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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05章 临终

    所有人都想迫切的想知道,皇帝究竟要如何处置太子。

    不管皇帝如何百般维护太子,可现在承乾确实闹的太过火了,在长安胡闹一下也就算了,军国大事岂容儿戏?十数万将士健儿岂容儿戏?

    皇帝是马上打江山的皇帝,他比任何人都应当清楚,烽火戏诸侯可是会亡国的,北齐后主高纬曾经带着冯小怜在战场百般作死,可就彻底的葬送掉了北齐王朝。

    不过因为皇帝刚才一番动作极大的人事调整,也让不少大臣们窥视到了一点点皇帝的心思,此时并没有人敢再胡乱发言,都在等皇帝自己开口。

    “侯君集跟着朕身边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战阵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先前也宣抚经略过青海,对河陇也比较熟悉,不过确实还是有些欠缺独挡一面的经验。”

    皇帝先是铺垫了几句。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临阵换将,兵家大忌,朕虽然恨不得能够直接遥控指挥,然则洛阳相距青海数千里之遥,战场上瞬息万变,遥控指挥那更是取败之道,朕不能为也!”

    “本来朕原本是想让承乾拜招讨兵马大元帅,让叔宝为副帅辅佐,可惜偏偏叔宝此时伤病发作,难以带兵。”

    “朕思来想去,决定对吐谷浑以雷霆之势扫灭······”

    皇帝的最新计划是要数路齐出,共同讨灭吐谷浑,不给吐谷浑继续跳窜的机会,也避免夜长梦多,万一承乾真的在陇右玩火玩出事来,那可就后悔莫及了,儿子惹出来的事,当爹的还得擦干净屁股的。

    可皇帝不能公开的指责承乾,还得替他遮掩维护。

    “诏拜皇太子承乾为招讨兵马大元帅,叔宝为副帅,在松州为太子参谋辅佐,柴绍为行军长史,张亮为行军司马。”

    “侯君集为西海道行军总管,

    程咬金为鄯善道行军总管、尉迟恭为且末道行军总管、薛万彻为赤水道行军总管,

    叠州都督席君买为西倾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高侃为赤海道行军总管、利州都督高甄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

    “乙弗阿豹、执失思力、欲谷设、阿史那社尔等诸将协同出兵进讨!”

    皇帝说完,堂上寂静。

    原本侯君集是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现在改成了西海道行军总管,少了个大字,但却天壤之别,原来是总管统领河陇诸军讨伐吐谷浑,现在则只是一路军总管了。

    皇帝对吐谷浑要用全力,总共七路大军进讨。

    承乾挂帅,秦琼为副帅。

    不过因为秦琼有病在身无法领兵出征,而承乾大家也都知道他挂帅也只是给他留些体面,这次增兵本就是要去保他的,所以他这个帅也只是名义上。

    因此行军长史柴绍实际将取代侯君集成为全局战场主帅,张亮这个行军司马,则主要是去负责后勤粮草,以及监督柴绍的,毕竟他虽有名的草包将军,但负责行政这块还是很厉害的,且还是皇帝心腹。

    程咬金、尉迟恭、薛万彻那本就是威名远扬的朝中大将,而席君买高甄生等也都是陇右悍将,且都是已经在陇右的,只是这次再次明确了上下统属关系,他们不再归侯君集统领,而是跟侯君集同样领一军人马。

    但实际上,柴绍这位长史明显的将会去取代侯君集,统领西海道的这支主力。

    集结陇右、河西的兵马,甚至是关中、剑南、安西的部份兵马,以及召党项、西突厥、高昌等协从进讨。

    这么多大将出马,吐谷浑这半死的病狼会很快灭亡。

    只要他李世民动作快,那么太子就来不及犯下更多的错,到时吐谷浑讨灭,仗打完,让张亮把承乾带回来,则一切恢复正常。

    就算该批评,也是等承乾回来后,父子俩个单独谈。

    皇帝这般维护太子的心思,众臣都看在眼中,长孙无忌自然是暗里兴奋激动,皇帝果然还是在维护承乾,并没有动那不该有的念头。

    他望向房玄龄、萧瑀、杨恭仁、宇文士及一干人,见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心里不由的有些得意。

    想轻易的动太子,哪有这么容易。

    太子乃是国本,岂有因一战过错轻易动的道理?

    承乾在陇右再胡闹,也只是打打猎之类的,又没丧师辱国等等,还不到那地步。

    “朕倦了!”

    说完,皇帝起身离去,留下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个结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可皇帝那沉闷的心情,憔悴的面孔,大家也不敢逼迫。

    “政事堂相公们留一下。”

    长孙无忌很不客气的说道,做为检校中书令的他,在中书省内的中书门下政事堂内,他便是主。

    李靖本来还想请求领兵出征吐谷浑,可皇帝匆匆走了,想到太子如今在陇右那边,李靖也只能叹了声气,对柴绍道,“吐谷浑就有劳谯国公了!”

    柴绍并没有半分挂帅的喜悦心情,他很不想去趟这趟浑水,洛阳相距青海数千里,谁知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若是承乾折腾出事了,到时他就算还没到陇右,也得背上干系。而如果他到时费力平定了吐谷浑,那这功劳也还得让招讨大元帅承乾领了大头,这非柴绍所愿,但又无可奈何。

    只能说今天皇帝那副疲惫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长孙无忌也过来。

    “中书门下这就给你起草统兵诏敕,还劳烦驸马辛苦一些,尽早出东都赶往青海,主持军务。”

    面对着长孙无忌,柴绍也只能点点头。

    “柴某知道轻重,必以国事为重。”

    “驸马,三娘以前最喜欢承乾这孩子,遗憾的是她走的早,没能看着承乾长大,若是有三娘在,相信也不会让承乾如今这般任性的。你是承乾的姑父,是长辈,你得拉他一把。”

    柴绍冷哼了一声,对长孙无忌提起死去的妻子平阳昭公主非常不满。

    ·······

    其它人退出政事堂,长孙无忌让马周亲自草拟了调兵的诏敕,然后自己亲自看过修改了一二处后,拿给房玄龄、魏征、高士廉等诸相一起观看。

    “都没意见吧?”

    这本来就是皇帝的意思,刚才这么多大臣也没人反对,所以现在也只是走过过场,按制大家署名画押而已。

    长孙无忌亲自看着一个个宰相全都在上面署名签字后才松口气,立马交给马周,“请马相公赶紧拿给枢机房堂后吏转呈圣人用玺,加紧时间交兵部发出去。”

    等到马周把已经送到宫里皇帝处盖过印玺的诏敕拿回来,长孙无忌交给右仆射高士廉,请他叫来主持兵部事的兵部侍郎崔敦礼,敦促他立即去办。

    房玄龄这个左仆射看着他们外甥舅父俩个在那里视自己如无物,也不着恼,只是冷静的看着。

    ······

    虽然精神疲惫,可李世民还是去了长孙皇后处。

    长孙皇后近来气疾越发严重,必须得卧床静养,可是承乾闹的太过份,李世民想要瞒住皇后也不可能。

    长孙一代贤后,并不会去干涉朝政国事,但事涉承乾,却也没法完全不管,虽在病中,却也时刻关注,甚至因担忧过度,而导致气疾加重。

    “今日可有好些了?”

    “尚食局最近换上了秦琅献的那个银杏白果的食疗方子,长乐每天亲自剥白果,亲自熬粥煮药,还为臣妾试药,吃了后果然觉得要好一些了。”

    李世民握着皇后的手微笑着,可心里却很难过,皇后的手都瘦的皮包骨了,皇后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所谓的秦琅所献银杏白果食疗方,也仅仅是能够勉强让皇后稍舒展一些。

    皇后最近能勉强睡上一两个安稳觉,还真以为是那白果方起了作用,却不知道完全是另一个方子起了效果。

    御史也早跟皇帝坦白皇后的病情,药石无医,且连控制都控制不住了,皇后甚至开始觉都睡不着,最后他们建议给皇后开些安神助眠的药,其实就是带有麻醉性质的药,这些药用何首乌、草乌等,而这些都是有毒的,对肾损害很大。

    可御医们说皇后捱不过一年了,用这乌药虽然伤害很大,但控制剂量也只是慢性的,而皇后等不到毒性真正伤害的时候。

    “圣人请千万多给承乾一些耐心,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这两年臣妾身体不好,没能引导好,二十左右的年纪,半是大人还半是孩子,最是容易犯错误的时候。”皇后抓紧丈夫的手带着恳求道。

    “承乾不仅是我们的长子,他也是陛下的嫡长子,十年太子储君,轻易不能言换,否则必然引发朝局动荡甚至是分裂,十年之前的玄武门之变,便是前车之鉴,圣人千万谨记······”

    李世民很想大骂承乾,甚至若是承乾在面前,还要踢他几脚扇他两耳光才解恨。

    “观音婢,朕都明白的,朕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他虽然当了爹,可根本还没真正成人长大,他以为自己是老子了,可心里根本还没成熟,朕已经下旨,诏派朝中大将们领兵平吐谷浑,战事很快就能结束,承乾也很快会回京来的。”李世民安慰着皇后,可心里却咬着牙骂那兔崽子。

第1006章 分道扬镳

    中书门下,政事堂五房。

    堂后吏们忙忙碌碌,也有人凑在一起忙中偷闲忍不住议论。

    “侯君集这次看来栽了。”

    “这是肯定的,惹出这么大事情,圣人没派兵去陇右把他锁拿回京问罪就不错了。”

    有人马上道,“那都是因为前线战事,否则侯君集就算是潜邸旧臣靖乱功勋也抵不过这大罪啊,蛊惑太子啊,杀头都不冤!”

    这些政事堂五房的堂后吏们虽说都是无品阶不入流的吏员,但做为朝廷中枢衙门的吏员,却也非一般吏员,那是天下吏员之首。

    五房的各房堂后官是有品级的,且很清要。而五房无品级的吏员,也都很重要,反正能进政事堂五房的,那都是三省六部百司抽调来的干吏,若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干上三五年,外放起码也是个县尉主簿的,他们的堂后官甚至能放一任州佐贰,甚至是偏远边州的下州刺史。

    也正因为政事堂的重要,堂后吏们的前景很好,所以近年来能够进入的,已经不仅仅是三省六部百司里的干吏,而且一般都还是出身不错的,不是山东五姓七家,那也必然是关中六姓,再差也起码得是个百年以上的士族出身,或者是大唐武德以来的科举明经、进士。

    这些人而且基本上都相对较年轻些,相比起其它衙门里的那些经年老吏的暮气沉沉,这群年轻的吏员其实都能算是娇子,个个前程似锦。

    虽说在政事堂里还只是个吏,不入流没有品阶,可平时跟其它衙门打交道,就算是那些**品的青袍官员见了他们,那也得十分尊敬的,至于说外地的官员,别说六七品的绿袍官,甚至是四五品的绯袍官员,对他们都得很客气。

    他们平时能接触到最新的政事新闻、人事调动,也习惯了闲聊点评,指点江山之状。

    刚结束的政事堂会议,他们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结果。

    对于今天的政事堂会议的结果,也都有了各自的想法评论,但对于侯君集,却都是一致的认为这家伙终于倒霉栽了。

    虽然皇帝亲口说不能临阵换将,但也只是说这样不利于军事,并不是其它,而皇帝也紧接着就把侯君集的大总管变成了七道总管之一,又有柴绍前去任长史,张亮去做司马,还有秦太保遥领副元帅,侯君集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只等柴绍一到,他就只能乖乖交出兵权。

    现在战时可能还没空处置他,但等打完这一仗,肯定还得秋后算账的,人人都认为太子去陇右,那肯定是被侯君集蛊惑的。

    虽然也有些堂后吏觉得也未必就是侯君集蛊惑的,毕竟他们可是很清楚这位太子殿下近两年的变化的,可这事不管真相如何,最后肯定需要一个负责背锅的,舍侯君集其谁?

    “让柴绍去统军倒还真是出人意料,陇右那边有那么多大将,尉迟恭程咬金薛万彻等都在,却从洛阳调柴绍去,何不调卫公前去?”

    秦琅当年仅凭陇右一道兵马,先征服党项,再灭吐谷浑,那个时候的党项和吐谷浑可不是如今的死马,而是全盛时期了,秦琅在青海可是打出了大大的威名,前后斩杀的吐谷浑军都不下十万了,据说现在黄河野马台那一带,都还是白骨露于野,黄河中经常能冲出白骨来。

    当初他转战青海数千里,立起大小人头京观百座,现在都还全立在那,没有一个吐谷浑人敢动呢。

    就凭秦琅这等威名,一到青海,吐谷浑估计得有半数就降了。

    “卫公镇守南疆,如今刚平定云南东爨之乱,又大败和蛮,眼下还在宣慰诸蛮,哪里有这分身之术,又跑到陇右去?”

    “我看啊,卫公也未必愿意去,先前卫公检校中书令,可在京呆了几个月?卫公为何非要南下?”一名京兆韦氏出身的堂后吏轻声道,“外面可一直在传,卫公跟太子闹翻了的。”

    “应当不至于,毕竟卫公辅佐太子十年,这亦师亦友的感情可不一般。”

    “那是从前,反正听说卫公这次南下之前,太子已经不再称卫公为老师了,三郎都不叫一句,都是称秦卫公或秦相公,生份着了呢。”

    有人就笑,暗讽太子胡闹愚蠢,秦琅这般强力的重臣支持,居然还主动往外推的,看人家魏王和吴王是怎么拉拢人的?

    生来就拥有的东西,却偏偏不知道珍惜,而那两位却极度的渴望追求着。

    “你们说这次七路兵马讨伐,能打赢吗?”

    一名年纪稍长些的堂后吏整了整手里的公文,“打赢那是必然的,如今的吐谷浑又非当初,被卫公早打的半死不活的,现在还敢跳出来,这不是找死吗?这次正好一举灭了他们。”他理了理身上锦袍貂裘,压低了一些声音,“关键是这次仗打完之后,那位回来后会受到什么处置。”

    “能有什么处置,终究是年轻嘛,圣人也会理解的,这可是十年太子,纵然有错,可也非什么天大的错,更何况,宫中有长孙皇后,这朝中有高仆射、长孙令公等,还有马相公、许相公、李相公、秦相公等一大群强力支持者,暂时还是动摇不了的。”

    “怕就怕哦,因此有恃无恐,不知悔改,以后还变本加厉。”

    “好了,莫要妄议!”一人见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从远处过来,赶紧提醒大家闭嘴。

    许敬宗走过来,对着这些世家名门子弟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过去,回到自己的公房,笑脸立即收了起来。

    他坐在壁炉前,烤着火喝着茶看着这间公房,心中非常得意。

    十年前,他本来以从龙之功,前程一片光明,可就因为太年轻,跟刚才外面这些世家子一样过于浮躁轻挑,在重要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轻佻话,惹怒了圣人被贬谪,度过了一段刻骨铭心非常艰难的日子。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年奋斗,他终究还是又起来。

    不仅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甚至还成功进入了中书门下,成为宰相一员,检校中书侍郎,虽然多了个检校,也排在马周之后。

    但许敬宗仍然高兴万分,他当年在秦王府做学士的时候,马周还只是河北地方的一个州学校助教,不入流的吏职,甚至马周穷游长安在京郊酒馆欠着酒钱还不上的时候,他那时都是长安县令,还短暂代过雍州治中之职了。

    现在马周一介寒门士子,反而高居他之上,得以专典机密,若是从前,他肯定会十万个不服气,要跟马周找麻烦,但是现在嘛,他对马周是客客气气尊敬有加。

    马周是得遇贵人,有秦琅相助,再得圣人赏识,方有如今地位。他许敬宗以前靠的是家世才学,可后来栽了个大跟头,也是靠着秦琅才起来的。

    他现在不会再那么浮躁肤浅了。

    也只有太子那样的年轻人,还有外面那些名门世家子才会那般浮躁,没真正经历过世事险恶。

    侯君集也是这样,他是圣人的儿时伙伴,也是潜邸心腹,更是玄武门之变的首功之臣,但是靠着这点旧功劳就能吃一辈子吗?有些事情不该去碰就不能碰,否则就会像现在一样了。

    刚才那些堂下吏们在聊什么虽然他没听清,但他用屁股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不外乎是指点江山,点评政事,似乎他们在政事堂,自己也成了宰相一样。

    哼,一群菜鸡。

    还是卫公聪明啊,早早的就离开朝堂,也远离了如今这浮躁轻狂的太子承乾,去岭南打蛮子,既有平蛮之功守疆之勋还能避开这些破事。

    回想起刚才皇帝的落寞表情,许敬宗微微一笑。

    看着皇帝那模样,他居然有些大不敬的很爽。

    老子英雄,儿子却是狗熊,皇帝一世英明,结果现在太子却这般胡来。

    不过笑归笑,可许敬宗却有敏锐的判断,他能够感受到皇帝现在越落寞,其实是对太子的爱越重,父子之情依然还在,所以太子的储君之位是无人能够动摇的,起码现在不会。

    至于说太子会不会在陇右搞出什么大乱子来,犯下更大的错,他觉得不太可能,侯君集虽蠢,但也没蠢到那种地步,他肯定能保障太子的安全,且能保证太子不会犯下什么丧师辱国的大错来。

    太子在陇右,顶多也就是在军中过过干瘾,体验把当将军的感觉,或者是打打猎或搜罗些美人之类的荒唐事。

    再次抬头打量着这座公房,这间公房原是杨师道的,这位在政事堂先后任过侍中,兼吏部尚书,中书令,右仆射等职,也算是风光一时无俩过的。

    在今日之前,洛阳甚至还都在传他有可能要再任中书令或是转左仆射,可谁知道最后却只能黯然离开中书门下,连相位都没保住,去太常寺这个冷衙门做了个列卿,管管音乐教坊之类的闲差事了。

    倒是他许敬宗,谁又会想到,他居然能够检校中书侍郎也参预朝政呢?

    自己应当先给秦琅写封信,告诉他如今朝堂里的这些最新变化,也好好感谢一下秦琅的提携帮助。

    原本以为过几年找秦琅帮忙争取个户部尚书或工部尚书,没料到一步登天,直接就检校中书侍郎、参预朝政,白麻宣相了。

    正得意着,门被敲响。

    长孙无忌进来。

    “你检校中书侍郎这事,是秦琅向圣人大力举荐的,还关照过我帮你说好话,马周那边也是说了你好话的。”

    许敬宗立马站起来拜谢。

    “你用不着谢我,你记着三郎这个人情就好,你既然入了政事堂,那以后我们也就是一体的,我知许公也是聪明之人,所以有些事情我就直接些,如今三郎远在南疆,朝中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

    “现政事堂诸相公中,房玄龄投靠了魏王,王珪也是魏党,唐俭是吴党,刘洎也是魏党,魏征这人暂时还不清楚是哪边的,但得多提防着点。”

    长孙无忌上来就对许敬宗毫无保留的交待,“王珪估计快死了,所以可以暂时先不理会,但房玄龄、刘洎、唐俭这三人,我们必须得盯死了,尤其是房玄龄,这个家伙老奸巨滑不好对付,你计谋多,多想想办法。”

    许敬宗很意外,想不到国舅爷居然这么不把他当外人,直接就如此剖心交待了。

    既意外,倒也有些欣喜。

    如今朝中最大的可是太子党啊,这政事堂里,站太子这边的才是大多数,能得长孙无忌如此相待,那他在政事堂可就稳了。

    “你替我想想办法,如何把他们全都赶出政事堂!”

第1007章 将不过李

    在一片背风的山脚下林子里,搭起了简易的帐篷。

    刚砍下来的树木架起来燃烧着,火力很猛但烟也不小。皇太子承乾身上的甲也没卸,甚至上面那些殷红凝固的血渍也没空理会。

    这位先前行军要几千人专门运输他豪华大帐以及各种用品的皇太子,此时却随意的很,刚砍下来的树木简单制作的长桌,粗糙无比,跟之前每次工匠精心打造的原木桌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坐的马扎都非常简易,上面的节疤都没怎么处理。

    烟太大,帐篷的门帘敞开着,好在这里本就背风又在林子里,倒是没有那么凛冽的寒风。

    夜幕已至,到处都是点点篝火。

    承乾坐在那里烤着火,身上却依然很冷。

    他此时疲惫万分,人却又很亢奋,骑了一天一夜马,还打了一天仗,此刻是浑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手脚等都如同灌了铅般。身上脸上也都十分脏污不堪,甚至伤口都还来不及处理。

    贺兰楚石带着军医进来。

    “孤只是点皮肉小伤,先让大夫去救治重伤员。”承乾示意自己手臂上绑的那条绿扎带。

    军中的大夫永远都是数量稀缺的,尤其是在一场恶战过后,需要抢救的伤兵太多,虽然秦琅在陇右军中早推行了病儿营,有随军医院、随军大夫,还给士兵们配备有急救包这些。

    有一份较为严备的战场伤员抢救治疗章程,比如受伤的士兵会被第一时间评估伤情,然后在手臂上扎上一条扎带,白绿黄红黑等数种颜色,代表的是不同的伤势等级,便于军医们分别,以保证大夫们能优先治疗那些最需要抢救的伤员。

    甚至一般的轻伤,士兵们还学习过简单的急救包扎等方法,可以自己或互相先包扎处理等。

    承乾对大夫道,“今天很多弟兄们战死,也还有许多弟兄们重伤,急需治疗,你赶紧去抢救他们,孤不碍事。”说着他对贺兰楚石皱眉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还如此?”

    “殿下,你也受伤了。”

    “孤一点皮肉伤而已,等我烤暖下身子,你来帮我卸甲包扎下就行了,一点小血,算什么。”

    军医还是上来帮承乾检查。

    贺兰楚石帮着先把甲卸了。

    “小心一些,慢一点卸,不能太急。”

    军医很有经验,一般大将在大战之后,容易卸甲太快,容易得卸甲风。

    卸甲风也是风疾的一种,就是中风,原因就是大将们的盔甲一般更为坚实密封,大战之时容易出汗,甚至导致铠甲内温度很高,而当战后马上脱去盔甲,甚至贪凉吹风后,就容易引发卸甲风。

    历史上魏王豹、李存孝、常遇春这几位猛将,据传就都是卸甲风而死的。

    “孤晓的,所以在这里顶着几层甲烤了半天火了。”承乾笑笑,此时的太子表现出来的,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面,判若两人,哪还有半点那种高高在上,甚至荒唐的模样。

    解下一层甲,休息一会。

    御医甚至让人把帐帘给放下,免的冷风吹入。

    一边解甲,一边拔去甲上的箭头,前后拔下了十三枚箭头,御医仔细的检查了每一枚箭头,发现还好都只是些普通的箭头,这些箭头大多没能突破太子身上的几层甲。

    有几枚破甲了确实也只是皮肉之伤,没伤到筋骨。

    箭头上也没毒。

    在火堆边先是用刚烧好的热水拭擦干净血上的汗水血污,再小心清理伤口。

    军医为承乾清创、缝合,虽然说创口不大,但直接一针一线的缝合也还是很痛的,可承乾却坐在那里镇定自若,甚至还能跟贺兰楚石开玩笑。

    “殿下,已经包扎好了,请赶紧把衣服穿好。”

    承乾活动了一下,对身上那大小十几处伤口却露出笑容,“秦琅曾跟孤说,男人身上的疤痕,尤其是战场上留下的伤疤,那是最好的军功章,孤以前觉得这话很不错,但今天感觉更好。”

    前后看了几遍,他还对军医的手法夸奖了数句。

    “把铠甲再给孤穿上。”

    “殿下,暂时先不用穿吧。”贺兰道。

    “眼下还在战场,谁知道吐谷浑人会不会来偷袭呢,战事随时可能发生,所以这甲还是不能离身的。”承乾却坚持道。

    “那就先穿一件细牛皮甲在身好了。”

    “都穿上吧,这真要是遇突袭,这几层甲都得穿上半天,哪有那时间。”

    承乾的铠甲都是御造精品,防御效果是没的说的,尤其是内外几层一起穿上后,虽然说十分沉重,但带来的防护效果也极强,今天他在外冲锋厮杀了一天,虽然身上被扎的跟刺猬一样,可却都没什么伤害。

    不仅防箭了得,甚至是不少刀枪砍刺,都没伤到太子。

    不过这能带来极强防御的数层铠甲,不仅制作成本高昂,而且穿戴起来也是非常不便的,要完成这几层甲的穿戴,承乾必须得有帮手,用那些铜扣牛皮带、筋索等一道道固定,非常复杂,需要耗费很多时间。

    一旦敌人突袭,是根本来不及的,尤其是在野外的时候。

    今天他们能把吐谷浑人杀的大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占了装备的大便宜,吐谷浑人的装备本就不如唐军,尤其是铠甲方面更弱了几个档次,而今天的突袭,打了吐谷浑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大多数人连铠甲都来不及披。

    “整戈待旦,随时备战!”承乾笑着说道,坚持让贺兰楚石帮他披甲。

    “殿下先烤火,我叫人帮殿下擦拭铠甲,并修补一下。”

    承乾换上了干净的戎服坐在火堆边烤火,却也没闲着,刚喝了马血吃了马肉此时肚中倒不饥饿,于是便拿出砥砺出来打磨刀剑,一场大战下来,他的甲不但有些破损,就是自己的武器也有磨损。

    每个士兵都会随身带着砥砺,就是粗细不同的磨石,以随时打磨武器。

    临阵磨刀,不快也光嘛。

    铠甲是战场上第二条性命,而武器则是每个战士的命根子。

    一件件武器摆在火堆边。

    丈八的黑漆缠铁马槊,龙吞口铜狮篡尾,槊杆上甚至有大漆龙纹。

    马槊两把,斩马长剑一把,横刀一把,金锏一对,铜锤一把,开山斧一把,大小盾牌三面,步弓骑弓三把,弩两把·······

    零零碎碎的装备一大堆,且全都是尚方御造的珍品,要不是太子上战场,是带着三匹战马的,仅这一堆装备,如果都让太子负重,就能让他走不动路。

    可对于每一位将领来说,他们都是一个精英单位,不但有全套的骑射步战的长短武器,甚至还得有备用武器,他们基本上都是武器到牙齿的,正常情况下,这些将领基本上不惧一般的攻击,就算被围攻,有时也能挺很久。

    所以说武将们在战场上一般都能活到最后,最怕的还是被围,要么被围杀,要么就被俘虏投降。

    一边打磨武器,一边在火上架上口小行军铁锅,烧水,加入盐巴、茶叶、酥油,甚至是放点牛肉松,在火上咕咚煮着。

    茶叶煮的香气四溢的时候,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席君买、梁建方、高侃、高甄生四将也终于掀帐进来。

    “请太子恕罪,臣等来迟了。”

    “随便坐,先烤下火!”承乾招呼着四位大将。

    四将各搬了个简易小马扎围着火堆而坐,承乾放下手里的磨石刀剑,把自己刚煮好的茶取下来。

    “你们的水壶。”承乾笑道。

    四将赶紧把随身的水壶取下来,恭敬的呈到太子面前。

    “战场上,条件简陋,孤连个茶杯也没有,就这茶叶也是刚从吐谷浑人那缴获的,粗茶劣盐,几位将军担待。”

    “多谢殿下,这会能有一杯热茶,那真是享受了。”高侃笑着说道,“那些该死的吐谷浑贼子们,现在估计只能喝西北风了呢。”

    “防御部署好了吗?伤兵们都入病儿营,妥善安置没?”

    “兄弟们都吃上饭没?”

    承乾一连问了数个问题。

    “回殿下,我们依山谷就地驻守,利用地势和积雪,修了简易的营寨。”

    地面冻的太硬,于是他们就先利用厚厚的积雪制造了一批粗糙简易的雪砖,然后再把煮化的雪水做粘合,把雪砖垒成一堵雪墙,雪墙前还立了一排树木削成的尖桩。

    “大家齐心协力,辛苦了半天,总算勉强把这道雪墙给立起来了,好在这里地形有利,我们只需要选在最狭窄处建一堵墙就好,要是四面修一座城寨,那可是大工程。”

    “雪墙真能挡住吐谷浑贼吗?”承乾问。

    “殿下,雪墙不是冰墙,若是有时间,咱们化雪融水,再浇砌成冰砖建墙,当然更好,只是咱们一来时间有限,二来嘛,也只是临时用用。这雪墙虽说不如冰墙土墙石墙,可临时应下急还是可以的。”

    这风雪之中,大战之后,需要的是有个能够让人稍安全点的歇脚地,避免万一吐谷浑人趁黑袭来,措手不及。

    有这雪墙只要能挡一挡,也能给唐军足够的反应时间了。

    茶叶确实很一般,是陇右边市上常见的黑茶砖,也称刀子茶,最好的几拔茶叶摘过,待到清明之后,拿刀把茶叶顶梢连枝带叶一起扫,然后再经过蒸制、揉捻、发酵等一道道程序,最后制作成茶砖。

    这种茶采用的都是起码长了六个月以上的老叶,还连茎带梗,这种茶在中原士大夫们是不喝的,一般都是下力气的人喝,便宜却又很醇厚。商人们将他们贩卖给塞北草原或是河陇的胡人,很受欢迎,除了黑茶砖运输方便外,还在于游牧民的饮食习惯以奶肉为主,吃的较为油腻,所以他们更喜欢茶味更重,更醇厚的黑茶砖,这些老茶叶经过深度发酵后,厚重饱满且通透,饮食油腻的牧民们最喜欢煮上一壶浓浓的刀子茶,最好是再放点酥油盐巴进去煮,或者把煮好的茶水来泡奶豆腐吃。

    “嗯,爽!”

    高甄生喝了一大口浓浓的刀子茶,大为赞叹,这茶喝法类似于以前中原的煎茶法,相比如今的饮法相差很大,可却很合他这大老粗的胃口,尤其是此时,爽的让人浑身通透。

    “再烤点肉吧。”

    承乾让贺兰楚石去弄些肉来。

    “我们的轻骑回来报告,慕容承带着败兵已经一路向西,逃进了二十里外的湟水东源山谷,那里是另外几个吐谷浑部的隐藏地,约有三万人左右。”高侃端着茶杯,一边喝一边汇报着。

    “党项羌和突厥人的协从蕃骑还没到吗?侯君集呢,也还没消息?”承乾给高梁几将依次又添茶续水,一边问。

    “还没有遇到他们,也没有消息,我们已经派出了更多的轻骑去寻找他们。”

    “殿下,不如我们明日一早暂且后撤?待寻到他们,重新聚集之后,再来作战?”梁建方提出了一个谨慎的建议。

    “撤退还不如先在此待援,如今慕容承虽被突袭重创,但我们今日兵力有限,虽大败吐谷浑人,可真正斩杀却不多,也没能俘虏多少人,更多的是打散击溃而不是歼灭,若是这附近没有吐谷浑军,今日一战过后,我们已经赢了,可是大家别忘了,这百里之内可还藏着数支吐谷浑人马,不下十万之众,若是慕容承收拢败兵,他实力仍在,我们若是孤军撤退,很有可能会被撕咬追击。”高侃反对撤退,认为固守待援较好,这里地形是利防守,尤其是他们战后虽没斩杀俘虏多少吐谷浑人,但是攻破这处营地后,吐谷浑人的许多牛羊草料帐篷干粪等战利品大都落到他们手中,他们明天整理收拢后,能在这风雪寒冬里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这不是我的风格。”太子承乾却微笑着道,“别看吐谷浑人还有很多人马,可人多又有什么用?孤今日五千骑一样踏破慕容承十万大营,诸卿今日与孤大破慕容承,将他们杀的落花流水,可也不过两万骑而已。

    “人多并不就是优势,要不然慕容承也不会败,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虽然这百里内还有好几处人马,但孤认为我们不能给他们收拢喘息的机会,得继续追击,明日一早,便杀过去!”

    “殿下,今日是有心攻无备,可如今已打草惊蛇,明日若再攻,慕容承必有准备,我们现在只有一万余骑,且将士们多疲惫不堪,多有伤亡,如此强攻,并无胜算,万一再被慕容承召其它几路兵马过来围攻,我们反倒危险!”

    “是啊,殿下,臣等相信另外几万大军肯定已在不远,很快就能赶来的,到时咱们兵强马壮,再堂堂正正的正面进攻,可万无一失也。”今日胜仗的大功臣席君买也开始劝说承乾要稳住别浪。

    “诸位,胜利就在眼前,你们要错失良机吗?”承乾问道。

第1008章 趁热

    刚宰杀的羊,用网油把捣碎的羊肝包裹成条,再串起来放火上烤,极其简单,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腌制调味,在火边慢烤,网油变的金黄微焦,油脂一滴滴落下。

    承乾拿出随身的盐巴,撒一小把细盐在上面。

    “可惜没有胡椒粉,要是再来点扶留藤添点辣味就更好了。”

    四位大将看着那变的金黄的羊油包肝都不由的喉头蠕动,口水都快要流出嘴角了。

    “羊肉串穿好没?”承乾问。

    “好了好了,一块羊肉再夹一块羊尾油,烤起来能滴油,绝对香!”高甄生赶紧把自己穿好的羊肉串递给承乾。

    承乾动作熟练的在炭火边烧烤着,这是他以前吃秦琅烤串吃的多后,慢慢学到的本事,可以说比大多数厨子的手艺还要好。

    太子殿下将刚烤好的油包肝给大家一人分了两串,咬了一口,果然还是那个味。

    鲜。

    “不管拓跋赤辞等因为什么原因而耽误了,也不管为什么侯君集迟迟未到,反正我已经决定了,待天亮之后,就趁热打铁,再次追杀慕容承,你们说的理由都没错,但是我也知道,你们可都是秦琅麾下猛将,现在说这话,完全就是因为我在这里,若我不在这里,我估计今晚你们都已经在慕容承的营地里大杀特杀了·····”

    “让弟兄们好好饱餐一顿,缴获的牛羊不要舍不得杀,死马肉哪有牛羊肉好吃?虽说这季节掉膘瘦了点,没秋天的肥羊好吃,可敞开了吃还是不错的。”

    “你们四位商量一下,看谁留守?”承乾笑着吃完一串羊油包肝,继续下一串。

    四将面面相觑,太子刚说的也没错,若不是因为太子在军中,他们今天还真有可能要穷追到底,根本不会在这里休整,更不会提出什么固守待援计划。

    打仗嘛,就得穷追猛打,真正能击溃一支大军的办法,永远是不断的追击,直至对方彻底的溃散,再无重聚的可能。

    一击就退,那不是他们的风格。

    想当初他们跟着卫公打党项,平吐谷浑,可不都是这样一战接着一战,一浪高过一浪的打法,最后直至打的对手彻底崩溃的吗?

    可现在毕竟太子在军中,突袭大胜,却也是十分凶险,党项、突厥等后续三万骑军没能按预计到达,侯君集的步兵骑着马骡也耽误了,他们得为太子考虑。

    见好就收嘛。

    可太子殿下却根本没打算见好就收,他不满足于这场胜利,虽然这已经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传回洛阳朝廷,奏捷天子,肯定能惊讶无数人。

    这是皇太子殿下的首战,也是惊艳天下的首胜,放在一位十八位的太子殿下身上,足够惊艳世人了。

    就算是皇帝当年十六岁起兵,可在十八岁时,也不曾打过这么漂亮的仗。

    承乾完全可以见好就收,可以在这里等待援军,后面的仗交给侯君集他们去打,不管打的结果如何,他的功绩不会有半分影响。

    凭此战,他完全已经能够把觊觎他太子之位的魏王李泰、吴王李恪彻底压下去了,整个天下,朝里朝外,只怕以后都要对太子殿下更加刮目相看,这两年来,皇帝对太子的不满,一些公卿宰相对他的看衰,都会因此而改变。

    “殿下,将士们疲惫不堪!”高侃劝道。

    梁建方也道,“我们此战虽胜,可也伤亡不少,战死三千余,重伤也有一千多,直接减员五千人了,而且有许多将士们受了轻松,还有不少冻伤,另外我们的马匹也损失不小······”

    他们跟太子在讲困难,希望太子能够知难而退。

    “我们明日若出战,还能战者顶多一万二,甚至只有一万左右。而慕容承此时已经逃到了二十里外的那处吐谷浑屯兵处,那里有起码三万生力军,一个晚上,慕容承这里的败兵也能收拢不少,甚至附近的其它数万人马,可能也已经接到了他的调令,正在快速赶过去增援,我们将面临的并不只是慕容承的那支败军,而是整个吐谷浑的倾国之力,可能会超过二十万人。”

    “一万对二十万,太过悬殊了!”

    承乾却只是哈哈一笑。

    “先前孤要来这里突袭慕容承,你们不也这么说,可实际上我们两万人就破了他十万,甚至,在高将军你们赶到前,我与席将军仅以五千就破十万了。现在我们一万去打二十万,没什么区别吧?甚至,我们现在打的还是一败丧胆的败军,我们全面占优啊!”

    几位猛将不知道要如何说话了,若是在此战之前,他们定会认定这位太子又开始作妖作死,会认为太子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纸上谈兵啥也不是。

    可是经历了这一战后,他们没法那样指责太子,毕竟事实上太子说的也没错,确实是五千就破了十万。

    本来他们计划是十万河陇兵马分成前后两军,二百里奔袭慕容承,梯次攻击,可谁知道,最后太子跑的特别快,五千人就直接发起了攻击,还真就把慕容承的十万人的大营杀的人仰马翻。

    若是高侃他们后面没及时赶到,太子这五千人最终还是危险,可最后他们了只是以两万骑破十万吐谷浑人啊,不管你说他们是没防备也好,还是其中真正精锐者不过两万左右,还是什么理由,但胜者为王。

    “殿下,不一样的,先前我们是奔袭,杀慕容承措手不及,他们完全没有防备到,但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慕容承虽先败一阵,但已有防备了,再打就不一样了。”

    梁高四将都很想去打,可却还得按下心中念头,在这里劝说太子打消主意。

    “再等等,也许今晚拓跋赤辞他们就能赶到呢?若是后续三万蕃骑到了,就算侯君集没来,臣等也定支持殿下向慕容承出击!”席君买只能如此道。

    新增三万生力军,就算是蕃骑,也不用再惧吐谷浑兵多势众了。

    “这些蕃骑到底为何还没来?不会是他们暗里勾结慕容承背叛大唐,或者说是有意骑墙观望,想要坐山观虎斗,或者纯粹就是想保存实力?想出工不出力?”

    承乾对于党项和突厥这三万附庸蕃骑没能按预计到达,非常不满。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发,承乾与席君买是直接从海晏堡出发的,而高侃三将是从海晏堡周边不远集结出兵的。拓跋赤辞等党项、突厥诸部蕃骑,则因为当时驻屯在海晏堡的外围,重新集结可能需要点时间,路程也较他们要稍远点,但也远不了多少,集结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们从早上打到晚上,这已经两天一夜了,蕃骑再慢,慢了一个白天数个时辰还不够,这晚上怎么也应当到了的。

    承乾的怀疑,其实也是高侃他们的怀疑,只是没凭没证,眼下也不好乱说。

    高侃不想在这个时候责难友军,便打了个圆场,“臣倒觉得他们未必敢如此二心,这三万蕃骑本就是由党项羌、白兰羌、迷桑羌还有吐谷浑、突厥等诸归附内迁诸部组成,虽由拓跋赤辞和细封步赖等统领,但肯定不如我大唐河陇军将卫士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从传令到诸部集结,再到一路进军,这些人没我们快也很正常的,二百里,又是这大风雪天,集结到抵达,费个两天甚至是三四天都其实是在正常范围内的。”

    那三万蕃骑,有党项八部,也有一些小羌落,更还有一些氐族部落的,另外内迁的吐谷浑人,安置的突厥人等等,可以说组成很复杂,出发前,他们又分散在海晏堡周围百余里范围里,收拢起来也不容易的,不能用陇右精锐的标准却要求这些蕃骑。

    羊肉很好吃,羊尾油更肥,若是在长安时,承乾是吃的较少的,太油腻,但此时夹在羊肉里烤,烤的油滋滋,羊肉都更鲜嫩了。

    一口气吃了好几大串后,承乾抹了把嘴。

    “明日我就带一万骑出击,余下的便在此驻守,照顾伤兵,看押俘虏和缴获,并等候援军到来,你们谁自愿留下?”

    四将皆不肯留下,他们又劝说了承乾好久,但承乾是铁了心要追击。

    “秦琅有首诗很霸气,你们没读过么,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多霸气啊,一群丧家之犬,孤还要那么畏缩惧怕做什么?”

    “既然你们都不愿留下,那孤便让东宫千牛贺兰楚石负责留守吧,你们都随孤杀将过去,杀他们一个干干净净!”

    “事情便这样安排定了,四位将军都回去抓紧时间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兵。”

    席君买高侃梁建方高甄生四将沉默了会,最后互相望望,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应下了。

    “虽明早出兵,不过今晚也还是须多加小心,得安排好值营守夜之军,另外弟兄们最好能够顶盔贯甲、枕戈待旦,咱们可不能让吐谷浑贼给现学现卖阴沟里翻船了!”承乾笑着交待,他拍了拍自己的盔甲,“我今晚这甲可不卸,武器也不手的!”

    梁建方拍着盔甲,“臣今晚值营守夜,殿下可高枕无忧。”

第1009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凛冬寒夜,长夜漫漫。

    从太子的军帐出来,席高四位将军都有些神色沉重,踩着泥泞的雪水泥浆四人来到了那面雪墙上。

    墙外面,是一堆堆的篝火,这是在城外警戒的轻骑点的,既能取暖,同时也能照亮黑夜,能防止吐谷浑人趁夜摸黑来袭。

    “这事就这样定了?”高甄生问。

    “太子心意已决。”梁建方说。

    一阵沉默。

    席君买掏出条缴获的牛肉干嚼起来,“殿下很自信。”

    “应当说是自负。”

    “刚愎自用。”

    四位大将倒也没隐瞒自己的态度,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他们对这位太子殿下了解了更多,当初他们在东宫旅贲军为中郎将,太子还太年少,这次再相聚,太子的表现确实让他们震惊。

    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佩服,再到如今的感慨,这位太子殿下行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捉摸的透的。

    刚愎自用这个词是高侃说的,他是皇后的表兄,太子还得尊他一声表舅,这个明显有贬义的词经他嘴说出来,倒也还好。席君买觉得这个词很贴切,虽然太子在这一战中表现出了极令人意外的出色,可这并不能掩盖太子行事的一些自负之处。

    甚至自负的有些过头了。

    “太子用兵与卫公倒是挺像的。”

    “毕竟是卫公亲自教导出来的嘛,这卫公兵法可没白学,不过其实也还是有些区别的,跟着卫公,不管卫公如何兵行险着,或是用奇,我们总是踏实的,因为我们知道卫公的险,其实并不全是赌,而是反复计算过后的智谋,但跟着太子,我却总感觉心惊肉跳的。”

    梁建方从席君买那拿了条牛肉干也嚼起来,感叹道,“卫公用兵,每次决策之前,也还是会很认真的征求将士参军们的意见的,他的战术计谋也能让我们明白信服,可太子殿下却从不会征求我们的意见,这一路过来,都是如此,一言而决。”

    四人在雪地里嚼着牛肉干,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太子殿下很聪明,兵法也得了卫公不少真传,但是性格上确实是有些刚愎自用。

    “要不我们明天行军的时候,想办法减缓速度,拖延一下,等蕃骑跟上来?”

    “现在都不知道那些蕃骑在哪,我估计可能是已经跟吐谷浑人接上仗了,毕竟这里到处是吐谷浑人,咱们这一路过来,不可能不惊动他们。没拦到咱们,可拦后面的拓跋赤辞等就很正常。”

    明天,太子要以一万骑再去攻击慕容承。

    慕容承那里,起码还会有十万之众,青壮战士也可能不下四五万。

    “这雪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停。”梁建方道。

    大雪纷飞,雪越下越厚,这会很不利于奔袭作战,尤其是在吐谷浑人还有了防备的情况下,明天这仗会很难打。

    “突袭作战,靠的就是一个突其不备,若敌有备,就没有半点优势可言,以少击众,以劳对逸,我看不出我们的胜算在哪。”

    “是啊,现在我们的后军在哪都不清楚,可这四周还有许多吐谷浑部,我们再强行用险出兵,就太险了。”

    “可是太子殿下似乎已经尝到甜头,并上瘾了,现在没有人能让他打消这念头的,除非卫公在这!”

    “我看就算是卫公在此,也未必能按的住兴奋的太子殿下了。”

    ······

    夜幕低垂,白天鲜艳赤红的旗帜,都被夜染成了黑色。

    唐军营地处于湟水西源的山谷里,夏日时,这里曾是一片平坦的河滩,遍地滩麻,溪水浅平而又澄清,此时却银装素裹一地白茫茫。

    营里地直到半夜时才算安静下来。

    虽然营中兵马众多,但关陇精锐的素质展示出来,哪怕是在野外雪地里临时安营,可营伍整齐。营团旅队严格按照驻营之法修建营地,搭建帐篷,哪怕明天早上就要出兵了,可每队也都第一时间挖了自己的茅厕。

    各营团都安排了值星官,负责值夜警戒,有明岗有暗哨,还有在外的游骑。

    军营里没人大声喧哗,更不会有人胡乱走动,各自呆在自己的营区、帐篷内。冰天雪地里,饱餐了马肉牛羊之后,倒也解了饥。但是晚上仍然很寒冷,好在都是关陇精锐,装备方面不错,虽然许多辎重没携带,但骑兵们还是带有毯子毡子,毛毡铺在地上,再用毯子裹在身上,太寒冷,则两人并睡,地上垫两层毡子,然后两人头脚颠倒,互相搂着对方的脚抱一起取暖,身上再裹两层毯子,虽然这样不可避免的要闻对方的臭脚。

    可冰天雪地之中,怀里搂着一人,确实要暖和的多,更别说,各自的毡毯还能变成双份。

    一些条件较好的骑兵,还会自备一些更好的取暖之物,比如说狗皮垫子甚至狼皮褥子又或是熊皮袍子,羊皮夹袄、羊毛衣等物,甚至有的干净还有皮毛一体的睡袋。

    大抵以皮毛为主,熊皮最好,然后是狼皮,最差是狗皮的,这些都是最防寒保暖的,整个人往里一钻,既隔地上湿寒,又能保暖。

    若是睡前再灌两水袋热水,一个抱怀里,一个放脚下,不知道多爽。

    承乾的那个辎重后勤营虽没来,但做为皇太子肯定也能享受更好的待遇的,他有一个独自的大帐,缴获的吐谷浑人的,而且还是大汗慕容承的,这顶大帐用料极足,而且很大,甚至还有金银宝石做装饰。

    更别说缴获时,还把帐里的一应物件全都缴获了。

    里面先是地上铺了双层牦牛牛毡,然后又铺了一层波斯地毯,中间还留了一个很大的火塘位置,外面冰天雪地,帐里却还有银炭取暖。

    还俘虏了慕容承帐中的妻妾婢女十几个,都很年轻美丽,那位慕容承的妻子是他的续弦,前妻原是宰相天柱王之女,后来慕容承杀天柱王降唐,便也把这妻子休了,又娶了宣王之女为妻。

    这位宣王之女很年轻美貌,脸蛋上有两团酥红,皮肤也显得黑一些,但却很健康,她身上的衣着发饰都与中原完全不同。

    承乾这次突袭,没有带他沿路收集的那些美人儿。

    靠在火边怎么也睡不着,太过兴奋,承乾看向趴在大帐一角的那些慕容承的妻妾婢女们,心中起了波澜。

    “你,过来!”

    ······

    女人十分惶恐,草原上的战争很多,女人们也都明白战败后会发生什么,作为女人,很多时候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更没多少反抗的能力。

    甚至,草原上的女人,有时甚至只是一件财产,是男人们的附庸。

    他们在唐军杀过来后,没能跟随男人们一起逃离,最终成了唐人的俘虏,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那位比丈夫年轻的多的大唐太子殿下,成了这座金帐的新主人,也成了她们的主人。

    太子留下她们在帐中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准备,知道这一刻随时可能到来,并且必然会到来。

    她惶恐,却没想过反抗。

    在这片山谷里,一天之前,这里还是十万向丈夫宣誓效忠的吐谷浑诸部落大军,而一天之后,这里却是两万唐军占领。

    虽然唐军也死了许多人,但他们却依然强大无比,她亲眼见识到了唐骑的彪悍凶猛,还有丈夫的懦弱无能。

    “过来,到这里来烤烤火,这里还有肉,吃点。”

    “我不饿。”她在那里没动。

    “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饿呢,过来吧,吃肉烤火,顺便说一句,你的汉话说的不错。”承乾对她微笑,“你放心,我今晚不卸甲,所以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太子身后一角,数名太子旅贲侍卫也是顶盔贯甲的站在那里微笑,他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殿下,是否要我们出去一下?”

    “外面这么冷,出去喝西北风吗?”承乾笑骂了两句,然后叫那慕容承的妻妾们都过来,连那些婢女也叫来,“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殿下,如果你想在这里要我,我希望你能让其它人出去,最起码让那些侍卫们站在帐门口去,我不希望他们在旁边看着。”

    她颤抖着起身,极力的保持着自己的优雅,可是在这种时候,却依然控制不住身体发抖。

    她又道,“如果你真的想现在就要我,我希望你能让人给我烧一些水,我想先沐浴。”

    承乾有些意外,他歪了歪头,“我是大唐太子李承乾没错,但你也可以叫我大郎。”

    “我父亲是吐谷浑宣王慕容威,丈夫是吐谷浑大汗慕容承。”

    “慕容承是弑兄叛唐自立的伪汗,你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为我取名曦,青海湖畔的晨曦·······”

    承乾笑着道,“这名字挺好,慕容晨曦,你也姓慕容,那跟慕容承是同族吗?”

    “是的,我家先祖正是吐谷浑大汗,是其九子之一。”

    “那你跟慕容承是什么关系?”

    “按族中辈份,我是慕容承的姑姑,不过我与大汗虽是同一个先祖,但不同支系。”

    吐谷浑从辽东西迁青海,在这里建立汗国,生下九子传续,至今已数百年,慕容曦与慕容承按辈份是姑侄,但两家祖先是吐谷浑九子中的两子,早就出了五服了。

    承乾笑笑,“我知道你们草原人倒不太讲究这些的,来,吃点烤肉。放心,我并没有其它想法,就算有,也得这仗打完再说。”

    承乾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甚至升起一股想要占有的**,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这里是战场,不似之前在后方。

    他没打算卸下身上的铠甲,这几件铠甲穿戴起来得费上很长的时间。

    她终于过来了,依然有些畏惧,却又强装镇定。

    很有意思,若是一般的汉家女子遇到这种场景,肯定是宁死不从吧?

    她很年轻,脸虽然黑,却又透着红润,尤其是脸蛋上的两团酥红,还增添了几分情趣,一对眸子中虽带着惊恐却很明亮,身材很修长且结实。

    这应当算是一个美人了,还是个会说汉话也很有意思的美人。

    “你是我今天的第二大收获!”承乾笑着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第1010章 太子万岁

    承乾被号角声惊醒。

    黑暗里牛角号惊天动地,慕容曦轻摇着他的手臂,“殿下。”

    承乾醒来,他昨晚跟慕容曦聊着天烤着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睁开眼,看着这个女人脸上犹带着些不安。

    揉揉眼睛,看见身上披着毯子,身着铠甲坐在火边居然能睡着,看来自己也确实太疲惫了。

    旅贲骑士却是在太子身后守了一整夜,毕竟帐里这么多个吐谷浑女人,太子怀里还搂着个吐谷浑大汗的妻子,就算太子身着几层铠甲,也总让人难以放心的。

    “殿下,要出兵了。”

    “就天亮了吗?”毡帐很厚实,在里面根本感觉不到天亮了。

    “天还未大亮。”侍卫如实道。

    承乾想站起来,结果腿脚发麻,侍卫搀扶着他站起,承乾一边活动着酸麻的手脚,一边让掀开毡帐,外面果然灰蒙蒙的,可整个大营却已经活了起来。

    喧嚣四起。

    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在做着出征前的准备,喂马的拆帐篷的,收拾整理武器的,还有在做饭的。

    早饭是炖肉,昨天交战的死马、伤马,还有缴获的许多牛羊,有承乾放开吃的命令,所以不仅炖死掉残废的战马肉,也挑了不少牛羊一起宰杀。

    每帐一火十名士兵,都分到了不少肉,大锅里炖肉,再煮上炒米粥,营地里香气四溢。

    约两千名轻伤士兵留下,负责照看三千多名重伤的士兵,并负责看守一万多名俘虏,以及那些缴获的满山满谷的帐篷、牲畜等战利品。

    走出大帐,一夜大雪过后,踩踏泥泞的大地又重新被粉涮的雪白。

    营地里,军官们在喝令,传令兵在奔走,侦骑开始奔驰出营。

    武器碰撞,战马嘶鸣。

    号角声还在不停的吹,承乾能准确的听出其中传递的军令。

    “这不是战斗的号角,只是起床号。”他告诉慕容曦。“我一会就出征了,你就留在这里。”

    慕容曦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子,昨夜他那么霸道却又温柔,自己最后居然在他的怀里睡了一夜。

    心中不知道是期盼着他离开,还是留下。

    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保重。”

    她明知他将领兵去攻打自己的丈夫,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我回来!”承乾笑笑,转身,将她拉入怀中,然后低头吻在她额头,然后是鼻尖,再接着脸颊,最后落到了她的唇上。

    最后还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

    慕容曦挣扎,想将他推开,可却推不动。

    承乾终于松开她,一阵哈哈大笑。

    慕容曦伸手却擦嘴唇。

    “你以后便是我的女人了,等着我回来,我带你回长安!”

    承乾大步离开。

    旅贲骑士牵来了太子坐骑,一匹雄骏的康居大宛宝马,在侍卫的搀扶下,全身盔甲的承乾跨上了战马。

    他在马上扭头转身,向她挥手告别。

    梁建方、席君买几员大将早就已经在远处侯着了,看着太子跟慕容氏的亲吻,不由的咧嘴大笑。

    “咱们这位殿下真是处处都像卫公啊,不仅用兵像,连这多情都一样啊。”

    “可不,这战场军中,居然也不忘风流,咱们殿下也确实了得啊,这慕容氏昨天刚被俘,一晚上就征服了?”

    “你看他们那模样,我敢说慕容氏肯定已经爱上太子了。”

    “怎么可能那么夸张!”高侃摇头。

    “所以说你虽是名门士族子弟,可却是个榆林疙瘩嘛,连女人心思都看不出来,你看慕容氏刚才那模样,看似拒绝,实则半推半就,甚至是欲拒还迎啊,也不知道太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让这慕容氏一夜就爱上他。”高甄生一脸的羡慕。

    军营之中,女人总是最好的谈资。

    席君买也呵呵一笑,“估计也是跟卫公学的吧!”

    高甄生立即道,“那我下回也一定要找卫公好好讨教讨教一下。”

    承乾骑马过来,“弟兄们都养足精气神了吧?”

    “休息了一夜,恢复的不错。”高侃道,“殿下,我们炖了羊肉汤,殿下过去吃点先。”

    “嗯,正好饿了,边吃边聊。”承乾点头。

    雪地里,一口大锅边,承乾拿着个牧民的大木碗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站在马旁边喝的正香。

    那木碗也是缴获的战利品之一,很明显以前是哪位吐谷浑王公的用具,木料选的极稀少珍贵的品种,而且还雕刻有美丽的花纹,并镶金嵌银,嵌了许多宝石,整个木碗一下子就变的高大上起来,甚至碗底还有那位碗主人的名字头衔等。

    木碗甚至都有了层包浆,通透发亮。

    承乾倒没嫌弃这碗,也没把这个起码能值一百头牦牛的宝石木碗太当回事,直接拿来喝羊肉汤。

    “可惜这里没有葱,要是撒一把葱花,再加点胡椒粉,这羊肉汤才鲜咧。”

    高侃几位大将倒没那么挑剔,有新鲜的羊肉汤就不错了,想当初他们跟随卫公打吐谷浑,转战数千里,长途奔袭行军,行进在雪山冰谷之中,经常要穿越数百里的无人区,连头野牛都看不到,更别说牧民和牛羊,甚至一棵树都看不到,路上只能吃冰饮雪。

    抓上几把雪灌进水袋里,然后放到怀里去暖,暖化之后再一口冷水,就一口炒面,或者是肉松、肉干吃,盐都只能干吃。

    这还算好的,据说当年隋末大乱的时候,许多军将都曾经在围城或是围困中断粮,什么老鼠虫子都不值一提,吃人都多的是。据说在最饥饿的时候,头天晚上把战死士兵的尸体埋进土,结果半夜就有许多人偷偷把人挖出来吃。

    洛阳围城的时候,一两黄金买不到一斗米,甚至城里公然出现了人肉黑市,那些人公然把人肉摆上案板,将肉挂起来叫卖,还是天价。

    人要饿极了,什么都能吃,土都能吃。

    “还没有蕃骑的消息吗?”承乾边喝羊肉汤边问。虽然嘴上抱怨着少葱没胡椒粉,但太子吃起来却还是很香的,几大口一大碗羊肉汤就剩下小半了。

    席君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道,“早上刚有一支侦骑回来,寻到他们了。”

    “在哪,为何还没到?”承乾边问,一边拿勺子却锅里舀羊肉,动作熟练,汤锅里,一勺子下去,满满一勺羊肉就捞起来了。

    “拓跋赤辞他们先是迷了路,风雪中走错了方向,后来折回来,半路又遭遇到了吐谷浑一支来这边增援的人马,于是他们在风雪中仓促交战。”

    “哦,结果呢?别说他们三万骑还打不过!”

    “遭遇时,吐谷浑人只是一支前锋,拓跋赤辞那老家伙便有些轻敌,率军猛冲,打了个胜仗,然后便一路追击,结果中了吐谷浑人的埋伏,仓促之下被伏击,吃了一场大败,他们误以为遭遇了慕容承的大军,有的小蕃部便立马撤退逃跑·····”

    当时,三万蕃骑并不是全军出击,而是拉了几十里的行军路线,拓跋赤辞追击中伏,被围攻时后面大部都还没跟上,结果被伏的那几千人马中有小蕃部临阵逃跑,引的各部溃逃,拓跋赤辞大败。

    反被一路追杀。

    好不容易等细封步赖率部赶到帮他稳住阵脚,可吐谷浑人已经占据谷口隘道,把守有利地形。

    风雪交加,在狭窄陕要的山隘里,党项羌等三万蕃骑并没有什么优势,乱糟糟打了一天,结果都没击溃那支吐谷浑部落兵马,被拦在那里了。

    “哦,原来如此。”承乾并不惊讶,也没什么不安,埋头大口吃着炖的软烂的羊肉,“那侯君集呢,不要跟我说,他也迷路了?”

    “我们的斥候还没有找到侯君集,但这两天风雪很大,他们迷路的可能性不小,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跟拓跋赤辞一样,也遭遇到了吐谷浑人。”

    “毕竟咱们这百里奔袭,犹如一滴水落入了一锅热油里了,现在这百里之地,是起码三十万人马聚集,所以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

    承乾点头。

    “嗯,确实,所以我们暂时指望不上他们了,不过我的计划也没指望他们。真正的硬仗还得我们自己打,照原计划而行吧!”

    “殿下,我们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险了,如今这里危机四伏,吐谷浑人全都警醒,外面又风雪交加,这很不利于行军作战。我们有一个想法,”席君买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作战计划,“目前我们已经知道了三万蕃骑所在位置,离我们约有五十里,不算很远,而且在我们身后,现在被约两万吐谷浑人挡住了去路,我们不如暂且中止对慕容承的追击,杀个回马枪,先把挡在我们与三万蕃骑间的这两万吐谷浑部给来个前后夹击,将其击灭之后,再与蕃骑汇合·······”

    承乾吃碗一大碗羊肉汤,意犹未尽,又拿起勺子继续舀了一碗,半碗肉半碗汤,“没有胡椒粉和葱总是差点味道啊!”

    “你们说的这个新计划很不错,不过我不是那种朝令夕改之人,击溃两万多吐谷浑杂鱼,对我来说并没多大吸引力,我想要的是击溃吐谷浑的主力,甚至是趁慕容承没逃远之前,将他生擒活捉,当然,斩落马下也是可以的。”

    “殿下,请三思!”

    “我已经四思五思六思过了,我仍然坚信,我们这一万骑,仍然对慕容承有很大的优势,尤其是现在我们的这股军心士气正盛,不能浪费了。若是我们这一战能够斩杀慕容承,则吐谷浑的这场叛乱就此平定了。”

    “如果我们回身去打那两万杂鱼,就会放跑大鱼,到时慕容承会跑回伏俟城,甚至是河源,甚至是逃去白兰,难道我们要让战争一直持续下去,要继续被慕容承牵着鼻子走?”

    “不,战争是制人而不是制于人,我们必须始终掌握战略的主动权,让拓跋赤辞他们跟那两万吐谷浑部继续打吧,不管胜负如何,只要能拖住下他们,也算是立功了。”

    “诸位,不要再犹豫了,你们都曾在秦琅麾下,跟随着他赢得一场又一场漂亮的胜利,难道如今仅仅因为指挥的是我李承乾,便开始畏惧退缩了吗?”

    “请再相信我一次,跟随孤一起建功立业吧!”

    “我,会用一场漂亮的胜利,来证明我自己的!”

    “殿下,你是大唐的储君,根本无用向谁证明什么!”高侃劝说。

    “不,我必须证明自己!我得向圣人,向秦琅,向天下人证明,我李承乾配的上储君之位,我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唐太子!”

    远处军号呜呜,低沉而又悠扬,甚至让人灵魂都颤栗。

    一万关陇精锐战士已经吃饱喝足,全副武装执坚执锐,纷纷跨上了战马,人马口中喷出一股股白汽。

    承乾将那个价值一百头牦牛的宝石木碗随手扔在了地上,拔起自己立在地上的黑漆龙纹马槊,策马缓缓走向冰墙寨门前。

    高侃四将劝说不动太子,只能硬着头皮各自上马,紧随其后。

    黎明降临,晨光乍现。

    带着雾霾的晨光晓色之中,皇太子承乾催马前行,大唐的关陇骑兵犹如怒放的牡丹。

    铁骑缓缓驶出冰墙寨门,在旷野之中集结列队。

    一万骑兵,分成了五个营。

    席君买坚持由自己统领前军营,皇太子承乾坐镇中军营,高侃、高甄生二将,分领左右两军营,梁建方负责后军营。

    承乾坚持要自己亲自指挥中军营。

    骑士人皆双马,一夜休息过后,再次精神抖擞。

    长槊、角弓,铁骨朵、银锤、手斧、钢鞭、铜锏、狼牙棒、铁盾牌······

    承乾骑马在这钢铁骑阵前缓缓驰过,检阅着这支刚刚追随自己建立了奇功的军队。

    旗正飘飘!

    雪花依然在飘飘洒洒,年轻的太子在马背上身躯笔挺。

    “大唐,万胜!”承乾举槊高呼。

    一万铁骑齐声怒吼,“万胜,万胜。”

    “大唐万胜!”

    有人高喊一句,“太子万胜!”

    “万胜,万胜,太子万胜!”

    又有人高喊,“太子万岁!”

    “·······”

第1011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

    寒风刺骨,白雪刺眼。

    一万关陇精骑组成的铁流控制着速度缓缓而行,既然没法突其不备那就没必要把宝贵的马力提前浪费掉。

    若不是骑士们的铠甲装备很重,席君买说不定还打算让战士们下马步行赶到战场。好在昨夜休息了一晚,又缴获了许多吐谷浑人的战马,此时一万唐骑可以一路骑着备马而行,而主战坐骑空置随行,保持体力。

    当他们抵达湟水东源战场,低矮的群山包仿佛是披着雪白毛发的象群,好像在那被大雪掩盖的戈壁滩、草甸子上移动。

    “此处便是湟水东源,这片滩地叫金银滩。”

    席君买告诉太子,这里跟西源还是有些不同的,这里山更低矮些,河滩更广阔,只是冬季大雪下,看着也都一个样了。

    “为何叫金银滩?”承乾一边随口问着,一边打量着对面吐谷浑人的军阵。

    “有几个说法,一说是这条河里产金砂,戈壁河滩上甚至还曾有银矿,另一个说法则是这河滩上夏日会开许多金色银色的花。”

    “真有金砂?”承乾笑问。

    “应当是有的,据说长孙家之前便在这里淘金砂。”

    承乾对这里有金砂还是银花都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击败面前的这些吐谷浑人。

    在这片宽广的戈壁河滩上,隔着那条浅浅的湟水东源水,吐谷浑陈兵列阵,严阵以待。

    “慕容承看来有些不服气,想在这里跟我拼一场!”承乾望着那乌泱泱的吐谷浑军,却只是哈哈大笑,“不过看的出来,这慕容承并没有他父亲那样的本色,否则,他就不应当只是在这里列阵等待,他应当主动出击,半路拦截的。”

    “慕容承终究是个怂货软蛋,不足为惧!”

    承乾让旗手把他的旗帜直接立在阵前,相比于慕容承把自己的汗旗立在军阵后方十里之外的山包上,承乾此举无疑更大气和霸道。

    席君买在仔细观察吐谷浑人的军阵,上次出了被突袭的亏,这次吐谷浑人有备而来,提前在山谷外的滩地上列阵,却把家眷老弱、牲畜营账物资等全藏在后面的山谷里。

    在山谷前,慕容承集结了约五六万骑。

    不过明显,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青壮战士,所以这五六万骑,其实只有半数左右的青壮战士,还有许多少年和老人,甚至有不少青壮妇人。

    “这是个什么阵法?”承乾看了半天,冷笑几声,“怎么看都不是想跟我们骑战,这是想打阵地战?”

    吐谷浑军虽众,却倚山列阵,许多骑士都下马站立。

    席君买点头,已经能看出吐谷浑人的对阵思路了,他们虽是马背上的骑士,可因为装备远不及唐军,加之新败,诸部心中畏惧唐骑,所以这次明显不打算搞骑兵对冲骑射的战法,而是打算打硬仗呆仗。

    在谷口正中央,安排了起码两万人排成了数个密集的方阵,他们弃马持长矛列阵在前,弓箭手站在后方,最前面的还安排了几排盾手。

    两翼则是青壮轻骑在前,老弱持弓箭在后,甚至还抢占山坡的高处。

    这摆明就是个防御阵列。

    “吐谷浑人居然要跟我们打防御战?他们这里十几万人,将近二十万众,面对孤的一万骑,却要打防御战,这是要当乌龟?”承乾不屑。

    席君买却没嘲笑对手,慕容承这样摆阵也没问题,唐骑虽少,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吐谷浑这东拼西凑的游牧民组成的军队,又是新败之阵,他们并没有多少底气,能在骑战中扛的住唐骑的冲击,所以干脆不玩骑战,人家玩步骑结合,依山列阵,既能保护后方的家眷、牲畜、粮草,又能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以弓箭长矛来阻击唐骑冲锋。

    “左右两翼约各五千青壮骑兵,中间长矛箭手方阵后面,还有约一万骑兵,另外在后方谷口慕容承的汗旗下,估计还有约五千左右的预备队骑兵随时待命,他们的这个安排,倒确实像是乌龟,甚至有点像是一只刺猬或豪猪,咱们仅有一万轻骑,不太好下嘴!”

    慕容承这个大汗躲在十里之后的山上观战,前方谷口树着的大旗,却是宰相宣王慕容威,这位吐谷浑王室亲王,其实也不是多厉害的人物,在慕容伏允的时代,慕容威虽世袭宣王之爵,为吐谷浑十三名王之一,但比起天柱王等差远了。

    也只是在如今伏允、天柱王等老一批厉害人物纷纷战死或老去后,慕容威这才矮子里拔高个,当上了慕容承的老丈人兼宰相。

    “神威!哼!”

    宣王慕容威,字神威,他的大旗就是神威二字,而且还编练了一支精锐,取名神威军。

    “我大唐的神威军被置于何地?”

    那面旗子举的很高,旗子也很大,上面还悬有虎豹狼的尾巴,以示勇武。那位宣王一身耀眼的战甲,耀眼的过份,居然金光闪闪,承乾怀疑这老头的甲可能真的是金子打造的。

    相比之下,承乾身上的这套铠甲倒是失色许多。

    其实承乾也有一套金甲,一点也不比这差,甚至华丽程度更甚,那铠甲是皇帝所赐,跟他父皇的那套金甲极似,但那金甲只是在迎接王师凯旋的时候才穿的,穿的时候还得搭配黄金战车。

    真正打仗,皇帝可不会穿这种甲。

    承乾先前在陇右行军,倒也喜欢穿奢华战甲,可自从他带兵奔袭出击,便更换成了更实用的战甲,仅是比普通将军们的铠甲要华丽一点而已,绝不会这么骚包到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个重要人物。

    “据说慕容宣是个喜爱奢华的人物,他的披风都是用无数的金缕丝线织成,因此这批风极重,大风都卷不起来,十分华丽,且还有不错的防箭的作用。这样的披风,听说这老头有十八件,每件都值一百匹战马。”

    “还有他那金光闪闪的铠甲,据说含金量达到六成,金铜合金,并镶嵌有许多宝石,一套铠甲重达六十八斤,仅含的黄金就达到四十多斤,而其镶嵌的金刚石、祖母绿、黄宝石、红宝石、玛瑙等就更价值非凡,他这一套甲,起码值三千匹战马了!”

    承乾不由的张大了嘴,还真是个奢侈人物啊。

    大唐自从征服突厥等周边草原部族后,战马来源大增,战马的价值已经远不如隋朝时,现在大唐官方记录的军马场里驯养的战马,加起来总量是八十万匹,这还没算上在服役的军马,以及军官们所拥有的坐骑等。

    另外大唐近年马球兴盛,球马数量也极多,这些马可都是差不多战马水平,甚至有不少本就是战马淘汰下来,或是军马场养殖数量过多后出售到民间的部份。

    可就算如此,现在一匹战马也值到二十贯左右,就算还没有训练好的战马,入关价起码也是十贯了。

    三千匹战马,按十贯一匹算,这一套甲就值三万贯了。

    “把那几十斤金子融了,也只值个六七千贯钱吧?”

    “殿下,这黄金甲都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了,融成黄金,太暴殄天物了,再说人家这甲上的那些宝石也很值钱啊,那么多的宝石、犀齿象齿的,都是好东西啊。”

    “慕容威有几件这样的黄金甲?”承乾笑着道,“孤已经想好了,到时就把这甲缴来进献给圣人!”

    唐骑在吐谷浑人面前从容整军列队。

    骑士们更换一直保持体力的坐骑。

    太子的帅旗下,鼓手、号角、旗手等纷纷待命。

    承乾并没有把目光过多的放在那耀眼的黄金甲身上,就算值一万匹马,那也是件死东西,而且他已经预定了这件战利品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想办法击败这些吐谷浑叛军。

    “席将军,你觉得要怎么攻破他们?”

    席君买有些头痛,他觉得草案承摆出的阵容确实显得他有些懦弱,但却很谨慎小心,这没给唐骑多少可乘之机。

    如果骑对骑,席君买毫不畏惧,因为只要骑兵跑起来,便有无数的机会。他们更精锐,机动更快速,攻击力更强。在战场上,一万骑兵,有时跟两万骑三万骑差别不大,在高明的优秀将领手中,兵力并不需要海量,只要达到一定数量就足够了。

    而对于一些平庸无能的将领来说,兵越多反而越危险。太多的兵,对于指挥、调整水平的考验太高了,一般人都很难做到,空手海量的兵在手中,却无法合理的调度运用。

    可现在吐谷浑人摆出这样的乌龟阵,就让他有些头痛了。

    正常情况下,可以想办法绕后或迂回偷袭,或者攻其后勤辎重营地等,但现在对方把营地保护在身后的山谷里,又在两翼山上布下许多弓箭手,他们完全没有了迂回绕后,或侧面袭击的机会。

    唯有正面硬攻,可骑对步,是很吃亏的,对方不是单纯的步兵,而是步骑结合,前面以长矛、盾牌列阵防御唐骑冲击,又在后面配备了许多弓箭手。

    这真是难缠的对手,席君买很不愿意打这种仗,太被动了,怎么能在敌人划定的战场上,按着他们的布置来打呢。

    “殿下,我们现在撤退也不晚,没必要硬打。”

    承乾听不进这话,他一大早起来,顶风冒雪的走了二十里路来到这里,现在不战而退?

    “席将军,我觉得这仗我们还没打就赢了,你看他们那懦弱的心思,这就是一群活靶子死对手啊,任我们打,还打不赢?”

    “刺猬就算浑身长满刺,乌龟就算壳再硬,他们也绝不会是老虎的对手!”承乾霸气的道。

第1012章 各安天命

    诸将齐聚三辰旗下。

    “既然贼人要做缩头乌龟,那就射他便是了。”

    承乾看了半天,见吐谷浑人果然没有半点进攻的**一副死守到底的样子,于是便冷笑着作了决定。

    “这些蕃贼,弃长取短,要跟我玩步兵?哈哈哈,岂不知我中原那是步兵的祖宗,今日倒让他们见识一下步兵究竟要怎么玩的。”

    一万唐骑,皇太子一声令下,开始缓缓逼近。

    鼓手奋力擂动牛皮战鼓,号手吹响了牛角大号。

    鼓声如雷,号角长鸣。

    面对着死守不动的吐谷浑军,承乾觉得遇到了最好的对手,仗还有这种打法?

    “射!”

    唐骑一点点逼近,吐谷浑人龟然不动,真跟大乌龟一样。

    唐骑手持角弓,在马上放箭。

    既然不肯骑战,那射就完事了。

    双方开始隔着条浅浅的湟水河对射,论起射的本事,唐军无疑是超过吐谷浑人的,这些虽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了得,但这一万唐骑可都是来自陇右边军中的精锐。

    那都是严格筛选出来的强健勇武关中大汉,又经过严格训练,并配以精良武器的一支军队。

    他们的骑射本事只会比吐谷浑牧民整体更强,而且他们的弓弩也更精良,甚至身上配的甲也是吐谷浑无法比拟的。

    从训练到装备,从人员到武器,各方面都碾压吐谷浑的这群牧民,巅峰之时的吐谷浑人,都不敢跟中原这样硬干。

    偏偏现在慕容承要玩硬的。

    吐谷浑人列阵不动,完全就是死靶子,承乾根本用不着用骑兵去冲击他们的乌龟阵,没必要。

    就远远的射便是了。

    于是乎,战场上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

    双方隔着一条浅浅的结冰了的湟水源头溪流,列着数里宽的阵线,你来我往的射个不停。

    虽然是箭来箭往,但很快就体现出双方实力的不同,吐谷浑兵马更多,且依山背谷,可是他们防线的纵横更深,在数里宽的战线上,实际上同时能放箭交战的兵马数量是差不多的。

    唐军的一万骑基本上都在那里开弓放箭,但吐谷浑军只有前面的军阵射的到,后面的始终还够不到战场射程。

    双方你来我往。

    身穿金甲的宣王倒也不全是草包,只是他虽为丞相,又是慕容承的丈人,可慕容承在开战之前,就早做好了部署决策,今天就打硬仗,绝不轻易出击,要防被唐骑诱敌分割冲杀。

    他被唐骑突袭击溃后的阴影还在,唐骑冲起来太猛了,许多吐谷浑人都不敢正面撄其锋。

    所以最好就是结阵抗敌,这样能保证自己这拼凑起来的大军不会崩溃。

    “宣王,咱们的弓弩远不及唐人,我们的盔甲也不如唐人,这样对射,咱们太吃亏了,这仗打的太呆板了。我们空有数量优势,却根本发挥不出来,必须得派骑兵出击!”

    一位吐谷浑大将向宣王劝谏。

    不能这样打,这样岂不成了活靶子?稍懂点打仗的人也都看出来,这样打下去,吐谷浑太吃亏了。

    宣王盯着战场,唐人不但骑兵冲锋彪悍,就连射箭也更了得。主要还是他们的弓和箭更好,弓能射的更远,箭头精铁打造,有些重箭头甚至能轻松的破他们本就数量不多的铁甲。

    反之,他们的弓不仅射程不如唐人,就是射过去了,往往杀伤力不行,大多数被他们的盾牌或盔甲抵挡了。

    “我们当派骑兵两翼包抄,就算切割不了唐骑,也得扰乱他们,不能让他们这样轻松的放箭。”

    “大汗事先有严令,不许我们轻易出击!”

    宣王板着脸说道。

    “可仗没有这么打的,我们太憋屈了!”

    呆打半天,吐谷浑的阵线被射成了筛子,死伤无数,反观唐人仗着射程优势和铠甲盾牌的防护优势,伤亡并不大,尤其多数都还只是些轻伤。

    慕容威不得不亲自赶到后方去向慕容承请求变阵,慕容承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勉强同意派出两翼骑兵。

    等慕容威再赶回前军阵前,吐谷浑军又死伤了上千。

    战阵一片哀嚎。

    得到允许的慕容威挥动自己的黄金令旗,指挥吐谷浑两翼的骑兵,企图从两翼包抄唐骑,切割唐军。

    可对吐谷浑人迟缓的反击,席君买等人更是早有预防。

    吐谷浑骑兵刚一出动,高侃、高甄生二将,便各领一营拦截逆袭。

    正如慕容承所担忧的一样。

    吐谷浑出动的骑兵是唐骑的两倍多,但在失去了后面大部的掩护后,这些蕃骑很快就被唐骑在戈壁滩上冲杀的节节败退,最后白白丢下上千具尸体,仓惶狼狈的退回。

    要不是吐谷浑在两翼的山坡上安排了许多弓弩手,又有大盾长矛手阵列在前,只怕这些败退的轻骑就要来个倒卷珠帘,把吐谷浑军给带的崩溃了。

    唐骑追杀到阵前,然后止步,调转马头,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两翼的轻骑被击败,缩在长矛阵后面不敢再露头,于是唐骑可以继续肆无忌惮的对着吐谷浑阵地疯狂输出。

    唐军越射越精神,吐谷浑人却被射的沉不住气了。

    吐谷浑阵前堆积的尸体,都已经快成山了。

    慕容承在后方的山上也将阵前的战况全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是毫无对策。先前派出了上万轻骑两翼出击,结果被人家四五千骑轻松的打回来。

    若是放手一搏,全军出击,慕容承没半点信心。

    慕容承面色极差,怎么也想不到这仗怎么打成这样。

    第一次兵败,他坚持认为是被突袭造成的,唐太子不讲武德偷袭,而他当时错误的判断了唐军的数量,导致错失了反败为胜的良机。

    这一次他吸取教训,谁知道坐拥数倍唐骑的兵力,还没给唐人迂回包抄或背后偷袭的机会了,仍然打不赢。

    这仗真打的窝囊。

    一想到新婚不久的妻子现在都还落在唐人手中,估计自己头上也早绿油油了,越想那是越气,甚至差点就泪流而下了。

    硬扛着唐人的弓箭顶了一天。

    日落之后,唐人终于才退去。

    “这样打下去不行的。”

    宣王顶着那身金甲过来找女婿,今日前线战死超过三千,伤者更多,虽说死三千人对于他们这个有着不下二十万人的大本营来说,似乎不多。

    可问题是人家唐人今天就一万骑,压着你数万人打,射杀你三千多,射杀无数,而吐谷浑射杀的唐骑估计都未必有三百。

    这样的仗,谁打谁憋屈。

    反正吐谷浑诸部现在是士气大跌。

    “丞相有何对策?”

    慕容承很后悔,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昨天就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何必留在这里?

    本以为能在这里一雪耻辱,甚至可以生擒那个狂妄的唐太子,谁知道现在又一次被人按在地上打。

    屎都快打出来了。

    “要不我们今晚趁夜偷袭他?唐人虽精锐凶悍,可毕竟兵少!就算偷袭不成,也要扰乱他们,不让他们休息。”宣王提出一个办法。

    慕容承觉得唐人未必会给他们机会,但也没其它办法了,只好点头试试。

    宣王于是去募集勇士,拿出了重赏,总算挑出了不少勇夫,分成多支小股轻骑前去偷袭唐营。

    一夜之间倒是杀声震天,火光冲天。

    可是打了一个晚上,不仅没能杀进唐营,甚至派出去的轻骑也都折损的差不多了。

    而等到快天亮时,吐谷浑人在这边山上了望到,从唐人后方,出现了许多火把,如火龙汇聚。

    唐军增援到了。

    果然,天亮的时候,发现唐营旗帜增加了许多,帐篷也增加了不少。

    这个消息,让慕容承的脸色苍白无比。

    眼看着本想在这里灭掉唐太子,谁知道现在自己反成瓮中之鳖,慕容承倒想着要跑路。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我们得突围!”

    慕容承拉着老丈人的手快流泪了。

    宣王慕容威咬着牙,“晨曦还在唐人手中,我们不击败唐人,如何夺回晨曦?”

    “现在顾不上这些了,若是再这样对峙下去,我们一个也休想跑了。如今的情形,让我想起几年前,秦琅将他们困在野马台时的场景,我们当初就是以为困住了唐军,结果最后反被唐人拖住,被他们引来大军将我们反歼,我们不能再重蹈复辙了,必须得突围了,要不然,一个也别想跑!”

    “大汗,现在言败还为时过早,我们依然还有实力!”

    慕容承却听不进去了,实力个屁,两战两败,第一次还能说是被突袭,没有防备,可这第二次那是早有准备了,依然还是打不过对方。

    对面昨天才一万骑,他们就打不过,今天又来援军,还如何打,再拖下去,难道要等十万唐军全都到齐,将他们彻底包围歼灭?

    慕容承不想死,更不想当俘虏。

    “不要再说了,我意以决,等下把兵马分成三部,一部佯装出击,引诱唐骑给我们让出路来,一部掩护我的汗旗突围,另外一部负责殿后,阻击唐骑追击。”

    慕容威皱眉。

    “这样撤退,我们山谷里那十万妇孺老弱,还有无数牲畜牛羊怎么办?”

    “各安天命,分散突围,能不能突围出去,就全凭运气了。”

    慕容威不知道如何回答,本来先前鼓动诸部出兵,甚至带上了老弱妇孺,拖家带口赶头牛羊马驼出发,说好到时一路打到陇右去,到陇右的唐人城池里过冬,到时会有数不尽的金银财货,无数的粮食布匹任大家取用,甚至能分到无数的汉儿奴隶,等开春后,再带着这无数的财货奴隶等返回草原部落。

    大家听信了,真的赶着牛羊带着家小前来,现在这风雪交加的,慕容承却要独自逃跑,要让其它战士为他诱开敌人并掩护殿后,还要不管各部的妇孺老人,不管大家的帐篷牛羊牲畜,什么都不顾了,就要自己跑。

    这是多么无情的人才能说的出这样的话来!

    “大汗,咱们不如集结所有人马,老弱妇孺也一齐上马,一起杀出去,只要咱们拼命,唐人现在兵马不多,昨夜来增援的,也不会超过万人,趁他们人马还没到齐,咱们拼死杀出去,他们拦不住我们的。”慕容宣请求道。

    现在就这样跑了,就算慕容宣跑出去了,可大家呢?

    吐谷浑大部份的部落人口都在这了,不要他们,那慕容承就算逃回去了,又算什么大汗,谁的大汗?

    “不要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丞相一会跟着我一起走!”

第1013章 太子傲气九重天

    “不好,该死的鲜卑人要跑!”

    承乾看到吐谷浑人居然冲出来了,刚高兴了一瞬间,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能让他们跑了!承乾大声喝令。

    席君买策马奔来,“殿下,吐谷浑人要跑。”

    “我看出来了,不能让他们跑了!”承乾喊道。可身着一套很朴实明光甲的席君买却说出了另外一番话,“殿下,看来慕容承狗急跳墙了,”这位先锋大将今天跨坐马上拎了一把狰狞万分的陌刀,刀锋森冽。

    “穷寇勿追,归师勿遏,吐谷浑人狗急跳墙要逃跑,要防鱼死网破,臣建议不要硬挡,不如且放开一道小口子,让他们跑。”

    他提出的是围猎之法,战术上一般也叫围三阙一,故意围堵三面,只留一面,这样更能瓦解敌军的斗志,也会加剧敌人的恐慌心理。到时士气一落,争相逃命,再没斗志。

    因为只开了一道开子,所有人都想先逃走,都怕被堵在里面,便只顾逃命没有人战斗,甚至可能因为争路而自相残杀,以及相互践踏等惨况。

    更别说,围三阙一并不是最后的杀招。

    围三阙一都必然会跟半路埋伏,衔尾追击相连的,等敌军仓惶逃命突围,没有了组织、阵列这些,半路突然杀出伏师,也不硬拦,只是衔尾追杀,就跟狩猎时的围猎驱赶一样。

    加剧敌军的恐慌,进一步让他们失去组织和阵容,这是相当厉害的组合战术,往往能让敌人一败千日。

    承乾手中的龙纹黑漆缠铁马槊虽然价值千金,可跟席君买手中那把狰狞无比且还加大一号的陌刀相比,就显得过于秀气了一些了。

    席君买提着陌刀就跟拎着把寻常横刀似的轻松。

    可承乾却将马槊在手中一振,“你说的是有道理,但今日我绝不会让慕容承从我面前逃走!”

    “传令,堵住谷口,一个也别想从我们阵前冲过去,除非踏着我们的尸体!”

    “殿下!”

    席君买握着陌刀有些焦急,“贼人若一心要逃,我们全力拦,只会鱼死网破!”

    “不,孤这天网,疏而不漏,一条鱼都别想跑,更别想撞破孤的网。”

    他将马槊往前一指,“谁若敢放跑了贼人,我就拿他问罪,谁若是能擒斩慕容承,孤赏他黄金千两,赐勋五转,赏侯爵,加官三级!若遇宣王,不许斩杀要活的······”

    他望着席君买,“不要跟孤说那些什么利弊得失,孤今日就是要将他们全都歼灭,一个也不放跑。席君买,展现你本事的时候到了,孤与尔等得领一营,各守一段,谁要是守不住自己的阵线,到时唯谁是问!”

    湟水东源的戈壁河滩上很宽阔,但也不只有几里宽,两面是起伏的群山,先前他们攻不进吐谷浑人军阵后的山谷,现在吐谷浑人要突围,也一样还得突破唐骑的这道防线。

    虽然这边的谷口更大些,但也终究有些地形阻碍。

    承乾不想放开口子,虽然放开口子,搞围三阙一,十里追杀,必能将吐谷浑这十几万人马杀个人仰马翻全军大溃,但慕容承一定会乘机逃掉。

    这是他的目标,他看中的大鱼,要亲自拿下,到时押往洛阳,献俘阙下,送到太庙祭祀烈祖宗室。

    “不要让孤失望!”

    席君买又劝了几句,可承乾眼一翻,直接以马槊锋刃指向席君买,“再有多言,便以抗令不遵,动摇军心论罪!”

    “赶紧回你阵前去!”

    五个营一万骑,打了一天,此时伤亡只有数百,倒还是人马精神,士气高昂。

    在承乾的威令之下,九千余人马,一字排开列阵,五营摆出了雁翅阵。

    承乾亲领中军营,让旗手将他的大旗插在了雪地里,他策马横槊,在阵前咆哮,“旗在人在,旗在阵在,不许后退,不许放跑贼人!”

    “孤就在这旗下,誓死不退。”

    “弟兄们,生擒吐谷浑伪汗,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不退!”

    太子骑在马上,在阵前来回轻驰呐喊。

    将士们也被太子的这番豪迈之言激的亢奋万分,纷纷敲打着武器、盾甲等跟着齐声呼喊,大呼不退。

    “孤与你们在一起,誓死守卫这道防线,守卫这面日月星三辰旗,绝不让任何吐谷浑贼子靠近它,不许它们触碰玷污它!”

    “大唐万胜!”

    承乾奋力的握紧拳头,狠狠的敲击着自己的胸甲护圆,发出巨响。

    “万胜!”

    “万岁!”

    无数的骑兵跟着敲打着吼叫着,很快又有人再次喊出了太子万岁的口号。

    士气如宏。

    承乾骑马在阵前一遍遍的给将士们鼓劲打气,他的中军营只有不到两千骑,两侧还各有两营。

    总共也不到万骑,但他们对面,将是十几万狗急要跳墙的吐谷浑人。

    但承乾热血沸腾,丝毫不惧。

    连续几场胜利,让他丝毫瞧不起这些懦弱的吐谷浑人,尤其是瞧不起那个慕容承。

    他有着充足的自信,相信自己仅凭这一万骑,也能将这十余万人,封锁在这片山谷里,不让一兵一卒逃出去。

    两山夹一谷,不算宽的河滩,但却也并不窄,数里长的宽度,就一万人防守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他们没有半点营寨工事,这一战,必须硬碰硬。

    若是侯君集的五万步兵赶到了,哪怕只来了两万,他也根本用不着半点担忧。

    想到侯君集,承乾不由的有些恼,这个家伙平时溜须拍马倒是很厉害,想不到这关键的时候,却如此没用,到现在连人在哪都还不知道。

    白雪覆盖下的戈壁河滩,都是些碎石,很平坦开阔,视线好,骑兵作战倒也还行。

    听着战鼓如雷的响动着,承乾胸腔里的心也跟着有节奏的剧烈跳动着。

    几层铠甲之下的承乾,已经经历过了战场生死,适应进来了。

    他看到席君买在自己的阵前策马来回,高声喊话,挥着那把大号的陌刀十分显眼,也看到高侃、梁建方、高甄生三将同样在远处自己的阵前喊话。

    一面面军旗树立在阵前,唐骑皆已上马。

    太子要战,几位大将也只有战斗到底。

    面对吐谷浑人骑兵的故意引诱,他们没有理会,慕容承还想派人引诱唐骑出击,让出谷口,好让自己逃跑。

    可这一切意图早被识破。

    纯骑兵拦截并不没太大的优势,所以唐骑的作战方案简单又粗暴。

    每将两千不到的骑兵,二百人一团,五十人一队。

    两队百骑一旅,组成一个战斗大队,然后两个大队再形成一个战斗团。五将各有十个团,三个战斗团组成一个三角骑兵阵形,九个团组成一个大三角阵,然后五将各领剩下不满编的那个团,做为预备团。

    这阵形,纯粹就是一个进攻阵形。

    以攻代守。

    从承乾到席君买,都打算用冲锋和进攻,来将试图突围的吐谷浑人碾碎。一次不够,就多来几次,只要他们敢离开那个山谷过来,那就一遍遍的冲锋进攻,直到他们彻底的被碾碎为止。

    这是一个大胆甚至狂妄的作战计划,从承乾到席君买再高侃,再到下面的校尉、旅帅、队头、火长、旗手们,甚至每一个骑兵,无不透露着这股子狂。

    睥睨天下,傲视无双。

    他们也有这个狂傲的资本,他们是当今天下最强的战士,关陇老府兵精锐组建而成的陇右边军精骑,由那位天王秦三郎一手组建,并带着他们拿下过一场又一场胜利,建立一个又一个功勋。

    他们每人帐下都记录着斩敌擒贼的功勋。

    甚至他们的战马、他们的装备,都是这个时代最强的。

    在这次的出击中,他们也再次证明了自己,随太子以五千破十万,以两万横扫吐谷浑人,而在昨天又打出了一比十几的战损比。

    他们身着明光铁甲,军官们甚至里面还套了铁锁子甲,他们的战马久经训练,高大威武,他们的马槊、陌刀锋利无比,除了主武器,还有副武器、近战钝器,骑射角弓,骑弩等,每一位骑兵身上的这全套的装备,都是用无数的钱堆起来的。

    而他们的本事,更配的上这些精锐装备。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关陇精骑们一点也不紧张,甚至充满着期盼,还能在等待的过程中开开玩笑,甩一甩武器,拉一拉弦。

    他们已经跟这些吐谷浑人打过许多次,这一次交手下来,早就发现这些人不是几年前他们随卫公征讨时的那些彪悍的吐谷浑了,如今的这些吐谷浑人不论是人员素质还是装备水平等都差远了,尤其是战斗的意志差多了。

    大多数都是些老弱牧民,跨上马就算称骑兵,可实际上连件像样的铁甲都没有,穿着牛皮甲或干脆就是羊皮袍子,也有罩一件牛毛毡的,连顶铁盔都配不齐。

    他们的弓箭,甚至普遍是采用兽骨磨制成的箭头,这样的箭头相比唐军的精铁箭头差太远。

    而他们的长矛、刀斧等也相当的差。

    几场战斗下来,他们更发现这些人也不会什么战斗,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牧民而已,还是一群对唐军最充满畏惧的牧民。

    一群畏惧大唐,且还由一个脑子有问题,无比懦弱的家伙所率领的,这么可笑的一支军队,承乾岂有畏惧的道理?

    他一个都不会放走。

    一旦他们逃离,到时想要再追上他们可就太麻烦了,尤其是这风雪交加的,他可不愿意一直在这青海湖畔喝西北风。

    鼓声越来越响。

    吐谷浑的前锋轻骑虽然跑来跑去,可唐骑不为所动,他们的佯攻诱敌计划失败,慕容承的汗旗也终于移到了阵前宣王的那面金色大旗边上。

    慕容承似乎也明白了唐太子的打算,不准备放他们离开,于是他准备放手一搏。

    随着剧烈的战鼓声,吐谷浑人干脆发起了全军突击,似乎想一冲而过。

    承乾紧了紧手中的槊杆,又夹了夹马腹。

    九个骑兵团分成三个战斗群,最后组成了一个三角锋矢阵头。

    军官们带头催动坐骑向前。

    缓行,慢跑,疾驰!

    吐谷浑人漫野的奔来,而唐骑却在雪地中形成了五支锋疾杀向敌军。

    五路骑兵,五支箭头。

    每个箭头,三个骑兵群组成,每群又由三个骑兵团组成,每骑兵团又由左右两旅骑兵组成······

    这些正不断加速冲向敌人的唐骑,始终保持着严密的阵形······

    承乾跨在马上,留在旗下,带着不到二百骑旅贲。

    在后方看去,八千唐骑冲向敌军,敌众我寡那么明显。

    但唐骑却气势如宏,那些旗手们高举着一面面的将旗、营旗、团旗、队旗,紧随着各自的军官后面。

    军旗在风中飘扬,猎猎作响。

    大地都在骑兵的铁蹄之下震颤。

    犹如两股浪潮猛的撞在了一起。

    唐骑与吐谷浑人终于相撞了,相比于唐骑的军容整齐,阵形严密,吐谷浑人的突围,倒像是在四散逃亡,就是铺天盖地的人马,并没什么组织调动。

    看似好像是八千唐骑一头扎进了数倍于自己的吐谷浑军中,可实际上仅一瞬间,那漫无边际的吐谷浑军就如同一个大泡沫一样被刺破了。

    唐骑甚至都没有滞缓冲锋的速度,一直在往前冲,挡在他们面前的吐谷浑人,不是被射落马下,就是被马槊长矛刺落挑飞,要么就是被撞飞······

    一个又一个的吐谷浑人倒下。

    吐谷浑军一瞬间就被撞成了筛子,紧接着被犁出一条又一条深深的缺口。

    第一波骑兵冲过,第二波唐骑又跟着上来了。

    五路骑兵,各分成了三波,一波撞过去,一波又跟着拍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至。

    连续不断的冲击,无情的把吐谷浑试图突围的人马拍的粉碎。

    向前向前继续向前,骑兵们不断的催马加速,毫不停歇,一直到他们冲破了重重吐谷浑人,到了尽头的谷口。

    调转马头,重新集结。

    再顺着来时的路,再往回杀过去。

    再来一次!

第1014章 折戟断腿

    湟源鼓声大作,杀声震天。

    太子承乾站在三辰旗下,好几次都想要策马上阵杀入敌中,可这次旅贲骑死死拦住了。

    关陇骑兵在反复的冲锋陷阵。

    他们就犹如那铁匠手里的锻锤,将一块铁不断的折打。

    吐谷浑一心想逃,但唐骑犹如狂怒的波涛,将他们一次次的拍碎。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人倒下,不仅是吐谷浑人,唐骑也开始不断有人落马。无数的吐谷浑人都在拼命的往前冲,唐骑冲杀的越猛,他们越惊惶,逃命突围时也就越拼命。

    青壮战士在前面冲,妇孺老弱赶着牛羊,推着车,装着帐篷等在谷内挤成一团,翘首观看。

    开战不到半个时辰,承乾便估计八千出击精骑,折损了上千。

    但他们杀伤了数倍于已的吐谷浑人,更别说粉碎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突围企图。

    “侯君集在哪?”

    承乾也不由的有些焦急起来,战事开始陷入胶着,这对于数量不多的唐骑来说是极不利的。

    他本以为吐谷浑人撑不过几轮冲击,会很快溃败,就跟那天晚上一样,但今天的吐谷浑人格外的勇猛。

    他们集结起来突围的兵马,被一次次击溃冲散,可很快又卷土重来。

    “殿下。”

    一名旅贲校尉担忧的提醒他,“我们的骑兵正在失去锐势,很快就会冲不动了,我们会拦不住这些拼命要突围逃命的吐谷浑人的。”

    另一人则道,“臣担心附近的其它吐谷浑人赶到!”

    在这百里之内,原来驻有十几股吐谷浑人,加起来超过三十万众,拖家带口老少齐来,还赶着牛羊,背着帐篷,都是要去抢东边的。

    承乾的突袭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目前已知动向的只有三支吐谷浑部,第一个便是先前慕容承的主营,被承乾突袭,溃败后逃到这里,重新收拢人马,加上这里的几万人马,重新聚拢了这十来万人马。

    第三路则是在此东面数十里外,正拦住了拓跋赤辞那三万蕃骑的几万吐谷浑部。

    而除了这三部,还有十来部人马,加起来十多万。

    任何一部赶来,都可能会打破这里的战场局势平衡,让唐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承乾尽量保持镇定。

    旅贲校尉们说的并没有错,他低估了那些想要逃命的吐谷浑人的求生意志,现在他陷入了两难境界,骑虎难下。

    打了这么久,现在调整部署,放开一条路让吐谷浑人突围,也并不现实。

    八千骑已经投入战场许久,伤亡不小,且开始疲惫,这个时候若是下令撤退,放开一路,则很可能会导致唐骑直接溃败。

    所以这样的命令,不到万不得已,承乾也不敢轻松下达。

    骑兵这兵种很猛,可一旦打起来,尤其打了这么久,想要重新调整并不容易的。

    再则,承乾也觉得还没到这山穷水尽的时候。

    “拓跋赤辞率三万蕃骑,离我们也只有几十里路,孤早已经派人去召他们前来。”

    承乾看了看自己和两翼的预备队,五个预备团,加起来约一千二百余骑,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支预备力量。

    “吐贼也快不行了,只要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击溃他们。”

    此时两军角力,都快到极限,谁先放弃谁便输。

    承乾不想放弃。

    “是否让臣等率预备团出击?”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承乾眯起眼睛,看着绞杀在一起的两军。

    又观战了约半个时辰,八千出击唐骑已经只剩下了约五千左右,而且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冲不起来了。

    速度就是骑兵制胜的法宝,一旦跑不起来,不但不能夺取胜利,还会被敌人击败。

    “跟我来!”

    承乾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持槊纵马上前。

    二百旅贲骑士紧紧护卫着太子疾驰前进,更多的骑兵则奋力催动坐骑狂奔而去,旗手高举着旗帜。

    五个预备团一千二百余骑迅速向中间聚拢。

    看到唐太子的旗帜,吐谷浑人也立即围了过来。

    双方混战一团。

    承乾夹着马槊直刺横拍,嘶吼连连。

    他看到一名护卫旅贲坐骑被数个吐谷浑人的骨箭射成了刺猬倒地而死,马上的骑士娴熟的摘镫跳下马,依然挥舞着马槊战斗。

    有个旅贲骑士一槊将一名挡在前面的吐谷浑年轻战士洞穿,将其挑飞在空中,可下一刻,他被数把短斧掷来,一把斧头镶在他的明光甲上,而另一把斧子直接砍中了他的面目,他被砸落马下,连镫都不及摘就晕了过去,被战马拖着跑,然后几个吐谷浑人围上来,用长矛将他刺出数个血洞,把他杀死。

    一箭呼啸而来,承乾抬起左臂,用手臂上的臂盾将箭挡下,然后夹马上前,一槊将其刺死,又纵马将另一个吐谷浑战士的肋骨踢断。

    又一阵箭雨袭来,承乾赶紧举盾护住脑袋。

    箭雨洒在头上,大多被盾挡下,还有一些则落到了他的盔甲上,身上精良坚固的三层甲再次发挥重要作用,好几支箭从甲上弹开,只有一两支突破了铠甲防护,咬到了他的肉,他活动了一下,感觉并不严重,便懒得去管。

    一千二百余生力骑兵的加入,让本已经疲惫不堪在冲杀的骑兵精神大振。

    而同样精疲力尽的吐谷浑人,却是大惧。

    此涨彼消,唐骑打起精神打了一波漂亮的猛攻。

    唐骑再次冲了起来,在他们的奋起冲击下,吐谷浑人逐渐崩溃,纷纷后退。

    有个倒霉的吐谷浑人逃跑不及,被席君买策马赶上,挥着他那支巨大的陌刀劈过,顿时一分两半,上半身掉落马下,战马却还拖着那剩下的半个身子在跟着往回跑,肠子鲜血洒了满地。

    承乾兴奋的吼叫着,大喊着杀。

    他要趁机一股作气的将这些该死的吐谷浑人彻底击溃,一战定乾坤,解决战斗。

    一个被他紧追不舍的吐谷浑人扭身将手中的长矛向他掷了出来,承乾举盾格挡,盾牌被击碎,碎屑四溅。

    碎屑砸在他的头盔上发出叮叮铛铛的震响。

    承乾策马猛追,终于赶上了这个没了武器的家伙,他挥槊猛刺,一槊洞穿了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

    那人在马上吐着血,却很凶悍的还双腿用力的夹紧马腹。

    承乾收槊,却发现那人用胳膊使命的夹住了他的马槊,两人在马上一边奔驰一边争夺马槊。

    承乾拉了数下,都没夺回马槊。

    他再次发力,结果那人却在马上一晃坠落马下,落马时依然紧紧夹着马槊不放。

    下一刻,承乾只感觉手中马槊一股巨力传来,还来不及收力松手,他倒也被那股巨力带着扯落马下。

    落马时承乾果断的松开了争夺马槊的手,马槊脱手。

    那个该死的家伙至死都还夹着马槊不放,眼中甚至还似乎带着嘲讽。

    承乾听到旁边有旅贲侍卫的惊呼之声。

    他再次试图想要摘镫,但来不及了,他的脑袋很快撞到了地上,身体却还在被战马拖着跑。

    砰砰砰!

    头上的盔没脱落,在地上撞来撞去。

    突然,战马一声嘶鸣惨叫。

    几个吐谷浑人用长矛狠狠的刺中了他的坐骑,战马嘶鸣一声砰然倒地,巨大的康居宝马猛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承乾感觉似乎被一座巨大的山压住,巨痛传来,然后下一刻便什么也不知的晕死了过去。

    那几个吐谷浑人提着长矛又要对他痛下杀手,这时数名旅贲拼命赶到,双方你来我往几次交锋后,旅贲骑士将他们斩落马下。

    “殿下!”

    杀死吐谷浑的旅贲骑士,顾不得身上的重伤,赶紧跳下马。

    皇太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满血的血污和泥浆,头盔也掉在一边,而两条腿都被压在战马之下。

    “快把马抬开!”

    几名旅贲奋力的抬起沉重的战马尸体,一人赶紧把马镫割断,将太子从马下拖了出来。

    “殿下?”

    终于把太子从马尸体下解救出来的旅贲军官惊恐的发现,太子的一只脚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

    “殿下!”

    几名旅贲赶紧过来查看,却看到太子的右腿胫断断折,白森森的腿骨都已经刺出了肉皮,甚至穿破了戎服。

    “断了!”一名旅贲脸色苍白,喃喃说道。

    另一位旅贲校尉则赶紧去查看太子的呼吸,发现太子似乎还有呼吸,于是连忙掐人中大声呼唤着太子。

    终于,太子睁开了眼睛,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我在哪?”

    “殿下,这是战场。”

    承乾一动,全身都散架似的疼痛,尤其是那条腿上更是传来钻心的剧痛,他低头望去,正好看到那刺破皮肉、戎服,从护胫一侧斜刺出来的那断骨头。

    “我的腿?”

    承乾头晕目眩,他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腿,结果阵阵剧烈的疼痛直冲大脑,精神恍惚之中,他再次晕死了过去。

    战场上,唐骑势头仍盛,正如狂飙突进,一路穷追猛打,吐谷浑人节节败退,终于在唐骑又一次惊天动地的怒吼狂攻之下,吐谷浑人终于失去了斗志,有人开始转身逃跑,接着更多的人开始避战而逃,最终,所有的人都开始在仓惶逃窜!

    山谷外,突然有号角声响来。

    然后是天边出现一条黑线,很快黑线变成了黑潮,再然后,一面红旗跃然出现。

    唐军。

    侯君集率领的后军珊珊来迟!

第1015章 虽胜犹败

    这是一场漂亮的胜仗。

    但侯君集的脸上却找不到半点该有的喜悦,号声呜鸣,战鼓雷动,珊珊来迟的关陇步兵全军出击,他们跳下疲惫不堪的坐骑,挺着长矛、步槊,挽着强弓硬弩,踩着泥泞的雪地向吐谷浑人扑去。

    侯君集身着围绕着一千名骑士兵,威风凛凛,铠甲森森。

    吐谷浑本就已经被太子打的丧胆的败军,在这些彪悍的关陇步军的冲击下彻底溃散,有如被泰山压顶,又好似被巨锤敲击的鸡蛋一样。

    侯君集匆匆的赶往山脚的野战医营,他没有心思参与最后的屠杀。

    一路上,到处都是死尸和伤兵,许多关陇骑士都是在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一名骑士倒在血泊之中,身体下的血与雪凝结成冰,冻在了一起,他的一条手臂整个不见了,也不知道披着甲的这位骑士,遭受到了如何猛烈的攻击,他的身旁,坐骑也倒在地上,冻成冰块。

    相隔几步,一名骑士浑身插满了箭倒在地上,手里依然握着长矛······

    来到医疗营帐门口,他看到了一血是血的席君买,这个家伙身上还插着好多支箭,本来正坐在那里扒箭,一边拔箭一边猛喝酒,结果看到他过来,一把甩开了正拔箭的军官,直接就冲了过来。

    侯君集还没反应过来,席君买巨大的拳头就猛的砸了下来,他连忙去挡,一拳刚挡下,又一拳挥来。

    “你干什么?”

    侯君集恼怒大喝,可席君买发疯似的攻来,没几下,侯君集的脸颊就挨了一记狠狠的拳头,牙齿都被打落了两颗。

    “给我把他拦下!”侯君集也是十分彪悍勇武的大将,但怎么也没料到这席君买敢攻击上官,尤其是这般不要命的疯狂。

    “姓侯的你他娘的贻误军情,若是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第一个先宰了你!”席君买大骂,一边继续不要命的攻击侯君集。

    侯君集狼狈的连连后退,最后恼怒的直接拔剑出鞘,“休得放肆!”

    这时高侃从帐中走出来,“太子殿下还在疗伤之中,休得喧哗嚷嚷。”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面冲着侯君集的,说完才上前一把拉住了席君买,“不要打扰到太子殿下!”

    席君买这才停了下来,仍冲着侯君集冷声道,“姓侯的,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

    侯君集气的将剑丢到地上,要往营帐中去。

    高侃拦住他去路。

    “太子还在在疗伤之中,不得打扰。”

    “让开!”侯君集恼怒。

    高侃却寸步不让。

    席君买也再次上前来,侯君集连忙戒备的后退了几步。

    “你们想干什么?”

    “侯帅,请问你为何耽误到现在?按计划,你最迟昨天下午就该到了。”

    “本帅用的着跟你交待吗?”

    “死了这么多人,本来都是不该死的,尤其太子殿下还因此受了如此重伤,你说你要不要给个交待?”席君买怒瞪着他。

    这时侯君集身边的一位将军,却是廓州刺史萨孤吴仁上前来劝架,他帮着解释,“我们在海晏堡收拢兵马,因为各部驻扎分散,又皆是步卒,加上风雪,收拢兵马多费了些时间。出兵之后,路上又遭遇暴风雪,半路上还遇到一处塌方,我们只得绕路,结果多绕了半天路后,又意外遭遇了一支吐谷浑人马,当时他们正向你们赶来,我们与他们仓惶遭遇,于是展开激战,打了半天时间,将他们击溃后又整顿人马,匆匆赶了过来······”

    按他所说,他们因为基本上是步兵,五万人马虽也骑着骡马行军,但毕竟不像是骑兵的马好,而且骑兵起码是一骑双马,步兵们却只有一匹马,而且步兵装备也一样不少。

    在大风雪天里行军速度不快,中间还因为绕路和遭遇战,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个解释很合情全理。

    可席君买等并不全信,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置疑的证据。

    “哼,朝廷会调查清楚的。”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萨孤吴仁问道。

    朔方郡公萨孤吴仁虽在侯君集麾下,但本是陇右廓州刺史,跟高侃、席君买诸将一起在陇右守边多年,平时都比较熟悉,而且这位虽说是出身鲜卑的胡将,但他跟长孙氏等一样,家族从北魏时起就已经汉化,除了名字和长相带点胡味,其它方面已经跟汉人无异。

    再者这位萨孤刺史,爵封朔方郡公,还有个右武卫将军之衔,他的年纪也比高侃等长不少,他是随高祖太原起兵的元勋,萨孤氏本就是雁门豪族大姓,很早就在李渊麾下为将,跟随着东征西讨,是太原元从禁军的统兵大将,资格很老,虽说不如钱九陇、樊兴、杨毛等职位高,可毕竟老资格摆那。

    高侃对他便很客气,“殿下伤的很重,交战杀敌时坠马,右腿断了,军医还在抢救。”

    “断了?”

    萨孤吴仁一听,也怔在那里了。

    侯君集更是心里咯噔一下。

    “现在怎么样,接上没有?”

    高侃摇头。

    随军最好的军医都已经找来了,可太子的腿伤的确实太重了,腿骨直接就断折了,虽然第一时间叫军医,可在一番急救之后,腿骨虽然暂时接上去了,可太子却昏迷未醒,而且还开始发高热。

    情况十分危急。

    如果不能及时退热,太子可能有性命之忧,而就算能够及时退热,但太子的断腿也很难接好,最好的结果就是太子能立即退热,保住性命,断腿也能恢复较好,但是肯定会留下残疾,将来这右腿瘸了。

    而坏结果可能是那条右腿保不住得截肢,甚至是连累性命不保。

    侯君集慌了。

    脸都开始发白,他本来以为伤势不重,毕竟他这样的武将,那也是百战余生,受过的伤那是无数,谁上战场不受战伤?

    当年圣人统兵征战的时候,也经常亲临前线,也经常受伤的。

    皇太子要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就真完了。

    “这都是因为你!”席君买依然怒瞪着,这一战,跟随太子的一万精骑,打没了一半,剩下的也多带伤。

    侯君集被骂,却再没了反驳的**,他现在惶恐不安,脑子里全是各种可怕的后果。

    他心中很清楚,他耽误军情责任是有,但主要责任不在他。战场上,各种情况都会有,意外很多,所以需要考虑主将们临机决断的能力。正常情况下,他们十万人马出击,在大部队未及时赶到的情况下,承乾不应当急着独自出战。

    第一战,他以五千骑前锋就直接杀入了人家十万吐谷浑营地,赢得侥幸,还幸好高侃等率一万五千骑及时赶到了。

    可他后来紧接着只带着一万骑,又来追杀慕容承。

    一万对十余万,还不是突袭而是硬打,明知他们没能及时赶到,还这样硬上,那就是鲁莽。

    所以出现重大伤亡,或是主帅重伤的情况,那都应当是承乾负主要责任的,可谁叫承乾是皇太子,而且承乾又还受了重伤,那所有的锅都得他来背,他可以拉高侃席君买几将垫下背,但又有什么用,他绝逃不脱干系的。

    侯君集心乱如麻。

    “让开,我要去看下太子殿下。”

    高侃拍了拍席君买肩膀,示意让侯君集进去。

    侯君集红着眼睛入帐,果然看到太子承乾就躺在毯子上,帐中生着火,倒很温暖。

    十几名军医挤在帐中。

    他径直来到承乾面前,太子身上的铠甲早已经卸去,还擦拭过了,只是头发依然血汗粘连,太子双目紧闭,额头全是汗水。

    他咬着牙往太子的腿瞧去,御医已经处理过了,清理了创口,缝合、包扎、上夹板,缠着厚厚的纱布固定住。

    看着那条腿,侯君集心中发凉。

    “殿下,醒醒,臣来迟一步!”

    席君买瞪着他,冷酷的低喝,“看也看过了,现在还请侯帅出去,不要打扰太子殿下。”

    侯君集不理他,转头去看军医们,带着溺水者捞稻草般的神情,“怎么能让太子殿下醒过来?如何保住这条腿?”

    “侯帅,我们都在尽全力!”

    侯君集一把扯住那个军医的衣领,恶狠狠的冲着他低吼,“我不要听这些屁话,我要你保证,要你立即把太子殿下救醒,把殿下的腿医好!”

    “够了!”席君买一把扯开侯君集的手,“想打架,到外面去我奉陪,这里容不得你撒野!”

    侯君集看了眼太子,咬咬牙,退后两步。

    “这里条件简陋,是不是立即把太子殿下送回长安医治?”

    军医摇头,“殿下此时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这冰天雪地的,受不了长途颠簸之苦,最好是就在这里医治,起码也得待人清醒,并右腿伤势稳定之后,再考虑回到就近的海晏堡休养,长安太远了。”

    “侯帅,诸位将军,你们还是去外面处理战事吧,这里就交给我们这些军医们,莫要在这里争吵了。有情况,我们会马上报告诸位的。”

第1016章 瘸腿太子

    “报!”

    “禀报将军,”一名骑士策马奔来,翻身下马,他在诸将面前禀报战况,“我们已经彻底击溃了吐谷浑人,吐谷浑宣王慕容威、高昌王慕容孝隽、白兰王梁屈葱等名王公侯五十三人被我俘虏,另阵斩王公十三。”

    “慕容承那逆贼呢?”席君买问。

    骑士迟疑了一下,“回将军,暂时还未发现慕容承被俘,也没在战死者中发现,也许是还隐藏在俘虏中,或许是死在哪里还未发现。”

    席君买冷哼一声,“当然也有可能已经逃了。”

    骑士回道,“我们已经完全封锁了这片山谷,他们插翅难飞。”

    侯君集摸着半边脸,刚才被席君买一拳砸掉了他两颗牙,现在半边脸肿的跟猪脸一样。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不肯投降的,就别降了,直接杀,杀光。现在还没报的,一会也不再接受他们的投降。”侯君集现在杀气腾腾,心中怒火一直在燃烧着,全身的火气正没处撒。

    这本来是场巨大的胜利,可因为太子的重伤,使的这场胜利蒙上了阴影,每个人都开心不起来,甚至心中惶恐,都在暗中祈祷太子殿下能够醒过来,并保住那条腿。

    否则,这次出征,不仅不会有功劳,反有大罪。

    冰天雪地。

    唐军正在打扫战场。

    侯君集带来了两万人马在关键时候加入了战团,阻拦了吐谷浑人突围,而在战斗快结束时,又来了两万,只剩下一万还在后面。

    高侃看着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吐谷浑人这处十余万人马彻底大败,其主力几万青壮皆溃,其余妇孺老弱也都无处可逃,这一战收获很大,几十万杂畜,十余万人口,更别说俘斩名王六十余位,只欠一个慕容承还没找到而已。

    “侯帅,拓跋赤辞等率领的三万蕃骑在此相距不到百里处,在与一支几万人的吐谷浑部作战,是否派兵过去增援一下?”

    侯君集对拓跋赤辞这些胡酋没半点好感,尤其是这次太子出事后,他更是把责任都怪到他们头上,虽然自己也耽误了时间,但那些蕃骑是骑兵,是与太子编在一起的前军,他们应当跟太子保持一致,若是他们没耽误,太子有五万骑,怎么打都不会输更不会受伤。

    “拓跋赤辞和细封步赖带着三万蕃骑,难道还打不过两三万吐谷浑牧民?那可不是两三万战士,而是一群带着妇孺老弱赶着牲畜的牧民,他们连这都打不过,那去吃屎好了!”侯君集破口大骂,“不要去理会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他愤愤的砸了一拳在桌上。

    “抽调人马,去扫荡其它几处吐谷浑人的营地,要趁他们知道这里败讯逃亡前,将他们歼灭!”

    原本应当是步骑七万人马,现在打了这几仗后,太子的两万精骑,此时这里还剩下五千伤兵,另一处营地还有两千轻伤,带着几千重伤。侯君集的五万步兵,还有一万没到,剩下四万损失微乎其微,战斗力都还在。

    他决定抽出四万人马,兵分三路,去围剿附近的三个吐谷浑人营地。

    对于这个决定,高侃几将都没反对,且主动要求带兵。

    吐谷浑主力两次大败,侯君集又击溃一路,还有一路在与蕃骑对峙,剩下的还有数路,但都已经实力不强,抓紧时间扫荡就好了。

    大家心头憋着火,都想在吐谷浑人身上找回来。

    ······

    “太子刚打了一个大胜仗!”

    洛阳宫中,皇帝对紧急召集来的一众宰辅大臣们说。

    “恭喜圣人。”检校中书侍郎、参预朝政许敬宗赶紧恭贺,他满脸谄笑。可皇帝脸若冰霜,并没有表露出半分高兴之意,这让许敬宗有些惊讶,暗里后悔不该这么急着表现。

    “战果如何?”长孙无忌试探的问,皇帝的表情,让他明白这个大胜仗似乎还有内情。他心里想着,难道这大胜仗是反意词,实际太子打了个败仗?也许,这很有可能,毕竟之前陇右传回的消息,太子的行事确实很过份荒唐,只要不是太大的败仗,就还好。

    “战果很丰胜,阵斩吐谷浑弑君僭越称汗的慕容承,生擒其宰相宣王、高昌王、白兰王等名王大将五十余,阵斩名王十余,阵斩吐谷浑八万余人,俘获二十三万余口,缴获杂畜近百万,另帐篷、武器等物资无数,吐谷浑叛军一战而灭!”皇帝的声音依然冰冷,这些辉煌的战果,并没有让皇帝有丝毫的高兴。

    长孙无忌愣住了,许敬宗愣住了,连房玄龄、高士廉、魏征等都愣住了。

    这么辉煌的战果?

    柴绍应当还没赶到陇右啊。

    “诸位爱卿知道这仗谁指挥的吗?不是侯君集不是程咬金,也不是席君买、萨孤吴仁,这仗全是太子承乾决策指挥的。”

    嘶!

    满殿都是吸气声音,不敢相信。

    “太子先是故作荒唐之举,一路缓慢行军,实则暗里派人侦察吐谷浑人踪迹,将吐谷浑人踪迹尽在掌握之后,待离吐谷浑人不过二百里后,故意在海晏堡驻扎不前,整天游猎嬉戏,麻痹吐谷浑人,然后当大雪飘落,风雪交加之时,却突然挥兵急进。”

    “太子亲率精骑风雪中奔奔袭二百里,以五千精骑前锋,踏破吐谷浑慕容承十余万人大营,随后高侃诸将率一万五千骑赶到,彻底击溃慕容承。慕容承率军溃败而走,一夜后,承乾再亲率一万骑追击三十里,与慕容承十余万人马再战。

    以一万对十三万,激战一天,数败吐谷浑,最后生生将其击溃,最后侯君集赶到,全歼蕃贼!”

    “接着又分兵数路,如秋风扫落叶般扫荡吐谷浑其余诸部······”

    一众宰辅们听着脑中都浮现出画面了,太子殿下顶盔贯甲如战神降世,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只是听着听着,怎么感觉若是把太子殿下换成秦琅,更能让人接受些?

    当初秦琅率陇右军征党项,攻吐谷浑,好像就是这样吧?

    太子殿下这是再续传奇?

    只是这样的大捷,皇帝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敬宗暗里思量,难道太子谎报军功?陇右军确实打了大胜仗,但不是太子指挥的,太子也没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打仗的是侯高诸将,太子却揽功为已有?

    这或许更合理些,毕竟先前太子做那么多荒唐事,现在一句之前都是战术欺诈,大家都转不过弯来。

    “陛下?”

    长孙无忌直接发问。

    “你们不用猜测,不用怀疑,朕的消息是经过核实之后才对你们说的,这场胜利毋庸置疑,确实辉煌,而这场仗,从决策到指挥,甚至到冲锋陷阵,也确实是太子打的。”

    “那圣人为何不高兴?难道是圣人觉得太子过于鲁莽,不该以身涉险?”长孙无忌又问。

    皇帝叹声。

    长长叹气。

    “秦琅教了一个好学生,朕之前怎么也没想到,承乾跟秦琅学兵法军事,居然有这造诣。这一仗,虽然过于用险,但也确实了得。只是,”

    “只是·····”

    皇帝连说了两个只是,都说不下去。

    长孙无忌急的都快跺脚了,只是什么你倒快说啊。

    “陛下,太子用兵虽然险了点,可太子年轻气盛,有些贪功也是正常,经过此战后,太子必然更为成熟了?”长孙无忌道。

    “哎!”

    “太子打了大胜仗,但身受重伤,杀敌时落马,被马压断了一条右腿。昏迷高热一天一夜,虽然最终醒过来,可腿却伤的太重,军医急救,细心照料,可也落下残疾,这条腿······瘸了!”

    皇帝说出瘸了两字的时候,眼中落下泪来。

    太子刚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却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心痛。

    还不到二十岁的皇太子,居然一条腿瘸了。

    他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

    硬是压下这个消息,密诏三司都去核查消息,结果最后得到的消息都一样,太子确实打了一个大胜仗,甚至连详细的战斗过程都上报了,可太子也确实重伤,经过救治,人没大事了,可腿瘸了。

    所有大臣都惊呆了。

    今天是贞观十年的除夕,明天就是贞观十一年的正旦,将举行大朝会,到时各国使者都将来,各地的朝集使也会参与。

    这么隆重的场合他们还一直在催皇帝诏太子来洛阳,可谁能想到,却等到的是这样一个消息?

    “陛下,臣愿意立即带上洛阳和长安最好的御医赶往陇右,一定能治好太子的腿伤。”长孙无忌大声道。

    皇帝却摇头。

    “朕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承乾的腿伤的太重,当时就已经立即救治,但就算当时京城的御医们在场,也是一样回天无力的。”

    李世民不想说出这些,可这些却已经是事实。

    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他更心痛,他寄以厚望的太子啊,十年的太子,悉心培养,曾经那般的聪明,后来那般的贤德,再到后来的荒唐。

    刚接到捷报的时候,他想太子原来长大了,虽然有离经叛道的时候,却也已经有了如此了得的军事才能,老怀欣慰。

    可谁知紧接而至的是太子重伤瘸了的消息,一个瘸腿的太子?

    李世民不能接受。

    他派人反复去核实消息,甚至也派出了御医去,他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可一个又一个的回复,让他终于彻底的认了。

    “请让臣去陇右接太子回洛!”长孙无忌心情万分沉重。

    “臣弹劾侯君集!”许敬宗站出来,高声奏道,“侯君集罪在不赦·····”

第1017章 罪在不赦

    许敬宗就是个马屁精,比侯君集还让相公们不屑。

    但是,侯君集这次确实罪责难逃,他怎么能让太子冲陷陷阵呢,尤其是还让太子身受重伤,落下残疾?

    最关键的是,太子的用兵计划已经证明虽然有些险,但很高超,可拓跋赤辞等三万蕃骑没能及时赶到,侯君集的五万后军也没按预定计划到达,这才是太子重伤的根本原因啊。

    虽然最后及时赶到,巩固和扩大了战果,但那又怎么样?

    太子仍然已经重伤残疾。

    这个事情一定得有人负责,那么主要责任不在高侃席君买梁建方高甄生几将上面,就在侯君集,他是陇右战场前线的主帅,他又耽误了时间没能及时赶到,所以罪在不赦。

    许敬宗这时弹劾侯君集不免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可没有谁站出来为侯君集说话。

    长孙无忌这个时候也是痛打落水狗,跟着高声弹劾侯君集,一下子列了他一堆的罪名。

    但所有相公都清楚,侯君集所有的罪只有一条,就是他让大唐皇太子腿瘸了,这是皇帝不能容忍的事情,现在发生了,他必须得承担后果。

    非常严重的后果。

    连魏征这个号称不结党的相公,这个时候也站出来大喷侯君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

    侯君集本是皇帝旧友、心腹,之前虽被相公们鄙视,但皇帝却用的顺手,所以两进两出政事堂后,仍然也不失要职高位,但这次,皇帝也厌恶他了。

    “即令削去侯君集一切官职爵位,令镇抚司将其押回洛阳下狱,三司会审!”

    皇帝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这冰冷的一句话里,是多年旧情谊的破碎,是皇帝对侯君集一再挑战他底限的愤怒,也是他触碰到了最不该碰的那条红线的回应。

    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让太子受伤。

    之前他在行为,皇帝虽不满,但也只是让柴绍去接规他统军,甚至还给他留了个行军总管之职,可是现在,皇帝愤怒的直接要削夺他一切官职,并押回洛阳三司会审,摆明就是要治他的罪了。

    所谓三司会审,其实只是个例行公事的程序,可皇帝都表明态度了,这最后的结果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臣翰林院大学士岑文本请奏!”

    李世民瞧了眼岑文本,“你要说什么?”

    “陛下,臣以为,侯君集是功臣大将,还曾两任宰相,不能轻加侮辱,必须留给应有的体面尊严,况且,三司还未审理,没有定罪如何就能先罚?”

    “臣请先召侯君集入朝,向圣人陈奏,再令引咎辞职回家自省,三法司联合调查,若查证有罪,再处置不迟。”

    房玄龄也劝谏,“侯君集毕竟还是西征帅臣,如今关陇将士刚灭掉了吐谷浑,立下不世之功,虽是奉国威灵,仗太子神勇,然侯君集亦有功勋,如今岂能战事方息,便擒主帅问罪之理,只怕将士们不能理解,寒功臣之心。不若听从岑大学士之议。”

    他接着又道,应当先叙平吐谷浑将士之功勋,然后迅速妥善处置青海善后之事,至于侯君集有没有罪,这个可以稍后再论。

    皇帝先前调动十几位大将,要数路齐出平灭吐谷浑,现在兵还没赶到战场,前方已经灭掉了吐谷浑。

    这个肯定要及时处理的。

    岑文本和侯君集虽有袒护侯君集的嫌疑,但是,他们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前线刚打了大胜仗,这个时候不论功行赏,犒赏军将,反而把主帅抓起来治罪,这确实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一番思索之后。

    李世民改变主意。

    暂收回旨意。

    先不问侯君集的罪了。

    先论功。

    之前诏令出击的各路兵马,各回本镇,虽未实际参战立功,但也都有苦劳,也都发给钱粮赏赐。

    而入吐谷浑作战的诸军,则令有司记录功勋,该加勋的加勋,该进阶的进阶,该升职的升职,该赏钱的赏钱,该赐田的赐田,要尽快把功勋定下来,然后及时赏赐。

    除部份兵马留在海晏、神威、伏俟城等处外,其余入吐谷浑作战的部队,分批陆续撤回到鄯、廓、河、兰、岷、叠等诸州城镇,补给休养,待恢复疗养好后,再分批返回本镇。

    西征招讨元帅行辕解散,之前的长史、司马、各道行军总管等也都撤消。

    皇帝任命张亮为青海道宣抚经略使兼青海都督府都督,诺揭钵改为河源都督,仍保留吐谷浑可汗封号,同时河源郡王爵位不变。

    尉迟恭、薛万彻征召回朝,程咬金加河西道宣抚经略使,仍为凉州大都督长史兼凉州刺史,江夏郡王李道宗任陇右道宣抚经略使兼兰州大都督长史兼兰州刺史。

    席君买调鄯州都督兼刺史,高侃调廓州都督兼刺史,高甄生调叠州都督兼刺史,梁建方调岷州都督兼刺史。

    经过刚才房岑二人的提醒,李世民明白过来,太子固然重伤,得有人负责,但此时不是先追责的时候。

    相反的,陇右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吐谷浑叛乱平定了。

    比预料的还要漂亮,慕容承被斩杀,吐谷浑剩下的那点力量几乎是被连根拔起了,虽然在白兰在且末在河源等地,还有不少吐谷浑部落,但那都已经是无关紧要,且再没有强力的领导者了。

    这次的胜利,大唐确实已经彻底斩断了吐谷浑人的脊梁,这一次战胜后,大唐可以再无顾忌的彻底的去掉吐谷浑这个国号,以后只有大唐青海道,而不再有吐谷浑。

    就如同大唐灭掉东突厥后,虽然后来还设了个大可汗等,可实际上这个东突厥可汗不过是个傀儡摆设。

    现在保留慕容顺儿子的可汗之位,也是如此,先以此来表明大唐不会对吐谷浑人斩尽杀绝安稳下他们的人心便可以了。

    李世民深感心力交悴,十分疲惫。

    大唐终于把吐谷浑灭了,可却没半分高兴的感觉,想到还在海晏堡中休养的太子,他都不知道长子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位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轻人,却成了一个瘸子。

    李世民甚至想要骂一句贼老天。

    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后,皇后如今病情越来越重,如何还能承受的了这样的消息?

    一场大战出人意料的结束了。

    接下来相公们开始在商量如何在朝堂上扩大战果,将吐谷浑如何进一步的分割切碎,如何派出官员去出任州县官员,如何增置军府驻兵,如何屯田,如何移民,如何扩建驿路驿站,烽堡墩台,又是如何处置那些投降或俘虏的吐谷浑名王、首领,以及那些吐谷浑人等等。

    一众人甚至在那里争的言辞激烈。

    可李世民却精神恍惚,完全听不进去,他揉着头,觉得头痛欲裂。

    然后就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最终一阵天炫地转,然后砰的从御座上滚下丹墀玉陛。

    “陛下!”

    众相公惊呼,一拥而上。

    皇帝面色青紫,竟然昏厥过去。

    “御医!”

    “快传御医!”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皇帝终于被抢救了过来。

    好在御医告诉相公们,皇帝只是气疾发作,需要静养些时日。

    “这段时间不要太操劳,更不能受刺激!”

    好一会,皇帝扎完针灸,看着一众关心的相公们,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朕无事,只是这些天没怎么睡好,一时头昏而已。”

    “圣人!”长孙无忌看着皇帝的样子,心疼的落泪,君臣多年,一路走来,当年再艰难的时候,也不曾见皇帝如今这样子。

    “朕无事,今日之事,不得对外透露半字。还有,关于太子重伤之事,也都暂时严格保密吧。”

    “朕想睡会了,你们先下去吧。”

    “圣人,要不明日正旦大朝会,就取消了吧?”长孙无忌道。

    “正旦大朝会如此重要,又怎能临时取消?这次来了大小三百多个藩邦夷国的使团,不能取消。”皇帝摇头,“明日正旦大朝会如期准时举行,到时朕还要在大朝会上亲自宣布平灭吐谷浑的大捷,为太子贺功!”

    ······

    贞观十一年正月初一。

    东都洛阳,隆重举行正旦大朝会。

    今年的正旦大朝越发隆重热闹,前来朝贺的番邦夷国使团使臣也比往外格外的多,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胡狄蛮夷都来了。

    他们穿着本国各自的服装,有着不同的肤色、发式等,这些在大唐君臣们看来,十分的蛮夷,李世民还特意让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带着一大群皇家画师,把这些皮肤各异,着奇装异服的蛮夷使者朝贡的样子都给画下来以示纪念。

    金殿之上。

    皇帝似乎精神还不错,他不时的哈哈大笑,接受各国使者朝贡,以及他们送来的各种贡品方物。

    最后,皇帝当着辽东高句丽、漠北薛延陀等诸国使者亲自宣布了大唐皇太子承乾在青海的大捷。

    “朕的嫡长子,大唐皇太子承乾,年十八,亲赴陇右,拜西征招讨大元帅,统领关陇精锐,领十万精锐王师,一战歼灭吐谷浑三十万叛军,灭国!”

    “虽然今日太子还在青海善后,未能参与今日正旦大朝会,但这是太子送给朕最好的礼物,也是朕今年收到最好的贺礼!”

第1018章 征服者

    大年初一。

    云南昆州,益宁城中,秦琅在此召集滇地各部共贺新年。

    说是共贺新年,实际上就是要借东爨的人头,来威吓一下滇地诸部。去年一年,滇地大乱,滇东的东爨造反,红河南面的南蛮国又大举进犯,虽然大唐最终击败了他们,可当时仍然有许多不识时务的蛮酋部落等跟着做乱造反,当然也有如南诏国、乌蒙部等跟着朝廷卖命平乱的。

    如今自然得是有功行赏,有过则罚。

    大唐上柱国、卫国公、岭南九府经略、宣抚南中的秦天王有召,谁敢不来?

    自秦琅东来抵达昆州后,地主爨弘达便主动的把益宁城让了出来,自己跑到南面的安宁城去了。

    益宁城中内外,早驻满了来自剑南、安南、岭南等地的精锐唐军,军旗飘飘,刀枪森森。

    “各部都到了吗?”

    “五百人以上部落的首领,都已经到了,卫公有召,无人敢不来!”

    秦琅哈哈一笑,“此乃我大唐国之威严,我不过是借国之威尔。”

    他之前平句町之乱,进军到通海的时候,几召爨弘达都称病不来,而如今爨弘达殷勤的很,虽然把西爨从昆州益宁城中迁到南面安宁城去,把整个益宁城都让给了秦琅,但自己却天天呆在益宁城外的庄园,每天都要来请安问好。

    汇聚到云南的各路唐军,更是被他全都包揽了粮草被服等供应,十分大方。

    不大方也不行,秦琅这次可不再是陈兵边境,而是进入腹心。秦琅从岭南借道黔中而来,不但带来了岭南的精锐,也一路招兵买马,拉来了许多黔中土兵,又招募了不少协从。

    而除了秦琅的这支兵马,还有段志玄从剑南西川带来的兵马,张士贵从黔中带来的兵马,还有程处默从通海带来的兵马,牛见虎从南海带来的水师兵马等。

    一路路兵马进入滇地,把持了各处关隘要道,甚至如昆州这样的核心,也直接鸠占鹊巢了。

    这等形势之下,爨弘达本就软弱,又还如何敢有半点反抗之心。

    就连那些山里的蛮部,不管乌蛮白蛮还是什么杂蛮,如今都老实的很,还变的热情好客起来,不但热情款待驻扎在他们附近的唐军,而且各部首领们也带着各家的土特产屁颠颠的跑来昆州拜见秦公。

    秦琅发出的邀约虽然很客气,没说不来不行。

    可是这次唐军数路合击,杀入滇地,可不仅是灭了爨干福爨崇道的东爨各支,是把他们连根拔起,几十万户都开始强制迁移,更别说一些不识时务的乌蛮,因为一条道走到黑,如今已经确实彻底黑了,被围剿歼灭,再无部落名号。

    当卫公玩起硬的时,诸蛮就全都软了。

    “你知道滇地的滇之由来吗?”秦琅问。

    一众唐将打仗个个好手,可说到这,倒知道的不多。

    “因为滇池?”

    “在战国秦昭襄王时,楚国派大将庄硚率众入滇,征服当地蛮夷。庄硚征服当地诸部之后,归路为秦国所断,于是便留在滇地,后与当地的叟族部落联盟,建立了以叟族为主的滇国,自称滇王,其故城便在滇池的西南岸晋宁也。”

    庄硚建立的滇国,跟秦末时赵佗建立的南越国其实很像,以少驭众,上层统治阶层以外来征服者为主,但主体部份却是当地土人。他们带来了中原先进的文化和技术,对当时以部落为主的滇地的政治经济发展有很大贡献。

    到西汉王朝建立后,汉武帝因为要通西域寻找盟友以夹击匈奴的战略想法,所以积极向西北、西南开拓,其中西南方向就找到一条身毒道,试图通过蜀、滇,直抵天竺。

    汉武帝征发巴蜀士卒远征,滇王被迫归降,汉王朝便以滇池地区为中心设置了益州郡,郡治与滇王驻地都在滇池南的晋宁。

    当时益宁郡下设了六县,其中昆明便是谷昌县,从此开始中原王朝对云南地区的正式统治,也开始了驻军、移民、屯田,大量新移民带来了更多的内地先进文化、技术,使的滇地经济发展更上一个水平。

    蜀汉诸葛亮平定南中后,改益州郡为建宁郡,并任用大姓为地方官吏,从此开启了南中地区大姓豪族统治。

    晋武帝时,把南中四郡,建宁、云南、永昌、兴古从益州分划出来,设立宁州,与益州同列,为全国十九州之一。

    东晋以后,方土大姓爨氏从南中八大姓中逐渐强盛崛起,成为滇中地区的统治者。从晋成帝封爨琛为宁州刺史,承认其世袭地位开始,历经数百年,不管中原如何动荡,王朝更替,爨氏对昆川之地都保持统治。

    甚至在中原南北朝的动荡时期,滇地反而户口殷众,金宝富饶,多骏马、犀象、明珠,成为西南的一颗明珠。

    大唐建立之后,将隋朝俘虏带回长安为奴的爨弘达送回滇地,并改益州为昆州,封其为昆州刺史,此后陆续在云南设立了九十二个羁縻州。

    直到贞观朝后,羁縻政策才开始改变。

    但直到此时秦琅进入益宁城,滇地才说真正迎来了彻底的改变。

    “三郎到底打算如何安置西爨?”说话的是段志玄,如今剑南道西宁大都督府长史,本名段雄,字志玄,皇帝曾经的儿时玩伴,秦王府的心腹旧部,当年玄甲骑的统领。

    跟秦琅算一辈的,资格还是比较老的。

    本来他早打算回西宁城(西昌)去了,但秦琅却让他们多留段时间,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形势、气氛,当然就得把大事给办好了。

    东爨如今已被秦琅彻底的肢解,每天都有许多东爨人被迁移,二十多万户人口已经被决定要迁移,通海、西宁、东宁、交州、广州······

    更有无数的乌蛮叛蛮,被围剿击败后没为奴隶,就地发卖给奴隶商人贩卖到各地去。

    滇池以东的爨氏东支,如今是彻底完了,但对于滇池以西的西爨这些人,要如何处置,段志玄、张士贵等还争论不下。

    段志玄主张把西爨也给外迁,迁去长安、洛阳、成都等地,给爨弘达等西爨子弟一些闲职,反正就是借此机会,不能让他们再留在滇地。

    张士贵则认为西爨平乱有功,应当封赏而不是如此打压,他觉得应当吸收爨氏,毕竟朝廷对滇地以前没什么统治基础,所以要借助西爨的力量。

    毕竟爨氏在南中几百年的统治,威望很高。

    段志玄则认为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东爨西爨本是一体,现在灭东爨留西爨,这是后患。至于说滇地统治,可以扶持一些其它土著势力,比如洱海的六诏,尤其是其中的南诏国首领特别听话,不如直接把南诏首领任为昆州刺史,将其部落迁移到滇地来······

    “南诏王细罗奴对大唐十分敬畏忠心,某可为卫公引荐!”段志玄跟细罗奴关系很熟,他坐镇西宁,本就距洱海地区近,之前多次南下用兵,细罗奴都积极响亮,还没少给段志玄送金银礼物和女人等,段志玄因此对细罗奴的恭顺很是满意,平时拿的多,现在自然也要为细罗奴说些好话。

    “段公,让南诏部迁来昆州,这究竟是段公本意,还是出自那细罗奴之意?”

    段志玄面皮有些不太好看,“卫公这是何意?”

    “我只是要提醒一下段公,朝廷已经正式诏封南诏部之地为蒙舍州,细罗奴现在是朝廷所封的蒙舍州刺史,虽说是羁縻统治,但也是我大唐臣子,他不得朝廷赐封,如何还敢自称南诏王?”

    “敢僭越称王,这罪有多大,段公不会不知道吧?”

    段志玄讪讪笑两声,“荒野蛮子,平时胡乱称呼惯了,也不当真的。”

    “是吗?荒野蛮子胡乱惯了,可段公朝廷封疆大吏,也这么不严谨吗?你在外,可代表的是圣人,代表的是大唐朝廷,你一句南诏王,那些荒野蛮子们听在耳中,岂不是觉得朝廷也是这态度?”

    段志玄被秦琅几句话顶的面红耳赤,“三郎用不着对某咄咄逼人吧?”

    “我也只是就事不就人,关于南诏蒙舍部迁移昆州安置,这事不可能的。朝廷现在南中地区要全面推行改土归流,这是大势所趋,东爨不服朝廷叛乱被灭,西爨归应朝廷,朝廷自会妥善安置,对于其它地区,接下来也是要一步步的落实改土归流大政方针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不管这细罗奴听不听话,识不识趣,都不能改变这个基本政策。”

    “那三郎到底是何打算?”

    “我今日也不瞒段公,这细罗奴表面恭顺,实则暗藏祸心,野心勃勃,我这里有许多证据,表明他先前暗里与东爨勾结往来。”

    秦琅微微一笑,“我已恭候细罗奴多时了,这次便要在诸蛮齐聚滇池之时,将他罪证公之于众,然后将其问罪伏法,杀一儆百!”

    段志玄也没料到会这样。

    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道,“南诏向来对我大唐恭顺,出兵协助平叛剿匪,帮助修路通驿开商,都是十分积极响应,卫公如今说他通贼谋乱,只怕不能服众吧?”

    “段公这是要为他开脱,还是想替他担保?”秦琅不客气的问。

    段志玄语塞,他如何能为一个南蛮子担保?

第1019章 斩南诏

    正月初一,秦琅在滇池畔大会滇地诸蛮酋。

    滇地大小蛮酋数千人来拜见,诸蛮刚坐定,大唐左骁卫大将军、加号镇军大将军,爵封褒国公的西宁州都督府长史、世封黎州刺史段雄段志玄一身玄甲,领二百陌刀兵入场。

    段志玄杀气腾腾,直奔往会场上洱海都督府下诸河蛮酋长位置,引的一众河蛮大惊,纷纷不安的站立起来。

    “都坐下!”

    “大胆逆贼细罗奴,还不跪下伏罪!”

    段志玄一声大喝,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南诏王细罗奴,这位被大唐朝廷正式授封为洱海都督府下蒙舍州刺史的哀牢人,一下子怔住。

    他身边数名南诏军将纷纷起立护住他。

    段志玄冷哼一声,手一挥,“将此逆贼拿下,敢抗法就地扑杀!”

    细罗奴魂飞天外,不知道怎的向来与他关系好的段志玄突然如此,赶紧让身边人退下,“段公,不知道某何罪之有,哪来逆贼之说?”

    段志玄招手,身后亲兵立即将一卷文书递上,他手一用,文书展开。

    “此便是尔之罪状,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念!”

    细罗奴看着那长卷,上面罗列了他一大堆的罪名,最重要的几条一是私通东爨,向东爨私报官军动向,并暗里与东爨走私物资兵器等。其二是暗通吐蕃,与吐蕃走私贸易,尤其是走私违禁的军械等等。

    接着还有细罗奴既已归附大唐,接受了大唐的刺史册封,结果却还在境内依然自称大蒙国王,并仿照大唐,设立了坦绰、布燮、久赞共六人,名为清平官,实则称为大蒙国宰相。

    处处僭越,伪立国家,设立朝廷百官······

    细罗奴还仿大唐的均田和府兵制度,暗里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兵力。

    宰相清平官六人,大军将十二人。

    大军将下又设大小军府,大军将下有六曹长,大府主将称演习,副将称演览,中府主将称缮裔,副将称缮览,下府主将称澹酋,副将称澹览,小府主将称幕?,副将称幕览。

    所有蒙舍部的都有负担兵役的义务,丁壮人当战兵,有马的人当马军,器械各兵自备,军事组织以乡兵为主,按照居地远近,编为东南西北四军,每军置一将,统带一千人或五百人。管军的府因此也分大中下小四级。

    他们每年十一二月,农事完毕,兵曹长行文书到各城邑村谷,各依四军编制,集合队伍,操练武艺,检查器械,挑选其中最精锐的乡兵做为前锋,称为罗苴子,白蛮语意为虎子。

    每百人置罗苴佐一人统带,四军各有罗苴子,也是常备兵马。

    若遇出兵征战,以二千五百人为一营,既军将所统率之四军,一军一千人,另三军各五百人,每兵携带粮米一斗五,鱼干若干。又军法规定,兵士前面受伤,允许治疗,但若背后受伤,既行处死。

    除了各军的前锋罗苴子是常备军外,蒙舍诏还有几支直属南诏王的常备军,军号望苴子、羽仪军、负排、白衣没命军。

    罗苴子即为先锋,也为宿卫军,须经层层选拔,社会地位高,一经选中,都会优先授给耕地。

    羽仪军和负排则是南诏王和清平官和大军将们的卫队,其中负排更是从罗苴子中再精选的,号称精锐中的精锐。

    羽仪则无定员,相当于大唐的内三卫五府,也是从清平官、大军主等高级官员将领子弟中选任,担任南诏王和高官们的仪仗卫队。

    平时任何人见南诏王,都不得佩带武器,南诏王面前,唯有这些羽仪军中的羽仪长能够佩带武器,类似带千牛刀的千牛备身。

    白衣没命军则是身穿白衣的敢死队,这些穿白衣的人其实是特指白衣蛮,望苴子则是由望蛮部族人马组成的兵马。

    除了这些兵马,细罗奴也经常攻打境内的其它蛮部,甚至攻打洱海其它各诏,抢掠人口为奴,夺取土地,扩大地盘。

    因为他向来对大唐恭顺,尤其是近年对镇守在西宁州的段志玄极为恭顺,送礼不断,经常拍马屁,弄的段志玄很舒服,于是对这个家伙多有偏袒,他就利于这点,经常打着大唐的旗号做虎皮,攻打其它诸诏,趁机吞并扩张了许多地盘,抢掠了许多人口,其大蒙国的兵马数量也不断扩张,甚至之前还通过段志玄,从大唐这边买了许多武器装备,以及铁料牛皮等战略物资。

    可以说,细罗奴的大蒙国,这几年外表低调恭顺,实则扩张凶猛,若不是段志玄一直在护着他,早引起众怒群起而攻了。

    细罗奴也聪明,对段志玄送礼不断,对朝廷也经常进贡,甚至每次段志玄要用兵,不管是打那些西戎羌氐,还是来打云南的叛蛮,细罗奴都非常爽快的出兵配合,甚至是主动出兵,打起仗来也很用命。

    在之前,细罗奴的策略一直都还是很有效的,他甚至直接拜段志玄为义父,自称儿子。

    只是段志玄觉得这家伙并不比自己小多少,所以没认下这儿子,可细罗奴每次见面都称他义父,他也并没怎么反对。

    有这干爹,细罗奴这几年可谓是顺风顺水,这次来打东爨,甚至动了想要借段志玄之手,把西爨也给赶走,然后自己来占据滇池地区的念头。

    他这些天还想通过段志玄与那位威名远扬的卫国公搭上关系,甚至暗想着,若是能够拜这位卫公为义父,那他以后取代爨氏,成为真正的云南王也就不再遥不可及,而是触手可得。

    虽然卫公比他年纪还小许多,他都能当卫公的义父了,但为了权势,那又如何?

    段志玄冷冷的打量着细罗奴,这个曾经跪伏在他面前,恭顺无比的南蛮子,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他玩了,差点被连累。

    细罗奴灭掉白子国,篡夺了岳父张乐进的王座后,野心太大了,他效仿大唐朝廷,推均田制、府兵制度,大肆扩张军队,一系列的行为,已经完全证明了秦琅的批证,这个家伙的行径已经不折不扣的是充满反迹。

    大唐绝不可能容忍一个这样野心勃勃的家伙继续存在洱海,更不可能让他来到滇池。

    既然反迹已露,自然要立即斩草除根。

    今日就要当着诸蛮的面,将他拿下,定罪,然后诛杀。

    当段志玄当着诸蛮的面,在会场上大声宣读完细罗奴的一条条罪证之后,全场静寂无声。

    这些蛮酋们,哪个不知道细罗奴的厉害,这个家伙这几年打遍周边无敌手,还到处走私做买卖,不管是盐茶还是骡马,又或是奴隶人口,金银象牙,就没有这个家伙不敢做的生意,甚至朝廷明令禁止的牛皮、铁料等也一样向吐蕃等走私。

    可这家伙以前打着大唐的旗号,又拜了段志玄为义父,大家虽也经常向段公告状,可细罗奴都被偏袒,告状无门,反而会引来细罗奴更激烈的打击报复,这个家伙都已经渐成洱海一霸,甚至公然说要统一诸诏。

    现在,这反转的也太快了。

    他们还刚刚听到一些传闻,说这个家伙即将拜入卫公门下,要做卫公义子了,还说他即将要赶走西爨,取代西爨成为滇池之主?

    怎么突然就栽了?

    “不,我没有,这些不是事实!”

    段志玄望向四周,“你们都是来自洱海的诸部,与蒙舍州相邻,你们说,这些是事实吗?”

    越析诏、浪穹诏、舍利诏等诸诏的首领们哪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这个时候纷纷站起,立即开始大声附和,并开始痛诉蒙舍诏的不臣之心,不法行为。

    一桩桩一件件,反正就是墙倒众人推。

    要怪就怪蒙舍诏平时太嚣张,野心太大,把周边得罪了个遍,大家饱受欺凌,所以这时大家只想着把他乱棒打死,也没人去想什么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事。

    兔子死了,狐狸可能要辈伤一下,但如果死的是一只老虎或是一头恶狼,那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于是乎,细罗奴很快又添上了上百条罪证,这里面有些是真的,但大多数都是那些河蛮落井下石强加的。

    不少是添油加醋甚至是无中生有的,反正大家只想细罗奴去想,最好是能够把这个什么狗日的大蒙国给彻底的连根拔起灭亡掉,也免的大家整天提心吊胆。

    秦琅坐在上面,看着这场面,非常满意。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个细罗奴名声不好他是知道的,但最让他起杀机的还是因为他知道今天的大蒙国,不出百年,就会变成南诏国,而历史上这南诏国就是西南的搅屎棍,本事倒不是多强,兵马不是多壮,可恰好处于大唐和吐蕃这两强之间,于是在中间做墙头草骑墙派风吹两边倒脚踩两条船,恶心的事干了无数,甚至经常对大唐趁火打劫。

    可以说大唐对吐蕃的战争长期处于不利局面,这个南诏要负一大半责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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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