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贞观俗人TXT下载贞观俗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贞观俗人全文阅读

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0章虎狼

    今日的大蒙国虽然还不强,但他现在就跟明朝时辽东的后金一样,李成梁坐镇辽东,女真人都称他爷爷,努尔哈赤更是直接认他做义父,在他麾下效力多年。

    历史上的李成梁威镇辽东数十年,对女真打的是一个个跪地求饶,他当年麾下的女真养子努尔哈赤,后来成了后金皇帝,这其实也不是他的错。因为在李成梁时代,辽东的女真人分为多部,努尔哈赤他们这批只是其中的弱者,李成梁扶弱抑强,联合其中的弱小者,打击那些冒头的强部,使的女真一直难以壮大起来。

    只是后来李成梁九十多岁老死后,后继无人,才让努尔哈赤得以不断壮大,最后埋葬了大明朝。

    而历史上的唐初,南诏实力还不强,却对大唐很恭顺,于是大唐全力扶持南诏做代理人,让他统一洱海诸部然后去对付云南最强的爨氏,驱虎吞狼,这个战略思路倒没错。

    只是谁也想不到,后来南诏会那么快翻脸背叛大唐,甚至比爨氏更难控制,最后彻底叛乱,使的滇地彻底失去控制。

    秦琅却是知晓这些的,所以他在不遗余力的打击爨氏的同时,却也没有去扶持南诏,甚至现在还要将他扼杀于摇篮之中。

    那边段志玄现在看这细罗奴是无比的恼恨,这个该死的家伙。

    “认罪吗?”

    细罗奴梗着脖子如何肯认罪,今天这场合认罪就是死,他脑子乱转,想要找一条活路。

    可段志玄已经不想让他多说一句话了。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砍了!”

    陌刀手冲上前,细罗奴身边的清平官、大军将还想拦,彪悍的陌刀手毫不犹豫的挥刀便砍。

    锋利的陌刀一闪而过,好几个拦在前面的蒙舍清平官、大军将便被拦腰砍成两半。

    今日大会,所有的蛮酋入场,都不能穿铠甲佩带武器,他们全都换上了大唐授封官职时赏赐的官帽衣带袍服。

    绯绿青蓝虽是上好料子,可哪经的起陌刀的砍杀。

    砍瓜切菜一般。

    鲜血四溅,肠子流了一地。

    细罗奴想要反抗,但直接就把陌刀手打翻在地,拖死狗一样拖到了段志玄的面前,他还想要说话。

    段志玄眼睛冷芒一闪,抬起脚对着趴在地上的他嘴上就是一脚狠的,满嘴牙碎落。

    “按住住!”

    两名陌刀手一人按住了细罗奴一条手臂,还有人则拖着他的两条腿,又有人打掉他的官帽,扯散他的发髻,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脖子拉长。

    段志玄亲自持陌刀走到了细罗奴面前。

    “狗奴,安敢欺君,安敢欺大唐焉!”

    “受死吧!”

    段志玄挥舞着陌刀全力斩下,细罗奴一声惨叫,尸首分离,人头落地。

    洱海第一强部,蒙舍部落之王,自称大蒙国王的细罗奴就这样被斩首,当着无数云南、黔中甚至还有岭南之地的蛮酋土豪们的面,被杀了。

    杀掉了细罗奴后,段志玄捡起他的首级,拿陌刀尖扎起来,一路高举着来到了秦琅面前。

    至于他带来的剩下几个清平官、大军将等,也被陌刀手们一拥而上,砍了个干干净净。

    “宣相,逆贼细罗奴已伏诛,首级在此!”

    秦琅看了眼那眼睛仍然大睁,死不瞑目的细罗奴,对段志玄点了点头,“有劳褒国公亲自为国除贼了。”

    段志玄很烦躁,这个该死的细罗奴让他在秦琅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说话都没法硬气。

    他还想扶持细罗奴一统洱海诸蛮,甚至移驻滇地,可现在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细罗奴确实野心太大了。

    自己识人不明,甚至还差点让大唐利益受到巨大损失,这让自己的镇边的功绩都大打折扣,甚至会影响在圣人心中的看法。

    “蒙舍部叛乱谋逆,逆首诛杀!”

    秦琅当众宣布对伪大蒙国的处置,细罗奴当众诛杀,伪大蒙国六曹九爽、诸府军将及以上的六清平官、十二大军将等,皆为逆贼,若是弃暗反正,可将功赎罪,若是执迷不悟,则格杀勿论。

    细罗奴株连三族,成丁处死,未成丁者发没为奴,女眷皆籍没送入两京宫廷为奴。

    所有财产没收。

    伪大蒙国的所有兵马,一律没收武器、战马,铠甲等。对于伪大蒙国所授给那些乡兵、罗苴子等的田地,统一先收回大唐朝廷官有,然后再给当地百姓均田授地,以后按两税法征收税赋······

    蒙舍州改名为白子州,为朝廷正州,下设勃弄县、白崖县等。

    以后就不再有大蒙国,也不再有蒙舍诏或是南诏了。

    洱海河蛮中最强的蒙舍诏直接就被灭了,虽然现在只杀了大蒙国王,但所有蛮子今天都喊蒙舍诏有罪该杀,所以接下来,就是大唐朝廷征召诸蛮出兵灭掉蒙舍诏,改土归流,诸蛮都没法阻拦的。

    刚灭东爨,现在又灭南诏。

    这位高高在上的卫国公虽然年轻,可再一次威震诸蛮,看着那副微笑的脸庞,此时众蛮却只感觉无比的威严。

    一言而决一个蛮国的存亡啊。

    在东爨被灭后,本来南诏的实力已经不弱于西爨,甚至能称的上是云南第一大土著势力了,谁知道,秦琅说灭就灭了。

    “以后诸位好好的做大唐的守土之官,为圣人守土安民,治理地方,切不可再学这细罗奴,本一奴尔,却狂妄自大,僭越称王,这国王是这么好当的吗?大唐皇帝陛下没封你为王,你这王当的下去吗?”

    “从今往后,你们切不可再关起门来过这个什么国王之瘾了,不管你是真想反还是只想过过干瘾,这都是不行的,大唐国法不容!”

    秦琅带着笑说出这番话,可在下面的蛮子耳朵里听来,支是满满的杀气。

    剑拔弩张,句句含枪带剑,杀气凛然。

    “有一件事,我想征求一下爨公的意见,本相看中滇池北面的那块地方,觉得位置不错,欲在那里建一座新城,新城名字我都想好了,建好之后,就叫昆明城,到时就做为南宁州都督府的驻地,新建南宁军也驻于昆明城。”

    爨弘达早就为细罗奴之死而吓的面色苍白,好死不死的段志玄偏偏非要把插着细罗奴首级的陌刀就插在他面前,好像是故意的。

    看着那大睁着双目的大蒙王眼睛,爨弘达真是吓的不轻。

    “爨公?”

    爨弘达被儿子悄悄捅醒,“啊?”

    “本相打算在滇池北面建一座新城,取名昆明,不知道爨公意下如何?”

    爨归王在旁边对父亲挤眉弄眼,希望父亲不要答应。

    现在昆州州城益宁已经被唐军占了,秦琅还要在北边再修一座昆明城,还要新建南宁军驻守,这摆明就是想在这里不走了。

    爨弘达没有理会儿子,忙不迭的点头,“北面确实很适合建一座新城,昆明,很好,下官完全赞成,修昆明城所需的钱粮花费,爨氏愿意全部承担。”

    秦琅呵呵一笑。

    “那怎么能行,建昆明城这是公事,当然由官府负责就好,怎么能让爨氏掏钱粮。”

    可秦琅接着话锋一转。

    “细罗奴背叛朝廷,如今虽已伏诛,然白子州也需人镇守治理,如此重任,本帅想请爨公担任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爨弘达表现的无比配合。

    “好,那某就授爨公转任洱海都督府司马,爨归王任白子州长史。”

    爨弘达愣住,爨归王更是双眼怒睁。

    起码也应当是白子州刺史啊,怎么却成了洱海都督府司马?而原是姚安州刺史的爨归王,这次为平定东爨叛乱也是立下大功的,现在却改任白子州长史?

    爷俩一个都督府司马,一个州长史,全是副职佐贰官,这根本就是贬谪发配啊。

    刚杀了洱海最强的大蒙王,现在又要把西爨赶走?

    “怎么,爨公不愿意,还是爨公子不愿意?”秦琅笑呵呵的问道。

    爨弘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抢在儿子面前道,“愿意,下官只是觉得宣相太看的起我父子了,父子皆往洱海任职,终有些不好,该回避一些的。”

    “那好。”秦琅倒也从谏如流,“爨公还是任洱海都督府长史,至于爨公子,我看可以随我回广州,到静海军任一军职,爨公子勇武能战,倒很适合军职。”

    爨归王脸胀成了猪肝色。

    他很想拍案而起,指着秦琅的鼻子大骂一句欺人太甚,可父亲在旁边用眼神苦苦哀求,最终爨归王强抑制着自己。

    太欺负人了。

    可细罗奴的首级血迹未干,双目大睁依然死不瞑目的插在他面前的陌刀上,秦琅笑呵呵的,可段志玄一身玄甲,手按着刀柄站在自己面前冷酷的瞪着自己。

    “爨某但听宣相安排!”

    “嗯,很好,滇西这里的西爨族人,我看部份可以随爨公去白子州安置,部份则随爨公子一起到广州、交州落户,如何?”

    这是钝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了。

    秦琅的态度已经明了,他就是要对爨氏连根拔起,对东爨是斩首主干,然后修剪旁枝,再把二十余万户人口打散迁到广交益甚至是长安洛阳等诸大城去,那些都是汉人控制的核心大城,迁个几千户过去,一下子就消融其中,浪花都泛不起一朵。

    现在又要对西爨也不放过了,一部迁去洱海地区,一部迁去岭南,剩下留在滇池地区的也只是小部份了,以后就再难影响左右滇池地区了。

    紧接着秦琅端起一茶杯喝了两口,缓缓道,要从巴蜀、山南迁移一批百姓到滇池、洱海地区来。

    从乌蒙山区迁一批乌蛮到洱海地区,从洱海地区迁一批白蛮到通海府,再从岭南迁一批人到乌蒙山区。

    总之就是得大折腾。

    听的在众的一众蛮酋一愣一愣的,可有细罗奴的前例在先,又没有哪个敢再冒然出来反对。

第1021章 自闭

    “殿下···”

    “滚!”

    不待门外旅贲把话说完,屋内就传来一道嘶哑的吼声,如受伤的野狼咆哮。

    新任的青海道宣抚经略使张亮被那个声音惊了一下,不敢想象那是皇太子承乾的声音,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太子殿下,臣张亮拜见!”

    “滚,给老子滚!”屋里再次传来怒吼,这吼声里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滚,滚的远远的,老子谁也不想见!”

    旅贲侍卫无奈的冲张亮苦笑,示意他暂且先离开。

    张亮想了想,只好道,“臣暂且告退,回头再来看望殿下。”

    “滚!~~~”

    张亮落慌而逃。

    离开幽寂的后宅院,张亮站在门外抖了抖衣袖,“殿下多久没出来了?”

    “自从关外回到海晏堡,殿下便把自己关在这内堡中,除了我们这些旅贲弟兄,谁也不许靠近,甚至就算我们,也只能呆在这院墙之外,里面不得轻易踏入。”

    “那吃喝呢?”

    “我们每天定时送到殿下门外,殿下自己来取,吃过后便扔在门口我们下餐送餐时再收走,其它所需之物也是如此。”

    张亮皱眉,沉吟了会。

    “殿下真就不接触任何人?”

    旅贲校尉苦笑,“倒也不全是,每天都会有大夫去为殿下看诊,主要是做针炙、推拿复健。另外·····”

    “每隔两三天,太子会要求送女人进去服侍一晚。”

    这听来像是个好消息。

    张亮转身离开,回到官厅马上召来了为太子疗伤的大夫,仔细的询问了太子的情况。

    此时已经是三月,中原草长莺飞,塞外虽然还很冷,可也有了春的气息。

    去年冬对吐谷浑的那场大战也早落下帷幕,各路兵马基本上都已经或返回本镇,或原地驻扎,或进驻伏俟城等吐谷浑要地,有些在边境过年后也在开春后陆续返回。

    此时的海晏堡,由新调来的东宫三千旅贲军接管驻防,另外陇右也从神威、神策、神武三军各抽了一千骑驻防。

    太子在战场受伤很快送回了海晏堡,在此一呆就是三个多月了。

    按大夫们的话说,太子现在伤势基本上好了,右腿落下了终身残疾,大夫们全力抢救,保住了右腿没有截肢,可腿骨伤的严重,所以现在走路一瘸一损,虽然不借助拐杖也可以走,可却姿态不好,而且这必然影响到奔跑等。

    骑马打仗依然是没问题的,可对于一位十九岁的太子来说,这无疑是相当沉重的打击。

    承乾因此有些自闭,拒绝从海晏堡离开,不肯回洛阳,也不肯回长安,甚至连去鄯州休养的请求也不同意,就呆在海晏堡,甚至把个内堡封闭起来,不许别人进入,只让当初随他上阵的那二百旅贲守在内堡外,其它的旅贲也好,神威神策神武也好,靠近都不行,更别说其它官员将领们了。

    程咬金、薛万彻、席君买等一众将领,都先后来看望承乾,可他都没有见。

    甚至当初战后善后事宜,承乾也完全不管不顾了。

    张亮战前被侯君集留在秦州,负责筹备后勤粮饷军械之事,太子负伤,他也没什么关系,战后,洛阳立即调侯君集回朝,张亮倒被授为青海道宣抚经略使,虽说从陇右宣抚经略转青海宣抚经略,也不能说是升赏,可起码把自己从那摊破事里摘出来了,这个时候能来收拾乱摊子,就是皇帝对他依然信任有加,足矣。

    洛阳朝廷重新划定了青海与陇右、河西、剑南、安西四道的边境,大抵是恢复了武德时吐谷浑的旧境。

    北以祁连山与河西分界,西以图伦碛(塔里木)与安西划界,东以赤岭与陇右为界,西南以紫山、黄河与白兰、多弥划界,东南以积石山、西倾山与党项、陇右剑南为界。

    基本上还是按原先的划为四都督府,西海、河源、且末、鄯善四都督府,各领三州九县,都督府没变,但州和县的数量都锐减,并且不再是授吐谷浑酋长为长官的羁縻制,完全由朝廷选派流官。

    四都督府都增驻镇戍兵马,同时设置折冲府,点选府兵,实行军屯、民屯、商屯。

    在遭受了去年那场内乱以及后来的惨败后,吐谷浑人这次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抽掉了脊梁。

    承乾负伤后,惶恐而又愤怒的侯君集一气之下屠杀了八万吐谷浑青壮战士,然后又将十万青壮直接发卖给商人贩卖到中原为奴。

    这都是未经请示朝廷的先斩后奏行为,但事后朝廷虽把侯君集召回洛阳,现在还在调查之中,可对他的这个处置却并没有反复。

    更别提当时缴获的无数吐谷浑人的牲畜帐篷财物等,那更直接就分赏给将士们了。

    跟着慕容承来的三十余万吐谷浑人,最后还剩下了十三四万人,但多是妇孺老弱,而且失去了牛羊牲畜,甚至连帐篷都没了,他们在俘虏营里呆了一冬。

    直到张亮带着朝廷的处置结果过来,对这些吐谷浑人,朝廷的处置之法是先将他们打散,然后将他们分到四都督府下的各州县,朝廷在那边建立起一个个牧场,划定边界,这些吐谷浑人成为朝廷牧场的雇佣。

    朝廷发给他们帐篷、牛羊,让他们放牧,然后收租税。

    至于没有参与到这次叛乱中来的那些剩下的吐谷浑人,估计也还得有二三十万人左右,其中主要是在西面的且末、鄯善地区,对这些人,朝廷处置则相对温和一些。

    给他们划分草场,确权立契,明确州县管辖,设立乡里保甲,以后遵守大唐律法,缴纳大唐税赋,也就行了。

    反正,吐谷浑草原上任何一顶牧民帐篷这次都不能放过,全都要编户齐民,以后都要缴税纳赋。

    甚至朝廷在这边推行武骑团练制度,抽调牧民青壮服团练役,做为朝廷在青海道官兵的协从,参与镇戍守卫以及军屯,甚至若其它地方有战事,也有可能要抽调他们。

    张亮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这个。

    最主要的就是杀人。

    不肯听话服从朝廷旨意的,杀。

    尤其是那些什么酋长头人,张亮不知道杀了多少了,杀了桀骜不驯的,然后把他的族人直接给发卖为奴。这段时间,塞外不知道引来了多少奴隶商人,他们兴高彩烈的买下一批又一批的奴隶,然后运往中原或岭南等各地,那里的矿山、工坊、种植园,到处都缺人,尤其缺奴隶。

    吐谷浑的彻底倒下,对整个西北的影响是巨大的,吐蕃意图拿吐谷浑当枪使,想让鹬蚌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失败了,随着而来的还是大唐对党项、白兰、多弥等羌部更强的影响力。

    拓跋赤辞等在此次战斗中表现很差,事后惶恐不安,上表请罪,好在朝廷也没怎么怪罪他们。

    在他们煎熬了几个月后,朝廷的处置下来。

    原来党项八大部,加上雪山党项、黑党项,共设立了五十三个羁縻州以及数个都督府,这次,朝廷宣布对党项之地也推行全面改土归流政策。

    将党项地纳入直辖统治。

    十大党项羌部落首领,如拓跋赤辞、细封步赖等皆赐封国姓李,并由皇帝御赐名字,用的字尽是忠义仁孝恭敬等。

    然后又是将这多达五十三个的羁縻州进行并省,合并为轨、盖、诺三州,朝廷设静边都督府,为下都督府,由朝廷派宗室亲王世封镇守,静边下都督府由松州中都督府节制。

    而北接党项的弱水西山六十八羁縻州,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党项部,大唐所称的弱水西山,指的是成都平原以西的岷江、大渡河上游诸山的统称,当初唐大破党项、吐谷浑,弱水西山诸羌也纷纷归附。

    计有大小左封、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舂桑、利豆、迷桑、婢药、大夹、白兰、北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等诸羌,因为部族众多,占据着险要的山区,所以对于这些畏惧大唐威慑,主动归附的诸羌,也还是表示了欢迎,甚至很大方的给这些大小部落都设置为羁縻州,前后共设立六十八州,授其首领为羁糜刺史。

    这弱水西山诸部,范围很广,大约后世四川阿坝西南、雅安西北、甘孜北部、青海果洛和玉树东部等大片地区,大左封部便是在今小金县沃日河流域。

    白狗则在今理县,白男羌则是白兰羌的一支迁到今阿坝马尔康······

    弱水西山南部则是女国等东山八国。

    反正都是羌部,统称诸羌。

    之前朝廷给他们设立了大大小小一百多个羁縻州,大体是分为两大族群的,也就是党项羌、弱水西山羌。

    这次朝廷也是干脆趁着灭吐谷浑之威,来了个快刀斩乱麻。

    党项五十三羁縻州省并为一下都督府三正州,弱水西山六十八羁縻州则省并为恭、维、翼三州,设维州下都督府,置保宁军,归茂州中都督府节制。

第1022章 远水不解近渴

    剑南西面的两大羌落族群,纳入剑南道内,归属松、茂两中都督府节制管辖,秦琼镇守松州,苏定方镇守茂州。

    原本苏定方是镇维州,维州在茂州之西,地理位置军事地位更重要,但为便于统筹全局,朝廷还是把茂州升为中都督府,也把苏定方调到了茂州,维州仍为下都督府,统领弱水西山诸羌部,派宗室世封镇守。

    松茂节制党项、西山诸羌,原本朝廷也有争议,计划如吐谷浑一样,干脆于诸羌地设立一个西山道或是西昌道,独设一道,以做为剑南道的缓冲区,用以防范吐蕃。

    只是朝廷更多大臣们认为,诸羌虽众,可太弱小,而且那边偏远不便,若是单设一道,更不易管控,最后还是附于剑南,交由松、茂二州节制。

    原来的一百多个羁糜州则缩减成了六个州,共设十八个县,对大大小小的诸羌部给他们划定界线,编户齐民,征税征役······

    诺矣江(雅砻江)以西的三江地区,划给云南道,不过这片地区人烟更加稀少,横断山脉、大雪山、三江大峡谷,都形成了一片几近无人区的地带,只有极少数羌部在这片地区生活,划不划其实都没太大实际意义,反正那就是个天然的边界线。

    过去很远才是苏毗的地方,如今是吐蕃所占。

    吐蕃人就算想从那个方向过来,也十分困难,但是朝廷还是正式的划了个边界线,宣示大唐的疆域边界线。

    将那大片的无人区,划给云南道,并特意新置了一个永昌都督府,把那些如同世外之人一般的零散羌部,都宣布归属永昌府管辖。

    这永昌府本是汉代在云南设立的一个郡,现在大唐拿来做为最西南边疆的军事民政一体的区划名称。

    永昌都督府东以诺矣江-东泸水与剑南最西南的西宁都督府(西昌)分界,南与洱海都督府分界。

    至于北面和西面,则就没边了。

    往北越过横断山脉、大雪山,一直到三江源,甚至直到苏毗,大唐朝廷都直接把他们划入永昌都督府辖界,理由嘛自然是当初苏毗是归附了大唐的,吐蕃灭苏毗,这是侵犯大唐疆土。

    而往西,越过高黎贡山,越过怒江,大唐朝廷一直把西界划到了大雪山-那加山脉,反正再过去就到了天竺了,那边现在是大秦婆罗门国和小秦婆罗门国等,天竺大陆还是城邦混战时期,虽然戒日王很厉害,打的天竺北方几大强国灰飞烟灭,但到现在也只占领了天竺北方的大部份地区而已。

    在靠近着那加山脉,也就是后世孟加拉国的那片地方,就因为曾经跟天竺结盟而暂时还幸存下来的。

    朝廷为什么最后把西界划在那加山脉,而没有直接划到天竺大陆去,估计也是大唐的君臣们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过了那片大山,对面可就是天竺了,就算自古以来,中原也不曾经统治过天竺大陆嘛,所以点到为止,到那加山脉就好了。

    以大山大河为界,也符合中原一直以来的划界传统的。

    当然,生活在丽水(伊洛瓦底江)、弥诺江(亲敦江)、怒江等一带的蛮夷们是不是知道大唐的这个宣示,这个就无所谓了,谁在意这群蛮子们的意见。

    强者为尊,规则和地盘那都是由强者来划分的,就好比当年汉武帝派兵南征昆明夷的时候,他问过西南诸夷吗?

    永昌都督府跟静边都督府和维州都督府一样,都大的没边,一个都督府就能比的上一个道的大小了,只不过这些边荒之地,朝廷还真没太在意,只是随手一划拉,为以后统治边疆行个方便而已。

    人又没几个,路没两条,要产出没产出的,要经济没经济的。

    张亮打仗不行,但对于行政这块还是很强的,要不然皇帝也不会派张亮来青海善后。

    党项、西山以及永昌那边他管不着,反正也不归青海道,虽然以前白兰、党项等都是吐谷浑的附庸,可他现在只是青海道的宣抚经略,又不是吐谷浑大汗,他才不在意那些呢。

    朝廷把赤岭以西几百里重新划入青海道,张亮都觉得没必要。

    总的来说,他做这个青海道宣抚经略使挺简单的,难的事情都由别人办完了,他现在也就是宣示下朝廷的旨意,负责推行这些新政而已。

    抽筋去骨的吐谷浑人,已经是任由拿捏了,不管是搓圆还是捏扁都没人敢反抗了,那位倒霉的新大汗诺曷钵也想不到,本来是唐军送他回伏俟城平乱继承汗位的,谁料到一战过后,他叔父那个弑君者固然死了,可吐谷浑汗国也没了。

    大唐皇帝保留了他的汗位,却一脚把他喝去河源都督府做都督,可是没有半点真正的实权,也就是个傀儡,他几次给张亮来信,希望能够回长安去,不想做这有名无实的大汗、都督了。

    张亮理都懒得理这个小家伙,他现在烦的是太子。

    他不讨厌太子,还挺佩服太子的,问题是现在太子就呆在他的地盘上不走了,这成了他的一个负担。

    他得想办法送太子回洛阳,最起码也要离开青海,至于回长安还是去鄯州他倒不愿意管,也管不了。

    可这太子殿下脾气倔的很。

    来了许久了,面都见不上一回,每次来请见,都碰一鼻子灰。

    如今能见到太子面说的上话的,也只有那些被太子临幸的女子了,这些当初太子一路搜集的美人儿,现在是唯一能见到太子面并跟太子说话的人。

    张亮也试过想通过这些女人传个枕边话什么的,可最后都没结果。

    愁啊。

    若没有太子在这,张亮不知道多快活。

    想想侯君集也挺倒霉的,本来若没这档子事,也能沾太子光得个灭国之功绩,不说重回政事堂再次拜相,可起码阶官什么的能升一升吧,赏赐也不会少吧?

    偏偏自己耽误了军期,太子还就重伤了,于是虽打了大胜仗,可现在被召回京后,虽说因有岑文本房玄龄等保他,说他是功勋大将不能侮辱,所以只是赋闲在家,但据说回洛阳后连皇帝面都没见到一次。

    平日里的常参没他份,朔望大朝也没他份,连家门口都还站了一队镇抚司的缇骑,门都不敢出了,就等着三司什么时候定个罪名呢。

    反倒是席君买梁建方高侃高甄生四将运气好,他们跟着太子身边,但皇帝一句为国冲锋陷阵,多负伤创,有大功勋,于是定性无罪有功,一个个如今都是陇右都督,继续统领一军,镇守边疆,还多有赏赐,加官晋爵。

    四将皆晋封为开国侯爵,加阶三品武衔,皇帝还特意给他们又兼了个东宫率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洛阳那边催的急。”张亮叹气。

    阴影里一个山羊胡子的文士道,“太子年轻,遭遇此挫,心态失衡也属正常。”

    “我也知道正常,可问题是再不送太子回去,我交不了差啊。侯君集现在的处境可不妙,我可不想成为侯君集第二。”张亮对这人道,“你替我想个办法!”

    那山羊胡子的文士虽一身白袍,可张亮却对他很客气,因为他是赵郡李氏,张亮之前为了提高身份,以功勋新贵之身,不顾世人非议耻笑,一意迎娶了赵郡李氏。

    那李氏被人称为赵郡破鞋名声极差,而且飞扬跋扈,不仅是个寡妇,还是个风流放荡的寡妇,私生活放荡至极,名声烂大街,入幕之宾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养的面首无数,可张亮却还是娶了李氏。

    就因为她是五姓七家的赵郡李氏,还是嫡女,而他张亮呢,出身卑微,寒门都算不上,只是草民无赖出身,乱世出英雄,跟对了人才有了这新贵身份,但在朝中还是被人瞧不起。

    侯君集好歹也是员有些本事的猛将,他张亮却还是个常败将军,想在朝中站稳脚跟,他又没秦琅、侯君集那样的本事,于是最后只好低声下气的去求娶赵郡李氏破鞋,借助对方的家门。

    赵郡李倒也乐意跟这样的新贵联姻,反正李氏名声臭大街,五姓七家也没谁愿意再要,嫁给张亮不仅能得一大笔赔门财,关键是张亮总是个新贵大臣,两方一拍即合。

    这几年,双方各取所需,倒也合作愉快。

    那李氏嫁过来后,其实根本没让张亮上过她的床榻,两人各过各的,李氏依然还是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甚至更加的放荡风流,公然的在府中包养面首,甚至还让张亮认自己的面首情人做义子。

    据说张亮现在义子五百个,其中有小半是那李氏让他认的。

    这山羊胡是赵郡李氏子弟,来张亮幕府任职,也算是一个出仕途径,面对张亮的为难,想了想,“宣帅与太子平时也没多少私情,现在这个时候面都见不到太子也是正常,不如寻个外援。”

    “可太子现在谁也不见,之前程咬金也来过,一样吃了闭门羹,还是席梁四将,都是一样。”

    “得找个在太子心中比较有份量的人。”

    “谁?”

    “长孙无忌或是秦琅,这两人在太子心中份量最重。”文士缓缓道。

    张亮无奈,“我也没那个本事差的动这二人啊,再说,长孙无忌现在洛阳,秦琅在南疆,远水难救近火啊。”

    “发信求援啊!”

第1023章 十三道金牌

    中原,洛阳。

    西征战事早已结束,可东都的百姓仍然还在热议着这场战事,人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兴奋,以及骄傲和自豪,持续数月,热情依然不减。

    关于这场战争,尤其是关于这场战争的主帅,那位太子殿下的神勇表现,让人津津乐道,甚至是欢欣鼓舞。

    大家都还不知道太子在战争中重伤残疾的消息,这个消息在朝中也仅有极少数重臣知晓,并被严格保密着。

    朝廷公开的宣扬是太子殿下战前运筹帷幄,故意设计迷惑麻痹了吐谷浑人,然后突出不意的出兵,风雪奔袭吐谷浑,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屡战屡胜,再战再捷,打的吐谷浑人彻底溃败。

    简直就是霍去病重生,秦怀良第二。

    之前几年对太子殿下的一些不好传言、怀疑,现在都烟消云散,一切不攻自破,大家都认定那是之前有人故意在造谣抹黑太子殿下。

    无数的文人士子纷纷为太子赋诗做词,以歌颂太子殿下的神勇,大家说太子真正有当今圣人之武勇,又不失贤德。

    虽然前线也传回说战后,杀俘八万,但这个消息没得到官方证实,官方宣布的是阵斩十三万余,是阵斩而不是战后杀俘,大家自然更愿意相信朝廷的官方说法,毕竟太子那般贤良仁厚一人,怎么可能杀俘八万?

    大家都在期盼着,灭吐谷浑的英雄,能够早点回来,到时太子凯旋入京,众人定要举城相迎。

    侯君集静悄悄的回来了,甚至没有洛阳的百姓碰到过,只知道他回来了,还在前线犯了错。

    据说太子暂时留在陇右处理战后的善后事宜。

    太子承乾成了英雄,没人知道他去年是私自离开长安跑去陇右的,也没人知道皇帝开始根本没给他统兵调兵之权,更没让他去打仗,太子的诸多行径其实都是有问题的。

    但皇帝严禁泄露这其中的一切,经过一番整理,给出了一个官方的前因后果,反正就是尽量的维护太子的名声。

    若是太子没负伤,李世民可能不放轻易放过太子。可承乾腿都瘸了,李世民又何忍再伤害太子。

    更何况,这个时候,长孙皇后已经快不行了,皇帝编造的谎言不仅是为了欺骗天下百姓,也为安慰皇后。

    “想不到承乾这小子这么爱冒险,真有圣人当年的行事风格,当年圣人统兵征战,也总喜欢亲临前线,甚至经常只带着少量轻骑跑到敌境侦察,有时还故意以身为饵诱敌,圣人不知道我在长安听到这些消息有多担心。”

    长孙皇后已经瘦的不成人形,面色苍白还带着一丝干黄,没有半点血色,头发都已经脱的剩极少一层。

    所有的御医都已经对此束手无策了。

    皇帝在用尽了各种医药,甚至是祈祷、丹石之后,也终于绝望了,他现在每天还在寻找民间游医、偏方,甚至是方士丹师,可根本没用。

    握着皇后的手,看着这个相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妻子,李世民心头酸痛,哽噎的都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流淌。

    “圣人莫为臣妾伤心,人皆有一死,妾大限已至,早就想开了,妾之前还总担忧承乾,如今看到承乾终于懂事成熟了,也欣慰万分。现在唯一还放不下的,就是晋阳,她最小,妾这几年身体不好,都是长乐带大的她,可长乐也马上就要出嫁了。”

    李世民握着妻子的手哽咽道,“长乐出嫁之后,朕亲自将晋阳抚在膝下,代替你照顾好她。”

    皇后笑笑,却也止不住两行泪下。

    “三郎还没回洛阳吗?我这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召三郎快点回来,抓紧时间让长乐出嫁,莫因我的丧事而耽误长乐大婚之期。女孩子不能总耽误,先前已经改过一次婚期了,若是再为我守孝三年,就耽误太多了。”

    “还有,三郎是个好孩子,差不多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先前确实有些鲁莽冲动,可这几年已经越来越成熟了,圣人待他要好些,你们以后不仅是君臣更是翁婿,将来承乾继位这江山,有三郎为他辅佐,也更安稳······”

    李世民忍不住转过身去,紧咬牙关,可眼睛止不住的奔涌而出,心头难受的想放声大哭。

    “妾福薄命短,没法常伴圣人身边,我去世之后,杨嫔可继为后宫之主。她性子温厚,不争不妒,知书达礼,有她执掌后宫,臣妾也放心·····”

    “无忌的性子有些争强好胜,虽也是有些本事,可终究是外戚,如今与我阿舅一任尚书左仆射一任检校中书令,终究不免引人非议,此非福而是祸也,若圣人愿保全我母族,还请免去无忌的宰相之位·····”

    “还有四郎青雀,待我走后,圣人便让他就藩之国去西宁,莫要再留京都了,孩子们年纪都大了,他是圣人嫡子,可终究也是藩王,藩王年长不之藩就国,难免引发种种揣测,甚至容易让青雀和承乾关系不睦,至于九郎,现在还小,让他在京为我守孝三年,待年满十二岁加冠行礼后,便也让其就藩之国,莫要留在京都·····”

    长孙皇后自知时日无多,这些天经常处于昏沉之中,今天精神好些,便想跟丈夫好好交待一下后事。

    关于三子二女,关于丈夫,关于兄弟娘家·······

    “承乾这孩子本性是好的,能力也是有的,与圣人很相似,个性要强,好争。只是现在还年轻,并不太成熟,先前因苏氏之事与触怒圣人,圣人也不要太记挂在心,妾相信他经历了这次战事,肯定成熟了许多,男人们经历战争,见过生死,总能加快成长的。”

    “苏氏是个好女子,只是终究懦弱了一些,其实这些天臣妾想来想去,觉得我们对不起苏氏,承乾更对不起她,我们之前一心要保苏氏,其实对她并不就真的是好的,现在也许保的住,可将来呢?”

    “那个可怜的女人啊,如果,妾是说如果假如承乾一直都不能接纳苏氏,等哪一天,就劝劝苏氏吧,当然,如果承乾真的能懂事成熟,能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能够容下苏氏,这是最好的。”

    “侯、裴二女心机太深·····”

    话没说完,长孙无后眼睛闭上。

    “御医!”

    李世民惊吼,皇后身边御医不离,赶紧过来。

    “皇后是精神耗损过度,所以昏睡过去了······”

    李世民擦了擦眼泪,恢复了那副威严的帝王面孔,“照顾好皇后。”

    转身出了宫殿。

    回到一侧偏殿,他立即召来内侍,“去给镇抚司李君羡传旨,让他立即带人去海晏堡,朕不管他是请还是绑,勿必给我立即把太子带回洛阳,朕给他半个月时间。”

    “若是承乾还不肯回来,就如实告诉他皇后的病情,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他母亲最后一面了,他若想做个不孝子不回来,那以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内侍听着这旨意,瑟瑟发抖,赶紧躬着腰退出去传旨。

    皇后病重以来,李世民直接就搬到了皇后的宫殿,平时就在一侧偏殿办公,晚上也睡在这里,几乎是眠不解衣。

    妻子最后的一段日子,他想尽可能的多陪着,如今皇后一天中倒有多半时间是昏睡或糊涂着的,真正清醒的时间很短。

    每当皇后清醒了,他都会立即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去陪皇后,甚至为此取消了多次朝会,甚至有一次御前会议的时候,也半途取消去陪皇后。

    当年他征战在外,长孙独自在家。

    玄武门那天,他只有八百勇士,为了能够成功,王府都没法多留人看守,可长孙不但没有拖累他,反而鼓励他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甚至还亲自为能干们披甲,当隐太子的人马杀到秦王府时,长孙甚至亲自披甲执弓上墙防守。

    他坐上龙椅这十年来,皇后为他料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能够安心处理朝政,皇后贤淑,夫妻伉俪情深。

    不敢相信,她还这么年轻,就要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晋阳公主明达还那么小,李治也还刚懂事,丽质正准备要出嫁。

    皇后这些天反复提起几件放不下的事情,一是希望秦琅早点进京赶紧跟长乐完婚,以免她去世后长乐得守丧三年耽误婚期,其二就是希望在走之前,自己所生的三子二女都能够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尤其是承乾,她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

    一想到承乾负伤腿瘸后就躲在海晏堡谁也不见,数召而不回,李世民就心里火起。

    “来人!”

    “奴婢在,宅家有何吩咐?”内侍赶紧进来伺候。

    “秦琅呢,怎么还没有到京?为长乐公主筹备的婚礼可已经妥当?”李世民怒气冲冲的喝问。

    “回圣人,宫中已经连续发出了十三道金牌去召卫国公了,长乐公主的婚礼已经筹备妥当,只待卫国公一回洛阳便可立即举行婚礼······”

    “再派人去召,十三道金牌不够,那就十四道十五道十八道,三天之后,朕要看到秦琅抵达洛阳!”

第1024章 十万火急

    秦琅快马加鞭,一路星夜兼程,路上连接到皇帝催促他回东都的十八道金牌。道道催人,后面那几位金牌使者都差点跑没了命,看到秦琅就跟看到亲爹一样,跪伏面前,差点泣不成声,恳求卫国公立即进京。

    他是在南中昆州滇池畔的新昆明城工地上接到皇帝的第一道召回圣旨的,当时已是年后。秦琅在新年时召见南中诸蛮酋和大姓豪强,先零拆了东爨,又当众斩杀了南诏王,紧接着又把西爨拆分。

    云南的势力大洗牌,而黔中也自然不可能置之于外,黔中之地共置五都督府,围绕着东宁都督府,增置四府,编设了五支镇戍军,乌蒙大山的三条山脉被划了一条入黔中。

    甚至思谢赵诸黔中大姓豪强,也被秦琅加以调整,或对调或迁离,在秦琅的威风之下,诸蛮酋汉豪都不敢吭声,这就是卫公之威。

    把南中地区两道大致的给整合一遍后,秦琅一面让诸蛮出兵趁势去扫荡洱海的蒙舍诏,以绝后患,一面又征召诸部出丁修建昆明城。

    昆明城修好后,南宁都督府将从味县石城迁到昆明城,原南宁州改称为朗州,而原本侯君集这个世封昆州都督,则因为陇右之战的原因,被收掉世封之地。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秦琅没来的及兴灾乐祸,因为使者带来的消息太多,太有冲击力。

    皇帝召他立即回京,派来的是镇抚司的人,来的是老朋友刘九,这位曾当过太子爷的侯爷快马加鞭赶来,路上马都跑死了八匹。

    皇后病重快不行了,太子在陇右确实打了大胜仗,但战场上身负重伤腿瘸了,侯君集完蛋了·····

    一个又一个的大消息,把秦琅惊的不轻,以他如今那份心境,也几乎失声惊叫。

    承乾战场上负伤瘸了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琅甚至有种恍惚出神的感觉,历史上的李承乾确实也腿瘸了,具体原因史书上也不太清楚,有说是打猎马受惊落马摔的,有说生病坏的,反正就是年轻轻的时候腿瘸了。

    而瘸腿后的承乾,好像也就彻底的变坏了,越来越不得李世民待见,最终走上了一条谋反之路,然后被贬为庶人,最后很年轻的就病死贬落之地。

    秦琅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这些,刘九是老朋友,他带来的消息自然是非常可靠的,尤其他还是镇抚司来的。

    长叹一声。

    他不知道这该说是历史的惯性呢,还是说承乾作死的报应?

    之前承乾作的有些厉害,秦琅认为这是一种青春期的叛逆表现,觉得让他作一作,等碰碰壁也就知道痛了,不经历点风雨又怎么见彩虹呢,总得摔摔打打才能学会走路嘛。

    没经历幼稚又怎么成熟?

    但他离开长安前,也还是想尽办法,给承乾做了不少安排,向皇帝建议设立长安行台,另立一个备份小朝廷,让承乾负责关中地区军政,给他更多的锻炼机会。

    他也没想到,他一走,承乾不仅在长安乱搞,搞什么崇佛求道恢复寺观迎佛骨等等事情,甚至最后被皇帝训斥收权后,干脆就直接跑陇右去了。

    更料不到的是,承乾孤身到了陇右,还越搞越大,居然真的能把侯君集的军权给夺了,并上演了这么刺激的风雪突袭吐谷浑的戏码,关键是这么冒险甚至鲁莽的行为,居然打的还不错。

    虽然蕃骑和侯君集的人马因风雪、遭遇敌人等原因没能及时赶到会和,承乾仍独自出击,太冒险,可结果还是赢了。

    只是也想不到承乾最后会在战场上负伤,伤的那么重,瘸了一条腿。

    相比这个劲爆的消息,长孙皇后不行了的消息,反倒没那么惊人了。

    主要是长孙皇后的气疾是老毛病了,这几年越来越严重,其实秦琅早有了心理准备。

    现在皇后要不行了,他虽然心情沉重,可毕竟早有准备的。

    承乾这事,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在南中,陇右那边的战况只隐约知道一点点,毕竟军情严密,朝廷一天没正式通报,他也不得而知。

    之前也只是知道那边打了胜仗,有说是太子指挥的,秦琅没信,觉得承乾挂个兵马大元帅头衔,也不过是虚衔,况且柴绍等算着时间还没到战场呢,这仗就结束了,应当还是侯君集打的。

    秦琅没怎么怀疑侯君集的能力,毕竟如今的吐谷浑早就是头半不活的病狼,关陇兵马又向来精锐能战,所以谁指挥都一样,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都能赢。

    可谁能想到,真是承乾打的这仗,更想不到承乾瘸了。

    惊叹一番后,秦琅也立马收拾东西开始回京。

    也没时间再原路先返回岭南广州了,直接从昆明城工地上出发,把这边的事情交给段志玄、张士贵、程名振还有贾务本几人后,秦琅便带着一支轻骑卫队随刘九北上。

    昆州经朗州北上经曲靖抵达戎州(宜宾),走过最难走的那千余里后,终于可以换乘水路,也就是在那里,秦琅遇到了第二拔来催的金牌使者,这次来的还是镇抚司的魏昶。

    老魏也是跑的风尘仆仆,说皇后真的快不行了,皇帝催他立即进京去与长乐公主完婚。

    “圣人希望公主现在成婚能为皇后冲冲喜,也想着万一不行,也能免的再耽误三年,这也是皇后的意思,圣人希望你能明白,加快速度返京。”

    皇帝连借女儿婚事为皇后冲喜的念头都有了,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不顾了。

    为了加快速度回京,秦琅不得不改变路程计划,不走长江水路下江夏了,而是直接北上成都,再经汉中返回关中再东奔洛阳。

    顾不得辛苦,轻车简从,行李随从等也顾不上了,骑着马就一路狂奔,沿途经过驿站,换马不换人,一天也就休息两三个时辰。

    好在从戎州开始,这条路线其实已经是条非常通畅的交通要道,沿途更有完备的驿站路线,二十里一驿,皆备有驿马,秦琅他们沿途征用驿马,也不入城,累了就在驿站吃饭休息一下,然后继续上路。

    他们在成都又遇到第三拔使者。

    在出蜀的剑阁遇到第四拔使者,利州又遇到一拔。

    秦琅到了汉中梁州南郑城时,已经遇到第七拔使者了,一拔接一拔,一道又一道金牌,催个不停。

    他们这一路上虽然可以沿途驿站不断更换坐骑,可也跑死好几匹马,甚至在过栈道的时候,秦琅的坐骑还摔下了崖,把秦琅也惊的不轻。

    直到过了大散关,到了陈仓后,这才算是道路宽阔通畅好走了,秦琅还没进长安,就已经听到了好几波互相矛盾的小道消息,有说皇后已经崩了,有说病好了的,一会这个一会那个。

    路过长安,秦琅在城外遇到了来迎接的几位长安行台的老相公,萧瑀陈叔达宇文士及等一众老相公,特意过来迎接。

    跟他们一番交流,得到了比较准确的消息,皇后病情确实已经非常严重,前几天甚至昏过去一天,醒来后整个人变的十分精神,但御医说这已是回光返照,没几天了。

    “太子呢?”

    秦琅问。

    结果几位老相公都一脸的不高兴,萧瑀更是非常不客气的批评太子,“往陇右的天使去了几十拔了,几乎每天都有一两拔,可到现在也还没有见到那位太子殿下!”

    秦琅听了也不由的头痛,这种时候了你还躲着不回来,这可是不孝之举啊。

    “实在不行,我去一趟陇右。”

    “卫公还是先回洛阳吧,圣人可是也陆续派了十几拔使者去召你,急着呢。”

    “我就是绑,也要把太子绑回洛阳!”秦琅怒了。

    当天,秦琅真就不顾大家的劝阻,直接调头往西,奔陇右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两千里路,秦琅只跑了五天,便跑到了海晏。

    当他抵达海晏堡前时,看到外面跪了一地来自洛阳的使者。

    承乾连见都不肯见这些皇帝使者,对于使者说的皇后病重的消息也根本不信,认为他们只是来骗自己回洛阳的,全是些假消息。

    张亮看到秦琅出现,也十分惊讶。

    尤其是秦琅这造型,本来从昆州到长安,就三千多里,尤其是路还难走,秦琅在路上跑了十来天,跑的人灰头土脸的,结果又从长安跑来陇右,更是快马加鞭一天几百里,两千里路只跑五天。

    比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也不慢了,人家那信使还沿路驿站换人换马,秦琅这是只换马不换人,跑的真是腿都磨破了,满嘴的血泡。

    “卫公怎么来了?”张亮惊讶。

    秦琅瞪了他一眼,“洛阳这么多使者前来召太子回去,你就不知道劝说太子?”

    “我怎么劝,太子连我面都不肯见·····”

    话还没说完,秦琅厌恶的吐了口唾沫,“废物!”

    张亮怔住,脸胀成猪肝色,是真没想到秦琅能这么当众辱他,他好歹也是经略一方的宣帅,而且在瓦岗时起那就是跟秦琼共事的长辈了,秦琅怎敢如此?

    可秦琅哪管的着他的想法。

    直接推开张亮就往里闯,守门的旅贲有太子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他,除了送吃穿用度和服侍他的女人。

    但看着黑着脸的卫国公,最后还是没有一个敢拦着。

    秦琅提着马鞭直接闯入,张亮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第1025章 秦卫公怒鞭太子

    一路来到了堡中最深处,大门紧闭,秦琅一脚就踹了开来,承乾披头散发的躺在厅中,宽袍大袖披头散发,甚至衣衫不整,搞的就跟晋代时那些服五石散的士大夫一样。

    颓废无比。

    门被踹开,阳光洒入,风也跟着吹入,承乾打了个冷凛,睁开眼睛,大怒,“谁?”

    “放肆!”

    他还没说完,秦琅已经直接挥动鞭子抽在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身上。

    啪的一马鞭下去,太子那件披散的丝袍都抽裂开来,太子的背上立即泛起一道血痕,火辣火辣的。

    “谁敢找死?”

    “秦琅!”秦琅怒声说完,接着又是一鞭,“起来!”

    承乾被抽的跳了起来,躲到一边,揉了揉醉意新惺松的眼睛,看到凶神恶煞的秦琅,还以为自己在做恶梦。

    秦琅看他发愣,直接又是一鞭子甩过去,拍的一声,抽在承乾腿上,抽的承乾跳了起来。

    “你做什么?”承乾怒吼。

    “你看看你又在做什么?”秦琅用马鞭指着承乾破口大骂,“你还有半分样子吗,瞧瞧你现在?跟个混吃等死的废人有什么不同?”

    承乾气极,“关你屁事!”

    秦琅再次举鞭,张亮赶紧冲上来抱住秦琅,“万万使不得啊。”

    “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否则连你一起抽,你个废物!”秦琅连张亮一起骂,张亮气的满面通红。

    承乾也红着脸,“张亮你滚开,让他抽,今天我倒要看看,他秦琅多有本事,能不能把我抽死在这!”

    魏昶和刘九看了好一会热闹,这时才上来劝架。

    秦琅马鞭被夺走,仍指着承乾鼻子大骂,“皇后对你多好,现在病重,就盼着你回去见最后一面,可派了一拔又一拔人来请你,你倒好,跟个天王老子一样请不动,你眼里还有父母吗,还有君上吗?”

    “你放屁,敢诅咒我母后!”

    “我诅咒皇后?你问问这些洛阳来的使者,谁敢拿皇后的病情说谎?谁敢?谁又能诅咒皇后,谁肯?”

    “你不过是伤了条腿,就不肯见人了?见不得人了?你运气还是好的,哪一场战争,不是伤亡无数,相比起那些战死的,你这个算什么?你起码还有命在!好些人不是死了,就是废了,你只是瘸了,好多人是眼睛都没了,或者手没了脚没了,没了!”

    “你还能走能跳能骑马,只是瘸了一点,有什么?”

    承乾红着眼睛,“瘸了一点而已?”

    “我打了这么多仗,身上的伤不比你少,当初你非要冒险用兵的时候,就要考虑清楚后果,不论什么结果,你都要接受他,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你,甚至若不是你是太子,还得追究你的罪名,你一意孤行,非要冒险用兵,导致多少不必要的伤亡,跟着你的两万精锐骑兵,战死了八千,重伤残疾了五千多,最后剩下六千多也人人带伤,你说你算是个合格的将帅吗?这些关陇精骑,每一个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都是大唐最宝贵的将士,他一战就折损了这么多,你个败家仔,你还有脸在这自怨自艾,把鞭子给我,我今天要好好抽醒他!”

    秦琅破口大骂,毫不留情。

    “来来来!”承乾扯烂衣袍拍着胸膛冲秦琅红着眼睛吼道。

    秦琅甩开张亮,冲了上去,承乾不示弱的跟秦琅扭打一起。

    张亮想去劝架,魏昶拦下他,“你可别误伤了太子。”

    那边秦琅倒也没真下死力揍承乾,两人一顿拳脚,秦琅专找承乾皮糙肉厚的地方下手,没一会承乾被秦琅干翻在地,秦琅脱下鞋子,拿鞋底在承乾屁股上狠抽了十几下。

    “这一下是替圣人抽的。”

    “这一下是替皇后抽的。”

    “这一下是替战场上那些本不该死的将士们抽的。”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抽的······”

    半天后,承乾一屁股鞋印子,被抽哭了。

    “还是个男人的就给我收起眼泪,别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一样,赶紧收拾一下,现在就随我回洛阳,希望还能见到皇后最后一面,否则你就永远是个不孝之子,你会遗憾终身,内疚一世!”

    “我娘真的病的这么严重?”

    “废话少说,赶紧走,希望还来的及。”

    承乾红着眼睛,慌了。

    “不可能,我上次见母后的时候,她还那么好,她还那么年轻,才三十多岁,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皇后向有气疾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还没迁去洛阳时,就已经很严重了,你先前不也是度人入道为皇后祈福吗?”

    “可后来我娘来信说她气疾好多了,还让我不要再去度人入道、恢复寺观等劳民伤财之事的。”

    “那是皇后骗你的,你打着为皇后祈福的名头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会让皇后越发难过而已,对病情不但没有半点帮助,反而让皇后失望伤心······”

    看着承乾愣坐在地上,秦琅火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反正抽也抽了,揍也揍了,也就不在意那么多了,他上前两步一把拎起承乾就往外走。

    外面有一方荷塘,只是此时塘中没有荷叶莲花,只有半塘残水。

    秦琅提着承乾来到塘边,一把将他脑袋按进水中。

    三月的水乍暖还凉。

    承乾洗了个冷水头,瞬间打个了激灵。

    “清醒了没有?”

    承乾咬牙怒视秦琅。

    “那就再洗一下!”

    说完,他把承乾的头又往了下去,承乾在水中拼命挣扎,摇头晃脑,溅起无数水花,旁边的张亮和旅贲将领等看的是触目惊心,却没有一个敢上来的。

    他们很相信卫国公不会真的伤害太子。

    这段时间以来,其实大家对太子的颓废也是十分不满的,只是心里又有对太子断腿的同情,所以有些纵容和无奈。

    现在碰到卫公这么收拾太子,虽然觉得有些狠了点,可心里却又觉得莫名的爽快。

    太子就是得有人这么收拾一下才行,否则太让人看不下去了。

    “够了!”

    承乾大吼一声,扒在岸边大口喘着气,“我跟你回!”

    秦琅松开承乾,“给太子沐浴更衣。”

    承乾回头狠狠的瞪着秦琅,“用不着,拿两件衣服来孤就行,去备马!”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

    承乾抹了把脸上的冷水,张亮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递给承乾擦水,结果承乾却根本没接,他把自己那件被秦琅抽出了几道裂痕的丝袍脱了下来,擦了几下头发,然后似乎觉得不爽,扔下衣服,干脆一瘸一拐的又走回水塘边跳了下去。

    张亮惊慌,“殿下,使不得。”

    承乾冲他怒道,“滚你娘的,鬼叫什么,难道以为老子想不开投水自尽?就这么点水,淹的死人吗?老子就算再想不开,也不可能在这破水塘里自尽,滚你娘的。”

    张亮自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退到一边,却没走。

    秦琅却只是站在塘边冷眼看着。

    那边很快有人取来了承乾的衣冠,承乾也只是在水中胡乱的洗了几把,也很快上来,擦干净身上的水,在众人面前脱的赤溜溜的,再换上衣物。

    秦琅看到承乾的那条腿上有条很大的疤,疤痕还很新,战场上缝合的针脚如同一只大蜈蚣十分丑陋的趴在那。

    太子穿好衣物瞪了秦琅一眼,“看够了吗,好看吗?”

    秦琅只是道,“走吧,还能骑马吧?不能骑马,我给你叫辆马车。”

    承乾羞恼的瞪着秦琅,“我们可以赛一赛!”

    几个月第一次出堡,承乾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有那么盏茶时间,然后翻身上马。

    上马的姿势受了些影响,但太子拒绝旅贲扶他,他自己踩镫上马,然后一挥马鞭,直接纵马而出。

    秦琅也立即策马追上。

    承乾一气不停,一直快马加鞭,在路上狂奔疾驰,秦琅在后紧随不舍,刘九、魏昶还有一众洛阳使者,以及护卫的太子旅贲也纵马狂追。

    这一跑一追就是两千里,跑了七天七夜,比秦琅来时多跑了两天。

    承乾与秦琅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过,两人一直沉默着。

    太子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愤怒和不满,秦琅也始终没去跟他道一句歉,两人就这么一路跑到长安。

    长安城也没进,承乾从萧瑀他们那得知皇后确实病危,于是马不停歇又继续往洛阳跑。

    长安到洛阳,八百里路。

    承乾硬是一气不停歇,一刻也没肯停,路上经过驿站便换马,跑了一天一夜,抵达洛阳城外。

    到达洛阳城下时,每个人都快跑散架了,好多洛阳使者甚至都直接落队了,远远被甩在几百里外。

    饶是精锐的旅贲骑士,也是暗暗叫苦。

    秦琅更是在路上跑了快一个月,从昆州到长安,长安又到海晏,海晏再到洛阳,前后跑了差不多九千里。

    整个人精疲力尽,可把太子带回了洛阳,也不枉辛苦。

    承乾打马入城,御街奔驰,引的金吾卫惊动,可当他们想要围堵捉拿这胆大狂妄之徒,却惊讶的发现,那个在前面跑的好像是太子殿下,而跟在后面的好像是卫国公·······

第1026章 丧钟长鸣

    洛阳。

    皇后突然精神好转,甚至能够下榻被搀扶着走动,皇后日夜盼着太子回京,盼着秦琅回京,左等右等不至,紫微宫里也住不下去。

    这天,突然提出想到新修的上阳宫看看。

    上阳宫是如长安大明宫一样新修的宫殿群,位于皇城之西南,禁苑之东垂,南临洛水,西拒涧河,东面便是皇城右掖门之南。

    这座上阳宫也是秦琅主持修建的,占据地形地势之优,而且宫殿建筑十分繁华,一共有六大宫殿群,分别为观风殿、化成院、麟趾院、芬芳院、本院以及西上阳宫组成,气势雄伟,风景秀美,本就是天子别宫。

    “承乾若从陇右来洛,必先经西门,妾身在这里能早点迎到他。”

    李世民于是带着长孙皇后移民上阳宫,皇后入住仙居殿。

    一等许久,仍不见太子身影,李世民只得一边不断派出使者去催促,甚至最后下了狠命令,让殿前司去把太子绑回来,一面又只能对皇后说着善意的谎言,说正在路上赶来。

    皇后盼啊盼,等啊等,始终没有迎来承乾,秦琅也一直没见踪影。

    这天早上,皇后突然就昏倒,然后病情急剧恶化,御医们费力抢救,可也已经无济于事。

    三月十六日,长孙皇后崩于上阳宫仙居殿中,临终时人依然昏迷之中,可嘴中却还在念着承乾的名字。

    李世民抱着爱妻泣不成声,皇后紧闭的双眼滑过两行热泪,溘然长逝。

    ·······

    承乾刚入洛阳,便听到钟鼓楼上钟鼓齐鸣,大白天的,不是晨时开门,也不是朔望大朝会,怎么突然钟声长鸣?

    承乾突然一股不好的感觉。

    很快,有金吾卫的骑士奔过长街,大声宣告着长皇孙后崩,然后是洛阳府的差役开始到各街坊向百姓宣告国丧期间的规矩等等。

    承乾脑子一片空白,任由坐骑驮着他一直奔跑。

    秦琅在后面也没料到终究还是差了一步,他策马赶上牵住了承乾的马,带着往紫微宫去,到了宫门前,正碰上守卫的吴黑闼。

    “三郎你们怎么才回来?”

    “太子殿下回来了,要马上入宫。”

    吴广看着失神落魄的皇太子,叹了声气,“圣人这段时间一直陪皇后住在上阳宫,皇后说在上阳宫能早点迎到东归的太子,可还是没等到·····多么贤德的皇后啊!”

    承乾拍马便往上阳宫赶,秦琅紧追不舍。

    上阳宫,满宫缟素。

    皇后的病情,宫中倒是早有了准备,不至于措手不及。

    此时丧钟长鸣,宫中都在忙碌着,甚至有些鸡飞狗跳,上阳宫终究只是别宫,不比紫微宫人员齐备,皇后突然崩逝,只得从紫微宫召人过来。

    李世民一直抱着长孙皇后不肯松手,宫中女官过来劝说几句,要开始为皇后擦拭身体更换寿衣,准备入敛,但李世民置之不理,视若罔闻。

    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这乱局。

    韦贵妃、阴贤妃、燕德妃、杨淑妃这后宫四妃,也第一时间从紫微宫赶过来帮衬后事,韦贵妃韦珪位列四妃之首,此时当仁不让的挑起了上阳宫主持的角色。

    领着四妃九嫔等过来拜见皇帝。

    “圣人节哀顺便,请让妾身等为姐姐料理身后之事吧!

    李世民抱着渐渐冰冷的皇后身体还是不肯撒手,韦贵妃小声的劝说着。

    一时僵持着。

    一名内侍进来,“禀奏宅家,太子殿下与卫国公刚刚回洛阳城了,先去了紫微宫,这会正在左羽林大将军吴广的陪同下赶来上阳宫。”

    听到太子的名字,皇帝终于抬起头来,双目尽赤,脸上甚至还有许多涕泪。

    “这个不孝子,他还知道回来?”

    皇帝想破口大骂,可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长孙,想着她到临终之时都还在念叨着承乾的名字,不忍在她面前发怒,于是轻柔的将皇后遗体放下。

    “上阳宫这边,便交由韦贵妃负责主持,阴贤妃留在上阳宫这边协助,紫微宫那边,杨淑妃回去照看主持,燕德妃也回紫微宫协助,朕先出去一下。”

    李世民告别妻子,怒气冲冲而去。

    上阳宫正殿观风殿前,承乾一路策马奔来,后面许多羽林郎在追敢,却又不敢伤害太子,十分为难。

    李世民站在殿前阶上,看着承乾这般,怒吼一声,“逆子,还不下马,竟然敢骑马入宫,你如此狂妄不孝,就不怕你母后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吗?”

    承乾滚鞍落马。

    他急忙的往殿上奔,“母后在哪?”

    跑的太急,瘸腿站立不稳,一下子就狠狠的摔倒在地上,秦琅上前伸手扶他,他却推开秦琅,自己爬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灰尘,继续往观风殿去。

    可台阶很高,没几步,心急的承乾再次摔倒,甚至骨碌碌的一路又滚了下去。

    秦琅再次扶起承乾,承乾仍然推开他。

    李世民站在殿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丑态百出的太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愤怒,又是心痛。

    可一想到皇后等了承乾这么久,最终都没等到他,李世民又无法原谅承乾。

    “不孝子,你还有脸回来,朕前后派去了一百多拔使者催你请你,可你迟迟不归,几个月时间,你母亲最后的这段日子,天天就在盼你,朕天天为你说谎,你母后走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你个不孝子却缩在陇右不肯归,你还回来做什么?”

    “你滚,滚回陇右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我母后在哪?”承乾摔的鼻青脸肿,额头甚至磕出了血来,却都没去擦一下。“母后在哪?”承乾泪水长流,带着哭腔。

    秦琅默默的再次搀起他,“殿下不要激动,我扶你上去。”

    他几乎是挟着承乾上了台阶,一直来到了皇帝面前。

    “臣秦琅回京来迟,请陛下降罪!”

    李世民看了看承乾又看了看秦琅,咬咬牙,“秦琅,你辜负了皇后对你的一片善心,她想走前能看到你跟长乐大婚,可你却跑去陇右接这不孝子,”

    “朕回头再来跟你算这笔帐!”

    “陛下,皇后是否在仙居殿?可否让太子殿下去看看皇后遗容?”

    承乾听说在仙居殿,便转身就要往仙居殿前,结果李世民大步拦在他的面前,一巴掌就狠狠的扇在了太子脸上。

    “畜生,朕不许你去看皇后,你不配!”

    “凭什么?”承乾怒吼,红着眼睛一瘸一拐往前冲,李世民拦住,太子就直接伸手去拉父亲,爷俩一个拦一个撞,居然动上了手。

    “逆子,居然敢跟朕动手,好,好!”

    李世民连说了两个好字,然后挥起拳头狠砸过去,太子也梗着脖子上,可承乾本就年轻,哪有二十年军伍的李世民对手,更何况他一条腿还瘸着,没几个让李世民给狠狠砸倒在地上。

    “来人,把这逆子押起来·····”

    秦琅上前拉住想要再狠狠踹承乾几脚的李世民,把暴怒的皇帝拉到一边,再把承乾扶了起来。

    这对爷俩红着眼睛,如一对斗气的公牛一样瞪着对方。

    “圣人,慎言!”

    “太子,慎行!”

    “圣人,殿下先前负伤,在海晏堡养伤,心情一时有些低落,并不知道皇后病重之事,还以为圣人派来传旨的人是要以皇后病情为由唤他回洛,因此耽误,并非有意,请圣人谅解。不管圣人要如何责罚殿下,可现在不是时候,殿下从陇右一路奔波返京,披星戴月,片刻不敢耽误,也是一片孝诚,请圣人先让殿下前去见皇后遗容·······”

    “休想,逆子!”

    “圣人,若是皇后在天之灵能看到这里,只怕也不想看到这一幕吧?皇后日夜期盼殿下回京,如今殿下终于回来了,请让殿下去送行······”

    “圣人请息怒,现在请先料理好皇后的身后之事·····”

    李世民好几次都差点要喊出废掉承乾太子之位了,这会秦琅诚恳的劝说,终于让李世民的火气稍稍压下了一点。

    皇帝恢复了一点理智,那位圣明之君又回来了,他喘着粗气,厌恶的看着承乾,“滚去先洗漱一下,不要让你母亲看到你这副鬼样子,秦琅你带承乾去,给他两刻钟时间。”

    秦琅拜别皇帝,扶着承乾往仙居殿而去。

    李世民看着太子那落寞的身形,还有那一瘸一拐的右腿,心如刀割。

    “来人。”

    “奴婢在。”一名内侍上前听旨。

    “派人去右仆射申国公高府还有检校中书令赵国公长孙府上报丧,让他们马上入宫,再去中书门下给当值相公传消息,就说皇后薨,让他们赶紧负责丧仪之事······”

    话未说完,李世民突然一阵晕炫,人也站立不住,就要摔倒。

    “宅家!”

    内侍赶紧扶住皇帝,周边的近侍也纷纷上前来,还有人喊传御医·····

    李世民靠在内侍身上,定了定神,“朕没事···没事····”

    “圣人请保重身体,奴婢送圣人回殿休息······”

第1027章 摘金挂印

    仙居殿,承乾跪在长孙皇后的遗体面前,哭的死去活来,眼泪鼻涕一大把,这一刻,承乾就是个孩子。他痛苦自责,恨自己怎么就不早点回京,为什么缩在海晏堡那么久。

    为什么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秦琅跪在旁边,对自己的准岳母很唉息,一代贤后,才三十几岁就走了,人生最好的年华,突然就撒手人寰,不得不说命运无常。

    长孙皇后的这一生也很不容易,母亲高氏是长孙晟的继室,皇后才几岁的时候,父亲就病逝了,然后异母兄长孙安业等就把高氏和长孙皇后、长孙无忌娘三个赶出了几家。

    她们只能去投奔娘舅高士廉,偏又赶上高士廉卷入兵部侍郎斛斯政谋反案,被贬交趾,好在这个舅舅很好,临走前把家里剩下的产业归置一番后,还是拿出了一笔钱给妹妹购置了一座小院,给他们又留下笔钱生活,才去交趾当个贬谪县主簿。

    从此长孙皇后便母子三人流落在外,过着清贫的日子,长孙家家大业大,却跟他们没半点关系,娘家高家也是自顾不暇,日子艰难。

    那时,高氏这位曾经的名门之女,大将军之妇,也开始织布刺绣以填补家用,却也还坚持亲自教导一对儿女读书写字,教他们礼仪,那段艰难的岁月,让长孙皇后自那时起,就性格坚韧不拔。

    好在当年父亲长孙晟还在世的时候,对这个小女儿很喜欢,长孙家族也对她的婚事很上心,伯父长孙炽更是亲自为她寻到唐国公李渊家联姻,特别是很佩服李渊的妻子窦氏的睿智大气,劝说长孙晟与唐国公府联姻。

    后来虽婚约定下不久长孙晟便去世,可唐国公府却也没有悔婚之意,五年后,长孙皇后十三岁时,李家派人来为二公子李世民迎接长孙入门。

    那是大业九年,天下已经有些动荡,隋朝风雨飘摇,十三岁的长孙嫁给了十六岁的李世民。

    少女时的那段经历,让长孙皇后这位名门之女,却有着难得的贤德品质,孝敬公婆,敬爱丈夫,婚后相夫教子,甚至当丈夫成为了天下第一人,她被册封为皇后,也从没有半点骄纵。

    她始终保持着亲蚕的习惯,每年都要亲自为丈夫、儿女们缝制衣物,亲自教导儿女们礼仪、文化,打理内宫也是井井有条,甚至还经常劝谏丈夫和兄弟等,不希望后戚过于恩宠。

    唯一一次破例,是因为异母兄长孙安业参与谋反,长孙亲自向丈夫跪地哭求免他一死。

    谋反十恶不赦,可最后皇帝还是因为皇后的哭求而免长孙安业一死。

    当年长孙安业兄弟们赶皇后母子三人出家门,多年后,皇后却还能不计前嫌。

    十三岁结婚,三十六岁病逝,夫妻一起夫走了二十三载。

    少年结发,互相扶持,伉俪情深,夫明妻贤。

    秦琅看着哭的眼泪鼻涕哗啦的承乾,真想踹这家伙两脚。现在哭还有什么用,人死又不能复活。

    皇后临终之前,苦盼许久都没盼到最后一面,得多遗憾啊。

    皇后在,承乾的位置是最牢固的,有长孙皇后在一天,不管承乾再怎么胡闹,李世民也不会有换储的念头。

    而现在,皇后走了,承乾最大的靠山没了。

    当然,皇后若在,承乾也不敢闹的太过份,这两年要不是皇后病重,皇帝为了不让皇后担忧,其实承乾的许多胡闹行为是一直瞒着皇后的,要不然皇后绝不会坐视不管。

    反倒是对于自己跟长乐的婚事,因为晚上一步,得再拖三年,秦琅倒是不太在意。

    三年就三年,长乐现在也不过十五,三年后也才十八,双十都不到呢。

    “殿下,节哀!”

    秦琅对承乾叹声气道,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哭的时候,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平息皇帝的怒火吧,否则承乾的处境是真的会很堪忧的,不管怎么说,秦琅也还是希望能保住承乾的储位,毕竟十年相交,这感情还是很深的。

    承乾对秦琅的话置若罔闻,从陇右回来这一路上,承乾就一直没正眼瞧过秦琅。

    不管是因为之前的隔阂,还是因为这次在海晏揍了他,反正太子现在很不满秦琅。

    “殿下一会去向圣人好好认个错!”

    承乾依然不理会。

    “长孙皇后一直希望殿下能做一个优秀的储君,将来继承圣人之位,做一个贤良的明君!莫要辜负了皇后的一片苦心和期盼!”

    ······

    整个洛阳城,一下子变得缟素,人们沉默着,难过着,不管是谁,都对长孙皇后十分爱戴,因为这是一位贤德的皇后。

    皇后从不干涉朝政,也不为已谋私,皇后做过的善事仁事无数,无数的孤寡病残都受过皇后的救济帮扶,民间甚至有皇后是观音菩萨转世的说法。

    如今皇后仙逝,大家都说皇后是回西天去了。

    大家为皇后哀悼。

    整个洛阳城一下子就满城缟素,大家都穿起麻衣白袍,家家挂起了白色灯笼。

    各坊市街道,也第一时间停止了一切娱乐。

    人们脸上都没有了欢笑,神色间带着悲切。

    皇帝也宣布缀朝五日。

    中书名门负责主持皇后丧事。

    太子回京了,可爷俩关系却很紧张,皇帝不肯见太子。

    秦琅在仙居殿外见到了长乐公主,哭的梨花带雨,双眼肿大,秦琅安慰了一番,也没机会说太多话,只能劝她节哀,约好三年之后再娶。

    长乐已经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成熟稳重的大姑娘了,经这突然的母丧,似乎更加成熟懂事。

    年幼的妹妹晋阳公主却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却还懂事的说别打扰母亲睡觉。

    承乾当天在仙居殿只呆了两刻钟,皇帝说两刻就两刻,时间一到,羽林郎便过来把承乾抬走了,承乾哭闹着怒吼着,但没人理会,四个羽林郎架手架脚,直接把承乾抬出仙殿居,然后塞进一辆马车,一直拉到了东宫。

    羽林军接管了东宫的守卫,实际上太子承乾被幽禁东宫,无皇帝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出。

    秦琅算是个例外,他可以自由进出,可承乾在东宫摔打东西,打骂宫人跟个疯子一样,没有人敢靠近。

    秦琅每次去,承乾却不理会。

    承乾一直在生他的气,憋着股劲就是不肯搭理秦琅。

    面对着又钻了牛角尖的承乾,秦琅根本都不想来,可现在连长孙无忌、高士廉都得不到准许进东宫,一众东宫官也被皇帝禁止出入东宫,东宫只剩下了一些近侍宫人,却还不能出来。

    每天例行来东宫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每次来了先跟承乾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会,然后互相也不说话,一刻钟后秦琅便说声告退出去。接下来召东宫里的太子家令等一些近臣交待些任务,听取一些汇报等,差不多就离开,下午再来。

    从东宫离开后,又得赶去皇城的中书省中书门下政事堂,皇后突然去世,整个洛阳朝廷都在忙皇后的丧事,皇帝发话了,一定要把皇后的丧事办的隆重。

    虽然皇后曾经说过自己的丧事要从简,还要薄葬,不要陪葬金银玉器,更不能奴隶殉葬,但李世民现在不管这些,他只想给皇后人生最后一程尽可能风光。

    魏征看不惯劝谏,说按皇帝的旨意,那皇后的葬礼比太上皇的都还要规格高,儿媳怎么能比家公的规格高呢,这出格了,不合礼法,而且皇帝要求的这些太厚太奢华,有违皇后遗愿,也有违大唐节俭的传统。

    李世民不听。

    魏征就一直进谏。

    李世民怒,让岑文本草诏,罢魏征侍中之职,贬为相州都督府司马。

    紧接着又让岑文本草诏,拜同平章事秦琅为检校侍中,主持门下省事。

    接到诏书的时候,秦琅正在中书门下跟房玄龄、长孙无忌等相公们议事,看到来宣旨的岑文本,不由的皱眉。

    魏征接诏,满脸怒容,气的摘下梁冠,解下金鱼袋,秦琅则拉住魏征。

    “魏公稍安勿躁也!”

    “岑公,圣人这道内制,恕秦琅不能接受!请退还!”

    岑文本也没料到,秦琅居然拒绝这道诏令,愣了一下。

    “秦相,翰林院知内诏,宣麻拜相授将,这都已是制度,就算中书门下也无权驳回啊。”

    这不是武德年间了,那个时候权力都在三省,皇帝的旨意也都须经过三省,中书草诏,门下封驳,若是门下省驳回,诏令是通不过的,强行通过,那就是斜封、中旨,官员们甚至能拒绝执行。

    可贞观改革以来,皇帝在三省之上加强了中书门下,强化宰相集体执政,把决策和封驳权并到一起,可另一方面又设立了翰林院负责内制,把拜相拜将封爵授勋等权都划到了内制,不再须经中书门下,这无疑是大大提升了皇帝的权力。

    所以皇帝拜宰相元帅,封王公侯伯这些,是不用经过宰相们同意的。

    秦琅摇头。

    “我不是以中书门下宰相身份驳回这道内诏,而是以当事人身份拒绝接受这道封拜!我觉得魏公的谏言并没有过失之错,甚至很有道理,圣人当接纳劝谏,而不是把劝谏之人赶出朝堂去。”

    “魏公做侍中很称职,并无不当之处,不当去相。”

    岑文本也是无奈,还是头回碰到这样的事,“诏令已下!”

    “我拒绝奉诏,请封还!”

    “卫公不如亲自跟圣人回复解释如何?”岑文本无奈的道。

    “可以,我现在便随岑公去面圣,亲自奉还诏书!”

    那边已经摘冠解符的魏征魏玄成,都没料到秦琅比他反应还激烈,一时倒是怔在那里了。

第1028章 伴君如伴虎

    洛阳城的百姓一边哀悼着长孙皇后,一边对刚刚回洛的太子殿下越发的爱戴了,甚至还带着些同情。

    年轻的太子殿下刚刚在陇右平灭吐谷浑,立下灭国之功,还没来的及凯旋与皇后分享胜利,结果母后就去世了,多么可怜啊。

    从此就没了娘了。

    因为这个,太子承乾在民间甚至的名望甚至还又上了层楼。

    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太子实际上是被皇帝幽禁于东宫,等候发落的。

    “朕要听秦琅亲自解释!”

    上阳宫观风殿,李世民见到来回复的岑文本,黑着脸,“召秦琅觐见!”

    秦琅拜见皇帝的时候,李世民冷着脸瞪着秦琅,“你想做什么?”

    “臣觉得魏征说的没错。”秦琅拜伏在地,李世民故意视若不见,不叫他平身,他也只能拜伏在地上,地板很光滑,但也很硬,没有蒲团很不舒服。

    这是小小的惩罚,表示皇帝心中的不满,做臣子的虽然心中不高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所谓伴君如伴虎,很多时候比这严重多了,有时甚至一句话说错,可能就人头不保。

    李世民已经算是难得的贤明之君,但李世民也是人,也一样会有七情六欲,会有愤怒的失控的时候。

    历史上李世民也杀功臣,虽然杀的功臣基本上都是自己作死谋反做逆的,可皇帝确实会杀功臣,细数杀的还不少,比如说燕王李艺,再比如长乐王凉州都督李幼良、庐江王、幽州都督李瑗,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还有后来的侯君集、张亮等也因谋反被杀。

    若是算上李世民亲自诛杀的兄弟建成、元吉,还有自己谋反的儿子齐王李祐,以及弟弟元昌,甚至还有自己的妹夫薛万彻,以及自己的女婿等等人。

    李世民杀的人不少,不仅有宗室还是功臣,甚至有潜邸元从旧部,但李世民除了玄武门之变杀掉的兄弟侄子,杀其它人都是他们犯下谋反大罪,且证据确作的情况下才杀的,基本上没有说冤杀乱杀,更没有构陷这种。

    他有一条红线,触碰这条红线者死。

    贞观朝犯下谋逆者没被杀的,也只有长孙安业、长孙顺德了,长孙顺德还只是被牵连,并不是主谋,长孙安业是确实参与谋逆,是皇后保下了他。

    其它人就没这么好运气,皇子齐王李祐因为平时就表现不好,被骂为畜生不如,后来又是真正起兵造反了的,所以最终李世民杀了他。

    秦琅深知这一切。

    这几年总想着远离中枢,远离皇帝,尽量不去违逆皇帝,可这一次,还是没有顺李世民的意。

    他也知道皇帝现在心里憋着股火没处发呢,可正因如今情况特殊,秦琅才准备借这个事情,戳一戳皇帝的火。

    借机泄掉皇帝的火气,还得拿捏的恰当,也是很难的。

    要不然,容易弄巧成拙。他和长乐还没正式大婚呢,就算大婚了也只是个女婿,李世民一堆女婿、准女婿,历史上女婿杀过,妹夫也杀过,叔叔、兄弟、侄子更杀过。

    秦琅也曾仔细总结过历史上的李世民,倒也找出了李世民杀人的一个特点,他只杀谋逆之臣,且有五不杀。

    一不杀轻罪之人,二不杀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除非如侯君集、张亮这样实在越线的。

    三不杀俘虏,这点他爹李渊就不同了,李渊就喜欢杀掉那些反王,李轨、薛仁杲、李密、王世充、窦建德、杜伏威,明着杀暗着杀,想办法一个个弄死,反正死了才能让他放心。

    四不杀敌国国君,如颉利被擒就没杀,当初党项羌酋也没杀,吐谷浑的伏允和慕容承爷俩,若不是战场上就被直接杀掉了,只是被俘的话肯定也能在长安享受富贵的。

    李世民的第五个不杀,是只杀首恶,不杀协从和家属,玄武门之变后,他也只是杀了兄弟和十个侄子,但对东宫和齐王府的人,都是既往不咎,甚至还都重用,如魏征、王珪、薛万彻这些人都是。李世民一般也不会搞扩大化清洗,比如李安俨谋反被杀,李世民还怜其老父无人奉养,不但不杀,甚至还派专人赡养其父。

    侯君集被杀,李世民也特意留下了侯君集的儿子,张亮被杀,也没杀他妻儿孩子,除了当初杀兄诛弟,李世民贞观一朝,很少去搞什么诛族啊,牵连这些,相比起朱元璋这位最喜欢动不动就是杀千人万人的皇帝,可好太多。

    “圣人当初玄武门靖乱之后,都能拒绝尉迟恭侯君集等人斩草除根的提议,不但没对东宫齐府党羽一网打尽,还重用了魏征王珪等人,为何今日魏征只是几道忠心的谏言,圣人就听不进去了,甚至还要因言论罪?”

    “魏征何罪之有?”

    “魏玄成身为侍中,门下高官官也,门下省本就是负责封驳审议的,更是谏官之首,魏征进谏乃是本职,圣人却要因此将其贬谪,岂不是要堵塞言路?以前圣人还经常说裴矩在隋唐两朝为相,在隋为奸臣,在唐为正忠,何也?因隋天子昏庸,唐天子圣明也。”

    “难道当初圣人说过的话,如今都忘记了?”

    李世民被怼,怒极。

    “你这张嘴倒是一如继往的厉害,你怎么不好好教导承乾?”

    秦琅见皇帝转移话题,也是不客气的道,“臣这几年在南疆平蛮开疆治理南方,早已不是东宫之官也。”

    “朕刚失去了观音婢,她走了,朕想让她最后这一程走的风光一些。”

    “陛下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帝王也有真情,这很好,但礼法也不能乱,高祖去年驾崩,安葬献陵,也是实行的薄葬,相隔很短,如今文德皇后的葬礼,确实不能盖过高祖丧礼,否则这很不好,到时不仅天下人会非议圣人不孝,甚至也会把这不孝之名加到文德皇后身上,试问,文德皇后如此贤德的一人,圣人怎能安心让她在过后还被泼一身污水?”

    文德皇后是朝廷为长孙皇后拟定的谥号,文德文德,这是一个很高的美谥。

    李世民听了沉默。

    良久,他点了点头,终于听进去了。

    “朕一时糊涂了。”

    李世民是个知错能改的好皇帝,当天便收回了成命,魏征不用去相州当司马了。

    魏征官复原职,甚至加阶一级,并赐黄金十斤,御马二匹。

    秦琅也进谏有功,忠贞正直可嘉,因此特将自己的佩刀二把,分赐秦琅和魏征。

    但皇帝也说,秦琅有功当嘉奖,检校中书令任命不收回,秦琅与魏征共同主持门下省事务。

    旨意送到魏征家时,魏征正在收拾行李,妻子裴氏甚至还在抱怨魏征脾气太坏,还说他不懂得变通,说皇帝新丧妻子,正是悲痛之时,就算要劝谏也应当看时机场合。

    魏征看着屋里的一排自酿好酒,很想来一杯,可国丧之时不能饮酒,只能忍着。

    “我身为宰相,尤其还是门下省的长官,进谏乃我职责,我怎么能因为顾忌个人前程得失,而就不进谏呢,那岂是正直大臣所为?贬就贬,相州离我家乡也近些,倒也好。”

    “好个鬼,你自己痛快了,你就不想想你的妻子儿女?”

    正说着,使者来到。

    仍是岑文本亲自前来宣旨。

    不仅官复原职,仍为门下省侍中、同中书门下三品,且进阶正二品特进,并给魏征的郑国公爵增加了五百户虚封。

    另还有皇帝佩刀一刀,黄金十斤,御马两匹。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荣恩,皇帝把年幼的女儿新城公主,赐婚给魏征之子魏叔玉。

    李世民主动跟魏征做亲家,这本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这几年凡是能当上宰相的,基本上皇帝都会主动联姻,不是让宰相儿子尚公主,就是宰相女儿嫁亲王,要么就是嫁给皇帝那些年幼的兄弟,或者是跟皇帝年幼的妹妹们订婚,总之,皇帝最喜欢跟宰相、大将联姻,他自己儿女几十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又几十个,能跟大臣们联姻个遍。

    大家不仅是君臣,还都是亲家。

    有的一家甚至联姻几次,如房玄龄次子尚高阳公主,三子娶荆王李元景的女儿,女儿房奉珠又嫁韩王为妃,一家就跟皇室联姻三回。

    魏征做为原太子党人,又没有王珪、韦挺那样的顶级门阀家世,能够在贞观朝做宰相,已经很了不得了,更别说一步步做到郑国公、太子太师,但这次皇帝主动联姻嫁女,还是让裴氏欢喜的不得了。

    从此魏家也成为皇亲国戚了。

    魏征接过旨意,有些意外,“因为秦琅?”

    岑文本倒也直接告诉他,“嗯,卫公入宫面圣,向圣人进谏许久,圣人才收回旨意。”

    魏征点点头,这才解释的通,眼下也只有秦琅才能劝的动皇帝。

    岑文本走后,裴氏看着圣旨激动不已,“你可要记下人家卫国公的恩情,以后可千万别再动不动就弹劾卫国公了,说实在的,当初靖乱之后,也是卫公保的你,后来还举荐你,人家没少帮你,可你这些年有事没事弹劾人家,你看现在,人家不计前嫌,又一次搭救你,可得记着······”

    魏征却嘴硬,“我从来对事不对人·····”

    岑文本走后没多久,有人送来请柬。

    打开一看,却是卫国公秦琅的帖子,秦琅想邀请他吃个饭,时间地点可由魏征定。

    魏征看愣住,都是同殿为臣,俱在中书门下为相,几乎天天见面打交道,如今秦琅又与他共同主持门下省事务,以后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为何还要私下邀请会面?

    “呵呵,果然如此。”

    魏征断定,秦琅这是故意先示恩于他,然后再向他要求回报了。

    “不过如此尔!”

    裴氏却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魏征不服,“我小人?秦琅君子?”

第1029章 魏王相邀

    太子回洛阳后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十分隐秘,没有人敢私自泄露半分出去,但是也仍有许多手眼通天之人,还是有办法知道这些。

    比如魏王李泰,比如说如今代主持紫微宫的杨淑妃姐妹,当然,中书门下的这些宰相们更是清楚。

    洛阳的百姓们一边哀悼文德皇后,一边也在赞扬太子同情太子,没有人知道这位太子现在处境很不妙,几乎是幽禁东宫。

    永昌坊。

    魏王府中,李泰一身白麻孝衣在身,在家为文德皇后守孝,柴令武和房遗爱两连襟进来。

    柴令武凑到肥胖的李泰耳边一阵低语,李泰听的连连点头,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这天下间,再没有人比他还关心太子了,不过他可不是盼着太子好,而是盼着太子坏呢。

    同是皇帝皇后所生,凭什么承乾比他先出生一些,就成了太子做了储君,将来就要当皇帝,他只能去那偏僻的剑南西川任西宁州都督?

    以前年纪还小时,被父亲告诫说太子是嫡子,立储当立嫡长,那时他没觉得哪不对,可渐渐长大,明白了何为权力,何为天下,李泰心中也渐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尤其是这两年太子无人管束,行事越发无所顾忌,惹出许多事来后,更让李泰看到了一些机会,而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柴令武、房遗爱等又在旁边一直煽动,越发让他躁动难安。

    承乾私离长安,奔去陇右,李泰便日夜派人打听承乾的消息。

    当听说承乾居然在陇右大捷,居然一举灭了吐谷浑之后,李泰几乎不敢置信,也一度心如死灰。

    可谁能想到,事情这么快又有了转机。

    承乾居然在陇右十分用险,甚至导致自己受伤断腿成了个瘸子,而这次又屡召不回,导致错过了见皇后最后一面,惹的皇帝大怒。

    现在太子几乎是被幽禁东宫,这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让他都措手不及。

    要不是向来疼爱她的母后刚去世,李泰都想拍手叫好高兴的跳一曲了。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太子在青海本不肯回洛,是秦琅回洛阳在长安听到消息后,特意又折去青海,据说当时秦琅还狠狠的揍了太子一顿,不仅扇了太子的脸,还拿鞋底子抽了太子屁股,最后还把太子扔到了荷塘里,拿冷水浸头,这才把太子带回洛阳的·······”

    柴令武说的口水横飞,“这个秦三可真是够飞扬跋扈的了,连太子都敢殴打,仗着自己有些军功,已经是肆无忌惮了。”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十年前,他在平康坊跟秦琅的冲突,为了一个贱妓,秦琅居然敢对他动手。

    这个耻辱,十年未报。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柴令武也一直记着呢。

    “大王,这可是个好机会,咱们好好参秦琅一本,就凭着他敢殴打太子这条,就够扳倒他了。”

    太子那是君,秦琅就算是宰相那也只是臣,臣岂能殴打君?

    这是欺君犯上之罪。

    “秦琅干犯大不敬之罪,这可是十恶第六。”

    李泰却笼着袖子皱起眉头来。

    “大王,我一会就派人去见韦台长,安排御史弹劾秦琅!”

    韦挺是现任御史大夫,也是魏王党的核心之一,这位做为御史台长官,可以说对李泰一党来说非常重要,御史大夫虽不为相,可按贞观以来的制度,御史台的职责是非常强势的,是皇帝平衡宰相的重要手段。

    当朝宰相,一旦经御史台弹劾,就得立即引咎请辞,回家待罪,要停职接受调查,等结果处置。

    虽说御史台不会轻易弹劾宰相,因为一旦弹劾,要么调查罪证属实,宰相罢相贬职,要么查无实证则御史反坐受罪。

    可御史台毕竟握着这样一个能监督、弹劾宰相的大权。

    韦挺支持魏王李泰,也是王珪从中穿针引线,当年韦挺为隐太子建成的太子左卫率,王珪是太子中允。王珪在贞观朝又跟房玄龄有姻亲关系,故此王珪入魏王党,是因为房玄龄。

    房玄龄支持魏王,拉上了王珪,王珪又拉上了韦挺,然后韦挺又拉上了并为京兆世家的杜家杜楚客,再加上柴绍,魏王党在这几年实力扩张迅速。

    这么多实力派投入魏王党,其实主要还是太子承乾这几年太作导致的,使的许多人都不看好承乾,于是纷纷改弦易张下注李泰。

    “亏礼废节,谓之不敬,对皇帝、太子无人臣之礼,是为不敬。但是也得看情况,秦琅就算真揍了太子,可也是事出有因,以秦琅在皇帝那里的受宠程度,不可能因为这事就拿秦琅怎么样,就算弹劾,也会不了了之的,甚至我敢说,秦琅在陇右揍了太子,只怕皇帝不但不会怪罪,可能心里还会感激,毕竟是秦琅把太子带回东都的。”

    李泰胖胖的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在那里转动着,小眼睛眯了起来。

    “秦琅是太子党核心,也是首领,但秦琅这人不是一般人,最好是不要轻易去招惹,除非我们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掀翻,否则我们就得承受惹怒他的后果,我听说秦琅这几年跟太子的关系向来不太和睦,如今又发生了这档子事,这其实是我们将他拉拢过来的一个良机。”

    柴令武愣住。

    李泰望向他,“我知道你与秦琅曾经有过一些过节,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柴令武脸胀红。

    “我将来一定会弥补你的,你就算看我的面子不要再跟秦琅计较了。”

    柴令武恨恨道,“但秦琅只怕未必肯尊奉大王,大王之前百般对他示好,可他从没回应过。”

    “我知道,但如何不是情况变了吗?”

    秦琅虽然从来不怎么理会李泰,但李泰却也没因此记恨,秦琅位高权重,尤其很有本事,这是不争的事实,还极得皇帝的信任,这样的人当然最好是化敌为友。

    更何况,秦琅他不仅仅是个当红宠臣,他爹秦琼可是当朝太保,虽然听说现在也快死了,但一天不死,仍是贞观朝武将之首。

    在军方的威望是摆在那的,虽然李靖、柴绍、李绩等也很能打,甚至功绩并不低于秦琼,可秦琼是李世民特意立起来的军方之首,秦琼跟皇帝的亲密伙伴关系,是柴绍、李靖等无法比拟的。

    而另一方面,秦琼身后还是山东军功新贵这个庞大的功勋集团,尤其是瓦岗寨山头,在军界可是势力庞大,程咬金牛见虎吴黑闼李君羡田留安李绩李大亮等,甚至张亮、魏征其实也曾是瓦岗一员。

    再有郭孝恪等。

    还有已经去世的黄君汉、罗士信、裴仁基等,虽然已经去逝,可他们的子弟也已经进入军界朝堂,山东军贵集团的实力,一直都是皇帝的基本盘。

    虽然这些年皇帝也重用了关陇门阀,山东士族,可秦家身后的这个军功集团,却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秦琅虽年轻,但在这个军功新贵集团中的地位,却是新生领袖,秦琼那辈的老兄弟们,程咬金牛见虎甚至是李世绩李大亮等,如今对于秦琅这个侄儿晚辈,都是认同且信服的。

    承乾这些年地位为什么这么稳固?

    因为他背后站着长孙无忌和秦琅两人,长孙代表的是贞观朝以来重新整顿后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秦琅代表的则是新兴的山东军功新贵集团。

    新老军事贵族集团本应当是对手,可在皇帝的手腕下,两大集团一起支持承乾,这才是承乾这些年地位牢固的根本原因。

    若不是承乾这几年自己作死,又有多少人会转投他李泰?

    “最近太子被禁足东宫,只有秦琅得旨可以自由出入,秦琅现在是实际主持东宫事务,太子跟秦琅关系依然紧张吗?”李泰问。

    “据说太子从青海回洛阳这一路上,没跟秦琅说过一句话,而回到洛阳后,太子也依然没跟秦琅说过一句话,秦琅如今每天早午各到东宫一趟,但每次秦琅拜见,他都不理会,关系十分僵硬。”

    李泰听了终于忍不住笑了,旋即收起笑容。

    “给孤送个帖子给秦琅,就邀他到魏王池一会。”

    魏王池是洛阳一景,风光很好。

    在洛阳城,洛河上有天津桥,南接定鼎门大街,定鼎门大街东侧、洛阳大堤之南,从西向东的里坊是尚善坊、旌善坊,此两坊与洛阳大堤之间,有一个湖泊,是当年隋朝大业年间营建东都洛阳城时取土修城形成的。

    秦琅重建洛阳,不但没有把这个湖填了,反而还加以整修,让这个湖成了洛阳的城市中心花园,整个湖泊占地三百亩,修的极为漂亮,本意是供洛阳百姓们游玩之处。

    李世民迁都洛阳,把尚善、旌善二坊之东的惠训坊、道术坊一起赐给了李泰,并二坊之地营建魏王府,还让李泰做河南尹,相州都督,节制七州军事。

    那片三百亩的湖泊,于是成了李泰的私家后花园,被人称为魏王池,甚至北面那条堤也被称为魏王堤。

    在洛阳城郊,皇帝还赐给了更大的一片地给李泰,专门给李泰养猪之用,李泰在那片地方放牧了三千头猪······

    魏王池就在李泰魏王府的后边,魏王府所在的道术坊二坊,其中道术坊在隋朝时叫道术坊,入唐后改叫惠训坊,叫道士术的原因是当年杨广多忌恶,五行、占候、卜筮、医药者皆追集东都,置此坊,遣使检察,不许出入,于是称为道术坊。

    当时洛阳汇聚了各种各样的工匠,甚至是三教九流,总共是置十二坊于洛水南以处之,道术坊是其中一坊。

    “将孤编撰的括地志,给秦琅送一套过去。”

第1030章 功高莫过于拥立

    东都洛阳。

    这座隋朝杨广派杨素全力营建,又毁于隋末战火,然后在贞观年间由秦琅全面重建的都城,豪华大气。

    自重建以来,无数公卿贵族在洛阳开馆列第,多达千余家。

    而且与长安公卿贵族豪宅不同的是,洛阳的权贵豪宅大多有或大或小的园林,不过由于洛阳城中里坊限制,城内园林的规模有限,大多修的小而精。权贵们另在郊区的山林名胜之地修建山庄、别业。

    秦琅做为天子佳婿,圣人宠臣,在东都也有赐第,宅子面积很大,占地百余亩,秦琅便也将其修成了一座园林。与长安平康坊的卫国公府有很大不同,最大特色就是注重园和林,使之居之可乐。

    他的这座洛阳园林,称为樱桃岛,闻名而知义,秦琅把自家百亩大宅建成了一座有湖有岛的乐园,绿水环绕,宅园遍布樱桃树和太湖石。

    而秦琅还买下了洛阳龙门西南伊川涧谷中的一处别业地块,修建了自己城外的庄园,因此处平地上有山泉涌出,于是命名平泉山庄。

    在平泉山庄所在的沟涧中,周边还分布着秦琼、程咬金、马周、牛进达、苏定方、李绩、李靖、许敬宗、贾务本、李大亮等诸多高官勋贵们的别墅。

    不过秦琅的樱桃岛和平泉山庄都修的非常好,但秦琅却没什么机会居住赏玩,这次回洛阳也是临时受召回来,妾侍儿女们都还在广州。

    他一人居住在一个偌大的樱桃岛上,其实倒是觉得有些空虚无聊了,所以大多数时间,秦琅其实住在位于洛阳履道坊的另一处别院里。

    这个宅子更小一些,宅子面积仅十亩,其中五亩建了园林景观,还有一汪荷塘池水,栽了一千竿竹子,故此号称竹园。

    虽然只有十亩地,可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池中有紫菱、白莲,园中有太湖石,有竹,一个人住着倒是更舒适些。

    这次回洛阳,他便是住在履道坊的竹园,隔壁就是马周家,就隔着一堵墙,两人有时晚上还能在月下小酌两杯。

    李泰为表示诚意,特意选了魏王府参军事杜温去给秦琅送贴。

    魏王府参军事只是个正八品下的官职,而且王府官一般是比朝廷官职要虚些的。但是杜温来头不小,他爹是魏王府长史,同时还是朝廷新任的工部尚书杜楚客,他的伯父便是已逝宰相杜如晦,叔祖杜淹也是已逝的贞观宰相。

    而杜温的姐夫也是宰相,那便是马周,他姐姐杜淑当初正是在秦琅的做媒下,嫁给马周为续弦。

    所以虽然杜温年纪不大,也没有跟堂兄杜荷一样成为皇帝女婿,也不如另一个从兄杜构那般能够直接起家尚舍奉御,袭爵莱国公爵位,然后贞观五年去莱州镀金围剿海贼时,结果还被针梁鱼嘴把左脚筋给戳断了,成了京师笑柄,可人家出身好,爹是已逝开国功勋宰相,自己是嫡长子,就算围剿海贼结果被鱼嘴弄断了脚筋,皇帝不但没怪罪,还升他做了慈州刺史以做补偿。

    但杜温毕竟也是名门子弟,他爹杜楚客这几年仕途也顺畅,先是蒲州刺史,做了两任政绩突出,接着被皇帝选为魏王府长史,然后现在又升任工部尚书。

    爹是魏王党,儿子自然也入魏王府,参军事职虽小,但杜温却也是魏王的心腹。

    他亲自来送贴,也是因为杜家跟秦家关系较好。

    杜温拿着请帖骑着大马一路来到上林坊,上林本是汉魏时洛阳宫苑名,在汉魏洛阳城西,在隋唐洛阳城东。

    位于洛阳城的东北部,南临洛河,临河还有一片沙滩,名为金沙滩,而对岸还有两片沙滩,通利坊边有玉沙滩,慈惠坊边有银沙滩。

    西北边隔着一坊街便是洛阳三市的北市。

    上林坊中还有皇家园林,这里本就是汉魏的上林苑旧地,故此在这坊里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宰相王公。

    杜温骑着马出了位于洛阳皇城东南的魏王府,先沿洛水南岸大街东行,在慈惠坊边的沙滩过洛水浮桥到对岸,再往上林坊而来。

    进了上林坊,这里遍是王公宰相府第,飞阁重檐,十分森严气派,他主动的下了马,牵马而行。

    在这里已经骑不了马了,因为几乎家家门前都施行马。

    大唐五品以上官称通贵,三品以上称亲贵。

    三品以上官可门内列戟,门前施行马。

    这行马,有些类似是个拒马一样的东西,摆在府门前街上两侧,提醒行人下马缓行。

    当然,若是有高功大勋的重臣,甚至门两侧还有专门敕建的石牌楼。

    杜温一路过来,家家大宅的乌头门前都立着行马,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便一路牵马而来。

    等到了秦琅的卫国公府前,更有连续几道牌楼立于路边,两面各有三道石牌楼。

    牌楼下还立着涮朱膝的行马。

    甚至还有秦家的家丁着青衣持棒立在牌楼下。

    杜温很客气的说明来意,家丁帮他搬开行马放行。

    经过三道牌楼,六道行马,才来到了洛阳卫国公府前,乌头大宅门,宅门深深,门内列着两排戟。

    两边各八支门戟,一共十六支。

    这是人臣最高规格的门戟数量,只有一品官才能门列十六支门戟。

    没有一品官职,就算是亲王、嗣王、郡王、上柱国等也不能列十六戟,他们若是能带职事二品,才能与各大都督府大都督、大都护、京兆、河南府牧,以及光禄大夫以上、镇军大将军以上阶者一样门列十四戟。

    大唐很重官职,许多待遇规格都是跟着官职走的,光有勋、爵都不行,必须带有相应的职事才行。

    门戟的最高规格是二十戟,宫殿门、庙社门各二十戟,东宫门列十八戟。

    秦琅府第门列十六戟,不是因为他是国公,国公还不够格列十六戟,而是因为秦琅本品为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职事中最高的也是一品的司空。

    如果没这两个一品阶职,就算以他双料大都督职,加宣抚经略使职,再加上检校中书令相职,其实也只能门列十四戟。

    杜温家便只有十戟,他爹虽是工部尚书可也仅是职事三品,并没有上柱国、柱国之勋,也不是上护军带职事二品。他爹能列十戟,还是有一个上护军的勋,否则若仅是三品尚书,都没资格列戟。

    一个门戟,能把满朝的国公们又分出个三五九等来,同样是国公,可有的是世封国公,有的只是实封国公,有的仅是虚封国公,更又有带一品职事者,带二品职事者,带三品职事者,还有加上柱国的,加柱国的,加上护军的。

    反正看下各家门内列的戟数量就知道他们的档次了。

    秦琅府第外有牌楼、有行马,门内有十六门戟,乌头门上的匾额都是御笔亲题的卫国公府,这可必须得是实封国公且带三品以上职事者方能加府字的,一般国公家只能写某某宅某某第,府字是没资格写的。

    杜温站在大门前看了会秦琅这府第的气派,很是羡慕,然后握着请柬绕到一侧边门去投信了。

    如卫国公府这种顶级勋贵家的大门,除非是皇帝驾到,或是圣旨降临,否则是不会开大门迎接的。

    杜温在边门把请帖拿出来,门丁甚至都没让他直接进去,而是让他在那里稍等,他拿着请帖进去报告管事。

    坐在待客的门房茶室里喝着味道很不错的茶,杜温暗暗羡慕,想杜家那也是开国勋戚,甚至一门两宰相,杜家更是关陇六大姓之一,号称京城韦杜去天五尺的顶级世家,可居然还比不上秦琅的气派。

    想想历城秦家以前只是个小士族如何能跟杜家比?可人家秦家就是风头无俩,不管是山东五姓七家,还是关陇六姓,那都是被他压下一头的。

    秦家以军功获勋,父子皆出将入相,说来其实军功固然很重要,但更关键的还是当年秦琼爷俩站的队好,跟着圣人立下从龙靖乱之功,这才有了今天。

    而他杜家虽然也有从龙之功,还出了两个宰相,但两宰相都死的早,这对杜家是很不利的,现在杜家也只他父亲一个工部尚书,加上杜家女婿马周这个专典机密的中书侍郎。

    杜温暗暗的想道,杜家要想再起崛起,重新成为朝中一流的权势贵族,光靠着前人留下的功绩是不够的,必须还得再立新功,一般的新功也不行。

    必须得是从龙之功,拥立之功。

    父亲看中魏王泰,觉得魏王聪慧,必能取代承乾为太子,这是杜家在赌博,也是杜家想重回顶级贵族之列的唯一途径了。

    当年秦琅父子与他们一起拥立秦王做上皇位,如今不知道秦琅是否愿意与杜家再次一起拥立魏王,再重复一次当年之事呢?

    看着这气派森严的卫国公府,杜温突然有些没底气。

    “杜公子,抱歉,我们阿郎今日不在樱桃岛。”

    “请问卫公在何处?”杜温起身。

    管事犹豫了一下,最后看了看那封魏王李泰亲笔写的名贴,魏王的字真是极好,一笔草书那是造诣极高,“我家阿郎最近都没在上林坊的樱桃岛这边居住,温公子可以去履道坊的竹园看看,或许在那边。”

    杜温没料到碰了个空,但还是面带微笑,“谢了,我自去竹园拜访!”

    他拿回请帖出门牵了马而去。

    管事看着他走远,招来一个家丁,“去竹园禀报阿郎,就说杜尚书家的公子要去拜访,拿了魏王的名贴。”

    “何必告诉他阿郎在竹园?”

    “这温公子毕竟是马相公的妻弟嘛。”管事笑笑。

第1031章 太子还有救吗

    秦琅看着摆在面前的请帖。

    帖子很精美、雅致,不愧是出自魏王李泰府上,用料讲究,款式也经典,更难得的这上面的字都是李泰亲笔所写,那一笔草书真是极漂亮,这绝对已经是大家水平了。

    初唐之时,书法家众多,如名传千古的楷书大家欧阳洵、虞世南、褚遂良等都是当今朝中大臣,就连李世民也是一位书法大家,不仅兵带的好,箭射的妙,这书法也是一绝。

    李世民而且还是位疯狂的王羲之的粉丝,在南北朝之时,天下士人最推崇的还不是王羲之的字,而是其父亲王献之,后来梁武帝萧衍更加推崇王羲之的书法,是他把当时的书学位次由王献之王羲之钟繇改变为钟繇王羲之王献之的排序。

    而到了唐代,李世民做为王羲之的超级数丝,疯狂迷恋王羲之的书法,到处搜集王羲之的真迹,甚至把他搜集珍藏的三千副王羲之的真迹拿出来,让当时最有名的书法大家们,集王羲之的字拼凑成一块千字碑,上面三千个字,全都是临摹的王羲之作品的字,且没有一个重复的字。

    不仅三千字都是王羲之作品上的字,且还得保证这块千字碑的整体水平不能呆板等,可谓是费尽了当今一众书法大家的心血,集百名书法大家,耗时十年方才完工。

    最后字碑藏于皇宫,拓本珍藏于秘书监、崇文馆、国子监等,还出了雕版印刷,时你称为千金碑。

    李世民的影响下,大唐书法界甚至都受很大影响。

    皇家的皇子、公主们也因此多从小练习书法,且造诣很高,李世民的飞白,李泰的草书,承乾的楷字,甚至几位公主们也都擅飞白。

    据说李泰的字很值钱,外面行情,普通的书法作品,一字起码值一千钱,随便一副作品,都是几百贯钱,这可不仅因为他是皇子,而是他的作品确实很好,而且李泰画画水平也很高,毕竟娶了当今最有名的书画世家阎氏女,丈人可没少指点,得了不少阎氏真传。

    “三郎的字可比魏王的值钱!”

    马周在一边笑道,秦琅的字也很值钱,甚至被时人称为书法大家,不过秦琅书法有名,还是在于世人称他开创了秦体、瘦金两大字体,说他是开宗立派的大家。

    其实这完全就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书法这东西,开创字体当然不容易,那得是到了很高的水准之后,才可能真正创新。秦琅以前虽然打小学书法,其实水平只能说一般吧,但毕竟再一般,那也是来自后世,学的时候已经是博采众家所长,练的什么欧体柳体,临摹的王羲之颜真卿等等,可以说这些大家,那都是历史上书法界的泰斗,代表的是历史上书法的一次次走向和巅峰,甚至是创新。

    就好比瘦金体一样,宋徽宗开创的新书法,可是名头很响的,秦琅以前临摹多年,所以写出来还是比较有味道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哇,这字体与晋楷唐楷区别巨大,对比冲击强烈,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运笔灵动,笔法外露,可明显看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大字尤显风姿绰约,算是相当风格独特的字体。

    甚至有许多人说这字体很有贵气。

    加之秦琅还有诗仙之名,故此他的这独特字体一出现,还是很受追捧的,而他当初为了便于雕版印刷而拿出来的宋体字,一样个人风格明显,也成为士人追捧的新字体。

    寻常一个书法大家,可能一辈子也难以开创出自己的字体,顶多可能就是悟出一些自己的独特笔法,如秦琅这种那就真是开山立派自成一体了,更何况还是一人开创两种字体呢。

    故秦琅被时人称为大唐书法四大家之一,与欧阳洵、虞士南、褚遂良并列,甚至排名还在那三位之前。

    所以在马周看来,秦琅这样了不得的书法大家,其实没理由那么喜欢李泰的字,毕竟李泰的草书虽然有名,但水平还够不上宗师水平,更别说开山立派了。

    “三郎有什么想法?”马周试探问。

    秦琅笑笑,把李泰的请帖收起放一边。

    “老马你老丈人如今是魏王府长史,你小舅子现在是魏王府参军事,他们可是彻底的上了魏王府这条船,他们难道就没来拉你上船?”

    马周呵呵一笑。

    “明着都说过多少回了,不过我马周不想掺与这些。”

    马周也直白,他的态度很明确,他是皇帝破格赏识提拔的寒门士子,如今得天子重用,一心只想回报知遇之恩,认认真真为朝廷做事,为皇帝做事,其它的不想过多掺与。

    秦琅听出了马周言外之意,他虽然跟秦琅关系好,又是得秦琅知遇之恩,可他对太子却没什么个人感情,承乾若是太子,他自然是臣子,可承乾若是太子之位不保,他也不会怎么过多的去卷入其中。

    反正他效忠皇帝,效忠大唐。

    哪怕马周现在头上加了太子少保之衔,却也不会改变他的这种立场。

    不过这种态度秦琅并不意外,甚至没有不满,既然他对太子都是这样的态度,那么他自然就更不会热衷掺合到李泰那边去了。

    看似两不相帮,可现在是李泰要挑战争夺李承乾的储位,所以两不相帮就还是承认太子的储位的。

    秦琅微微一笑,没有改变他想法的意思,马周太忙太累了,做为专典机密的中书侍郎,马周如今是政事堂的宰相一员,事务非常繁忙,政事堂的决策、审议他要参与,中书省的日常事务他要协助长孙无忌处理,尤其他还专典机密,是李世民的机要文字秘书,外制基本上要经他手。

    他还有太子少保的头衔,一人身兼多职,又还有严重的糖尿病。

    “嫂夫人为你添丁,你这样不给老丈人面子,嫂夫人不为难你?”秦琅笑问。

    当初秦琅为马周做媒,娶了杜楚客的女儿杜淑为续弦,虽是二婚,不过杜氏名门出身,知书达礼,马周是个不善理财的人,平时整天忙碌于公务,闲暇时就喜欢喝点酒,偶尔做几首诗写写字,其它的是一概不管的。

    自从娶了杜氏入门,杜氏不仅带了许多嫁妆过来,而且替马周包罗了一切家务事,甚至为马周打理钱财,置办产业,数年时间,马周已经从先前欠秦琅很多钱,到现在也是家业殷实了。

    更别说,杜氏还为他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长子马载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次子马恂的出生让这个家庭添加了更多欢乐温馨。

    “她很贤惠,很少管这些事。”马周说起杜氏满脸笑容很幸福。

    其实马周也曾劝过杜楚客,掺合进皇子争储这种事情是非常危险的,可杜楚客听不进去,反而几次三番的来拉他到魏王府去,最后马周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但他自己是坚决不会去魏王府的。

    他是宰相,一介寒门士子能得皇帝赏识,青云直上为宰相已经足够了,根本不想再去掺和,富贵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他只想好好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不管他们怎么争,也不管将来谁当皇帝,马周都不在意。就算将来魏王真的当了皇帝,大不了去职回老家。

    “你收了魏王的请帖,打算赴邀?”马周问。

    秦琅呵呵一笑,“我只是觉得这字写的不错,收藏一下,至于魏王的邀约,没兴趣。”

    “你这样不怕得罪魏王?”

    “我也不是第一次拒绝魏王的邀约了,而且不仅是魏王,吴王的邀约以前也拒绝过很多次了。”

    马周看了看左右,然后认真的问。

    “三郎认为,太子之位稳吗?”

    “不好说。”秦琅坦白,历史上承乾就没稳住储位,但李泰也没捞到好处,最后让李治得了便宜。

    这只怕是当时所有人都料不到的事情,储位从天而降,李治白捡天大的一便宜。

    现在马周、房玄龄等人都认定,这储位嘛,要么承乾守住,要么守不住被李泰抢去,不可能还有第三种可能,但历史往往就是如此出人意料。

    秦琅也不知道承乾还能不能守住太子之位,毕竟这个世界的承乾与那个时空有许多不同之处,却又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一根线在缠绕着承乾,要拉着他回到既定的轨道上去。

    承乾腿断了,也恶了皇帝,甚至李泰如今名望越发高,有许多重臣都加入了魏王这边。

    “三郎就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秦琅反问。

    “其实我觉得以三郎你的地位、资历、名望,完全用不着再掺与到这其中,更用不着把自己捆绑在东宫,你只要保持中立,保持超然态度,将来不管谁胜谁败,你不会受到多大影响的。”马周道,这个不会受多大影响其实也不尽然,如果秦琅真的走开,不再掺与其中,不支持任何一方,那么将来不管谁胜出当上皇帝,秦琅肯定就得靠边站,不可能还能维持中枢核心的位置,这几乎是必然的,甚至若是承乾保住了储位将来当了皇帝,可能还要清算秦琅背叛的罪责。

    但以秦琅的功绩和名望,承乾也不太可能怎么清算秦琅,顶多也就是退居二线,离开中枢罢了,但这总比现在这样赌博强啊。

    马周有些不明白秦琅为什么非要掺与其中。

    “这个事说来也话长,承乾现在虽然不理我,可这十年亦师亦友的感情也不是说没就没的,别人抛弃他没什么负担,可我现在做不到,他还年轻,一时走了歪路,不管是以老师身份还是朋友身份,我总得拉他一把,这是做人最起码的道义。”

    “再者,我还是看好承乾,毕竟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我觉得承乾身上有许多魏王不具有的气质,一种执掌大国,引领大唐走向更加强盛,能够带给天下百姓更多福祉的气质。”

    “还有一个,很重要,大唐已经经历过一些玄武门靖乱了,不能再来一回了,若是再来一回,那大唐帝国以后可能就要被这永远缠绕不得脱身,保住承乾的储位,也是保证大唐的秩序不再败坏,嫡长继承制度,还是不容毁坏的,否则后患无穷!”

    马周若有所思。

    “可现在的太子承乾还有救吗?”马周再问。

    “可太子腿瘸了。”

    秦琅笑笑,“腿瘸了一点而已,又不是脑子坏了,这影响当皇帝吗?想南朝梁元帝不也从小因病瞎了一只眼睛,可后来不也当了皇帝?”

    马周摇头,“那不一样,萧绎可没当过太子,他是萧衍第七子,初封湘东王,后出荆州,任荆州刺史,使持节、都督九州诸军事。”

    梁元帝当时做为皇子领兵出镇在外,而朝中适逢侯景之乱,叛军数十万围攻建康,萧绎明明手握重兵,却只派万把人去救,坐看建康被破,任自己父皇被饿死在台城。

    他爹一死,他没急着起兵讨伐叛军,反而是出兵先攻打自己的侄儿河东王萧誉和哥哥邵陵王萧纶,之后才发兵东下讨伐侯景,侯景死后,即帝位于江陵。

    梁元帝根本就没当过太子,他只是梁武帝的第七子,一个藩王,趁着国中叛乱,皇帝被杀,跟自己的兄弟侄儿们开战打赢后,自立为帝的。

    但他也是亡国之君,后来跟西魏开战,兵败被俘,被自己的侄子襄阳都督萧詧拿土袋给闷杀。

    秦琅拿他来做比方,马周觉得不合适,也很不吉利。

    秦琅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似乎历史上真没有哪个残疾太子当皇帝的,晋惠帝后人都说是个白痴,但白痴这个东西也并不一定就准确,就好比说蜀后主刘禅扶不起的阿斗,可阿斗当了几十年皇帝,未必就真傻啊。

    真正有残疾还能当太子当皇帝的,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哪个。

    好像晚唐时的德宗太子顺宗皇帝,在德宗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然后德宗病重时,顺宗也中了风,话都不能说了,可后来还是当了皇帝,并进行了改革,但后来被宦官们废掉,这应当算是个例子,只是还没发生。

    不过真论起来,晚唐的时候,唐天子废立已经都由宦官们把持操纵,不能以常理来论了,毕竟越是有问题的皇帝,他们越好操控嘛。

    明朝成祖朱棣的太子朱高炽好像也有糖尿病,肥胖,后来腿跛了,可也还是当上了皇帝,只是没当几天就死了。

    “我还是认为腿瘸点其实不影响太子的储位,又不是科举取士选官。”秦琅道。

    马周摇摇头,“如果太子一如继往的贤德,这意外当然不会影响,可问题是现在太子的德行,再加上这腿瘸,你觉得不会影响圣人的想法吗?”

第1032章 奸相

    履道坊的竹园原本叫白莲庄,因为里面有五亩池塘,种有白莲。不过秦琅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白莲花跟绿茶一样都有些不好的另外意思,虽说这时代的人不懂,可他心里还是有些嗝应的。

    放着占地百亩的奢华气派的樱桃岛不住,秦琅却又偏偏住在竹园,主要还是嫌烦。

    虽然眼下不是文德皇后的国丧期间,可他秦琅实在是当之无愧的天王,一回京师那是就带着顶级流量自动成为洛阳热搜榜首的男人。

    毕竟谁能一人节制五道军政,身兼广交昆、武安、通海五都督之职?又有谁能一回朝还能马上又检校中书令兼任侍中?

    这份圣眷可以说是当之无愧贞观朝第一了,连检校中书令的国舅爷长孙无忌都比不上。

    故此刚得了皇帝御赐佩刀一把,御马两匹,黄金百斤的秦琅,这段时间总有人想要来拜访,认识的不认识的,朝中官员,贵族士子,甚至是国子监的学生,洛阳城里那些洛漂的藩邦属国的官员使臣,以及一些胡商,都想来拜见一下,送点礼物,走走关系。

    有事没事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想见见卫国公,能跟卫国公说上两句话,哪怕是仅远远见上一面也好啊,只要能进卫国公府,那走出去后就能成为一件自豪的资本了。

    好多寒门士子拿着自己的诗词歌赋作品在樱桃岛外苦苦等候卫国公路过的机会,好将自己的作品干谒卫公,若能得诗书剑三绝的卫公一声称赞,哪怕是点评两句,也足矣啊。

    也有许多商贾,带着自己的商货钱财家业跑来,就为能够把这些献给卫国公,其实也就是投献门下,以后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产业名义上投献给卫国公,实际上只是每年给卫国公府干股分红。

    这种游戏玩了千八百年了,权势和金钱的勾结,各取所需,甚至好多农民百姓也喜欢这样,带着自己的那点田地房屋都投献给权贵,主动为奴或部曲,这样就能逃避税赋,依然种着自己的地,只是每年给权贵们交点租,各得其利。

    虽然在贞观年间改革以来,这种情况大为好转,主要就是权贵们也失去了许多特权,两税法下,地税以田亩数征收,权贵也不再有免课役特权,名下有多少田就得纳多少税,所以再接受投献那就划不来了。

    百姓们现在按亩数按户等纳税后,又有摊丁入亩,折役纳钱等新政策,身上的负担减轻了许多,直接向朝廷纳税,比投献地主负担轻的多,自然没有谁那么贱骨头依然要继续给人为奴。

    但是对于商人们来说,虽然工商税法也进行了改革,但与传统土地耕种等不同,工商自有其市场经济的规律,权贵们不仅手握大权,而且本身也都拥有庞大的资本,再加上他们的关系人脉等,使他们在经济领域拥有无比可拟的优势。

    一般商人,若是不找个强点的靠山,只能当韭菜,养肥了也是被人杀猪的,所以他们主动投献权贵,把产业托在权贵名下经营,自己每年送干股分红,也总比直接被人杀猪强,当韭菜绝对比被杀猪强。

    绝大多数的人想见秦琅,都是有求秦琅。

    上林坊的樱桃岛回不去了,秦琅只能躲在履道里的竹园,这里知道的人一般较少。

    而且隔壁是马周和许敬宗,一起喝茶聊个天下个棋也挺方便。

    许敬宗这人虽说势利了一些,可能力是没的说的,名门子弟本身底子强,人也聪明,经历了几年沉浮后,如今中枢拜相,对于秦琅这位昔日的下属可是很尊敬的。

    这个尊敬也并非完全发自内心,两人只能说是合作关系,与马周这样的真正知心朋友不同,但现阶段,许敬宗却也绝对是个优势的合作伙伴。

    竹园虽静,但也还是有人来打扰。

    午后。

    秦琅刚打盹眯了会,张超说裴公子来了。

    这位裴公子却是秦琼收的义子,乃是他曾经上司隋末大将裴仁基的幼子裴行俭,万人敌裴行俨的弟弟。

    当年裴仁基父子瓦岗兵败后,带秦琼等一起归附王世充,后来欲除掉王世充事泄父子皆被杀,当时裴行俭还十分年幼正在老家得以逃过一劫,后来秦琼找到裴行俭接到长安,收为义子亲自抚养。

    秦琅对这个义弟也很好,他在崇贤馆当馆主时安排他进去陪太子读书,后来裴行俭参加科举,先是明经中取,授为左屯卫仓曹参军,但他一边任职一边继续读书,隔三年再次参加科举,这次却是考更难的进士科,一举中的进士,还是第三名探花。

    秦琅又出面帮他打点,转授长安县尉,这是秦琅曾经出仕的第一个官职。

    虽说是义兄弟关系,可实际上秦琅也是他亦师亦友关系,别看裴行俭已经当上了长安县尉了,可今年才二十岁,秦琼将他从河东裴氏老家接到长安时,那时才九岁,秦琅亲自教导他武艺、书法,教授兵法。

    他跟罗通、存孝、存义等都是一起长大的。

    真正是长兄如父。

    裴行俭这个长安县尉也是因文德皇后国丧来洛公干,到了这边自然得来拜见秦琅这个阿兄的。

    “又长壮实了啊!”

    裴行俭很有几分他父兄的优秀武将基因,但又不失河东裴氏名门士族骨子里的那种气质,二十的他高大俊朗,一进来就向秦琅拜礼。

    “阿兄,我今天带了个朋友来拜见。”

    “谁啊?”

    “现任门下省典仪,叫李义府,很有才气的,他老家河北瀛州,后因其祖父担任蜀中射洪县丞,故随之迁居剑南,出身较为微寒,不入士族,先前在蜀中曾往松州阿爷那里自荐,阿爷征辟入府为幕僚,因其善写文章于是表荐朝廷,入朝铨选后,侯官得了个门下省典仪之职。”

    ·······

    典仪只是个从九品上的小官,主要职责就是朝会的时候,负责在殿上唱名的。

    秦琅这个新任的校校侍中,对自己衙门这个下属毫无印象,但听到李义府这个名字后,还是有些惊讶。

    李义府,武后时的宰相,跟许敬宗应当算是一对了,并称奸相啊。

    他瞧了瞧马周,又看了看马周对面的许敬宗,今天中书省的侍郎和检校侍郎一起来他这邻居这蹭饭,饭后便一起下棋。

    “在门外?”

    “嗯,阿兄若是不愿见,我去跟他说声。”

    秦琅笑了笑,“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见见。”

    “我去唤他。”

    “来者是客,我与你去迎下。”

    许敬宗虽然在跟马周下棋,他的棋力比马周要强许多,但却故意保留了一些实力,装作下了个棋逢对手,可实际却还一直竖了支耳朵在听秦琅的话。

    李义府,门下省典仪,一个从九品上的小官,而且不是士族,祖父也只任过县丞,父亲更没入仕过,典型的寒门子。可这小子既然能得太保秦琼举荐入朝,现在秦琅还主动出迎,可就不简单了。

    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莫非这李义府是太保秦琼的心腹,派来京师,所以秦琅才会这么客气?

    心里暗暗记下李义府这个名字。

    秦琅想着李义府这个名字,但其实也想不起太多李义府的事迹,只知道他跟许敬宗齐名的武则天时代的奸相,但好像他在武则天正式登基前就已经死了,据说因为贬官后忧愤而死,但是武则天一登基,立即追赠他为扬州大都督,可知李义府的被贬,肯定是高宗武氏那时朝中激烈的权力斗争导致的,而李始终是武氏的人。

    再想想,好像李义府能以微寒起家,最后权势涛天,关键还是他入朝不久后成了晋王李治的属官,这是最重要的一步,李治在贞观末年意外捡了个太子,于是许多晋王府的人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李义府就是那个人,后来他又站在武氏那边,与许敬宗帮着武氏把长孙无忌这帮着元老打倒,干翻关陇派,确实立了许多功的。

    从某些角度来说,许敬宗、李义府他们,其实走的路线,跟秦琅没啥区别,秦琅也是靠着拥立从龙之功,再靠着替皇帝清除异己树立权威而一步步上来的。

    都是皇帝私人亲从。

    当然,也都非常有能力。

    据说李义府年轻时,曾经是个非常耿直坦荡之人,而且极有才学,文章尤其写的好。

    或许正因此秦琼才会大力举荐一个出身微寒的士子吧,也因此他才能通过吏部铨选授官。

    在门外,秦琅头次见到李义府,给他的第一印象,这真是个玉面书生,长的唇红齿白,端正俊秀,哪有半分奸相的感觉,明明就是小生模样,一看就给人好感。

    “你好,请进。”秦琅笑着主动打招呼。

    李义府都惊呆了,脸都激动的红了,虽然也不是头次见秦琅,更不是初次进京时了,但他虽得秦琼举荐入朝为官,可出身限制了他,也只得了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在遍地紫绯的京都,李义府也算是见识了外面的广阔天地,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就算有才能写文章又怎么样,事实上京都最不缺的就是他这样的才子。

    无数的年轻俊杰,哪一个文章写的差了?但又有几个能得到机会呢?

    来京都前,他曾有过怀才不遇的感觉,遇到秦琼后,也觉得剑南边隅难展抱负,可只有到了京都后,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渺小,太高估自己了。

    他曾经去拜访过长孙无忌,可却被拒之门外,又去拜访房玄龄,门房那关都没过,名贴被门房扔进一个大筐里,里面满满一大筐全是他们这样的年轻士子、小官小吏们的名贴,甚至还有许多士子的干谒诗词。

    入朝为官才半年多,李义府的激情就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前几天偶然遇到了来洛的长安县尉裴行俭,知道他是老上司秦琼义子,于是主动的拜访,一番交谈,倒是难得有知己之感,于是他趁机提出等裴来拜见秦琅的时候,带上他一起。

    刚站在这门外等候的时候,他也想过,可能结果是秦琅没空见他,不想见他,白来一趟,但没想到,秦琅不但见他,甚至还亲自出门来迎接他,这让他受宠若惊。

    “卫公,卑职门下省典仪李义府······”

    “这里又不是公堂衙门,你是从剑南松州来的,之前又是我阿爷的宾客先生,来了京城,直接来我这走走啊,走,今日家里正好邻居的高唐郡公马侍郎和高阳县侯许侍郎也在,他们也都是文章高手,听说你写的一手好文章,正好以文会友·····”

第1033章 不见

    李义府来前特意收拾过,甚至还沐浴了一番,头发洗的干干净净梳的很整齐一丝不苟,软脚幞头系裹。

    秦琅发现李义府头上的幞头样式还是长软脚高纱罗幞头,这种幞头样式是先把头发梳于顶结一个发髻,然后在发髻上加巾子,系二角于脑后,系二角于头前,并且还把系于脑后的两条带子加长成垂飘带,同时把头顶的巾子里发髻上加一块硬垫加高,使的整个幞头呈现出高头长脚软飘带的特征。

    这与武德时流行的平头小样巾区别很大,这种高头巾软脚幞头,因为是秦琅最先用,并慢慢的引领了幞头新风尚,因此也被人称为卫公幞,也有叫秦家诸郎样,因为秦琅改进了这种高头巾软脚幞头后,最先是秦琅的诸义子们先跟着戴然后再传开流行起来的。

    甚至后来秦家还专门开了卫公幞头店,里面不仅卖各种新款的卫公幞头,且也卖专做这种幞头的新式幞头罗、幞头纱等。

    李义府今天没穿官袍官帽,连幞头都特意换上了卫公幞,可见这小子也并不全是裴行俭口中的耿直忠厚之辈。

    秦琅却也注意到,李义府头上的这幞头,用的料却还是缯绢,而不是近年流行的黑色薄质罗纱,更不是秦家专卖店里款,应当是普通衣帽店里做的,甚至可能是自己做的,毕竟这幞头其实也就是一块巾子,还算不是帽子,只是里面加了块衬底,两两条长飘带而已。

    再细看他身上的衣服,晚春之时,已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虽然干净整洁,也还熏了香,可衣服还是较旧,香也是比较普通的那种,靴子也是普通的布靴。

    看来李义府在洛阳为官,日子也挺清贫,毕竟才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又是居于洛阳这样的大京都,这也是贞观以来日益富裕强盛,朝廷给京官们待遇一涨再涨,而秦琅又主张官邸宿舍制度,也算是为那些外地来的,尤其是出身一般的小官吏们提高了许多福利待遇。

    否则若是在武德朝时,这样的小京官吏在京,其实是很难过的,甚至养不活一家子人,如今起码不用付房租,物价也还比较稳定,俸禄也提升了许多,还有不少新增福利,一个九品小官,仅凭自己的俸禄和福利,能养上一家数口,甚至不能使唤几个佣人,日子还是不错的。

    不比以前,那些在京的小官小吏,往往都得家里接济,或者干脆就得借贷过日子,要么就是跟在京的同乡等官员打秋风借钱过日子了,就盼着熬出头,什么时候能够外放出去,才能改善困境。

    以前京城甚至有专门的一批商人,专门向在京游学、备考的士子举人,向在京侯官待选的选人,向那些调入京师为官的小官吏们放贷,利息还很高,就跟后世的校园代一样,但没办法,又不是个个都是名门士族出身,能有源源不断的支持。

    李义府今年才二十五岁,他这个年纪能从蜀地走到京都,能成为门下省的从九品官,其实按他的家世来说,已经算是开挂了。

    但是跟面前的秦琅相比,却又相差太远了,两人其实差不多年纪,秦琅比李义府也就大两岁,可人家是官居一品的检校侍中,他却只是从九品的典仪,连熏衣的香都买不起,出门拜访见客的衣服也就两套旧衣,出门前还得送到衣店去熏,要不只能穿那些浅青官袍了。

    站在他旁边的裴行俭,今年二十岁,河东裴氏名门子弟,虽然父亲在隋末时被王世充所杀,可裴仁基那也曾是三品亲贵,裴氏更是关陇六姓之一。

    自幼丧父,家中却也还有殷实产业,更别说后来秦琼还接他到长安认做义子,送他进崇贤馆陪太子读书,十六岁第一次参加科举明经科中第,授右屯卫仓曹参军,那可是正八品下官职,可人家却嫌明经不如进士,三年后又参加进士科考试,一举夺得探花,转身便就当上了长安县尉。

    虽说长安县尉只有从八品下,还不如右屯卫仓曹参军的正八品下高,相差两级,可实际上长安县尉做为京县尉虽说一县有六尉,可管的是半个长安城十万人家,这可是个要职。

    那是能够直达天听的官职,一般的边州下州刺史都远不如的。

    再看人家裴行俭身上穿的戴的,虽也是卫公幞,但人家那是秦家店订制款,用料考究精细,那细罗纱上面甚至还有暗纹,细看才能发现那暗纹甚至是裴行俭的裴字纹。

    更别说他身上一袭白衫看着普通,那是最上等的棉布制成,安南武安州太平港所产,比丝绸都还贵。

    那靴子,刚才路上他都问过了,一只价值五千钱,一双就值十贯,比他俸禄都还高。

    仅是腰间那条蹀躞带加上那蹀躞七事,就价值超百贯,比许敬宗全部身家都还值钱。

    更何况,有秦琼这位太保义父,秦琅这位司空、太子太师义兄帮忙,皇帝还称赞裴仁基、裴行俨的品德功绩,追封裴仁基为闻喜郡公,然后让裴行俭袭爵为闻喜县子。

    年纪轻轻,可谓是什么好事都赶上了,年少科举仕途得意,朝中又有大佬做靠山,家世显要又多金。据说裴行俭非常豪爽大方,家里一年要拿出几千贯钱给他开销,他拿这些钱聘请幕僚宾客,宴请同僚好友,甚至是接济贫穷士子,救济孤老等,反正花钱如流水,为他赢得无数好名声。

    而他李义府平时住在门下省的官员宿舍,吃在门下省食堂,连同僚们喊去逛街喝酒都不敢应,负担不起。

    竹林边。

    李义府一一拜见马周和许敬宗,对于能够在秦琅家拜见到这两位宰相,也算是意外之喜,尤其是马周,那是李义府的偶像啊,同样寒门出身,但经历就更传奇了。

    也正是有着马周这样的榜样在,他才想着离开剑南来到京都闯荡,就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得帝王青睐从此青云直上,有朝一日也能封侯拜相。

    马周对年轻的李义府很客气,问了他一些文章上的东西,李义府回答的很不错,许敬宗则带着好奇,特意还考较了他的诗词文章,发现确实有才。

    “如此才情,在门下省做一小小典仪实在是屈才了,三郎你这个门下高官官,可不能委屈了如此人才啊。若是三郎不提拔重用,我可要挖去中书省提拔重用了。”许敬宗哈哈笑道。

    这话说李义府感激不已,不管是真是假,但确实能让人高兴。

    秦琅笑笑。

    “确实,”秦琅想了想,“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去御史台?”

    “御史台?”李义府愣了下,他现在是门下省官员,秦琅又是门下省检校侍中,本以为秦琅一句话就能提拔他了,没想到却说去御史台。

    “你若是愿意去御史台,我可以安排一下,监察御史有个空缺。”

    监察御史品级仅正八品下,甚至没有出入朝堂正门的资格,非奏事不得至殿延,只能由侧门出入,但是,监察御史权力很大,内外官员都受这几个位卑的监察御史们监察,权限极广,真正是位卑而权重,总共员额十五人,宰相都能弹劾。

    李义府愣住了。

    “不愿意?”

    “愿意!”李义府忙不迭的点头应声,他现在只是从九品上,这监察御史可是正八品下,不仅是直接升官,而且门下省典仪根本没什么职权,而监察御史可不同啊,能直接弹劾宰相,监察内外所有官员,这是比长安县尉都还强的官职了。

    真正位卑而权重,若是干好了,那必得重用的。

    这已经不能直接看品级了。

    李义府也没想到,秦琅居然愿意帮他谋监察御史这样的职务。

    “愿意干便好,这事我来安排,你等消息便好,但是有一点,进了御史台,可得好好做事,要对的起这个职位,在其位,谋其政,好好做事。”

    许敬宗在一边暗暗观察着,看着李义府那激动的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终究是年轻人没什么成府,御史大夫现在是韦挺,那是魏王党。

    秦琅让李义府进御史台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是招妙棋,不说李义府因此感激不尽,而且也还能在御史台安排颗棋子,真是高明。

    看这年轻人感激的样子,已经是彻底的上了秦琅的船了。

    再想想自己当初落魄之时,秦琅伸来援助之手,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李义府般对秦琅感激的五体投地呢?

    不得不说,秦琅这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轻松的又收服了一个优秀的年轻人。

    “三郎!”

    张超走了进来,打量了眼激动的脸色发红的李义府,然后继续道,“魏王来了,就在门外。”

    秦琅意外。

    “你帮我跟魏王说,我身为朝廷宰相大臣,不便私下与亲王见面,恕不能招待,请殿下回去吧!”

    秦琅连起身出去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让张超去打发李泰。

    “义府,我考考你,按我大唐制度律令,今日魏王此举,该当何论?”

    李义府赶紧道,“按我大唐制度,禁止诸王与群臣结交,贞观八年十月,上诏令禁约诸王,不仗与群臣交结。其二,禁止宗室、外戚非至亲之间的交往,贞观元年九月七日敕,宗室、外戚、驸马,非至亲不得往还,其卜相占侯之人,皆不得出入百官之家,包括僧道······”

    许敬宗在一边呵呵笑道,“看来你对大唐制度敕令都非常熟悉啊······”

    李义府听着许敬宗这位宰相话里似乎暗有所指,略一思索立马明白了过来,“下官回去就写表章弹劾·······”

第1034章 魏王堵门

    “你说什么?”

    履道里,竹园门口,马车里的李泰隔着车帘传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甚至因为太激动,声音都破音了,听起来尖厉而又刺耳。

    没有回应。

    张超直接转身就回了竹园,留下马车里的李泰紧握着拳头气的浑身发抖。他亲自光顾,这已经是难得的礼节下士,可秦琅居然如此对他?

    他几乎不敢相信,凭什么?

    他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宗室里凡加冠过的皇弟、皇子纷纷出京就藩之国,而旁支里得了世封的宗室子弟也都一样加冠便要离京就藩,未得旨意不得私离封地,不许回京。

    唯有他魏王李泰,独得圣宠。

    一直以来,从没有离开过京都,虽得世封西宁州都督,却不用离京就藩,而且还又授他河南牧,又遥领相州都督,节制七州军事,还加左武候大将军,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对比之下,太子承乾现在是越来越不得圣人喜欢,在如今承乾被幽禁东宫,且还瘸了一条腿的情况下,他李泰离太子之位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舍我其谁?

    但凡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要及时的弃承乾而投他李泰,如房玄龄就很识时务,早就开始支持他了,还有柴绍、韦挺、杜楚客等一众大臣。

    秦琅为何冥顽不灵,识古不化?

    他凭什么敢这般冷落他?

    “大王,臣早就说过,姓秦的根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用不着理会他,今日他对殿下爱搭不理,他日便让他高攀不起,今日种种,他日相还。”柴令武趁机说道。

    李泰阴沉着脸喘了半天的粗气,良久终于平静了下来。

    “拿我名贴再去叩门!”

    “啊?”

    李泰盯着那绿竹半掩的园子,“古有刘备三顾茅庐,孤今日既然来拜访秦琅,自然也得诚意做足些才行。”

    “这岂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柴令武摇头。

    李泰眼睛一翻冷冷的望向柴令武。

    “臣这就去。”柴令武感觉自己说错话,赶紧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可任他怎么叩门,里面根本毫无动静。

    没办法,柴令武只好回来禀报。

    李泰坐在车里,冷冷的回道,“那就在门外等,孤就不信他今天不出门了。”

    “这不好吧?”

    “等!”

    竹园内。

    李义府已经借了纸笔,开始在起草弹劾魏王李泰的弹章,虽然他还不是御史,可做为门下省典仪,看到了这等不合制度之事,当然也有理由上本。

    许敬宗在旁边亲自指点,两人修修改改,文笔犀利,字字如刀。

    秦琅却不再理会。

    他在跟马周下棋,一边跟裴行俭聊天。

    裴行俭长安县尉做的还很有政绩,但是京县官毕竟不好当,哪怕现在朝廷迁来洛阳了,可长安仍然很重要,迁了朝廷,上面也还有长安行台和京兆府,一个县就有六个县尉,长安城里县尉就有十二个,还有六个县丞,两个县令。

    他想调离长安县。

    “想去哪,来洛阳吗?以你的政绩,再磨两年资历,调来洛阳做个县丞是没问题的,也可以到畿县做个县令了。”

    裴行俭却摇头。

    “我想去剑南,去苏将军那里。”

    “嗯?”

    “我还是想弃笔从戎,到边塞从军。”裴行俭说出自己的想法。去剑南苏定方那也很简单,因为之前裴行俭不仅跟秦琅说兵法,还拜过苏定方为兵法老师,苏定方那时在东宫为太子左卫副率,挺喜欢裴行俭的,说他有灵性,有带兵的天赋,将自己的经验悉心传授。

    “怎么没想去老程那?”秦琅笑问。

    程咬金当年可是跟裴行俭的兄长裴行俨拜过把子的,在瓦岗的时候两人关系最好,战场上两人互相救过对方几次命,有一次裴行俨身陷重围坐骑被杀,程咬金单枪匹马杀回去救他。

    他将重伤昏迷的裴行俨硬生生的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绑在自己背上,骑马再杀回去。

    被一路围攻,程咬金甚至被敌人马槊刺穿了身体,可老程硬生生的折断了槊杆,然后拿半截马槊连杀数将,最终突围出去。

    这份关系可是很难得的。

    当年秦琼、程咬金、罗士信、裴行俨四人在瓦岗,一起统领李密的内骠骑四营,加上单雄信,那是真正的瓦岗五虎上将。

    罗士信和裴行俨并称万称敌,也是关系极好的,后来瓦岗兵败一起被迫投了洛阳王世充,王世充甚至把兄长的女儿嫁给了裴行俨,这也是隋唐演义里王世充娶公主的典故所出,真实历史单雄信没取公主,是裴行俨娶了。

    也因为娶了王世充兄长女儿,所以后来秦琼他们有机会战场脱离投奔李唐,裴行俨父子却没走脱,再后来爷俩计划杀死王世充,事泄被杀。

    后来还是罗士信出钱把裴仁基、裴行俨爷俩安葬在了北邙山下,并说将来自己死后要与他们葬在一起。

    罗士信后来死于平河北刘黑闼之战,他死后秦琼和程咬金帮他达成诺言,将他也安葬于北邙山,就与裴行俨葬在一起,并且秦琼还找到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俭带回长安,收为义子。

    裴行俭虽没认老程当义父,也是因为当年他跟行俨曾拜过把子,但对行俭的照顾却不曾少过,兵法战阵这些都是倾囊相授,更别说处处照顾了。

    “程伯太严厉了些。”裴行俭提到老程就有些牙酸,爱之深责之切,老程对裴行俭向来严厉,要代替裴行俨管教好他这个弟弟。

    苏定方好多了,而且苏定方如今任剑南茂州都督,节制西山弱水六十八羌部,听说那边诸羌比较乱,而且现在吐蕃已经开始侵袭诸羌,这正是立功建业的机会。

    “你也可以去松州!”秦琅道。

    “松州有阿爷坐镇,很安稳,去了也没有建功的机会。”裴行俭实话实说。

    “真想好了,要去茂州?”

    “嗯,我想去维州,做一参军也足矣。”

    秦琅却摇头,“你若真想从戎戍边,以求建功立业,我也并不会阻拦你,不过以你的能力,做个参军事有些屈才了,而且参军事嘛,其实没什么职权,不能统军不能带兵,也有违你的初衷。如果你真要去,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先授你个折冲府别将之职如何?”

    折冲府别将,其实就是长史,只是有的府设长史,有的设别将,一般是上府设长史,中府设别将,有的下府则只设兵曹参军,级别也就是正七品,是协助折冲都尉、果毅都尉的军官,类似于参谋长一类的职务。

    裴行俭却好像并不想去当别将,在他看来,别将虽带个将字,其实也是个文职。

    他想的是去带兵打仗。

    五品的折冲都尉、六品的果毅都尉不敢想,七品的折冲校尉就算当不上,那当个旅帅总行吧。

    尤其是茂州那边做为西川边镇,节制六十八羌部,又要防范吐蕃,所以注重的还是边军。折冲府虽然设了不少,可折冲府只是个统兵训练的机构,并不是镇守打仗的组织。

    边境上真正镇守打仗的是镇戍兵,也就是各都督统领下的诸军、镇、守捉、戍等单位,镇戍兵部份从折部府抽调轮番,部份是州县土团武骑,部份是部族蕃丁,这才是真正带兵防守打仗的组织。

    裴行俭就想去茂州苏定方手下的镇戍军,比如茂州有保宁军,这就是茂州都督府下的主力部队,另还有各军城、军镇、守捉、戍堡、烽墩里的守卫部队等。

    保宁军做为战斗部队,下面的组织也与折冲府是完全不同的,有军使、兵马使、教练使、排阵使、游奕使、踏白使、壕寨使、衙内使等等,各有职责。

    比如军使就是保宁军的主将指挥官,副使就是副将,兵马使就是次一级的军将,教练使专负责日常训练,排阵使负责临战布阵,这游奕使是负责巡警警戒的,踏白使则是负责侦察敌情的。

    壕寨使是负责修筑工使的,衙内使则是牙军主将······

    此外还有行军司马、判官、推官、掌书记、都虞侯、都押牙、都知兵马使、守捉使等一堆的官职。

    都是为了适应镇戍军制的,也是真正带兵镇守和打仗的,裴行俭就想当这个官,而不是跑到剑南去当过折冲府别将,那根本就只管管兵籍帐册,负责排番轮值而已,有什么意思。

    “我想当踏白将,守捉将也行!”

    反正得是能真正亲临前线,能真正带兵的。

    “要不衙内指挥使?”秦琅笑问。

    “衙内没意思,边将的亲军头而已。”

    “好吧,我帮你安排一下。”

    ·······

    “三郎,魏王还在外面守着呢,看来今天不见你是不肯善罢干休了。”

    一晃半天了,李泰却还堵在门外。

    “不必管他。”

    这时许敬宗几个看时间差不多,也都来告辞。

    “一起走吧,我也要回省内当值了。”

    “要不走后门?”许敬宗问。

    “我们又不是在这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走后面?”秦琅笑笑,李泰堵着门口,他并没有感受到半分什么诚意,只是越发觉得这小胖子太不识趣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244/ 第一时间欣赏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作者:木子蓝色所写的《贞观俗人》为转载作品,贞观俗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贞观俗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贞观俗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贞观俗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