们真的埋伏在这附近,可这雪也能让他们再也出不来了。”

    一名参军听了却直皱眉头。

    “可是如此大雪,也势必影响我们进军啊,咱们如今汇聚十万大军在此,还有河西、剑南、西域的兵马也还在陆续的汇聚过来,这么多将士、民夫,都会受这大雪影响的。”

    “是啊,就这海晏堡就有十万大军,兵马众多,可是这里城小粮少,我们所带粮草并不多,这大雪一封号,我们的粮草可就补给困难了。”

    一名参军也指出,因为出来时还是秋高气爽之时,现在已入寒冬,大雪纷飞,许多将士们都没有足够御冬的冬衣毯子,帐篷也抵御不住寒冷,尤其是这大雪天,更是会有许多士兵冻死。

    “烧火御寒,但没有薪柴燃料。”

    一众参军你一言我一语,并没有侯君集那样的轻松,反倒全是忧心忡忡,这样的天,就算吐谷浑人不来,可大家在这鬼地方,这么多兵马,自己也撑不住。

    “宣帅,既然吐谷浑人不见踪影,不如我们暂且班师回鄯州过冬,让诸蕃部协从兵马各返回本部,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次集结进军讨伐慕容承不迟!”

    “是啊,时机已经错过,现在十万大军聚集于此,徒增损耗尔。”

    本来还挺高兴的侯君集脸瞬间黑了下来。

    调动十几万人马,劳师费饷无数,现在连吐谷浑叛军的影子都没看到,毛都没捞到一根,就这样班师撤军?

    他侯君集不甘心也不敢,就这样撤了,朝中那帮子一直看他不顺眼的还不得趁机群拥而上,把他撕咬的骨头都不剩一点吗?

    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次统兵征讨的机会,怎么能就这样认输了?

    独领十万大军的机会,可不常有,为了把握这次机会,他可是把奉旨经略河西的大将尉迟恭都借太子令调去西域,说是节制西域之兵,同时盯住且末的乙弗阿豹。

    又让奉旨经略陇右的张亮,坐镇秦州,负责全面筹备转运粮草,不给他统兵机会,他把陇右河西所有的兵马都调到自己麾下,就是想独揽军功,现在怎么可能就这样不战而退?

    这样就退了,估计他再也难有机会统领这样的大军了。

    “不退!”

    侯君集怒声道,“一点点小困难,你们就喊着班师退兵?”

    “不生擒慕容承,我誓不退兵!”

第995章 圣太子

    承乾打猎归来,得意洋洋的向侯君集展示自己的猎物。

    “殿下,风雪交加,粮草难继,将士们饥寒交迫,多有怨言,既然找不到吐谷浑人,不如暂且休兵罢战,各军兵归军城、卫府,各蕃也各归本部,待来年春暖花开之后,再集兵马讨伐慕容氏。”

    席君买上前牵住了承乾的战马,对太子进谏。

    承乾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望向侯君集。

    “这怎么回事,难道你们都想不战而逃?”

    侯君集怒斥席君买,“休得对太子殿下放肆,赶紧退下告罪。”

    承乾摆摆手,坐在马上也不下来,居高临下的冲席君买道,“我知道席将军曾是卫公麾下勇将,当初松州破细封,叠州败拓跋,后来还随卫公千里转战吐谷浑,居功甚伟,连圣人都曾说侯将军年轻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

    “将军勇名圣人皆知,卫公也是全力提拔得用的,如今官居叠州都督兼镇西军使,为何却轻易言退?”

    席君买却很硬气的道,“回太子殿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犹如一把双刃剑,锋利能伤敌,却也易伤已。所以用兵必须得非常谨慎,来不得半点马虎大意。吐谷浑慕容承弑兄叛唐,我大唐出王师讨伐,本来师出有名,正合天道人心,只是这一路出兵,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白白耽误了大好时机。”

    “战机稍纵即逝。”

    “我们本该以雷霆之势在慕容叛乱之初,就给他致命一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拖拖拉拉,从初秋到了寒冬,将士们还身着单薄的秋衣,住在寒冷的野外帐篷里,现在连食物都已经不充足了,战马也都草料不足,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十万大军,就将不战而败!”

    “高祖与圣人两代明君,开创的这大唐贞观盛世也来之不易啊!”

    承乾斜眼瞧着席君买,这员将领高大魁梧,神色坚毅,出了名的能打,当初与高侃、梁建方、高甄生、苏定方等并称为秦琅麾下陇右五虎将。

    高侃梁建方高甄生和苏定方都曾在东宫任职统兵,唯有这席君买最早是秦王府的俾将,后来曾随秦琅平叛,再外放剑南折冲府中任职,在陇右之战中大显威风,得秦琅重用,一路升到了都督之职,紫袍金鱼。

    “你是在教孤做事?”

    承乾冷哼。

    “臣不敢,臣只是想劝谏殿下,勿以军国大事为儿戏,此事儿戏不得,稍有不慎,我十万大军可能将要崩溃于此,大唐也承受不起十万之兵的损失!”

    承乾不满的喝问,“你凭什么就认为孤会大败?凭什么以为孤统领这十万之兵会败?”

    “凭什么?”

    席君买咬牙,“请殿下三思!”

    “可笑!”

    承乾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席君买拉着太子的马头不放,苦苦劝说,“若是卫公在此,绝不会让自己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的。”

    “卫公卫公,你不要总提那个人,秦琅曾经打败过吐谷浑没错,但那是从前,现在他不在这,这场战争也跟他无关,不要与跟孤提什么秦琅。他现在是经略岭南、南中,而不是总管青海河陇,你这个叠州都督、镇西军使过去是秦琅老部下,但现在不是,你是大唐的将军,如今听孤节制!”

    “不!”

    席君买摇头。

    “殿下只是圣人册封的青海宣慰安抚大使,代表圣人视察一道,宣扬政令、安抚百姓,此外,圣人并没有给太子殿下节制诸军,指挥调度兵马作战的权力。殿下只是宣慰安抚大使,却并没有兼行军元帅或是行军总管之职!”

    “行军总管是侯君集,非殿下也,殿下无权替侯君集做进退决定!甚至殿下本就不应当出现在这里,殿下此时应当在鄯州或是兰州、凉州、秦州等任何一地,就是不该在这里!”

    “圣人未授殿下承制拜封、全权行事特权,不领军务!”

    “放肆!”

    承乾大怒!

    可席君买却牵着马头不退,“臣请殿下立即返回鄯州。”

    “你好大的胆子,席君买,你是谁给你撑腰?”

    “侯君集,你怎么带的兵?”承乾见管不住席君买,只好转头喝斥侯君集。

    侯也没料到这个席君买,居然在诸将面前,当着无数将士的面,敢这样硬怼太子。

    这也让他这个主将在太子面前没面子。

    “来人,将席君买拿下,剥去甲衣,缴去武器,解去一切军职,绑起来,听侯发落!”

    “谁敢!”

    席君买大吼一声,怒目横扫。

    侯君集的亲兵刚上前两步,被这一扫,不由的齐齐后退。

    “你反了天了!”侯君集大怒。

    席君买冷哼一声,怒视侯君集,“姓侯的,你休要拿鸡毛当令箭,这里十万将士性命,岂容你胡来?你就不怕圣人治你罪?”

    “席君买,本帅面前还容不得你撒野,给我拿下!”

    高侃、高甄生、梁建方诸将带头上前,纷纷为席君买求情,这些都是各州都督或刺使,且基本上都还兼着一军军使之职,领兵前来,也都任子总管,各领一军。

    说话都还是很有份量的。

    连拓跋赤辞、细封步赖这些党项羌部首领,也都跟着求情了。

    这把侯君集给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可越是这么多人求情,侯君集却越下不来台了,今天要是不处置了席君买,他以后也休想再号令诸军。

    一怒之下,拔出横刀来。

    刀光冷冽。

    他的亲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席君买却也不反抗,“姓侯的,今天你绑爷爷时威风,他日被圣人降罪时看你又如何得意?”

    “带下去!”

    本来狩猎归来的太子心情正好,在辕门外遇到这么一出,也不由的郁闷万分。进了营中大帐后,越想越气。

    尤其是席君买居然敢当众置疑他这个太子的指挥权。

    说他只是宣慰安抚大使,无军事之权,摆明说他不配指挥众人,这让年轻的太子如何能服气。

    “殿下息怒,席君买那王八蛋就是个寒门小兵出身,既不懂礼仪,又不知规矩,以前跟着秦琅打了几个胜仗,就居功自傲,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跟这种浑人,犯不着置气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承乾在帐中转了几圈,依然怒气难消,他起身拿了个牛皮围裙系在身上,然后脖子上挂个绳,两头吊住袖子,露出两只手来。

    抄起一把尖刀在磨石上细细打磨起来,侯君集说什么他也不吭声,这沉默的样子让侯君集暗暗心惊,觉得这位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承乾磨了会刀,用拇指在刀刃上刮试。

    然后叫人把他今天猎来的一只鹿抬进帐篷。

    侯君集就在那里尴尬的看着太子殿下拿着那把刚磨刀的尖刀,开始给鹿剥皮,太子的剥皮手艺大有进展,动作沉稳,不急不躁,一刀一刀,皮肉分离。

    随着刀子在鹿身上一刀刀划过,鹿皮一点点剥下来,承乾似乎也慢慢的呼吸平稳起来,怒气也一点点的在消失。

    侯君集站在那里看着,他说话承乾也不搭理,自觉无趣,却又不敢扭头而走,一直陪着承乾把一张鹿皮都完整的剥了下来。

    承乾把整张鹿皮拿起来抖了抖,观看着自己的成果,最后甩到了一边。

    他拿起块布擦拭着手。

    “这些人都不信任孤,都轻视小瞧孤!”

    “一群浑人,殿下不必理会!”

    “连席君买都敢如此公然轻视孤,想必拓跋赤辞、细封步赖等这些党项诸蕃酋心里更不知道如何小瞧孤了,至于吐谷浑,估计他们现在完全把孤当成了一个好欺的对手了吧?”

    承乾笑笑。

    “很好。”

    “这很好啊,秦琅曾经教过我兵法,讲过许多,其中有一条说的很好,永远都不要轻视你的对手,你可以在战略上藐视对手,但战术上一定得重视对手,就算敌人再弱,也得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孤这一路来,每天表现的这么纨绔,也挺辛苦的,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倒是挺好的。连席君买都已经完全相信了。”

    侯君集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那一路上过来,太子的表现都是装的?

    不像啊,怎么看着都像是本色?

    承乾看着侯君集的样,哈哈一笑,“看来侯陈公你心里跟席君买他们一样看朕的。”

    “臣绝不敢!”

    “只是不敢吗?”

    “也无所谓,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知道兵法上有一招叫做示敌以弱吗?”

    “殿下之意?”

    “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天天出去打猎,还顶风冒雪的,真有这么大瘾头?”

    “那殿下是?”

    “我在寻找吐谷浑人的踪迹,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他们了。”

    侯君集大为意外,他派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太子却找到了?

    “孤故意到处招摇,就是有意钓鱼呢,这么肥的诱饵,孤不相信慕容承能不咬,不出孤所料,他们上钩了。”

    “侯帅,立即召集军中校尉以上将校来我帐中议事,这场仗确实拖太久了,该是了结的时候了!”承乾把带着鹿血的擦手布扔下,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嘲讽笑意。

第996章 先锋太子

    贞观十年,冬。

    太子承乾在青海湖畔海晏堡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诸将奉命前来,坐在生着几盆炭火满帐温暖如春的帐中,却都心思各异。席君买刚被五花大绑的免去军职关押,大家都不知道这位太子爷又要瞎折腾什么了。

    可有席君买的前车之鉴,诸将也不好强出头硬劝。

    承乾换了一身铠甲入帐,右手捧着凤翅金盔,左手按着腰间大剑,脚步沉稳,身上的铁甲锵锵作响,而做为行军大总管的侯君集却跟着太子亦步亦趋,反倒有如一个侍卫般,甚至脸上还有些茫然。

    这番模样,看的诸将是暗暗鄙夷。

    承乾走到帐中,挥手。

    两名旅贲校尉拿了一卷羊皮地图进来,摊开。

    诸将好奇的打量。

    承乾站在诸将面前,自信满满的说道,“自从当初秦琅率陇右军转战千里,大破吐谷浑军,槊挑伏允老贼以来,吐谷浑的脊梁就被我大唐打断了,之后这几年,我大唐向西拓地三百里,沿边置镇戍边军十八个,特别是赤岭一带,打造了一条不是长城的长城,吐谷浑再不能越过赤岭,深入陇右劫掠了!”

    “然而,吐谷浑人做贼成性,叛服不常,慕容伏允死后,慕容顺虽对朝廷恭顺,可其在吐谷浑国内素无威信,在吐蕃丑虏的煽动挑拨之下,慕容承杀兄叛唐,对大唐边境再次攻击!”

    “事实表明,当年秦琅的判断是对的,吐谷浑就不该留着,一天不灭,大唐的西北边陲就一天不得安宁,甚至还会严重危及到大唐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以及大唐对诸羌的统治。”

    “现在,慕容承纠集狂妄的吐谷浑叛军,试图再次挑衅大唐,这绝不能容忍。有人说孤越权指挥,有人说孤不懂打仗,有人说孤在拿军国大事当儿戏,还有人说孤是要葬送十万将士儿郎的性命,拿大唐国运开玩笑!”

    承乾拍掌。

    “说的好,虽然这些并不是事实,但孤很赞赏这位将军的忠肝义胆,赞赏他敢站出来说话的勇气,虽然他说的不对,可却是对大唐好,所以,孤要赏他。”

    “来人,请席都督前来。”

    席君买被带来,还一头雾水,甚至身上还绑着牛筋索。

    承乾拔剑上前。

    席君买挺起胸膛,梗起脖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剑落。

    牛筋索挑断。

    承乾还剑入鞘,拉着席君买走到帐中上首。

    “席将军不愧是我老师卫公曾经极为赏识的勇将,也不愧我父皇曾经点评说年轻一代将军中的佼佼者,不仅打仗勇猛,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一份忠贞炽热之心,满帐诸将,唯有席都督最是忠心耿耿,敢言直谏,殊为可嘉!”

    “来,孤为将军倒一杯酒,暖一下身子。”

    席君买看着承乾双手递来的一杯温酒,疑惑的说不出话来。

    “将军,请喝。”

    “殿下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席某不甘受辱!”

    “将军误会了,孤是真心感激将军的一番忠心,先喝了这杯酒,听孤慢慢道来!”

    席君买半信半疑,硬着头皮把酒一仰而尽。

    “现在,慕容承在跟孤玩捉迷藏,孤便也陪他玩会,这一路上来,孤一直在陪他玩。”

    ·······

    席君买满眼震惊,高侃等诸将也都是一脸惊讶。

    细封步赖、拓跋赤辞这些胡蛮酋们更是震惊万分。

    “哈哈哈,你们都如此震惊,那说明慕容承也肯定料不到,这正是出奇不意。”

    承乾有些得意。

    “孤虽然以前未统过兵打过仗,但可是跟卫公学的兵法,得他亲身传授,东宫的旅贲军也不是样子货,这个梁建方等几位将军都知道,那是实打实严格训练过的,经常有实战演练,相互对抗,孤可不止一次带领旅贲军获胜。”

    “现在,慕容承以为自己是个精明的猎人,正在悄悄的摸近,却殊不知,孤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他只是孤的猎物。”

    承乾指着那副羊皮地图。

    “慕容承的动向,如今被孤了如指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自以为藏的深,隐的好,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诸位,眼下正是灭吐谷浑的最好时机,一战歼灭慕容承的主力,永绝后患,彻底灭掉吐谷浑,将青海永久并入大唐之疆域。”

    侯君集立即站起来表态。

    “殿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实在英明。”

    席君买盯着那副地图上太子承乾刚标示出来的吐谷浑各路兵马的详细位置,半信半疑,“这些消息来源准确吗?”

    “当然,孤这段时间可不是真的在游山玩山,猎鹰射兔。”

    席君买还是带着些怀疑,实在是有些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太子的这个转变让他有些没法适应,反倒是先前那个胡天非地的太子更让他觉得可信些。

    “席将军忠勇可嘉,孤授你为先锋大将,可愿?”

    席君买点头,“臣愿统兵为殿下前驱,直捣慕容承中军大帐,活捉慕容承献于殿下。”可他接着又道,“只不过眼下天气,若要行军作战,尤其若要成功,必须得是迅猛突袭,这仗可不好打。”

    太子虽然已经掌握了吐谷浑军的确切位置,可从地图上来看,吐谷浑军埋伏于海晏州周边,兵马众多,且又比较分散,但又相距的不远,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最重要的是,如今大雪纷飞,这雪看来一时半会都不会停,到时大雪封山,行军会非常困难,尤其是补给。

    “二百里突袭,若是寻常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这季节这天气,我们的粮草辎重跟不上,若是不能一战而击溃慕容承,那我们会很麻烦。”

    事实上,在座的将军们都清楚,若是不能一战而胜,可就不是麻烦,而是会非常的危险了。

    冰天雪地奔袭二百里,两军数量相当,甚至吐谷浑军在数量上还占些优势,没有补给,没有支援,就这样长途奔袭,拿不下对方,那唐军就将遭受骑虎难下的危险境地。

    承乾哈哈一笑。

    “一点霜雪还能难住我们?不要总瞻前顾后,吐谷浑虽众,可早非当初,如今的吐谷浑早就羸弱不堪了,把能带的干粮,骡马全带上,其它的车子辎重全都扔下,我们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要的就是一战而下。到时灭了吐谷浑人,我们杀牛宰羊吃。”

    “就算真的一战而不能下,我们杀马吃驴,也要把他们击败!”

    前面拖了几个月,如今却要速战速决,这个巨大的转变,让大家转不过弯来。

    “怎么,你们是不敢,还是不信孤?”

    席君买看着地图想了好一会,“殿下的这个计划很大胆,十分冒险,不过也确实很有机会,只要我们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这大雪难不倒我们。慕容承被殿下迷惑,肯定料不到我们现在能闪电般突袭他们,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我们偏偏突袭闪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承乾目光炯炯,十分兴奋。

    “对,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故意拖拉几个月,既是示敌以弱,也是有意麻痹他们,更是要消耗他们,孤明知他们就在边境上埋伏着,去故意拖拉了几个月才到,而且就差二百里不过去,这风刀霜剑的,吐谷浑人这几个月埋伏在那山谷里,日子可不好过啊,耐心早耗光了,甚至随军带的牛羊估计也吃的差不多了,说不定都已经饥一顿饱一顿许久了。”

    “此时的吐谷浑人防范之心降到最低,其战斗力也降到最低了,正是他们最弱最好打的时候了!”

    一众将军们也都被年轻太子的这番话给鼓舞的热血沸腾起来。

    此时也没有人再去置疑太子殿下的指挥权力了。

    承乾当仁不让的行使主帅之权,侯君集这个行军大总管在旁边一声不吭,唯唯诺诺。

    承乾说什么,他就点头什么。

    “席将军,便以你为先锋大将,孤给你最精锐的五千骑兵由你统领。”

    紧接着承乾又点了梁建方、高侃、高甄生等五位都督、军使,给他们每人各五千骑。

    细封步赖、拓跋赤辞等几位胡酋也接到任务,各选本部精骑出击。

    承乾选出了五万精骑出击,自任统帅。

    而侯君集却被他授为后军主将,统领的是剩下的五万步兵随后跟上增援。

    整个作战计划,就一个重点,快准狠。

    前军五万骑兵要在一日夜之内奔袭二百里,直捣慕容承所在山谷,侯君集领的五万步兵,也都骑上马骡机动,不带辎重,连粮草都不带,只带上七天的干粮,多余的箭支等也不带,重弩、炮车全都不要。

    承乾要的就是一击必杀。

    侯君集苦着一张脸,他苦劝太子,由他来领前军骑兵,太子在海晏堡坐镇,可承乾根本不理会,他又劝说让太子领后军步兵,太子依然不允。

    这时的太子霸道无比。

    “此战,孤亲领骑军,亲破吐谷浑!”

    不管谁劝都不管用。

    “圣人十六岁举兵上阵,孤弓马娴熟,精通骑射,久习兵法,难道连阵都不敢上,那还配为大唐太子吗?”

第997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湟水之源。

    世代在此游牧的鲜卑乙弗部人将这片山称为乙弗山,而据说在鲜卑人来以前,这里还有过许多名字,其中有当年王莽开西海时汉移民们取的一个名,紫阳山。

    紫阳山是那时汉移民给湟水西源取的名字,还有一个东源,则叫青阳岭。

    羌人、汉人、匈人、鲜卑人、吐谷浑人,这片美丽的山谷来过一拔又一拔的人,但都是匆匆过客,也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他们用自己部族的文字语言,为他们所赞叹的美丽山川取下动听的名字,然后大多又遗忘于历史的长河之中,随着那湟河水曲折东流。

    低矮起伏的乙弗山下,夏日时湟水流过的广阔鞭麻滩,此时也难寻那清澈的河水,以及在粼粼波光里自由畅游嬉戏的条鳅。

    夏日时,这些滩麻会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开黄花的叫金露梅,开白花的,叫银露梅,不过在此时,洁白的大雪将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了底下,将它们独占。

    滩麻、条鳅都不见,原本清澈灵动的湟水也都结了厚厚的冰。

    夏日里在滩麻上空翩翩起舞,百转空灵的百灵鸟也不见了,那些蹦蹦跳跳的鹿群也不见踪影。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大雪纷飞,连续下了许多天。

    原本满是滩麻的湟水河滩上,如今是厚厚的积雪。

    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山谷里,在这片河滩上,本来应当是如寒般一般寂静,直到来年的春天后,才会慢慢的苏醒并热闹起来的。

    可是在这个清晨,当天空还阴暗暗灰蒙蒙的时候,当天空还在飘洒着鹅毛大雪的时候,有一支队伍,不请自来,他们打破了这个沉睡的山谷。

    湟水西源的河谷,如同是一把弯曲的镰刀,向东伸展,隐藏在这片白雪皑皑群山之中。

    叠州都督、镇西军使、青海道招讨行营先锋官席君买在马上不时的回头后望,在他的先锋骑兵队伍中央,是皇太子承乾。

    这位太子殿下说到做到,不仅随前军骑兵而行,甚至坚持跟着席君买的五千先锋,从海晏堡一直到这里,整整二百里地。

    一天一夜的疾驰,每人带了双马,一路上不时的换马休息,人却没停过。渴了,就从怀里掏出一直兵捂着的水袋喝两口冰水,饿了,抓把肉松塞嘴里,再嚼块奶酪。

    连大小便,那都得借助高超的骑术本事,直接在马背上解决。

    大雪减缓了他们的速度,可却改变不了他们的决心。

    黑夜笼罩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便举着火把而行。

    沿着湟水河谷一路奔行,行走在山川河川之中,踏雪而行。

    席君买本以为太子也只是一时热血,等出发没多久可能就被这寒风冻的吃不消了。

    可十里二十里百里,一直到了这里。

    二百里地,一日夜的疾行,他这样的大将都感觉有些吃不消,整个人似乎都冻僵硬了,脚趾、耳朵都感觉没了知觉,脸上裂开了大口子,嘴唇更是一条条血口子。

    长时间在雪地里行走,眼睛都刺疼无比,一直在流泪。

    胡子眉毛早就结满了冰茬子。

    身上的铁甲更是把人冻的透心凉,就算里面还有毛衣皮袄,外面还有罩袍,但依然觉得自己成了个冰人。

    回头望去,太子依然在马上保持着很好的姿势,这一路他都挺过来了,没有停下来休息片刻,这让他对太子的印象大为改变。

    战斗即将开始,席君买骑马来到太子马前。

    “殿下,塘骑来报,吐谷浑果然就在里面山谷,满山满谷都是帐篷、牛马羊群,起码有四五万之众。”

    承乾想笑,可脸冻的僵硬,嘴一张更是又让嘴唇裂开了几道新开子,血都出来了。

    “嘶,娘的,总算堵住了。”

    “是否等后面几位将军的骑兵赶到?”

    承乾望着前方,吐谷浑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他们或许根本就想象不到会有人在这样的时候出兵来袭。

    那个慕容承,还以为他李承乾真的就只知道贪恋美色,喜欢射猎,不知道轻重了呢。

    “不等了,我们这么多人过来,隐藏不了行踪,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先杀进去再说。”

    “可我们只有五千骑。”

    事实上没有五千骑了,前锋五千骑,一日夜的疾驰奔袭,冻伤不少,还有人运气不好在雪地里陷了马蹄伤了马或伤了人的,路上减员了好几百。

    “五千骑还不够吗?当初你跟着卫公征党项,破吐谷浑的时候,没这么畏畏缩缩吧?”

    “那请殿下在此等候高都督等,臣领兵杀入。”

    “不,我跟你一起。”

    “殿下,万万不可。”

    行军是一回事,真打起来,尤其还是这种轻骑突袭入敌营的行动,危险万分,到时候刀枪无眼,那箭可不认为你是太子就避开。

    如果吐谷浑人知道了是大唐太子,只怕会拼了命的围攻的。

    “不必再说了,我顶风冒雪跑了一日夜,屁股都冻僵了,嘴都裂开这么多口子了,受这么大罪,哪有临门一脚却停下的?”

    “废话少说,杀进去吧!”

    席君买跟承乾对视了许久。

    “想当初圣人东征西讨之时,哪次不是亲临前线,甚至冲锋在前的?”

    这话让席君买无法反驳,人家都搬出了皇帝了。

    “请殿下千万当心。”

    承乾此时虽然手脚冰冷,却觉得浑身炽燥热,好像胸膛里有股烈火在熊熊的燃烧着。

    “孤三岁就听着圣人的征战故事入睡的,八岁时就亲眼看到了长安玄武门喋血之战,九岁起秦琅教我兵法,十一岁时我便开始骑马演练攻防,十三岁时我已经能够在苏定方、程咬金等大将手下撑住,甚至偶尔还能小胜一二。”

    “为了今天,我准备了无数个日夜。”

    他用冻的僵硬的手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黑漆龙吞马槊,向前遥遥一指,目光坚定。

    “慕容承此时只怕还搂着鲜卑娘们在呼呼大睡没醒来呢,这么冷的大雪天,他肯定在大帐火炉边睡的正香甜呢,绝料不到我会来找他。”

    “随我,冲!”

    承乾很自负。

    他坚信吐谷浑人被他先前的计策给迷惑住了。

    此时这些躲在山谷里的吐谷浑人,根本没有半点防备,他借着大雪和黑夜到来,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踏破吐谷浑人的营地,甚至直捣中军大帐,生擒慕容承。

    生擒一国可汗,哪怕是个弑君自立的伪君,那也很了不得了。

    承乾笑了。

    嘶!

    嘴唇撕裂,痛。

    席君买看着太子直接策马向前,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只得硬着头皮驰回队前引领冲锋。

    他的亲兵队正忍不住在后面问他,“殿下真要冲锋?”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咱们的殿下此时就跟一只初下山的小老虎一样,什么都不怕,整个天下只怕都不放在眼了,谁也没法劝住他的。”

    “可万一?”

    “没有万一,不允许有半点万一,你带上亲兵队去护着殿下。”

    “可是都督你呢?”

    “我?我是去找慕容承的,没有你们这些亲兵,也还有千军万马。”

    “咱们这几千骑,真的能踏破击溃吐谷浑人吗?他们有好几万?”

    “记得以前卫公经常说的一句话吗?打仗又不是比数量,狭路相逢勇者胜,再说了,这一仗我们有数量优势。”

    亲兵队头忙道,“可前军的大队骑兵还在后面呢,步兵估计还得有半天才能到,我们现在只有五千不到。”

    “敌人有五万!不,若是加上他们在这山谷里的家眷老弱等,十万都不止。”

    “五千对十万,我们?”

    “哈哈哈,我说的就是我们五千骑,这明明就是数量优势,我大唐的精锐铁骑,以一当十。五千骑前锋精锐,可当五万骑,吐谷浑人虽有十万,但真正的战士凑不出五万,那我们不正是有数量优势吗?”

    亲兵队头无语,很想说将军你刚还说太子殿下初下山的小老虎,目中无人,怎么你比太子殿下还狂呢。

    十万吐谷浑人,你说不当五千唐骑?

    你也太瞧不起人家吐谷浑人呢,人家三五个凑一起,好歹也应当能抵一个唐骑吧,怎么算都是他们有数量优势才对的啊。

    席君买把马槊举起,策马加速。

    战马前冲,激起无数雪粉,漫天飞溅。

    黎明时分。

    湟水源头河谷滩地上,慕容承确实还在睡觉,睡的正香甜。

    为了隐藏形踪,慕容承早早的把兵马分散偷偷汇聚潜伏到此,然后严禁所有人私自出谷,只派极少数的侦骑悄悄出去打探唐军动身。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盯着唐军,那位大唐太子跟侯君集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紧盯之下,一开始他还十分警惕,可后来随着那些收到的消息,他也越来越放松警戒,甚至开始懈怠起来。

    当大雪落下,覆盖山谷后,他甚至已经好些天都没有收到外面的消息了,但他也没丝毫在意,这么大的雪,封山封路,消息晚几天也是很正常的。

    这样的大雪,估计那位大唐的太子正进退维谷吧,还在派人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自己的大军,却不知道自己就隐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附近。

    天寒、大雪,十万唐军在那小小的海晏堡,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战马草都没有了,饥寒交迫,他们撑不下去了,必然无功而返。

    慕容承已经对着地图不止一次的预想着,待李承乾侯君集熬不住开始撤兵后,他便领兵半路杀出,衔尾追杀,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到时他要把大唐太子李承乾生擒,然后剜了心肝来祭祀他父汗。

    帐中,慕容承在睡梦中发出得意的笑,他带着千军万马一路杀入长安,战马奔驰,旌旗蔽日,车轮滚滚。

    马蹄敲打着大地,震天动地。

    然后,他醒了。

    被马蹄声震醒的,“怎么回事?”

    “大汗,不好了,唐骑杀过来了?”

    “什么?哪来的唐骑?”

    “千军万马,大唐太子李承乾亲自领大唐铁骑杀进来了,请大汗速速上马暂避锋芒!”

    慕容承突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定是做梦。”

    “我一定是做了个恶梦,梦还没醒······”

    几名吐谷浑亲兵看着大汗这莫名其妙的样子,还以为他吓傻了,对视一眼,直接拿毯子裹上赤果的他就扛着出帐,拥上坐骑,匆忙而逃。

    远处,有唐骑一路杀来,看他他们从帐中钻出逃离,大喊。

    “慕容承要跑,给我拦下他,不要让他跑了!”

    “吐谷浑败了,杀啊!”

    “慕容承要逃,追啊!”

    ······

第998章 猛太子

    “秦琅曾经告诉我,战争最重要的就是让敌人猜不透你的意图。”

    承乾纵马驰入山谷,如虎入羊群。

    这一刻,承乾感觉自己无比的自由,如他最爱的海东青振翅上天。我将成为一个伟大的太子,将来还必然会是个伟大的帝王,他瞧不起那肥胖的兄弟李泰,整天搞什么文学馆,修什么书,招了群刀笔吏酸腐儒,在那里翻寻故纸堆,咬文嚼字。

    他也不屑于吴王李泰的假仁假义,弄虚邀名。

    他就要做自己,就要做一个威武的帝王,大唐有今天的强盛,不是靠书籍纸笔,不是靠什么仁义,靠的是高祖太武皇帝和当今天子马上打下来的,是两代帝王的武功开拓。

    甚至往远点说,李家能成为天下第一家族,成为天下皇族,靠的也不是经书诗词书画这些文的东西,他们李家不管如何追溯先祖到老子那去,但李家真正有今天,主要还是成为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

    承乾的这位高祖,北魏武川镇兵出身,李家正是靠着他才有了这兴代人的兴盛。

    再往前追,李虎是十六国时西凉开国君主李暠的五世孙,李暠生李歆、李歆生李重耳。李重耳在西凉灭亡后,出仕北魏,官至弘农太守。李重耳生李熙,官至金门镇将,曾率领豪杰镇守黑城,护卫北魏都城平城,抵御柔然入侵,因而后来在武川定居安家。

    李熙生李天赐,官至宿卫统兵的幢主,李天赐生李虎。

    李虎打小倜傥有大志,特别善长射箭,轻财重义,后来跟随贺拔岳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李家有今天,主要就是靠曾祖李虎,所以承乾最崇拜的也就是这位出身边镇将门的高祖,甚至李家传续至今的神射箭法,都是出自这位老祖宗。

    狂风夹着暴雪,拍打在承乾的脸上。

    冰冷刺骨,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热血激昂。

    战马奔驰,雪粉漫天。

    清晨的山谷里,吐谷浑人还缩在那一个个帐篷里避寒睡觉,他们已经在这个山谷里呆了几个月了,外面风大雪大,又有大汗的严令不许外出,于是每天早睡晚起,无所事事。

    之前一直听到的消息,都是唐军这次换了个如何无能的将帅侯君集,又来了个如何荒唐的皇太子承乾,听的他们是哈哈大笑,再不把唐军当回事。

    他们也完全相信了大汗的话,大家在这里继续避避冬,待到唐军到时饥寒难耐被迫班师时,他们再半路杀出,杀他们个干干净净,然后一路杀过鄯州、廓州、河州,甚至是打到兰州,占了凉州。

    忍一忍,每一个人都能抢的无数牛羊,分得无数的汉儿奴隶。

    承乾猛踢马刺,催马一跃而起。

    他的身前身后,是数以百计的旅贲骑士。

    这些骑士是席君买、梁建方、高侃等诸,把陇右各军中原在东宫做过旅贲的精锐抽调出来,重新为太子组建了旅贲营。

    他们的任务就一个,护卫好太子周全。

    承乾有些讨厌这些彪悍的战士,虽然他们是最精锐的,在当初随梁建方等南下剑南、陇右征战,屡立战功,然后许多人便授勋升职,就留在了陇右军中任职,这几百骑士,最低的都是个队头了。

    可现在他们再次齐聚,组成了三百人的太子旅贲营,却不在乎职位官阶,仅以护卫太子为荣。

    可承乾情愿没有这些人,他们牢牢的护在他的四周,这让他想要持槊挑敌也很难。

    但承乾可不是这么轻易被束缚的人。

    他催着坐骑,在那滚滚铁流之中,奋力冲驰,直往最中心冲。

    吐谷浑人惊慌的从帐中冲出来,连那厚重的皮袍都来不及穿上,铁骑一冲而过。

    席君买带头冲锋。

    他在冲锋前就已经下达命令,不得恋战,不要纠缠,只管一冲到底,冲到底后调转马头,重新集结,再往回冲。

    反复的冲,不断的冲,把吐谷浑人冲的粉碎,不给他们任何集结反击的机会,一直冲到他们彻底的崩溃为止,这就是这位先锋官的作战计划。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大胆而霸气,以五千冲十万,要冲碎他们。

    承乾很喜欢这个计划,这才符合他心中的猛将风格。

    狂风卷起,漫天的雪粉扑在脸上,承乾咬紧牙关,握着槊杆的手青筋直露,指节发白。

    吐谷浑人刚从帐中出来,连马都还没来的及牵来,身上破甲都没能披上一件,就拎着面破盾牌,拿着刀斧,傻傻的站在帐前。

    承乾紧盯着一个似乎被这无数从风雪中冲出的唐骑而惊呆的吐谷浑人,那个光光的脑袋,让他眼睛都赤红了。

    “砰!”

    一名旅贲骑士纵马从他的目标前冲过,一记马槊冲刺,把那个蛮子手里的盾击飞,又一名旅贲骑士策马跟上,扬起手里的马槊又来一击。

    吐谷浑人再也躲避不及,被锋利的朔刃洞穿无甲的身体,战马巨大的冲击力,把他带的不断后退,旅贲骑士稍松开手,改用胳膊夹着马槊,减缓巨大的冲击力。

    承乾眼看着就要接近目标,结果还离着很远,自己的猎物已经被两名旅贲骑士联手斩杀。

    他暗骂了一声,赶紧寻找下一个目标。

    风在吼,马在叫。

    吐谷浑人在惊惶的吼叫,四散而逃。

    承乾咧开嘴笑了起来。

    出其不意,多简单的四个字啊,可要做到这一步却多么的不容易,秦琅教他的兵法可真没半点假的,全是满满的干货,一个个经典的战例,细致的分析总结,跟着秦琅学了那么多年,真没白学。

    他也跟李靖、秦琼、李绩、程咬金、尉迟恭、李孝恭等这些大将们学过兵法战策,甚至也跟父亲学过。

    但是他们讲的东西,承乾总是听不太明白。

    而秦琅教的兵法,总是这么生动,让他一听就明白,尤其是秦琅还会跟他复盘推演,搞沙盘演练,甚至后来他们各带领一支旅贲,实战推演复原战例,这让他深有体会,大有收获。

    战争,是手段不是目的。战争讲究战略,而战略依靠一个个战术来实现,战术讲的就是虚虚实实,无所不用其极。

    战术,就是围绕着你的战略目的,想办法利用你手里的兵力、装备、钱粮等等,通过各种各样的欺骗、引诱等手段,最后打败敌人的策略。

    秦琅给他总结过一句直白的,你得让敌人按你的安排来打,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打。

    这一仗,应当能证明自己的兵法课应当毕业了吧?

    承乾得意的想。

    鲜血,死亡。

    这些没有让承乾畏惧恐怕,反而让他更加兴奋。此刻,皇帝应当是坐在洛阳紫微宫里在骂自己胡闹吧?

    魏王李泰在洛阳他那个天子所赐占据二坊之地的魏王府里,轻狂得意的嘲笑自己作死,正兴灾乐祸吧?

    至于吴王李泰,那个总喜欢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的兄弟,此时在云南的南宁州味县的石城里,估计也正期盼着自己被吐谷浑人生擒呢。

    这些兄弟们啊,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明白,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全力去争取、守卫,而不是指望别人呢?

    他不会犯自己大伯当年犯过的错误,当年大伯建成为太子,于大唐开国也是屡立功勋,并无大错,可最后为何不但没守住储君之位,还丢了性命?

    一是过于软弱,优柔寡断,二就是没能握有一支可靠的武力。

    他八岁的时候,就亲眼看到了这场可怕的手足相残的惨事,所以他决不会再犯大伯这样的错。

    李泰、李恪都想做第二个秦王,可他承乾绝不做第二个建成。

    虽然此刻,肩膀和脖子都因身上的盔甲和武器的重量而压的疼痛,更难受的是,长途的马上奔驰,再加上极寒的风雪,让他半身麻木僵硬,但他心头火热,他不会畏惧,更不会后退。

    “杀!”

    承乾大吼一声,再次振奋精神。

    前方出现一大群集结起来的吐谷浑人,有人甚至已经翻身上了马,旅贲侍卫们终于没法将他们全都砍杀。

    承乾脸上露出笑容。

    再次握紧马槊。

    “挡我者,死!”

    旅贲营三百骑士护着太子如同一支锋利的马槊,狠狠的撞进那团拦路的吐谷浑人中。

    承乾夹紧马槊,如同千百次训练的那样,紧盯着猎物,目光如鹰。

    跨下的坐骑,是在山谷外换上的青马骢,据说曾经就是在青海湖的龙岛上长大的,又名青海龙驹,是吐谷浑牧民到了冬季时把最好的青马骢母马赶上岛,然后青海湖结冰后,就会有野马上岛交配,来年就能产下一批龙驹,再从其中择中最优良的小马驹培育,便能成为最好的青海龙驹,每匹价值千金。

    这些马最适应这里的气候,如此的严寒大雪之下,仍然纵横如飞。

    战马配合默契,他一声大吼,战马一跃而起,突然就加速,目标吐谷浑人的惊慌举盾,可盾刚抬起一半,承乾已经驾着龙驹从天而降。

    一槊洞穿,击杀。

    龙驹落地,再次跃起,将一名挡在身前的吐谷浑人直接撞的飞起。

    承乾吼声连连,“杀杀杀!”

    几支箭射来,避之不及。

    可却只发出些叮铛的声音,两三支箭直接被甲挡住掉落地上,还有两支箭歪斜的插在甲上。

    可承乾内衬细牛皮甲,再套铁索子甲,外面又罩了层明光山文札甲,最外层还套了层秦琅送的铜钉泡棉甲,再加上外面披的那层丝织披风,吐谷浑人的箭并未伤及分毫。

    身上带着两支歪斜的羽箭,承乾催马继续前冲,槊出如龙,所向披靡!

第999章 马踏连营

    湟水西源,乙弗山谷。

    白雪皑皑,冰天雪地,吐谷浑人遭遇唐骑突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慕容承煽动吐谷浑诸部再次反唐,开始确实也打了个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弑杀大汗慕容顺,夺取汗庭伏俟城,煽动诸部反唐,一切都很迅速也有效,又恰是挑选大唐太上皇驾崩的国丧之际。

    唐人不意在此时发兵,开始只派了侯君集过来问罪,也只是口头问罪,并没有调兵。

    慕容承一边假意惶恐,派人接待侯君集,一边却暗里地追杀侄子一家。唐军因为国丧错失了最好的出兵机会,慕容顺有一段极佳的时机。

    可是他却浪费了这宝贵的几个月时间,他对外宣称四路伐唐,结果实际上却集结所有人马悄然北上,埋伏在湟水河源头的山里,将二十余万众,分散在百余里宽的群山之间的各个山谷之中。

    本来这倒也没错,毕竟正常情况下,唐人一开始虽不欲动兵,但不会真能容忍他们的反叛,所以肯定还是要出兵的。

    唐人若出兵,也必然是沿青海道出关讨伐,南北两路极可能是两路齐出,甚至河西和安西两道也各出一军,若再加上剑南的兵,则可能会兵出五路。

    吐谷浑终究是实力不如从前,所以慕容承与他的丞相宣王的对策是不管你唐人几路来,我不分兵,我就一路去。

    他们对外宣称四路伐唐,实际把兵马全集结到了北路,就埋伏在关外,特别是悄然的绕过了神威军,躲在了海晏的北边,在神威军的后面了。这个计划当然没问题,唐人出关来,他们到时集中兵力先打唐军一路。

    来个各个击破。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侯君集挂帅后,太子承乾突然跑来了陇右,然后接过了指挥权,又是召集诸部,又是征调民夫,本来应当是迅速出兵的,结果却硬是拖拖拉拉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到海晏。

    从初秋到了暮冬。

    本来是一场速战速决的埋伏,结果旷日持久拖拉起来。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吐谷浑人也还有机会改变他们的作战计划,可慕容承却就偏偏毫无作为,就一直等着。

    甚至坚定的认为,李承乾和侯君集越是如此,到时他的战果会越大,他盯上了李承乾,一定要把大唐太子擒下。

    他以为遇到了一个荒唐昏庸的太子,没料到承乾居然是个高明的战术家,他一直在演戏,把吐谷浑人骗成了一群傻子,而慕容承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就这样,当承乾率领唐骑神兵天降的时候,慕容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有少数的斥候在外面,可根本来不及警戒。

    分散在百余里宽群山之中的各部,也因为大雪封路,加上他们自己有意的隐藏,而并不知情。

    二百里,这本来是一个极其安全的距离。

    在慕容承的眼里,李承乾虽然领着十万大军到了二百里处,可以他们平时的行军速度表现来看,就些人根本发现不了自己,甚至就算发现了,他们过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候,李承乾起码得要走了好几天甚至是十天半月。

    而在他的计划里,李承乾根本不可能往前走,他们极可能在海晏继续呆一段时间,然后就会班师,到时他们就将出击,杀唐人一个落花流水,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所以慕容承安心的在等着唐军班师撤兵无功而返的时候,准备在他们撤离的毫无防备之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心准备着狩猎的猎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早成了猎物。

    在这个灰蒙蒙的早上,沉睡中的吐谷浑人被唐军铁骑踏破大营。而这个时候,这些吐谷浑人,没有一个知道唐骑怎么来的。

    来了多少?

    谁统兵?

    从哪来?

    一无所知。

    山谷根本就没有防范,这里本来就不是预设的战场,所以吐谷浑人就还跟平常游牧一样,各部聚在一起,搭起帐篷,然后还围起篱笆圈着自己的牛羊,青壮的战士们,也依然跟自己的妻儿父母们住在一起。

    对于慕容承或者是其它的吐谷浑人来说,这很正常。

    等到时出兵时,再把青壮拉出来先行,妇孺孩子赶着牛羊拉着帐篷等随后便是。

    这里只是他们的一个临时落脚地。

    就算唐人真的发现了他们,那他们也有的是充足的时间可以把青壮战士集结起来,于山谷之外列阵防御,这里依然不会受到影响。

    慕容承曾得意的幻想着要将唐军各个击破,却不知道大唐太子殿下也一样要将他各个击破。

    隐藏于湟水源头山区百里之中的吐谷浑诸部,承乾只盯着慕容承先打。

    当唐骑铺天盖地,迅猛无比的突入吐谷浑营地的时候,这个连座木栅营寨墙都没修的山谷,瞬间就乱了。

    犹如是一滴水滴入了热油之中,沸腾了。

    唐骑一路突进。

    并不纠缠恋战,一直往里突,这使的吐谷浑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慕容承被忠心的侍卫用毯子裹着抱上马,然后被侍卫拥着跑了半天,整个人都冻的发青。

    他一直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谁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唐骑来了,铺天盖地,凶猛无比,无人可挡。

    战士与女人孩子们混在一起,他们都试图保护自己的妻儿父母还有牛羊、帐篷,根本没法集结起来。

    没有组织,没有防御,甚至连马都来不及骑,山谷就已经被快杀穿了。

    当慕容承终于跑到了一处山坡上,并在这里聚拢起了上千的战士后,他才惊惶稍定,这时他忠心的侍卫也给他找来了虽然肮脏可是很温暖的牧民们的羊皮袍子。

    穿上羊皮袍子,再披上侍卫的铠甲,慕容承显得有些滑稽,可总算安全了,也暖和了。

    这个时候一名从前面败退下来的吐谷浑贵族跑来,惊惶未定的向他描述前面的战况。

    “我从未见过如此令人胆寒的家伙,那些人就如同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样,他们冷酷无情,凶猛狂悍,他们犹如一群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纪律严明的天兵,冷漠嗜血和凶悍无情刻在他们的脸上,血色的披风、黑色的铁甲,粗长锋利的马槊,还有那些雄骏的战马,这些人不可抵挡······”

    “你看清是谁统的兵吗?是侯君集吗?”

    那人摇头,他根本没注意,他早被唐骑吓破了胆,一路逃窜过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逃窜过来,在这座山坡下聚集。

    宣王也逃过来了。

    “该死的,我们都被那李承乾耍了,这个浑蛋是个骗子,我看到了唐太子的旗帜,我还看到了他那支彪悍无比的太子旅贲军的军旗,还有席君买,秦琅麾下五虎之一,他是先锋官······”

    “李承乾?”

    慕容承惊谔的说不出话来,这好像是个巨大的笑话,李承乾被他一次次的嘲讽鄙夷,现在却杀到他面前了?

    “这怎么可能?”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天前,大唐太子殿下还在二百里外的海晏堡,他还是那个到处游猎,甚至在军营里带着许多美人扮做自己亲兵的荒唐太子,荒唐的让吐谷浑人都一起嘲讽。

    可就在一天后,他却已经杀进了他的大营,杀的他们措手不及,丢魂丧胆。

    皇太子在冲锋,旅贲军高傲的举着那面显眼的旗帜。

    这面旗子让无数的将士为之疯狂,太子殿下都在冲锋,他们还有什么可畏惧犹豫的。

    冲,往前冲,一直冲。

    席将军打前锋,冲在最前面,太子殿下也紧随其后,所有的骑兵嗷嗷叫,别说十万,此时他们面前就是有一百万一千万人,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虽然疲惫,虽然天冷。

    可此时所有的唐骑兴奋万分,饥饿、寒冷、疲惫都被一扫光,他们此时亢奋无比,全身热血沸腾。

    向前,向前,向前!

    皇太子没有考虑过万一他们这五千骑冲进敌营后,被吐谷浑人包围困住的后果。

    皇太子只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胜利是用兵枪打出来的。

    踏破敌营,碾碎他们!

    高侃、梁建章几位将军与其它几位蕃将们带着的四万五骑兵,还有多远,多久能到,能不能来的及,太子不理会,他们也就不去想。

    皇太子与席君买领着五千骑,硬是打出了五万铁骑的惊人气势。

    事实上,当慕容承和宣王他们确认了唐骑中的那面唐太子旗帜和旅贲军旗,以及席君买的将旗后,他们都认定唐军主力来了。

    起码也应当是五万以上唐军,否则他们没这个胆子就这样突袭硬闯。

    面对着这个判断结果,慕容承在发抖,也不知道是身上的肮脏的羊皮袍子不够保暖,还是这个结果吓到了他。

    他的兵还在溃败,整个山谷的吐谷浑营地连绵十余里,现在已经被杀穿了一半了。

    北风呼呼的刮,雪花飘飘。

    慕容承的心如坠冰窟,全身冰凉,不住的颤抖。

第1000章 皇帝有疾

    殿中龙涎香袅袅升起,凝而不散,满殿生香。

    皇帝闭目躺在榻上,杨妃在为皇帝揉捏着头部,动作轻轻柔柔,让皇帝十分舒适。

    近来诸事纷杂,让皇帝头痛不已,他的气疾发跟着作。

    皇帝身有气疾这是项宫廷顶级机密,尚药局也只有几位老供奉知道,并暗里为皇帝治疗,只是这气疾似乎是李家的家族遗传病,御医们也只能开药调理,难以根除。

    而秦琅曾经也为皇帝瞧过这气疾,据他的判断,皇帝的气疾应当是心血管疾病。李渊便有风疾,后来也是因为风疾而走。李渊的情况,秦琅认为是脑血栓导致的中风,这也符合御医们对李渊风疾的诊断的。

    李世民也有风疾,但更重的是气疾,风疾气疾都有,长孙皇后则也有气疾。

    皇帝的气疾最早发作是在贞观六年,上得疾,累年不愈。

    李世民的气疾按老御医们的诊断来讲,其实也还是风疾的一种,属于早期症状,皇帝贞观六年气疾发作后,具体症状就是一热或一剧烈运动就开始呼吸困难。

    皇帝在贞观六年以后,每年夏天便要去京西岐州的九成宫避暑,也就是隋朝的仁寿宫,当时有大臣曾经劝谏过,说皇帝扩建九成宫花费巨大,经常游幸九成宫荒废政事等,李世民很诚恳的对大臣说,朕不是那好游玩之人,只是身有气疾,热便顿剧。

    秦琅也曾奉旨给李世民寻找治气疾的药物,对李世民的病症也做了些研究,他认为李世民得的还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纵使李渊的风疾,还有后来高宗李治的气疾等,但很明显,这就是家族心脑血管遗传病症。

    李世民还有明显的三高,高血压高血脂和高血糖,年纪轻轻就有三高,这与李世民的饮食习惯有关,也与他以前常在军旅征伐的一些环境有关,以前的李世民虽不好饮酒,可好肉食奶酪,吃的盐重。

    从统兵征伐的元帅,到居于深宫朝堂的皇帝,运动量也少了,饮食仍油腻偏咸,荤腥多。

    三高在后世虽然常见,但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严重的健康杀手,御医们对这些病统称为气疾,再严重点就称为风疾了。

    李渊是风疾发作走的,最后都瘫痪在床神智不清了,李治后来也经常头晕目炫,甚至眼睛都看不清了,明显就是高血压加上高血糖导致的并发症。

    唐顺宗后来就中风了,口不能言,而唐穆宗风眩就床,足不能履地。

    基本上,唐朝皇帝都有这种问题,很明显的家族遗传病。

    尚药局的老供奉就总结过,说风有一百二十四种,气有八十种,大抵医药虽同,人性各异,唯脚气头风上气,常须服药不绝。

    李世民就是八十种气病中的上气,而后来李治属于头风,都是慢性病,需长期服药。

    皇帝气疾需长期服药,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或者是酷热时期,一般都还能控制的住。

    但这病情绪得保持平和稳定,不能急怒躁。

    “大家?”

    杨妃见皇帝似乎睡着了,轻声唤了一句。

    “嗯?”

    李世民仍然闭着眼,“淑妃按的着实好,你这一按,朕感觉整个头颅都轻松了许多,先前跟针扎一样。”

    “大家莫过于操劳,当心龙体。”

    李世民长叹一声。

    这次气疾突然发作,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当时他在甘露殿中用餐,翻看着许洛仁发回的密奏,看着太子和侯君集在陇右的行事,越看越气,气极攻心,一下子就昏迷晕倒在地。

    幸好当时魏王李泰在宫中拜见,他留下来一起用餐,及时的传唤御医,又是针灸又是推拿,再加上用药,皇帝总算很快醒来。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李世民昏迷中醒来后,曾经有很短的时间,除了眼睛能动,全身麻痹,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当时那种只能转动眼睛的感觉,让经历无数大战,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杀过来都无所畏惧的皇帝,心中充满了恐慌。

    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至今都难以忘记。

    好在经过老奉御的针灸后,他终于能重新控制身体了,在床上休养了几天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事后,皇帝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短暂的瘫痪症状,他小心的隐藏着这个秘密,甚至对宰相们说,自己只是一时劳累过度导致昏迷,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这这些天来,皇帝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男人的反应能力,自那天后,他再也石更不了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实,他悄悄的召老奉御询问。

    老奉御为皇帝仔细的检查了身体过后,给他开了一些药调理,又替他推拿针灸等,可事后皇帝不管召哪个妃嫔,都没感觉了。

    才三十多岁的皇帝,虽然已经有了三十多个儿女,可还算年轻力壮,居然就失去了这宝贵的生育能力,这给皇帝无比沉重的打击。

    这些天,李世民内心烦躁,心情极差,动则发火。

    每晚皇帝都要临幸宫人,一开始是召妃嫔,四妃九嫔,但仍然一样。后来皇帝召那些年轻美貌的宫人,依然没有反应。

    皇帝彻底绝望了。

    他开始放弃折腾。

    他让老奉御保密,自己也不再召宫中美人临幸。

    “福儿今日还说要来拜见大家。”

    “朕只是小恙,今已无碍,让赵王好好读书吧。”

    赵王李福是杨淑妃的儿子,今年五岁,不过已经被皇帝过继到了废太子建成名下为嗣,当初杀兄夺位,并诛建成五子,后来又追封建成为息灵王,再追封息隐王,最后追加隐太子,并把自己的儿子李福过继给建成继嗣,封赵王。

    从宗法上来说,李福已经不是李世民的儿子,而是他兄长的继嗣子,是他的侄子了,因此李福也早早就被搬出宫,独居于赵王府。

    “福儿也算有孝心了。”李世民淡淡道。

    杨淑妃看着皇帝心情一般,本来想找机会向皇帝求情,让儿子李福明年留京不藩的话也终究还是咽回去了。

    不久前,皇帝对一众年幼未封的皇弟和皇子们,全都给予册封,册封亲王之爵,并授给世封。

    才五岁的赵王李福虽已有爵位,但这次也得了世封,按皇帝旨意,这些皇弟皇子明年都要出京之国就藩。

    方仅六岁就要离京,到数千里外的黔中道蛮荒之地就藩,杨淑妃非常不忍心,可名义上她都不再是李福的母亲了。

    因为皇帝把李福过继给李建成后,便把李福的抚养之责交给了建成的妻子郑观音。

    郑观音也因此被加封为赵国太妃。

    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可能真不管。

    杨淑妃是宫中诸杨中阶位最高的,位列四妃之一的淑妃,她也是弘农杨氏女,乃是隋朝出将入相的权臣杨素之孙女,父亲杨玄奖,当年欲响应兄弟杨玄感起兵,事不成反被郡丞所杀,杨氏也就被籍没进宫,充做奴婢,后来李家得天下,杨氏被分到了秦王府。

    后来秦王即位,她被晋封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与韦贵妃、阴贤妃、燕德妃并为四妃。

    反倒是生下李恪、李音两兄弟的杨氏,虽然贵为隋朝皇帝之女,可李世民想册封她为妃,却遭到许多大臣反对,尤其是在遭受到长孙无忌的坚决反对后,这事就此做罢,杨氏也只为九嫔之一婕妤。

    至于另一位杨妃,其实是李元吉的齐王妃,李元吉被杀后,被李世民安排入宫,后来还为李世民生下了皇子李明。李世民后来追封李元吉为海陵刺王,再到巢敕王,再追曹刺王,后来又让杨妃所生李明过继到李元吉名下,封为曹王。

    杨妃也就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在宫里,李世民曾经也想封杨氏为妃,可最终被魏征王珪这些旧太子人坚决反对,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已经够难看了,大家掩饰的也十分辛苦。

    你现在把齐王妃接到你宫里,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你还非要册封为妃,弄的满天下皆知,不嫌丢人吗?

    你不丢人,他们还丢人呢。

    所以坚决反对,四妃不可能,就是封个才人都不行。

    因此,直到先前李世民给曹王李明也授世封地,才给杨氏正式封为曹国太妃,这也是有些模糊了,你可以说这是以元吉曹王妃的缘故升为太妃,如郑观音加封赵国太妃例。

    当然也可以是杨氏为曹王生母故,才封曹国太妃。

    曹国太妃杨氏,也是弘农杨氏,乃是观王杨雄的侄孙女,杨家三姐妹共侍一夫,本是段佳话,不过因为曹国太妃原是齐王妃,所以这事一直被魏征垢病。

    魏征甚至公然骂杨氏是贱人,陛下不可辰赢自累。辰赢贱,且为二君嬖,淫也。

    有文化的人骂人都十分有水平,魏征骂人不带脏字,李世民都杀掉你杨氏的丈夫和你的儿子了,你却还一心一意的迎奉他,这不是又贱又淫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能学学隐太子妃郑氏呢?

    所以最后杨氏在宫中无名无份也不行,魏征不但逼着皇帝把杨氏封为曹国太妃,这是让杨氏又恢复元吉妻子的身份,同时还让皇帝下了一道诏令,曹国太妃死后不得陪葬昭陵,且让杨氏随曹王李明出宫,并等明年曹王就藩时一同前往藩国。

    杨淑妃生的李福被过继给了李建成,小杨妃生的李明,又过继给了李元吉,实际上两杨氏都没有了依靠,因此在宫里,只能仰仗阶位最低,但却十分得宠的同族姐妹杨嫔。

    毕竟杨嫔生二子,虽然一子也不得皇帝喜欢,还被骂畜生不如,但吴王李恪却有贤名,得皇帝喜欢,经常称赞英果类我。

    而李恪表现也极好,在朝中得到了弘农杨氏和兰陵萧氏的支持,联姻二姓,得全力支持。

    杨淑妃自己的儿子都被过继出去了,又没有其它儿子,将来指望不了别人,更指望不上长孙皇后生的太子承乾,只能寄希望于姐妹杨嫔生的吴王了。

    “臣妾昨日去看望妹妹,听说吴王这次在云南平定东爨叛乱中,表现很是出色呢,年纪轻轻,便已经能够亲自披甲上阵,不但鼓舞士气,还亲自斩杀了数个叛军,率军取得一场大捷,十分了得,还从东爨叛军手里亲自夺回了南宁州石头城。”

    听杨淑说起吴王李恪,李世民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意。

    “朕先前还担忧他,刚去藩国就遇叛乱,本来还下旨说让他先到戎州避避,倒料不到这小子不愧是朕的种,也还有几分胆气,竟然敢南下平乱,打的还不错。”

    杨淑妃立即趁热打铁,顺着皇帝的话夸赞起李恪来。

    “圣人当年十六岁便领兵,统兵征战,所向无敌,吴王这次表现也确实很好呢。听说连卫公都对吴王大为赞赏,认为吴王虽贵为皇子,却能身先士卒,勇于平乱,十分可嘉!”

    李世民嘴角上扬。

    “朕当初让李恪去南中,就任这南宁州都督,看来确实没选错,这小子有担当有勇气。”

    杨氏又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圣人英明,皇子们自然也就了得,吴王在南中英勇平乱,太子不也亲自陇右击贼吗?臣妾听闻,太子殿下更是了得,已经能直接统领河西陇右剑南安西等数道几十州之十数万兵马呢,威风凛凛大有当年圣人东征西讨打天下的雄姿呢!”

    这话却让皇帝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吴王李恪在南中虽然只是杀了几个叛军,夺回了一座小城,但确实还表现不错,可李承乾在陇右,那就是胡作非为了,不说他从长安偷跑去陇右,就说如今他一个宣慰使,却擅夺了侯君集这大总管的统兵之权,就已经非常过份且严重了。

    皇帝先前昏倒,也正是看了这些奏报,如今杨妃旧事重提,说是太子英明,可李世民听的却心头直犯堵,甚至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了。

    “不要提那些孽畜!”

    皇帝怒骂。

    “真当朕不敢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朕贤德的皇子可不少!李泰李恪都比他强许多!把朕逼急了,朕便·····”

    李世民突然感觉到杨妃为她捏头的手力变重了一些。

    他闭上嘴,没再往下说了。

    “圣人?”

    “哦,没什么,朕刚才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明白吗?”皇帝突然睁开眼睛,带着十分严厉的眼神瞪着杨妃说道。

第1001章 旅贲三千

    腊月十六日上午。

    高侃与高甄生率领的一万轻骑最先赶到湟水源增援,他们循着太子与席君买五千前锋在雪地上留下的明显印迹,尾随而至。

    此时,梁建方率领的一万轻骑还在十里之后。

    而拓跋赤辞、细封步赖等率领的党项、突厥蕃骑两万五千骑,更还在数十里外,这些蕃骑居然在黑夜的半路上迷了路,绕了一段远路。

    谷中,战斗仍在继续。

    高侃顶着狂风暴雪催马前行,可雪地泥泞,前锋骑兵经过之所,积雪成了雪泥浆,严重影响着他们的速度。

    谷口处,有许多吐谷浑人在往外逃,路边到处都是尸体,还有毁坏的车辆,倒毙的牛马,雪地里有许多受惊乱跑的牛羊马匹。

    那场面,简直就是一片混乱。

    没有看到太子,也没有看到旅贲军。

    可看着正往谷口逃来的那些吐谷浑人,失魂落魄,魂飞丧胆的样子,高侃心头一喜,看来太子建功了。

    “关门打狗?”

    一名校尉在高侃马前大声问道。

    “先别管那些,放他们过去,先杀进谷去,跟上太子!”

    此时还不是关门打狗的时候,必须得先击溃吐谷浑的主力才行,太子毕竟只有五千骑,若是一个不慎被吐谷浑人来个反包围,那才是关门打狗。

    太子若有半点闪失,他们就算把整个青海的吐谷浑人全都杀光了,也弥补不了他们的过失罪行。

    “冲冲冲,往里面冲,不要停,不要管那些逃跑的贼蕃!”

    高侃纵马前冲。

    正往外逃的吐谷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人在呼儿唤女,有人在赶牛驱羊,还有人舍不得自己那点家当,帐篷、铁锅、陶罐通通都想带走,雪地里到处是人,看到突然杀来的唐骑,更是惊慌失措,哭爹喊娘。

    好在高侃有令,麾下一万骑都严守将令,只顾往前冲。有那不开眼倒霉的家伙挡住去路的,他们纵马冲撞,碾碎踏平。

    至于路两边的,都不做理会,除非愚蠢的主动来攻击拦截。

    高侃沿路而进,看到了越来越多倒在路边的尸体,甚至渐渐的也看到了有唐军将士的尸体。

    有些吐谷浑人还在抢夺那些战死唐军将士尸体上的铠甲衣袍、武器,也有受伤者仍在拼死战斗。

    高侃纵马冲上前,将一群正在围攻几个唐军伤兵的吐谷浑人砍翻,救下他们。

    “太子殿下呢?”

    “多谢高都督救命之恩,在下叠州镇西军五星堡巡骑队头张震,太子殿下与我家席都督正在追杀慕容承,就在前面!”

    高侃看了眼这个浑身是血的伤兵,见他那硬气不倒威的样子,“还能再战吗?”

    “给某一匹马,再给某一把槊,某还能再杀他个七进七出!”

    他的坐骑就倒在他旁边不远,身中数箭,而他的马槊也折断在耳边,刚才张震一直拿着把钢鞭在战斗。

    他旁边的几个伤兵也硬气的吼道,“给我们一匹马,再杀他娘的。”

    “好,跟我继续冲!”

    高侃让侍卫分给他们备马,然后便直接继续前冲。

    铁蹄隆隆。

    高侃曾经是东宫旅贲军的中郎将,是秦琅组建的旅贲军第一批将官,他那时在秦琅麾下,为太子效力,不过那个时候太子还十分年轻,对于军事战争这些还太幼稚。

    再后来高侃随秦琅南下剑南,增援松州,讨伐党项羌的入侵,再后来又随秦琅打到陇右,再征吐谷浑,从此后便一直留在了陇右,从旅贲中郎将,一直做到岷州都督、神策军使,官居三品,爵封开国侯,也算是仕途一帆风顺。

    他出身渤海高氏,是宰相高士廉的族人,长的高大威武,英俊倜傥,有着良好的教育素养,为人礼貌却又带着丝傲气,骑射了得,尤擅使箭,可发连珠箭,能百步穿杨。

    从进入旅贲军起,高侃身上便打上了秦琅的印记,他既是太子党,又是卫国公的人,对于这个标签他并不反感,这位宰相的族侄与其它旅贲军甚至许多大唐的年轻将士们一样,对于卫国公有着近乎疯狂的崇拜。

    他们以卫公为偶像,向往着有朝一日能与卫公一样建立大功业,荫妻封子,荣耀家族。

    在陇右这些年,高侃也越来越成熟,虽然这些年他并没有在卫公麾下效力,可对于老上司,他向来尊重。

    这两年,从长安传来不少风言风语到陇右,是对他曾经效力的太子殿下的,很不好,高侃名门出身,自有良好的消息渠道,知道的比外面传的要准确的多,他知道太子这两年确实有些叛逆,甚至是荒唐之举,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对太子对卫国公的那份情义。

    当太子来到陇右时,高侃一度是非常激动的,甚至还曾斗胆劝谏过太子,虽然被已经长大的太子随口打发了,但并没因此就怨恨反对太子。

    当太子突然表现出巨大的智慧以及勇气时,高侃比任何人都要激动,他曾经提出要跟席君买交换一下位子,自己做前锋,可席君买那家伙向来自诩是勇士中的勇士,先锋中的先锋,一向以卫公麾下先锋官自诩,如今坚决不肯让位,他也只好紧随其后。

    本来他的位置还是在梁建方高甄生后面的,可这一路上他硬是快马加鞭的带领着麾下五千骑,把梁高二将抛在了后面。

    这一天,对于高侃等旅贲将士来说,是扬眉吐气的一天,对于太子承乾来说,这是潇洒自由的一天。

    而对于谷里的吐谷浑人来说,这是灾难性的一天。

    慕容承直到中午的时候,才终于搞清楚了将他连营踏破的唐骑究竟有多少。

    大约八千到一万左右,不会超过一万骑,统兵的是大唐的皇太子李承乾,打前锋的是叠州都督、镇西军使席君买,统领的全是来自陇右诸军的精锐骑兵。

    他们一天前应当还在二百里外的海晏堡,可一天后就已经杀到了这里。

    慕容承开始不肯相信这个结果,他认为李承乾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尤其是只带着一万骑,他更宁愿相信来的是河西凉州的程咬金,那个粗鲁狂妄的家伙翻越了祁连山,穿过了合门水河谷,迂回到了他们背后,他们一定早在在悄悄行军,花费许多时间,自己只是一时大意,不,是那些该死的斥候们大意疏忽了这些从背后来的人。

    后来,一个接一个军官过来报告,说看的清楚,就是唐太子和席君买的旗帜,还说他们的军服军旗都是陇右军的,绝不会错。

    “这不可能,一定是程咬金打的他们的旗帜!”

    “李承乾怎么可能昨天还在海晏堡,今天就到了这里,那个李承乾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子,有那种本事吗?”

    有人提醒他,“我们上一次收到海晏堡唐军的消息,是在好几天前了,所以如果唐太子几天前就开始行前来偷袭,是很有可能的。”

    “那他也绝不敢只带着一万骑就来!”

    “确实不可能只有一万骑,我们认为这一万只是前锋骑兵,后面肯定有大部队,海晏堡及周围已经聚拢了十万唐蕃兵马,所以更多的兵马可能就在后面,我们必须得突围,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到了此时,这些吐谷浑人都想的是如何躲避,而不是如何在这里接战,反败为胜。

    他们骨子里终究还是畏惧大唐,畏惧唐军,明明看到的只有四五千骑,却硬觉得最少也有**千甚至万骑,而且后面还必然会有更多的唐军。

    战斗到了午时,老少加一起超过十万的吐谷浑人,不但没能把闯进来的五千唐骑歼灭,反而被打的落花流水。

    慕容承在一座山坡下,已经聚拢起了两三万人,却一直没下令反击,反而一直在派人去传令,让吐谷浑各部首领把精锐战士都带到山脚下他身边来,他总觉得自己这里太危险,兵不够多。

    结果湟水源谷地里出现了奇特的一幕,几千唐骑在谷中纵横扫荡,无人敢挡,吐谷浑人在四处逃跑,许多名王、将军、头领们带着自己的精锐要么避战一边,要么就往慕容承那边聚去。

    一时间,连自己的家眷妻儿、牛羊财产都顾不及了。

    那些妇孺老人孩童,只能在混乱中到处躲避,边躲边往外逃。

    慕容承错过了宝贵的胜利机会,白白的浪费了半天时间,让胜利从他的指缝里溜走。

    眼看着日上中天。

    山谷里的局势也越来越明朗了,慕容承也终于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那个被他鄙视的李承乾,真的杀来了,还有那个席疯子,而将他们杀的人仰马翻的不是一万,也不是八千,顶多只有五千。

    而到了此时,三千都还没剩下了。

    被羞辱的愤怒感直往上冲,慕容承眼睛赤红无比,脸火辣辣的,犹如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拔刀。

    环顾了下都羞愧低下头的一众吐谷浑名王、将军们,再看了看布满山下,却依然还带着惊惶不定的那起码三万人马。

    他咬牙切齿的冲着山下那依然还在横冲直撞,犹如老鹰抓小鸡的那些唐骑!

    “杀!”

    “留唐太子一条命,谁也不许伤他,本可汗要活的!”

    呜呜呜!

    号角吹响。

    山谷间呜呜的号角传来,越来越响。

    这不是吐谷浑进攻号角的回音,这是来自谷外。

    难道附近的吐谷浑其它部兵马闻讯赶来增援了?

    慕容承还没来的及高兴,结果一支骑队拼命的飞驰而至,远远的就在大喊,“报,大汗,唐骑,唐骑又来了!”

    慕容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宣王咬咬牙,“大汗,看来唐人果然大军在后,咱们突围吧?”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又一位名王上前急道。

第1002章 党争

    洛阳。

    寒冬腊月,新年将至。

    东都诸衙已经开始在安排封印关衙放假过年的事情,三省六部百司各大衙门,都在忙着分发年货福利,而各道州在京的诸进奏院此时也是最忙碌的时候,不仅要把各地的土产方物进贡朝廷,也还得给各司衙门送去。

    此时的京师,到处一片祥和。

    京官们不比地方官员,虽说尊贵,但有许多衙门其实也称为清水衙门,全靠着年节之时的这些福利、进供了,尤其是年关,朝廷也是默许在京各道州进奏院给诸衙送各种年货。

    只要不是太过份的,送点什么鸡鸭鱼肉水果干货薪炭这些不算什么。

    而朝廷这几年财政好,所以每年都会拔下一笔挺丰厚的年费下来,各司衙门都有份,而各司衙门也都会在年关时从自己的衙门公廨钱小金库里拿钱出来置办年货,甚至直接发一笔钱。

    虽说公廨钱放贷早就已经取消禁止,可如今哪个衙门手里没点小金库呢?

    年关的洛阳,十分的热闹。

    各地的商贩们都把大量的商品运抵洛阳,都知道洛阳如今是天下中心,无数的勋戚贵族官吏军将们聚集,百万之家的洛阳消费水平天下第一,只要东西好,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仅仅是活畜,如今洛阳每天都要宰杀活羊活猪各万余头,这数量甚至已经超过长安当初,鸡鸭等更是不可胜数。

    每天凌晨,洛阳城郊的十几个定点屠宰场,就开始在杀猪宰牛屠羊,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无数刚宰杀好的猪牛羊肉就一船船的通过水门运入洛阳城中,供给几大市场以及各个坊内的肉铺菜摊。

    贵人们尚羊肉,百姓则食猪肉。

    而大量自塞外或南方运来的牦牛、水牛等肉牛,也经过一道道手序后宰杀进入肉摊,然后进入千家万户。

    洛阳地处中原腹心,迁都虽不久,可如今人口却已经胜过长安,真正的百号之家,洛阳府加上周边一共二十三县,总在籍户口已经突破百万户,仅洛阳城中,就有军民人口近百万。

    这座天下的财富中心,每天消耗的物资无数,牲畜家禽、鱼虾蛋奶、蔬菜水果,山货干果,通过大运河和一条条官道,源源不绝的贩入。而因为迁都洛阳,更使的洛阳周边又兴起了无数的菜田、养殖场等。

    要过年了,老百姓们忙碌了一年,此时也都开始逛市场置年货,为妻女扯点花布买些头绳,若是手里钱足些,还能再添一二件首饰等。

    百姓们热热闹闹,享受着这贞观太平盛世。

    中书门下。

    今日宰相们齐聚,不仅如此,连长安行台的诸公也都来了。

    洛阳朝廷中书门下的房玄龄、长孙无忌、杨师道、魏征、马周,还有翰林院的岑文本,御史台的韦挺等。

    今年冬,右仆射温彦博病逝,同平章政事戴胄病逝。

    而长安行台的一众老相公们基本上都来了,高士廉、萧瑀、陈叔达、宇文士及、杨恭仁、李靖、李孝恭、李道宗、柴绍,人称长安九老。

    基本上,都是名震一时的重臣。

    这么多重臣聚在一起参与中书门下会议,当然不是都成了宰相,而是今天皇帝要在中书门下召诸公参与堂议。

    堂议是宰相们的会议,长安行台的诸公和翰林院、御史台等诸公,实际是旁听。

    一众大臣聚在中书门下厅中,却也泾渭分明。

    洛阳这边的诸公,无疑那是正当势的,而长安来的诸公,却都已经是退居二线的,甚至就连洛阳这边的也还分成了外朝和内朝相公,比如中书门下的就被洛阳人称为外相,翰林院因为是皇帝近侍亲随,于是称为内相,御史大夫因为弹劾监督宰相之权,不受宰相节制,故也十分权重,他却是两边都不亲近。

    而中书门下诸相公里,也无疑还各有圈子。

    据说在右仆射温彦博去世后,皇帝有意从杨师道和长孙无忌中择一人出任右仆射,但也有传闻说,皇帝欲拜房玄龄为中书令,让长孙无忌为左仆射,杨师道为右仆射。

    各种传闻满天飞。

    但洛阳朝野都知道,赵国公长孙无忌与梁国公房玄龄,如今隐隐不和,据说是因为梁国公暗里支持魏王泰,而长孙无忌是铁杆的太子党,曾经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今在朝中却明争暗斗。

    皇帝还没到。

    各相公们则在喝着茶,三三两两打着招呼。

    “太子殿下还在青海吗?这新年将至,太子仍不打算回长安?”

    “难道太子就不准备来洛阳朝贺天子,参加正旦大朝会?”

    第一个发问的是杨师道,最近传闻中即将出任右仆射,他手捧着茶杯,向从长安来的长安行台尚书令、太子詹事高士廉发问。

    而紧接着发问的却是魏征。

    高士廉面无表情。

    杨师道是杨恭仁的亲兄弟,杨恭仁也在长安行台任事,现在也坐在这中书门下厅中,杨师道岂会不知道太子的现状?

    故意挑在这场合发问,声音还那么大,明显就是发难。

    “太子殿下正奉旨宣慰河陇。”

    杨师道呵呵两声,“那旨意还是经中书门下发出的,某也是在上面署名了的,我若记的没错的话,朝廷的旨意只是宣扬政令、安抚百姓吧?可没说让太子节制河陇兵马,指挥作战啊?”

    “殿下宣慰河陇,前线慰问劳军也是应当,至于说太子节制河陇兵马,指挥作战?这事小杨相公听谁说的,某怎么不知?”高士廉反驳。

    “这事谁不知道?太子私离长安,跑去陇右,离经叛道,圣人为了太子的脸面,才补发旨意说让他去宣尉河陇,可太子到了陇右就接了侯君集的统兵大权,整天瞎折腾,带着十万人马慢慢悠悠的行军,一边行军一边游猎,甚至还到处寻花问柳,这事谁不知道?”杨师道冷笑着继续咄咄相逼。

    高士廉黑起脸,“人人皆知?那某怎么不知,你说这些话可得有证据,否则休怪我弹劾你一本。太子为国之储君,一国之本,岂容你随意污蔑抹黑,杨师道,你身为朝廷宰相,却如今肆无忌惮的攻击太子,你是何居心?”

    “某身为朝廷宰相,自然要为圣人为朝廷尽心,太子失德,某自当站出来。岂能如高公一样,身为长安行台尚书令、太子詹事,却任由太子如此胡闹,连太子这么大一个活人都看不住,都劝不好,岂不失职?”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声音越吵越大,引的众人全都望过来。

    杨师道见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目的达成,很是满意。

    高士廉却气的胡子乱抖。

    “你故意危言耸听·······”

    长孙无忌目光扫过厅中一众人,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有兴灾乐祸的,有事不关已的,有跃跃欲试的······

    看来太子这两年的表现,确实不得人心。

    大唐朝堂上最核心的这些重臣里,也已经有了这么多不支持的人。

    房玄龄手捧着茶杯,毫无干涉之意,在那里悠闲的喝茶,魏征则一副随时要下场开撕的样子,河间郡王李孝恭则似乎在这争吵中在打瞌睡······

    “太子行为太过荒唐了,吐谷浑反叛,拥兵数十万众,朝廷集结陇右河西等诸道十数万军,何等军国大事,太子却擅夺兵权,又行事如此荒唐,岂能纵容?”

    萧瑀萧大炮开口了。

    “侯君集罪不可卸,太子去陇右,定是他暗中鼓动,而太子到陇右,若是他不肯,太子如何能掌河陇兵权?侯君集,该杀!”

    杨师道趁热打铁,“不能再凭由太子这么胡闹下去了,河陇十数万大唐将士,岂能儿戏?平吐谷浑之战,更是军国大事,不容乱来,当立即请圣人下旨,夺去侯君集军权,令其回京侯审,太子殿下也得立即派人去接回来。河陇战局,当择一位重臣前去接管。原本剑南秦太保很合适,可听闻太保身体病重难以领兵,我建议由兰州都督薛万彻前去陇右接管战局!”

    薛万彻是丹阳长公主的驸马,据说与杨家走的挺近,似乎也成了吴王党,杨师道推举他去接管陇右兵马,理所当然。

    尚书右丞宇文节则站出来举荐柴绍,理由是柴绍曾久镇河陇,多次击败过吐谷浑人,有经验,吐谷浑人也怕柴绍。

    长孙无忌瞥了眼宇文节,又看了眼宇文士及,宇文节与宇文士及是同族,宇文节的祖父宇文裔在隋朝时做过礼部尚书封平昌县公,也宇文述关系亲密。宇文节如今在尚任右丞数年,也很得皇帝的称赞。

    此人举荐柴绍,明显也是魏王党的人,柴绍就是魏王党的,这么说来,宇文士及也倒向魏王党了,他看向宇文士及,发现这个老家伙在那里作闭目打盹样,对本家侄子的话并没有理会。

    长孙无忌暗暗咬牙。

    想不到短短几年,如今朝中就有这么多人反对太子了。

    “圣人驾到!”

    众人齐皆闭嘴,一起起身迎接皇帝到来。

第1003章 血火淬炼

    李承乾哈哈狂笑,纵马奔驰。

    以前听过无数皇帝南征北战的故事,也常听坊间如何传唱卫国公秦琅是如何战神降世,所向无敌,在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战争故事里,他们是如何的横刀立马,纵横披靡。

    如今,也终于轮到他了。

    五千轻骑一日夜奔袭二百里,以五千对战十万,激战半天。身上几十斤重的铠甲压的肩膀酸痛,还有那丈八马槊握在手里都已经让手臂酸麻,但心头却依然火热。

    越打越兴奋。

    他身上插了已经不下十支羽箭,甚至有几处甲都被砍破砸凹,但承乾浑然不觉。

    此时已是午后。

    太阳在半空中灰蒙蒙一团,感觉不出丝毫的热力和往日的威严。

    北风呼啸,雪风飘飘。

    吐谷浑人在四处逃窜,承乾策马在追。

    梁建方、高侃、高甄生一员又一员大将领兵赶到,将吐谷浑人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也彻底的碾碎。

    慕容承终究不是慕容伏允,没有那几十年的老练经验,他虽然桀骜不驯,却欠缺真正血与火的历练,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却总是错过。而这里的吐谷浑军,也不再是当年伏允麾下那支能够动不动向中原咧嘴跐牙的强军了。

    被秦琼秦琅柴绍程咬金薛万彻等一次又一次的砍杀过后,早不复从前。当年那支凶恶阴狠的吐谷浑,许多人不是战死在唐军的横刀下,便是兵败被俘后被砍掉了大脚拇指送去做奴了,甚至有的连双手大拇指都被砍掉了,他们没法快速奔走,也没法再牢牢握住刀枪,许多人甚至永远的离开了青海,被送去大唐的四边,或在矿坑底下,或在甘蔗园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劳作,连马都不机会再跨上了。

    还有许多吐谷浑牧民虽没遭受断趾斩指之痛,却也被迁移到别外安置,或为大唐在岭南戍边,或在辽西牧马,又或在中原喂牛,或是到西域去屯田。

    曾经也有百万的吐谷浑,在经历隋唐的几次大征伐且兵败后,人口损失严重,虽然隋末时也迅速恢复了不少人口,且还曾趁中原大乱,从河西陇右等地了吸纳甚至是抢掠了许多汉人,但在贞观以来,屡次大败,使的他们的人口锐减。

    先是原本附于吐谷浑的党项羌等诸羌,数十万众先后脱离吐蕃,就连曾是吐蕃核心之地的白兰的诸羌,也都倒向大唐,更别提在西面西倾山等山区的羌氐,这大量的羌氐部众脱离吐蕃,让他们损失了起码三分之一的人口。

    紧接着是几次唐军讨伐,战死的青壮就有不下十万,而战败后被俘为奴,事后被迁移走的部众,再加上后来直接被大唐割去的东面几百里地上的诸部,更是让吐谷浑直接损失了一半左右的人口。

    吐谷浑虽说立国数百年,可终究也只是个游牧为主的部落联盟,而且青海一带的地理气候条件也比不过北方草原的突厥等,这使的吐谷浑在遭受了这么大的人口减员后,其实已经伤筋动骨了。

    可偏偏慕容承却看不到这些,或者根本不在意这些。

    战争打的就是人口,就算是游牧部族,能够全民皆兵,老弱妇孺一起上阵,可作战的主力还得是青壮。

    吐谷浑的青壮损失太严重,慕容承聚集此处号称有十万众,实际上青壮战士不足两万,加上少年和老人,也不过三四万人。

    可此时的吐谷浑,对唐军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们败在唐军手下太多次了。

    不过战前叫叫嚣的多响,可一旦真正的兵锋相交两军对阵,尤其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突袭,连对面多少唐军都搞不清的时候,吐谷浑更一团糟了。

    从始至终,慕容承糟糕的指挥水平,给吐谷浑人最沉重的一击,让他们就连那基本的战斗力都没能发挥出来。

    这些吐谷浑人就如同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唐骑宰割。

    日出至日暮,追杀一天。

    日暮黄昏。

    乌云遮天,狂风大作。

    高侃追上了承乾,牵住了他的马,“殿下,不能再追了。”

    将士们全凭着一口气杀到现在,此时还能追的已经没多少了,许多士兵都掉队了,许多马也直接倒下了。

    承乾跨下的青海骢是波斯萨珊的良马种与青海本地马培育出的良种,耐力好爆发力强,可他中途也已经换过一次马,此时他的马也已经是疲惫不堪。

    “天马上要黑了。”

    高侃提醒承乾,现在很危险,他们一路追击,追了几十里,慕容承一路逃循,想追上很难。

    这一路追来,数十里内,到处都是吐谷浑的败兵,尤其是他们的那些家眷妻女父母等,全在大逃难,再加上那些四处奔散的牛羊牲畜,整个湟水西源头的这片山区,乱了套了。

    到处是人,到处是牲畜,唐军、吐谷浑人全混在了一起。

    眼下唐军追敌已经太过分散,天黑之后,难保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殿下,吐谷浑可不只这处山谷里有人,附近百里之内,还有大小十数部,加起来仍有不下二十万众。”

    慕容承这次算是倾国来战,把能动的都带上了,这使的他们今天的大捷,并不是最终的胜利。

    “我们得趁天黑,立即收拢兵马,一边加紧休整,一面就地防御,防范吐谷浑人杀个回马枪!”

    五万唐军前军,目前只到了不到一半,依然还有三万左右在后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拓跋赤辞等蕃将领的蕃骑还没到,可没到就是没到。

    侯君集的五万后军步兵,也还没到。

    他们这两万骑已经疲惫至极了,必须得休整。

    承乾望着前方仍在仓惶逃循的慕容承等人,还有四面到处都是的吐谷浑人,心有不甘,可看看身后,三百旅贲都已经只剩下不到百骑了,其它的唐骑跟上来的也不多。

    现在他们是打出气势来了,就千余人硬是追着上万的吐谷浑人又跑了十多里,若是慕容承稍有些胆气,都应当回马一枪,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好吧!”

    承乾把自己的马槊狠狠的插在地上,“停止追击。”

    名贵的青海骢突然嘶鸣一声倒地,这匹骏马已经到了极限,一停下来反而就不行了。

    “殿下!”

    高侃惊呼。

    承乾也是又累又疲,战马突然摔倒,他反应不及,想要摘镫跳马都来不及,脑子想到了,可身体却不行。

    眼看着战马已经就要把承乾压在马下,高侃一声怒吼,飞跃下马,然后一把抱住了承乾的马脖子,大吼一声,咬紧牙关,使尽全身力气,硬生生的夹住了要倒下的马。

    承乾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迅速的把马镫甩开,他人摔落地上,战马被高侃夹着,身子半倾斜的在他上面,堪堪就要压下来了。

    顾不得地上冰雪泥泞,赶紧懒驴打滚,从雪地里滚出来。

    那边高侃也终于支持不住,连人带马一起摔在了雪泥里。

    “高都督,你没事吧?”承乾赶过去,高侃摔的不轻,脸都有些紫胀,他缓了缓气,摆了摆手,“臣没事。”

    那匹青马骢躺在雪里地还在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口鼻里却喷出了血沫子。

    高侃爬起来,看着这匹差点伤到承乾的马,气的拔剑出来要了结了他,承乾拦住他。

    “高都督且慢,它也非有意,实是坚持不住了,今日它陪着孤冲锋陷阵,也有大功的。”

    承乾上前,蹲在马前,摘下手套,手轻抚着马脸庞,“你辛苦了。”

    马嘶鸣两声,大眼睛流出了两行泪,缓缓闭上了眼睛。

    承乾突然也忍不住流了泪。

    “殿下?”

    “哦,没事,刚才眼里溅了点东西,没事了。”

    起身,望着已经一动不动的爱马,承乾叹气。

    “殿下,要不臣让人把它埋了?”

    承乾望了望四周,摇头。

    “这里是战场,而它是一匹战马,它是一匹优秀的战马,一匹功勋之马,若他是名战士,孤都要为他请勋授爵!”

    “给一匹战马应有的最后归途吧,马肉炖了给将士们分食,马皮弄完整些,孤要带回长安。”

    高侃看着这匹雄骏的马,“要不还是埋了吧,毕竟是殿下的爱马。”

    “卫国公曾经教导孤兵法的时候说过,战场上任何资源都是宝贵的,尤其是能吃的东西,我喜欢这匹马,将来回到长安,我肯定要找高明的匠师为它立个雕像纪念,但是现在,我们还是不要浪费了,把马宰了炖肉吃,马血记得给我一碗,喝了暖下身子,太他娘的冷了。”

    高侃望着太子,不知道该说太子这是冷酷无情,还是沉着冷静,只能说此时太子所表现出来的这些,不论是亲自冲锋陷阵,还是把爱马宰了吃肉这些,都让他暗暗心惊。

    在承乾落马立槊之地,唐军开始汇聚,立营扎寨,生火作饭。

    风雪交加,天色阴沉。

    山谷的雪地里,唐军宰杀死马伤马,寻不到足够的干柴,便直接先接还滚热的马血暖身,然后把新鲜的马肉切成薄片,再切成细肉丝,就那样生吃。

    虽然味道很差,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奔袭一日夜又大战一天后,就算是地上的冰雪,他们都能抓起来猛吃几口,有温热的马血和新鲜的马肉吃,已经足够了。

    承乾喝着自己爱驹的马血,然后还嚼着马肉,狼吞虎咽。

    高侃、梁建方、高甄生、席君买四将则都一边抓着马肉吃,一边还在抓紧安排,虽然战事停下来了,但并不就高枕无忧了,相反,现在的他们十分危险。

    不知为何,侯君集、拓跋赤辞他们还未赶到,而这里四周到处都还是吐谷浑人的败兵,危险无处不在。

    他们一面让人用长矛马槊等立起简易的拒马墙,一面让人用铲雪堆起一圈雪墙。

    又要安排人去侦察警戒,安排人守卫,安排人去野地里抢那些跑散的吐谷浑牛羊,甚至是收集一些吐谷浑人来不及带走或是遗失的帐篷、车辆、干草、干粪等等,在这冰天雪地里,这些都是好东西。

    还得安排人去看守捉到的俘虏,又得安排人及时抢救伤员·······

    他们忙的脚不停地,比刚才激战之时还要忙碌。

    “派人去寻拓跋赤辞、细封步赖和侯君集没有?”

    承乾喝完一碗温马血,总算感觉身体恢复了些。

    “已经派了好几队轻骑出去了,有可能是迷路走错了方向,也有可能是遇到了其它吐谷浑人,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与其它吐谷浑人遭遇并交战了,要不然早就应当赶到了。”

    “我们这里安全吗?”承乾又问。

    “这处山谷比较狭窄,臣等派人把两头堵住,用长矛做拒马墙,用雪垒冰墙,两侧山坡上,还安排了弓箭手······”高侃介绍防御。

第1004章 圣心难测

    “启奏圣人,臣要弹劾侯君集!”

    皇帝入殿,刚刚坐定,杨师道便立即站出来进奏。

    “不急!”

    皇帝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今天的堂议开始之前,先处理一下三省空缺的事。”

    “长孙无忌!”

    赵国公立即出列上前,“臣在!”

    “温相、戴相先后去世,王相也卧病在床,中枢一下子少了几位能干的重臣,朕很悲痛,然政事堂为朝廷中枢,不可长久缺位,故朕思来想去,决定便以无忌检校中书令,仍兼扬州大都督职,加太子太师,晋位太尉!”

    “臣长孙无忌谢皇帝陛下恩!”长孙无忌上前,趋拜谢恩,翰林院大学士岑文本,将亲自草拟的白麻宣相内制诏送到长孙无忌手中。

    检校中书令,这个最重要的人事任命一出,殿中众臣各有所思,尤其是政事堂本身的诸位宰相们,贞观七年以后,皇帝对政事堂的调整加强,政事堂进一步削夺了三省的权力,实际上是把中书省和门下省合并为一,而原来权力最重的尚书省进一步的削弱。

    因此宰相中的首相,也从原来的尚书左仆射一步步的过渡到了中书令的手上,虽然政事堂现在采用轮值政事笔这个制度,但中书令依然权力要高于其它宰相们,甚至就是中书省的两位中书侍郎,都隐隐已经能与左右仆射齐驱并驾了。

    在这种势头下,朝堂上甚至有种声音,说应当空置中书令,仿尚书令例不授于臣下,只以两位中书侍郎代为长官。

    这两年中书令这一职,也是走马灯一样换人不断,王珪、长孙无忌、萧瑀、杨师道、温彦博,甚至秦琅,都先后或任中书令,或检校中书令,或主持中书省事务,可都不长久。

    长孙无忌接过白麻内制,谢恩退下。

    检校中书令,而不是直接拜中书令,多了两个字,不过依然还是实际主持中书省事务,这让长孙无忌心中稍稍安定些许。最近朝中局势汹涌,暗流潜动,房玄龄萧瑀等都在紧锣密鼓的动作着。

    太子之位已经开始动摇,这种时候,他这个太子亲娘舅在朝中的动向,当然也会被视为是一种信号。

    好在皇帝授他检校中书令一职,在这种紧要关头,在他看来,无疑还是要稳太子位的意思。

    “梁国公房玄龄护高祖山陵制度有功,加太子太傅,晋封司徒,以开府仪同三司,仍任尚书左仆射。荫封其嫡长子房遗直为右卫中郎将,次子房遗爱为中散大夫。”

    “臣房玄龄谢皇帝恩!”

    房玄龄的左仆射位置没动,爵位也没变,但由司空晋司徒,又加他太子太傅这一衔,这是三公加东宫三师,以示厚恩,还特别给房玄龄的两个儿子各加了五品官职。

    这比给两个虚封公侯爵都还显耀,毕竟实职不比虚爵,这更重要。

    “安德郡公杨师道改为太常卿,不复预闻朝政!”

    又一道诏令下,却是罢杨师道相位,踢到太常寺为卿,连入政事堂的资格都没了。

    “申国公高士廉拜尚书右仆射、知吏部尚书事,太子太保。”

    又是一道出人意料的诏命,留守长安的高士廉又被调回洛阳朝中,再次出任右仆射之职,且兼管吏部。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人事调整,

    中书侍郎马周、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

    黄门侍郎刘洎、崔干。

    吏部尚书李大亮,吏部侍郎崔勖、高季辅。

    兵部尚书由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兼任,崔敦礼为兵部侍郎代为主持兵部事。

    唐俭为户部尚书、武士彟为户部侍郎。

    李绩兼太子少詹事兼东宫左卫率,李大亮兼河南尹。

    王珪加特进,许五日一参。

    魏征加太子太师,加特进,仍任侍中,主持门下省事务。

    “诸卿对朕的任命可有异议?”皇帝目光扫视众人。

    大臣们还在品味皇帝的这番人事调整,这次的调整动作很大,每个人都试图从这些调整中,看出皇帝心中的想法。

    猜度帝王心思,虽为大不敬,但为人臣子,要立足朝堂,这却是必不能少的。

    检校中书令长孙无忌、侍中魏征、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高士廉,三省四位长官,然后是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平章事、参知政事这些头衔的其它宰相。

    中书侍郎马周这是之前就拜宰相的,而这次又新添了好几个新拜相的。

    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检校黄门侍郎刘洎、崔干,

    吏部尚书李大亮、兵部尚书李绩、户部尚书唐俭,新增了六位宰相,使的中书门下一共是十位宰相,再加上特许五日一朝的王珪和在外的秦琅,总共十二位。

    秦琅以宰相衔出镇南疆,王珪病情严重,还不知道能撑几日,所以实际上还是朝中的这十位宰相。

    韦挺为御史大夫,岑文本仍为翰林院大院士,褚遂良加谏议大夫。

    李绩有些特殊,皇帝虽任他为宰相,为兵部尚书兼太子少詹事兼东宫左卫率,但好像并没有免掉他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并州刺史之职,所以李绩可能跟秦琅一样,为挂衔使相,兵部的事情由崔敦礼主持。

    这么一来,实际朝中只有九位宰相。

    有那头脑灵活的已经迅速的把这几位宰相过了一遍,除去几个老面孔,这次新入政事堂的也就是李大亮、许敬宗、刘洎、崔干和唐俭五人了。

    李大亮最早是隋朝关中禁军出身,后来兵败被俘投过瓦岗,再后来主动脱离投大唐,从县令一路到总管,武德朝时曾很得高祖赏识,贞观朝则因为搭档秦琅,更是仕途通畅,从河套丰州再到岭南交州,李大亮与秦琅关系密切,人所皆知。

    很明显,李大亮任吏部尚书,入政事堂,这应当也是太子这边的人了。

    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最早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玄武门之变时为长安县令,也是出过力有过功劳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贬,沉浮了几年,后来又搭上秦琅的路子,进入转运司,表现不错,多有功劳,如今检校中书侍郎,与马周一起再次当起了皇帝的御用笔杆子,重回老本行,这明显也应当是太子这边的。

    刘洎先前也是东宫官,后来提为尚书左丞,表现不错,实干能力挺强,但是向来与太子关系不睦,离开太子后,听说与魏王走的较近,这人应当算是魏王党的。

    户部尚书唐俭是个老资格,这位是高祖的太原元从功臣之一,很早就封国公,甚至拿了免死券的,可也正因此,在贞观以来,被冷落了很久,朝中皆知唐俭跟秦琅关系不好,这位不是太子党的,并不清楚究竟是魏王党还是吴王党,反正肯定不是太子党。

    崔干是兵部侍郎崔敦礼的叔父,这位博陵崔的当家人,武德朝时就做过黄门侍郎了,起起浮浮,如今也终于拜相,这也算是世家的代表。

    但考虑到崔秦两家近年的密切关系,他入中书门下后,可能依然是支持太子的。

    而那几位老相公,长孙无忌与高士廉不用说,太子铁杆,马周是秦琅的好友,肯定也是太子党的人,房玄龄和魏征,房是魏王党,但魏征态度不明。

    有人心里转了一圈,惊讶的发现,随着皇帝的这轮调整,朝廷中枢的政事堂诸相公里,太子党好像一下子占据了绝大多数了。

    难道皇帝到了此时,依然对太子要力保?

    杨师道刚才还在发难,结果现在已经被贬为太常卿这清水衙门去了。

    “圣人英明!”

    新任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带着谄媚的赞美皇帝,“圣人识人善用,朝堂清明!”

    有人暗暗鄙夷许敬宗,这也是名门士族出来的名士,怎么如今变的这么谄媚?

    被罢相的杨师道有些黯然,刚才还斗志昂扬,谁料到这么快就被罢相。

    “杨卿刚才说要弹劾侯君集,是何缘由?”

    皇帝却没忘记,反而主动问了起来。

    杨师道咬咬牙,“回圣上,臣要弹劾侯君集身为大臣,奉旨领兵在外,结果却擅自将兵权交与他人,此是非常严重的渎职行为!”

    李世民看着他,“青海距离洛阳,相距数千里,信息传递不便,有些事情在这里也未必就都清楚,况且,临阵换将也是用兵大忌。”

    皇帝一句话把杨师道堵住了。

    许敬宗又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今日刚接到南疆卫公捷报,云南东爨叛乱已经平定,乌蛮诸部业已重新归附,通海都督程处默也刚痛击了叛乱的和蛮,据报,和蛮被斩杀万人,其中包括和蛮逆首孟谷悮的伪太子,句町蛮女酋侬氏大败,率部仓惶退过元江,渡河之时,又为南洋水师牛见虎率军杀出,半渡而击,杀死蛮贼上万,蛮贼的尸体漂满元江,河水为之染红·····”

    秦琅又打了大胜仗,可这已经激不起大臣们的半点波澜了,总听说秦琅在南边打胜仗,那些蛮子也真是可怜。

    今天打明天打,可总也打不完,都变成了姓秦的功绩了。

    对于秦琅的战绩,没有几个人真正在意,就让秦琅一直呆在岭南打蛮子好了,他们更关注的是朝堂上的皇子争斗,这才是真正牵涉到每个人利益的。

    秦琅这么能打,就应当派代去陇右代替侯君集。

    现在陇右那边,有那位任性的太子在,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局面了,有人在盼着那边出点事才好,也有人担忧若真是折腾败了,那大唐朝堂可就真的要大乱了。

    “南疆交给秦琅,朕可高枕无忧了。”皇帝对此捷报评论,“南疆叛乱平定,现在朝廷可专心对付吐谷浑人的叛乱了。”

    这话一下子让众臣都竖起了耳朵,都想知道要如何处置那位太子殿下,总不能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任他胡闹下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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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